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在逃》 外室在逃 第1节 本书名称:外室在逃 本书作者:似良宵 文案一 侯府世子祁钰因一时心软,收了个貌美的小外室。 小外室不仅姿容秀美,身段窈窕,性子也娇软温婉,从不言委屈。 原先的一时心软,倒成了祁钰每每心烦意乱时最舒心的去处。 日子一长,祁钰便还真有些离不开她了,渐渐连他自己都忘了,小外室当初求他是为的什么,认真思考起等娶了正妻,便说服家人将人接进府里的打算。 却没想到小外室久病的父亲撒手归天之后,没过几天,人便因为一场意外,丧生在了火场里。 二年后,祁钰出门办事,无意救了几名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娃娃,其中有一个,样貌竟与他十分相似,脖子上还挂着针脚再熟悉不过的小香囊。 文案二 宋窈十六岁时家中突逢变故,自己还差点被买入青楼,走投无路时,为了年迈多病的父亲和年幼的妹妹,无奈成了侯府世子祁钰的外室。 几年内,宋窈十分清醒,只当是多了份差事,拿钱办事,服侍好主子,照顾好父妹。 直到好好服侍老父亲归了西,宋窈便再没了后顾之忧,果断带上钱和妹妹,死遁跑路。 1.狗血带球跑,追妻火葬场 2.女主美,全文最美,颜值天花板 3.男女主1v1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天作之合 主角视角:宋窈祁钰(祁怀瑾) 配角:宋萱 一句话简介:我跑了,下次还敢 立意:爱别人首先要爱自己 第1章 晚饭时分,白日里下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不过半日功夫就将夏日暑热冲散了大半,空气里满是带着泥土草香的清凉。 业陵城西的一处清简小院内,宋窈提着食盒,听着脚踩在湿润落叶上的细碎声响,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快到通往内院的隔门时,才隐约听见几道人声。 隔门外的台阶栏杆上,几个下人婆子吃过了晚饭,百无聊赖地或坐或靠侃着饭后天。 业陵是邺朝京都,最是锦绣繁华之地,每日发生的大事小事无数,无论是朝中大事或是达官贵人家的家长里短,单拎出来一件,都够别人茶余饭后谈论一番了。 宋窈看看这满院无人打扫的落叶,无谓一笑,也顺路听了一嘴。 “昨日梁家公子娶亲你们可去看了?听说新夫人来头可不小,祖上当过大官儿呢。为了着新夫人,梁家又招了不少仆役,我姨妹也在里头。” “哟,那可是个好去处,俗话说宰相家仆还七品官儿呢,我说你该让你家里人想法子打点一下,进了内院,那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呵,到底是没见识,一个四品官员家里娶妻,也值得你们这么吹嘘,前几日平夷侯家的嫡小姐及笄礼你们可听说了?那才叫排场大呢,我娘家姑妹就在平夷侯府里当差,听说光银子,就花了这个数……” “这谁能不知道?听说当日在门口说句吉祥话就有米粮拿,到底是侯府,排面就是不一样。” “那是。”被附合的的人似乎与有荣焉,声音都隐含了些得意。 “在院里待了这么久,我倒还不知道你有在侯府当差的亲戚,连人家花了多少都知道,这么得力,你也该花点银子打点,把你也想法子带进去才是?” 这话一出,先前人顿时没了声儿,谈论声也停了一会儿。 宋窈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宋窈的步子微微滞了滞。 这话的确有些戳到了几人的心,半晌,几人都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别人的好去处总归是别人的,咱们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指望。” “可不是,我听说祁大公子都回来好些天了,一次也没来过咱们这儿。” “祁大公子如今正忙着呢,人家是侯府嫡子,上个月刚和骁国公家的大公子随盐铁使出京巡视,这差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更别说大公子今年也不过刚过弱冠的年纪,京中这么多世家子弟,大公子也是最早入仕办差的,以后袭爵是迟早的事。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哪儿还记得咱们这儿……” 说话的人嗓门颇大,却是一副南方口音,是这院里的厨娘。也亏的她口音独特,否则宋窈都快忘了这院里还有厨娘。 宋窈加快了步子。 “要我说,到底还是宋姑娘不争气……”话未说完,几人便看到了走过来的宋窈,顿时噤声,站了起来。 虽然停了话,几人脸上却并没有多少不自然,零零散散的行了礼,各自干各自的去了,只留下为首的秦嬷嬷。 秦嬷嬷看着宋窈手里的食盒,知道十有八九是赵妈又偷奸耍滑了,却也没说什么,也没帮忙接过食盒。 她虽然方才并未搭那些婆子的话,但心里也是再同意不过的。 作为戍安侯嫡子祁钰祁大公子养在外头的外室,论起容貌来,宋窈无疑几位出挑,雪肤乌发,柳眉丹唇,尤其是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她一个女人瞧着都勾人。 只可惜空有一副好容貌,却是个木头性子,没半点拿捏人的本事。 她当初也不知是鬼迷了什么心窍,一听是给祁大公子当差,还以为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立马放弃了庄子上的差事,却没想到不但没进阶,反而入了坑。来这儿伺候了大半年,不但半点好处没捞到,这会儿还直接进了冷宫。 主子不争气,下人们见没出路,自然也不会用心服侍,一日比一日懒散。 可这位主子倒好,该吃吃该喝喝,仿佛半点没受影响,叫她看着心里都急得慌。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是主仆,面子上多少还得过得去,秦嬷嬷福了福身,圆场道:“下人间的闲话罢了,姑娘别放在心上。” 宋窈笑笑,也没准备追究,朝秦嬷嬷点了点头,便拿着食盒走上了台阶。 原地的秦嬷嬷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我说宋姑娘,赵妈妈虽然话糙,可理不糙,大公子回来这么些天了,却像忘了这儿似的,姑娘也该想想法子,给自己寻个出路才是?” 宋窈停下步子看着秦嬷嬷,嗓音清清柔柔,“秦嬷嬷,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如今见不着公子的面,想再多也无用,且我自知身份低微,更应该谨守本分才是。” 语毕也不等秦嬷嬷回答,便自顾自穿过隔门,进了后院。 