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无尽时》 第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程恳在城北开了一间小店,卖些精心挑选的天然水晶和各色宝石。店门上方悬着一块黑色牌匾,上面一个大大的鎏金篆体“石”,下方一排小字“石来石往,石聚石散,石石有你”。门边摆了两把椅子,一张小几,置了些茶具。偶有熟客上门,品一杯清茶,聊几句闲话,选几颗合乎眼缘的石头,心满意足地离去。程恳待人温文有礼,又时常大方地出手相赠,渐渐地也结交了三四个谈得来的好友,隔三差五相聚一回。 这一日,小姐妹曾黎做东,说要介绍新交的男朋友给大伙儿认识。聚会的地方选在一家网上吵得很火的西餐厅,离程恳的小店不过两站路。曾黎在电话里一再嘱咐她早些到,据说那里位置非常难订,人不到齐还拒绝入场。什么破规矩,程恳心想,但还是早早关了店门,整理容妆一路步行过去。 还未到下班高峰,街上的行人不多,程恳走得闲适,顺带打量周遭风景。到元洲这座城市四年了,她也慢慢融入其中,初来乍到的浮萍之感渐渐消散。你瞧,人的适应性就是这么强。程恳自嘲地笑笑,甩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程恳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毕竟离得近,又不用担心塞车,谁知宋妮和刘佳佳也都到了。宋妮开玩笑说还是第一次上这么高档的餐厅,当然要赶早。不多时,曾黎也匆匆而至。她显然精心装扮过,许是走得急了些,白皙的脸上泛着丝丝红晕,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欲语还羞,说不出的动人。 “都齐了,咱进去吧。” “咦,我们的男主角呢?”宋妮左右看看,好奇地问。 曾黎抿嘴一笑,“他去停车了,一会儿就来。” 一行人随侍应鱼贯而入。这是一家意式风格的西餐厅。每一个角落都精心布置过,传统与现代并重,华丽的水晶灯,漂亮的欧式桌椅,精致的碗碟,贴心的私人分区。刚落座,已有好事者拉着今晚的主角逼供,离上次聚会也不过个把月,小妮子从何处觅来了这金龟。曾黎笑得格外甜,不久前她代替生病的上司与合作方谈判,邂逅了风度翩翩的男主角,相谈甚欢,一来二去竟生出绵绵情意。几个姐姐瞧着最单纯可爱的小妹妹有了心尖上的人都很欣慰。 一群人正说笑着,侍应生又领了人往这边来。程恳坐在最角落,只远远地望了一眼,握着高脚杯的右手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此时借口离开已是来不及了,她强压下内心的波澜,装着不在意地从手包里拿出手机低头翻看。 曾黎站起来,几步上去挽了男子的手,来到众人跟前,“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男朋友,萧齐。” “你们好。”男子长身玉立,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礼貌而得体。一双黑眸深邃幽静,仔细看去就能发现暗藏其中的冷漠疏离。 “快坐吧。”宋妮微笑着招呼他,冲程恳眨眨眼,是只一表人才的金龟啊。 萧齐挨着曾黎落座,看着程恳的方向,“黎黎,不给我介绍一下?!” “哦,对对对。这三位呢,是我最好的朋友,闺蜜。宋妮、刘佳佳、程恳。” 程恳如坐针毡,每个毛孔都透着不安。听见自己的名字,她收敛心神,强自将目光转到他脸上,淡定从容地看着他。 “你好。”她的嗓音有些暗哑。 萧齐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与她对视片刻,又淡淡地将眼神转向别处。 宋妮觉得今天的气氛有点奇怪,以往言笑晏晏的一群人如今多了只金龟就变得异常拘谨起来。好在姐妹几个原本就有些默契,三句两句地闲聊,倒也不曾冷场。萧齐在一旁斯文地切着牛排,一副稳重自持的姿态。后来,不知谁提到了她们的相识,自然而然地聊到了程恳的石头店。 “你知道吗?上次落在你办公室里的那串紫水晶手链就是二姐送我的,”曾黎对萧齐如是说,“她说紫水晶是我的生辰石,也是我的幸运石。” 萧齐点点头,“难怪你那么着急。”他很早之前就见过那条手链,一模一样的珠子,其中一颗上面有隐隐的刮痕。 “不过二姐说的真不错,它是我的幸运石。”曾黎凝望着萧齐,笑靥如花。 “怎么?这里头有什么故事吗?”佳佳一脸八卦相。 “我们那天聊了好久,之后就……”曾黎微微红了脸。 “噢噢!就聊出了火花。”佳佳打趣道,“这样看来,程恳也算你俩的半个红娘!快快快,赶紧敬上一杯,感谢感谢她。” 程恳原本埋在桌上装鸵鸟,此时已竖起满身戒备,她知道自己应该挂着笑脸附和着说些什么,却满嘴苦涩难以成言。所幸,宛若天籁的手机铃声将她从这难以忍受的煎熬中解脱出来。 “喂,阿诚。”程恳似松了口气,立马站起来,对大家示意一下,举着电话往洗手间走去。 阿诚是哥哥程实的大学室友,元洲第三人民医院心外科的骨干,经常代表院里参加各种学术交流和研讨。受程实的托付,他成了程恳初来这座城市时唯一的依傍。 “嗯,在外面,就上次说的那个聚会。不,不用来接我。嗯,好。”程恳挂上电话,心下一片荒凉。她的不安,她的难堪,那个人都看在眼里,却偏要端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是故作姿态!她靠在壁角,稳稳心神,想着还是找个托词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聚会吧。 良久,程恳深吸口气,勉强挤出个微笑,起身往餐厅走。突然之间,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蓦然被拉进一堵宽阔厚实的胸膛里。抬眸一看,萧齐的俊颜近在眉睫,眼瞳深处燃起点点怒火,间杂一丝狠戾。程恳身体紧绷,心像被一双大手用力撕扯,一时之间痛得无以复加。她努力克制自己,指甲深深抠进肉里,却只拿平静淡然的眼神看他,如同看着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第二章 回忆如困兽 萧齐盛怒,扯过程恳牢牢地箍在墙上,俯下身狠狠吻住那两片朝思暮想的柔软。程恳浑身一僵,双眸迅速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萧齐攻城略池,舌尖奋力撬开程恳紧闭的牙关,滑进她的口中,拼命纠缠住她的舌头。程恳放弃了挣扎,木然地靠在墙上,眼神漠然,带着冰冷的恨意。 半晌,萧齐喘着气停了下来,伸手捏紧她苍白尖细的下巴,阴鸷的目光似要将她看穿,“假装不认识,嗯?!” 程恳撇开他的钳制,闭了闭眼,忽地抡起手臂,“啪”,萧齐脸上泛起红晕,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的笑。程恳胡乱抹了一把红肿的唇,瞪大眼睛与他狠狠地对望。 萧齐忽然将目光转向她颤抖的左手,白皙的腕子上,缠绕着长长的一串黑曜石手链,一颗颗黑幽幽的珠子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折射出浅浅的绿光。萧齐的脸瞬间就暗了下来,眼中卷起狂澜,似乎要将程恳一口气吞没。但只一刹那,一切又归于平静。 程恳全身都在痛,一颗心更是疲惫不堪。她拂开他的纠缠,转身进了洗手间。 重新回到餐厅时,宋妮正跟曾黎窃窃私语。似乎聊到什么高兴的事情,曾黎甜甜地笑着,双眼明媚动人。萧齐坐在一旁,淡淡地注视着她。程恳定定心神,脸上挂起招牌式的恬淡笑容。她略微迟疑地跟曾黎说要先回去了,阿诚明天出差,待会要将他家的钥匙送到程恳那儿,让她帮忙看顾lucky。lucky是阿诚养的阿拉斯加,与程恳相处愉悦。 “这么早!让他把钥匙送到这儿来得了。”佳佳嚷嚷道。 “男朋友?”萧齐淡淡地瞥了程恳一眼,仿佛不经意间道,“叫他一起来啊。” “对呀,对呀。阿诚哥也是我们的老熟人了。叫他过来吧,咱们一起去唱歌。”曾黎附和。 程恳气血上涌,头疼得更厉害了,此时再顾不上什么风度气量,“今天不行,他说待会儿还要去一趟医院。抱歉,我真得走了。下次聚吧,我请好不好?”说完,抓了手包迅速闪人。 曾黎对着程恳仓皇而逃的背影喊,“路上慢点。”随后又同佳佳调侃道,“阿诚哥明天出差,咱们就发发善心放她早些回去吧。”她未曾察觉,身旁的男友拳头紧攥,骨节发白。 程恳甩掉手包,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当初她盘下这家小店,阿诚找人帮忙将二楼的库房改造成了这个一室一厅的小窝,添置了几件必要的家具,倒也像模像样。 程恳脑子里乱哄哄的,想到洗手间里的那一幕,她的心脏缩成一团,难以言喻的带些刺痛的苦涩蔓延到四肢百骸。 阿诚过来的时候程恳依旧缩在沙发上,双目微合。 “脸色怎么这么差?”他凑过来,拿温热的手背碰碰她的额头,“生病了?” “没有,”程恳睁开眼,懒懒地说,“就是有点累。” “不是说去见曾黎的新交的男朋友了吗? “嗯。” “人怎么样?” “不知道。” “是干什么的?”阿诚钻进厨房,翻出一桶泡面。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我说,你们几个都不帮忙把把关的?” “小黎是大人了,她有自己的判断力。” “但是……” “我好累,先别说这个了好吗?”程恳埋怨着,把头埋进抱枕里。 “行行行,不说就不说,累了先休息会儿吧。”阿诚挠挠脑袋,今晚的程恳似乎有些反常。 阿诚吃完泡面,帮着程恳收拾屋子。程恳已坐起身,斜靠在沙发上,拿着电视遥控器转来转去。 “我说,有什么事告我一声儿,啊?”阿诚看着她,还是很不放心,“我可答应了你哥,要照顾好你。” 程恳看着电视,漫不经心地说,“没事。” “真没有?”阿诚把一个剥了皮的桔子放进程恳手里。 “真没有啊,唐僧!”程恳拿起一瓣放进嘴里,很甜,却并没有消减心里的苦涩。 “那好吧,我走了,钥匙我搁老地方了啊。”阿诚拎着打好包的垃圾袋往楼梯口走。 “阿诚哥。”程恳别过头看着他。 “怎么?”阿诚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 程恳一顿,挥了挥手,“你路上慢些。” “知道啦。”阿诚笑笑,闪身下了楼。 ****** “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男子瞪着血红的双眼,发狠地盯着眼前的人,拳头捏得咯咯响。 “我没有……”女子紧咬着唇,柔嫩的唇瓣迅速染上一抹嫣红。 “他回来了,所以你就要走了,是不是!”男子猛地抓起她的左手,腕上缠绕的一圈圈黑曜石绿光幽幽,恰如一抹看穿真相的嘲讽。 “我没有,你相信我!”女子眼中蓄满泪,双唇微微颤抖。 “比起你,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始至终,你的心里只有他,对不对?!”男子绝望地嘶吼。他蓦地扯掉女子腕上的珠串,抓在手中拼命拉扯,“啪嗒”,绳子断裂,珠子噼里啪啦坠落一地。 “不是,那天的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女子滑坐到地上,泪水簌簌地掉落。 “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想的是什么样?!”男子把剩下的珠串狠狠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响,“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些破石头。因为你的心也是石头做的,怎么捂都捂不热!” “萧齐,别这样,求你!”女子伸手抱住男子的双腿,泪流了一脸。 “求我?求我放手,求我成全,求我祝福?”男子跪坐到女子面前,颤抖着手,轻轻揩去女子脸上的泪水,“别求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听到这两个字。因为,只要你开口,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放你走。” 是谁说,天涯陌路,各自为安。 又是谁说,相见不相识,相遇两不知。 程恳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眼角有泪一般的东西滑落。她抬起左腕,拨开那一长串石头,拿拇指在背后的那道疤上反复摩挲,心中百感散尽,只余清冷。 第三章 葬在时光里的名字 程恳开着她的那辆老福克斯晃晃悠悠地往城郊去。老林那儿有批新到的石头,程恳前几天就跟他约好今天过去挑一些。老林在郊外有家石料加工厂,专做来料加工和原石批发。程恳经常从他那里拿货,或者请他帮忙按照要求加工。出于共同的爱好,一来二去,年纪相差甚远的两人竟成了忘年交。 将近五十公里的路程,路上车不多,周围的景色千篇一律。程恳有些无聊,伸手想要打开车载广播,却十分不小心地碰掉了中控台上放着的手机,她手忙脚乱地弯下腰想要捡起来,“嘭”的一声响,可怜的老福就这样吻上了前面奥迪a6的屁股。 程恳木然片刻才回过神来,懊恼地拍打一下方向盘。 奥迪司机熄了火,走下车绕着原地转了一圈,过来敲敲程恳的车窗,“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程恳打开车窗,有些心虚地对窗外站着的年轻男子说,“真是抱歉,先生。我们先拍个照,再挪到边上等交警过来处理,好吗?” “你人没事就好。我看了下,我们的车问题都不大,就不要停在这儿阻碍交通了。我赶时间,你下次注意些啊。”男子冲她笑笑,转身往前去了。 后面的几辆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促。 “先生,留个联系方式吧,损失我来负。”程恳伸出头冲前面喊。 男子摆摆手,跳上自己的车。 程恳在心里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老天开眼,遇上好人了。 到城郊已经将近中午,程恳在边上卖冷饮的小店略坐一会儿,整理好情绪才来到老林的店里。这次到的货都挺不错,程恳抛开烦恼,沉浸在石头中,欢喜地挑着,心想要自留几串,再选一些送朋友。 “林叔,这几串月光石真不错,您从哪里得来的?” “南边的一个老朋友,跟上次那些玉髓一个出处。”老林沏了一壶茶,乐呵呵地看着她忙活。 程恳拿起一串,对着阳光看,“蓝光足,无杂质,近乎玻璃体了。” “是很不错。”老林点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上次提到的毛衣链吊坠图样我都画了好,您看看。”程恳从包里拿出几张图纸。 老林接过图纸慢慢地翻看,“很好,这几款石头的特点都被你完美地呈现出来了。小程,你是我见过的最懂石头的女孩了。” 程恳微微笑着,“因为很少有女生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吧。” 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他说,你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什么时候要?”老林放下图纸。 “当然是越快越好。” “又催是吧,慢工出细活知不知道?”老林瞪圆眼睛看着她。 “那就一个月,可以吧?”程恳操起手,做出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 “一个月?行!包在我身上。”老林拍拍胸膛。 “爸,”高大英挺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有客人?” “嗯。”老林招招手,让儿子过来,“小程,跟你提过的,我在国外的儿子,前几天刚回来。” 程恳抬起头,愣住了。 “是你?!”男子也有些惊讶。 “你们认识?”老林狐疑看着面前神色讶异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应该没有见面的机会才对。 “也不算,”程恳脸上浮起一丝尴尬,“我今天早上不小心撞了贵公子的车。” “没听你说啊,”老林看向儿子,“不严重吧?” “没事,小差挂。”男子耸耸肩。 “真是抱歉。”程恳走近一点,伸出右手,“我叫程恳,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不过这认识的方式还真特别,哈。”男子微笑着,浅握住她的纤纤细手,“林笙,你也可以叫我阿笙。” 程恳指尖一颤,收回手,声音发着抖,“是哪个sheng?” “乐器,笙箫。” 程恳眉头微蹙,瞳孔收缩,眼里泛起细碎的涟漪。 林笙好似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指着柜台上的石头问,“这些是月光石?” 程恳定定心神,点点头说,“很美,对不对?” “是很美。不过,女孩子不都更偏爱黄金钻石一类的吗?” 程恳轻轻地拿起一串,“这些天然矿石看似质朴,实则华美。你瞧,这一圈圈的光晕,就好像在无声地诉说这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一般,多么神奇。” 林笙的视线轻轻扫过程恳的手再转向她脸上,凝视着她,“你说得真好。” “我就随口说说。”程恳脸红了红。 “小程,都这个点儿了,一起吃午饭吧。你婶在家做呢。”老林趣味地望着两个年轻人。 “不了,林叔,我一会儿还有点事。” “这一时半会你也找不到吃饭的地儿啊。说好了,待会去我家。”老林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 程恳想想也是,不得不厚着脸皮应了下来,反正只要是饭点过来,到最后都被会老林留下来蹭饭。 吃过午饭,林笙奉命送客。 “听我爸说,你不是本市人。” “嗯。” “老家哪儿的?” “青市。” “青市?”林笙表现出很熟悉的样子,“好地方啊,我有个好兄弟也是青市人,据说那边现在发展挺不错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程恳一脸怅然。 “就几个小时的车程,怎么不回去看看?”林笙好奇地问。 程恳摇摇头,“谢谢你们的款待,我先走了。” “程恳,”林笙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能约你一起吃顿饭吗?” 程恳想了想,实在缺乏拒绝的理由,于是柔声道,“我来请,就当作修理费吧。” 林笙笑起来,眉目舒展,“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叔那儿有我的电话,你定好时间打给我吧。” “好。” 程恳挥手作别,开着老福远去。林笙,程恳默念了一下男子的名字。他很高大,很绅士,与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不同的是,他的笑很爽朗,很温暖,不像那个人,眉间始终有一道抹不开的忧郁。程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腕上的黑曜石珠串,心里掀起不大不小的波澜。 第四章 是有心或无力 程恳从林叔那儿回到店里就开始忙碌起来。回来的路上已经想了几个新式样,须知灵感稍纵即逝,她赶紧拿了铅笔在纸上慢慢地勾画。 天色渐渐暗下来,程恳开了灯,朦胧的光晕里,女子轻蹙秀眉,时而托腮思索,时而伏案写画。 涂涂改改,有几个地方始终不满意,一时间没有更好的点子,程恳索性停了笔,顺手扭开边上的收音机,打算听点什么换换思路。 转到城市精英调频,主持人阿束熟悉的声音传来,“听众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齐心乐园的首席设计师,萧齐先生。萧先生,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冷静低沉的嗓音令程恳心头一颤。 “众所周知,齐心乐园是国内首家大型水上游乐园。自去年九月在青市开业以来,已经吸引了数以百万计的游客,并成功带动了周边区域的经济发展。现在,萧先生带着齐心来到元洲,要在元洲打造第二座这样的乐园,我们对此充满了期待。萧先生,“齐心”二字作何解释?我能猜到,齐,是您的名字。那么心呢,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吗?” “我的心。” “代表着您的心意,承载了您的心血。是这样吗?” “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您想要设计这样一座乐园呢?” “因为有心人会喜欢。” “有心人?” “对。” “何谓有心人?” “有心爱人,有心被爱。” 手机响了,程恳抹了一把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接起来,“喂,阿诚哥。” “你怎么了?在干嘛?”程恳声音沙哑,带着些微的颤抖,像是哭过了。 “画图呢。”程恳调整了下嗓音。 “店里生意怎么样?”阿诚没话找话。 “老样子。你不是从来不管这个?”程恳觉得奇怪。 阿诚开玩笑说,“我不在,担心你生意不好没钱吃饭饿肚子。” “怎么可能!”程恳也笑了。 隔着电话,阿诚仿佛看见程恳脸上挂起柔柔的笑,这才放下心来,“那你忙吧,记得按时吃饭哟。” “嗯,你也是。” 阿诚忽然想起自己的宝贝,“哦,对了,你今天去看过lucky了没?” “糟糕!”程恳惊叫一声,打开抽屉翻出阿诚家的钥匙,“我给忙忘了。马上就去,挂了啊!” “别急,路上慢点!” “知道啦。” “乖乖,对不起啊,姐姐今天太忙了。”程恳把狗粮倒进碗里,抱歉地摸摸lucky的头。 lucky贴心地舔舔她的手,表示不用介意。 “gooddog。不过,你倒是饱了,我可还饿着呢。” 程恳在厨房里翻箱倒柜,一路狂奔过来,此时已然饥肠辘辘。好在阿诚有囤粮的习惯,果然,冰箱里的存货还真不少。就地取材,程恳给自己做了一碗三鲜面,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干净净。 程恳在沙发上坐了片刻,起身跟lucky道了拜拜,约好明天一定来遛它。 程恳换回自己的铆钉凉鞋准备离开,鞋柜上放着一张名片,她顺手拿起来看了看。 c&m律师事务所,吴心媚律师。程恳眼皮一跳,她回来了? 想到自己还有一摊事,程恳叹了口气,还是等阿诚回来再问他吧。 ****** 忙了一整天,程恳悠然地在路上走着,湖蓝色的棉布长裙在晚风中扬起美丽的弧度,绿松石吊坠衬托下的脖颈愈发白皙修长。 十点多了,周遭的店面纷纷打烊。灯火阑珊处,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眼花了吧,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电台。程恳晃晃头,慢悠悠地走过去。 原来并没有看错,萧齐此时正懒洋洋地斜靠在她的店门上。 程恳走到他跟前,狐疑地问道,“你不是应该……?”她飞快打住了要说的话。 萧齐盯着她,双眼在昏黄的光晕里泛着幽幽的光,如同暗夜里觅食的枭兽,“一个人?也对,你那个新欢不是出差去了吗!” 程恳转开视线,冷然道,“这与你无关。”如果可以,她原本想说的是关你屁事。 “与我无关?”萧齐冷笑出声,“那倒是,我是你的什么人,勉强也就能算个旧爱吧。” 程恳不想理会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不许走!给我把话说清楚!”萧齐突然发力,一把抢过她的钥匙,狠狠地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响。 程恳怔了怔,声音更冷了,“萧齐,你这样有意思么?该说的话,我们早就说完了。” “你倒是有意思,一声不吭就离开,找这么个鬼地方躲起来?”萧齐双眼发红,额上青筋暴起。 程恳开不了口。曾经发生的一切,她半点也不愿再想起。那种锥心刺骨,恨不得立即死去的痛,试过一回也就够了。 “怎么,无言以对?”萧齐凑到程恳眼前,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程恳此刻恐怕已被射成了筛子。 程恳闭了闭眼,沉声道,“萧齐,放过我吧,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你现在也过得不错。还有曾黎,你得好好对她。” “你最没有资格说这个。”萧齐恨声道,“想必你也清楚,我是为了什么会和她在一起!所以,我很难保证不会用你对我的招数对付她!”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程恳瞪圆眼睛,身体簌簌发抖。 萧齐嘴角挂起一抹残酷地笑,“这就叫残忍?比起你对我做过的,恐怕连万分之一都及不上!” 程恳恶狠狠地瞪着他,用冷到骨子里的声音说,“对一个从未爱过你的人,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住嘴!”萧齐愤怒地打断她,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砰”,窗户震得哗啦响,殷红的血顺着墙壁流下来。 程恳一颗心揪起来,失控地吼道,“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早就疯了,被你这个冷血怪物逼疯的!不过我倒要谢谢你,终于肯承认从未爱过我,我也是时候清醒了。”萧齐惨淡一笑,转身离开,只留下一道孤寂的背影。 世界安静下来,程恳颓然地坐到门槛上,头埋进膝盖里,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 那些她拼了命想要忘却的记忆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第五章 也曾经,天很蓝 某个初秋的午后,刚满三岁的程恳被爸爸程建国连哄带骗地送进了青市电力局机关幼儿园。程恳胖乎乎的小手死拽着幼儿园的铁门,“我要回家,我要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两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小老师使尽浑身解数,没想到程恳越哭越凶。这样下去,她的眼泪都快将整个幼儿园给淹了。 大概是程恳闹腾的动静太大,不一会儿,大班教室里跑出来两个小男孩。 个儿高的那个对另外一个说,“哎呀,我就说是心心嘛,听声音就是了。你爸真把她送来啦?” 另一个回答说,“奶奶回老家了,放在家里也没人照顾她呀。你去劝劝她吧,她听你的。” “嗨,行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的亲妹呢。”高个子抬头挺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高个儿叫萧齐,另外一个叫程实。听名字就知道,程实是程恳的亲哥,大她三岁。电力大院的老邻居们都知道,萧齐和程实是最铁的哥们。两个小家伙同年出生,父母都在市电力局上班,从小住一个院里,想不亲近都难啊。 这两家给孩子们取名也忒省事儿,程建国拣了两个现成的词——诚实、诚恳,为了体现对女儿特别的关爱,取了“恳”字的下半部分给她做小名,叫“心心”。萧致远呢,就干脆凑上妻子齐芳的姓氏,给孩子取名叫萧齐。 程实人如其名,敦厚质朴;程恳,暂时还看不出来。萧齐呢,就是个十足的小滑头,干坏事搞破坏那是一等一的在行。是以程实虽大萧齐几个月,却总是跟在萧齐后面,唯萧齐之命是从。 这会儿,我们的孩子王萧齐正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哄着哭天抢地的程恳小朋友,“心心,别哭了。你爸爸都走了,就算你哭坏嗓子也没用啊。”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程恳委屈地撅着小嘴,不再拽着铁门,改拉萧齐的袖子。 “等下放学回家就能见到妈妈了,好不好?”小大人萧齐觉得自己所有的好性子都用在程恳身上了。 “我不要上学,我要妈妈。”程恳不依不饶。 萧齐想了想,从衣服口袋里掏啊掏,掏出早上出门前从妈妈那里得到的奖励,“棒棒糖,要不要?” 