《不可思议之一年》 致敬读者 感谢各位读者对此书的青睐。 对我个人而言,比较喜欢生动的故事和语言,因此,故事中相对的一些语重心长的美句可能会少一些。 喜欢读故事的读者大多也为仁者见仁的仁者,自然也会智者见智。 希望我创造的故事能够展示给大家不同的剖析角度,让大家有话可说,有意见可以讨论,也有机会抒发自己的情怀。 引用村上春树的一段话: 我或许败北, 或许迷失自己, 或许哪里也抵达不了, 或许我已失去一切, 任凭怎么挣扎徒呼奈何, 或许我只是徒然掬一把废墟灰烬, 唯我一人蒙在鼓里, 或许这里没有任何人把赌注下在我的身上。 无所谓, 有一点是明确的, 至少我有值得等待值得寻求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人没有在怕的,故事外的我们,只要好好过着,就一定会是某个人的希望。 第一章 仿佛弹指一挥间, 已是越来越暖的五月底。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 那绿, 变得越来越柔密。 摇摇曳曳的斑驳里, 是人间正享的好时光。 时间带着我们一步步来到此处, 将过往的喜怒哀乐, 揉碎,打印,重新装订, 变成一本本永不褪色的流水账。 ____五月记:《流水账》 红瓦青砖的房子,陈旧的铁楞木框窗,古老宁谧,窗外的梧桐树叶在月光的照耀下,倒映在微开的窗页上,窗内,是鑫垚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身上还带着几片梧桐叶的影子一晃一晃。 2017年5月31日半夜1点,伴随着手机里面传来的小跳蛙的铃声,披头散发的鑫垚从梦中惊醒,她用半睁的双眼扫视周围漆黑的一切,迷糊着抓过手机,以为又是国外的客户搞不定港口提货清关的问题,习惯性地张口就来,问:“hi,this is elizabeth speaking,who is that?what can i do for you?” 她一边说着话,又几乎同时努力地睁开双眼,起身坐起,开灯,从床头柜上摸出纸笔准备记录对方的答复,然而在几秒钟的安静之后,电话那头传来午夜里丧心病狂的笑声:“哈哈哈哈……” 鑫垚周身一颤,将手机移至面前,定睛一看,原来是荣荣,于是放松性地松了一口气。 荣荣自豪地说:“和你同月同日生哦。我厉害吧~” 鑫垚重新闭上眼睛躺下,用还没睡醒的鼻音,说:“亲爱的,你这么爱我吗?一定要拼在这一天。” 荣荣的回答声里充满了纯粹的幸福,说:“爱啊~” “恭喜……”祝福的话还没说完,鑫垚突然想到自己的八字,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提高嗓门嚷了一声:“啊,完蛋了……” 刚喊完,她又突然意识到此时正直半夜,隔壁还睡着自己家里的人,于是赶紧又压低了声音对着电话说:“跟我一样,命里缺金土啊……” 荣荣没太当回事,说:“说什么呢,这和你不一样。再说了,和你一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没别的事,就想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一下,你接着睡吧。我也累了。” 鑫垚“嗯”了一声,说:“回见。早安,拜拜。”“拜~” 生宝宝报喜的是鑫垚的好朋友荣荣,心有灵犀到多说一句话都会觉得多余的程度,但是人生中重要的事情,她们还是习惯向彼此汇报。 刚结束和荣荣的通话,鑫垚妈妈打开鑫垚房间的门,伸头进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鑫垚:“怎么了?嚷什么呢,大半夜的不睡觉。” 鑫垚起身催着老妈回去,说:“没事,荣荣生孩子了。” 鑫垚妈妈一听荣荣有了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直接推开房门进来坐到鑫垚的床边,说:“你看人家荣荣现在都生孩子了,你连个对象还都没有……” 此话一出,鑫垚哭丧着脸预感长篇大论马上就要袭来,赶紧起身,半推半哄地把老妈送回自己的房间,边推边说:“妈,你早点睡,我明天还得上班呢。你明天没事就打包一下行李,我们不是准备搬家了么。” 鑫垚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还能听到老妈跟姜叔抱怨的声音:“这孩子,一跟她说这事就着急。” 闹钟响起,新的一天到来。 鑫垚家住的是北方再普遍不过的普通院落,红瓦青砖,是祖辈上留下来的房产。虽然没有北京四合院那样的名气,但也是东南西北四屋俱全。虽然没有像建造高楼大厦时所用的高档物料,但许多现代化的设备往里一放,也可以冬暖夏凉。比较难得的是房子有着大大的窗户,排式结构的卧室也可以充分吸收到阳光。 此时,清晨的阳光正沿着窗帘的缝隙悄悄地走进鑫垚的房间,唤醒床边沉睡的玩偶,又在长长的书架上静静地停留。 鑫垚躺在床上,抓紧时间在赖床的几分钟里默默地幻想了一下荣荣宝宝的样子,然后扑腾一下子起了床。刷牙洗脸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还穿着卡通睡衣的自己,微笑着失落30秒,然后迅速地穿戴好自己的装备,黑色及膝a字裙,两侧边缝衬了黑色的蕾丝花边,上搭白色立领灯笼袖衬衫,领口配黑色小领结,袖口处用黑色丝带微微束起,多余的部分被鑫垚打了蝴蝶结,散开微卷的及腰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而又不失温柔。 今天是鑫垚30岁的第一天。 鑫垚收拾妥当出来吃饭的时候,看见老妈和姜叔已经坐在饭桌前,姜叔貌似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样子。鑫垚看了一眼这个与自己并不是十分亲近的男人,没有打招呼,直接坐下。 鑫垚妈妈看到鑫垚出来,立马招呼她,说:“鑫垚,吃饭啦,洋白菜炒蛋,我掺了海参呢~”。 听完老妈的介绍,鑫垚紧张地望了一眼桌上的食物造型,除了搀海参的洋白菜炒蛋,每人还有一碗特别显眼的清面,白晃晃的面,透明的汤,没有油也没有任何的菜,上面却飘满了黑芝麻,鑫垚忍不住抱怨说:“妈,这些年你的厨艺全靠芝麻撑着,实在是辛苦了……” 鑫垚妈妈抬手给鑫垚背上一巴掌,拿走鑫垚面前的汤面送到姜叔跟前,说:“你爱吃不吃。” 鑫垚赶紧抢过面,夸张地大口吃完,说:“妈,我走了。你记得喂狗啊。” 鑫垚家院子里的那三只大狗,看见鑫垚出门,纷纷旺旺几声以示欢送。 鑫垚提着高跟鞋出门的时候,碰巧见了隔壁的徐正豪和送徐正豪出门的姥姥。 鑫垚瞄了一眼西装革履准备奔赴帝国大厦的徐正豪,没说什么,侧脸撒娇似的向姥姥说了句“姥姥早安”,不甘心被鑫垚忽视的徐正豪吃醋一般地回她一句,说“又不是你的”,只留姥姥站那眯着眼睛和蔼地看着他俩微微笑。 因为两家都没有大院放车,鑫垚和徐正豪的车都停在胡同外面,于是两人结伴同行去取车。 郊区的环境极佳。 清晨的阳光正在融化着昨夜的薄雾,化作水滴,咚地一声滴落在地,声音空灵而又清澈,角落里摇晃的小草挂着五彩的水珠,传递着无声的欢乐,两人仿佛踏着清澈的钢琴节拍在大自然飘逸的裙带上并肩而行。两侧高高的院墙在渐渐潮湿温暖的环境里慢慢地长出了淡淡的青苔,延伸到出口处,便是停放的两辆车,一辆大众,一辆奔驰。 徐正豪扫了鑫垚一眼,看她一身黑白色的裙装,脚上却踩一双运动鞋,歪着嘴坏坏地笑着说:“呦~你这前段时间看时装周的收获不小呀~” 鑫垚意会,得意地笑着摇起身后手里提着的高跟鞋,指指车:“安全第一。” 徐正豪故作吃惊,伸开双手比比划划地说:“小燕子,你出行难道用的不是翅膀吗?” 徐正豪说完便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进了自己的车。 鑫垚气恼地追着徐正豪,喊着:“谁让你又喊我小名的……” 鑫垚小名这个玩笑,徐正豪已经乐此不疲地玩了十几年了。 鑫垚自有办法,她深藏不露地笑笑,没有搭理徐正豪的话,而是一边走向他的车,一边问:“你今天怎么在这?” 鑫垚问完便扶着车窗框,歪站在徐正豪的车边,也不走,就等他的答案。 徐正豪不做他想,实话实说:“来帮姥姥打包行李啊。” “哦~这么孝顺啊,爹妈没时间过来派孙子亲自来的呀。”鑫垚说完笑着走开了。 徐正豪立刻反驳说:“我又不是孙子……” 徐正豪自己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知道自己也被小小玩笑了一下,再欲争辩的时候,鑫垚已经坐进自己的车里了,他侧着身使劲地对她喊:“哎……生日快乐……” 鑫垚已笑着开车离去,在公司停车场里换上了那双高高的尖头鞋,后视镜中补深一遍口红的颜色,高傲地走进了公司。 鑫垚是个执着专一的人,大学的时候听了大伯伯家大女儿老公的建议,读了四年国际经济与对外贸易,天天被老师逼着把fob 和cif 的区别背得滚瓜烂熟,上课的时候坐在课堂里幻想着商业发票和 swif code 的样子,每日每日都在纸上谈兵。毕业后就这样带着一知半解的专业知识,换了三四家公司,换到现在这家,期间数度饱受没有订单的煎熬,可即便如此,也从没想过去做别的工作。现在的鑫垚已经身经百战,独出手眼,是公司的精锐之师了,加上鑫垚品相不凡,每次哒哒地走过公司的大堂的时候,都会吸引不少异性和同性的目光,尤其是前台的方辰,自己本是公司的门面,每次见到鑫垚的时候却总是一脸崇拜却又不敢张扬的样子,听见鑫垚用天生奶声奶气却并不让人厌烦的说话语调跟她问好,高兴得只会微微笑。 当然,上天并不会给一个人所有的称心如意,有人盲目崇拜的同时自然也会有人毫不吝啬地诋毁。 电梯间里,鑫垚从身旁不太容易反光的不锈钢板里,却清晰地看到了身后的童玲对她厌恶的目光。鑫垚回过头,看了童玲一眼,没有说话。电梯里的人在不同的楼层里渐渐地走出,最后只剩鑫垚和童玲两个人要一起坐到最高层的业务部。 童玲双手抱在胸前,眼睛也不看鑫垚一眼,盯着电梯门,说:“刚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鑫垚手里拎着包,站得笔直,同样也不看童玲一眼,盯着电梯门,说:“没有。” “我猜也没有。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说的。” “我只想恭喜你一下。” 童玲突然扭头看着鑫垚,问:“恭喜什么?” 鑫垚扭头,也看着童玲,笑着说:“恭喜你猜对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出了电梯门,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不欢而散。 第二章 鑫垚想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做不一样的自己,但在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瞬间马上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个日日进出的场所,日复一日,并没有让鑫垚觉得多一丝丝的熟悉和温暖。 60多平的办公室里只有4个人,老胡和老袁一男一女,是比鑫垚入职早八年的老员工;卫辉比鑫垚小一岁,入职却比鑫垚早三年,估计是由于体重较高行动不便的原因,做事总让人觉得慢半拍。鑫垚是最晚一个搬到这个办公室的,但是,她是组长,是这个屋子里的老大。 初次见面的时候,鑫垚自觉资历浅,跟大家客套,说:“你们叫我名字就好。” 大家纷纷礼让:“不行不行”,最终亲切地称她为“小~组长”。 鑫垚也灵机一动按照入职资历年限给老人家起胡老八、袁老八以及卫老三的外号以示尊重和亲近,并提出了每年可以更改一次的建议,大家拍手赞成,全票通过。 见到鑫垚,袁老八习惯性地问候,说:“小~组长早啊。”。 鑫垚也是习惯性地问安,说:“大家早。” 卫辉一边收拾着自己的桌子一边问鑫垚:“今天又跟童玲走到一起了吗?” 鑫垚点点头,嗯了一声。 卫辉:“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为什么总是跟你过不去呢。” 鑫垚慢慢地说:“没关系,日复一日,习惯了。我们只要继续把业务做好就可以了。” 胡老八点点头,说:“没错,业务第一。” 袁老八也跟着说:“工资也第一。” 然后大家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两个小时零一分的时候胡老八接了个电话,说了三句“你好,是的,再见”,之后,办公室又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手指敲击键盘的啪啪声回荡在办公室中。 在这期间鑫垚抬了三次头,欲言又止,最终放弃。 而徐正豪工作的地方与鑫垚截然不同。 在鑫垚无比烦闷的时候,他的银行,人来人往。虽然他们二人都是从二本大学的校门走出来的,但徐正豪的老爸比较厉害,凭借万能的关系网,在他毕业之后直接把他送进与自己专业毫无关系的银行里,徐正豪也很争气,凭借自己双高的优势,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便做到了银行的高层,收获了自己的团队和小迷妹。 徐正豪正在百忙之中给鑫垚做电子贺卡,田甜敲门进来,抱着一堆资料,说:“徐经理,前几天联系商谈贷款的梁总已经到了,在接待室,这是资料,您亲自去吧。” 徐正豪接过资料,刚要离开,却又急转身,被跟在身后的田甜撞了满怀。 徐正豪没有察觉到田甜越来越红的脸,如吩咐工作一般叮嘱她,说:“我今天中午可能要留在外面跟客户一起吃饭,不能确定下午返回的时间。你帮我挑一些女孩子喜欢的贺卡风格,下班之前,把这些发到这个邮箱里,记住,用我的私人邮箱。” 田甜仿佛窥探到了徐正豪了不得的秘密,接过他递来的纸条,字迹清秀,慢慢地读着上面的话语,幻想是说给自己听,那上面写着: 在五月的最后一天,我们一起等待如期而至的夏天。 不知情的鑫垚正偷偷歪坐在自己的椅子里,想晃一下,却不敢在沉寂里造次。 “时间到了,我们去吃饭吧。”终于有人说话了,是吃货卫辉。 鑫垚闷坏了,赶紧跳起来念叨着:“走走走,饿坏了”,便出了门。 鑫垚买的西红柿炒鸡蛋和炒花菜,卫辉的土豆炖排骨,豆角炖排骨,藕片炖排骨…… 两人刚刚坐好,方辰便一脸甜笑地坐到鑫垚身旁,公司里第一次出现两个美女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场景,惹得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方辰把自己餐盒里的炸鸡块给鑫垚夹了几块,看到旁边快要流口水的卫辉,又很不舍得给他也夹了几块,然后对鑫垚说:“小组长……” 鑫垚一咳,说:“还是叫我鑫垚吧。” 方辰高兴地叫着“鑫垚……”此话一出,旁边的卫辉不知道被什么呛了一下似的连咳好几声,见方辰一脸关怀地看着自己,连忙摆手示意没事,又说:“你们继续。” 方辰见他没什么,于是接着说:“鑫垚,我可以借你大学里的专业书看一下吗?” 虽然鑫垚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她本是乐于助人的人,又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于是一口答应,说:“好,我明天带给你。” “谢谢~”方辰笑得更高兴了。 鑫垚一边吃着一边问方辰:“你想转去做业务吗?” 方辰点点头,说:“是的。公司里定期举行的专业知识测评是允许公司里每个人都可以参加的。我想试试。我总不能在大门口站一辈子吧。” 鑫垚表示赞同:“嗯,那好,到时候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方辰又谢了鑫垚一次。 “没事,赶紧吃饭吧,一会儿还得工作。”鑫垚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环顾四周,“不过今天大家好像都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如此光明正大地聚众靠美色吸引目光,是任何一个正直的女子不能接受的事情。就像此时的童玲,远远地看着,酸酸地说:“这场面,还真是赏心悦目啊……” 眼看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走过,内心十分着急的田甜在自己的电脑前盯着屏幕目不转睛,愁眉不展。田甜是个乖巧细腻的人。她看着徐正豪给他的字条,收件人是鑫垚,她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次这个收件人的性格,单看名字,应该酷酷的很个性,但是徐正豪又用了很文艺的笔风,究竟是用一个文艺小清新的贺卡还是选择个性炫酷的混搭呢?这让她很纠结。 坐她旁边的小姐妹挖苦她说:“挑老公也没你这么纠结的表情吧?” 田甜很认真地回答,说:“受人之托啊,这可是个大客户。” 小姐妹瞬间将自己转换成办公室八卦专用模式,努力地忍住激动的心情,压低声音:“是哪个大帅哥敢劳驾我们田大小姐呢?” 田甜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电话突然响起,田甜接完,对小姐妹说:“下面分行有台机器坏掉,需要我的钥匙,我出去一下。如果下班之前我没来得及回来,你帮我把这邮件发出去,就挑淡雅的文艺风格吧,那个人应该会喜欢。” 小姐妹又很夸张地将自己一下子转入工作模式,说:“好,你放心。我现在就替你发。” 田甜走了,小姐妹郑重其事地打开银行邮箱,仔细输入鑫垚的邮箱地址,挑了好看的信纸做成贺卡,一字不差地写下纸条的留言内容,最后发送成功,并着重标记“大客户”,沾沾自喜的时候,吐出了一个英文单词“perfect!” 阳光慢慢地从东挪向西,时间在不声不响地走去。 接近傍晚的时候,鑫垚的妈妈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院子里的狗突然吠了几声,外出看时,是隔壁的姥姥站在门口,见到鑫垚妈妈时说:“今天小垚生日,给她炖的排骨。” 姥姥手里的排骨虽然盖着盖子,但是因为装排骨的砂锅实在漂亮,让人看了忍不住也会觉得里面的排骨美味异常。 鑫垚妈妈笑着接过,说:“多谢姥姥记得,年年都给她做。” 姥姥十分慈祥地说:“吃完记得把锅还我……” 姥姥给鑫垚送排骨的历史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 大概在鑫垚八九岁的时候,那时候鑫垚家里因为要给爸爸看病穷的叮当响,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买不起,在那一年家里又在计划外添了鑫垚的弟弟,让原本一贫如洗的家里犹如雪上加霜。等到过年的时候,鑫垚家里除了红对联什么年货都没有添置。姥姥家起锅炖肉的时候,鑫垚便站在那里不肯走了。那一年鑫垚在姥姥家吃了很多肉,回家之后被自己爸妈打个半死,可能从那时候开始,鑫垚学会了一个叫做自尊的词语。以至于后来大伯伯家姐姐送她新年衣服的时候,鑫垚死活都不肯要。大家用各种理由劝说她最终收下的时候,鑫垚哭得稀里哗啦,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感动流涕,只有她自己清楚,那种被人同情的感觉,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鑫垚妈妈拿着排骨进屋,放下之后就回自己屋开始换衣服。 姜叔不解地问鑫垚妈妈:“你要准备出去吗?” 鑫垚妈妈扯着正在穿的衣服说:“今天鑫垚生日,我要出去买条鱼。你也不是个记性好的,一句提醒也没有。” 姜叔十分委屈地说:“我倒是记得。我还记得你的生日,少强的生日,你们的生日我都记得。只是你没发话给办,我说了也没用呐。既然出去,就顺便再带个蛋糕回来吧。” 鑫垚妈妈盘算着钱包里的钱:“蛋糕我就不买了,没人爱吃。鑫垚还不知道愿不愿意过呢,以前问她的时候她不总说不过了吗?再说了,过一个30 岁的生日,有什么好自豪的?!” 姜叔已经在门口换好了鞋:“那我跟你一起出去吧。我们也在夕阳里肩并肩地走一下。” 第三章 即将接近下班的时间,鑫垚那安静一天的邮箱开始有新邮件到来的提示声。 鑫垚看着映入眼帘的各个机构的祝福邮件,大到银行移动,小到街边的日化商店,鑫垚鼠标一转,在收件箱里一目十行,懒得打开。 鑫垚又重新歪回椅子里,在心里疲惫地叹息,这30岁的第一天,生活和以前的所有时光大同小异。这个年纪的鑫垚已经没有过生日的雀跃感,就连自己老妈,也懒得在清晨煮面的时候给她添个荷包蛋。结束工作之后,朋友们也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有想要搞个聚会的激情,没有热烈的庆祝,没有一起放纵的胡吃海塞,没有碰到看起来像为自己燃放的烟花爆竹,也没有走到跟前恰巧跟着一起跳舞的喷泉。 这一天,没有因为是谁的第一天就变得阳光特别灿烂,甚至还飘起了小雨。 鑫垚开着车在雨天里听着《雨天》的伴奏。 是的,只有伴奏,或许是自小受于淼弹钢琴时的熏陶,鑫垚喜欢的就是伴奏里钢琴声音纯粹的感觉,旋律里似有倾盆的大雨,似有树叶上的水滴,似有雨后阳光的五彩斑斓,似有天尽头七彩的彩虹,当然还有她自己的故事。 就这样慢速度地、缓缓地、心情美美地回家吧。 家里准备了一桌子的菜。 鑫垚换过衣服洗过手,直接坐到了那盆排骨面前。 她缓缓地打开盖子,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连声赞叹说:“嗯,这是姥姥炖出来的味道。” “你倒是会吃。不过这大晚上不能只吃肉,这么多青菜,你好歹吃一点,注意营养搭配。”鑫垚妈妈见鑫垚吃得欢,忍不住叮嘱了她一句。 鑫垚无奈地说:“我也想吃啊。可是我不吃姜这事,你们总是忘记。” 鑫垚妈妈挑挑盘子里的菜,很无辜地说着:“我就买了很小的一个姜娃娃,炖鱼剩下的我就放菜里了。没多少的,你吃一口又不会怎样的。” 鑫垚摇摇头,说:“我还是吃排骨吧。这些排骨够我吃的了。” 姜叔也跟着劝:“没事,吃姜好。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姜味。” 鑫垚拒绝说:“有一点点味道我也不喜欢吃的。” 鑫垚妈妈和姜叔见状,便都不再劝了,让她一个人把排骨吃了个够。 鑫垚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那支自己用了七八年的钢笔,亮台灯,伏案,在自己那本古老的《时间行走录》上找到当日日期,标注:30岁生日,已过。 然后在心里悄悄许下愿望:希望明日不再像今日这般蹉跎。 眼下正值不冷不热的好时节。 饭吃得饱饱的鑫垚开始止不住地犯困。她放弃了晚间阅读,放弃了晚间运动,放弃了一切可以养生的项目,带着手机往床上一侧,仿佛在脑袋碰到枕头的那一刻,立刻就进入香甜的梦里。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长时间,鑫垚被自己的肚子疼醒了。她起身开灯,揉着自己发疼的小肚子思考着疼痛的原因,还不到例假的日期,不是痛经,那估计是真的病了。鑫垚喊了几声“妈”,可是他们睡得太死没什么反应。幸好不是巨痛,鑫垚便忍着给自己当医生的好朋友何灿烂打电话。 何灿烂正在医院里值夜班,半夜12点收到朋友的来电,她瞅着手机屏幕,还是觉得比较意外。 何灿烂问:“鑫垚,你怎么了?” 鑫垚低声呻吟着,说:“我肚子突然疼得厉害,估计是得了急性阑尾炎。你帮我挂个急诊号,我一会儿打车就到。” “哎哎……你不要着急啊。我前天刚见的你,这毫无征兆的,怎么会犯阑尾炎。你先跟我说一下疼的位置。” “小肚子右侧。” “用手摁一下呢?” “会疼。” “你轻轻摸一下你的肚子里面有硬硬的东西吗?” 鑫垚都快哭了,说:“有!真的有硬的东西!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啊……” 何灿烂在电话里打个了哈欠,说:“没事。就是你的屎太硬了,堵在那过不去了。你最近没少吃肉吧?” 鑫垚略带尴尬地说:“是吃肉了……但是硬也不至于会疼的这么厉害吧?你到底会不会看啊?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没敷衍你。不出半小时,你这病便能在厕所里不治而愈了。” “好吧,那我听你的。我酝酿一下……”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怀疑我的医术。” “那我也稍稍提醒你一下,下次能把屎说成大便吗?” “好吧,算你赢。挂了,我还忙呢。” 鑫垚挂了电话便捂着肚子到厕所里蹲着去了。 何灿烂是鑫垚朋友圈里唯一的一个医生。 在鑫垚眼里,何灿烂就如同是神一般的存在。两个人一起读初中高中,鑫垚一直都没看出何灿烂有任何可以做医生的天赋,直至高考结束填志愿的时候,何灿烂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医科,而且是需要花七年时间才能念完的本硕连读。 鑫垚挖苦她说:“七年的时间,世道都能轮回一遍了,你居然要在实验室里泡一个轮回。值不值得啊?你就跟我一样选个容易赚钱的专业呗。这样我们也不用分开了。” 何灿烂看了她一眼,说:“你不要开玩笑。我比你多了200多分呢,怎么跟你一个学校……” 鑫垚继续嘚瑟着说:“哈哈哈,我自己都没想到的呢,我居然考上大学了啊。你说,就我平时一背史地政就犯困的水平,居然考上了,虽然是个二本,可我相当满足了啊。你说我的命是不是特别好特别幸运啊?” “因为你严重偏科,好到极点的语数外都是单独考,另外那些学的不怎么好的全部混考了,怎么凑凑分数也够你上大学的了。”何灿烂分析地有理有据。 鑫垚不再嘚瑟,看着远方说:“也不知道大学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何灿烂用温柔的语气说:“我同你一样啊,对自己所选的专业,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 鑫垚矫情地说:“可是我们要分开了。” 何灿烂白了她一眼,说:“你不要装得好像以前的我们天天见面一样。只要我们几个心里带着彼此,本地和异地都一样。” “我嫁给你算了……” “你人太丑,不娶。” 跟鑫垚闹完,何灿烂突然很严肃地问了鑫垚一句:“你出去上学,家里的钱还够吗?” 鑫垚低头笑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眼里已经全是泪水,但仍然笑着说:“够了。可以用的我爸的那些保险金。” 高中时代就那样结束了,自以为了不起的18岁就那样结束了。 回忆里只剩了不再拥有的青涩,只剩了与现在的因果。 鑫垚蹲在马桶上,在对何灿烂的回忆里慢慢地将堆积在肚子里的大便渐渐排出,起身长舒一口气的时候,于淼给鑫垚打来了电话。 鑫垚问:“大晚上不睡觉,你干嘛呢?” “姐姐,这才12点多,我演出刚结束没多久,外面的人还热闹着呢。” “你不知道城市和郊区有时差吗?而且,你在的城市还特别大……” “那算了,你睡吧,我本来还想着送你个生日礼物的呢……” “哎……我没睡……还早呢……” “还是算了吧,反正自小的时候你也不怎么待见我……” “那不是我小时候不懂事么……你到底买了什么啊?” “钢琴。” “真的?” “真的,到时候我直接发货到你家。” 鑫垚高兴地跳着喊:“啊……” 鑫垚妈妈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都几点了,还不去睡觉?!” 鑫垚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躲在被子里无声地欢笑一番。 几日后,荣荣打电话给鑫垚,刚刚叫出鑫垚的名字:“鑫垚……” 鑫垚便主动接话过来,说:“嗯,荣荣,你放心吧,你家就是我家。你爷爷我也会小心翼翼地替你一起搬过来的。我那边平板儿上还跟火火视频商量着呢,先跟你挂了。” 没等荣荣回复,鑫垚一股脑说完就挂了电话,急忙忙继续她和何灿烂的视频,留下电话那端一头雾水的荣荣。 唉,算了,挂了就挂了吧,谁让鑫垚说的就是自己想说的呢。 荣荣回过神来,放下手机,刚好碰到老公于越怜爱的目光,他温柔地对荣荣说:“让你跟着我东奔西跑,真是辛苦。还好有鑫垚,替我谢谢她。” 荣荣的老公于越,他的工作与地铁项目有关,换句话说,哪里有地铁他就得去哪,从项目开发,运行到结束和长时间的检测,他都得跟着,而荣荣和宝宝,得跟着他。 “好说,鑫垚没关系的。只是我爷爷在家里好好的,鑫垚为什么要搬我爷爷呢?”荣荣拍着酣睡的宝宝,一直纳闷鑫垚刚才的话。 鑫垚和何灿烂还在视频中,经过长时间的东拉西扯,终于说到了正题:“火火,你周末休班,我们一起搬家吧。于淼家在那边的别墅区,赵人民他家早在几年前自己掏钱买房子搬走了,荣荣又不在家,我们的团伙,就剩下我们两个了,但是我相信咱俩应该搞得定。” 何灿烂答应说:“好啊,你出车,我出人,刚好我也不想麻烦太多的人。” 第四章 鑫垚和何灿烂选了6月18号,听起来是顺利且又发财的日子。 朝阳刚透出一点红,有点兴奋没怎么睡觉的鑫垚便来到邻居姥姥家叫门,扫视周围,不见徐正豪,只见了姥姥,便问:“姥姥您收拾好了吗?您先吃点东西,我遛狗回来先带您过去。” “好。”姥姥笑着点点头。 鑫垚说完转身向外走,刚好看见蓬头垢面站在厕所门口的徐正豪,一脸抱怨地对着鑫垚说:“你亢奋呢?现在还不到五点啊,幸亏我姥姥年纪大了觉比较少……” “你的车呢?怎么关键时候掉装备了呢?”鑫垚心里有点着急,但是因为她说话总是习惯字正腔圆的发音,又有些奶声奶气,导致每次的责备都会让人觉得仿佛是关怀更多一些。 徐正豪打着哈欠,揉着双眼朝屋子里面走去,边走边说:“不敢跟你抢地方,我把车停别处了。” 鑫垚嘟嘟嘴没说什么,指指徐正豪的背影,对着坐在院子里等着的三只可爱的狗狗做了一个扑倒的指令,然后就听到徐正豪悲惨地摔在门坎上的“呀呀”声。 鑫垚带着三个可爱的家伙一路走走停停。 在没有真正的离开这里之前,也从没真正地用心感受它的美,此时看来,虽然房子有点旧,却有古朴的韵味,细看也还蛮入人心。薄雾未曾散尽,爬满各个角落里的各色牵牛花开得正旺。脚下的路,泥土早已被踩得结结实实,偶尔会碰到几个小石块,也被时间带走了棱角,变成了圆圆的小可爱。水清清,桥弯弯,人已长大,小时候觉得又高又长的石桥现在看来也变得如此娇小。树又长粗了,草又长密了。这家婶婶种的豆角藤蔓已经爬满篱笆,那家伯伯种的黄瓜小瓜已挂满枝桠,鑫垚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闭上眼睛慢慢感受,没错,这就是万物生长的声音啊,然后再睁眼重新看眼前的一切,会发现:“哎……哎……哎……你们三个,不能偷吃别人家的小黄瓜呀……” 幸亏此处的住户都要搬家了,留下的这些也都没人要了,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解释。