秦嬷嬷欲言又止,看着宋窈的背影嫌弃地撇了撇嘴,“呸,不争气,难怪是个没福的。” 后院说是后院,其实只是与前院单独隔离出来的一方小天地,简单的几间白墙灰瓦屋子并着一个小花圃,也没有下人服侍,十分安静。 地方虽小,可宋窈却觉得比之前院来要让她放松的多,嘴角也不自觉的弯起。 “小萱。” 宋窈边走边朝屋里喊了一声,门很快应声而开,一个瞧着约莫十多岁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儿跑出来,一看到宋窈便露出大大的笑脸。 宋萱几步过来接过宋窈手里的食盒,委屈似的嘟了嘟嘴,“阿姐不是说去去就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还不是知道你馋竹叶米糕了。”宋窈示意了一下食盒,“刚好厨房里还剩一些糯米,我便做了一些。” 宋萱一听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牵起了宋窈的手,两人一起进了屋。 宋窈先去看了躺在床上的宋父,见宋父还没醒,便单独留了饭菜下来,再同宋萱一起围着矮桌吃饭。 晚饭是宋窈自己做的,赵妈虽然躲懒,但好在厨房里该有的东西还是不少的,宋窈本就是穷苦出身的孩子,也不拘这些,做起饭也得心应手。 见宋萱吃的香,宋窈又将饭菜往妹妹面前推了推。因为从小吃的不好,已经快十四岁的宋萱看着比同龄的孩子小不少,本就稚气未脱的脸更是没什么肉,总看的宋窈心疼。 宋萱似是也发现宋窈在看她,抬脸露出一个笑来,将自己碗里的米糕夹给宋窈,“阿姐别光看我,你也吃呀。” “嗯。”宋窈点点头,这才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刚咬了一口,便听到对面的宋萱小小声道:“阿姐,我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宋窈动作微顿,抬头,“什么?” “我,阿姐,还有爹爹,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好的。”宋萱道。 宋窈心猛地颤了颤, 惊疑不定地看着宋萱清澈的目光,以为宋萱是听谁说了什么,宋窈咬咬唇,正要问,宋萱却已经又低下了头继续吃饭,仿佛方才那句不过是随口一说。 要说的话卡在了喉间,宋窈目光复杂地看着妹妹,胸口有些发热。 是啊,若不是一年前那场变故,她们一家人原本也能平淡度日的。 宋窈并不是京城人士,十六岁以前,她都和父母妹妹一起住在离京城几百里的一个小山村里,日子虽然拮据,却安宁。 可没想到一年前,整个村子突遭变故,母亲没了,爹爹无奈带着她和妹妹一起到京城投亲。但是等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京城,才发现要投亲的那户人家早就不知搬去了哪儿。彼时三人早就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盘缠。 三人本就人生地不熟,又饿又累,走投无路之际,宋父便想着先找个体力活儿挣些银子,先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再寻他路。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早有工头看出宋父是外地来的,没有熟人,为人又忠厚,就骗着人干了几天活,但半点不提结工钱的意思,宋父找他理论,却反而被打成了重伤。 那人打伤了宋父还不罢休,转而看向扑上来拦的宋窈,和已经被吓得直发抖的宋萱。姐妹俩虽然一身粗布麻衣,脸也脏兮兮的,但扔难掩姿色,尤其是宋窈,看的人眼放光。 他私底下也不是没干过逼良为娼的事,这女娃要是卖进花楼,那银子绝对不在少数。那人即刻定了心思,二话不说就要让人上来将姐妹俩绑了。 当时宋窈年纪虽小,却隐约知道决不能被抓住,当时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竟挣脱了束缚跑了出去。 她一个小姑娘,想报官也不知该找谁,只能苦着向过路的人求救。而帮了她的,便是当时正好路过的戍安侯府大公子祁钰。 彼时宋窈还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只道这人样貌衣着,都让她不敢多看,等她知道时,祁钰已经帮她收拾了那个工头,救出了宋父和宋萱,安置了几人后,还替宋父请了个大夫。 之后,宋窈便成了祁钰一时兴起,养在外头的外室。 “阿姐怎么了?”见宋窈吃着吃着就不动了,宋萱忍不住问。 宋窈回过神,笑笑,“无事。” “阿姐可是在担心爹爹?别担心,爹爹今日精神好多了。”宋萱道:“下午我还扶着爹爹走了一会儿呢,看来要不了多久,爹爹就能全好了。” “嗯。”点点头,宋窈垂眸,眼眶有些发酸。 宋窈虽读书不多,却也不是不谙世事,外室是什么,她自然知道,可宋父伤到了头,不但不大认人,连下床都困难,一时半会儿根本断不了药,她还有妹妹要照顾,当时的她,别无选择。 宋窈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哭不闹地接过了所有的担子。 好在宋萱还小,不懂这些,宋窈也不欲让她懂,便将宋萱和宋父都安排在这处单独的院子,怕人乱说除了送饭很少让外人进来,对内也只说是服侍主子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宋萱也听话的不追问,每天乖乖照顾爹爹,没事就种种花,也不乱往前院跑,懂事的让人心疼。 有时候,宋窈觉得宋萱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但有时候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妹妹再不若以前那样活泼好动却是真的。 外室在逃 第2节 再过些日子便是乞巧节了,到时候京中相必热闹的很,两人自从住进这院子便极少出门,宋窈想着到时候可以带小萱在近处逛逛。 吃完晚饭,天已经微微擦黑了,姐妹俩收拾了碗筷,便如往常一般准备洗漱休息。 平常没别人的时候,宋萱总会央求着宋窈陪她一起睡,宋窈也只好依着她,两人依偎在一起,就好像还在家里时一样。 可没想到刚洗漱完,秦嬷嬷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说是祁钰来了。 作者有话说: ---------------------- 新文开更啦,终于考完试回来码字了,新文希望大家喜欢~ 第2章 祁钰的忽然到来,对宋窈来说可以说是猝不及防。 