程恳眼睛一亮,立刻止住了哭。 “我就知道这招保准管用。”萧齐吞了下口水,有些不舍地把糖递到程恳面前。 程恳一把抢了过去,抹了把鼻涕,咧开嘴,冲萧齐笑了起来。 几天后,程恳小朋友渐渐觉得上幼儿园也不是那么痛苦的事儿。虽然班上的小朋友都暗地里嘲笑她是鼻涕虫、哭吧龙,但因为她有两个“园霸”哥哥,所以没人敢当面欺负她。而且,她还可以跟哥哥们一起上学、回家,把他们私藏的糖果饼干通通吃光。 夕阳下,程恳跟哥哥们手牵手,天很蓝,风很轻,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程建国和萧致远是中专同学,毕业后一起进了现在的单位,再分别跟单位的同事钟芸和齐芳谈起了恋爱。两个人一起结婚,一道生娃,感情堪比亲兄弟。八十年代中期,国家短暂地放松了计划生育政策,钟芸就给程实添了一个小妹妹。而齐芳自生下萧齐之后身体就不太好,夫妻俩决定不再要小孩。于是,两家人都把程恳当宝贝一样疼爱。 程恳的整个少年时期,无疑是简单快乐的。虽然偶尔也会因为争东西跟程实打上一架,但每次程实都会被爸爸胖揍一顿,程恳想起来就会忍不住捂着嘴乐得像偷到油的老鼠。比起程实,萧齐可就狡猾多了。大人在的时候,他总是端出一副贴心大哥哥的面孔,什么都让着程恳,暗地里却没少使坏,偷偷吃掉她藏了好久的饼干,在她的文具盒里放上一只毛毛虫。程恳想过反击,无奈他实在是太聪明了,几次交锋,落败的总是自己。慢慢的,程恳琢磨出一个道儿来,她发现萧齐最见不得别人哭,尤其是女孩子。只要程恳装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挤出几滴眼泪,萧齐保准立马投降,好言好语地哄她,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就这样,我们的小霸王萧齐拿撒娇赖皮的程恳完全没有办法,有时候她亲哥都不情愿帮她做的事情,在程恳的眼泪攻势之下,萧齐也不得不勉力为之。 萧齐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的程恳的样子,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小小的脸蛋红彤彤皱巴巴。他附在妈妈耳边悄声说,“她好丑。” 齐芳当场给了他一记爆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更丑。” 在场的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钟芸斜靠在床头,笑眯眯地望着萧齐,“小齐啊,心心也是你的妹妹哟,以后你要保护她,照顾她,好不好?” 很多年以后,萧齐依然能够模糊地想起这个场景。那时候他到底有没有点头答应,他却记不清了。如果当时就能预知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会不会认真地点头重重地应承下来呢。 ****** 几年后,六岁的程恳终于从那家她一哭成名的幼儿园毕业,成了皇冠小学一年级新生。出人意料的,蜜罐里泡大的她并未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养成刁蛮任性的性格,反倒有些害羞内敛,沉默少言。这也许是因为钟芸老担心她会被程实和萧齐带偏,从小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地教育她要做个文静温顺的女孩子。 小学生的交友原则很简单,长相和学习。程恳两样都不拔尖,又不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因而在学校里,朋友很少,最要好的就数同桌许小敏。两个人常常结伴上学回家,分享彼此的小秘密。 刚升入四年级,萧齐就被评选为皇冠小学的大队长。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他都笔直地站在升旗台的正中央,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向旗手们发出指令。程恳隐没在一年级的方队里,目光闪闪地望着台上那人,心里莫名的激动和骄傲。 没多久,班里有几个女孩发现默默无闻的程恳居然跟长得好看成绩又好的大队长关系匪浅,都凑拢过来,争着跟她一起玩,还拿出收集了好久的缤纷糖纸送给她。程恳有些欣欣然,跟她们越走远近。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许小敏早已远远地退出了自己的世界,有了另外的朋友圈子。 程恳上三年级的时候,萧齐和程实小学毕业,双双进入市一中的初中部。程恳那几个新结交的好朋友很快又把崇拜的目光投向了别的男孩子。渐渐的,寡言少语的程恳被她们落下了,开始一个人上学放学,安静地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有好几次,她想站到许小敏面前,微笑着跟她说我们一起回家吧,可很快就有其他同学过来,挽起小敏的手和她一起走掉了。 此后,也断续有过一两个玩伴,但许是程恳总端出一个可有可无的疏离态度,又或者小孩子本没有长性,直到小学毕业,程恳也没什么知心朋友。好在,大多数时候,都有程实和萧齐陪着她,所以她并未觉得有多孤单。就这样,程恳平淡地度过了自己的小学时光,跟随萧齐和程实的脚步,迈入了市一中。 夏日的晚上,程恳和萧齐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纳凉,程恳把心中的疑惑讲给萧齐听。 萧齐想了一会儿,说,“真正的朋友,绝不会在你落魄无助的时候远离你,也不会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接近你。” 程恳有些伤感地说道,“因为一时的虚荣,我失掉了一个珍贵的朋友。” “人生路还长着呢,以后你还会交到知心好友的。”萧齐安慰说。 程恳看着萧齐,眼里有前所未有的认真,“哥哥,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却又能什么都处理好。而我,却总是把一切都搞得很糟。” “你是小妹妹,理所当然地拥有犯错的权力。放心,无论何时,我和程实总会在这里,为你遮风挡雨。” 那一刻,周围黑洞洞的,唯有萧齐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第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萧齐说得没错,初二那年,程恳终于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叫张瑶,从外地转学过来,跟程恳坐同桌。张瑶很可爱,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说起话来噼里啪啦,就像放鞭炮似的。程恳本来对彼此的关系持观望态度,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段可进可退的距离。可没过多久,她就被张瑶的热情开朗真诚善良给彻底俘虏了。 程恳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张瑶讲起小学时的事,没想到张瑶大大咧咧地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我就说你怎么总是一副谁欠了你,你又欠了谁的样子。你这么好,这么可爱,以后就归我罩着啦。” 张瑶随父母工作调动来到青市,很多地方都不熟悉,程恳就带着她走街串巷,到处找好吃的好玩的。张瑶也有一肚子有趣的事儿,她讲起来又极生动形象,常常把程恳逗得哈哈大笑。就这样,她俩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程恳并未料到,张瑶会成为自己以后人生中最亲密的伙伴。而在那段最惨痛的日子里,张瑶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够攫取的温暖。 这天,轮到程恳和张瑶做值日。放学后,张瑶负责擦桌椅和玻璃,程恳则把垃圾扫到一起,装进撮箕里,拿到每层楼规定的地方倒掉。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家了,校园渐渐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为教学楼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程恳倒掉垃圾,拿着撮箕慢慢地往回走,经过别班教室的时候,她无意识地往里面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教室里,有个男孩子安静地坐在后排,定定地望着黑板的方向。程恳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目光聚焦在男孩身上。不知为何,程恳觉得他整个人像是被悲伤笼罩着,眼神异常忧郁。 之后的某天早上,程恳起晚了,抓了袋饼干,挎起书包就匆匆往学校赶。转角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程恳摔得龇牙咧嘴,饼干和书本撒了一地。她挣扎着爬起来,边捡书边嘀咕,“完了完了,我的早餐。” 对面的人捡起散落在脚边的书本,递给她,“对不起啊。” 原来是他,那个独自留在教室里的男孩,穿着黑色运动服,个头很高,皮肤略白,眼神清澈,带着些许歉意。 “没关系,没关系。”程恳连连摆手。 “这个……”男孩突然指着地上的一个白色的东西。 “天!”程恳在心中哀嚎,一把抓起地上的卫生巾,胡乱地塞进书包里。 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脸有些红,眼睛却微微弯了弯。 程恳看到他眼里的笑意,还来不及摆出尴尬或是惊艳的表情,男孩已经转身离开了。 一连好多天,程恳总会有意无意的遇到那个男孩。他总是独来独往,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好几次,程恳犹豫着要不要跟他点头示意一下,可他一晃身就过去了。没多久,程恳从万事通张瑶口中知道了他的身份信息,顾淮笙,很好听的名字,三班学委,成绩优异。不过从张瑶的描述看来,这人怎么也算天之骄子一类人群,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忧伤的眼神呢?程恳不解地摇摇头,渐渐地忘了这茬儿。 就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了两年,程恳和张瑶一起升入了一中高中部。虽然被分进了不同班级,她俩的友谊却依旧牢不可破,两个人下课放学都粘在一起。至此,程恳的生活平静得几乎毫无波澜。 ****** 高一暑假,秀秀表姐从省城回来,到程恳家玩。秀秀是程恳舅舅的女儿,大她两岁,在青市出生,后来随父母工作调动去了省城。每年寒暑假,秀秀都会回青市看望奶奶,再到姑姑家小住一阵。这一回,她给程恳带了本《十七岁不哭》,告诉程恳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青春校园小说。程恳挑灯夜战,一口气把小说看完,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惆怅。秀秀回家前还送了程恳几串闪闪发光的水晶手链,告诉她这些石头有着神奇的魔力,可以给她带来好运。 高二一开学,青市一中就根据高一期间的考试成绩和学生自己的志愿分了文理班。全年级一共十二个班,四个文科班,八个理科班。四班是文科快班,五班则是理科快班。 程恳将将越过分数线进了五班,继续和张瑶做起了同桌。她俩后面坐着的是班主任眼中的大红人,一个叫周臻,年级第一。另一个则是顾淮笙,年级第五。周臻是班长,成绩优异却并不是个书呆子,常常一下课就往球场跑,将近一米八的个子,模样英俊,程恳时常瞧着班内外女生眼中的粉红泡泡一身鸡皮疙瘩。顾淮笙就低调多了,除了偶尔打打篮球,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座位上看书学习。张瑶同周臻很快熟络起来,时不时地开开玩笑,嬉戏打闹。这个时候,顾淮笙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副任你风云突变,我自巍然不动的姿态。 一天课间,张瑶碰碰程恳的胳膊,悄悄说,“哎,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很难接近啊。” “谁?”程恳知道她说的是顾淮笙,却故意装出不明白的样子。 “顾……” 程恳眼睛没有离开手中的漫画书,敷衍道,“还好吧,我对他又不了解。” “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这人,啥时候才能对别人的事上点心啊?”张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程恳“哦”了一声,收起漫画,拿出数学课本,预习了起来。 张瑶说得对,她本就不是个主动的人。开学到现在,除了张瑶,还有同寝室的另外两个女孩刘玲和黄诗蓓,她也就跟周臻熟络一点儿。至于顾淮笙,两个人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还不到十句吧。偶尔回想起几年前某个兵荒马乱的早上,那个眼角弯弯的男孩,程恳觉得顾淮笙一定没认出自己,又或者根本不在意自己是谁。 第七章 他就这样住进我心里 很多时候,命运自有它的轨迹,非人力所能操控。 显然,十七岁的程恳也没有料到,几个人交缠纠结的命运会在某个初秋的傍晚无声无息地拉开序幕。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张瑶生理痛,早早请假回宿舍休息去了。 