鑫垚赶紧使劲把三个惹事的家伙给拽回家,但即便她用尽全力,还是没能阻止它们在陌生的卡车旁撒尿做记号…… 回到家的时候大家已把行李准备好大半,大包小包的在院子里堆了一堆。 鑫垚把狗拴到自己车的后视镜,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一下子又忧郁起来,哭丧个脸说:“妈,我们能不能不搬了啊?” 鑫垚妈妈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完全没空搭理鑫垚的多愁善感,她没好气地说:“不搬?过几天这里就变成革命老区旧址了,你留在这儿供别人参观吧。” 鑫垚看自己撒娇无果,站起来,说:“那我先去送隔壁姥姥吧。” 说完解开狗,把姥姥的行李和三只狗塞进车的后座,又匀一些到后备箱里,让姥姥坐了副驾驶的位置,给系了安全带,临行前坐在车里对徐正豪说:“你殿后,等我回来。” 徐正豪摆出一副一切有我在、我包办、我很棒的自豪模样,翘着自己的下巴说:“你不用回来了,我开的卡车,河边停着呢。” 鑫垚略微一想:“嗯?哦……那个卡车啊……好。” 鑫垚想想还有何灿烂和荣荣家里的东西呢,如此安排甚合她心,于是下车跟自己妈妈和姜叔交代一下,便把这里交给了徐正豪,最后老妈追出门口叮嘱鑫垚:“你记得抓紧时间把狗送出去,我们到那边就没地方养了。” 鑫垚坐在车里给老妈敬了一个回应礼,又送了一个大大的赞给徐正豪。 出发。 想到马上要搬到楼房里去住了,鑫垚高兴地说:“姥姥,我放个音乐给你听啊~” 姥姥点头。 是欢快的《young for you》,刚刚结束前奏的敲锣打鼓热热闹闹,鑫垚便张口跟着大声唱:“sunday ising i wanna drive my car……” 听得姥姥咯咯地笑。 鑫垚很开心地邀请:“姥姥一起唱啊~” 姥姥很可爱地加入:“呦……呦……” 和煦的风从开着的车窗旁呼呼而过,偶尔在车内的人身上停留;三只狗看向窗外,张着嘴伸着舌头扑哧扑哧地喘息,仿佛是在欢乐的音乐里开怀地笑;路旁的花花草草,还没来得及看清每一朵的颜色和姿态,已经驰骋而过。只留下一阵疾风,只留下一串笑声,在那宁静幽长的乡间小路上。 鑫垚安顿好姥姥,出门的时候跟姥姥说:“姥姥,帮我看一下它们三个吧。我还要帮别人家里搬一下。它们不用喂的,不要被人偷走就好了。” 姥姥又点头答应。 何灿烂见到鑫垚的时候,一脸不相信:“你家搬完了吗?怎么这么快?叶子跟你一起搬的吗?” 鑫垚摆着手说:“没有,叶子……她没来,她家不在范围内,不用搬,我也没喊她过来帮忙,都是我们自己搬的。” “你招呼她一下多好,不然叶子知道后又该说你跟她不够亲近了。” “没事。”鑫垚满脸的无所谓。 不到十分钟,何灿烂家的行李便悉数取出,堆放在车前,鑫垚不解地问:“你家行李这么少吗?” 何灿烂指着地上的那些大包,有些可爱的样子,说:“我和我爸妈没事的时候用小摩托送过几次了。剩下的这些,太大,运不了了。” 鑫垚看车里空间还有剩余,说:“我们再去趟荣荣家吧。” 何灿烂妈妈在旁边说:“你们两个去吧,我们就自己走了。” 何灿烂的爸妈骑着小摩托,当着她俩的面,搂搂抱抱恩恩爱爱,嗖地就出发了。 鑫垚和何灿烂都傻眼了,鑫垚对着坐在副驾驶座的何灿烂,挖苦道:“你是不是亲生的……” 何灿烂一边拉着安全带一边说:“改天我自己给我自己做个dna再检测一下呗……” 鑫垚看着何灿烂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学开车啊?” 何灿烂带着满脸的拒绝:“你们都会开不就可以了么……” “我是认真的,学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我看今日你妈这脸色就有点不太乐意了。” “我也看出来了。我已经报过名交过报名费了,只是我的时间么…说起来一言难尽。” “那我们便不说了吧,哈哈……” “哈哈哈,走啦,向荣荣家出发。” 两个人一路上嘻嘻哈哈,到达荣荣家里的时候,她家的行李更少,鑫垚也没问,只抓起眼前堆放的一些便往车里放,最后见没什么大件可装,便扶起爷爷走向自己的停车处,荣荣妈妈跟在后面着急地喊:“鑫垚啊,爷爷不用搬啊……爷爷家还在这边啊……” 鑫垚笑着缓解尴尬:“哦……原来你们大部分行李都搬去爷爷家里了啊,我还纳闷怎么这么少呢……嗯……嗯……那正好……我们走吧……” 何灿烂的家在小区的最前面,一车的人一致决定先到何灿烂家中参观一下。车未停稳,荣荣的爸妈便着急而又欢乐地下了车,一溜烟跑了进去。鑫垚也好奇,便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何灿烂家里只进行了简单的装修,没贴壁纸也没什么豪华的家具,但是白色的风格配上她家养得极好的绿植,田园风十足。 荣荣妈妈看着四周,不住地赞叹:“哎呀,你家收拾地真干净啊。” 荣荣爸爸则抚摸着那些摆放的绿植,爱不释手,说:“这花草养得也十分别致呢。” 何灿烂被夸得不好意思地说着:“这都是我爸妈收拾的,花草也是他们养得。” 荣荣妈妈笑着说:“我们当然知道啦,你那么忙,哪有时间管这些呢。” 何灿烂的爸妈将手里的东西安置妥当,走出来又与大家商议着要一起吃饭聚一聚的事情。 何灿烂妈妈提议:“小垚,你回家喊上你家里的人,我们一起挑个地方吃顿饭吧。” 荣荣妈妈热情附议:“是啊,小垚多好啊,今天一天都忙里忙外的,出人出力,累坏了吧?” 鑫垚谦虚地低着头说:“没有没有,应该的。” 荣荣妈妈:“那我们也先回去收拾收拾吧,定下地方晚上再见吧。” 何灿烂:“我们都不怎么在外吃饭的,地方就让鑫垚挑吧,她见得客户多,总知道哪里好。” 大家纷纷说着“好好”便散了。 送下荣荣的爸妈,两位老人家也盛情邀请鑫垚到家里参观一下。 一进门,荣荣妈妈便说:“家里的两个女孩子都出去了,也没什么想着添置的了,只为荣荣的孩子考虑着装修了一下,盼着她能回来多住几日,你年轻,帮着看看你们年轻人还喜欢我们准备的这些吗?” 鑫垚接过荣荣爸爸递过来的一杯水,端着环视着四周。 荣荣家里低矮的地方全部贴了防撞的泡沫砖,家里也挂满了小孩子喜欢的玩具。荣荣妈妈在荣荣的卧室里贴了浅蓝色的卡通壁纸。荣荣家也没有铺地板,保留了原来的白色瓷砖,说是便于清扫。 鑫垚咕咚咕咚地喝完水,说:“挺好的,荣荣一定会喜欢的,如果她还缺什么,就等她回来再添置就行了。” 鑫垚将杯子递了回去,荣荣爸爸问:“这就要走了吗?” “嗯,走了,我也回家收拾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过来喊你们。”鑫垚答着。 鑫垚走到门口的时候,像突然记起什么的样子,停住,转身,吞吐着说:“那个……我们家在最前面那一栋,一楼,东户,也欢迎你们常去。” 荣荣妈妈笑着说:“好的,知道了,这乖孩子,赶紧回去吧。” 第五章 鑫垚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家,她不用细想也知道,自己的家里,一定是乱急了,毕竟别人家里都是提前很久进行准备的,而她家,则是一直熬熬靠靠到搬家前一周才开始收拾。果不其然,鑫垚刚走进楼道就发现了一直摆到楼道门口的自家行李。鑫垚先瞄了一下对面的姥姥家,房门紧闭,想是已经收拾妥当。 鑫垚轻轻地敲门,无人响应。 鑫垚给徐正豪打电话:“你们搬过来了吗?现在又在哪里呢?” “抱歉,鑫垚。不能帮你家继续收拾了。姥姥在家突然有发热的症状,我带她来医院了。”徐正豪在电话那端听起来有些着急的样子。 “哦,好,那你们好好检查一下吧。对了,还有,今晚其他邻居说要聚一下一起吃饭。在那个……” 鑫垚还没说完,被徐正豪打断:“鑫垚,不好意思,我得陪姥姥进去检查了。晚上的聚会我们可能也赶不上了,我把我们的份子钱转给你,一会儿你收一下,如果来的及,我们便一起去。” “哦哦,钱不用给了,你赶紧去吧,去吧……” 鑫垚妈妈从自己家里走出来,对着鑫垚喊:“回到家不知道帮忙吗?你去操别人家的心干嘛呢?哪里用得到你你看不见吗?” 鑫垚便乖乖地拖起门口的行李往屋子里拉。 鑫垚妈妈看见后又开始不满:“不能拖不能拖,你这样拖下去外面的包袱皮连同里面的那些器物还不都给拖坏了吗?” “可是不拖我也拿不动啊。”鑫垚有些无奈。 鑫垚妈妈面有不悦:“这么点东西都拿不动,真不知道还能指望你做点什么。” “那我们两个一起抬进去就好了嘛。” 鑫垚妈妈一把推开鑫垚:“起开,不用你。” 然后鑫垚妈妈自己扛着包袱进去了。 鑫垚知道妈妈累了一天脾气难免有些暴躁,便忍着不与争吵,只好继续挑一些小的东西一件件地往里拿。 鑫垚家里是装修的最寒酸的一家了。由鑫垚妈妈做主,只给新家做了门窗。白白的墙亮得耀眼。灯泡是再普通不过的白炽灯,连个灯罩都没有,孤零零地顶在天花板上。其他的家具也全部都是从旧家带过来的。一个笨重的大理石茶几,是古老的黑色,被摆在了客厅里。沙发是80年代流行的款式,一个长的,两个小的,被突兀地摆在茶几的周围。没有大尺寸的液晶电视,没有低矮漂亮的电视柜,只有一台21寸的古老台式彩电被放在一个长得很像空调的柜子里,那也是80年代的电视柜。厨房里没有整体厨具,炉灶被潦草地放在一张油腻破烂的桌子上,锅碗瓢盆杂乱地堆在一旁。鑫垚妈妈和姜叔的房间里用的衣柜还是结婚时候的家当,而鑫垚一直都没有衣柜可用,那台旧了的书架被她钉钉补补地当露天衣柜用了很多年。家里没有立式空调,没有冰箱,这些在老房子里的时候都用不到,只有一台扁扁宽宽的白色冰柜,一直在通着电,冻着些陈年过往,还有一台陈旧的高高的落地扇,呼呼地向外吹着灰尘。屋子的整体格局毫无层次可言,没有隔断,没有挂帘,空荡荡的,大门一进,便能够将整个屋子望穿。 鑫垚面对杂乱无章的家里,无从下手。挑选再三,只好先收拾自己的衣物,可是没桌没柜,也只是草草堆摞一下了事。 鑫垚妈妈和姜叔也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地差不多了,三只狗还趴在门外,鑫垚端了水盆和吃的给它们。 鑫垚妈妈指着门口的三只狗:“鑫垚,问你朋友了吗?它们三个放在哪里呢?” 鑫垚试着和老妈商议说:“要不先放门口吧?应该也不会丢……” 姜叔立刻反对:“不行不行,三个块头都那么大,我们又在一楼,你让楼上的人来来回回地怎么走?” 面对直接的反对,鑫垚有点赌气:“那好,先放我房间里好了,我会尽快送出去的。” 鑫垚将狗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出来的时候对妈妈说:“大家约了一起出去吃饭,六点半集合。地点是我选的。” “哎呀,这得多少人啊,还出去吃,又得花钱,你这组局总是组的这么积极干嘛呀?”老妈一脸心疼,但还是一边唠叨着一边去衣柜里翻出体面的衣服换上。 鑫垚的姿色可以说是遗传了老妈的全部优点,黑发,瘦高个,大眼睛白皮肤,娃娃脸。所以,鑫垚的妈妈尽管现在已经54岁,却一点都不显老,又喜欢浅色系装扮,看起来很像30几岁的人,碰到这样的场合,也忍不住想要出去显摆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 鑫垚知道老妈的脾气,花钱的事,详细解释是免不了的,于是耐心地说:“大家都是有意聚在一起互相感谢一下而已。您就老那么计较钱。再说我又不傻,我们就去就在小区外面的那一家自助餐,网上订的餐券,花不了多少钱。” 果然,老妈听完之后笑起来,说:“嘿嘿嘿,你比我会过,值得表扬。” 鑫垚本想着通过一顿便饭互相之间赠点农产品聊表谢意之后就各自散了,没想到各家家长见面之后家长里短的聊个没完。鑫垚和何灿烂坐在餐桌的最外缘小心翼翼地低头吃着饭,生怕一不小心多说一句话便成为大家谈论的焦点。 何灿烂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特意点开免提,医院的一位徐医生催她回去,说:“何医生,病人这么多,你什么时候回来?” 何灿烂好像找到了救星,在鑫垚羡慕的眼光里离开了。饭桌上独留鑫垚一个小辈。 鑫垚从大家的眼神里预感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所有长辈关心的对象了,自己腾地一下站起来,说:“我出去上个厕所。” 鑫垚一个人出来觉得无趣,便四处走啊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饭店的门口。此时的风冷热适宜,穿过鑫垚的镂空毛衫,落在肌肤上,清爽舒服。于是她干脆一个人坐在饭店门旁的台阶上开始吹起了风。 夜色已起,霓虹渐升,店里的音乐也隐约传了出来,鑫垚看着想着,城市里的夜果然与郊区不同。 鑫垚感受着微微的风,微微地眯起自己的眼睛,只留下眼前的一片朦胧。模糊里,全是橘色的黄色的和红色的灯。鑫垚拿出手机,物色到一个深陷其中的背影,按下快门,没想到会有咔嚓的一声,惊得鑫垚险些手机落地,起身装作打电话的样子扭头便走。 电话居然通了。 那边的徐正豪问:“鑫垚?有事吗?” 鑫垚懊恼自己的行为,但又不好意思实话实说,慌忙之中胡乱找了个理由说:“嗯……啊……想问问你为什么没来一起吃饭。” “我一早就告诉你我和姥姥到附近的医院来了啊。”徐正豪搞不清鑫垚的套路,在电话那端仍然着急,“哦,对了,你今天没给姥姥吃什么东西吧?” 听到姥姥不舒服,鑫垚立马恢复到正常的状态,认真地说:“没有啊,姥姥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搞得,姥姥一下午都是脸红心跳的状态,我以为是心脏的原因,可是检查无果,问她,她只是摇头也说不清楚,好在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一路上嚷着要听歌,做检查也哼着小曲儿,或许是今天累着了也说不定。”徐正豪在电话十分担心地描述着姥姥的病情。 鑫垚听完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幸亏是在电话的两端,幸亏看不见彼此的容颜。 如果让徐正豪知道是她让姥姥唱了一路的rap,再让他看见自己此时死不悔改的模样,那还了得…… 做贼心虚的鑫垚着急挂电话,说:“哦,那你赶紧让姥姥回家好好休息吧,再见。” 心虚的心跳还未平稳,又一阵铃声响起。 是鑫垚的妈妈,她等不及了,问:“你上厕所怎么还没回来啊?” “哦。我已经出来了,但是我忘记自助餐出来就不能再进去了。你们吃好了吗?吃好我们回家吧。” 众人出门准备归家的时候,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走过来,腼腆地对鑫垚说:“你好,可以稍微留一下吗?” 鑫垚打量男孩子看自己的眼神,猜想估计是自己刚刚偷拍的那个人,而且很明显,他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同龄人…… 鑫垚对其他人说:“你们先走吧”,然后和男孩子一起又坐在了台阶上,主动拿出自己的手机,说:“看,拍的好看的也不能留存吗?只是背影,没有恶意。” 男孩子看了一眼,说:“确实挺好看的,我加你微信,你发给我吧。” 鑫垚一笑:“小孩子一个,套路还挺深。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问完之后还用命令的语气吼了一声,说:“开蓝牙~” 只是鑫垚虽然是用吼的,但由于奶声奶气,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不过那男孩子还是乖乖听话了,说:“萍水相逢,叫我晓波好了。22岁。” 一句萍水相逢让鑫垚觉得眼前这个穿着餐馆服务生衣服的男孩子并不是一个肤浅的人,她主动微笑着伸手做了自我介绍:“我,鑫垚,30岁。” “原来是个小姐姐啊。” “我弟弟真有你乖就好了。”鑫垚的话似有言外之意。 “你弟弟比我有福气。”晓波的话半分真心,半分奉承,却也进了鑫垚的心里。 不经意入心的一句话,让鑫垚开始微微心疼眼前独自奋斗的孩子,她看着他问:“你在这工作多久了?” “并不久,只有四个月。你结过婚了吗?”晓波的话题转呀转得终于还是见缝插针地找到时机问到了自己想要问的。 鑫垚摇摇头:“还没。” 说完低头看一眼自己手机的传输进度,说:“好了,照片传完了。我该回家了。” “今日行别,愿明日朝阳与鲜花与你相伴。” 鑫垚一楞,眼神里透露出的警惕说明她已经察觉到晓波有些故作的姿态,但自己并未言明,她背对着晓波,挥手告别,不再言语,不再回头。 鑫垚正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思考着走在回家的路上,口袋里的手机又突然震了一下,接着就是“啦啦啦”的铃声,鑫垚自己唠叨着“怎么一晚上都在受惊吓”,然后拿出手机,一看是叶子打来的,心跳得更快了。 接通之后,鑫垚还未说话,叶子在那边噼里啪啦地嚷开了,声音极大地抱怨着:“鑫垚,你们搬家去城里怎么也不说一声,真不把我们当亲戚了啊。要不是我去给你家送生菜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鑫垚从心底里害怕叶子的急脾气,那脾气来的时候,六亲不认。 鑫垚想着搬家的时候万一在又累又恼的情况下又有与她意见不合之时,难免尴尬,但是如果此时这样说了,叶子一定会接着嚷:“怎么,嫌我给你添乱呢?”…… 权衡利弊之后,鑫垚认怂,说:“姐啊,对不起啊,我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小石头挺累的,还得伺候她上学放学,所以想收拾完直接请你们过来坐的。你不要生气了啊。” 其实叶子从来没有真正地对这个实际年龄比自己小四个月的妹妹生过气,听鑫垚说完,听到她没别的意思,也不嚷了,换了高兴的语气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你啊?” 鑫垚想想说:“下个周末吧,我请你和小石头吃大餐。” 叶子心满意足地回答:“嗯,那挂了。” “哎……问一下小石头喜欢吃什么,一会儿发给我。” 终于搬到了楼房里面,鑫垚的心里还是十分开心的。她自己哼着欢快的歌,一溜小跑地回了家。家里的姜叔和妈妈还在收拾着没有收拾完的行李,鑫垚打开自己的卧室门,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 鑫垚赶紧闪身进去把门锁住,本来凌乱不堪的屋子里现在已经彻底面目全非了。 鑫垚妈妈站在外面问:“那个男孩子留你有什么事啊?你们两个有没有机会发展一下啊?” 鑫垚吃惊地面对卧室里混乱的场面和三只狗,没有心情跟自己老妈对话。 鑫垚抓紧时间急急忙忙找了袋子,装起被狗撕开的枕头里的棉花,装了整整三大袋。又从其中一只狗的嘴里扯过正叼着的鞋子,连同其他被翻出的那些一团乱的衣物一起又重新好好摆放。 鑫垚妈妈还在外面敲着门:“你说话啊。你在干嘛呢?开开门啊,怎么还锁上门了呢。” “等一下啊,我换个衣服。” 鑫垚把清理工作急忙收尾之后又急忙地随便找了一件衣服换上,开门。 鑫垚妈妈一下子冲进来:“我问你那个男孩子呢,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事啊?就是陌生人。” “少在那里骗我,陌生人怎么会叫你留下呢?” “真的是陌生人。”鑫垚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你看看你,动不动就这样一副脸色。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有机会的时候就得抓紧时间上啊,不然你要把自己拖到时候了呢?” “妈,他就是饭店的一个服务员。” “怎么着,你现在又看不起服务员了啊?我看着那人又高又帅的挺好,不是正好符合你的标准么。” 鑫垚不想跟老妈将这个话题进行到底,于是不说话地走出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转移了话题。 鑫垚指着自己房间乱糟糟的一堆说:“妈,我得买个电脑桌,梳妆台,还有衣柜和鞋柜。” 鑫垚妈妈一听要花钱,又难免心疼:“不用买,买那些干什么,现在将就着用一下就可以了。你将来结婚的时候再买新的吧。不然等你弟弟结婚的时候,你的东西他肯定不要,我们也不要,难不成你要带着旧的东西去自己婆婆家啊?” “这不我现在也结不了婚吗?乱糟糟的,总不能就这样扬摆在地上吧?总需要归置一下的。” 鑫垚妈妈冷笑一声:“哼,乱吗?你把这些狗弄出去自然就不乱了。” 鑫垚不知道刚才屋子里混乱的场面有没有被妈妈发现。心虚的鑫垚生怕围绕着狗狗说下去会给自己招来一顿批评,立马转着眼珠绕着心思又转移了话题,说:“妈,这可是我们刚刚搬来的第一天。您打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我们邻里之间,树立这么一个尖酸刻薄重男轻女的彪悍的妇女形象吗?” 听完鑫垚的话,鑫垚妈妈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之间有点在逼迫鑫垚,于是自己“嘿嘿”笑了两声,说:“重男轻女?你们两个哪一个不是我心头上的肉呢,又有哪一个不让我发愁呢……” 鑫垚妈妈轻声叹息着离开了。鑫垚看在心里,有很多不忍。 但是,再多的不忍也换不来一个人的锦绣前程。在婚姻的问题上,鑫垚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坚持一下的。 第六章 鑫垚拿着手机,看着叶子发给她的小石头喜欢的食物清单,着实为难了一番,从水果到蛋糕,再到白菜火锅海鲜肉,这跨度只能找家自助餐了,那就还是老地方吧,于是又在网上订了三个人的餐券。 三个人的约会如期而至。车停好,又见晓波。 晓波很热情地招呼她们,说:“小姐姐,又来啦?用餐愉快哦~” 鑫垚开玩笑地说:“是啊,我们又来给你们老板捧场了。” 晓波面露惊喜:“哦……原来你认识我们老板,是老板的朋友啊~” 鑫垚微笑一下,然后不冷不热又不失礼貌地介绍说:“这是我姐姐,叶子。那是我姐姐的女儿,小石头。” “你们好,你们好。”晓波用服务员的热情想大家问好,然后亲自把她们三个送进了大厅门口。 晓波把门一推,顺势弯腰伸手,十分绅士地说:“三位美女,里面请~” 被这样接待,叶子觉得很有面子,她拽拽鑫垚,一脸惊喜的表情,问:“你跟这个服务员认识啊?你还认识这里的老板啊?” 鑫垚耸耸肩:“我随口说说,开个玩笑而已,。他们两个我都不认识,刚才也只是逗逗他,没想到他当了真,连你也跟着当了真。” 叶子觉得鑫垚的话奇怪,一脸怀疑地说:“可是你们刚才说话的模样可不像是陌生人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我一样,见人自来熟了?” 鑫垚脱掉外套,坐好:“一面之缘,怎么能算认识。” 叶子一时不再追究。 两个人在取餐处来来回回,取了要吃的东西放在桌上。 叶子又回头看看晓波:“我还是觉得刚才那人不错。再说,出门有个熟人的感觉也挺好的。” 鑫垚在嘴里塞了块巧克力蛋糕,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一边嚼着一边说:“他人不行,说话油嘴滑舌的,你离他远点,收起你的自来熟,不要说几句话就跟人做朋友。听我的没错。” 叶子看她吃的满嘴黑乎乎的样子有点恶心,勉强答应着:“行行行,你赶紧吃吧,刚才还说不认识人家呢,这会儿又在这评头论足让我听你的了……” “我不会害你的。” 三个人正吃得痛快淋漓,小石头模仿着电视上喜剧演员的样子,用夸张着难受的语气说:“小姨,我先行一步了,我要到那五谷轮回之地修炼一下。”说完跑开了。 叶子没反应过来,问鑫垚:“她说去哪里了?” 鑫垚用生菜包满了烤五花肉,一口塞下,喃喃地说:“厕所拉屎去了。” 叶子听完觉得更加恶心了,恶心到鼻子嘴巴都快要拧到一起了……强忍着问:“你教她的?” 鑫垚赶紧吞吐着解释,说:“呃……我给她读过几次西游记,是读得书,没有看电视。古文,读得可累了。” 听鑫垚说完,叶子起身便去追小石头。 回来的时候只剩小石头一个人,鑫垚侧脸一边寻找叶子一边问小石头:“你妈妈呢?” 小石头很淡定地坐到座位上,手指指身后,说:“在那边跟别人吵架呢。” 叶子吵过的架太多,鑫垚久经之后明白劝架需十分谨慎的道理,于是问小石头:“那她这次应不应该跟别人吵?” “不应该。”小石头一口否决。 鑫垚掂量,这是一场己方不占优势的战争,不容乐观。 鑫垚眉头一皱,开始紧张,抓紧时间问小石头:“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就不和爸爸住在一起么。” 鑫垚听完,愣了一下神,对小石头说:“感谢老天爷给了你言简意赅的表达能力。” 说完鑫垚带着小石头就奔向了人群最拥挤处。远远地突然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庞,走进一看,高高的个子在那边站着的,正是赵人民。他正一脸不悦地拽着和叶子对骂的女子。 鑫垚懵了,这个时候是冲出去呢还是不冲出去呢?如果不冲出去,叶子估计会跟别人吵到下一餐的时间,所以必须得出去阻止。可是出去的时候要用什么表情呢?现在还搞不清楚赵人民跟敌对方的真正关系,一句话说错,多年的朋友也不用做了。 可是貌似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叶子已经准备开始动手了…… 鑫垚见势不妙,头一低,冲进人群,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吵了不要吵了”,一边拽着叶子往回走。 赵人民发现了鑫垚,想跟她打个招呼,结果喊了鑫垚之后,鑫垚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走掉了。 回到自己座位处,鑫垚抱怨着:“那是赵人民,我们以前的同学,你没看见吗?你怎么还跟熟人吵架呢?以后还怎么相处啊?” “赵人民跟你熟,可他跟我不熟。你是不是嫌我丢人呢?我也没丢你的人,大不了你装作不认识我,就像假装不认识他一样。可是就算你们认识,你道什么歉啊?是那人没素质啊,你知道她对着孩子说什么呢?!”叶子不服气地辩解着,说完,看起来一向强硬的她眼睛里已经开始泛起了泪花。 叶子看看小石头,自己转过头,才悄悄地把泪落下。 鑫垚本来想说这么多年你的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坏,想说别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什么好了,想说怎么能连一点点小事都不能容忍,想说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不嫌丢人……想说的有很多,但是叶子的一滴泪,把她所有的抱怨洗清了。 平静下来的鑫垚看着偷偷抹泪的叶子,她心里的那些痛,或许是自己永远不能感同身受的。 小石头乖乖地安慰着叶子说:“妈妈,不哭了不哭了。” 鑫垚也安慰她,说:“快吃吧。我们还指望你努力地把我们的本钱吃回来呢。” 叶子最招人疼的地方便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抬手一抹泪的功夫,已经恢复了吵架前的良好状态。三个人齐心协力,嗨皮地吃掉了26个鸡翅,14盘五花肉,4个鸡腿,6块巧克力蛋糕,花甲,饮料若干。鑫垚朋友圈晒图为证。 出门的时候刚好又碰见赵人民一行人走了出来。一起穿过长廊的时候,吵过架的两个女人虽然没有再次发生类似互瞪对方的挑衅行为,但从眼角的余光里仍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深深的恶意,逗过嘴的两个小朋友跟着自家家长也互不理睬彼此,鑫垚和赵人民跟在后面,很识趣地彼此不再言语,如同从未见过一般在人群中低着头匆匆地迈着脚步,想要去追赶时间,想要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 但是,倘若是无忧无喜的一件事,我们可能会很快把它忘掉,但是这次冲突里的两个配角因为互相认识的关系,所以平添了许多别扭在里面,这种别扭留在心里放不下的感觉,说不明白,或许只有那钢琴上的音符,才能表达出此刻的尴尬之情和揪心之感。 于淼正在台上弹奏着钢琴曲,虽然时时低沉却偶尔也有激情昂扬的时刻。她在台上将自己弹得入了迷,正打算左右摇晃大展拳脚的时候,自己的鼻孔突然开始隐隐做痒,于淼努力地忍住了这个呼之欲出的喷嚏,忍得自己的眼泪随着自己的指尖在台上飞舞,台下的观众被音乐和演奏者的入情感动地一塌糊涂,拿着手里的纸巾纷纷低头拭泪,只有于淼的小助理肖燕,她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站在后台,透过幕帘的缝隙,将这一切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三天后,坐在办公室里的鑫垚正全神贯注地给客户回着邮件。在这个时间里几乎没有响过的手机一直在那嘀嘀嘀。一心扑进邮件里的鑫垚没有理会,继续疯狂地敲着键盘。 胡老八抬头看看鑫垚说:“鑫垚,看一下你的手机。不然你把它调成静音也可以,有点吵。” 鑫垚拿过手机,边看边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袁老八看着鑫垚也说:“鑫垚,你什么时候把你的指甲也剪一剪?敲键盘的时候也有那么一点点吵。” 鑫垚看看自己又长又细的手指甲,修得这么漂亮的艺术品,怎么可能说剪掉就剪掉。如果说手机的铃声有点吵,鑫垚可以道歉,但是敲键盘的声音就算再大也到不了吵人的程度,而且每个人都在敲。聪明的鑫垚都不用转动她的大眼珠,马上就察觉到这是大家在针对她了。至于被针对的原因么,还有待考察。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藏器于身,伺机而动。鑫垚用各大名言说服自己要不动声色地忍住,于是笑笑说:“好好,我出去剪一下。” 鑫垚站在办公室的门外翻看手机,于淼给她发的微信,那一次次的“嘀嘀嘀”的声音,是于淼一遍又一遍地在问“忙吗?忙吗?” 鑫垚直接打电话过去,问:“你不是今天有演出吗?找我做什么?” “不是我。赵人民想找你见个面。” “见什么面呢?有事为什么他自己不跟我说呢?” “你等一下。我告诉他你需要他亲自说。” “你算了吧。我们有彼此的微信。不用你牵线搭桥的费劲儿。” “你们吵架了吗?” “不是我俩吵架。那天的事情有点复杂。其实我没觉得有什么,可能就是他一直在那别扭呢,搞得我现在也一直别扭着。” “有什么话说不开吗?” “我都不知道他在那里别扭什么,要怎么说啊?难道当老师的男人对于对错都事那么执着的吗?” “你不是也了解,他从小就是那个样子的么。没事就好,那你们自己联系吧。你们公司不是不允许上班打电话的吗?你偷偷出来打电话不会被领导批评吗?” “没事。我最近就是比较容易跟一些无事生非的人扯到一起。刚好出来躲躲。” 于淼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到我上台了。