正如秦嬷嬷所说,宋窈虽然是祁钰的外室,但却并不得宠,祁钰来的次数也不多,入了朝有了差事之后,更是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过来一次,宋窈对此也乐见其成。 祁钰上次过来已经是快一个月前,随后便出京巡查了,宋窈还是在秦嬷嬷等人的闲聊中知道他回来的消息的,也是听那些人说他最近忙得很,宋窈才放心休息,没想到人竟然来的这么突然。 宋窈不敢去迟了,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赶紧去了前院。 院里其他人对于祁钰的到来倒是又惊又喜,备茶的备茶,掌灯的掌灯,一个个都又活了过来。 宋窈过去的时候,祁钰已经在屋内坐着了。前院屋内的陈设同后院自然是天壤之别,虽简单,但每一样都是宋窈自己用不起的。 明亮的灯光下,祁钰坐在黄花梨木桌边,手里不知拿着什么,眼帘微垂,凌厉的眉眼在暖黄灯光的笼罩下也柔和了几分。 宋窈也不太记得是听谁说的了,据说祁钰的母亲,戍安侯已故的原配妻子是一位来自异域的公主,因此祁钰的相貌有几分异域血统,五官比起寻常中原男子深邃不少,高鼻薄唇,气质卓然,的确是一副让人见之难忘的好相貌。 起初宋窈见到祁钰,也总忍不住多看两眼,但之后,便只余下身份使然带来的战兢。 许久不见祁钰,宋窈的紧张比之以往更甚,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缓步走过去,垂眸行礼,“奴婢来迟了,公子恕罪。” 祁钰没有出声。 宋窈忐忑地看了眼祁钰淡淡的脸色,心微微一紧。虽说今日的确是事出突然,但这事儿总归怪不到主子头上。可以往祁钰性子虽冷,却也从不会为一些小事生气。 正不知所措时,秦嬷嬷正好端着茶盏走了进来。秦嬷嬷对于讨好祁钰这事,向来得心应手,见状便将手里的东西往宋窈手里一送,朝宋窈使了个眼色。 宋窈咬咬唇,只能接过茶盏,慢慢走到桌边,将茶盏放到祁钰手边。 也是走近了,宋窈才看清了祁钰手里拿着的东西,原来是她还未绣完的一个荷包,宋窈脸顿时红了。她的绣工实在算不上好,那荷包上的也只能勉强看出是她的名字,对于祁钰这种穿惯了锦绣华服的人,看着只怕是污眼。 不过这点羞耻心很快就在闻到祁钰身上淡淡的酒香时倾刻散了,宋窈端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抖了抖,忍着心慌放下茶杯。 茶盏碰撞的声响总算让祁钰有了动作,祁钰放下手里的东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也随之落到了宋窈身上。 因为已经准备就寝,宋窈身上只着了素色的睡衣,却反衬的未施粉黛的脸出水芙蓉般清丽逼人。许是方才来的急,及腰的长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几缕发丝松散的披在右肩,轻薄的外衫下,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肌肤雪白莹润。 祁钰想起初见宋窈时她那柔弱瘦小,满脸脏污哭着求他的模样,当时他只是一时路过,倒还真没想过今日情景。 其实收了这个外室对祁钰来说也算是个意外,不过好在是府外的,若是府内,他还未必会收。这小院比起祁府来,也算是个清净之所。 今晚祁钰原本也没想过来,今日他原本在永盛伯爵府吃酒,回来时在马车上眯了一会儿,醒过来时马车便停在了这儿,问了随从也说是他迷迷糊糊吩咐的,祁钰也就没改道了。 祁钰收回目光,眸中看不出情绪,轻啜了一口茶,道:“入秋夜凉,该添些衣裳了。” 语气淡淡,听着倒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宋窈不觉松了一口气,柔柔福身,“是,奴婢谢公子挂心。”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 门外传来下人的回话声,祁钰淡淡应了一声,放下杯子,起身去了浴房。 宋窈轻咬下唇,沐浴,那看来今晚是要在这儿歇下了。 祁钰沐浴回来时,宋窈已经重新打理一下自己,换下了方才那套沾了灰尘的衣裳。几个下人识相地灭了多余的烛火,替二人关上了屋门。 宋窈自觉过去替祁钰褪下外衫,期间悄悄 打量祁钰,见人虽微带酒气,但目光清明,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提起的心才放下了些。 二人上了榻,宋窈的脸早已红透,即使不是第一次,在这事上,宋窈依然不知所措,踌躇下只能先探身想先放下床帷。 可宋窈起身时脚下却因为慌乱不慎崴了一下,整个人撞到了祁钰身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宋窈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祁钰压在了身下。 祁钰虽看着身形清瘦,可衣裳下裹着的身材却是劲瘦有力,宋窈是亲身体验过祁钰恐怖的力气的,因此宋窈半点不敢反抗,只无措地看着明晃晃地烛光。 似是看出了宋窈的紧张,祁钰还算善解人意地反手一拉,暗色的帷帐落下,隔了大半光亮。还没等宋窈缓过神,丰润的唇已经被吻住。 宋窈几乎是瞬间便软了身子。 清醒状态下的祁钰在房事上还算冷静,就已经让宋窈觉得吃不消,今日许是吃了酒的缘故,祁钰的动作就算不上温柔了,这让宋窈不自觉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以至于一时不慎,就磕到了祁钰的唇。 这一磕却更像是碰着了什么导火索,接下来的事,宋窈就完全控制不了了…… …… 第二日宋窈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身边也早已没了人。宋窈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费力回忆了一下。 昨晚之后的事情她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自己没熬多久便哭了,模样惨的很,祁钰虽然还是一副没吃饱的模样,到底还是放过了她。 宋窈觉得自己是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按照以往的情况,这次约莫又可以清静半个月了。 又躺了一会儿,宋窈便慢悠悠起了床。一下榻,宋窈就看到床边的矮柜上多了一个四方的木盒。 这木盒做工精致,宋窈小心打开,里头是一个绿松石的手串,一颗颗珠子碧莹莹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宋窈自然没有这么好的东西,以前也未见过,那便只能是祁钰的,想来是早上走的急,落下了。 