程恳埋在桌上啃物理,一道电路题搅得她脑袋生疼,无奈之下,只得求助身后的周臻。 “哎,我说你能再笨点不?”周臻扫了一眼题目,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这两处是等电势,我们可以这样……” 只见他飞快地在作业本上画了几笔,得出了答案,程恳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下课铃响了,周臻抓起书包说约了人踢球,一溜烟儿跑掉了。 程恳默默地转过身,心想算了,还是等下回去问张瑶好了。 就在程恳闷闷不乐的时候,有人拿笔敲了敲她的肩头。她回过头,吃惊地发现那个平时不苟言笑的顾淮笙此时正定定地望着她,双眸幽黑,嘴角带着笑,如一缕清风。 “刚才周臻提到的那个知识点老师还没讲过,我再用其他方法给你讲讲吧。”顾淮笙如是说。 程恳心中虽有些纳闷,却还是赶紧将桌上的习题集递了过去。 “你看,这里是串联,这两处是并联,我们标注一下。” 顾淮笙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比同龄的男孩子更添一丝沉稳。 程恳想到《十七岁不哭》里面的简宁,一颗心不争气地扑通乱跳。 “就这样,明白了吗?”顾淮笙将视线转向面前的女孩。 “嗯,我懂了。谢谢你。”程恳点点头,白皙的脸颊染上可疑的红晕。 张瑶最近爱上了三食堂的麻辣烫,每天约上刘玲一起去光顾。程恳不爱吃辣,干脆在教室里多留一会儿,等食堂人少一些,再一个人去吃饭。几天下来,她发现大多数时候顾淮笙都是全班最后一个走。他还是和那时候一样,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不爱笑,眼眸漆黑,时不时地掠过一缕淡淡的忧伤。可他一旦笑起来,就如一缕春风拂过心田,又仿佛漆黑夜空中亮起了一颗耀眼的明星,让身旁的人也不由得跟着会心一笑。 看到顾淮笙埋头学习不问世事的样子,程恳深感佩服;看到他落寞地望着窗外不知所想的时候,程恳又觉得格外心疼。程恳觉得自己对顾淮笙关注得有些过了头。她自我说服道,也许是因为顾淮笙跟自己一样沉默内敛,所以有些感同身受吧。还有他那些自己无法体会的复杂心事,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他,让他常常露出开心的笑脸。 这天晚饭前,程恳照例留在教室里复习。文娱委员徐敏莉走了过来,坐到程恳后面周臻的位置上。程恳眼睛盯着书,却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顾淮笙,帮我看看这道立体几何怎么解?”徐敏莉嗓音甜美,娓娓动听。 “我看看。嗯……这样,在这边作条虚线就可以了。你看。” “噢,”徐敏莉恍然大悟,“你真是厉害,这道题我都想了好久了。” “有时候脑子会暂时短路,换个思路就好了。” 顾淮笙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可程恳就是觉得那两个人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难道前段时间天天都这样一起学习?张瑶你说错了,你瞧,顾淮笙哪里难接触了,明明对徐敏莉就蛮好的。程恳莫名的有些气闷,站起身不声不响地走出了教室。 化学实验课上,程恳、张瑶和周臻、顾淮笙分到了一组,老师要求各个小组用加热固体铵盐与碱的混合物的办法制取氨气。以往跟其他同学分到一组的时候,程恳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拿笔记本记录实验步骤和数据就行了。可这节课一开始,周臻那个坏蛋就摆出袖手旁观的姿态,说要看看她和张瑶的动手能力,而且还不许顾淮笙插手。程恳拗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和张瑶一起准备。 没多会儿,别的小组已经响起了实验成功的欢呼声,她俩却还在慢腾腾地连接实验装置,检查装置气密性。顾淮笙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帮忙。只见他有条不紊地称取适量消石灰和氯化铵粉末,混合好,再用纸槽慢慢地装入试管底部,加热,一气呵成。张瑶把湿润的红色石蕊试纸放在试管口,试纸慢慢地变成了蓝色。成功了!程恳赶紧凑过去看。 顾淮笙一把拉开她,“别靠太近,氨气有刺激性,小心伤到鼻子!” 程恳心狂跳,手臂上被顾淮笙拉过的地方变得滚烫。感觉他的目光似乎流连在自己身上,她却不敢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程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完这节课的,一会儿想到顾淮笙初中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摸摸被他拉过的胳膊,脑子里浑浑噩噩。 很快,张瑶就发现了程恳的不对劲,一向认真学习的她开始在课堂上走神,有时候笑得莫名其妙,有时候又一脸忧伤。 “喂,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张瑶终于憋不住了。 “啊?” “老是心不在焉的。” “没有啊。”程恳闷闷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还说没有?!”张瑶扯扯她的马尾。 “其实,”程恳咬了咬嘴唇,轻轻地说,“我想我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谁?”张瑶惊讶的睁大眼睛,“不会是周臻那个花蝴蝶吧?” 程恳摇摇头,“顾。” 张瑶眼睛睁得更大了,“他?” 程恳拽拽她的胳膊,“别说出去。” “知道。可是怎么会是他?你有什么打算?”张瑶担忧地望着她。 “别问我,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程恳一脸苦恼。 张瑶想了想,“我总觉得顾淮笙莫名的高深,有些让人看不透。” “你没听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吗?” “就他?不是吧。完了,你完蛋了。”张瑶无奈地摇摇头。 “我也不想这样。”程恳捂着脸哀叹,“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第八章 她就这样住进我心里 程实和萧齐高考后都选择了本地的大学,一个报了c大的临床医学,决心为祖国的医疗事业贡献一份力量,另一个则进了赫赫有名的青大建筑系,立誓要把家乡建设得更美好。两所学校都在大学城,离家不算近,他俩相约一个月回家一次。 这周末,萧齐刚一过来就发现了程恳的不对劲。往常哥哥们一回家就黏在身边的小丫头这会儿却关在自己的屋子里,连个面都没露。 “哎,心心这是咋了?”萧齐拿手指捅捅程实。 “高二了,忙吧。”程实正对着电脑打游戏,不在意道。 “不对,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嗨!”萧齐推开程恳的房门,冲着她大喊一声。 程恳吓了一跳,胡乱将手中的东西塞进抽屉里,转过身来,摸摸胸口,“萧齐哥,你吓死我了!” “在干啥呢,小心心?”萧齐一个大步走到她跟前,笑嘻嘻地看着她。 “没干啥。”程恳忸怩地别过头。 “我都看见了,快些拿出来。”萧齐靠得更近了些。少女的芳香扑鼻而来,他不自然地退了一步。 “什么呀?”程恳摊开空空的手掌,一脸真诚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亮得像水洗过的葡萄。 萧齐心中一动,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算了,你忙吧。我找你哥去了。”萧齐不动声色地按下心中的悸动,退出了房间。 “怪怪的。”程恳晃晃脑袋,从抽屉里摸出串了一半的粉水晶手链,低下头继续忙碌。 ****** “看。”程恳打开右手,掌心里有串粉红透亮的珠子。 “这是什么呀?”张瑶凑过来。 “粉水晶,”程恳神秘地说,“我表姐说招桃花的。” “招桃花?” “就是让你喜欢的人喜欢你。”程恳洋洋得意。 “切。怎么可能!”张瑶不屑道。 “真的。” “我看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张瑶敲敲她的脑袋。 “我也觉得。”程恳嘟起嘴。 张瑶眼神一亮,“要不,你表白吧?” “不行啊。”程恳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虽然我觉得他有点冷。” “时间也不对,就像简宁和杨宇凌。《十七岁不哭》你看过吧?” “嗯。说得也是。那你就好好学习,跟上他的脚步,到大学里再表白。” “我也知道啊。”程恳埋进书中,忧伤,怎么这么忧伤呢。 这天晚饭前,张瑶和周臻都不在,程恳在座位上复习。 “程恳,”顾淮笙在后面叫她,“可以借你的英语作业看看吗?” “啊?”程恳回过头,有些受宠若惊,“当然可以。” 程恳翻出习题本,递了过去。凉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干燥的掌心,顿时心跳如擂鼓。 “谢谢。”顾淮笙眼角微微弯了弯。 程恳似受了鼓舞,脱口问道,“顾淮笙,你想考什么大学?” 神啦,他俩还没熟到这地步吧。程恳脸烧红,只想变成鸵鸟,把头埋进土里。 顾淮笙却并不介意,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她说,“q大。” “q大啊。”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程恳想想自己的成绩,有些泄气。 “嗯,q大的计算机系特别好。”顾淮笙笑着问她,“你呢?” “我?”程恳茫然了,“我还没想好。” “那就好好想想吧,给自己定个目标。”顾淮笙郑重道。 程恳转过身,心内五味杂陈。早就知道他必定有远大的目标,可q大离自己也太遥远了,似乎怎么努力都做不到啊。 程恳还没想好到底是要努力还是放弃,又迎来了新的打击。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了,全班52个人,程恳排在36名,物理大大拖了后腿,班上倒数第三。程恳望着试卷上鲜红的67分,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听张瑶说顾淮笙这次考了全班第二,物理和化学都是满分。程恳仿佛看见两人之间竖起的无形高墙,心里充满了难言的酸涩。 晚自修后,同宿舍的四个女孩躺在床上聊天,理所当然地提到了这次考试。 黄诗蓓说,“都没见周臻怎么努力,还照样考年级第一,真是受不了。” 程恳深有同感,她也恨不得掰开那个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有什么不同。 “我倒觉得顾淮笙很厉害,理化双百,牛b啊。”刘玲感叹道。 “顾淮笙学习很努力的,已经自学完了高三的知识点。”张瑶认真地说。 刘玲压低嗓子,故作神秘地说,“听说了没,徐敏莉喜欢他。” 程恳原本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发呆,此刻倒是一惊,撇过脸望向对面的张瑶。 “不会吧。”张瑶深深地看了程恳一眼,“不是说她喜欢周臻?” “假象。她跟周臻是初中同学,关系不错。借着周臻跟顾淮笙套近乎呢。” “怪不得,我说她怎么老往我们后面跑。”张瑶恍然大悟。 徐敏莉很漂亮,还是班上的文娱委员。想到平时顾淮笙对她的亲切和煦,程恳把头蒙进被子里,心里难过极了。 ****** 顾淮笙也感觉到了程恳的变化,原本晚饭前这段时间程恳都会待在教室里复习功课,可这些天下课铃声一响,她就拉着张瑶跑出教室,溜得比周臻还快。顾淮笙觉得自己有些生气,但又气得莫名其妙。 十六七岁的男生之间总逃不开女孩子的话题。刚开学,大家就将班里为数不多的八九个女同学品头论足了一番。理所当然的,他们都觉得明眸皓齿的徐敏莉是最漂亮的。顾淮笙没吭声,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总是束起高高的马尾,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娇嫩得如同美玉。白皙的脸颊,粉嫩的唇,笑起来嘴角扬起浅浅的梨涡。有一次,她在物理课上翻看一本课外杂志,被老师逮起来答题,她就像只小鹿般怯怯地站起来,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就像多年前她被自己撞破掉落在地上的那个东西一样,慌乱又可爱。那一刻,顾淮笙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变得有一点,柔软。 从那之后,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偷偷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相较于张瑶的热情开朗,她无疑是羞涩内敛的。大多数时候,她都沉默地坐在位置上,安静得仿佛并不存在。只有当张瑶和周臻笑闹起来,她才会跟着说上几句,时不时扬起一片轻轻的笑。那个瞬间,顾淮笙觉得好似有一缕阳光从云缝里漏出来,打在自己身上,照亮了他心里那些阴暗晦涩的角落。 第九章 最好不相见 萧齐这个周末没有回家。程实说他参加了学校的什么设计大赛,正带着团队准备参赛作品。 “对了,心心,”程实打开电脑,“要不你把萧齐的qq加上吧?见不着的时候还能在网上聊几句。” “好啊。”程恳凑上去,登陆了自己的小企鹅,在查找里面输入程实给他的号码,验证信息输了“你猜”两个字。 对方很快就通过了,小狐狸头像一闪一闪,“小丫头。” “哈哈,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猜?” “哼哼。” “看了你的资料啊,笨。” “……” “最近怎么样?学习忙不忙?” “有一点。” “压力大吧。” “嗯。” “加油,熬过这两年就好了。” 