以后再说。” “当当当当”,于淼的演奏的钢琴乐章毫无瑕疵地在此刻画上了完美的句点,全场起立鼓掌。 灯光下的于淼短发清爽,周身配饰闪亮,身着飘逸的黑色礼服,长长的裙摆跟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起舞,她微笑着对台下鞠躬,挥手,整个人看起来高雅端庄。 提着裙摆走下舞台的于淼在见到自己助理的时候开始变得有点不安份,疾走几步,兴奋地跳着说:“小燕子,我明天不用弹钢琴,我们去踢个足球再回家吧。” 助理肖燕深知于淼的爱好,连声答应,说:“好好好,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鑫垚还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假装剪指甲。看一看时间,距离下班只有五分钟了,鑫垚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故意地,很大声地敲着键盘。 然后鑫垚装作很无辜的样子说:“怎么办?声音还是很大的。可是不能再剪了。不如我明天带个手套来吧。” 胡老八看了鑫垚一眼没有说话,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回了家。胡老八前脚刚走,袁老八便一声不吭地紧随其后。 看着两个人消失的背影,鑫垚自己忍不住在心里“哼”了一声。 鑫垚叫住刚要离开的卫辉,问:“我今天有很吵吗?” 卫辉摇摇头:“我没有觉得。” 鑫垚纳闷地问:“那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故意针对我的吗?” “应该不会,都是一个组的,有什么好针对的。或许是年纪大了,家里的烦心事多,你也不必计较。” “嗯,我自然不会计较。”鑫垚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十分宽容大度的意思,可卫辉端详着鑫垚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都是会计较到死的样子。 次日是个适合运动的好日子。 于淼和肖燕二人穿戴好相关专业装备兴冲冲地出发,到达目的地。 于淼一脸木然地看着坐在旁边的肖燕,问:“这是你帮我找的球场吗?” 肖燕微笑点头,说:“对啊。我挑的比较清净的场地。” 于淼看着空无一人的足球场,咬牙切齿地问:“那你想让我在这跟这些草一起踢吗?” 肖燕也有点尴尬地说:“没想到如此清净……” 于淼不想扫了自己的兴,拉着肖燕,说:“来,你来跟我踢吧。” 肖燕连连拒绝,说:“我哪行啊?我就是来拍个照的。要不……你到另一边的男生场地去?” 于淼抄起自己的背包,雄赳赳气昂昂地说:“去就去。” 第七章 “姐,你要去哪里?”赵人民拉住自己的堂姐:“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还有必要再去追究吗?因为这件事情你都埋怨我多少天了?” 赵人民的堂姐收回走出去的脚步,跌坐在沙发上,指手画脚不管不顾地嚷着:“什么叫有必要吗?你是人民教师,你伟大的不得了,我也想像你一样伟大啊,但是结果呢?你那天放走的你的那个女同学的一家子,就他们家的那个女孩儿,你知道她在幼儿园里都说了些什么吗?我们到底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我们家飞飞现在被全幼儿园的小朋友孤立?!” “这只是小孩子们闹着玩的,过几天就好了。姐你不要小题大做了。”赵人民试着安慰自己的堂姐。 “哼……我小题大做?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和你姐夫早就打到她们家去了。这才是小题大做。” 赵人民听完,愣了一下,细想觉得这事完全是堂姐两口子可以做出来的事情。作为一名教师,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劝说堂姐一下:“姐,不能打不能打,两家人因为这么点事打在一起就真的就有点过分了啊。” “我还没打呢,你就批评我过分了?你好好想想清楚,现在最过分的是谁?你们一家三口,你爸爸是怎样成为一个五星酒店里的大厨师的?你妈妈是怎样从银行的小职员成为副行长的?你现在又是拖谁家的福安安稳稳地当着老师住着现在的别墅的?说我们过分?最过分的难道不是在关键时候胳膊肘却往外拐的你吗?”堂姐说的有理有据。 没错,让许多人羡慕不已的赵人民的一家子,确实生活在堂姐一家的庇佑之下,谁让他们家里有一尊更大的佛呢?这个问题,赵人民无法反驳。此时,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希望着,希望他们这一家不要跟鑫垚那一家再闹下去了。 赵人民面对着处处有理的堂姐,试探着问:“那也没什么别的解决办法,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我刚才说的话,你当真是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啊。我现在是想算了的表情吗?飞飞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孤立的感觉你知道有多么可怕吗?就算我什么都不计较,为他转了新的幼儿园,这种感觉也会跟随他一辈子的。” “那你想怎样解决呢?” “我刚才已经说了。看你的面子,我们没有找到她的家里去,现在再看在你的面子上,让那孩子给飞飞道个歉,让孩子她妈给我道个歉。” “姐,那是我的朋友啊。何况,这件事情并不是单方面的错啊。”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错的地方,我也会认。我做事有分寸,你只管约出来,我不会断了你们的朋友缘分的。” “可是姐,倘若你认识鑫垚家的那个姐姐,可以直接自己去约,不要把我和鑫垚搅进去了吧?” “原来她叫鑫垚啊,长得倒是一脸聪明相。那就一起约出来吧。好好问问清楚,那孩子在学校的所作所为,到底是谁教出来的,怎么看也不像她那只会咋咋呼呼的没什么文化的妈教的。”堂姐满脸已经洞察一切的自信表情。 “这……你让我怎么开口啊……”赵人民有些为难。 然而鑫垚是个懂得察言观色又善解人意的人。 跟于淼通话后的几天里,迟迟等不来赵人民的消息,鑫垚懂得赵人民的进退两难。于是在赵人民万分尴尬的时候,他收到了鑫垚打来的电话。 鑫垚在电话里逗他:“赵老师,听说你这些天别扭着呢?” “也没怎么别扭……” 鑫垚不改调皮的语气:“赵老师,听说你的别扭跟我有关呢?” “其实不是你……是那天吵架的事吧……我们……” “那个人是谁?” “我堂姐。” “那个人是叶子,我猜你也认出来了。” “可以约出来见一面吗?” “你们想怎样?” “其实那天吵架的事也有我堂姐的不对,我替她道歉。可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她……她也想要一个道歉。” 鑫垚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干脆,她直接说:“好。” 在解决问题的事情上,鑫垚追求效率越高越好。次日,在赵人民别墅附近的茶餐厅里,鑫垚见到了赵人民和他的堂姐。 堂姐看着鑫垚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我的姐姐早对此事不以为然,所以你的道歉她听不听的到都无所谓。至于你所苦恼的事情,是我一人所为,所以我一个人来足够了。” 说完鑫垚转头对跟出来的飞飞和颜悦色地说:“飞飞,阿姨知道你跟小石头闹矛盾了,是吧?阿姨替小石头跟你道个歉,然后一会儿再替你们许一个特别灵验的愿望,希望你们两个可以把不愉快地事情都忘掉,你愿意接受吗?” 飞飞乖乖地点点头说:“好。阿姨也帮我给小石头许愿,希望她能够早一点见到她的爸爸。” 赵人民的堂姐在一旁看着,笑着说:“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鑫垚亦很不谦虚地接受:“多谢。聪明的我还知道你以后不会再让你的孩子呆在那所幼儿园里了。所以,今日之别,愿是永别。也祝你家孩子能够在你的正确教导下快乐成材。” 堂姐大约也看得出鑫垚是嘴上不饶人的,不好得罪。因为带着孩子出来,也不方便在自己家门附近大吵大闹。听到鑫垚对飞飞说两句好话之后,多天来积攒的怨气也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于是堂姐见好就收,说了句“借你吉言”之后便带着飞飞打算离开。 鑫垚叫住打算跟着堂姐一起出门的赵人民:“赵老师,许久未见,不留下来喝杯茶再走吗?” 赵人民看看堂姐,得到她的眼神允许之后,又重新坐下。 赵人民尴尬地笑着说:“我们都是认识的人。你何苦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呢?” “你觉得我说的这些过分吗?” 赵人民略一点头,说:“说实话,觉得有一点,而且你说起来的表情就跟是对着仇人似的。” “哪里过分了吗?” “别的不说,你怎么能教小孩子在学校里面乱说呢?这么小的孩子,还搞孤立,有点说不过去。” “那你知道叶子家的孩子是怎么进到那所学校里面的吗?” 赵人民摇摇头。 “叶子在那孩子还不到一岁的时候便跟她的老公分开了,小石头是我们家唯一的一个下一代,虽然我们家里不像你们,没什么好的条件,但是我们东拼西凑也会养着她让她接受好的教育好好长大。那所学校,对你们来说是随便一挑的一所,但却是叶子家千挑万选的一所。” “每个人都有为之努力的对象和目标,你说的这些,难道不是常人所为吗?单亲怎样,贫穷又怎样,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些去把人看低一等,但是,这与你故意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狠心地去故意折腾一个小孩子呢?” “如果不是她的孩子在学校里有了委屈,你堂姐会见我吗?她会松口跟你说自己也有做错的地方吗?”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挑唆小孩子做坏事。” “今天的见面是你安排的,可是你究竟知道多少那天的事情呢?” 赵人民抬起头来,看着鑫垚,问:“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我看到的那个样子吗?” 鑫垚微笑着说:“小石头跟飞飞在那天见面的时候只不过给了彼此一个拥抱而已。至于以后的事情,你可以回去仔细问一下你的堂姐。” “我堂姐如果肯说自然不会瞒我到今日。你不要卖关子,有话直说。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情继续无谓地别扭下去了。” “当真要听吗?” “要听。” “如果事实不如你所想呢?” “也要听。” “其实要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你的姐姐嫌弃我的姐姐而已,所以她拒绝孩子们之间的那个拥抱。至于所谓的孤立,其中的原因你问问飞飞也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呢?” “我早说过的话是我跟叶子早已不计较。可是,用小人之心揣度他人的又是谁呢?飞飞在学校里的事情,你仔细想想便知,我一个30岁的人怎么可能会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去教着另一个小孩子孤立别人呢,你姐之所以会如此,大概是觉得我们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吧。” “鑫垚,对不起,都怪我没搞清楚状况。可是你真的能沉住气,一句话也不解释。” “我只想跟听得懂的人讲道理。” 赵人民笑笑,问:“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 “那就这样算了吧。” 赵人民笑着点着头说:“算了算了,这有什么不能算了的呢。” “我是说我们两个,算了吧。”鑫垚终于板起了脸。 赵人民却笑得更厉害了。 “鑫垚,你现在是在跟我进行面对面的绝交吗?因为你的姐姐跟我的姐姐吵架了,所以你要把责任都推到我的头上吗?你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我们之间至于吗?” “与人相处真的是一件很费精神的事情。我本来就是稍感不爽便要放弃的那种人,所以没有什么至于不至于。” “那我们其他的那些共同朋友呢?你也不在乎吗?” “你放心,我们之间的不愉快,我不会在其他人那里透露一言半语,不会像你一样。” “不是……鑫垚……你现在又是在怪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于淼了吗?我那是担心……” 鑫垚打断他,说:“没有。因为你告诉谁都无所谓,反正丢人的也不是我们。” 赵人民看着鑫垚认真的样子,再笑不出来,无奈地说着:“好吧,随你,我好男不跟女争,不过你到底是为什么呀?” “实话说出来可是伤人心的。” “你今日的话,哪一句不伤人?”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是我觉得你的性情与刚刚走掉的那位大同小异,你们是为官的世家,对金钱和权利的执念是我们小老百姓怎么也理解不了的。” “就算我有那么一点点,可是这在我们朋友之间有什么影响呢?” “正因为没什么影响,所以我干脆就不想要了啊。我不想凭借你们这样的人得到任何的恩惠,也不想因为你们这样的人无故在自己的心里添堵。” “嗯……我们这样的人……也罢……既然你如此任性地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我还是珍惜我们之间的情谊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以前的日子从没机会找你帮忙,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了。不如,我珍惜一下现在,你把今日的茶钱付了吧。我刚才看了一眼,挺贵的。” “好,好,那你赶紧喝完,我们就各走各的道儿吧。” 鑫垚和赵人民一起淡定地离开了。 在他们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面对自己同事的时候,仍然是一副微微笑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他们刚刚经历过什么,也没有人能体会得到他们心中突然结束一段十几年情谊的感受。 在每一段美好的关系里,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很努力地,也很真心地对待着我们身边的朋友,我们的朋友也可能正如自己一样,一直努力地在为自己做着些什么。可是,情谊的小船在航行的路上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成长的环境在变,周围的人情在变,事情也总有避免不了的许许多多的阴差阳错。意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在我们的美好之间降临着,在我们彼此一次又一次的宽容之后,所有的意外终于变成了不可避免的必然。我们会纠结,会心酸,会为此沉痛。可是,大家又都是何等聪明的人,聪明得懂得果断取舍,任何一种让人感觉心累的关系,我们都不会主动去维持,于是,这变质了的美好一切便在琐事里的不断取舍之后,最终随波逐流了。 第八章 一阵水龙头流水的哗哗声之后,是鑫垚拿着钢丝球弯着腰在厕所的地面上使劲地摩擦着。 鑫垚妈妈进来上个厕所走掉,走的时候转身对鑫垚说:“你不用那么使劲擦,没几天就又脏了。” “脏了再擦啊,难道要一直脏着不擦吗?”鑫垚头也不抬地说。 “行行行……那你擦吧,擦吧,想让你少干点活还领不上情了呢。” “真想让我少干点活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平时勤擦着一点多好。” 姜叔坐在沙发上问刚从厕所里出来的鑫垚妈妈:“吵什么呢?” “没吵,自己在那擦厕所呢。” “小垚是个爱干净的人。” “她干净什么?她就是毛病多,你见哪一个爱干净的人带着三只狗一起吃一起睡的?你看看她床上被子上那一层层狗毛,她那是爱干净吗?” “好了好了,别说了,孩子自己知道。” 鑫垚假装没有听到外面的谈话,起身,拧开了身旁的水龙头,任水流声音哗啦啦。 何灿烂正在水池旁边使劲地搓着自己的手。几个小护士急忙忙地从她身边跑过。 何灿烂拦住其中一个问:“你们跑什么呢?” “难道你不知道么?那边有人闹起来了,我们去看一下,你去吗?” “你们先去。”何灿烂敷衍地回答着。 徐谷从更衣室出来,看着几个跑远的小护士的背影,说:“这些小年轻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何灿烂笑着,跟徐谷边走边说:“是啊,还问我不知道么,就好像我应该知道一样。” “走吧,我们还是不要言语旁人了。” “是啊,有什么好言语的,想当年我也是为了凑热闹跑了五六层楼的人。” “今晚我们两个值班,晚饭你想吃什么?” “我有约在先。” “是新一次的相亲吗?五天相六次,你多少也节制一下吧。” “我相亲的事儿也值得你这么说吗?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出去相一次亲吧,整日呆在办公室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喜欢我呢,再不然,你拖着拖着就变成我现在的状态了。” “你放心,我再怎么拖,也永远比你小三岁。” 何灿烂扭头看着徐谷的脸说:“如此一看,你果然还是个小男孩呢,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差。” “你吃完饭早点回来。” 何灿烂笑着说:“哎呦……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居家的小怨妇说的呀……” 徐谷红着脸回办公室里。何灿烂一个人下了电梯。 徐谷跟何灿烂相识于三年前,24岁学士毕业的徐谷和27岁硕士毕业的何灿烂在医院里初次相遇,两个人围绕着学医应具备怎样的学历争论了一上午,最终被院里的一位老博士出面碾压而结束,两个人凭着不打不相识的交情,一起带着扰乱医院秩序的罪名,被领导发配到肛肠科和睦地相处了3年直至今天。 与何灿烂有约的是赵人民,她在医院的门口见到了这位一身酒气的老朋友。 何灿烂捏着鼻子问:“你已经喝过酒吃过饭了,怎么还约我出来呢?” “你不要误会,酒是中午喝的,我晚饭还没有吃呢。” 何灿烂打量着赵人民:“今天是工作日,你这副模样也太邋遢了点。” “我也是没办法,班里新转来的一个学生家长,一定要拉着我一起吃饭,如果我不去,他们不放心孩子,那我去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以后能不去就不去吧,把话对家长讲清楚就好了的。” “不清楚的是你,人情哪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把人情弄复杂的还不是你自己,很多事上直截了当地说个不字也就完美解决了。” “看你唠叨我的样子,真的有点像我妈。” “哎……像就像吧,我懒得跟你计较。你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 “边走边说吧。” “哎……你慢一点走……等我一下”肖燕追在于淼的身后着急地喊着她。 于淼也不停下,边走边气冲冲地说:“我要去问清楚,我踢球踢的好好的怎么就被除名了呢。” “肯定是有原因的么,不过你这样气冲冲地去理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能有什么原因,即便有原因,也是黑幕,也是他们的私心,我要据理力争。” “其实……我听说……” “听说什么,快点说。” “听说是因为你年龄大了的缘故……” 于淼匆匆的脚步戛然而止,她在原地沉默片刻,神情暗淡,转过身对肖燕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肖燕又追着折返的于淼,边走边说:“不能回啊,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听到这样的消息已经够委屈了,怎么也得去把没有算完的账给清了呀。” “有什么好清的?我们去了之后那边也会有各种理由给我们抵消掉,我们还是不去费这个口舌了。”于淼说的没好气。 “可是……你不还要给鑫垚买钢琴的么?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呢……” “你放心,我还不差这一点。” 肖燕听完,也不再说其他,便跟着于淼回到下榻的酒店中。自从她跟着于淼之后,两年来,还是第一次看见于淼如此地无奈,如此地不争不抢。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些东西是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这份无奈,她现在没有,或许只是因为自己还没有特别想要得到的那个东西而已。 熙熙攘攘的自助餐厅里,何灿烂大呼一声:“什么?” 意识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的时候,便小着声音问:“鑫垚跟你绝交了?” 赵人民点点头,不说话。 何灿烂突然笑了起来。 赵人民看着她问:“你笑什么?” “你们两个人,究竟是你天真还是她幼稚呢?怎么这么大了还绝交呢?” “这你得问鑫垚去了。” “我觉得我不用问,就鑫垚那脾气,顶多跟你冷战几天,然后就好了。” “我觉得不像,不然今天我也不会来找你。” “你知道我喜欢吃自助餐,自然也是能了解鑫垚一些的。鑫垚从小不就是这个样子么,过几天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 “你放心好了,鑫垚什么都没跟我说呢。她指定就是一时气话,不要当真。这世上,哪有彼此间没有矛盾的两个人呢,说不定某一天,鑫垚就后悔了呢。” “说起来还是你比较善解人意,这么多年,无论有多少事,与你说几句之后心里总能宽慰不少。” “那今日这餐……” “自然我请。” “那多谢了。哦,对了,你今天也没有开车出来,我晚上还要回医院值班,一会儿吃完之后我们便各自回各自的地方,你不用送我。” “这怎么可以呢,至少得让我看着你回去啊。” “我是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么?我们之间不用在这些小事上客气,各回各的,干干脆脆,有何不好?” “那好,听你的。” 天色渐晚,鑫垚收拾完家里的卫生,懒懒得躺在床上不愿意再动。她拨弄着手机,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又觉得这故意找人的行为太过刻意,自己的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思来想去,还是打给了于淼,毕竟她跟于淼之间,还是有些可以说说的事情的。 电话接通。 “鑫垚,今天晚上天空中挂着的是太阳吧,你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呃……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是盼我还是盼我的礼物呢?” “盼你呀,但是如果你带礼物回来就更好了呀。” “我买的是钢琴呢,你总得让我挑挑拣拣之后找到适合你的那一台吧。” “你随便挑,我不着急,我慢慢等着。” “到这个月底吧,我将琴寄给你,然后亲自教你弹奏。” “你教我吗?你要在家里呆很长一段时间吗?你是不是生病了呀?我听你的声音沉沉的。” “我没什么,我能有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跑,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么?倒是你,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能有什么事儿,等你回来再说吧。” 于淼在电话中轻叹了一口气,说:“那便等我回去再说,呵呵。” 徐谷在电梯门口等到了吃饭归来的何灿烂,见到她,便满心欢喜地说:“你回来啦?” “今晚的月亮难道是从西边出来的么,你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想要跟你说。” “嗯……我今日事多,不差你这一件,说吧。” “两件事,一件好的,一件坏的,你……” “先说坏的。” “一会儿我们要去做痔疮手术了……” 何灿烂做势呕吐,可怜兮兮地说:“我刚刚大鱼大肉的塞完,不能让我消化一会儿再去吗?” 徐谷呵呵地笑着说:“这么多年了还没适应呢……” 何灿烂颇有无奈,说:“人总会有些一生都无法适应的事情吧。” 徐谷点点头,说:“那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我们很快便去普外了。” 何灿烂不相信地问:“你做梦呢?我们凭什么啊?” 徐谷神秘一笑说:“我凭我爸,你凭我。” 何灿烂并不相信,玩笑着说:“就凭你?哼哼……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去做痔疮手术吧。” 何灿烂大步向外走着,徐谷还跟在身后问:“我说的是真的,不过去普外你行不行啊?” 何灿烂懒得回头,用背影回答他说:“有我不行的吗?” “那我们刚好一起啊……哈哈哈……你慢一点啊……等等我啊……” 何灿烂才不会慢一点,有好的前程谁不愿意往前奔呢,又有谁愿意停下脚步慢下来呢。 “哒哒”的高跟鞋声又回荡在公司的大厅里。 鑫垚依旧是一副高傲的面孔,方辰依然微笑地站在那里接受着鑫垚对她的问候。 当电梯里又重新剩下童玲和鑫垚的时候,两个人都很不友好地互看了对方一眼。 童玲先问:“你斜着眼睛看什么呢?” “我只是感觉你今日的鞋子一穿,整个人高了许多。” “我也觉得你今日的蓬蓬袖一穿,整个人胖了许多。” “是吗?不过没关系,胖只是胖一时的,但是矮却会矮一辈子的。” 电梯门开,两个人又不欢而散。 只可惜电梯里没有第三个人,不然,那个人肯定有兴趣记一记她们两个无缘无故的互怼日常。 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沉闷气氛,鑫垚看了一眼大家,或许是因为今日要开公司总结大会的原因,大家都在忙碌着准备资料,忙碌到连问安的招呼都忘记打。鑫垚懒得计较,也一头扎进自己的资料库中。 卫辉首先把自己的资料交了过来,说:“如果没什么意外,这个月的第一还是我们组的。” 胡老八抬起头问:“你什么意思?难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吗?” 袁老八也跟着问:“是啊,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卫辉连忙给众人解释:“也没什么,只是听说童玲她们组正谈着一个单子,不知道预付款付了没有,倘若付过,那他们便有能力与我们争一争这第一名的奖金。” 鑫垚点点头,说:“是这样的,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觉得他们动作应该没这么快,我们先不用担心。” 胡老八拿着自己的资料过来,说:“鑫垚,你确定我们不用担心吗?” “为什么这么说?”鑫垚被问的有点懵。 “你自己看吧,我上个月的单子数量虽然有增无减,可是成交额少了三分之一。” 袁老八也递过自己的资料说:“我的情况也差不多。” 鑫垚看看自己的资料,又对比卫辉的资料,说:“我们两个的还好,没多大差别……” 胡老八叹着气说:“这么一比已经很明显了,总结会我也不想去了,你们去吧。” 袁老八附和着:“我也不想去了,本来以前就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如今肯定有更多落井下石的人。” 鑫垚安慰着二人:“人心还不至于那么坏,再说了,业绩好坏也是说不定的事,其他组说不定还不如我们呢。” 卫辉插了一句:“我倒觉得这不像是自然而然的事。” 鑫垚又是一脸懵,问:“怎么说?” “你们看一下自己所收到的订单日期,那些小单子,是不是全部在我们的流言之后?” 胡老八和袁老八看着自己的资料,纷纷点头说:“没错没错。” 鑫垚不相信地说着:“流言都是假的,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流言还能影响了我们的订单金额吗?我看是你想多了,这只是时间上碰巧而已。” 卫辉认真地解释:“你有所不知,我们收订单用的平台看似是公平公正公开,但实际上是被上面的人过了目的,万一是我们不小心得罪了谁,上面有人插一手将订单重新分配也不是不可能的。” 胡老八和袁老八低着头不说话。 鑫垚不太相信地问:“这……可能吗……” 卫辉点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今日的会你们先不要去了,反正流言说的是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听就好了,免得有许多难听的话让你们听了难受。” 于是,鑫垚一个人带着四个人的资料去参加会议了,留下几个组员在办公室里不安地窃窃私语。 “我们的小组长还是仗义啊,自己顶着枪林弹雨就出发了。” “只是又要难为她为我们想一大堆不能出席的理由了。” “替我们想好理由也只能解一时之困,不是长久之计啊。” “她毕竟年纪还小,入职时间也短,而且,这尔虞我诈的心性也不是她想学便能拥有的,高傲的人总得吃过几次暗亏才能慢慢变得懂事。” “可是总有更高的屋檐遮着头发,我们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我们就好好守着订单,顾全自己吧。” 断断续续说话间,鑫垚已经推门而回。 卫辉问:“怎样?是童玲那组第一吗?” 鑫垚摇摇头,说:“不是,是五组。” “真没想到,总是倒数的一组今日里翻身了。” ”老板说什么了?” 