宋窈合上盖子,将东西小心的放到高处,免得不小心碰坏了,等祁钰下次过来再给他。 刚刚放好,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宋窈早有准备,起身走过去打开了屋门,见到屋外之人客气一礼,“贞嬷嬷。” 贞嬷嬷不是院里的人,而是祁府里自小伺候祁钰的妈妈,也是祁钰身边为数不多知道宋窈存在的人。 虽是祁府里头的人,但贞嬷嬷对待宋窈的还算和气,也回了一礼,“请宋姑娘安。” 宋窈看着贞嬷嬷手里端着的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自然明白贞嬷嬷是来做什么的,后退两步将人让进了屋。 贞嬷嬷也不多话,进屋后便将药放到了宋窈面前,目光略凌厉地看向宋窈。 宋窈笑笑,如以往一样温顺地端起碗一饮而尽。 见宋窈喝完了,贞嬷嬷的表情才重新柔和下来,看着宋窈也有了笑脸。 作为从小伺候祁钰长大的人,贞嬷嬷自然了解大公子的性子,所以当知道大公子在外头收了个人时,贞嬷嬷不可谓不惊讶,但一想到大公子身边许久无人,便又觉着能有人解解闷也好,哪个京中富贵子弟年过十八不晓事收屋里人的?这也不算稀奇事。 不过起初见到这位宋姑娘的模样时,贞嬷嬷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但时间一长,见大公子并不如何看重这姑娘,这姑娘也一直懂礼守本分的很,贞嬷嬷也就放心了。 当然,放心归放心,以防后患的事也绝不能马虎。这一点,这位宋姑娘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心。 喝完了药,贞嬷嬷收拾了药碗,替宋窈倒了一杯茶,才说起她来的另一件事。 “上次大公子听说宋姑娘父亲平日喝的药有几味京中不大好寻,此次出巡时便特意着人留意了一下,奴婢方才已经把药给了负责煎药的下人了,宋姑娘只管放宽心就好。”贞嬷嬷道,虽是传话,也带着一些安慰的意思。 宋窈点点头,嗓音依然温温柔柔,“替我谢大公子费心。” 该说的该做的都做了,贞嬷嬷也就不再多言,端着空碗下去了。 贞嬷嬷一走,宋窈就连续灌了几大口茶水,才勉勉强强压住了口中泛呕的苦意。 宋窈从小什么味道都吃的,却唯独最吃不了苦,小时候生病了,就连已经加了糖霜的药,都得爹娘哄了又哄才能喝下去。 如今,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将苦药喝下去了。 屋外。 贞嬷嬷过来只是为了办事,办完事便回去,回祁府的马车也已经在院外等着了。可她刚一出宋窈的屋门,就被早已经等候在外头的秦嬷嬷上前拦住了。 第3章 贞嬷嬷在祁府里都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对待宋窈客气,那是看在祁钰的份上,对下人自然就没有好脸色了。 面对秦嬷嬷讨好的脸,贞嬷嬷连脚步都未停。 秦嬷嬷看着人趾高气扬的神色在心里骂了一句,咬咬牙将袖中早备好的一小包银子塞到贞嬷嬷手里。 “暑热未消的,嬷嬷办事辛苦了,这点子心意是奴婢请嬷嬷喝茶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秦嬷嬷哪里的话,不过是替主子办事罢了。”贞嬷嬷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面色虽不改,到底还是放慢了步子。 “秦嬷嬷有什么话便快些说吧,府里事多,也不敢误了时辰。” “是是是,”既收了银子,秦嬷嬷也就不拐弯抹角,搓了搓手试探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就还是上次同您说的,如今大公子贵人事忙,身边又没个近身伺候的人,也就咱们姑娘服侍的时间还算长,人又老实本分,只是这府里府外的,远又不便宜,若能得您个建议,让咱们姑娘离得近些,岂不也能伺候的更好些?” 自己主子不争气就算了,秦嬷嬷可不想跟着自暴自弃,可她既不想离了祁府,又不想走回头路回庄子上去,剩下的,便也只能寄希望于有朝一日能随着宋窈一道进去了。 可自古外室进府可不是件容易事,秦嬷嬷原先还寄希望于宋窈能凭借容貌搏一搏,谁知却是个不可雕的朽木,她是个下人又说不上话,思来想去也只能找贞嬷嬷了。一想到方才忍痛给出去的从为数不多的积蓄里拿出来的银子,秦嬷嬷心都滴血。 “贞嬷嬷,您看……” 贞嬷嬷低头理了理衣襟,当了大半辈子差,秦嬷嬷话里那点意思,她心里自然门儿清。 “这话是秦嬷嬷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姑娘着你来探口风的?”贞嬷嬷道。 秦嬷嬷一僵,没想到贞嬷嬷会如此直接,过了会儿才呐呐道:“姑娘性子实,倒想不到这些,也是奴婢多操心罢了,不过这说到底也是两全其美的事儿,日后姑娘同奴婢也会牢记您的恩情不是?” 贞嬷嬷笑笑,既这么说,八成就是这个秦嬷嬷自作主张了。回想起这个宋姑娘温顺少言的模样,倒不像是个心思重的人。当然,是不是也不重要。 “秦嬷嬷这怕就是高看老奴了。”贞嬷嬷道:“我虽然在祁府当了这么些年差,多少有些体面,但说到底也只是个下人,平日里不过谨言慎行混口饭吃罢了,主子的心思,哪里轮得到我们多嘴?” 听出话里的退却意味,秦嬷嬷脸上的笑顿时有些挂不住。 贞嬷嬷不屑一笑,戍安侯府是何等人家,也是一个毫无出身的外室婢妾肖想得的?大公子作为侯爷嫡子,又自小聪慧,颇得圣宠,以后不出意外是会获封世子袭爵的,届时不论是正妻还是身边服侍的人,自然都有老太太和夫人精挑细选。 宋窈这身份,能一时得了大公子青睐服侍左右,已经是难得的福气,若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进祁府,那便真是痴心妄想了。 外室在逃 第3节 “不过秦嬷嬷也不必多想。”贞嬷嬷接着道,到底收了人家的钱,贞嬷嬷心里清楚归清楚,却也不会把话说的太绝。 “大公子为人宽厚,只要宋姑娘尽心服侍,安守本分,大公子日后相必也不会薄待了姑娘的。” “可是,这……” “秦嬷嬷。”贞嬷嬷加重了语气,“咱们做奴才的只管伺候好主子,其他的多想无益。” 说罢,贞嬷嬷便不再多言,重新加快脚步,径直出门上 了马车。 秦嬷嬷看着远去的马车,不甘踹了一旁探头探脑的小厮一脚。 “看什么看!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快做你的事去?再让我瞧见一次,便趁早收拾了你的细软去!” 那小厮只是路过停了一嘴,便无故挨了一顿骂,忙捂着腿走了…… 屋内,宋窈洗漱完,又在窗下的镂海棠乌木榻上卧了一会儿,浑身的酸痛不适感才散了不少。 等到快到午时,宋窈才起身换了件高领的衣裳,出门转去了厨房。 昨晚她走的匆忙,说陪小萱也没能陪,只怕还是得做些好吃的哄一哄。 