对方一直在输入,可是并没有更多的信息过来,萧齐有点莫名的心慌。 好一会儿之后,程恳没头没脑地发过来一句,“我要是说我想考q大,是天方夜谭吧?” “q大?怎么突然想考这个?”萧齐有些疑惑,程恳以前常说只喜欢青市,哪儿都不愿意去。可是q大在北方,离家千里。 “就是想想。” “是想跟谁一起吗?”萧齐发出这句话,手有些抖。 “嗯……算是吧。” 萧齐心里咯噔一下,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可是我理化太差了,怎么看都不可能啊!”程恳泄气道。 萧齐过了很久才回复,“不去试一试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理化寒假我回来给你补,忘记哥哥的长项了吗?” “嗯,其实我也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拼一拼。谢谢你啦,萧齐哥。”程恳发了个拜拜的表情,开心地下了线。 萧齐看着对方头像暗下去,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自上次见面之后,萧齐心里就塞满了困惑,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竟对程恳这个黄毛丫头有了非分之想。在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萧齐决定先冷处理一段时间。可是刚才和程恳的聊天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小姑娘长大了,怕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也许等不到他想清楚自己心意的那一天,小家伙就要跟别人跑了。萧齐自嘲地笑笑,是占有欲吧,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 程恳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息,上课听讲课后复习。遇到不懂的地方,她会虚心请教周围的人,张瑶是首选,其次是周臻。要是这两个都不在,她偶尔也会问问顾淮笙。程恳把自己的小心思掩藏起来,除了张瑶,谁也不知道。让人意外的是,周臻一改往日能溜则溜的贪玩作风,待在教室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于是,晚饭前的这段时间里,班主任常常会欣慰地在教室里见到四个埋头苦学的孩子。 这天,程恳跟周臻讨论一道数学题。两人都解出了正确答案,不过周臻的方法更简略易懂一些。程恳拿出草稿本,让他把演算过程仔细地写下来供她好好参考。过了一会儿,程恳回过头想要取回本子,猛地看到本子最下方画了一颗心,心上一个箭头笔直地指向自己。抬头看去,周臻正眼含笑意,充满期待地看着她。纵使她再迟钝,此刻也立即明白了周臻的意思。程恳吓得一哆嗦,本子直愣愣地掉在地上,一颗心砰砰乱跳,顾不上捡起本子,“唰”地转过身,将身下的椅子压得吱嘎响。 张瑶觉察出她的异样,悄声问,“怎么啦?” 程恳摇摇头,手指放到嘴边做出个“嘘”的动作。 周臻早就料到程恳会被自己吓到,只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他觉得有些好笑,捡起本子,轻轻拍拍程恳的肩膀递回去。程恳反手接过来,一股脑地塞进了课桌里,就好像抓着的是一个烫手山芋。 周臻与程恳的互动,顾淮笙都看在眼里。前几天,他听到周臻和傅子明在宿舍的阳台上聊天。 “你喜欢程恳吧?”傅子明问。 周臻没说话,似是默认了。 “喜欢就去追呗。” “她胆子那么小,我怕会吓着她。”周臻幽幽地说道。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怜香惜玉了?” “她跟那些女孩不一样。” 原来周臻也知道,她跟那些女孩不一样。顾淮笙心内酸楚,相较周臻的高大帅气幽默风趣,自己怕是无法吸引程恳的注意了。 此刻,顾淮笙有些庆幸又黯然神伤,程恳应该是被周臻给吓着了。可周臻这么优秀,她早晚都会接受他吧。他嘴角发苦,如坐针毡,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好不容易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张瑶拿指尖碰碰程恳的脑袋,“说吧,怎么回事?” 程恳环视一周,确定没有人在,这才拿出本子,指指周臻画的那颗心。 “什么意思?”张瑶不明所以。 “花蝴蝶,画的。” “啊?哈哈哈!”张瑶愣了一秒钟,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嘘,快别笑啦!”程恳涨红了脸。 “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啊!”张瑶连连摇头,“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谁知道呢。” “那你要怎么办?” “只能装不懂了。” “哎,人不对啊,”张瑶感叹说,“要是顾,你就该欣喜若狂了。” “死丫头,瞎说什么呢!”程恳握起拳头,作势要锤她。 “难道我说的不对?前阵子以为你已经死心了呢,最近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张瑶歪着头看着她,“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程恳望向窗外,幽幽地说道,“我现在就想好好学习。像你上次说的那样,先要努力跟上他的脚步。至于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说吧。” “这就对了。你总算想通了。”张瑶拍拍她的肩膀。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次月考成绩出来,程恳进步不小,挤进全班前25,物理考了81分,虽然离目标还有很长一段差距,程恳却还是忍不住心喜。不出所料,年级第一依然被周臻牢牢掌控。可顾淮笙这次却只考了班上第七名,一向稳定的他怎么会大失水准呢? 只有顾淮笙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安静地坐在前排,一笑一颦都深深牵动着自己的心。午夜梦回,脑子里浮现的也都是她清丽的容颜。她就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却注定无法开花结果。 第十章 最好不相知 程恳对周臻采取装傻态度,把他的表白当作玩笑,一笑置之。周臻并没有因此泄气,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尴尬。程恳见他一派坦然,也渐渐放下心中的不安。几个人又回到往常的日子,一起学习、打闹。 转眼到了十二月,青市一中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圣诞&新年晚会。考虑到高三年级学业繁重,学校将表演对象重点放在了高二学生身上。接到通知,周臻和徐敏莉趁着晨会时间开了个动员大会,号召大家帮忙出谋划策。这次晚会学校非常重视,据说会有特邀来宾出席。五班女生少,且大多不爱表现,男生就只知道瞎起哄,一向颇有主意的周臻也犯起了难。 语文课上,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周臻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他碰碰顾淮笙的胳膊,“你不是会吹笙吗?” 顾淮笙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什么?” 周臻眉毛一挑,“笙箫合奏,有意思吧?” 顾淮笙白了周臻一眼,转过头继续看黑板,“没意思。” “好兄弟,咱班的晚会节目就靠你啦!”周臻下巴抵着桌子,冲顾淮笙眨巴着眼睛。 “我不行,很久没练了。” “好多人等着看我笑话呢,你就帮帮忙吧。” “no。”顾淮笙不为所动。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答应?”周臻一拍桌子,做出一副时刻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惹得语文老师频频往他这边看。 “不是我不帮你,是真的不行啊。”顾淮笙压低声音。 “见死不救。”周臻嘟哝一声。 下课铃刚响,张瑶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她和程恳都听到了他俩刚才的对话。 “顾淮笙,你要出节目吗?”张瑶问。 顾淮笙摇摇头。 程恳也转过来望着他,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你会吹笙?”程恳问他,“是因为你名字里面有个‘笙’字才专门去学的吗?” 顾淮笙点点头,“那时候觉得好玩。不过好久没练习,忘得差不多了。” “好厉害。”程恳由衷地感叹。 “只会些毛皮而已。”顾淮笙耳根发烫,呐呐道。 “我觉得,会乐器的人都很厉害。”程恳以前也想过学一门乐器,可是老被萧齐嘲笑五音不全,久而久之只好作罢。 “所以你就出个节目嘛。”周臻趁热打铁,附和着说道。 “对呀,对呀。”程恳很期待顾淮笙的表演,想象着他在舞台上翩翩而立,闪闪发光的样子,她对他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看着程恳一脸崇拜的模样,顾淮笙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甜,不忍再拒绝,点点头答应下来。 可是,程恳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笙箫合奏的另一个人选居然是徐敏莉。每天晚饭前,原本呆在教室学习的顾淮笙都会和徐敏莉一起到多功能教室排练。程恳去偷看过几次,两个人堪称默契十足,除了表演曲目《关山月》,他们还会即兴吹奏其他一些有名的曲子。每每合奏完毕,两个人都会相识一笑,好像觅到知音一般。排练结束,两个人也会一起到食堂吃晚饭。好几回,徐敏莉往顾淮笙碗里夹菜,顾淮笙都默然接受,一点儿要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程恳苦恼极了,她因周臻出的馊主意大为光火,又深恨自己的添柴加火,助纣为虐。那两个人之间本就暧昧流转,这样日日在一起,琴瑟和鸣想必也指日可待了!程恳懊恼地趴在桌上,心内郁结,眉头皱成一团。 张瑶在一旁看着她万分纠结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地说,“要不咱想个主意把他俩搅黄?” 程恳没吭声,好一会儿,抬起头问张瑶,“你说,顾淮笙是喜欢徐敏莉的吧?她那么漂亮。” “我看不出来,”张瑶想了想,“他虽然不像我最初以为的那样难接近,平时对大家也都很和气,但我总觉得他并未显露真心,反而时时保持一种莫名的疏离。” 程恳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沮丧地闭了眼,重新趴回桌上,把头埋在双臂间。张瑶摇摇头,翻开英语作业开始做完形填空。 程恳和张瑶到食堂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她俩端着餐盘张望了好一会儿,到处都没有空位,除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 “张瑶,这边!”周臻冲她俩招手。 两个人无奈地对视一眼,慢慢地走了过去。 这是一张六人座的条桌,周臻和傅子明并排坐着,对面坐着顾淮笙和徐敏莉。程恳犹豫了一秒,走到周臻身边坐下了。张瑶瞪了她一眼,坐到了顾淮笙旁边。 “怎么这么晚?”周臻笑着问她。 “嗯,有点事耽搁了。”程恳夹起一片豆角放进嘴里。 “要不要尝尝这个,”周臻用筷子指指餐盘里的牛肉,“很好吃的。” 对面埋头吃饭的顾淮笙突然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程恳一眼。 程恳与他视线相触,心头一慌,冲周臻摆手说,“不要,不要。” 周臻半晌没说话,筷子停在空中。 张瑶赶紧解围道,“她不喜欢吃肉的。” 周臻看了程恳餐盘一眼笑起来,“你属兔子的吗?吃这么素。” 程恳脸红了,轻声说道,“学校的素菜比较好吃。” 傅子明脑子一抽,嘴欠地说,“吃素总比吃醋好啊!” 几个人都没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徐敏莉轻轻碰了下身边的顾淮笙,“淮笙,我想喝汤。”学校有免费的汤菜供应,想喝的同学只需要自己动手盛上一碗。 “什么?”顾淮笙正在想心事,没有听清。 “我想喝汤。”徐敏莉对着他娇俏地笑。 “哦,好,我去拿。”顾淮笙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对着程恳的方向问道,“你们需要吗?” “我跟你一起去吧。”周臻也站了起来。 张瑶与程恳对视一眼,做了个口型,“淮笙”,接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程恳领会了张瑶的意思,脸色发白,拿筷子在餐盘里翻来翻去。 顾淮笙和周臻端来了几碗汤。 张瑶笑着说,“班长,就四碗,不够啊!” 傅子明调侃道,“怎么不够,周臻和程恳一碗,顾淮笙和徐敏莉一碗,剩下两碗归你和我,刚刚好!” 顾淮笙闻言,手一抖,碗中的汤洒了出来。徐敏莉赶紧掏出纸巾帮他擦拭。 程恳心中酸涩无比,“腾”地站起来,说,“我吃饱了。” 程恳越想越气,越走越快,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顾淮笙,你就是个大坏蛋。 周臻快步追上来,抓着她的胳膊说,“子明胡说八道的,你别生气。” 