鑫垚若有所思地说:“没说什么,只是觉得,今日种种,似乎是他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卫辉似乎看透一切的样子,对众人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是如此了,这应该也是领导们最希望看到的场面了吧。” 鑫垚满身疲惫的样子,看看时间,说:“下班时间到了。我们先回家吧。” 第九章 鑫垚家住一楼,楼梯口,堆着上上下下的住户走到这里随手丢弃的几个烟头和食品包装袋,混着外面风吹进的杂草树叶,看起来十分不雅观。鑫垚进屋取了扫帚簸箕,闷声打扫干净。 而自己家屋内的地板上,有许多用水壶倒水时留下的残迹。鑫垚看看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姜叔,没有说话,默默地取了拖把将地板擦干净。走进厨房,鑫垚妈妈在准备晚饭,鑫垚在厨房外看了一眼,里面一片狼藉。鑫垚仍然没有说话,又默默地走进去将菜板和菜刀上的残叶清洗干净,收起放好。 晚饭后,鑫垚一脸愁容的在床上贴着睡前面膜。鑫垚搞不清楚是自己手的原因还是自己脸的原因,贴出的面膜永远没有平整的一次,永远都是皱巴巴的趴在脸上。这次她贴了一个黑色的,对着镜子贴完的时候,满脸褶子的样子连自己都不忍直视,回过头来的一瞬间,更是把身旁的三只狗吓得汪汪乱叫。 门铃响起,鑫垚妈妈和姜叔外出转广场还没回来,鑫垚便带着黑面膜起身开了门。 徐正豪同样被鑫垚的容颜吓了一跳。 鑫垚问:“怎么了?什么事?” 徐正豪实在无法面对鑫垚一张皱巴巴的脸,十分嫌弃之余忍不住伸手给她一点点抹平。一边抹一边说:“姥姥家添几件家具,想问你要不要一起买?” 鑫垚快速地点点头,一股脑地说:“要要要。书柜,电脑桌,衣柜,鞋柜,梳妆台。我住靠近门口的这个房间,我的床是1米8乘2米的,你帮我留出它的空间。家具款式颜色你随便帮我买就行,不要告诉我妈,货到付款。” “你刚说的这些,难道你以前都没有吗?”徐正豪有点不相信地问。 被徐正豪这样一问,鑫垚的心里突然有了小小的自卑,但还是硬着头皮反驳,说:“怎么,有什么奇怪的啊?难道你买的家具不是这些吗?姥姥家不是也没有么?” “呃……是……姥姥缺的确实也是挺多的……哦,对了,你的面膜湿贴要比干贴更服帖。” “什么贴不贴的?” “就是你下次贴的时候先把脸弄湿,然后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皱巴巴的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见银行里的女孩子们在休息时间里都是这么贴的。” 鑫垚贴着面膜的脸看不出表情,只眨着两只大眼睛喃喃地说:“嗯……我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 鑫垚回到镜子前一点一点捋平自己面膜上的褶皱,也默默地抚平自己刚刚因为自卑而不平的心绪。 鑫垚翻看着自己手中的日历,眼下的时间,眼下的事,除了月底于淼会带来的礼物,实在没什么欣喜可以期待。她一把扯下脸上的面膜,洗都没洗,便躺下睡了。 月底转眼即到,6月30 号,鑫垚下班回家,三只狗被栓在门外,坐在一个快递箱子旁守着,鑫垚见有快递,异常欢喜地打开门,解开拴住的狗,然后一起齐心协力地把大大的快递箱子拖回到自己的卧室。 鑫垚妈妈跟进来,指着三只狗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它们送出去?它们今天又在屋里拉了好几大坨。” 鑫垚只顾着高兴,没太注意妈妈脸上的不悦,敷衍着说:“再等几天呗,总得挑个好人家送啊。” 鑫垚妈妈继续唠叨着说:“你看看你这屋子里,床上地下,全是狗毛,像什么样子。这弄得乱糟糟的,家里现在已经完全不能进来人了。” 鑫垚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猛一抬头,说:“哎,妈,我们家不装修一下吗?现在这家徒四壁的感觉,也没什么人愿意来吧……” 鑫垚妈妈反驳的话噼里啪啦地就像散在地上的豆子,一句接一句地说:“装修不要钱吗?我们哪来的钱啊?你弟还没结婚呢,现在装修了,等他结婚的时候不还得装修吗?多花那个钱做什么?” “妈,我们也不用像别人家那样花很多钱搞精装修的,就添添新家具就好了么,厨房买个橱柜摆好灶台,买个新的冰箱代替那个旧的小冰柜,换个大的电视,做一套看起来温馨舒服的沙发,再定几个新的窗帘挂在阳台上,房子的气质看起来就不一样了么。不然我带男朋友回家的时候人家看到我们家这个样子不是很丢人吗?” “哼,你先带个男朋友回来再说吧。” 鑫垚妈妈说完,转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再次叮嘱鑫垚,说:“它们三个,尽快安排。自己还养不好自己呢,养这么多狗。” 鑫垚在和妈妈的交谈里没讨到什么便宜,微微失落的心情在看到于淼礼物的时候稍稍缓解了一些。只是,鑫垚纳闷着,如果盒子里是钢琴也有点太小了……她又幻想着可能是自己没见过的迷你款式,便哼着歌,拿剪刀划开缠绕的胶带,打开了盒子。 没错,里面是一台钢琴,一台长宽高均在半米左右的粉色钢琴。 鑫垚小心翼翼地伸手按下其中一个键,那优美的旋律便回荡在脑海里停不下来。 鑫垚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听着钢琴在那独自的吟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乐声中,鑫垚看向窗外,是啊,这个时间,天空的星星应该很多很亮了吧。可是自从搬家到了新的房子里,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了。城郊和城市的距离,算起来只有短短的几十公里,可是抬头仰望的时候,却分不清哪里的地点可以看得更高更远。是时候要在阳台养一些花花草草了,不然,以后那些漫长的日子里,日日的水泥大厦中,那似被禁锢的灵魂,又将在何处安放? 鑫垚拿着手机,躺在床上,在网上搜罗着适合家养的花草,昏昏欲睡的时候,她记起,搬家以后的日子,其实过得还算可以。 小彩蛋 鑫垚手里有本行走录,是被鑫垚包了书皮又粘在一起的各年日历,上面有载: 1998年9月10号,小学升初中,是小伙伴们的初识。 按照常规,小学的老师们在放暑假前,会明确通知什么时间到即将升入的初中报道。那一年的郑少秋很火,暑期剧场播了一个暑假的楚留香传奇,终于在新生报道的那一天,迎来了它的大结局。鑫垚想都没想,就自动把报道的事情忽略了,她用家里的座机给大伯伯家的小姐姐打电话:“喂,叶子,明天你帮我听一下我被分到了几班呗,我不想去了。” 电话那头的叶子用脸把座机话筒夹在肩膀上,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喊我姐姐。你干嘛不去?”说完双手捧着一块大西瓜赶紧跐溜跐溜地吸了几口。 满心都是楚留香的鑫垚不小心将突如其来的跐溜跐溜声听成八竿子打不着的楚留香,说:“楚留香……嗯,对对。” 叶子一心想着吃瓜,无心听她多言,也没太计较鑫垚说的楚留香到底是因何说起,只忙着应付她:“好,就这样。” 稀里糊涂的对话就这样没头没脑地结束了。 第二天,叶子前去报道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聚集到国旗下的广场上听候点名。情窦初开的叶子盯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秀气小男生整整盯了一个上午,连自己在几班也没有听到,就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家。 正式开学的那天,鑫垚,叶子,荣荣,于淼,何灿烂,赵人民全部在班级去向不明的一堆人里面。放眼望去,鑫垚忘记自己换了学校是唯一一个还穿着小学校服前来读书的,荣荣的头发是顺顺的最长的,叶子的头发是酷酷的最短的,于淼穿的裙子一看就是城里孩子洋气的打扮,长度恰到好处地刚刚盖过膝盖,粉白布料搭配着网纱,是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公主连衣裙的款式,何灿烂是唯一一个带着蓝色镜框眼镜的女孩。小孩子的好奇心让他们很容易注意到自己身边与众不同的人,并且牢牢地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老师还站在台子上面继续清点着一批无班可归的孩子,使劲喊着:“赵人民。” “到。” “赵人民?” “到。” “赵人民,来了没有?” “到。” “赵人民,赵人民?还没有来吗?” 一个男孩子迈着倔强的步伐,穿过人山人海,努力地爬上了老师所站的高台,抢过他的话筒,说:“到!” 那声音又细又长,底下所有的人开始哄堂大笑,赵人民变声前的声音,真的很像女孩子啊。 叶子和何灿烂被分到了1班,鑫垚和于淼被分到了2班,荣荣和赵人民在4班。 按照学校不成文的规矩,所有的班级都是按照学生成绩排座位,好的在前,差的坐后。因为报道不及时较晚入班的几个人,全被老师们安排到最后坐着,等日后正式上课的时候再做调整。 在第一天初中生活即将结束的时候,因为值日,荣荣火了。 值日老师为防止调皮的同学组队集体不打扫,便实行了前后组合编制,互相监督。出发点甚好,实施过程中的漏洞却填满了火药。 第一次值日的时候,因为晚到坐后排的荣荣和赵人民理所当然地被其他成绩好的同学进行了深深的鄙视。 一个胖胖的女孩把拖把递给赵人民,很傲慢地说:“拖把就要涮三次才干净,去吧。” 赵人民接过,第三次跑去外面的水池旁涮洗。回来后,又主动乖乖地拖了第三遍地。 胖胖的女孩仿佛找到了指使别人的乐趣,又把门口堆放的垃圾桶踢给赵人民,说:“垃圾也倒一下吧。” 荣荣此时虽和赵人民没什么情分,但总觉得让同一个人赶跑腿的辛苦活,有点欺负人,于是丢了自己手里擦窗子的抹布,打抱不平地说:“我去吧,那么远干嘛总让他自己去。” 胖胖女孩的指令没有被执行,身为班长的她颜面有点过不去,但也没反驳,反而很痛快的答应了,说:“好啊,你去吧。反正学渣也只配做做体力活。” 荣荣不了解眼前小胖子真正的学习实力和家庭背景,很聪明地忍了下来,两大包垃圾,一次不能全部带走,那就分两次吧。 回来的时候,门口剩下的另一半垃圾已不知被谁扬撒了满地,荣荣自己找了扫把,一点点扫起。扫帚起落之间,荣荣仔细听着她们几个坐在教室的桌子上聊天: “怎么办?明天又要考试了。” “那有什么关系,只考语文和数学么,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我假期把以前学的都忘的差不多了。” “还得按新成绩重新排座位安排班长课代表之类的呢。” …… 听到此处,忍了多时的荣荣便把自己的长发一撩,扫把一甩,把刚刚获封的女班长摁倒在地上,恶狠狠地问:“到底是谁把垃圾撒在外面的?” 与此同时,在沉默中爆发的赵人民也瞬间加入了战斗…… 老师的办公室里异常的吵嚷,一边是老师在训导:“你们看看,长的文文静静的女同学怎么能和别人打架?!还是在开学的第一天,以后还不得反了你们了?。还有你,一个男孩子还和女孩子动手,简直一点风度都没有了!!” 荣荣和赵人民低头默不作声。 另一边,鑫垚正缠着自己的班主任絮絮叨叨地抱不平:“老师,你值日排错了。我们两个是报道晚到的,不是学习最差的。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我的成绩单,在班里还是中上游呢。” 鑫垚的班主任很无奈地说:“好的,鑫垚,我知道了,那今天先按照这个值日,其他的明天再说好吗?” 鑫垚不放弃,继续纠缠说:“不行的,老师,今日事今日毕,面对错误的安排,做为老师在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老师继续无奈:“今天的安排就先这样,明天再调整好吗?” 鑫垚不依不饶:“老师,如果今天我们出了这个门,到明天你肯定不会记得我们今天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可能你会记得,但是可能只记得我们在这里跟您纠缠过。我们担心啊。” 鑫垚说完还看了站在旁边的于淼一眼,示意她也跟着自己开口劝说,但于淼仍然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老师双手抱于胸前,拿眼前这个叽叽喳喳的孩子没办法,但还得继续耐心地劝说着:“我一定会记得的,我们本来明天就是会重新考试安排座位的。有什么意见,明天拿成绩反驳。” 鑫垚怂了:“老师,你别骗我们啊……明天真的要考试吗……那我们还是先回家了……” 毕竟不按时报道算有错在先,犯事的四个人最终被老师在晚霞中送出了办公室。 鑫垚在自己的书包里掏了一气,叫住垂头丧气的荣荣说:“哎……女侠,这是送给你的。” 荣荣伸手接住,将鑫垚扔来的香囊放在鼻边嗅了嗅,说:“很喜欢,我们以后狼狈为奸啊。” 于淼:“算我一个。” 从旁边经过的何灿烂听到她们几个的对话,忍不住停下脚步,嫌弃地说:“就这水平还拉帮结派呢?不知道狼狈为奸是贬义词么。” 鑫垚问何灿烂:“你也是晚到的吧?难道你老老实实地打扫卫生了吗?” 何灿烂点点头,说:“不然呢?” 鑫垚:“那叶子呢?” 何灿烂:“早早地便走了啊。” 鑫垚:“叶子是我姐姐,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 何灿烂:“你怕是弄错了,她肯定是欺负人的那一个。” 荣荣:“我是没想到啊,你们居然都没有来报道。” 鑫垚:“我在家看楚留香传奇啊,结局呢。” 荣荣,何灿烂和于淼三个人听后,纷纷抓起鑫垚的手按在上面,惊呆的鑫垚一愣神,遂明白过来,会心一笑,呵呵,原来大家是志同道合一路人。 亲热完的四个女孩子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说话柔声柔语的赵人民。 于淼笑着问他:“孙老师训你没风度,你说你不是男孩子?” 赵人民低头笑笑,没有说话。 荣荣记得赵人民在刚才打架中的英勇表现,很是仗义,便说:“雌雄没差,不如我们就收了你吧。” 赵人民还是笑着,不说话。 何灿烂看着鑫垚问:“你衣服怎么回事,穿着小学的校服来初中还这么嘚瑟……” “哈哈哈哈。” 大家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回了家。 那天的晚霞伴着欢声笑语飘散在道路的尽头,林荫道的两旁是他们各自的家。那时的他们没有人能想得到多年以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会住在哪里,会过着怎样的生活。现如今已到而立之年,各自行走,各自忙碌,能够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在新年的时候都有可能聚不齐人,长久的分离已经让他们习惯了这样的友谊,虽然岁月已经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些许的沧桑,但是每一次的见面,都如初见那天的晚霞,虽然短暂却色彩斑驳。他们都明白着不去计较,因为在彼此看不见的那些时光里,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他们都拼尽全力。 第一章 六月的日历轻轻翻过, 是下一个七月。 清晨里偶尔可以寻到自然里的丝丝清凉, 似从天而降的礼物, 但又转瞬即逝, 不肯停留多一刻的时间。 就像许多事情有很多的无奈, 不能去想, 也不能去讲。 因为一思量, 七月就会变得很长很长。 (七月歌词改编) 7月2号,周日。鑫垚家的门铃叮铃铃地响起。 门外有人,听起来是中年妇女的声音,问:“鑫垚爸爸在家吗?” 姜叔正在看电视,闻声轻皱眉头,起身,拿起门铃电话,故意应答说:“啊……听不清楚,是哪位啊?” “鑫垚爸爸啊,我是前面楼上的啊,我们以前见过的啊,我老家的妹妹来了,想给你家小垚介绍个对象啊,我们已经到了,直接进去谈吧。” “……”不等姜叔拒绝,也没来得急通知鑫垚,热情的媒人二人组已经敲响了门。 住在一楼,客人来得就是这么快…… 姜叔知道鑫垚的脾气,犹犹豫豫地开了门本想撒谎告诉二人说鑫垚不在家,可恰巧鑫垚从厕所出来,对着眼前的陌生人问道:“你们谁啊?有事吗?” 二人一见鑫垚便满脸堆笑地急忙挤进了屋里,说明来意,鑫垚听到一半,长吁一口气,说:“大娘啊,我已经30岁了,你们介绍的这个比我还小三岁呢,你看这不合适……不过,还是谢谢你们啦。” 二人仍不死心,问鑫垚一个月赚多少钱想要寻个什么条件的问个没完没了,鑫垚实在不想和陌生的爱唠叨的大妈有太多交流,但是又不能撕破脸皮,只得作势捂了自己的肚子,借由又转身回了厕所。 外面吵闹的人没有了主人公也自动收了自己的戏。 短暂的安静里,鑫垚坐在马桶上听到窗外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呢?” “不能,哪能谈啊,都没见带男的回过家。” “这么大年纪,还挑么?” “不过长得真挺漂亮的,不像30岁的,一定得想办法让他们见上一见。” 相亲大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有声的战争也仍然在公司里继续上演。 鑫垚公司的电梯里又只剩了童玲和鑫垚两个人。 鑫垚头也没歪,站在那里,目视前方,慵懒地说:“又见面了啊。” “果然你跌下第一的宝座之后便没了气魄,今天竟主动与我说话了。” “这不是你日夜期盼的么?现在应该高兴了吧?” “我并非嫉妒你取得第一的成就,我只是不屑你取得第一的手段。” “流言只能击垮心虚的人,也只能让愚蠢的人信以为真。” “不要以为你会说几句体面话我就会对你刮目相看,大家都是女人,你往上爬的手段我不是不懂,只是不耻。” “我清白地无话可说,也祝你在自己的坚持里混得风生水起。” 电梯门开,两个人一如既往地不欢而散。 鑫垚刚进办公室的门,卫辉便欢快地朝着鑫垚奔过来。 鑫垚看着不同于往日的卫辉,问:“今天这个氛围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谁传的话,说跟张经理搞暧昧的那个人不是你,而是看不惯你的那个童玲。”卫辉高兴地对鑫垚说。 “这个张经理到底倒了什么霉,怎么所有女孩子的绯闻对象总是他呢?”鑫垚开始有点同情人事张经理了。 “说来也奇怪,我们不是第一名才多久,这流言蜚语也像长了眼睛一样,挑着人就走了。” “听说这次不是乱传的,那个童玲以前那么针对你,又有人看见她没事总往那张经理的办公室跑,想来是有些事情在里面的。” 鑫垚竖着耳朵听了胡老八和袁老八的话,不再说话。 她深知流言蜚语给人带来的不便,也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去做一个落井下石的人。不过,围绕着自己的流言终于在这一天离自己远去了,鑫垚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内心如此清净得过完这一整天了。 下班的时候,鑫垚路过市场买了菜,大包小包地拎回家中。一进门,抬眼看见家中坐着的人,鑫垚恨不能马上转身溜出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怏怏地进了门。 鑫垚无奈地说:“何大妈,顾大娘,你们两个人今天还要在我家里吃饭么?” 何大妈笑着说:“你家的饭挺好吃的。” 顾大娘也不客气,跟着说:“你妈也挺愿意让我们来的。” 鑫垚放下手里的菜,说:“好好,来吃吧,这是刚买的菜,今天就吃这个了。” 何大妈和顾大娘接过装菜的袋子,说:“我来我来,不用你做,你回屋歇着吧。” 鑫垚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面对着两个在自己家磨了一周的媒人,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晚饭后,鑫垚正努力地在厨房收拾着残局,鑫垚妈妈走过来不耐烦地说:“擦擦擦,还擦什么擦,不是已经都擦过了么?” “没擦干净我不得重新擦么。” “别擦了,出来坐着,跟人家说会儿话。” “我跟她们两个中老年妇女有什么话说啊。” 鑫垚妈妈几乎是训斥的语气,说:“没话说也出来坐着!” 鑫垚气恼,把手上戴着的手套一摘,在洗碗池上一甩,气冲冲地走到外面,站在何大妈和顾大娘的面前说:“明天周日了,我去见面还不行吗?您两位明儿就别来了,可以吗?” 何大妈和顾大娘笑嘻嘻地站起来,说:“好好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鑫垚妈妈站在鑫垚身后开始数落她,说:“你朝着人家甩什么脸色?早让你去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早去不就行了吗?现在嫌弃人家在家里呆着了啊?你这个样子人家嫌弃你了没有?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你为什么不见呢?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嫌人家岁数小,人家对方都没嫌你岁数大你还在那挑挑拣拣的,你就自己拖吧,拖到最后看你能找个什么样的,不是剩些丑的就是离过婚的,还有带孩子的,你自己多大岁数了?还一点数没有呢么,还整天这呀那呀的不知道嘚瑟什么,你是有钱啊还是有什么啊,还一副高高在上谁都瞧不起的样子啊……” 噼里啪啦,鑫垚恼着心烦着听不下去,却没能反驳出任何一句。她又默默地转身回到厨房,戴上手套,拿着钢丝球在厨房的地面上“歘歘歘”地使劲擦着。 徐正豪的办公室里,推门而入的徐正豪惊慌地疾步走到埋头在自己桌上的田甜面前,问:“你在擦什么呢?” 田甜抬起头,指着桌子上极小的一个斑点,认真地说:“这个,不知道怎么弄的,怎么也擦不掉。” “吓我一跳……不过今天是休息日,你怎么来了?你爸……他知道你来这里了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把我弄到这里来,不就是想让你看着我么。” “你说的这都是玩笑话,我看管你做什么,你想去哪里尽管去,不过,若有旁人欺负你了可一定要告诉我,毕竟其他人可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这里。” “我自己有分寸的,不过我也真的没什么地方去,呆在这里,呆在你身边,挺好的。” “我今天会尽快地结束工作,然后要去鑫垚家里帮她整理一些家具。如果你实在不想出去玩,那就先回家好了,免得你爸担心。” “嗯,好,我一会儿就回家去。” 徐正豪又叮嘱说:“我这里的东西以后我自己整理就好,不费多大事儿,也不必麻烦你。” 田甜笑着说:“知道啦,那我走了啊……” 鑫垚妈妈在家里催促还未出门的鑫垚,说:“你怎么还不走呢?” 鑫垚扒拉着自己的衣服,说:“急什么,不是约了中午吃饭么?中午还早着呢。” 鑫垚妈妈看着钟表,不耐烦地说:“早什么早呢,这都11点了,你就不能早到一会儿么?” “好好好,我换个衣服就去。” 鑫垚妈妈抓起其中一件衣服说:“你也不用挑挑捡捡的了,这件粉色的就挺好看的。” 鑫垚眨着眼睛问:“你确定?” “确定,赶紧换上,走吧。” 到达约定的地点,即将见到相约之人,鑫垚突然有点好奇与自己见面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偷偷看着,那个人……看起来……不像是经过精心打扮的穿着西装的职场精英,也不像是经过特意挑选色彩款式搭配让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文艺青年,更不像运动达人让人觉得充满阳光活力满满。他,很巧妙地把三者融合在了一起,却避开了所有美感。上衣穿了一件软滑滑衣料的碎花休闲款衬衫,下衣配了颇为正式的西装裤款式,鞋子居然是黑色普通的平板运动鞋。 鑫垚的幻想之泡“啪”的一声就碎掉了。 鑫垚看着眼前这个人的打扮,怎么看都觉得跟自己喜欢的那种格格不入。这让鑫垚突然觉得很不自在,但她还是拽拽自己的粉色蕾丝裙,拎着侧挎的包,踩着高跟鞋,硬着头皮,一步步踱上前去。 相亲的男子很客气,站起来招呼鑫垚说:“你好,初次见面。” 鑫垚亦说:“你好……” 她心想,尽管衣品不尽人意,或许人品还是不错的。 “坐吧,我点过菜了,这家我常来,味道不错。” 鑫垚一听,略微心悦笑了一下,不错么,人家还是懂得安排一下的,但又转念一想,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的菜品的呢? 果不其然,两个人,四道菜:糖醋排骨,椒盐大虾,爆炒牛柳,麻婆豆腐。 饭菜上桌的时候,鑫垚的心都凉了,四个菜里,鑫垚不吃海鲜,不吃牛肉,不吃辣,仅剩的一道可以入口的排骨,偏又是甜腻腻的味道。 鑫垚手拿筷子犹豫了很久,最后夹了块排骨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相亲男子吃得津津有味,看鑫垚吃得不紧不慢,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吃吗?” 鑫垚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想吃点青菜。” 相亲男子很大方地说:“那没事,再点吧。” 鑫垚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等我来了再点呢?” 相亲男子一副豪爽的派头,擦擦嘴角的油星,说:“等你来再点菜就上得有点慢。我想着,就点些一般人都爱吃的,也省事儿,不是么。” 那男子说完指指眼前的四个菜盘,接着说:“这些都是我特别爱吃的。我想过了,如果你喜欢,那正好,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再少点些别的。而且最后是我买单么,即便我们以后没什么交集,买些我爱吃的,我也不会觉得吃亏啊。” 鑫垚呵呵地笑着,说:“你倒是个实在人啊。” 对方听到夸奖很高兴,笑着说:“我就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 鑫垚点的青菜上桌了,她赶紧吃了几口。 相亲男子看着鑫垚吃着,笑着说:“呵呵,原来爱吃菜啊,现在哪还有爱吃菜的啊。” 鑫垚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这句话,是让她觉得颇不舒服的一句话,但她忍住了,因为她知道,对方并无恶意。 鑫垚只是看着他,淡淡地说:“我爱吃啊。” 相亲的男子似乎急于走完相亲的流程,在鑫垚正吃着的时候,继续说:“呵呵,你吃吧吃吧。一会儿吃完,我们去看电影吧?” 鑫垚摇摇头,说:“不去。” “怎么了?下午回去有急事吗?” 鑫垚放下手里的筷子,认真地说:“首先,近期没什么好电影,都是一些情节枯燥到连接吻都不能让人心动的片子,我不想去浪费钱;其次,我下午真的有事。” “那没关系,平常你还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吗?我们下次再约。” 鑫垚想想,说:“城北公园吧。” 相亲男子不解地问:“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呢?” “没什么好玩的,就看看草木呗。那里的花现在开得正好,尤其是那一片夜来香,微风一吹,隔很远便能闻到香味。你想要去吗?” 相亲男子笑着说:“你也是很个性的一个人啊,呵呵,现在哪还有小姑娘去公园玩啊?” 鑫垚又楞了一下,对方仍然没有意识到这又是一句让鑫垚颇感不舒服的一句话。 鑫垚的回答里多了许多故意的情绪,她一字一顿,微笑着说:“我,会,去,啊。” 相亲男子也仍然是笑笑的样子,说:“呵呵,好好,去去,你定个时间吧。” 鑫垚仍然是微笑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却说出了一句拒绝的话,她笑着说:“我突然又不想去了。” 这应该是所有男人都比较害怕的一种状态,因为不知道眼前的女人的微笑是何意,也不知道拒绝的话是真是假,更无法预料下一个出现的表情是七情六欲中的哪一个,只得战战兢兢保持沉默静观其变,防止被一招搞到绝杀。 两个人尴尬着坐了很久,心里都有说不出口的小抑郁,却又找不出到底是谁的错,只好不欢而散。 第二章 童玲坐在餐厅桌子前,抬手看看时间,还不到中午12点,她约的人还没有到,却在不经意的抬头间看见了郁闷而出的鑫垚,她本想追出去看个究竟,却在刚站起来的时候看见了与自己相约的人。 是于淼长裙飘飘地向自己走来,良好的气质引得旁边的人一番暗暗窥视和赞叹。 于淼坐到童玲的对面,笑着说:“约我出来做什么,难道我是你的朋友吗?我对你可是一无所知啊。” 童玲也笑着说:“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好奇,我才喜欢跟你做朋友。要吃点什么?” 于淼没有犹豫:“还是老样子吧。” 童玲看着菜单说:“想来也是我们庆幸,有一家从小吃到大的餐馆,难得的是味道还一直都没有变。” 于淼对这段逝去的试管似乎有更深刻的理解,她缓缓说着:“更难得的难道不是我们之间从小到大的情谊么?” 童玲点头认同:“是啊,我现在还记得咱俩第一次到这里的情形,那天我哭得一塌糊涂,你就坐我旁边,也不说话,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在那大吃大喝。” 于淼神秘地说:“其实,我是知道那天是发生了什么的,你一直以为我是不知道的吧?” 童玲淡淡一笑:“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有时候需要的不正是知而不语的安慰么。” 于淼很放松地往身后的椅背上一歪:“但是……今天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了啊……” 童玲似有忧愁:“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还能有什么事,除了婚姻就是工作呗。” 于淼重新坐正:“怎么了?难道我帮你推荐的外贸工作做起来不顺心吗?” 童玲欲言又止:“我们两个还是安心吃东西吧,工作的事儿,不提也罢,我在那估计也做不了多久了。” 于淼看着童玲,感触很深的样子:“还是你想得开,眼见着前景不如意的时候能够抽身而退,这如果换了鑫垚,定会做到厂家倒闭才会离开,任谁劝都是不行的。” 童玲猛然一惊,问:“你刚才说谁?” 于淼认真回答:“鑫垚啊,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个做外贸的朋友,就叫鑫垚。不过我对她的工作也是从来不怎么感兴趣,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为哪个公司服务着呢。” 