因着昨天祁钰来了一趟的缘故,院里懒散了许久的人也都活了过来,宋窈到厨房的时候,赵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倒省了宋窈不少事。 宋窈熟练地做好几道宋萱平日爱吃的小点心,并着饭菜一道端去了后院。 今天的天气颇好,宋窈过去的时候,宋萱正陪着宋父在廊下晒太阳。 看到宋窈,宋萱同样立马笑着跑过来,躺在摇椅上的宋父也随之看过来,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宋窈放下东西,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声,“爹爹。” 宋父还是只睁着混浊的双眼望着她笑,没说话,也没回应。 宋窈眼眶有些发酸。 宋父上了头后,昏迷了许久,醒来后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不记得她和小萱,见着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但比起大夫一开始说的八成可能瘫痪的后果,已经好了太多,能就这么什么也不想的在这小院儿里养老,宋窈也知足了。 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了顿饭,期间宋窈也把准备过两天带宋萱出去逛逛的事说了,宋萱高兴的什么似的,宋窈嘴上说着小孩子心性,眼角却也不有自主的弯了起来。 原以为这次过后,至少十天内不用再担心祁钰会过来,却没想到没过两天,祁钰便再次到了访。 好在这次人到时宋窈正坐在屋内打着络子,好歹没像上次那样匆忙。 祁钰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皂色朝服,不若往日的随意,玄色的衣衫给气质冷沉的祁钰更添了一份威严。 宋窈替祁钰奉上热茶,到底还是免不了心中意外。 “公子今日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虽说这本就是祁钰的地方,他什么时候来都是他的自由,可以往祁钰都是临近傍晚才过来,上午过来还是头一遭。 祁钰喝了口茶,嗓音淡淡,“正巧路过。” 他这会儿正好下了早朝,不算绕的路的话,说路过也没错。 祁钰抬头看向宋窈,今日宋窈穿了一件鹅黄衣裙,这颜色及衬肤色,衬的宋窈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白里透红,瞧着并无病色,才收回了目光。 其实祁钰这次过来,也的确就是来瞧瞧宋窈的,前几日他过来时喝了酒,虽然喝的不多,但与平时恐怕还是不一样的,第二日又走的急,所以今天便绕了个路过来看看。 “不必伺候,我坐坐便走,你尽管做你自己的事。”祁钰道。 “……是。”宋窈猜不透祁钰的心思,也不敢多言,既然祁钰发话了,便也坐回了窗下的短榻上,准备继续打手里的络子,袖口向上挽起,露出如雪般光洁的手腕。 可还没宋窈开始,祁钰的声音便再度响起,“怎么没戴那手串?” “嗯?”宋窈疑惑抬头,见祁钰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眉尖微蹙。 察觉到祁钰此时不大高兴,宋窈立马站了起来,有些无措地抚上自己的手腕,宋窈腕上向来不戴东西,不太明白祁钰说的是什么? 祁钰也并没有看出她的疑惑要解释的意思,只等着宋窈的回答。 忽地,宋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从置物架上面取下了一个木盒,里头放的正是前几日宋窈以为祁钰不小心落下的东西。 宋窈忐忑道:“公子说的,可是这个?” 祁钰不置可否,但既然没否认,那便是了。 宋窈惊讶地看着手中的东西,难道这原是给她的么? “奴婢见这东西贵重,以为是公子无意落下的,所以收了起来。”宋窈解释道,拿着东西觉得有些烫手,“奴婢是个粗陋之人,怕是养护不好这东西,公子还是……” 祁钰看了宋窈手里的盒子一眼,嗓音依旧淡淡:“回程路上无意看到的,你若不喜欢,便替我处理了吧。” 这宋窈哪敢随意处理,且这话听着语气与往日并无不同,但却莫名让宋窈觉出了些不悦的意思,想了想,宋窈还是凭直觉将拿手腕拿出来戴上了,福身行礼。 “谢公子赏赐。” 祁钰抬眸扫了一眼,倒如他看到时所想的一样,翠色的宝石与宋窈纤细莹白的手腕极为相衬,宛如碧湖落雪。 当时祁钰买这东西时是一时兴起,现在看来也算没买错。祁钰淡淡嗯了一声,宋窈便知自己这步没走错,心头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如祁钰这样有身份的人,都好面子,怕是不喜欢别人拒绝赏赐的,这东西虽然贵重,但在他们看来,应当也是寻常之物了。 这样一想,宋窈也就不觉得如何了,见祁钰没别的吩咐,便坐回去继续手上的事了。 约莫坐了两盏茶的功夫,祁钰便起身准备走,还当真如其所言,只是坐坐。 宋窈心中大石落地,自然起身送人,临出门时,祁钰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道:“过几日便是乞巧节,听说城东来了一个烟火班子,若无事倒也可以带你妹妹出门逛逛。” 宋窈脚步微顿,今日第二次觉得惊讶。祁钰看着就不像是会关注这些女儿家爱过的节日的人,平日里宋窈见过他看的书也都是策论兵法,哪里会在意这些。 而且城东那地方,不用祁钰说明,宋窈自己也明白是得少去的,毕竟京中贵人多住在城东,戍安侯府更是没人不知道。她一个少有人知道的外室,身份尴尬,若是老往城东跑,万一得罪了什么人,惹了祁钰厌弃事小,搞不好怕是小命都得没。 不过想来祁钰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未在意,宋窈笑笑,低声应了是。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送走了祁钰,宋窈低头摸了摸手腕上触手微凉的手串,想了想还是拿了下来,放回盒子里,将东西连盒子一并放入了衣柜最底层的暗格里。 那暗格里头是宋窈这么长时间攒下来的一些小积蓄,祁钰虽然不常来,但宋窈到底是服侍他的人,该给的还是一样不少的,否则这些丫鬟婆子们,也不会只口里抱怨,却没有走人的意思。只不过人都是贪心的,比起祁府的富贵锦绣,人人巴结羡慕,这里当然就不够看了。 除了银钱,祁钰偶尔也会派人送来一些时兴的首饰和料子,宋窈只留了一些祁钰过来时要穿戴的,其他的都换成了银子,这大半年也攒了不少。 宋窈没有秦嬷嬷那样大的心思,当了祁钰的外室不过是生活所迫,她也清楚明白她在祁钰身边待不了多久。 