程恳不理他,一口气跑回教室,把头埋在桌上默默流泪。周臻无措地傻站在她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好有同学传信说班主任找他有事,他只得悻悻地走开了。 没多会儿,其他同学陆续回到教室。张瑶坐下来,安抚地拍了拍程恳的后背。 顾淮笙在后面碰碰张瑶,指着程恳,用嘴型问,“她怎么了?” 张瑶瞪了他一眼,咬着牙无声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顾淮笙愣住了,翻来覆去地思索张瑶的话,半响之后猛地明白过来,一颗心飞上云端,好像做梦一般欢喜。 各位亲亲,节日期间,更新时间为晚上十点前。清斐在这里厚着脸皮,满地打滚求收藏~ 第十一章 最好不相伴 这个晚自习安静得有些反常。程恳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课间时分也没挪动一下位置。周臻还在纠结程恳的反应。顾淮笙面前摊着书,整个晚上都没有翻动一页。 回宿舍的路上,程恳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告诉顾淮笙了。”张瑶凑到她耳边悄悄说。 “什么?”程恳惊跳起来,“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告诉他你被他气哭了呗。”张瑶撇撇嘴。 “你你你!这还叫没什么!”程恳捂住脸,哀嚎一声,“天啦,他会怎么看我!” “我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反正这层窗户纸早晚得捅破,就行行好,帮帮你啰。” “有你这么帮忙的吗?”程恳哭笑不得。 张瑶诡秘一笑,“你且等着吧,我看他虽然有些吃惊,心里应该还是很高兴的。” “那是你眼神不好,看错了。”程恳不相信地摇摇头。 “反正你到时候记得谢我。”张瑶一副我是大好人的模样。 “谢你,我现在就谢谢你。”程恳举起双手,做出掐掐掐的手势。 短短几分钟,程恳一颗心悬起又落下,最后只得自我安慰道,他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情况不能更糟了。只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程恳想想都觉得尴尬啊。 顾淮笙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回想食堂发生的那一幕,一遍一遍揣摩程恳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她的笑,她的眼泪,一颗心心酸和甜蜜交织着。她的青睐是上帝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那些他敢想,不敢想的希冀仿佛都不再那么遥不可及。顾淮笙睁着眼睛,无声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心底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程恳等着顾淮笙的反应,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依然故我地学习、排练,就好像那天的事压根儿没有发生过。起初程恳还自欺欺人地想他可能没有领会到张瑶的意思,可一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正如自己对周臻的,一颗心跌落到谷底。 张瑶见程恳终日惶惶,郁郁寡欢的样子,深恨自己多事,只得劝解道,“好在你没有正式跟他表白,还不至于太尴尬。算了,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死心吧。” 程恳拿手蒙着脸,闷闷地说,“我死不瞑目。” “相信我,过阵子就会好的。”张瑶叹了口气。 这天课间,张瑶和周臻去了洗手间,程恳在座位上翻看新一期的电影杂志。顾淮笙反复酝酿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拍拍程恳的肩膀。 程恳转过身,微愕地望向他。 “那个……”顾淮笙手心冒汗,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什么事?”程恳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和徐敏莉没什么的。”顾淮笙一咬牙,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程恳愣了愣,他是什么意思,是在跟自己解释吗。程恳不确定地看向顾淮笙,只见他脸颊通红,呼吸急促,深邃的眼眸里有明明灭灭的火光闪现。程恳瞬间明了,有点慌乱地移开视线,一颗心急速地跳动着。 半响,她糯糯地开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顾淮笙胸口发烫,脱口将隐藏许久的心声说了出来,“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程恳心跳乱了几拍,羞涩又欢喜,低垂着眼眸,声若蚊蝇道,“你也是。” 顾淮笙惊喜地笑起来,眉眼舒展。知道她一贯胆小,能这样回应自己已是很不容易。 上课铃声响起,程恳吓了一跳,慌忙回转身,假装继续翻看桌上的杂志。这节课老师讲了些什么,程恳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时而托腮傻笑,时而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张瑶偷偷瞄了一眼,那些鬼画符恐怕连程恳自己都不认识。顾淮笙也好不到哪里去,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程恳,心神激荡。 程恳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天。晚饭时间,她让张瑶先走,自己在座位上磨磨蹭蹭。顾淮笙一早就跟徐敏莉说今天有点事,也没去排练。好不容易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顾淮笙走上前,坐到张瑶的位置上。程恳左手撑着脑袋,眼睛盯着桌子,右手食指在桌上轻轻地抠着。 顾淮笙转身面向程恳,没有说话,只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程恳侧过脸,两个人对望一眼,又慌乱地错开视线。 “程恳。”顾淮笙叫她的名字。 “嗯。”程恳轻轻应了一声。 “我没想到你对我也……我真的很高兴。”顾淮笙面露喜色。 “我也是。”程恳咬了下嘴唇,望着顾淮笙,柔声说道,“很开心。” 顾淮笙看懂了程恳眼里的缱绻柔情,伸手浅握住她的指端,见她没有拒绝,便大着胆子将她的右手整个圈进掌内,细细摩挲。程恳的手凉凉的,纤细而柔软。顾淮笙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丝丝缕缕的羞涩和欢愉在空气中萦绕着。 半晌,程恳轻轻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可以叫你阿笙吗?”她想了想,又赶紧补充道,“没人的时候。”她可不愿意跟徐敏莉一样叫他“淮笙”。 “当然,我喜欢你这样叫我。”顾淮笙嘴角弯了弯,“那我要怎么叫你?” 程恳腼腆地笑一笑,说,“家里人都叫我心心。” “心心?” “嗯。恳字的下面。” “心心,”顾淮笙又轻声念了一遍,“很好听。” 两个人相识一笑,都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 “这个周六,我们在外面见面吧。”顾淮笙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嗯。”程恳含羞带笑地点点头。 最激动的莫过于张瑶了,回宿舍的路上,她抱着程恳尖叫道,“我就知道他喜欢你,果然是这样!” “小点儿声。”程恳赶紧去捂她的嘴。 “快谢我,快谢我。”张瑶摇晃着她的胳膊。 程恳忙不迭地说,“谢谢,谢谢。其实,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傻瓜,你这么可爱,我要是男的恐怕早就爱上你了。”张瑶开玩笑说。 程恳右手攀上张瑶的脸颊,深情款款地说,“你要是男的,我就嫁给你。” 张瑶拂开她的手,“少恶心我啦!不过说真的,我并不赞成早恋。快要高考了,你可不能因此影响学习啊。” “我知道。”程恳郑重地点点头,“我们约了周末见面,到时候我会跟他好好谈谈。” “你有分寸就行。” 第十二章 最好不相惜 萧齐周六上午回了家,放下包,跟父母打了个招呼就朝程恳家去了。 一进门,萧齐就看见程恳俏生生地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啃苹果,一边跟做饭的钟芸聊天。 程恳见着萧齐,挥了挥手,“哎哟,我们的大忙人怎么舍得回家啦!” “没大没小。”萧齐伸手去揪程恳的马尾,程恳赶紧躲开。 “小齐来啦!正好阿姨今天做你爱吃的香辣虾,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吧。”钟芸热情地招呼他。 “阿姨你最好啦!”萧齐谄媚道。 程恳白了他一眼,“好吃狗儿。” “皮痒了是不是?”萧齐挥挥拳头,无声说道。 程恳跳到一边,冲他扮了个鬼脸。 “妈,我等下要出去一趟,跟同学约好去书店,中午就不在家吃饭了哈。”程恳对妈妈说。 “跟谁啊?大周末的瞎跑什么,没看我正在做饭吗?”钟芸抱怨道。 “张瑶,”程恳眨了下眼睛,“我俩想去买本书,再顺便逛逛。” “去吧,去吧。叫张瑶有空来家玩儿啊。”钟芸一听说是张瑶,二话没说便答应了。 “知道啦!”程恳蹦蹦跳跳地回了房间。 萧齐跟程实坐在沙发上聊天。前不久,他跟同学组队参加了学校的“绿色建筑”设计大赛,通过重重关卡,终于进入了复赛阶段。程实这学期也有了实践课,总算可以拿手术刀了,虽然是对着标本进行的。 程恳在衣橱里挑来拣去,最终选了一件浅蓝色小熊维尼的修身棉服,一条粉色针织围巾,白色紧身裤,配上妈妈淘汰给她的米色羊皮链条包。临出门,她又想起了什么,打开抽屉,拿出之前串好的那条粉水晶手链戴上了。程恳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脸。 程恳站在门口换上白色运动鞋,笑盈盈地跟哥哥们道别,“哥,萧齐哥,我出门了哟!” 萧齐一眼望去,蓝衣少女眉眼含笑,亭亭玉立,如一缕春风轻拂他的眼角,眉梢,还有心尖。他只觉得心头一酸,一时间竟怔怔无语。 “早点回来。”钟芸在厨房里喊。 “知道啦。”程恳应了一声,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萧齐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和程实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 程恳从公交车上跳下来的时候,顾淮笙早已等候在一旁。看到程恳,他眼前一亮,赶紧迎了上去。 “等很久了吗?”程恳柔声问。 顾淮笙摇摇头,“没有,就一小会儿。” 顾淮笙今天穿了一件烟灰色呢大衣,黑色休闲裤,深棕色马丁靴,好像气质忧郁的王子。 程恳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你这样穿很好看。”他平日在学校老是一身运动装,大好的气质都被掩盖起来了。 顾淮笙见程恳喜欢自己的装扮,禁不住嘴角含笑,“你也很好看。” 程恳羞涩地低下头,双颊染上片片红晕,“我们去哪儿?” “先逛逛,再去吃东西,怎么样?”顾淮笙提议道。 “好。” 这是程恳第一次单独跟男生逛街,她时不时地四下张望,生怕哪里冒出个熟人。 顾淮笙看她东张西望的紧张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像做贼似的?” “我怕被熟人看见。”程恳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到人的事情,就算遇到熟人也没啥关系的。”顾淮笙笑着说。 程恳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大起胆子和他开玩笑,“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 顾淮笙立刻辩解道,“这是我第一次跟女孩逛街。” 程恳抿着嘴笑,“我开玩笑的啦。” 顾淮笙假装一脸严肃地说,“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开玩笑呢。” 程恳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好吧,下次不会啦!” “你还想有下次啊!”顾淮笙伸手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 程恳呆了一瞬,不争气地脸红了。 两个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很快,程恳被一家卖水晶的小店吸引住了。店老板是一个年轻姑娘,身着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和粗线外套,腕上缠绕着一条由好几种不同珠子串成的手链。 程恳绕着柜台转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串黑亮的珠子问,“老板,这个是108颗佛珠的穿法吗?这是什么石头呢?” “是108颗,这是黑曜石。”老板继续解释说,“传说中黑曜石是由少女的眼泪化成的。将它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寓意不再哭泣,永远幸福快乐。” “这寓意真好。”