童玲几乎是冷笑着:“哼哼……“ “你笑什么?这可不像平时的你啊,听见鑫垚这个陌生的名字居然也不追问我是她谁了,就好像你们早已认识一样。” 童玲又摆手又摇头,说:“不认识,不认识,我认识那么多人干嘛……我以后还是向你学习吧。菜来了,我们吃吧。” 相亲失败的鑫垚实在不愿意早早回家,一个人在外面开着车转啊转的。 接近傍晚的时候,徐正豪给鑫垚打电话说:“家具到了,你回来吧。” 鑫垚开车,往家赶。汽车里浅浅的音乐声中,鑫垚感慨,还好,在这百无聊赖的日子里,自己还有那么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鑫垚的车刚刚在楼前停好,鑫垚妈妈和姜叔便闻讯出来。 鑫垚妈妈着急地问:“怎么样?相亲还顺利吗?” 鑫垚点点头,说:“嗯,还可以吧。” 鑫垚妈妈突然抬起巴掌就往鑫垚的身上拍,说话的声音也像吃了呛药一样突然提了好几个高度,她问鑫垚:“还可以?人家还可以怎么你就出去丢人现眼呢?!” 鑫垚闪躲着落下来的巴掌,不解地问:“我怎么了?我丢什么人了啊?” “还觉得我冤枉你了,是吧?人家那个男孩子早就回来说了……” “说什么了?” “说你吃饭挑三拣四!说话阴阳怪气!除了长得好看,其他的没一点儿好处!你说你……出了门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收敛什么…我那样是为什么啊…还不是因为他…我本想给他留点面子什么也不说的,他倒好,还先说起我来了。” “你说人家什么,你想说人家什么,你能说人家什么?!谁跟你似的,人前连个样儿也不会装!” “我也用不着说他些什么了,单他这背后嚼人舌根的毛病,我就看不惯。” “你好,你没毛病,整天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谁看得惯你?” 姜叔看不下去:“好了好了,在外面吆喝什么呢?一会儿楼上楼下的都出来看了,都赶紧回屋吧。” “你们先回吧,我还等着我的家具呢。” 鑫垚妈妈回过头,问:“什么家具?你又自己做主买家具了?” 姜叔推着鑫垚妈妈,说:“行了,你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回去吧。” 鑫垚妈妈坐在家中那个陈旧的小沙发上,看着搬运工人进进出出地将家具搬进了鑫垚的房间,一言不发。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家具便安置妥当,相应物品往上一放,原本杂乱无章的房间瞬间看起来清亮了很多。鑫垚闷着头不说话,跟着搬运的工人走到外面给他们结账。鑫垚妈妈站起来,想要跟着出去,姜叔见状急忙跟着站起将她拉住。 鑫垚妈妈不耐烦地说:“你拉我做什么?” “小垚买都买了,你就不要再多说话抱怨她了。” 鑫垚妈妈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就拉着我……” 姜叔跟出来,不放心地说:“哎……你到底要说什么呢……” 鑫垚妈妈叫住那几个搬运的工人,在大家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说:“我们家还想再买套沙发,还能找你们几个搬吗?” 搬运工人解释说:“我们并不是专门搬运的工人,如果您在我们这定了家具的话我们是负责给送到的。沙发的样册我们也带着,您看一下,如果定下了,今天把定金一交,明天我们就给送来了。” 鑫垚妈妈接过样册,十分迅速地选了一套并交了定金,然后又一言不发地回屋了。 徐正豪走过来推醒发呆的鑫垚,问:“你发什么呆呢?” “嗯……没什么……” 徐正豪看了一眼鑫垚家中的方向,问:“怎么样了?都安置好了吗?还合适吗?” 鑫垚点点头,说:“嗯,你的眼光刚刚好。” 徐正豪暗自窃喜一下,说:“嗯……你喜欢就好。” 两个人说完话,鑫垚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徐正豪看着鑫垚,又问:“怎么了?你不回家吗?你妈她又不高兴了吗?” 鑫垚抬头看了一下,转身在旁边的绿化带边上一蹲,说:“哦,没事……我就是想等等看一会儿的天空中会不会有许多的星星。” 徐正豪观望四周,说:“怎么会突然想看星星了呢,不过说起来,这个小区还真的少那么一个观星赏月的地方。” “你还挑什么地方呢,绿化带旁边蹲一蹲就可以了。来,你也蹲过来啊……” 徐正豪见鑫垚拽着裙子一下子蹲在那儿的样子有些可爱,便笑着一起蹲了过去,问:“你身上的粉色裙子是怎么回事?” 鑫垚突然“哈哈哈”地笑着:“你也觉得别扭,是吧?这裙子大概有四五年了,今天穿出来,是我妈的眼光。” “为什么要穿四五年前的裙子?是因为没有新的了吗?我送你啊。” “你忙得连我的生日礼物都没送,现在想起送我裙子了呀?” 徐正豪这时才想起他还有一封至今没有回音的信呢,于是着急地跟鑫垚确认,问:“信,我的信,你没收到吗?” 鑫垚满脸疑云,问:“什么信?难道你在网络如此发达的年代里给我写了一封信吗?” “看来你是没收到……” “有什么关系,你写的什么现在再背一遍给我听呗……” “也没什么……” “看你这害羞的表情,难不成你是找人代写的么,到底写了些什么呀?” “真没什么……” 鑫垚怏怏地站起来,望着天空说:“看来今晚是等不到星星了,我出去遛狗了。” 徐正豪待在原地,想要跟鑫垚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眼睁睁地看着鑫垚回家带了三只狗出门,说不出一句留住她的话。 出了门的鑫垚虽身处众人的热闹之中,心里却十分寂寞荒凉。 她一个人盘腿坐在小花园的石凳上看着前面发呆,三只狗围在身旁,像忠诚的护卫蹲坐在鑫垚的周围,脸各朝一方。一个人三只狗的奇特造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吸引了许多人驻足和观望。 鑫垚也不能再安静地发呆了,她热情地叫着围过来的不同品种的狗的名字,如数家珍般说着:“贝贝,宝宝,多多……” 狗狗的主人们觉得太惊奇了,因为他们从没见过鑫垚这个人,而鑫垚却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们宠物的名字。于是他们开始围在一起探讨狗狗的血统脾气以及不同的教育方法,鑫垚很开心,因为旁人带出来的零食饮料,拼在一起,可以抵她未吃的晚饭了。 只是,不知是因为鑫垚的吃相太过难看还是因为今日所穿的裙子太过老土,鑫垚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鑫垚摸摸嘴角的饼干碎屑,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裙,坐在那里四处寻找着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在脖子做了几个360度的旋转动作之后,鑫垚终于在旁边的树林深处发现了一个站着不动的身影,虽然看不清那人的容颜,但是鑫垚的直觉告诉她,就是那个人,是他一直在偷偷地盯着自己看。鑫垚带着一丝尬笑,眼前的零食也无心吃完,随便地往口袋里一塞,跟众人道别之后,便带着三只狗回家了。 家里的氛围异常的安静。没有往日的电视声,鑫垚妈妈和姜叔就呆呆地坐在茶几前不说话。 见鑫垚进来,鑫垚妈妈站起来,吞吞吐吐地问:“你还有钱吗?” “有啊,我们还要买什么家具吗?” “不是……是少强说他没钱了。” “没钱你给他呗,平日里我不是都有给你么。” “我在银行存了死期……仅留的一些刚才买沙发了……” “他要多少?” “也不多,就3000块钱,他今年不是毕业了么,说暂时先不回来,跟同学住在外面一起找工作,这钱是用来交房租的,他也没有乱花,你有空就给他转一点过去吧。” 鑫垚答应着,说:“嗯,知道了。不过下不为例了,他以后工作了也该自己赚钱了。” 见鑫垚没有拒绝,鑫垚妈妈和姜叔这才缓和了脸色,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鑫垚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崭新的家具和变得干净整齐的房间,心满意足地睡去。 鑫垚公司的大厅里,方辰叫住擦身而过的鑫垚:“鑫垚,你等一下。” 鑫垚停住,微笑地看着方辰。 方辰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餐盒,说:“我买的蛋包肉,分你一些,谢谢你对我平日里学习的支持,你不要嫌弃,等我技术见长之后,我再亲自做给你吃。” 鑫垚笑着说:“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谢礼呢,不如午饭我们一起吃吧。” 方辰笑着说:“也好,再见。” 鑫垚转身“哒哒哒”地走向电梯的方向,在电梯门口愣了几秒,又转身回到方辰的前台。 方辰看着鑫垚问:“怎么了吗?” “我们公司所有人的快递之类的东西,是不是都在这里呢?” 方辰点点头,说:“是啊。有你的快递吗?我帮你找一下。” “嗯……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有没有我的一封信……” 方辰立即摇头说:“我确定没有的,这里从来没有信封之类的,就连快递过来的文件,也只有一二,我记得清楚着呢。” “那好,谢谢你,我先走了。” 方辰仍然笑笑地对鑫垚说:“拜拜,中午见哈……” 错过了往日坐电梯的时间,鑫垚在电梯里习惯性地搜寻中,没有发现童玲的身影。 刚进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的氛围不同于平日里的沉闷。 袁老八笑嘻嘻地问:“周末相亲去了呀?” 鑫垚纳闷着问:“嗯?你也去那家餐厅吃饭了吗?” 胡老八接着说:“他不去也知道的,你相亲的事儿在公司早就传遍了。” 鑫垚无奈一叹:“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卫辉安慰着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公司里美女如云,你又是出挑的那一个,有多少人盯着呢,再说了,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人了么?” 鑫垚在自己的凳子上使劲一坐,抬头看着大家说:“我只是很不喜欢这种活在别人闲言碎语里的感觉。” 卫辉递了新泡的一杯茶给鑫垚,说:“你忍忍吧,人间哪有个清净的去处。” 鑫垚信者杯里飘香的茶叶,嘟着嘴,带着不悦,问:“你们最近的订单还好吗?还跟以前一样吗?” “我还是老样子,供应的也大都是老客户,新客户很少。” “我跟老胡差不多,做了这么多年的业务,似乎就没有一个可以叫做老客户的人,以前运气好的时候能碰到几个大额采买的,但是最近好像没了。” “没错,我的客户也几乎没有回头的,最近的感觉就是我只能靠底薪生活了。小组长,你有什么办法吗?卫辉说的分配询盘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家接二连三地汇报着。 鑫垚听后,思考着说:“这个嘛……我得想办法问一问。目前,我们还是按照老样子工作吧,这个月如果你们两个的工资实在太低,我到时便匀一些自己的给你们。” 胡老八和袁老八一边答应着,一边说:“行行,我们工作吧。” 一上午的忙忙碌碌,迎来了幸福的午饭时光。 方辰带着自己准备的蛋包肉坐到了鑫垚和卫辉的身旁。卫辉爱吃肉,不肯放过眼前的美食,便打打闹闹地要抢来吃,鑫垚也不阻止,与他们二人一起说说笑笑地吃着饭。 这和睦相处的一幕被许多人看在眼里,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最担忧的,便是坐在不远处的袁老八和胡老八了。 袁老八看着闹腾着的鑫垚,叹着气,说:“你看看吧,到底还年轻呢,只知道打打闹闹的,哪里能体会得到我们两个拖家带口的沉重呢。” “是啊,小孩子年轻仗义,但是仗义归仗义,我们也不能总是这样的郁闷着,得想个办法改变一下眼前这不容乐观的状况啊。” “可不是么,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托关系走后门的事儿,鑫垚吧……是指望不上了,不如这样,我们一会儿就去五组那边探探风吧。” “好,我们一起去。这么做虽然有些不道德,但却是权宜之计啊。” “是,是,快,赶紧吃吧。” 餐具清洗处,鑫垚正在努力地清洗着餐盒上油腻腻的污渍。童玲从鑫垚的身后走了过来。 鑫垚侧身看了一眼,给童玲腾出一小块地方来。 童玲洗着餐具,很平静地说:“谢啦~” “也谢谢你将我周末相亲的事情十分热情地告诉了大家。” “你怎么知道是我?” “果然是你啊~”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公司里流传的我和张经理的那些话,难道是你散出去的吗?” “你不屑做的那些事儿我只会更加不屑。” “除了你还能有旁人吗?” “那你只能问到底是谁看见你没事总往人张经理的办公室里跑的?” “难道是我被人针对了吗?不应该啊……啊……应该是张经理被人针对了吧……” “总算你脑筋转快了一次。不过我劝你一句,自己心知肚明就好,免得无故受牵连。” 鑫垚甩甩双手的水滴,转身离去。童玲留在原地,暗自思忖:鑫垚这是对自己友好的态度吗?这是一个人应该对待一个与自己针锋相对的人的态度吗?是鑫垚傻吗?貌似已经将事态看透的鑫垚一点都不傻,倘若鑫垚真的是于淼所说的那个鑫垚,那自己以前所做的种种,似乎就真的有点不靠谱了…… 第三章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何灿烂和徐谷被院长“邀请”到了院长的办公室中。何灿烂和徐谷两个人站在办公室的沙发旁边,忐忑着盯着墙上的国旗不知所措。 院长看着他们两个,很严肃地问:“你们两个知道错了吗?” 何灿烂和徐谷一起点点头。 院长又严肃地问:“以后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吗?” 何灿烂和徐谷一起摇摇头。 院长站在办公室的大鱼缸面前,对何灿烂和徐谷说:“你们两个坐吧。” 何灿烂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扭头看一下仍然站在原地的徐谷,又站起来,走到徐谷身边,然后扯着他一起坐下。徐谷挣扎着又站了起来,尴尬地说着:“院长,您先坐……” 院长伸手示意徐谷让他坐下,徐谷这才安心地坐在了沙发上。 院长笑嘻嘻地说:“你们两个不用管我,我是整天坐在那里坐得都有点累了。你们两个也不用紧张,今天喊你们两个过来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你们两个本就是医院的栋梁之才,既然知错了,我也该把你们放回更加需要你们的地方去了,也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努力地在更广阔的领域取得好的成绩,这样既不辜负你们自己,我也不用经常听小谷的父亲一直跟我唠唠叨叨了。” 徐谷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谢谢院长。” 院长这才坐回自己的凳子上,笑着说:“好,你们回去吧。这个月把你们手里现有的工作交接清楚,站好最后一班岗,下个月就去新部门报道吧。” 出了院长办公室,返回自己科室的路上,何灿烂蹦蹦跳跳地走着。 徐谷问她:“就这么开心吗?” “当然,想不到你爸真的认识院长,更想不到你有这么铁的关系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忍着气呆在这里。” “这好像并不是让你开心的理由吧。” “我跟着你沾光呢,所以开心呀。” 徐谷意味深长地说:“我看……未必。” 何灿烂不解地问:“什么未必?……” 徐谷没有回答,他指着医院楼下停车场的位置,说:“那不是来找你的吗?” 何灿烂探头看了一下,说:“应该是,那我先下去了。” 何灿烂一口气跑到赵人民停车的地方,气喘吁吁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打你电话没有应答,刚好中午吃饭路过这里,就过来了。” “哦……我刚才开会没有带手机,在楼上看见你便下来了,有什么着急的事吗?” “荣荣说过两天她会回来的,邀请了我们所有人。” “嗯……那一起去呗,大家都好久没见了。” “可是鑫垚那边……” “没事……你放心,鑫垚不会跟你闹脾气的……” 赵人民笑着说:“嘿嘿,还好有你在,不然我还真抹不开这个脸,也不知道去还是不去呢。” “没关系,应该的……” “那你忙,我先走了……” “你这……这就走了吗?” “那……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吃饭吧……” 何灿烂高兴地回答说:“好啊~” 到达就餐地点的时候,一下车,何灿烂便后悔了,她以为只有她和赵人民的午餐,实际上是赵人民学校里浩浩荡荡的同事聚餐。 一整餐,何灿烂都插不上一句话,赵人民也因为忙着跟大家说着客套话无暇顾及她,好不容易闷闷地吃完,赵人民对何灿烂说:“这次不要打车了,我送你回去。” “没喝酒吗?” “没有。我们走吧。” 坐在车上的何灿烂也是一副蔫蔫的样子。 赵人民看着她,问:“这样的饭局是不是很没意思?” “没什么,你不用太在意我,本来聚餐就都是这个样子的。” “同事们说,你很不错。” “什么不错,他们又不认识我。” 赵人民笑而不语。 何灿烂渐渐地反应过来,笑着说:“哦~呵呵,看来我以后不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了。” “你难道没考虑过吗?” “没有考虑过。” “那你不考虑一下吗?” “那我考虑一下?呵呵呵……” 很快地,医院到了。 何灿烂下车,回身叮嘱赵人民,说:“荣荣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赵人民答应着:“放心,我一定去。” 又一日傍晚,天色昏暗,已是大家结束工作的时间。徐正豪的银行大厅里已经灯火通明。每日里,他都比旁人走的晚一些,今日也不例外。徐正豪刚出现在电梯的门口,鑫垚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徐正豪吃惊地看着鑫垚,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鑫垚拉住徐正豪,说:“晚上一起喝酒,去吗?” 徐正豪转身就走,斩钉截铁地说:“不去!” 鑫垚拉着徐正豪的衣袖,撒着娇说:“去嘛……就一次……” 徐正豪满脸的拒绝,躲闪着鑫垚说:“每次说喝酒的都是你,十次有九次你都只灌着我喝,最严重的一次,你居然嫌我丢人,直接把喝多的我扔在了大街上,要不是我命大,你现在还能来找我喝酒呢?有你这样的酒友,实在是我三生不幸。” 鑫垚央求着说:“我保证……这次我们一起喝……你看我车都没开……” “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 鑫垚妥协,耸着脸说:“那好吧,不去就不去吧,那我们一起回家吧,我没开车,坐你的吧。” 鑫垚这么快地变乖,着实让徐正豪愣了一下。 远远地,徐正豪按响了自己车的开锁键,鑫垚又一个箭步冲出去,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死皮赖脸地笑嘻嘻地说:“让我开吧,我没开过好车……” 徐正豪乖乖地就把车钥匙给了鑫垚。 伴随着汽车cd燃爆的音乐和车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鑫垚一路狂奔,将车直接开到了荣荣预定的饭店门口…… 鑫垚和徐正豪推开包间房门的时候,发现荣荣和老公于越,还有赵人民已经都到了。 鑫垚看见赵人民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荣荣又拉出了包间房门。 鑫垚踉跄着呼喊着:“哎……哎……你干嘛啊……” 荣荣一脸八卦:“怎么回事?你带来的这是谁啊?” 鑫垚平淡地解释着说:“没谁,就家门口随便拉过来的。这不拉过来凑人数呢么,难道你想让我孤零零地坐在你们中间连个伴儿都没有么……多尴尬啊……” 荣荣带着小小的失望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搞突击来个见家长的仪式呢~不过他长得真的好看哈,你努力努力呗。” 鑫垚笑着看着荣荣说:“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网上随便都能捡个门当户对称心如意的。他吧…家境太好,有点难攀…” 荣荣拉着鑫垚的手,默默地用力捏了一下,安慰着说:“这时候我们不说丧气话。我网上相亲也不是一次就相中的,凡事尽力一下,他都跟你来这里了,我看他对你还是挺有意的。” 鑫垚支支吾吾,想要岔开话题,刚好抬头看见了何灿烂,便伸手打招呼,说:“火火,这里。” 何灿烂跑过来,拍打着鑫垚说:“我是不是讲稿过你,不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喊我外号了啊。” 荣荣笑着说:“这有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 何灿烂依然闹着:“要不是因为这次我忙得来的有点晚,我跟你没完。” 鑫垚也很调皮地逗她:“嗯……你是忙着挤公交呢吧……” 何灿烂追打着鑫垚。 荣荣拦住吵闹二人组:“好了,不闹了,我们进去吧。” 回到包间准备开门的一刹那,荣荣和鑫垚才记起原来还有三个男人在里面…… 三人互相面对面,每人面前三个啤酒罐,互相对视却都不言语,气氛看起来……也还可以…… 荣荣笑着问:“你们已经开始喝酒了么?” 于越:“嗯……闲来无事,随便喝喝。” 荣荣:“可是还没点菜呢……” 赵人民:“没关系,你们快坐,再点不迟。” 鑫垚看着徐正豪,开玩笑地说:“你怎么不说话呢?难道还害羞吗?” 徐正豪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说:“大家好,我是徐正豪,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多……” 鑫垚笑着打断他,说:“好了,你坐下吧,这又不是谈业务的局,关照你什么呢……” 荣荣环视桌子一周,遗憾着说:“可惜,于淼没来,真不够意思。” 鑫垚点头:“嗯……” 荣荣:“你嗯什么……你们几个来吃饭连礼物都不带,更不够意思……” 何灿烂:“那没办法,我们没结过婚,也没生过孩子,没经验,不知道送你什么。” 赵人民:“确实是这样的……不如你缺什么直接写个单子,我买给你。” 荣荣故作生气,说:“哼……你们几个什么时候好得一个鼻孔出气了。” 荣荣说完,鑫垚,何灿烂和赵人民各怀心事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说话间,点的菜陆陆续续地上齐了。 于越端着酒杯对鑫垚说:“多亏有你,敬你一杯。” 鑫垚端着酒杯:“你可记好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 于越:“一定一定。” 何灿烂:“徐正豪,你跟鑫垚认识多久了?” 徐正豪仔细地想了一会儿,说:“从初中二年级算起。” 荣荣激动地摇晃着鑫垚,说:“什么?初中二年级?你自己留了一个这么帅的男孩子不让我们知道吗?” 鑫垚:“你淡定一点,你老公孩子还都在呢……” 何灿烂笑着说:“这么巧呢,我们几个也是在读初中的时候认识的。” 徐正豪拿着酒杯站起来,对于越说:“恭喜愚兄,青梅竹马,终得正果。” 于越笑着说:“你误会了,我不是,我跟荣荣是网上婚介认识的……” 徐正豪:“哦……那我自罚一杯……”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荣荣:“好了,大家也不要拘着了,刚好有新朋友在,互相介绍一下吧。” 徐正豪看看四周坐着的人,说:“貌似也只有这位刚来的我还不认识。” 何灿烂:“我吗?我是何灿烂,是一个医生。” 徐正豪:“你好,你很漂亮,你的衣服很好看。” 大家看着何灿烂身上那件朴素的带有淡淡消毒药水味的连衣裙,偷笑着徐正豪敷衍而又客套的寒暄。 可何灿烂听得很开心,她笑笑着说:“你好,初次见面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将这美好的缘分留存下去。” 徐正豪:“那是自然。” 荣荣看着鑫垚和赵人民,问:“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呢?” 鑫垚转头看着徐正豪,直接把话头丢给了他,说:“说你呢,你怎么不跟人家说话呢?” 徐正豪一脸委屈地说:“我们刚才已经认识过了啊……” 赵人民:“是的,而且我们以前就认识。” 大家一脸问号看着赵人民。 赵人民不好意思地说:“以前不小心刮蹭过徐先生的车……” 荣荣:“那更好了,既然大家都认识了,能坐在一起也不容易,放开吃吧。鑫垚,我给你买了酒,我知道,你是能喝一点的,明日周末,你可以不醉不归。” 徐正豪听后看了鑫垚一眼。 鑫垚笑着说:“可惜于淼不在,无人对酌。” 何灿烂:“这不还有我么……” 鑫垚:“我担心你酒后手抖得厉害,误人性命。” 何灿烂:“那好吧……” 荣荣:“鑫垚,你又把热热闹闹的酒局弄成规规矩矩的儿童小饭桌了。” 鑫垚:“你也接受现实吧,你看看我们几个,哪一个是清清闲闲的人呢,我们有的人要么是晚上回去要继续工作,要么是回家面对自己年迈的爸妈,就不闹了吧,再说我们都老了,也闹不起来了,现在喝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所有人集体沉默了一会儿。 荣荣打破僵局说:“可惜了,老公,你去把订的红酒退了吧。” 于越笑着说:“大家不要沮丧么,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现在至少证明我们不是江湖上的酒肉朋友了……” 大家低头浅笑,不语。 许久不见的年轻人们,本想释放再次见面的热情,但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发现,原来自己早已不再年轻。记忆中有许多年轻时疯狂的画面和疯狂的感觉,本以为可以将这一切再一次欢快地上演,却无奈地发现,不知何时,身边早已布满种种不能推脱的羁绊,他们不是不能再疯狂了,而是不应该了。 于是,原本打打闹闹的饭局便在一片老态龙钟的祥和里结束了。 徐正豪拉住走向停车场的鑫垚,说:“算了,打车吧。我们多少都喝了酒了。” 鑫垚不以为然地说:“没事,这里离家只有两个路口,而且我又没喝多,真的没事。” “是啊,刚好不远,所以明天一早我来取车就是了。” “你墨迹什么,快点开车走了,你没见他们几个也都是开车走的么……” 我是鑫垚 当五月的风吹着, 吹散头发, 吹断牵挂。 心的距离, 慢慢变得, 相望不能相守。 用最初的问候, 当作告别挥手。 不过没关系, 我们每个人的遗憾实在太多, 多到不差新的一个。 与他人的过往, 也总该有一个人记得。 部分摘自《五月》歌词 我是鑫垚。 我经常听我的妈妈念叨,我们家里以前是十分富裕的一个家庭,那时候爸爸妈妈都在国有企业里上班,让村子里那些只会种地耕田的农民羡慕不已。我们家里最先买了十七寸的小彩电,我最先穿上了城里孩子才会穿的长筒袜和蓬蓬裙。面对这样的家境,我的爸爸妈妈不甘心满足于眼前的现状,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更好地往前进一步,可以拥有更多的财富。于是,他们学着旁人的样子开始下海经商,为了拉关系到处请客吃饭,终于有一日,我那满心抱负的爸爸因饮酒过多倒在了饭桌上,自此之后,家中积攒的全部家当便全部用来对付这个一生都医不好的病。生病后的爸爸没了体面的工作,在家照顾一家人的妈妈也没了稳定的收入,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贫穷对人生的影响,只知道妈妈在家忙碌的时候要帮她一把,知道爸爸外出扫大街的时候要跟他一起出去。可是,时光终究让一个人渐渐长大。那时候,学校里的男孩子女孩子们仿佛是在一夜之间都开始用起了漂亮的文具盒,穿起了洋气的帆布鞋运动装,背起了简单大方的双肩包,实在好看。我第一次有了那么强烈的愿望想要拥有跟别人一样的东西,我回到家里哭着央求,对于这些学校里日常的日用品,爸爸妈妈没有吝啬,全部给我置办妥当。可是,学校里又流行了画着妆的艺术照片,我明白,那拍照所需的10块钱,是爸妈日常舍不得买的一斤猪肉钱。然而我很幸运,我发现了徐正豪有一部相机,他会拍照,他也很乐意帮我拍照。我等了很久,兴冲冲得跑去他家想要尽快地拿回照片然后去同学们面前炫耀,但是,乐极生悲,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天,会变得如同噩梦一般让我寝食难安。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我是穷人家的孩子,说我爸爸的病是一生难好的累赘,说我小小年纪城府深沉居心叵测攀附高枝,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要怎样进行反驳,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贫穷原来是一件那么让人丢人的事儿。我眼睁睁地看着徐正豪的妈妈将我的那些照片撕得粉碎,也将我小小的梦撕个粉碎,然后大骂着将我赶出了家门。我一个人灰溜溜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的行人像看热闹一般看着一个小女孩在哭着奔跑,没有人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受了怎样的委屈,我将所有的怨气发泄在一伙成帮结派的小孩子身上,我想,一定是我哭泣的样子像极了不惧生死的神经病,他们被我吓得仓皇而逃,还丢下了许多钱给我,那二百块的现金,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笔巨款,我想用它来圆我那个已经破碎的艺术照的梦,想用它来买一个心仪已久的粉色文具盒,想用它来换许多许多我未曾拥有的东西,可我终究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我只是小心翼翼地揣着那些钱,一声不吭地回到家里。我听见妈妈在唠叨着这个菜多少钱,那个菜多少钱,看见爸爸守着一堆药瓶一粒粒算着还能吃多久。我开始抱怨上天的不公,为什么我的家庭会如此贫穷。