且不说祁钰对她连上心都算不上,就说以祁钰的身份地位,也断不可能让她进府,且祁钰如今的年纪,娶妻也就这两年的事,对方八成也是个有身份的官家小姐,到时候捏死她一个没身份的外室,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宋窈一早便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其实现下这些银子,若能做点儿小生意,也够她们父女三人生活了,大头还是在宋父的病,算上给宋父看病抓药的钱,这些就有点不够用了。 宋窈细细点了一遍,目光落在盒子里的手串上,想着祁钰今天的无意询问,到底还是按下了把它当掉的心思。 宋窈关上暗格起身,一抬头就看到了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秦嬷嬷。 看到宋窈,秦嬷嬷不自然地笑了笑,目光还是在屋内觑巡了一圈。 “屋内就我一个。”宋窈道:“秦嬷嬷可是有什么事?” 闻言秦嬷嬷脸上的一丝期盼变成了失望,笑笑道:“没什么事儿,只是想着大公子这会儿过来,来问问午饭可要一起备了,既然人走了,那就算了。” 宋窈点点头,“大公子已经走了,让赵妈也不 必多忙,熬点白粥就行。” “是。”秦嬷嬷撇撇嘴,目光在宋窈身上转了两圈,想了想,重新扬起笑道:“对了姑娘,这天儿也渐渐由暑转秋了,姑娘也该置办些新衣裳了,老奴听说城里新开了家成衣坊,花样样式都新颖的很,姑娘可要哪天过去瞧瞧?” 许是祁钰这两天来的勤了一点的缘故,秦嬷嬷倒是许久不对她这么殷勤了,当然这殷勤的出发点,也不是她就是了。 “不必了。”宋窈淡淡道,假装听不出秦嬷嬷话里的意思,“我平常不大出门,衣裳够穿即可,劳烦嬷嬷费心了。” 倒也不是她故意跟秦嬷嬷唱反调,宋窈的确是对穿衣打扮什么的不感兴趣。 一连被挡了两次,秦嬷嬷笑脸耷拉了下来,还以为是宋窈记挂着上次她们私下说闲话编排她的事,故意下她的脸呢。 宋窈可没心思想这么多,每次见完祁钰她都要缓一会儿,近来又正赶上秋乏,回了秦嬷嬷便转身进了屋。 秦嬷嬷到底还是不敢轻易得罪宋窈的,见人走了也只能悻悻离开了。 祁钰出了宋窈哪儿就直接回了府。 戍安侯府坐落在城东与城北的交界处,位置是已故太上皇亲自划定,连府上的牌匾都是太上皇亲手挥就,封侯建府,以嘉奖第一代戍安侯收服蛮夷,安戍边境的功绩,太上皇还在位时,一度与戍安侯称兄道弟,戍安侯府的风头更是无人能及。 只可惜到了先皇继位后,与袭爵的如今的戍安侯因为一些事起了龃龉,亲厚不再,再加上拥护先皇登基的功臣不少都封侯拜相,戍安侯府被分了风头,自然也没了以前的地位。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新皇登基,不再如先皇一般任人唯亲,连开两次科举选拔新臣,不重出身只重才干,这一条算是拦住了那些从小富养长大指望着吃老本的贵族子弟的路,如今京中世家子弟中受皇上青睐的很少,更别说委以重任。 这其中只有戍安侯府的大公子祁钰和骁国公家的大公子除外,特别是祁钰,从科举时一篇令人闻之无不惊艳的《德赋论》,到一入朝便带人平了都快成了皇帝心病的肃州匪乱,一文一武两件事,算是奠定了祁大公子在朝中的地位。 戍安侯原本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又有了祁钰这个出色的后辈,朝中不少人都私下打趣说戍安侯府隐隐有要重现当年荣光之势了。 祁钰回到祁府时已近午时,刚踏进所住寝院澜院大门,便有早已等候多时的青衣婢女上前行礼,道:“大公子,方才老太太院里的方姑姑过来传了话,说是老太太请您过去一道用午膳。” 婢女名为素清,是这澜院的主事女使,除了管事嬷嬷贞嬷嬷,也就她最能说的上话了。 祁钰颔首,“嗯,去将昨日吩咐你取的那支白参拿来,我换了衣服便过去。” “是。”素清应声告退,还没走两步,便又有一个和素清衣着一样的婢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见到祁钰,扑通往地上一跪。 “大公子……”声音细软带着鼻音,只开了个头便停住了。 祁钰微微皱起了眉,看着地上的人。 素清见到地上跪着的人也同样停了步子,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大公子……”地上的人依然支支吾吾的。 “有什么事快说,大公子事务繁多,没功夫等着你。”祁钰身边的侍从陈川开口道,语气明显不悦。 地上的人轻轻瑟缩了一下,抬起头,一张秀美的脸上已是哭的梨花带雨,“奴婢……奴婢是来拜别大公子的……” 说是拜别,那眼中却并不像是快要走时的依依不舍,反而含着一丝期待,眼中带泪,我见犹怜,任哪个男子见了都得怜惜三分。 但可惜祁钰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落到她身上过,之所以停下来,也不过是看在这婢女是过了老夫人的眼才送过来的面子,不过也就值这一句话了。 祁钰只淡淡说了一声不必,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跪在地上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脸闷声哭了起来。 外室在逃 第4节 默默看着这一幕的素清轻舒了口气,看着地上痛哭的人,嘴角极快地勾了一下,随后慢慢走到人身边,伸手将人拉了起来。 “素浅,别哭了,你是知道大公子的性子的,你这样反而招他厌恶。” 闻言素浅的哭声停了一下,抬起头来无助又绝望地看向素清。 “素清姐姐,我该怎么办?我……我不想去二少爷院里……” 祁府的二少爷祁铄,是如今府里的主母,继夫人钱氏所出。二人虽同位祁府的公子,性子却天差地别。祁钰从小没了母亲,在老太太身边从小严格教养着长大,样样都无可挑剔。祁铄除了样貌不算差,性子从小就被钱氏惯坏了,不学无术不说,还一味的嗜色,他院里颇有姿色的丫鬟,没有不被他染指的。 素浅是认定了要服侍大公子的,哪儿肯到那狼窝里去。 素清淡淡看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蛋,回想起两人一起被老夫人指到大公子院里时,老夫人叮嘱她们的话。 素清和素浅都是在老夫人院里伺候过,又被老夫人挑中,送来澜院侍奉的。挑两人的原因也很明晰,挑素清是因为她处事稳重,人也机敏细心,而挑素浅,则是因为她那张正值豆蔻年华的芙蓉面。 素清握上素浅的手,柔声安慰,“你也知道,祁府这样的人家,是最忌讳这些事的,你身为澜院的女使,却和二少爷有了染……” “没有,我没有……”素浅拼命摇头,说话的声音都变了,“素清姐姐,你相信我,那日我也不知怎么就在假山后面晕倒了,醒来就……” 一想到那日的场景,素浅还是止不住打颤,在她的记忆中不过是一恍神的功夫,醒来自己就衣衫不整的被二少爷抱在了怀里,还被路过的丫鬟看在了眼里。 