顾淮笙看向程恳,微笑着问,“喜欢吗?” 程恳点点头,“很好看。” “怎么卖的?”顾淮笙转头问老板。 “我就问问,不是要买啊。”程恳赶紧说道。 “这一串是样品,不卖的。不过我这里还有些黑曜石散珠,你可以买回去自己穿。”老板拿出一个匣子。 “我们走吧。”程恳拽拽顾淮笙的胳膊。 顾淮笙不理会她,接过匣子,低下头认真选了起来。程恳无法,只好跟他一起挑选。 两人挑好108颗黑曜石,顾淮笙付了钱。老板拿盒子装起来,附送了程恳几颗隔珠和几根弹力线。程恳把盒子小心地放进包里,笑着跟老板道别。 “阿笙,谢谢你。”程恳犹豫了一下说,“不过以后还是不要乱买东西了,好吗?” 顾淮笙凝视着她,墨瞳幽深,“心心,这是我给你的信物。我只愿你永远快乐,没有眼泪。” 程恳以为顾淮笙是个只爱学习的呆子,没想到说起情话来也是毫不含糊。长得帅,有才华,有耐心,会讨人欢心。天啦,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程恳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她偷偷摸了摸手腕上的粉水晶手链,感谢它带给自己的好运。 两个人又逛了一会儿。程恳怕顾淮笙再乱买东西,不敢再对什么表现出特别的兴趣。顾淮笙也没有什么想买的,只要程恳在身边,他就觉得满足了。 昨天有一章没有上传起,非常抱歉。今天重新修改过了,敬请见谅~ 第十三章 最好不相爱 中午了,两个人决定到kfc吃午餐。大周末的,kfc人很多。顾淮笙让程恳去边上占座位,自己排队点餐。程恳望着顾淮笙的背影,想起张瑶的话,在心里默默地组织语言打算跟他好好谈谈。 顾淮笙放下餐盘,在程恳对面坐下。 程恳拿起一根薯条,蘸点番茄酱,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阿笙,你上次说想考q大。” “嗯。”顾淮笙认真地点点头,“你呢?好好想过了吗?” “我不知道。”程恳表情郁郁的,“你晓得我的成绩……” “心心,和我一起吧,”顾淮笙握住她的手,“理化我会帮你补。” “可是……”程恳还是有些不自信。 “相信我。” 程恳在顾淮笙满脸的期待中轻轻点了下头。顾淮笙如释重负,眉目舒展。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两个人想要长久地在一起,最好是报考同一所大学,实在不行,也得考到同一座城市。只要程恳愿意和他一起努力,他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顾淮笙忽然想到什么,莫名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程恳咬着吸管问。 “你那时候可真傻。” “?”程恳眼中写满了疑问。 “初中的时候,有天早上。你不记得了吧。” 程恳突然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还,还不是都是因为你!” 顾淮笙看她害羞的样子,大笑出声。 顾淮笙笑得狷狂,如黑夜中骤然划过的流萤,一时间亮过天上的皎皎明月。 程恳竟看得呆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噘着嘴,“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那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当然要在这里记清楚。”顾淮笙指指自己的脑袋。 程恳原本想说其实并不是,出口的却是,“那你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不是怕你害羞吗?”顾淮笙继续坏笑着。 “你又来!”程恳拿眼睛瞪她。 顾淮笙想到另一个问题,收起了笑,迟疑一下开口道,“那个,周臻……他也喜欢你吧?” 程恳不禁微微发窘,红着脸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他没有直说,不过上次他在我的作业本上画了颗心。” “你怎么想的?”顾淮笙问。 “我不喜欢他,也我没给过他任何回应,我想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我可不可以找个机会告诉他,你和我在一起了。”顾淮笙跟周臻是好兄弟,实在不愿因为这件事同他反目。所幸周臻还没对程恳正式表白,早一点告诉他也好,省得他还抱有幻想。顾淮笙有个极隐秘的心思,自从知道程恳也喜欢自己之后,他就对她有了强烈的占有欲,实在不愿她再被别人觊觎。 “可是这样一来,别人就会知道了。”程恳有些忧心。 “知道就知道,只要不影响学习就没事的。”顾淮笙安慰她说,“再说,周臻也不是大嘴巴,我会嘱咐他的。” “那你好好跟他说。”程恳仍然皱着眉。 顾淮笙笑着说,“乖,别想了。我会处理好的。”他指了指她的唇角,“这里有点东西。” 程恳拿手背蹭了一下,“没有啊。” 顾淮笙指尖轻触她的脸颊,轻轻揩掉上面的番茄酱,放到嘴里吮了一下。 因为他的动作太过暧昧,程恳脸“腾”地红了,看似清冷的顾淮笙原来怎么也会有如此肆意张狂的一面。 “你你你。”程恳脸烧红,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顾淮笙看着她呆呆的模样,笑得如沐春风。 ****** 周一一早顾淮笙就对周臻说等下一起吃午饭,有事情跟他说。周臻不在意地笑笑,心想他要是不参加文艺表演了,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好不容易拉来的壮丁,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程恳不知道顾淮笙到底跟周臻说了些什么,只远远地看见周臻脸色变得特别难看,“砰”地站起来,撂下筷子转身就走。顾淮笙没动,坐在位置上慢慢地吃饭。 体育课上,周臻拿着颗篮球走到顾淮笙面前,要求和他单挑。顾淮笙点头同意了。体育委员李峥站在球场中间,将篮球向空中高高抛起,周臻和顾淮笙同时跳起,周臻手肘用力撇开顾淮笙,猛地将球拍下,左右手交互运球,几个大步来到篮下,纵身一跃,手腕一压,篮球在空中划开一条优美的弧线,应声入网。顾淮笙一个旋身将球接住,快速运球到三分线外,右手单独抡起篮球,侧身奋力将球砸向篮筐,球进了!班上的同学很快围成一圈,绷直神经盯着对战双方,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喝彩。程恳也被张瑶拉到场边,一眼不眨地盯着两人,心里咚咚直跳。场上的两个人你来我往,都憋着一口气要打垮对方。好几次,程恳看见周臻的手肘疾风骤雨般地砸在顾淮笙肩头,顾淮笙都咬着牙承受,面不改色。程恳又紧张又担心,攥紧拳头,手心冒汗,几乎看不下去。 傅子明操着手站在边上说,“这两个人是要决斗吗?” 程恳说不出话,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她根本不关心谁输谁赢,只要顾淮笙好好的,周臻也好好的。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场上的两个人终于精疲力竭,喘着大气瘫倒在地上。好一会儿之后,周臻拉着顾淮笙站起来,两个人双手交握在一起,相视而笑。周臻抡起拳头捶了一下顾淮笙的胸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好好对她。”顾淮笙点点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程恳很欣赏周臻的个性,开朗洒脱,拿得起放得下。他只稍微沉郁了两天,就待她同以往一样了,也没表现出过多的尴尬。不过,他留在教室里的时间却又变少了,一有空就泡在球场上,倒是引发了更多粉丝的追捧。 程恳和顾淮笙也并没有因为互相表白之后就整天黏在一起,人多的时候,两个人总是拉开淡淡的距离。虽然顾淮笙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程恳是他的,但想到程恳胆小怕事的性子,也就随她去了。最甜蜜的时光无非是两个人对坐着,一起解开一道难题。每每这个时候,顾淮笙总是忍不住拿指头碰碰程恳白皙纤细的玉手,程恳则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弹开,看看四下无人,再伸过手轻轻碰触他的指尖。顾淮笙一颗心被填得满满的,她呆呆的模样真是可爱。 各位亲,昨天更掉第十三章,已经重新补上了。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见谅。 第十四章 最好不相对 很快,元旦晚会来临了。礼堂里人山人海,每个班都划分到了相应的区域。顾淮笙拉着周臻跟张瑶和程恳坐到了一起。他和徐敏莉的节目靠后,中场时再到后台准备就可以了。 程恳看着顾淮笙仍是一身运动装,纳闷地问,“你不会就穿这个上场吧?” 顾淮笙神秘一笑,没有回答。 晚会开始前,校长发表了简短精致的致辞,向全体师生郑重介绍了坐在第一排的特邀嘉宾,有市教委领导,赞助商代表,还有一位著名的旅美科学家秦淮先生。同学们用热烈的掌声表示出欢迎。 晚会正式拉开帷幕。一中的同学们果然多才多艺,高二二班的小品《非诚勿扰》搞笑又感人,赢得了雷鸣般的掌声。高一九班的机械舞更是引爆全场,将气氛推向*。顾淮笙趁着礼堂里光线昏暗,悄悄抓过程恳的左手,与她十指交握。两个人眼睛看着台上,嘴角挂起甜蜜又慌乱的笑意。 晚会进行到一半,顾淮笙站起身来,到后台去做准备。徐敏莉等在一旁,笑吟吟地望着他。程恳不看她,静静地坐着,时不时低头和张瑶窃窃私语。 报幕员清脆的声音响起,“下一个节目,笙箫合奏《关山月》。表演者,高二五班顾淮笙、徐敏莉。”大幕渐渐拉开,徐敏莉披着长发,一袭红裙,风情万种。顾淮笙身着白色西服套装,挺鼻薄唇,身如修竹,清新俊逸。程恳心砰砰乱跳,只想睁大眼睛,将他看得更清楚些。周围安静下来,悠扬婉转的旋律响起,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如清凉的小溪,缓缓地流淌;又好像塞外的天空,高远空旷。程恳悬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随着乐曲沉醉其中。乐声消散时,礼堂里的人依然静默着。好一会儿,零零落落的掌声响起,接着全场雷动,掌声经久不息。顾淮笙和徐敏莉右手压在胸前鞠躬致意,起身时似无意地朝程恳的方向看了一眼。程恳激动得几欲落泪,双手拍得通红,看得身边的张瑶连连摇头。 顾淮笙和徐敏莉去后台换回之前的衣服,重新回到了五班的位置。班上的同学都凑拢过来围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内心的激动。程恳还来不及单独跟顾淮笙说上句话,班主任就过来把他给叫走了。程恳有些失落,闷闷地和张瑶一起往宿舍走。一路上,周围的女生都在谈论顾淮笙,大家都说之前居然没发现高二五班还隐藏着这么一个大帅哥。有低年级的女生更是尖叫着说要追他,旁边有人提醒,你没看出来他和那个徐敏莉是一对吗?两个人在台上亲密无间,深情款款呢。程恳心中酸涩,与张瑶对视一眼,无奈地苦笑。 第二天,程恳问顾淮笙昨晚班主任叫他去干嘛了。 顾淮笙神色一窒,没有立即回答。 程恳挤出一个笑,“老班头不会是在怀疑你和徐敏莉吧?” 顾淮笙赶紧摇摇头,“没有,怎么可能?是那个秦淮找我打听些事情。” “秦淮,”程恳想了半天,恍然道,“那个旅美科学家?” 顾淮笙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 只一夜,顾淮笙的名字就在青市一中传了个遍,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有人提起他,粉丝的爱慕信雪花般地飘来,都快把他的课桌堆满了。周臻开玩笑说,恭喜你终于取代我,成为新一任校草。顾淮笙也没料到自己会受到这么大的关注,无奈笑笑,希望程恳不要误会才好啊。 因为担心程恳会被程实带偏,钟芸从小就拿她当淑女培养,让她形成了文静内敛、与世无争的个性。迄今为止,程恳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恐怕就是喜欢上顾淮笙了。可是,面对突然冒出来的越来越多的竞争对手,程恳丝毫没有去争取的意思,只一个劲儿地想逃。围在顾淮笙身边的女生越来越多,她却只会埋在书本里,装作视而不见自欺欺人。最后,连张瑶都看不下去了,不止一次地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对她说,“你在怕什么,他是你的男朋友,让那些女的都滚!” 一大早,程恳刚到教室就发现课桌上放着一个水晶之恋的果冻,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心心,不要生气了,好吗?” 程恳小心地把果冻放好,看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她,这才转身面对顾淮笙,压低声音说,“我没有生气呀。” “那你怎么不理我?” “我怕别人看出来。” “怕什么?你本来就是我女朋友嘛。” 程恳听见“女朋友”三个字开心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年轻的心就是这么容易被打动,几句情话,几声安慰,就可以让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她拿出周末串好的黑曜石手链,原本想用108颗的佛珠穿法,程恳临时改了主意,穿了两条54颗珠子的手链,自己一条,另一条给顾淮笙。 顾淮笙惊喜地接过去,黑亮的珠子戴在白皙的手腕上,煞是好看。 “真好看。”程恳由衷地说。 “谢谢你,心心,我会一直戴着。”顾淮笙一脸的郑重。 转眼临近期末,程恳在顾淮笙的帮助下,理化略有起色。两人约好程恳考进前20名,寒假就一起去郊外玩。没了之前的迷茫彷徨,两个人都定下心加倍努力地学习。 程恳大多数时候还是和张瑶一起吃饭,有时候顾淮笙会拉着周臻和她俩一起。