那时候,我有了几个朋友,荣荣他们一家都是村子里种庄稼的老实人,何灿烂的爸妈也都在小作坊里工作,她们两个不会看不起我,我们也相处的很融洽,后来何灿烂认识了于淼,说她是一个不骄不躁的女孩子,可那时的我,总羡慕于淼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可以弹普通人家里没有的钢琴,不肯与她十分亲近。日子就这样在我的不甘心与对别人的羡慕嫉妒中一日日走过,那份对贫穷的厌恶也如同一颗毒瘤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心中。那一个深夜,在妈妈焦急的呼唤中,爸爸倒下了,永远地倒下了,是大伯伯一家帮忙办的葬礼。葬礼上,他们要我哭,要我大声地使劲地哭,说是只有这样才能聊表孝义。我看着人群中的二伯伯,带着自己的儿子在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让我觉得十分讽刺。我分明记得,那是因为地里的一个南瓜便将我家砸个稀巴烂的一家人,跟这样的人一起哭,我不会。许多人开始对我指指点点,对我骂骂咧咧,说我精神不正常,说我不尽孝道不懂礼仪,我在心里反问我自己,我为什么要哭?凭什么那些人让我哭我便假情假意地哭?他们能体会爸爸生病时所受的煎熬吗?他们了解十分贫穷的艰难吗?他们又怎会知道这何尝不是我们一家人的解脱呢?家里的药罐子不见了,我在心里高兴了很久,我想我们以后终于可以攒住钱了,我终于可以在同学们面前光明正大地拿出那私藏的二百块说是自己的了。但是,我忘了,成人的世界跟孩子的世界终究是不同的。又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话语间透露出对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的可怜,就连荣荣跟何灿烂,在我面前也不再提我爸爸的事情。我突然觉得,我十分高兴的事情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与我一起高兴,周围的一切,都让我觉得那样陌生。我用近乎自闭的状态补上一些落下的功课,凭着优秀的语数外三大主科的成绩,出乎众人意料地考上了一所二本大学,终于远离了周遭人的目光,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假装自己没有过往。在我出去读大学的时候,妈妈认识了姜叔,用妈妈的话说,她一则是为了有人肯帮衬我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二则是为了在我与弟弟不在家的时候给自己做个伴。对于这两个理由,我没有意见,姜叔也如他自己承诺的一般,一次性给了我妈我两年的学费。在大学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中,我开始发现我的确会有许多异于常人的可爱之处,我的脸也是大家喜欢看的容颜,我终于也有了让别人羡慕不已的地方,最主要的,我终于不再是最贫穷的那一个了。被我偶然救下的薛娇,对我感激涕零,她一直以为我是那种家境优越不愁吃穿的富家女,后来在我不断地努力与包装下,越来越多的人都有了跟薛娇一样的想法。大学中的孩子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追求我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爱慕我的容颜,也羡慕我人前的高贵。我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出色的男孩子,所有人都说我眼光太高,只有我自己知道,别人的荣华是真,而我的富贵是假,我很清楚,当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在别人眼中,我将变得一文不值,我宁可让自己变成别人眼中高傲地不可一世的公主,也不愿让旁人接受我贫穷的现实,这样的游戏,我玩的不亦乐乎。姜叔也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倒插门女婿,在他付了我两年的学费之后,再也拿不出第三年的来了,好在我自己攒住了一点钱,还可以风风光光地养活自己到毕业。我毕业的那一年,少强也该读高中了,可是他能力有限,没有被那些花费较少的公立中学录取。妈妈说少强成绩不好,家里也不宽裕,不想让他继续读下去,可我觉得,一个人至少得是高中毕业才可以。我将自己的积蓄拿了出来,花钱让少强去了一所不错的私立高中。我跟妈妈说,我来供。可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找工作,每个月的实习工资不超过2000块,少强说与他住一起的孩子都是家里有钱的,我不想让他在人前难堪,每月将工资的一半都转给他,再除去房租,自己所剩无几,可是那时的我无怨无悔,想到少强可以在人前昂首挺胸的样子,我很骄傲,少强也没有辜负我付他的那些生活费,在他读高中和专科的那段日子里,他开始变得越来越胖。有句话叫做天阴偏逢屋漏雨,我深有体会。在我捉襟见肘的时日里,姜叔胆结石住院了,我本想着这不是什么大病,可他在胆结石发作时用自己的三轮车撞倒了一个人。那家人慈祥,看在一起住院的份上,不追究法律责任,只要求把医药费付了。姜叔在电话里哭着对我说那人的医药费比自己的住院费要多得多呢,问我有没有办法帮他一把。我站在酒吧的吧台里面慌张地不知所措,王夏天一眼便看穿了我的窘迫。他说他相信一见钟情,愿意帮我。第二日,我便将五万多的医药费一次性转了回去。妈妈问我的时候,我只说自己工作不错,外贸前景好提成高。王夏天也真的很喜欢我,帮我介绍了更加高薪的工作,平日里就带着我四处旅游吃吃喝喝。我跟王夏天说我会把钱还给他,他说不用,因为他爱我。这句话让我感激了他很久很久,也因为这句话和那些钱,我允许他犯错。但是这样盲目的宽容没有任何意义,更没能换来那个男人的真心实意和坦诚相待,我的身份,终究是个奇耻大辱。当我和王夏天相拥着在商场遇见那位挺着孕肚的女子时,她的眼神和对我破口大骂的态度让我明白了一切。王夏天的家人开始疯狂地寻找我的落脚之处,我的公司不能再去了,我租的房子也不能再住了。王夏天觉得十分对不起我,便又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好好安顿自己,我说,我还想要一辆车,王夏天没有任何犹豫便买给了我。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王夏天也以为我从此之后会更加对他言听计从,可是我逃了。他或许看穿了我对金钱的迫切需要,也看穿了我的知恩图报,可是他忘记了,我是一个性格倔强自尊心极强的人,重视自尊心的人会为了自己丢掉的那份自尊更坚持为自己平反,坚持有仇必报,那些得来的钱,便是我的报复。我换了公司换了住处,换掉了一切的联系方式,我听说,王夏天找我要找疯了,他丢了钱财,却不想丢人,只能找一些不在明面上的人到处搜寻我的下落。人是我自己轻信的,钱是我自己开口要的,自己开始的游戏,无论输赢,无论有多少辛酸苦楚,都要自己承担。我拖着行李箱被追赶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坐在传达室里与老头一起喝茶的大明救了我一命。他问我为什么如此狼狈,我骗他说我远道而来丢了所有的证件无处可去。于是,大明用自己的身份证帮我租了房子,帮我买了电话卡,也把自己的银行卡借给我用。我开始用虚假的信息到大明所在的公司上班,因为我来自外地,又表现地老老实实,加上我在公司外贸的业绩不错,竟一直都没有人怀疑。大明待我极好,教会我做各种各样的菜,公司里的人也十分容易相处,还有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嚷着要跟我一起住,被我用各种理由拒绝,因为我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与他人太过相熟。日复一日,公司里传出我与大明私通鬼混的话,大明不以为然,仍旧愿意一日日地到我的住处与我作伴,吃饭喝茶。我问他,你怎么不愿意回家呢?他说,我老早就离婚了。我问他,你想跟我在一起吗?他反问我,你介意我比你大这许多岁吗?我点点头。他说,我早就知道。我问他,你后悔自己的付出吗?他笑着摇摇头说,没关系,我愿意。我看着他泛红的双眼,我知道,大明想要的我给不了,我必须得尽快地结束这段不靠谱的感情,免得让他越陷越深。大明为了讨我欢心,老早便将自己的家底交代了个清楚。他虽然比我大着许多岁,又离过婚,但是家里条件实在优越,十家亲戚里面有九个都是高官,一家人把他照顾地一点也不像是历过沧桑的中年男人,这样的人物,终究是我配不上的,我不敢想象自己站在这样的人身边时被人揭露有着一段肮脏的过往的样子。我不想连累这样善良和多情的男人,他应该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纯粹的感情。我带着我的行李,开出了自己藏匿许久的那一辆车,带着钞票和车子,在别人的眼中衣锦还乡了。距离我跟王夏天断绝往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的时间,我想着,他在过去没有找到我,在以后应该也不会找到我了,我终于可以披着光彩的外衣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我将旧的车子卖掉,换了新的,穿着漂亮的衣服去最好的外贸公司面试,我成功了,我平步青云了,我可以拿着高高的工资养活一家人了。我怀揣着自己的小秘密在公司里面小心谨慎,高傲着不肯与旁人多说一句话,业务也做的风生水起,没有给自己丢脸面,然树大招风,毫无背景的我也没能逃脱被高层打压的命运,我不甘心自己的能力就这样被埋没,不甘心自己积攒多年的外贸经验就这样随水东去,我抗争不过他人,便与自己相争罢了。阴差阳错之中,我们一组人自己把自己给开除了……但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几个有梦想的年轻人毫无目的地将自己的前程在此荒废,不想让他们几个的青春如同我自己无知的青春一样。于是,我们一起走了,一起去探索我们以后的新生活了,那个我们一起注册的公司,也成为我30岁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许许多多的喜怒哀乐在那里发生,许许多多的秘密在那里被揭晓。它,是我真正成长的地方。许多人以为,我跟徐正豪会在一起,因为我们两个在旁人眼里总是有许多的交集。我们有许多的相似之处,比如倔强固执,又比如热爱阳光;我们也有许多的不同之处,比如他为我种了花,而我却从未收下。他总会心怜我无依无靠,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在能见到我的时候见我一面,也总会对我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向他开口,可是,我的眼前总是会有徐正豪妈妈对我颐指气使的模样,清晰得让我难以忘掉,我赌着一口气,所以我对他若即若离。我时刻提醒我自己,我不能让徐正豪走进我的心里,我不能将我自己变成别人口中试图抱人大腿的小人模样,不能给予别人用言语伤害自己的机会,我必须要骄傲地靠我自己活着。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无知的人,造化弄人的结果便是我居然一直在和一个精神病患者斤斤计较,计较到徐正豪离我远去,计较到徐正豪和田甜走到了一起。我倔强地不肯在人前表现出半分后悔的样子,装作这一切对我都是无关痛痒的存在,只有深夜懂我一声声叹息里究竟有多少深深的自责和对自己无言的嘲讽。或许,人生中最不应该存在的便是谎言,善意的也好,恶意的也罢,终究是不真实的,真实的人也必将为不真实的一切付出代价,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我无处可藏,我在别人的目光中看到了可怜,看到了同情,也看到了不可思议,我的伪装,终于一败涂地。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熬过那段没有面具的日子,只记得总有人喊我帮忙,让我帮忙喂狗,让我帮忙做饭,让我帮忙看孩子,让我忘记过去好好地生活下去。我感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是他们让我的存在变得更加有意义,是他们让我觉得那许多的过往不过是每个人回忆里都会有的一章。看吧,我应该是太久没有得到爱了,狗狗的一个拥抱,别人的一句没什么,我便满足了;再看吧,我是多么乐观的一个人啊,自己快乐地没心没肺,放下一切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但是,我仍然很倔强,倔强地以为30岁的年龄没什么所谓;我仍然很骄傲,骄傲地坚信自己可以得到一份值得托付终身的爱情;我也还是很迷茫,因为始终不能确定,自己这一次的选择究竟是对了还是会与美好继续擦肩而过。星星说过,每个人或好或坏的经历都是生命中的劫难,有的人历过劫会看到心中的美好,有的人却在劫难中一蹶不振用悲观养育了自己的心魔。我感恩上天终是没有亏待于我,我身边的人,都像极了会发光发亮的神佛。独自仰头观望的时候,我突然庆幸没有岁月可以回头,突然期待情深共白首。 我是徐正豪 我是徐正豪。 我是一个从未吃过苦的人,也是一个没有机会见到旁人吃苦受累的人,更是众人眼中极其无趣的一个人。我的妈妈容颜俏丽,是同学妈妈圈里的佼佼者,我的爸爸事业有成,权财两通。虽然我的爸妈没有经常住在一起,但我一直以为自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一年夏天,我闲着无聊,一个人骑着脚踏车骑了好远到了乡下的姥姥家。乡下的空气很清新,不像城市里整日的烟雾缭绕;乡下的颜色很葱郁,绿油油的不像城市了灰蒙蒙的没有生气;乡下的人也很搞怪,从泥里钻出来向我问好的鑫垚是我从未见过的可爱模样。 那一日,姥姥炖了我爱吃的排骨,鑫垚自己端着碗坐到了我的身旁,我才知晓,她原来是与姥姥住隔壁的,我看她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小小的心中竟有丝丝波动。后来听姥姥说,鑫垚的家中过得极其艰难,所以,总会刻意地做些好吃的,又装作无意地让鑫垚过来吃并带一些回去。姥姥说人应该善良要适当地帮一把,我点点头说,十分愿意。鑫垚便成了我小小心中放不下的责任。于是,我骗妈妈说我十分喜欢乡下的景色,想要拍下留念,爸妈便给我买了相机。于是,我去姥姥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几乎每周都会去,鑫垚也很喜欢见到我,每次都是高兴地抱着碗来,再盛一碗回去。有一次她想让我拍她拍照,说是学校里的每人都有唯她没有,我听了觉得十分可怜,便答应了。她换了常穿的校服,将头发散了下来,我从未见过如此的鑫垚,我看着她,只觉得她在阳光下散发着甜甜的味道,她甩起头发的瞬间,我随手一拍,没想到竟得到了自己心中的画面。我贪婪着不肯将照片给鑫垚,不肯让她拿着自己的美照去赠予那些毫不相干的人。鑫垚十分气恼,跺着脚说一定会找到我住的地方将照片取回。我笑着说,好,我等你。我妈妈说爸爸不怎么爱回家了,他也帮我换了一所住宿的学校,我也不能经常见到他了,更不能经常见到鑫垚了。再回家的时候我翻箱倒柜地想要找出鑫垚的照片,可是它们全部不见了,底片也没了,就连相机,都被妈妈摔碎了。妈妈哭着对我说出了实情,她说她跟爸爸分开了,她不能照顾我很久了,她让我好好学习,让我孝敬长辈,让我一辈子都好好地跟着父亲。我想她一定是难过极了,我真的不能再拿着相机继续贪玩让她伤心了,那些照片没了便没了吧,反正我也不喜欢鑫垚拿去送给旁人,反正鑫垚再也没有向我讨过,大不了我以后再帮她拍一些吧。只是,未曾料到,此后的鑫垚好像是长大了,总是会刻意地与我保持着一些距离,却不生疏,那张我欠她的照片,也直到她读大学的时候我才帮她补上,可惜,所拍所有皆是模糊无比难以分辨,模糊得就像我们动荡不安的心情,就像我们之间总是难以言明的关系。那一年,我鼓起勇气想要放肆一回,我带着鑫垚到了事先定好的旅店,她就乖乖地坐在我的身边。那一日,我想告诉她,我的妈妈没有了,我的家里多了一位新的妈妈,他们还早已为我添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弟弟,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想要到她的身边去。鑫垚天真地想要与我亲近,可她并不知道,那样之后,她便再无可以选择的余地了。我不忍心破坏在我心中完美无瑕的鑫垚,不忍心让她一生都承受着与我一样的失亲之痛,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与她相拥而眠的那个夜晚是我那段时日里唯一的温存感。我更不愿意回家,我宁愿住在七大姑八大姨家里看别人的眼色去生活。我知道是爸爸给的钱足够多,才让我没有在任何一个亲戚的家里受到为难。我终于要出去读大学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一个人生活了。大学的时光无聊,我总想着到有鑫垚地方见她一面,可是她总在电话里说认识了许多新的朋友,有做不完的兼职,还有无数的追求者,我只能在远远的地方想着她,等她给我机会见一面。大学四年,我们一共见过12次面,包括寒暑假跟她一起在姥姥家吃饭的三次。后来,我跟鑫垚都毕业了,我爸爸动用了一切关系将我送到了银行里面,可是鑫垚却突然不见了,她断了所有的联系,如同人间消失了一般,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一个人等在姥姥家里,听着姥姥唠叨说鑫垚好久都没有回家了,终没见上一面。姥姥家所在的村子因改建园林需要,要进行整体搬迁,我终于在鑫垚妈妈与姥姥不经意的对话里听到,鑫垚要回来了。我欢天喜地地对姥姥说,我要跟姥姥一起住,我要照顾姥姥的生活所需,我要跟鑫垚做邻居。鑫垚回来的时候变得有些不一样,她不再似以前那般有些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她在外贸公司里上班,喜欢踩着高高的高跟鞋,穿着漂亮的衣服,昂首挺胸地在人群中走过,许多人说她高傲地不可一世,可她笑着与我说话的模样,一如那年初见般可爱。我在阳台上种了许许多多的花,想等花开的时候一大束一大束地送给她,可鑫垚说花开总会落没什么值得期待,而且,生生折下更是不仁。我听后便作罢,只由着那些花在我心中自由生长肆意蔓延。鑫垚唯一喜欢的,是我建的那个木梯,尤其是在那些木头经过风吹日晒之后,变成黑棕相间的复古颓废色时,鑫垚更是爱的不行,日日带着手机前来拍照,我看她欢喜的样子,心中也十分满足。我并不是一个顽固不化不知感恩的人,爸爸多年来对我的照顾,我只能用自己在外工作的实力来报答,努力地不让他在孩子的事上丢了脸面,所以,银行工作的顺风顺水之势,也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我没有料到,总会有人喜欢在顺风顺水的时候做些看似锦上添花的事情,于是,田甜,便被调到了我的身边,这件事情,整个银行上下只有我和田甜的小助理知道,田甜倒也不娇气,踏踏实实地从小管理员开始做起。日久生情这一反应没有发生在我和鑫垚之间,倒让田甜在与我日常的相处中对我产生了许多的情愫。她是个聪明人,我只跟她提了一次鑫垚的名字她便了解我心中所想,如果是朋友间的相处,这种聪明的默契是会让我觉得十分舒服的。田甜说,让我不必太过在意她对我的好,因为她对每个人都很好,让我学着慢慢习惯她对我做的一切。好吧,面对这样一个不骄不躁不吵不闹的女孩子,还能怎么样呢?爸爸见我久久未对田甜生情,特遣了姑姑来说合,说徐谷一门心思地打算当一辈子的医生,希望我能明白家里的意思接受家里的安排然后担起家族的重担,说这才是我的锦绣前程。我从小便不是任性的人,也不会在长辈们面前失了分寸,我只答,我知道。我再见鑫垚的时候,可能是我隐藏的不够好,总觉得她在黑夜中也能轻易地将我的内心洞悉。那夜的酒我们应该都没有醉,只是都闭着眼睛谁也不愿意醒来。我知道,我跟鑫垚要生分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地想她。我开始争取越来越多的出差机会,想要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以为这样便可以减少想念鑫垚的时间。起初总是我一个人外出,后来领导干脆将我和田甜的关系在众人面前透明化,让她跟随我进进出出。我们两个常在酒店留宿的人,终于有一天在醉酒后被一起送进了房间。我们两个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醒来的时候尴尬地看着对方衣衫不整不知所措。后来,田甜悄悄地告诉我,说她身体有些不适,想让我陪同一起去趟医院。为了在人前避嫌,我们两个分头前往医院。上天仿佛是想将这样的事昭告天下,那一日里,我竟然遇见了鑫垚两次。我见她一个人站在马路边上,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停,我还是没能忍住想要停下跟她讲几句话,田甜遇见我们的时候,我有一些心慌,我不想承认我是三心二意的渣男被捉奸现场,我很感谢鑫垚,她高傲地离去的背影瞬间便把我变成了一个对爱情求而不得的可怜人。我看见鑫垚躲在医院长廊的尽头,看了我和田甜许久许久,她终于亲眼看到我们两个是一起来的这家医院,亲眼看到我们去的是妇产科的医室,鑫垚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她知道,我也知道,我们终于是走在两条路的两个人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地会想她。我从小看着鑫垚在缺衣少食的环境中长大,又看着她独自一人撑着她那个小小的外贸公司养活着一大家子的人,她就像我胸口刺得生疼的一根刺,是一根我怎么也不忍心拔下来的刺。田甜从没吵着让我忘记鑫垚,从没干涉过我与鑫垚的任何联系,在爱情里,她大度地不像寻常的女子。田甜淡淡地说,因为她了解我也了解鑫垚,她说鑫垚的眼神告诉她从没想过要跟我在一起,她说我对鑫垚也根本不是爱情。我不相信她说的话,却也不想反驳,因为鑫垚真的就又突然地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在我的婚礼之后。徐谷说,我是他的哥哥,我们虽然不能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但是也不至成为仇人。我知道,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很照顾我的感受,为了避开那些所谓的家产,小小年纪便外出苦读,学医救人,而且爸爸的年纪真的大了,为了爸爸,我得是一个好哥哥。婚礼上,亲朋好友来了许许多多,我仍然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鑫垚的身影。我最终要在陌生的城市里与田甜相依为命然后一起度过看似很圆满的下半生,我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有多久我没有再说起过鑫垚的名字,我也始终都不曾清楚鑫垚究竟想要过着怎样的生活,如果远离我是她想要的结果,我便将她好好地放在我心底最秘密最宁静的角落,假装彼此从未熟识过。偶尔闲暇,读到书里的一些别人的话,说会偶尔想要回到童年时光,不知愁滋味,不用担责备,不会为别人心碎,也不知人间苦累。字字句句,恰如己身,唯余两行清泪。 我是童星 我是童星。 我出生在一个传统观念极其严重的家庭里,我便是在这种观念里诞生的二胎。我还有一个姐姐,叫童玲。自打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两个便是水火不容的状态,因为我总是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到全家人的宠爱。我姐姐对重男轻女的这种思想深恶痛绝,可她却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将心里的怨气明里暗里地都撒在我的身上。我也明白,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中,在所有钱财都被我优先使用的情况下,她的确是委屈的很。后来,我的爸爸妈妈因为变卖了奶奶家的一个百年瓷碗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所幸,他们二人经营有道又为人谦逊,将所得的财富保留了下来。我以为,家中的条件变好之后,姐姐的处境也会更好一些,我们的关系也会有所缓和。但是,事与愿违,奶奶在见到爸妈的时候总是喜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我,而让我姐姐嫁人,自谋出路。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大人们口中的这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只听到姐姐嫁人,便高兴地手足舞蹈。我问姐姐要嫁给谁了,她说要亲自带我去看。我看到了一堆比我大几岁的男孩子向我走来,我转身,姐姐已经不在。我被那几个孩子围在中间,被搜去了身上奶奶刚给的零花钱,他们不肯罢休,威胁我说三天后再送一次,我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知道反抗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竟然开始对我动手动脚,竟在小小的年纪里学会了电影中古惑仔的模样带着小刀出门,他们划破了我的胳膊,……我大叫着却无力反抗。突然,在人群外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叫着住手,我以为是姐姐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向她看去,那是一个比我们所有人都长得高的小姐姐,披头散发,瞪着红红的眼睛,十分生气地站在那里。小孩子最怕的应该就是生气的大人,尤其是在做错事被逮个正着的时候。于是,他们一群落荒而逃,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小姐姐在人群散去之后也跟着消失地无影无踪,我来不及道谢,来不及记清她的容颜,她便不见了,我只在地上捡到了一张残缺的照片,那上面的她,长发飘飘,笑容怡然,是我心中永远的美好。姐姐见我带着几道伤口回家,许是因为她也未曾料到我会被折磨至此,又许是因为她对我缄口不言的感激,我总能感觉到在以后的生活中她对我好了那么一点点,然而,我在面对她的时候,总会记起那日里利器滑过肌肤的痛,我难以想象,那日若是没有小姐姐的搭救,今日的我会是怎样的我。我病了很长的时间,但我们两个还是一起长大了,姐姐仍然用自己的行为固执地反抗着家里重男轻女的观念,自己一个人决定到哪里读书到哪里工作,不肯让家里插手。我却越来越不以为然,因为家中虽然有着重视男孩子的观念,却也从未亏待姐姐。我开始理所当然地接受家里所给的一切,安心地扮演着富家少爷的角色,我与同富贵人家的孩子们相处,与他们到处参加不同人组织的各种活动各种party,过得不亦乐乎。有一次,袁媛媛约了我们一堆人一起唱歌,可去唱歌前的她一定要坚持到阿婆的排骨店大吃一顿,她的朋友全部嫌弃她麻烦事多,便只剩我一人相陪。好不容易等她吃完,她还要去跟偶然相遇的朋友打完招呼才肯离去,我在店门口远远地看着她笑着向一个长相帅气的男孩子身边走去,那男生十分礼貌地指指坐在自己对面的女生,我瞬间明白,袁媛媛是去碰了一鼻子的灰。我笑着看袁媛媛垂头丧气地向我走来,而她身后的女孩子却正一脸傲气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愣在了原地,因为那张傲气的脸是和我脑海中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她虽然长大了几岁,但那张脸真的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她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是我一直想要见到的那个小姐姐,我被袁媛媛拉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隐约中,我听见那男孩子唤她鑫垚。后来,我迅速地知道了那男孩子名叫徐正豪,他其中的一个家,便在我家的附近,那么,鑫垚跟他在一起应该是从小便有的缘分,我也因此更加确定,那个救我的人确是鑫垚无虞。按照平常人的思路,我找到了小时候的救命恩人,理应将这一切与当事人说明,然后千恩万谢不胜感激最后再祝她一生幸福,可我的脑海中总还留着鑫垚披头散发的样子和那通红的双眼,那分明是哭得十分伤心的样子,我总是在心里不停地问我自己,为什么会有撕碎的照片?她真的是幸福的吗?倘若她不幸福,我可以让她幸福吗?世上最怕我这样的有心人,又没过多久,我便迅速地知道了鑫垚的一切,知道了她的家,知道了她的学校,也知道了她的徐正豪。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总喜欢偷偷地笑,笑鑫垚的高傲,笑她的傲气一点都没有用错地方,她高傲地没有与徐正豪交往,也高傲地不与任何优秀的男孩子交往。我终于到了成人的18岁,家里的意思想要送我出国,可我想着终于有机会能够离鑫垚近一些,便主动地走进了准备高考的黑暗岁月。我住在了学校,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够离鑫垚近一些,我每日里只关心我的学习,不愿再在乎其他。天遂人愿,我考上了离鑫垚最近的一所大学,天又不遂人愿,我一入学便看到了鑫垚倚在他人怀中笑容缠绵。我又开始不停地问我自己,为什么她的眼神里总有一丝丝的冷冰冰?她真的幸福吗?如果她不幸福,我可以让她幸福吗?一个偶然,我在商场中购买电脑的时候忽见人群攒动,大家说着二楼出事了全部都涌去看热闹。