可她反应过来就挣脱开了二少爷跑了,也确认自己并未失身,可是却根本无人相信。 “素清姐姐,你相信我,我没有……”素浅泣不成声。 素清拍拍素浅的手,声音幽幽:“就算我相信你,又有什么用呢?这事主子们说到底看重的是名声,若不是二少爷点明说要了你,以你的罪名,必然是要被发卖的,哪里还能留下来?依我看,二公子对你也不能说不上心,二公子院里虽然是比大公子院差些,但若你争气些,好好伺候好了二公子,也未必不能博一个好出路?” “我……” “别磨蹭了。”贞嬷嬷也走了过来,看着素浅明显没了往日的和气,声音冷冷,“二公子院里的嬷嬷来领人了,你快些收拾东西,这便过去吧。” 素浅依然哭哭啼啼的不肯走,贞嬷嬷是懒得劝的,见人不动作直接吩咐人上手将素浅拉走了。 素清盯着素浅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笑笑,回身自去准备东西去了。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祁钰下朝之后直接去了宋窈那儿,这会衣裳都还没换,回了屋子换了身常服后,才拿着素清取来的白参去了老太太的禅院。 祁老太太自从祁钰及冠入仕后,明面上便不大管府里的事了,住处也搬到了祁府后院一个清静的小院,院外顺着墙根种了一圈不知名的兰草,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清淡花香,这花香祁钰闻着有些熟悉,但没想太多,抬步进了院子。 老太太早就在里头等着了,见祁钰过来,笑得亲热慈祥。 祁老太太如今年岁虽已近花甲,满头青丝也覆上了白霜,但却并不如年岁相同的人一般精神渐消,依然耳聪目明,岁月沉淀下的温和眉眼间,隐隐还残留着年轻时的精明锐气。不过见到祁钰,这些便都转化为了见到喜欢的小辈时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给老太太请安。”祁钰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行了个礼,他四岁时亲生母亲离世后,便是祁老太太带大的,祁老太太也算是他在这府里真正亲近的人。 老太太笑着过来将人拉了起来,见到祁钰手里的东西不禁埋怨,“来便来,做什么还要带东西,我这里什么没有?倒是你前些日子才刚出门了一趟,该好好补补才是。” 语气虽是嗔怪,老太太眼角的笑纹却是更深了一层,看着眼前早已长身玉立,宛如劲松,才能也样样拔尖儿的孙儿,眼里尽是满意和喜爱。 祁老太太梁氏,也是出身侯门世家的大家小姐,家风严谨,儿时还曾送入宫中作公主伴读,见识教养都不输皇家女儿,否则也不会被赐婚给当时风头正盛的戍安侯府嫡子。 只可惜梁氏虽出身高门,从小锦衣玉食,一举一动都是按照当家主母的风范来调教,入府后也的确凭借官家能力很快站稳了脚跟,可是光有管家之能,却从来没有人教她该如何赢得丈夫的欢心。从小被礼仪廉耻教养大的内敛性子,也让她拉不下脸来谄媚讨好。入了祁府后,初始的几年夫妻二人感情还算过得去,但随着时间越长,感情也越来越淡,及至戍安侯身边多了几个貌美又知情识趣的小妾,两人便只剩下相敬如宾了。 虽然老戍安侯并不是个宠妾灭妻之人,尽管感情不深,该给梁氏的体面地位也一丝不少,但这对生性高傲的梁氏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以至于梁氏一时冲动,借机发落了一个当时最得宠的妾侍,结果显而易见,这一举动不但没有挽回丈夫的心,反而使得夫妻真正离了心。 之后梁氏不忍冷落,便一心扑在家中事务上,甚至忽略了对儿子的管教,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如今的戍安侯,当时的嫡公子祁承,已经在妾室的挑唆和下人的纵容下长歪了。 梁氏这才如梦初醒,立即将儿子拉回到身边教养,可也已经是亡羊补牢,即使性子拉回了一点,母子间的亲情也难以修补,以至于直到祁承袭爵之后,对这位母亲,也始终不太亲热。 接二连三的踏错让梁氏消沉了一段时间,直到那件事发生,年幼的祁钰失了母亲,梁氏才再度以雷霆之势重掌了府中事务,也将祁钰一手带大。 因为之前的教训,也是为了补偿祁钰,梁氏始终亲力亲为教导祁钰,疼爱是真心疼爱,严格也是真的严格,连身边伺候的人都要亲眼看过去,生怕他如他父亲一般学了什么不正经的作风去,再加上侯府那些年正值内忧外患的,也就形成了祁钰如今不苟言笑的性格。 不过在老太太看来,男儿成熟稳重些并不是一件坏事,祁钰的优秀有目共睹,也算是弥补了她的遗憾。 祁钰对于这个一手将他带大的祖母心里也是敬重的,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方姑姑,语气比面对府里其他人时多了几分亲近,“如今正值两季更迭之时,祖母晚间怕是又要睡不安稳,劳烦方姑姑隔几日便将这参取一些放入安神汤中,最是安神补气。” “是。”方姑姑笑着接过。 “你这孩子,倒是难为你有孝心。”老太太笑意止都止不住,吩咐下人将早已经备好的饭菜摆上来,拉着人落了座。 自从祁钰入朝之后人也忙了起来,祖孙俩也许久没能这样好好吃一顿饭了。 “忙了这么一阵子,巡盐的事想来也该告一段落了,这段时间便好好歇一歇。”老太太心疼地给人夹菜,直念叨着祁钰这段时间瘦了不少,“朝务上的事固然重要,到底也重要不过你自己的身子。” 老太太虽对祁钰寄予厚望,但也不会分不清轻重,太过着急,盐务之事对祁钰来说是搭了一个好台阶,但同样肯定也会招至不少人的红眼,此时还是适当停一停,走稳一些的好。 当然,这些事祁钰并不需要别人提醒,只是老太太到底放心不下。 祁钰点点头,并不排斥这样的关心。 一顿饭吃的还算融洽,用至大半时,老太太瞧着祁钰心情不错,才斟酌一番道:“你父亲昨日也回来了,怀瑾可去请过安了?” 怀瑾是祁钰的字,是祁钰的母亲还在世时给他取的,整个府里也就老太太还记得。 在谈及祁父时,老太太用了这个亲近的称呼,多少也是存着点儿和缓的心思。 见祁钰神色未变,但也少见的没有搭话,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声。 自从祁钰的生母离世后,祁父和祁钰的父子关系也降到了冰点,老太太明白这错在祁父,可她那儿子偏偏又是个死要面子一根筋的,就算有点儿缓和的心思,也不肯拉下脸来,更别提那个女人进门后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叫老太太操心。 老太太虽然心里埋怨儿子,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就算表面再离心,心里多少也是疼爱的,自然也想这父子俩能早日和好如初。 不过想归想,见祁钰神色不虞,老太太也就点到即止,总归以后日子还长,祖孙俩好不容易吃一次饭,她也不想闹得不愉快。 老太太示意方姑姑将准备好的汤拿过来,自如的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前日府里刚放出去一批下人,我瞧着你院里人还是少了些,等新挑来的人入了府,我想着还是得挑几个伶俐的人先安排进去。如今你事忙,身边还是得有可心的人服侍才好。”老太太笑道:“素浅那样的事儿,绝不会再出现下次了。” 提起素浅,老太太还是不免有些愧疚。 素浅这丫头,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中,模样比较好的一个了,性子也和顺。 老太太平生最恨的便是花言巧语又爱挑唆主子的狐媚子,所以在给祁钰挑选身边人是,自然格外谨慎,当初也正是看中了素浅的单纯本分,才在几个丫头中挑中了她,让她去服侍祁钰。 可没想到却是她看走了眼,这丫头看着老实,内里却也是个不安分的,竟然在祁钰外出办事期间,同老二勾搭上了,还差点闹得人尽皆知。 老太太当时便生了大气,当场就要将人发卖出去,却又被祁铄拦了下来,扯着嗓子非要把人弄到自己院子里去。 老太太哪里不知道祁铄这小子的心思,背后估计也少不了他母亲钱氏的撺掇,哥哥屋里的人却被弟弟要了去,这明摆着是看着祁钰红眼,要给他难堪呢。 老太太自然不肯答应,但又抵不住钱氏“撒泼打滚”,往日惯用的一套什么看不起,偏心的说辞张口就来,直吵得人头疼。因为以前的一些和钱家有关的原因,老太太也不愿在这些小事上与钱氏多计较,最后到底还是妥协了。 说起来不过是一个丫头,大不了再挑一个更好的,只是到底委屈了祁钰,所以这顿饭也算是老太太的一个安慰。 只不过老太太这边虽是满心愧疚,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祁钰却并未上心。听出了老太太话里的意思,祁钰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淡淡道:“祖母好意,孙儿心领,只是孙儿喜静,寻常事有陈川即可,如今事多,院里人多了反而麻烦。” “这……”老太太笑容微顿,想着如今澜院里那几个人,还是觉得委屈了祁钰,但是祁钰都开了口,老太太也就没再强求,退了一步道: “既如此,那就先不急,正好人挑来了先放我这儿调教一段时间也好,等你院里缺人了我再给你送过去。” 祁钰笑了笑,也替老太太夹了一箸老太太爱吃的菜,“劳烦祖母。” 老太太笑了,“这有什么,不过你这倒也提醒了我,你如今也不小了,以后朝务之事之多不少,也该有个贤内助,替你打理家事了。” 院里伺候的人什么的都是小事,祁钰的婚事才是老太太真正关心的大事。 钱氏和祁铄那边整日盯着给祁钰找麻烦,其中的心思老太太不是看不出来,还不就是为了戍安侯府的世子之位么! 根正苗红的嫡公子还在这,她一个继室,还有那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倒也真敢想。老太太心知肚明,不过是看在钱家对祁家的那点情份上,装不知道罢了。只要有她在一天,那对母子那是想都别想。 当然,老太太也十分明白事无绝对的道理,纵然祁钰出身能力都摆在那儿,老太太也不敢保证她那个头脑不清醒的蠢儿子会不会一时不清醒,听了钱氏的话干出什么蠢事儿来,这也是老太太一直想让他们父子关系缓和的原因。 不过老太太也知道这不是一时之事,所以如今能最快震住钱氏心思的,便是给祁钰寻一门好亲事。 老太太的心思祁钰自然也能猜到,祁钰没有说话,知道老太太既然提了出来,便是有了自己想法。 果然,老太太接着便道:“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京中热闹的很,我 听说平夷侯家的姑娘刚从宫里接回来过了及笄礼,那丫头是个活泼性子,前几日你不在时还来瞧我说宫里闷得慌呢,平夷侯府与咱们府也是自小的交情,正好你也忙了这一阵,到时候正好一起结伴去散散心岂不正好?” 祁钰垂眸喝了一口茶,主意是个好主意,到底是谁出的就不知道了。 乞巧节,倒是巧,祁钰敛目,回想起自己离开宋窈那儿时,宋窈望着自己的清凌凌的眼神,还有自己提议他出去逛逛时,那一声温温柔柔的嗯。 等老太太疑惑的声音响起,祁钰才发觉自己走神了,这个认知让祁钰眸底微冷。 方才已经推了两次老太太的话,祁钰这回也不好再推回去,淡淡嗯了一声。 老太太这才满意了。 祁钰没在老太太屋里待多久,用过了饭便回了澜院。 老太太毕竟有了年纪,精力不如以往,祁钰走了她也乏了,便由方姑姑扶着进了里屋。 方姑姑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知道老太太最近在操心什么,不由宽慰,“老太太您啊,就是操心惯了,要奴婢说,您也不比太过烦心,如今放眼京城,有哪家的公子能及得上咱们大公子的?就算侯爷多宠着大夫人和二少爷一些,大事上也不会这么拎不清的,至于婚事,大公子一向是最听您的话的,且咱们家大公子论才论貌,出身能力,就是配公主也绰绰有余,您就更不必忧心了。” 这话算是说到了老夫人心里,老夫人眉目舒展了些,道:“话是这么说,到底还是谨慎些好,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至于祁钰,这个样样出色的孙儿一直是老太太最为得意之处,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她也渐渐感觉到似乎越来越看不透她这孙儿的心思了。 不过祁钰从小就沉静的很,想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了,这也正常,好在自己的话,这孩子向来都是听的。 想着,老太太忽地记起了什么,偏头道,“对了,外头那个,最近如何?” 方姑姑自然知道老太太指的是谁,道:“老太太放心,安分的很,公子回来后,也就去过一次。” 老太太点点头,“那就好。” 祁钰在外头有个人的事,说起来也是老太太无意中发现的,调查过后只说是祁钰无意救的一个穷苦人家姑娘,没家世没背景的,也就模样好看些。 京中长成的富家子弟身边哪有没个人的,只要不是什么烟花巷子出来的妖精,老太太相信自己的孙儿有分寸,也就没多管。 不过那是以前,日子久了,难免这些眼皮子浅的不会生出什么攀附的歪心思来。 老太太道:“你去同贞嬷嬷说一声,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敲打。” “是,老太太放心。”方姑姑应了,又道:“那……选人的事?” “照常办吧。”老太太道:“看上的先送到我这儿来。” 外头的人她到底还是信不过。 “是。” 祁钰回了澜院便进了书房,在书房一直待到了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