我远远地看见鑫垚站在原地,对面有一个怀着身孕的人在不停对她进行辱骂,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周围的人,转身离去。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的过错,只有我从她仍然高傲的眼神里看穿,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只是错在对不起自己。我想要追她而去,可我仍然只是个陌生人,陌生地看着她潦草毕业潦草工作潦草地消失不见。鑫垚真的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我也不愿意继续上学了,直到姐姐骂我是个败家子的时候,我才记起我还有很多的事未做,有很多的事该做。我想我应该像小时候的自己那样静静等待,说不定,鑫垚就会突然地像以前那样欢喜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最终还是出国了,学了金融学了法律,倘若没有在国外的那几年,我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自身到底携带了多么优秀的从商基因。回国后,我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家超市,虽然靠的是家里的资助,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是我很快地便将爸妈资助我的钱赚了回来并且考虑再做其他。偶尔思绪难平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去外面走走。原本十分空旷的四周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里被不同的房地产开发商开发成了一幢幢高楼大厦。外面多了许多遛鸟遛狗的,多了许多跳舞写字的,我喜欢看着他们的热闹,如同自己也拥有了一般。那日,我穿过幽静的林间小径,一个好听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那里有几个人聚集在一起,他们在讨论着一些养狗的办法。我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过去,确实有三只不错的大狗卧在石凳旁,虽然它们几个体型庞大,但是眼神里透露出不少灵性,没有惹人害怕,它们的主人也十分与众不同,披着长长的头发,盘腿坐在三只狗的中间,像极了武侠小说中坐拥三大护法的大侠。我笑着离开,想着拥有这些宠物的生活过起来应该十分轻松可爱。人群中忽然有人喊着鑫垚的名字,我离开的脚步戛然而止,我急忙地回去拨开人群想要看清长发遮掩下的那张脸,没错,是她,她坐在人群的中央,笑靥如花,可她仍然还不认识我,她只是对着一直盯着她看的我回以礼貌的微笑。我再一次在心底问我自己,为什么她微笑的嘴角里会带着淡淡的忧伤?她真的幸福吗?如果她不幸福,我可以让她幸福吗?我又开始热衷于往我的朋友圈里扎,我想要弄清楚鑫垚,和她的徐正豪。所幸圈子不大,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也就那么几个人,于是很迅速地,我便知道徐正豪已经跟鑫垚做了邻居,除此之外,竟还有一些关于鑫垚的意外收获,鑫垚的朋友于淼,她是我姐姐的朋友之一,而我的姐姐,恰巧跟鑫垚在一个公司里面上班。这么些年,我姐姐自力更生,混得风生水起,我奶奶也渐渐开始喜欢她,不过那份喜欢仍在我之下,心境变得平和的姐姐也不再总是计较着重男轻女的不公,许是因为年纪渐大的缘故,每次见她总觉得在她身上多了些贤妻良母的气质,并且日益见长,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开始有些彼此间的打打闹闹,或许女人天生自带操心他人的属性,唯一没变的,便是她数年如一日地担心我会变成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败家子模样。我见过鑫垚家的那片住房,三室一厅的结构,100多平而已,她的三只狗,应该是没办法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的。我跟姐姐撒娇央求说想要一只有灵性的狗,姐姐问我,什么狗有灵性?我不想将事情办的太过刻意,不能将鑫垚三只狗的品种悉数说出,便只说,罗威纳吧。我料定姐姐会去找于淼,然后于淼就会去问鑫垚,只是不曾料到,于淼一口拒绝,说鑫垚爱狗如命,她不愿去开这个口,几次协商无果,我便想着放弃好了,或许是我想多了,或许它们拥有的是幸福的生活。姐姐也从旁人那里帮我找到好几个,只是她不知道我的心,总是抱怨我养个狗还挑挑拣拣。超市里负责收银的小爽妹子病得实在是说不出话了,我允了她一周的假,又不放心将与钱有关的工作交给旁人,便亲自上阵在超市里守了一周。小爽终于恢复健康了,我在店里等着她来与我交接第二日的工作。鑫垚推门进来,直直地走向放水和放饼干的地方,又急急地出来结账。我看着她想问她还记得我么,又想她一定是不记得我了,正当我犹豫不定之际,鑫垚带着自己哭花的脸,扬起自己的头发,问我,没见过美女吗?我多么想对她说,你拥有的是多么难得一见的让人觉得舒服的脸庞啊,可是,我又想,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哭泣?我紧张地收了她的钱,紧张地问不出一句话,紧张地对她说要多喝点水……我的话可能有些不太中听,鑫垚不太高兴,她瞪了我一眼便离开了。第二天,那只罗威纳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抱着那只狗高兴地哈哈笑着,笑出了眼泪,姐姐跟于淼两个人笑我发疯,她们不知道,见到了鑫垚的我,跟鑫垚说过话的我,有着鑫垚狗狗的我,真的要乐疯了。我亲自煮了咖啡答谢两个为我奔波的姐姐,于淼喝了一口便说,这咖啡不是本国的味道。我姐姐也开玩笑地说不如把街角的那家奶茶店盘下来卖咖啡好了。我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到此为止的人,与此同时,袁媛媛不知道听了什么人的劝一直说着想要体验生活,我看她认真的表情确实像心中有了一些实在的打算,便与她商讨将超市分她一半,让她负责全面的经营管理,而我,则去经营了自己的咖啡店。顾客们都说我的咖啡有着醇醇的香味,是喝了会入迷的一种感觉,我笑着谢谢他们的喜欢,也静静地等着鑫垚来喝我为她特制的那一碗。鑫垚跟于淼一起来的时候,我们又见了一面。她将咖啡小心翼翼地喝完,拉起于淼就走,还偷偷地对于淼说我是个骗子。我想要跟鑫垚解释清楚,可是于淼比我还要调皮,她拉住我,说,不如我们一骗到底。就这样,鑫垚从开始以为的我是个骗子又渐渐地以为我不过是一个在外吃苦受累的小小打工者。鑫垚来咖啡店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和几个朋友一起说说笑笑,有时是一个人独坐窗前抱着手机发呆,有时是在晴朗惬意的午后,有时也会是清冷寂寞的黄昏,就这样,我仿佛是与她一同相守着这宁静的岁月,不与世俗沾染毫分。然而,人生在世,没有人可以逃脱世俗的关系,是我,从鑫垚弟弟的刀下救下了鑫垚。那一日,我们两个在路旁的岩石边蹲了好久好久,鑫垚蜷缩着身子在我旁边,我很想伸开双手去拥抱她一下,可再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一个刚刚在熟人面前丢过脸面的人,会怎样?所以我知道,那时的她不喜欢被人同情,不需要被人被人怜悯,更不需要我的任何言语安慰。鑫垚终究是内心高傲的一个人,她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站起来的时候虽然是在叹息着,却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没关系,可是,只此一句,已将我的内心刺得生疼。我难过着自己的难过,我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不能帮她改变些什么,倘若此刻抛出我的橄榄枝,对鑫垚来说,更像是一场变相的趁火打劫,我不想让这段关系变得糟糕,于是我小心翼翼,按兵不动,闭口不言,正如鑫垚希望的那个样子。可是,我忘记了,我忘记了鑫垚还有更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在我被我遗忘的过程中不小心被赤裸裸地揭开了。我看见鑫垚哭红双眼,木讷地从人群中走出,我不忍直视,我埋怨我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她跟着于淼坐在咖啡馆里,捂住双眼,我不能再吝啬我的怀抱,我想将我的臂膀借给她躲一躲,我想将我以前所有的小心翼翼全部光明正大地让她知道。面对这样的我,鑫垚还是躲了,她装作一副老练的模样说我是个小屁孩,她与我保持着刻意的距离不肯与我亲近半分,她的话语里总是充满了对未来的各种不确定。我想我必须做一个知难而退的明白人,我不可能硬着头皮成功地闯进一个内心有一堵墙的人的世界,我们必须要给彼此时间,等她将自己心中的南墙撞碎,等我向自己的家人交待完全。于是,我离开了那个我们朝夕相处的小屋,搬回了家里。我时不时地听着姐姐有意无意地说着鑫垚的近况,说她渐渐地不爱说话,说她总是喜欢坐在凳子上发呆,说她做饭经常忘记放盐,说她也会夜不归宿,说她痴迷了于淼的两只狗,说她想要放弃自己攒下来的事业……我有些心凉,因为桩桩件件,皆与我无关,我又有些小小的欣慰,因为,鑫垚她终于想起了要如何面对真正的自己。我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以红颜知己的身份站在鑫垚的身边,我怕触痛的是鑫垚仍然没有愈合的伤口。许久未曾谈心的爸爸妈妈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拉着我坐在了窗前,他们两个神秘地说想让我去养育棚里见一个人,一个跟我残缺照片上一模一样的人,说奶奶已经见过了,是个十分善良十分开朗的姑娘,笑着说值得我托付终身。我高兴地留着眼泪,带着笨笨即刻出发。我看见鑫垚带着一点星光向我走来,我带着笨笨向她奔去,在鑫垚想要躲掉的时候我抓住了她。她说天有点黑,有点怕。我说,云很白,我们携手努力的模样也会成为世上最耀眼的光芒。 我是荣荣 我是荣荣。 我自诩是鑫垚最好的朋友,因为我是鑫垚拿她最爱的干花香囊换来的朋友,他们几个谁都没有,唯有我有。我跟鑫垚的相识可以说是在出生的那一刻便认识了。我爷爷还活着的时候,总是跟我说起一个名叫鑫垚的孩子。那时我们在同一家医院诞生,我早产,比鑫垚在医院多呆了一个半月。在医院登记孩子姓名的时候,我爷爷掐指一算,说我命里缺木,就叫荣荣好了。我的名字起好之后,便看见鑫垚的爸妈倚在墙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怀中孩子的名字,我爷爷说,他听见什么小花小草小燕子之类的都出来了,实在听不下去,就走到鑫垚爸妈的身边故技重施掐指一算,说命里缺金土,便叫鑫垚。我跟鑫垚在读初中之前还都在各自的村子里安营扎寨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读到初中的时候,我们被安排到了一个学校,从那时起,我们便开始了狼狈为奸的快乐生活。春日里我们一起到处跑着踏青,夏日里我们一起攒钱买泳装到小河里嘚瑟,秋日蔬果成熟的时候我们结伴到园子里偷偷地摘一些带回家尝鲜,还有冬日里我们两个最爱在大雪的天气里奔跑,追着风,追着雪,追到自己手脚冰凉。我欢喜地以为我们的日子就会这样单纯地一天天地过下去,但是,我们还是长大了,我们又认识了新的朋友,各自也开始有着不同的喜好和追求。我原本以为,鑫垚家境与我家无异,会跟我差不多,用差不多的东西,穿差不多的衣服,嫁差不多的人,但是,鑫垚终究是比我漂亮了很多,眼光也比我高了很多。可是,即便她会去追求一些高于现实的东西,但是,在我眼里,这都是人之常情,并不影响她的善良,也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情谊。读高中之后的我们因为繁重的学业我们玩闹的心收敛了许多,埋头苦读之余只能偶尔选一个清闲的周末出去聚一聚。那一次鑫垚早早地约了我和何灿烂,说周末的时候要去城北公园。我想,那个周末,应该会是鑫垚一生中最难过的周末。当我和何灿烂高兴地到达鑫垚家里的时候,见到的是人着白衣,哭声一片。我和何灿烂怎么也没有料到鑫垚家里会出这样的事,我们两个静静地躲在角落里静观其变。没有人告诉我们鑫垚的爸爸为什么会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也没有人告诉我们为什么鑫垚会直直地杵在那里不肯掉一滴眼泪。我和何灿烂吓坏了,不知所措的我们两个只能顺手抓起角落里的白布披在身上哭着坐在鑫垚的身边。后来何灿烂每每忆及此事,总是笑着说那时的自己真的很会随机应变,可我记得清楚的,那时的我,不过是见不得鑫垚被众人训斥地无语,想要过去替她哭一哭罢了。我们本以为鑫垚会堕落好一阵子,可她精神恢复得比我们想的要快,还超乎我们想象地考上了一所不错的二本大学,还开玩笑地说自己的学费生活费全部是用自己老爸的保险金交的让我们不用为她担心。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我们又有什么是能够为她担心的呢?出了家门的我们,谁不是在自己学着慢慢长大呢?天各一方的我们终于变得联系越来越少,只是偶尔有什么必须要说的事情时,便会在各种聊天软件上互相通知一下。后来,鑫垚去做了外贸业务,何灿烂去当了医生,于淼去参加了乐团,赵人民也如愿做了为人民服务的中学教师,而我,嫁了人。我决定结婚的那天晚上我正在和鑫垚一起吃火锅。鑫垚有些吃惊,因为在此之前,她还并不知道于越的存在。我想着鑫垚要对我进行长篇大论地教育了,因为我跟于越也只是相识了不到30天,我们结婚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我想结婚,他想结婚和我家中那张姥姥的病危通知单,我也想在姥姥离开之前给她看一场圆满。可是,鑫垚什么都没说,她那么追求一板一眼的一个人,就那样平平静静地接受了我的闪婚。因为我的婚礼举办的十分急促,又是在大家并不熟悉的异地,所以鑫垚他们几个谁都没有来参加,我也没有时间遗憾,在婚后的第二天便跟着于越奔向他新被派遣的工作地点。我们还是平日里都说不上什么话的状态,好在现代科技发达,我们可以时常翻看彼此的朋友圈,彼此留言。鑫垚的朋友圈最是有趣,她偶尔文艺清新,偶尔调皮可爱,偶尔时尚炫酷,也偶尔消失不见。后来,听说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只有我一个人跟于越在遥远的城市里打拼。我突然记起小时候我们在娱乐杂志上认真做过的命运预测,那上面解说唯有我一人会留在故乡还惹得他们几个好生羡慕了一番,如今想来,有些讽刺,可见命运之言,实在不能预测。后来我怀孕了,哪里也不方便去了,便乖乖地在家看着他们几个在朋友圈里打打闹闹。再后来,我生了豆瓣,爸爸妈妈说,你先回公公婆婆家呆几天吧;公公婆婆说,你先回爸爸妈妈家呆几天吧。算了,我还是先让鑫垚见一见这个跟她同月同日生的小豆瓣吧。我没有事先通知他们几个我要回老家的消息,我不喜欢看着他们几个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客客气气出现的样子,我只是在快要回家的前一刻,通知他们一起来吃一顿便饭。我的朋友们真的很不客气,那顿饭竟无一人缺席,也无一人带礼物过来,吃得我还是略微心疼了一下,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总是相见的,可惜,他们几人全部还要赶回去上班,不能久留。我一个全职的家庭妇女终究是跟不上他们几个人的节奏了,就连他们周末休息的聚会,我也没能参加,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于是,在家呆了没几日的我便又匆匆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我记得,鑫垚的身边是有个不错的男孩子的。我不能劝她像我一样将就将就便好,只对她说要好好珍惜。我还记得,于淼总是不太乐意与我玩笑,我想不明白,究竟是她长大了还是我无意中将她得罪的缘故。再回来的时候,我一个人,是爷爷病危。于我而言,最艰难的处境并不是爷爷不在之后的生活,是眼下的我该如何跟家里交代为什么回来的却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我说工作忙走不开,会有人反驳说工作重要还是人重要;如果我再说其他,也定会有人胡乱揣测我俩之间的感情。还是鑫垚好,她从不喜欢在别人家长里短的事上计较。鑫垚在见到爷爷的时候哭得很痛,在爷爷的葬礼上哭得很惨,亲戚们都在调侃说鑫垚才是爷爷的亲孙女,只有我知道,她应该是遇见心里的某个人了吧。果然,从此之后鑫垚变了很多,她之前闭口不提的去世了的爸爸总会在我们聊天的时候说出几次,最后竟然还约了我们一起扫墓,把于淼惊呆到不行。对于于淼,我始终都觉得对她有一丝亏欠。因为当年鑫垚不太与于淼亲近,我跟何灿烂两个人便决定对鑫垚爸爸去世的事情闭口不提,也没想到,竟一瞒便瞒了这么许久,于淼知道后有些小脾气,后来我跟于越买房子的时候,我动了些歪心思,我想着鑫垚他们几个总是会有些存款的,而且他们也没什么着急的用处,我便装着可怜借过来一些。鑫垚很是大方,将自己的所有存款悉数掏给了我,我实在承受不起于淼也会这样做,便撒谎只跟她要了两万,然后全部用它们买了利息较高的基金。当鑫垚说需要钱急用的时候,我慌了手脚,我东借西凑的好不容易凑足了鑫垚的份额,却再也找不到人补上于淼的两万块。于淼发现了我的破绽,我想着,我们多年的情分终究要因为我一次存心的算计消失殆尽了。我抱着必死的心对鑫垚和于淼交代了一切,我心甘情愿地接受她俩对我的审判。于淼生气地将自己手里的手机摔向我的时候,着实吓了我一跳,然而她说,让我拿着用吧。我知道,我在我们人之中并不是混得最好的那一个,眼下的我没有工作,整个家里的开支全部由于越一个人负责,她们一定是将这些都看在眼底却不忍心当面对我说。我收下了于淼的手机,因为我知道,无论哪一天她们其中的哪一个在面对人生大落的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我的誓言仿佛带着恶魔的预言一般,很快地,鑫垚倒大霉了。那一日,我坐在离开的火车上,于淼和何灿烂给我打电话,说鑫垚被一人渣盯上,说鑫垚家里被他闹得鸡犬不宁。我只恨列车不能回返,不能在鑫垚胆怯的时候为她挺身而出,我又在心底不停地怜悯,在我们不相见的那些年,鑫垚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是多想无益,我在这列车上回不去,鑫垚也回不去了。我只对她说,没有什么,往事只是用来回忆就好了。后来听说,经过此事的鑫垚没什么大碍,只是在人前比平日里更多了一份稳重和老练,话不是很多,也不再经常蹦蹦跳跳的走路,我来来回回许多次,也没能与她十分频繁的见面。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们终究会慢慢发现,与自己志同道合的那个人,与自己携手前行的那个人,只会是自己身边的那一个人。这个道理我懂,鑫垚也懂,我们之间从来不必多说什么,在经历了一番青春的动荡之后,我们又恢复了多年前安静相处的局面,我觉得这样挺好,因为我本来就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相貌才情皆有人在我之上,我所要做的,便是用一颗宽容善良的心,去换取人生百态中的一个安稳。 我是何灿烂 我是何灿烂。 我觉得我才是我们几个人当中最活泼的一个,只不过大家都早已习惯了平日里鑫垚咋咋呼呼的样子,也习惯了于淼台前台后风风光光的面容,所以,我的性格总是不太被彰显出来,而且,我的职业又是医生,太过浮夸的举动也不太容易被患者认同。我之所以会有如此大言不惭如此肯定的自我评价,这缘于我从小便有良好的自我认知能力。众所周知,我的爸妈一辈子都是性情中人,人前人后,恩爱不断。我的到来,在他们二人眼中完全就像一场意外。我一直觉得,我爸妈对我的宠爱就是如同主人对宠物一般。放学后,我说我回来了,我爸妈便将我抱起来亲一下;他们二人出去工作,回来的时候说一句我们回来了,再将我抱起来亲一下,直至我长大后抱不起来,便少了亲亲,再无其他。从小到大,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做什么事情,仿佛都是我一个人在拿主意,爸爸妈妈仿佛只是上天派来监督我长大的领导而已。可是鑫垚却总是羡慕,她说她的爸妈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跟前表现出恩爱的模样,长大后也没再抱过她。我那时候很小,总开玩笑说要把爸爸妈妈借给她抱。后来,我的愿望也得以实现,我妈在每次见到鑫垚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张开双臂迎她入怀,仿佛是自己的孩子一般。我也替鑫垚做过不少事情,替她值日,跨班级替她送情书,替她写作业,最自豪的还是在葬礼上替她哭,只不过那时少不更事,哭完才知道鑫垚没的是自己的亲爸爸。丢人的伤心事,从此不提也罢。后来我们一起考上了大学,我坚持要学医,鑫垚笑话我将自己的大好青春埋葬在白大褂和实验室里,我当时据理力争,我说,你可以从商一辈子却不能从医一辈子,而我可以从医一辈子也可以从商一辈子。鑫垚当时伸着大拇指对我说,有一技之长真的了不起哈。年少时的玩笑开过便容易忘记,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句玩笑话却成为至理名言一般的存在,居然让我不经意地说服了徐谷的爸妈,也颠覆了我的一生。我与徐谷在旁人眼中那是极其不般配的一对,且不说家世如何,只说我二人的脾性,初次相见便因见解不同差点大打出手,后虽居同一科室,徐谷那喜与女人争辩的作风让我对他也没什么好感,而且总觉得他骨子里是娘娘的。对徐谷印象的改变是在我被派遣外出的时候,徐谷很合时宜地对我进行了一次英雄救美,而我,也很俗套地投入了英雄的怀抱。可是徐谷家里不同意,找我说事,说我们一大家子财产总得有个人接住才行啊,你一个医生懂什么经商之道呢?我当时同样理直气壮地将那句玩笑话说给徐谷的爸爸听,他听完只是哈哈哈地大笑,然后便允了我与徐谷的婚事。我将此事说给鑫垚听的时候,她一如从前,伸着大拇指对我慢慢地说,有一技之长真的了不起。我有些遗憾,鑫垚没有与徐正豪修成正果,不然我们两个便可始终亲近着永不分离,我又有些后悔,后悔一向最有主意的我不该将那日鑫垚的窘迫之态暴露在大家的面前。那日我收到叶子的电话,说鑫垚家里出事了,我思忖再三,还是觉得多叫上一些人比较安全,可是,没想到,当我看到鑫垚从众人堆里走出的时候,面无表情,心如死灰。我觉得是我错了,是我的通知将她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可我又觉得我没有错,因为在那一刻,我们所有人应该都会明白为什么以前的鑫垚会过得如此小心翼翼。一个人,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最大的不幸并非是遭遇了这不如意的种种,而是这个人虽然努力地想要前进一步,却总被自己的过往束缚。我教过鑫垚很多自救的办法,此时此刻,我也并不想放弃她。我们告诉鑫垚,如果有人用尖酸的话语说你,我们便更加刻薄地回他,如果有人轻蔑看不起你,我们便站成最坚固的堡垒让别人看到我们的厉害,就像我们年少时一模一样。鑫垚不愧是鑫垚,是那个擦干眼泪可以继续笑的鑫垚。从那以后,她将很多事情看得更淡了许多,所以才会决定抛下手里大热的外贸公司,跑去养了狗。无论如何,这都是鑫垚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我只是觉得,在人生漫长的岁月里,在无数个可以选择的机会中,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以继续自己的想法,便是一个极其自由的人,一个自由的人,会过得很好。 我是于淼 我是于淼。 我是鑫垚圈子里最不经常露脸的那一个,只要我一露脸,那必是张灯结彩万众瞩目……当然,这是在我没有离开足球俱乐部的时候,离开俱乐部的我就变成了特别清闲的一个人。因为年纪的问题,我难过了很久,因为这个年纪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要么已经事业有成要么已经结婚生子,而我,我的爸妈也没有希望我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出人头地,也没期望我弹个钢琴能弹成什么全国第一世界第一,我也如愿地长成了他们希望的平凡的样子,一事无成,整日里便在乐团里谈谈钢琴混着日子。我跟鑫垚,从小的时候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对峙状态,不像她跟荣荣,两三句话便能解决的事情在我们两个之间总能绕啊绕地绕好多圈,让鑫垚觉得我很烦,不太与我亲近。可是我不是一个肯轻易放弃的人,为求亲近,鑫垚说她缺少衣服穿,我便整日里穿得漂漂亮亮地出现在她的面亲等她跟我开口换,鑫垚说她喜欢吃排骨,我便买好一大份坐在鑫垚的旁边等着她的筷子伸向我的碗里面,如此种种,并没有换来鑫垚对我的一丝丝好感。不过,何灿烂跟我是极好的,我是个自由的人,她是个喜爱自由的人,我们一拍即合。那时候的我没少当着何灿烂的面说鑫垚的坏话,但是她似乎有左耳进右耳出的特异功能,那些话一句也不曾传到鑫垚的耳中,而同样公平的,是我永远也不知道鑫垚的风吹草动。我们就这样打打闹闹地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对彼此没有十分喜欢也没有十分讨厌。第一次开始了解鑫垚是在我们一起去超市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还都是孩子,可只有鑫垚懂得了精打细算,只有我俩愿意对着货架上那些货物付诸情感,我渴望拥有,而鑫垚则深陷于计算,没想到,这样的配合在我们长大到有足够能力可以买下货架上所有巧克力饼干的时候,还会出现。鑫垚笑着看看我,我笑着看看她,没错,这可以算是旧相识之间应该有的感觉吧,可是,我总觉得,我与鑫垚之间隔了些什么,到底隔了些什么在她哭着来我家的那一晚我终于明白了。鑫垚在我家的监控录像下蹲了好久,又在那哭了好久,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下去看她一眼,可万一她不是来找我的呢?后来有一个男孩子来接她,可是又开车走了,我想下去跟鑫垚说几句话,思忖之际那男孩子又折返回来。我肯定鑫垚一定是受了那男孩子的欺负,我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可是他们两个正在说着玩笑话,不像是闹过矛盾的样子,我仔细听着,是男孩子有情,而鑫垚却无意。我打断了他们两个,我想要让鑫垚到我家里坐坐,她却执意不肯,自己说要买东西跑了出去。我跟那男孩子无话可说,他自我介绍说叫徐正豪,我说我叫于淼。我问他,鑫垚为什么哭?他说,因为鑫垚家里放不下这几只狗。他问我,你可以要一只吗?我说,可以。他说,那好,那一会儿鑫垚回来我便回去了。鑫垚回来没几分钟,徐正豪便走了。也是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我明白了鑫垚所有的挣扎。从小衣食无忧的我,从未站在她的立场上去看待她从未拥有的一切。我只看得到她拼尽全力地去争取,却从未想过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看到她为了自己不能留住的几只狗哭泣,我知道,她更为自己没有能力为它们提供更大更自由的空间而难过;看到她高傲地不近人情地拒绝着身边的男子,我知道,她更为她自己没有能力多接近对方一点而伤心。精打细算的鑫垚,原来已经在心里将一切都看得那么明了,她看似糊里糊涂地活着,只是因为有太多的无能为力罢了。而我与她之间的差距,是她永远比我多了一份苦涩与对世事的打量之心,我望尘莫及。我向鑫垚要了两只狗,一只我自己留着,另外一只是送给童玲的弟弟,那家伙,据说找罗威纳找疯了。还剩最后的一只,我怕鑫垚会觉得我可怜她,没敢开口要,由着她去送给了旁人。万万没想到,挑剔的童星十分喜欢鑫垚那只的狗,又万万没想到,我带鑫垚去喝咖啡的时候,发现童星竟然与鑫垚早已相识。我猜着这里面会有许多甜蜜的理由,也知道鑫垚了解童星的一切之后定会远远地逃避,我想不如就这样先骗着鑫垚吧,待到水到渠成那一日真相自会大白。怎知世事难料,劫难比甜蜜早一步到来。我们一行人应着何灿烂的召唤齐刷刷地赶去救鑫垚,无奈地翻出了鑫垚多年前的情债。了解事情原委的我们都觉得鑫垚委屈也觉得鑫垚做的对,只是这事情的当事人心里并没有我们想的这么豁达。鑫垚面无表情的走出,她一定也看到了站在远处不忍直视的童星。可是童星最终在猫猫馆抱住了鑫垚,躲开的是鑫垚,逃走的也是鑫垚。鑫垚迫不及待地想要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去,她不与我们见面,也不与我们说话,仿佛又消失了一般。我其实不太想去找鑫垚出来,我一直记得鑫垚在我退出俱乐部的那段时间里对我的态度,她总说人生进退总有时,聪明的人就应该懂得进退,该努力的时候就应该前进一步,该退出的时候也无需留恋,也是她的这些话,我才有勇气与肖恩走到了一起。所以,我觉得,鑫垚是个什么道理都明白的一个人,如果她还有什么没做到的,那便是因为她自己还不愿意,慢慢留给她时间就好了。可是,何灿烂总是说,不能留鑫垚一个人闷闷地呆着,要给她找些事情做才能让她充实起来,正当我发愁没什么事情去麻烦鑫垚的时候,我怀孕了,家里怎么也不肯再让我守着两只狗,我便屁颠着跑去找鑫垚了。我不知道鑫垚后来过得怎么样了,只是听说,那两只狗,帮鑫垚做了好大的一个媒…… 我是卫辉 我是卫辉。 我是因为家里的业务需要才去外贸公司上的班,毕竟,实践总比理论要靠谱的多。可是我在外贸公司里呆了好几年,却总觉得自己还有一堵墙跨不过去,可是,那座墙到底在哪,我却不知道。在公司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会把自己的所学所得保护地死死的,不肯让他人窥见半分。直到有一天,公司将我调去了新来一个年轻组长那里。那个年轻的组长,看起来比我还小几岁,我觉得她肯定是托关系进来不学无术的那种,我想着我在外贸公司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跟着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出息呢?可是出人意料的,这年轻的小组长做事情很有自己的一套,我们的业绩也蒸蒸日上。然而树大招风,我们的组长因为众人的嫉妒开始谣言不断,往日里活泼的办公室也因为新组员的不断变换而变得死气沉沉。我们组最终没能逃过被解散重组的命运,我很幸运,一直呆在鑫垚的身边,自己在业务方面的那堵墙也被慢慢地凿开了出路。鑫垚也是很有骨气的一个人,在面对自己不利的形势下,干脆带着我们几个在公司大会上集体辞职,离开地风风火火。我们的新公司很小,也会风波不断,鑫垚总说我们几个是她的贵人,给了她勇气成就了她的一切,可是鑫垚的善良总会让她忘记,投我以桃,别人才会报之以李,一个习惯对别人付出更多的人,应该早已不记得那些对我的小小恩惠了吧,但是,我没有,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是方辰 我是方辰。 我本是外贸公司招来的脸面,少不更事的我在自己被招聘成功的时候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长得漂亮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他们安排我做了公司的前台,每次有外客到访,都是我负责端茶倒水负责接待,听见别人当着自己公司老总的面夸着,你们的前台长得真的很漂亮,这种时候,我心里也会有小小的满足。可是当我有一天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我发现,我的额头跟眼角开始有了淡淡的皱纹,我的心慌了,我担心的不是我的容颜不再,而是除了这副脸面,我一无所有,没有家世背景,没有才艺技能,也没有一个靠谱的男朋友。我决定报名参加公司里的业务员专业知识考试,同事们说我疯了,不仅仅是因为我决定要踏入一个陌生的圈子,还因为我为自己找的桥梁是鑫垚。所有人都说鑫垚长着一张不可一世的脸,可我不这么认为,因为每天早上我保持着习惯地微笑面对所有人时,只有她会微笑着回我一句你好。所以,我知道,鑫其实是一个温暖的人,一个温暖的人如果不能温暖身边的所有人时,只能将自己变得冷漠才不会显得与众不同,才能保护自己不被诟病。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鑫垚也很热情的帮助了我,她教会我的那些,足以让我应付考试,足以让我有资格可以接触外贸的业务。我很幸运,我用自己坚持的眼光为自己寻了一个好靠山,我可以跟着鑫垚一起工作了。我对自己识人的本事开始有了一点点自信,我精挑细选地为自己选了一个不错的男朋友,幻想着可以在这座城市里工作生活,安乐一生。可是,鑫垚把公司办的太好了,对我们也太好了,我的收入水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档次。我开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有了多余的财力才改善生活,可是我的男朋友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开始质疑我的工作,质疑我用我的脸皮做了不该做的事,我多次解释无果,本想着自己觅得良人不易,想要再与他坚持一下,可他竟然趁着酒劲儿把我们新公司的大门砸坏了,我不是心狠的人,也能体谅他生活的不易,可是鑫垚没有放过他,她让我与他决断的样子让我害怕。最终,在我跌倒的那一刹那,我明白了,鑫垚是对的。我心里十分感谢鑫垚将我救出水火,及时地阻止了我在感情里因懦弱犯下的错,她让我在陌生的城市里有了自己的落脚之处,为我的幸福开门铺路,我也希望鑫垚能够像安慰我一样地安慰自己,早日放下过去,早日拥有自己的幸福,无论何时,我方辰,都是鑫垚永远的甜蜜守护。我也很好奇,不怎么爱管别人闲事的鑫垚,会在什么时候发现我买的那套二手房就在她家的楼上呢…… 我是靳萌萌 我是靳萌萌。 我参加工作的时候,应该还在成长的叛逆期。我的爸爸用不合理的手段为我后妈抢了公司里一位美女业务的老客户,然后把我丢给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傻女人,美其名曰从头开始。我虽然见不惯这些不光彩的手段,却也十分想看一眼那个被坑的人此时的表情和现状。初见鑫垚,没什么好的印象,她穿着一身高仿的名牌,带着一堆高仿的首饰,却站在那里教育着说我十分可怜。我头也没回地便走掉了,面对这样的我,她竟也没说一句难听的话。我偷偷地看过鑫垚几次,她每次都是傻乎乎地承受着别人带给她的一切,没有一句怨言,不知怎的,她默默忍受的样子总是会让我想起早已不在我身边多年的妈妈,当然,鑫垚要比我的妈妈年轻许多,也比她漂亮许多,我在心底也实在不希望鑫垚再过成我妈妈的样子。我开始偷偷地关注着鑫垚,看着她有时候心不在焉,有时候又神情坚定,也亏她在被坑的情况下还能沉得住气,如果换做了我,早就不愿意忍受这些不公平的待遇辞职回家了。果然,在公司大会上,我没能忍住,连带着鑫垚他们几个一起跟我辞了职。鑫垚总算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傻,她还知道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也算是给我们几个找了一个新的立足之地。在鑫垚的公司里我住的十分舒服,鑫垚毕竟年轻,很多事情总能跟我们几个想到一起去,比如,想要好好吃饭,比如,想要穿着睡衣上班。可是,享乐舒服的日子里只靠着以前的一些客户虽然不至于饿肚子,倒也没什么钱赚。我回家哭了几次穷,我老爸也对自己以前对鑫垚的所作所为有些小内疚,便私下拨了几个单子给我们。我没有对鑫垚说,因为我觉得,这是鑫垚该得的。当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些单子的来源的时候,只有鑫垚还在单纯善良地以为是上天的恩赐呢。不过,我得真的承认,鑫垚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她误打误撞带出来的这几个人,加在一起,身价不菲。我的朋友再见我的时候总说我变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样的愣头青,我只笑笑,心想,有鑫垚那样爱说教的领导,我还能楞起来才怪呢,不仅不楞了,还在不知不觉中跟她学会了到处讲道理的毛病,成功感化了袁媛媛,为此,心中一直窃喜自己的功德无量。与成熟的人相处,可能成长的也会快一些,短短一年的时间,我对外贸的业务虽不能说精通,但是应付基本情况绰绰有余,鑫垚还让我们学了法律,让我学了财会,让我们也算有了一技傍身。回想过去一年中充实的回忆,比我以前所有胡闹的时间都有意义,如今想来,我还得感谢自己老爸的不靠谱,让我有机会体验一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也感谢鑫垚的不计较和爱说教,教会了我学习,教会了我稳重,教会了我生活,没有留我一个人在纸醉金迷的环境里沉溺下去。虽然,鑫垚最后还是走了,抛下我们去拥抱了自己喜欢的各种狗,但是,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鑫垚早就教会了我们古来多聚散的道理,相聚有时,无需难过,而且,最主要的,我们总不能跟一群狗去争着让鑫垚回来吧…… 我是童玲 我是童玲。 我的经历说起来有一些长,所以我并不是很想娓娓道来,而且,我相信,我那十分乖巧的弟弟应该也早已把我早些年在家中胡作非为任性蛮缠的行为公之于众了。我当然也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也仅仅局限在我的感情生活上。那一年,我学成归来,带着一嘴流利的英语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后来于淼说她有个朋友做外贸,还蛮有挑战性的,我便去了。那里的人事经理张玮虽然知道我并没有什么专业的知识,但是他舍不得我优于旁人的口语,便将我留了下来。在我因为自己欠缺的专业知识而恐慌的时候,张玮帮我找了当时公司内的好几个老业务员教我,而他们也因为自身口语的缺陷不得不将许多的业务经过我手,很快,我的业务能力有了很大的提升,同时,我也拥有了被老板忌讳的办公室爱情。我与张玮小心翼翼地相处着,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走掉一个,然而在机会到来之前,公司里开始有了张玮与鑫垚的流言。鑫垚也是被张玮挑进公司的,张玮的眼光也没差错,鑫垚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便凭着自己的业务能力从自己的组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许多老业务的组长。流言就是在那个时候四起,许多人说鑫垚能进公司都是因为张玮,也是因为跟张玮的关系匪浅所以有机会接触到公司上层的领导,然后才有机会得到那许多的客户。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自然是相信张玮的为人,相信他不会因为私人的感情干涉公司的事务,但是,我不相信鑫垚,同为女人,同为年轻的女人,我只看着她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便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十分愿意相信,她是个会为了上位为了业绩可以用尽一切手段的人。明里暗里,我跟鑫垚赌了无数的气,可我竟未有一次发现她与张玮有私人的关系,鑫垚每日里除了坐在办公室,活动的范围也总局限在茶水间和厕所。我又开始怀疑,莫非她是在我看不见的时候行动的么?我开始找着借口十分勤奋地往张玮的办公室跑,天长日久,未逮到鑫垚一次,而流言的主角却换成了我。我和张玮开始慌了,因为这一次的流言,是真的啊。我们草草地疏远了关系,人前人后都避着对方不见,如此总算让流言平息了一点点。鑫垚可能还总是看我不顺眼,可我已经不想跟她闹下去了,因为于淼已经跟我说,她的那个做外贸的朋友就是鑫垚,而且还说她人极傻,最不会的便是请客吃饭送礼托关系了,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会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呢?我开始羡慕鑫垚,她长得漂亮,又一身正气,业务能力又好,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无可挑剔。公司里的其他人似乎也很愿意与她亲近,找她问问题,吃饭的时候也喜欢与她坐在一起。我虽然业务没有鑫垚做得好,但是也不至于很差劲,偏偏从没有人向我问过问题。上天似乎听到了我的不忿,很快地,鑫垚便倒了霉,她被老板摆了一道之后变得一无所有,看到这样的鑫垚,我没能高兴起来。鑫垚自己也很要面子,在公司大会上的时候,鑫垚他们集体辞职了。我本想着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张玮说,或许这是一次光明正大的可以离开的机会。我之所以相信张玮,是因为在这之前,他看的事情没有一件是看不透看不准的,于是我便跟着鑫垚一起离开了那个流言蜚语之地。我期待着未来会有不错的爱情,期待着和鑫垚化干戈为玉帛之后大展拳脚。只是后来我才明白,我的离开,不过是成全了一对真正的有情人。再后来,与鑫垚渐渐地熟悉了,也渐渐地知道了以前她那张傲慢的脸下藏了许多对他人的防备,没了那些防备之后,看着鑫垚怎么都像是一个懵懵懂懂不肯长大的小孩儿。诚如于淼所说,鑫垚的心思实在单纯,她相信一个人的时候便不再愿意去想会有节外生枝的一天,好在我们几个爱吃她做的那口饭,对她也没什么坏心思,不然,就凭我们几个财大气粗的胡闹劲儿,鑫垚的公司早就倒闭了。或许,这就是俗话说的傻傻的人有傻傻的福气吧,我们在公司里所做的一切是帮了鑫垚也帮了我们自己。鑫垚是极其爱说教的一个人,工作上要说,做饭的时候也说,打扫卫生的时候还说,似乎每一件事都会有一个道理,我们不知道鑫垚到底经历过什么,那些道理,真的不像是从一个30岁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其实我不太喜欢鑫垚深沉的样子,总觉得少了些趣味,但是童星与我截然不同,他爱极了鑫垚用奶声奶气的声音一本正经讲道理的样子,也喜欢看她忧郁的眼神,更喜欢鑫垚逗他时的微笑。我想着鑫垚虽然大我几岁,但是样貌上也看不出什么,与童星在一起也是般配,但是我这个弟弟平日里自己做事情总是风风火火的样子,在鑫垚面前却怂得要死,当然,也不能全怪童星,也不知道鑫垚心里到底是怎样打算的,未见她有爱的人,有爱她的人出现的时候,她却始终保持着后退的姿态,仿佛总是在担心害怕着什么,鑫垚未曾述说,我们也难以理解。终有一日,我有机会目睹了鑫垚的过往,那个与她有关的男人,不管与她恩仇与否,所作所为皆不是常人之举,我心疼鑫垚,那时候见她面容惨淡的样子,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张牙舞爪,是内心十分绝望的样子。我看见星星背对着鑫垚,他一点都不好奇鑫垚与那人说了些什么,对鑫垚的过往也似乎早已知晓的样子,我又开始心疼我的弟弟,眼下的一切虽然让我们找到了鑫垚对待感情小心翼翼的缘由,但是对于长久求而不得的童星来说,眼前的一闹,却是雪上加霜。鑫垚在我们所有人的预料之中逃避了,她将自己的公司甩手交给了我们,自己说不干就不干了。我觉得这是一件幸事又是一件不幸的事,所幸的是鑫垚终于追求了自我,不幸的是我总觉得这是下一个未知结局的故事的开始。或许,鑫垚这一生都改不掉自己对身边的人和事时而乐观时而悲观的态度,但是,无论是悲观乐观,无论是对人对己,那都是真心,任何一个愿意将真心付出的人,都应被珍惜,这个道理我懂,星星更懂。 我是叶子 我是叶子。 我与鑫垚是堂姐妹的关系。虽然我们是堂姐妹,但是我们两个人的性格可以说是截然相反。我与鑫垚的真实年纪只差了4个多月,可鑫垚长着长着怎么看都像是比我小了五六岁的样子。从小的时候,我们两个便被家里人安排着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可时间过着过着,我便开始在读书的事情上变得一无所知,而鑫垚在所有的娱乐项目上也变得一无是处,于是,鑫垚渐渐变成了大人们眼中的乖乖女,而我,则成了名副其实的母夜叉。鑫垚去读高中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的青春算是分道扬镳了,就连基本的聚一聚也没有了。再一次坐到一起的时候是我结婚了,下一次坐到一起的时候是我离婚了。我从来不知道,鑫垚的心里到底有多么坚强,我只知道她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都没有哭,在旁人与我都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只有她坚定地告诉我不要再跟一个犯过一次错的瘾君子有任何的纠缠。我牢牢地记住鑫垚的话,努力地不去想他,不去了解与他有关的一切,就这样,我终于走出了那段难熬的时光,我放下了他,也放下了自己,只是为了小石头,我还得努力。可是,一个单亲妈妈,就算再怎么拼尽全力也总不能与旁人相提并论,何况是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我在男人的身上动过许多的歪心思,也得到过许多自己想要的东西,可鑫垚说这不是长久之计,我的做法也会被别人看不起。为了爸妈,为了鑫垚对我的帮助,我知道我应该收敛,我知道我应该好好生活,可是,我又是如此地不甘心就这样平庸着再婚,平庸着上班,用每个月两三千的工资去养活我的孩子,我吃苦受累便罢了,可我不想让我的小石头去过着缺衣短食的生活,不想让她从小因为没钱便失了许多接受良好的学习教育的机会,我要在我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好好地利用自己,好好地为小石头留一个美好的前程。时间兜兜转转,我还是一如从前,除了在暗夜中感叹自己的命不及人,也十分羡慕鑫垚的应有尽有。当我知道鑫垚也有一段不堪的过往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有一点高兴的,因为她终于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完美了,可我幸灾乐祸之后,又是极其佩服她的,我佩服她可以理智地退出一段不正确的感情,佩服她在退出后可以一个人忍着孤独寂寞默默承担,我自己本是一个无用之人,而鑫垚还有自己养家糊口的本事,我没有任何的资格去嘲笑她,我也得努力地为自己找一个出路才可以。我去庙里许了心愿,庙里的师傅说我与佛家有缘,我想着这或许就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何况,佛家的缘,妙不可言。我读了许多的佛经,也学了占卜,关键的时候总算也能帮人开解一二,收些功德。这是我喜欢做的事,哪怕旁人说我一辈子是个跳大神的,我不在乎,所有活着的人,又有谁的灵魂中是干干净净没有邪祟的呢,我跳着我的大神,我相信的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我是晓波 我是晓波。 我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人,我所拥有的,也只是我自己罢了。我做着平凡的工作,却认识了不平凡的鑫垚。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不会再多看鑫垚一眼,会对她拍照的事情装作不知不与她言语,会让自己不再与她有任何的交集。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我也只能念着那些过往一遍遍地重复着心中深感惋惜的情愫。鑫垚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年纪比我大上好几岁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成熟,只有在对待自己弟弟的事情的时候,才会严肃地像个姐姐的样子;鑫垚也有点玩世不恭,总是可以在胡闹说笑间将许多沉重的事情化解,唯独在面对自己家事的时候总会有许多的无奈。我曾与少强相识,我总是羡慕他有一个肯为他付出的姐姐,我曾用尽自己的办法想要与鑫垚靠近一些,不为别的,只求她肯像对待弟弟一般对待我,若得如此,我定会比少强做的好千倍万倍。但是,我的刻意为之没有得到鑫垚一丝丝的好感,她甚至误会了我的用意,她身处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难免也将我想成是有非分之想的狂徒,我不怪她,也不想解释。但是鑫垚终究是善良的鑫垚,短暂的误会之后,他碰见到了无依无靠的我,知道我的窘态之后,她便想着要为我负责帮我一生。她介绍我去她的朋友那里,介绍我跟她的弟弟一起工作,无数个夜里,每当我想起鑫垚微笑的脸庞,坚强的我总会被她的善良感动得泪湿衣衫。我想,我或许只是鑫垚生命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过客,或许她永远也不知道她为我做的那些对我来说到底有多重要。我没有能力报答她,我只想着为她做自己能做的一切。可是鑫垚还是对我说了不再见面的话,我没有非分之想,我愿意听从鑫垚的安排,只是我还会心酸,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那么好的一个姐姐,终是被自己身边的亲人辜负了。 我是大明 我是大明。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有钱人,是旁人眼中的佼佼者,是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官三代,但却是个婚姻里的失败者。我的前妻在给我们家里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便不愿再承受家里亲戚的说三道四的压力,自己带着女儿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日子,偶尔见面的时候,我总会说些羡慕她的话,羡慕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然而她总说我的自由不是被别人禁锢,而是我自己总是不愿走出家人的保护圈,以至于越来越没有自己的主见。我想,如果我真的是像她所说的那么一个人,在女人的眼里,一个没有主见的男人确实是无用至极。可是我没有办法彻底地改变自己,也没有办法扭转那些女孩子们对我的看法。因此,我想,在感情的事是真的不能强求了。后来我遇见了鑫垚,也是偶然说起自己的伤心事,鑫垚安慰说我实在不必因为这些事情烦心,我问为什么,难道一个男人被说没有主见不是一件极其没有自尊的事情么?鑫垚笑着说,能被家人安排地妥妥帖帖的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分呢,若是换了自己,笑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去抱怨其他。鑫垚的话让我释怀不少,我也渐渐对她敞开了心扉。我虽然在一些事情上没什么主见,但是鑫垚对我的态度,我还是看的出来的。我问她是否是因为年龄的缘故,她说是。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得清楚,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太多的闪躲。我看着她的眼睛,仔细想来,鑫垚似乎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与她自己相关的事情,或许她过去有着许多的故事,或许她也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在意我的没有主见却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是,她没能阻止我爱上我自己眼中的鑫垚,她容貌俏丽,声音甜美,性格可爱,偶尔会在一些小事上有一点点倔强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善良,这样的一个可人,应该不是谁都有福气可以拥有的,就像我,只能任着她消失不见,就像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都变成了是一瞬间发生却在心底永恒不散的事情。我总觉得自己还可以遇见鑫垚,总想着把我炫耀了无数次的步摇送给她,那日我去房产中介的时候,我有深深的预感,我觉得她就在我的身边。我再见鑫垚,她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与我说话仍然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她仍然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善良的一个,善良到对着我的一句句情话哭泣。鑫垚最终是对我摇摇头的,我们的关系或许也还没有亲密到可以让她对我坦诚相待吐露心扉,不过不重要了,那个步摇我已经成功地送给她了,虽然是偷偷地放在她的包里,虽然再见也可能是永别,但是鑫垚应该会记得我吧,应该会记得有个人默默地爱过她,应该会永远地记得我这一次十分有主见的行为吧,那便足够了。 我是赵人民 我是赵人民。 在我们几个还小的时候,在大家还不懂得权利富贵的时候,我还是朋友圈里的宠儿,那时候,因为我爸妈的工作关系,我总能得到许多市面上不常见的文具,像造型奇特的圆珠笔,功能齐全的文具盒,还有许多内页精致的笔记本,每当我把这些分给她们几个女孩子的时候,她们都高兴地哇哇乱叫,而我,也特别享受和一群漂亮的女孩子做朋友的感觉,接受着旁人羡慕的目光,走在学校的小路上都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可是渐渐地,我们长大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再似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或许是因为她们几个所说的男女有别要避些嫌隙,又或许是因为我不再从家里带那些新奇的玩意儿出来,总之是越走越远了。以前的我总是奢望可以在她们几人之中挑一个做自己的女朋友,青梅竹马,岂不美哉,可是,首先与我生分的便是鑫垚,我知道鑫垚的家境并不是很好,自从她知道我爸妈都在政府里面工作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地对我产生排斥,尤其是在她姐姐与我姐姐的事之后,她看我的眼神里总带着恨之入骨十分厌恶之意,我曾经试图缓解一下,也找了共同的朋友何灿烂去说合,可是结果却不尽人意。世事可能真的就是这样无常,所有的人都会冷不丁地改变,冷不丁地疏远,冷不丁地犯错,冷不丁地消失不见。我本想着是要靠着自己在教师的职位上奋斗一生的,可是总有人让处在基层上的我去做一些超越自己权限甚至良知的事情。我怎么唯命是从,也明白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我不得不央求了堂姐把我介绍进了教育部,真的变成了鑫垚眼中那种贪恋权势之人,我的朋友圈里再也没有医生,没有商人也没有艺术的熏陶,取而代之的是一帮满怀着共产主义理想为社会主义现实而奋斗的老学者,我真的变成了鑫垚眼中那种贪恋权势之人,只有我自己明白自己心中的无怨无悔,颇感安慰的,是我用自己手里的权利,真真实实的帮了鑫垚一次,也不算辜负。 我是袁媛媛 我是袁媛媛。 我整个人生的经历说起来就如同我的名字一样,皆是命中注定,缘分所为。因为从小长大的环境里有太多的阳奉阴违,导致我与人相处的性格里有太多的任性也有很多我认为的理所当然,当我把这一切都看清的时候我也拥有了自己的心安和幸福的所在。我不得不说一下我身边的那些朋友们,首先是童星,据说是因为我的厚脸皮倒贴让他找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后来又因为我的改邪归正让他有机会去弄了个咖啡店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再说靳萌萌,一个小布丁点的孩子居然整日里说着一些拗口的大道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教她讲道理的那个人叫鑫垚,恰巧是童星心里的那位。可能老天真的有眼,我无意间促成了童星与鑫垚的相见,所以他老人家又派了个鑫垚的徒弟来助我走出思想困顿的难关,缘分的事或许就是一报还一报的关系,让我在破了赵人民多次的窘境之后,让我在慢慢地变成更好的自己之时,我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我是小石头 我是小石头。 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我眼中的那些大人们,才是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他们喜欢将自己小小的心事无限放大,喜欢对着我这小孩子说教自己却永远都是当局者迷。但是小姨说过,小孩子是不能跟大人一般见识的,不然,孩子便不是孩子,大人也不是大人了。 小结局 5月31号,是鑫垚的生日,也是小豆瓣的生日。 于淼,何灿烂,荣荣极其他们的老公,在鑫垚生日的前一天,便围在圆桌旁埋头密谋。 于淼:“要不我们去逛街吧,我很久都没有出去了,我的肚子早就稳定了。” 荣荣:“好啊好啊,豆瓣长大了不少,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何灿烂:“我没意见,但我觉得鑫垚会带着两三狗一起上街的。” 三位男士坐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一起说:“我们不去!” 于淼:“那我们三个一起去,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何灿烂打电话通知鑫垚的时候,特意嘱咐她说:“不要带狗出来哈……” 鑫垚:“你们都穿什么衣服出去呢?” 何灿烂:“裙子,靴子。” 四个人见面的时候,互相看着彼此,鑫垚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时尚风格,一袭红色的飘逸及踝长裙配了裸色的短靴,外搭米白色外套,性感知性又不失文雅;何灿烂脱了白大褂,摘了文质彬彬的眼镜,穿着一整套卡其色的西装短裙套装,配了同色系长袜短靴;于淼挺着微微隆起的孕肚,穿了宽松的碎花直筒裙,一双短靴在脚,整个人一点也看不出臃肿的姿态;荣荣减肥效果显著,一身紧致的包臀鱼尾裙衬托身材的好姿态,她肩扛着小豆瓣,四个人就这样风风火火地走在街上。 行至某个路口的拐弯处,三个穿红着绿的老太太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满脸慈祥地笑嘻嘻地问:“冷不冷啊?” 四个人胸中提足的高冷气质瞬间破功,乖乖地回答,说着:“不冷不冷不冷不冷……” 又走至下一个路口拐弯处,五个人一桌打牌的老大爷一边吆喝着五六七八一边关心着走过来的她们四个,问:“热不热啊?” 四人低头回答,说着:“不热不热不热不热……” 原来,看似平静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了不经意的惊喜和小小的意外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