周臻常常笑说,没有比他和张瑶更亮的电灯泡了。 顾淮笙灵机一动,“要不你俩凑合凑合?哎呀,这主意简直完美。” 周臻和张瑶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冷哼出声,“她,他,算了吧。” 程恳在一旁忍俊不禁。 过了一会儿,周臻放下筷子,“不过徐敏莉倒是问过我几次,她好像是看出来了。” “看出来就看出来呗。”顾淮笙不在意地说。 程恳心想,怪不得徐敏莉最近看她的眼神恨不得要剜她的肉似的。 第十五章 最好不相误 周末,程恳把存折和集钱罐都翻了出来,里面是她的压岁钱,还有平时省下来的零花钱。她仔仔细细数了两遍,1000多点,买部手机有点勉强啊。她想了想,跑到程实的房间翻了个遍,可惜半毛钱也没找到。程实这家伙,把钱都藏起来了还是花光了? 萧齐到的时候,程恳正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清点一把旧旧的零钞。 “哟,这是在干嘛呀,小富婆?” “你来啦!”程恳潦草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忙碌。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抬起头对着萧齐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萧齐哥,你支援我一下嘛。” “支援是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拿这么多钱干什么。”萧齐笑着说。 “我想买部手机。”程恳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 “买手机?你们宿舍不是有电话吗?”萧齐疑惑道。 “这不是马上要放寒假了吗?没手机不方便跟大家联络。再说,我很多同学都有手机了。”程恳急切地说。 萧齐凑到程恳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是跟大家联络,还是跟某个特定的人联络啊?” 程恳手一抖,零钱掉了一地,“当,当,当然是跟大家啊。”她结结巴巴地说。 萧齐在程恳对面坐下来,板着脸问,“心心,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恋了?” 程恳吓一跳,想要立刻跳起来反驳他。可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她不敢吭声,默默低下了头。 萧齐以为程恳至少会辩解一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默认了。一股怒气从心中腾起,他真想狠狠教训她一番,让她不要如此轻浮。 程恳见萧齐半天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会告诉我爸妈吧?” 萧齐看她怯怯的样子,满腔怒火化作惆怅,长叹一声,“你啊!” “我保证不会耽搁学习,真的。”程恳赶紧举手表态。 “是个什么样的男孩?”萧齐淡淡地问。 “我的同班同学,学习特别好。”程恳的嘴角不直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萧齐在心里骂了一声骗子,竟敢拐跑他带大的人。嘴上还是忍不住嘱咐程恳,“我也不多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自己要有分寸。” 程恳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知道。” “那个,你想买什么样的手机?”萧齐问。 “诺基亚3310,他们好多人都用这个。” “明天回学校前,我带你去挑一部吧。”萧齐想了想说。 “萧齐哥,你是我的亲哥啊!”程恳高兴得跳起来,抓着萧齐的肩膀晃来晃去。 可我并不想当你的亲哥,萧齐在心里说。 大街上,萧齐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着,气定神闲。程恳跟在后面,感觉有些异样,这好像是她长大以后第一次单独跟萧齐出来。遇到程恳爱吃的小吃,萧齐会停下来买上一些,递给程恳。一路下来,程恳已经被他喂了个半饱。 到了数码城,萧齐让老板把手机拿过来,程恳小心地接过,翻来翻去地看,爱不释手。 “就这台了吗?”萧齐轻声问她。 “嗯!”程恳点点头。 “那选个号码吧。这个怎么样,135xxxxxxxx?看着还不错。”萧齐指着号码板上的一串数字。 “好是好,不过我可不可以选个136的?”程恳犹豫了一下说。顾淮笙的手机是136的,如果可能,她还想选个离他更近一点的号码。 “你看,136没好号了。再说,我也用135啊。”萧齐不理他,让老板把卡拿过来,拆开手机装了进去。他开了机,熟练地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回头对程恳说,“喏,我的号码已经存在里面了。你可以拨快捷键1。” 程恳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萧齐去了柜台结账。程恳把包装盒装进包里,拿着手机欢喜地按来按去。萧齐走过来,递给她一叠纸币,“这些你留着吧。” “你什么意思啊?”程恳不接。 “我这学期做兼职赚了点钱,这些你留着自己零花。”萧齐拉开她的包,把钱塞进包里。 “不行。我妈会揍我的。”程恳想要拨开他的手。 萧齐抓紧她的手,“听话。” 程恳的手小巧纤细,柔若无骨,萧齐的心跳乱了一拍,他立刻放开了手,长出一口气。 程恳毫无察觉,仍在为塞进包里的钱纠结。最终,程恳留下了200块,将其余的还给了萧齐。之后,萧齐送程恳到学校门口,微笑着跟她道别。 ****** 程恳回到宿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手机说明书。从钱包里拿出记着顾淮笙号码的纸条,仔仔细细地存进手机里,输入联系人,阿笙。程恳看着手机上的名字,无声地笑了。 “你好,我是程恳,这是我的手机号。”她给他发了条短信,怕被别人看见,故意用了客气疏离的语气。 “你买手机啦?”顾淮笙很快回了过来。 “嗯。下午去买的。” “那以后我们就可以发短信了,真好。” “嗯。你把我的号码存上吧。” “已经存上了。” “那一会儿教室见。” “好。” 一中高中部采取全寄宿制,高一高二每周五下午放假,周日到校上晚自习。高三每个月只休息一天,周六回家,周日到校。 程恳抱着书本来到教室的时候,徐敏莉正坐在周臻的位置上,低着头小声地跟顾淮笙说着话。张瑶看见她,大声招呼说,“程恳,你来啦。” 顾淮笙立刻抬起头来,冲教室门口的程恳笑了笑。程恳脸有点僵,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徐敏莉站起来,冷冷地看了程恳一眼,走回自己的座位。 程恳坐下来,轻声问张瑶,“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忘记带数学作业回家了,只好早点来赶作业。” 程恳看她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笑着说,“你就是个小迷糊。” “对了,我刚在楼上看到萧齐了,他送你来的?”张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嗯,他带我去买手机的。物理作业给我看看。” 张瑶把一张物理试卷递了过来,“你哥呢?” “他这周没回家。”程恳拿出自己的卷子和张瑶对答案。 “萧齐简直比你亲哥还好!”张瑶感叹道。 程恳看着试卷,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顾淮笙在后面把她俩的对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高二的教室就在二楼,他刚才也看到了萧齐,那个高大英俊的男生临走前还摸了摸程恳的头,显然跟她十分熟稔。顾淮笙想问问程恳萧齐到底是谁,又觉得没有必要。 第十六章 最好不相许 晚自习课间,张瑶去了洗手间,程恳走出教室,趴在走廊上看风景。徐敏莉不知从哪里走过来,站到她身边。 空气中笼罩着一种莫名的敌意,程恳浑身不舒服。她转过身,准备往教室走。 “程恳,”徐敏莉叫住她,“我们谈谈。” 程恳脚下一顿,淡淡地说,“我们之间恐怕没什么好谈的吧。” “我知道你也喜欢顾淮笙,敢不敢和我公平竞争?” 程恳转过头,直视徐敏莉的眼睛,“我并不想和你争。一切决定权全在他,如果他愿意和你在一起,我无话可说。” “你说的?”徐敏莉眼里的轻视一闪而过。 “我说的!”程恳坚定地说。 “你知道我的座右铭是什么吗?” 程恳没接话,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徐敏莉微微昂着头,神色倨傲道,“谁笑到最后,谁笑到最美。” 要是张瑶这时候在,肯定会有一箩筐的话能将徐敏莉怼回去。可是程恳实在是不擅长用言语压制别人,此时也只能拼了命维持着一个自以为淡定自如的笑。 张瑶从洗手间钻出来,看见走廊上的两个人,一个剑拔弩张,一个销兵洗甲。 “刚才徐敏莉跟你说什么?” 程恳看着天际边漆黑的起伏的连山,好半天才说,“她要跟我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张瑶嗤笑一声,“她凭什么?长得美?” “别说这个了,我们进去吧。”程恳转身要走。 张瑶扯扯她的衣袖,“哎,您不惦记,可架不住别人惦记啊。抓紧啦。” 程恳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扯下张便签给顾淮笙写了张纸条,“阿笙,等下一起走吧。” 顾淮笙回了一个“好”。 青市的冬天不算特别冷,雾多雪少,早晚都是蒙蒙胧胧的。晚自习后,学生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去。程恳和顾淮笙走在光线昏暗的角落,将身影隐匿在迷蒙的雾色里。顾淮笙见程恳冷得直哆嗦,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到她的脖子上。灰色的羊绒围巾暖暖的,隐约带着一股清香的洗衣粉的味道。程恳鼓起勇气拉起顾淮笙的手,一边走,一边不时地看他一眼,温柔缱绻的目光像一把刷子,轻轻撩过顾淮笙的心尖儿。 顾淮笙握紧她的手,目光炽烈而专注,“心心,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我也喜欢你。”程恳低垂着眉睫,有些不好意思。 顾淮笙心跳加剧,一把搂过她,俯下头在她额上印了一个灼热的吻。程恳闭上眼,双颊酡红,长长的睫毛急速地颤动着。良久,顾淮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额头。 “阿笙,”程恳想起徐敏莉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惆怅,“我知道喜欢你的人很多,其中不乏比我好看比我优秀的。如果你不再喜欢我,一定要早一点……” 顾淮笙伸出食指压住她微微颤抖的粉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心心,不要妄自菲薄。你不知道,能够得到你的垂青,我有多欢喜。你是那么美好,美好得让我宁愿放弃一切也要和你在一起。相信我,我会一直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程恳心里暖烘烘的,好像喝了酒一般,幸福得快要醉过去了。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飞快地在顾淮笙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顾淮笙错愕了一瞬,开心地抓过程恳的小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期末考试结束,四个人都发挥出色,分别位列第一,第二,第七,十八。班主任乐开了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他们,称周臻和顾淮笙起到了绝对的带头作用。张瑶暗自腹诽,还不如说爱情的力量最伟大。 寒假前的最后一堂课,全班都喜气洋洋的,只有程恳苦着个脸,想到要跟顾淮笙分开二十多天,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顾淮笙看她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写纸条给她说每天都会给她发短信,她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张瑶在旁边偷看了一眼他俩的对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瑶瑶,寒假出去玩吧?”程恳碰了碰张瑶。 “去哪儿玩?” “找个农家乐,打牌、烧烤。” 张瑶想都没想说,“可以啊!” “那就说定啦!” “哎呀,”张瑶突然意识到什么,郁闷道,“我岂不是又要当电灯泡了!” “你知道的,你要是不去,我妈打死也不会让我出门的。就行行好吧。”程恳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 “哎,真是受不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容易心软呢!”张瑶假装叹了口气。 “你最好啦。”程恳一脸谄媚地笑着。她回过头,冲顾淮笙眨眨眼,无声地说“搞定”。顾淮笙见她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按捺不住想要摸一摸她的冲动。 ****** 原本大学放假更早,但程实被导师推荐去了红桥医院观摩实习,要过年才能回来。于是,钟芸就将自己的一腔爱子之心全都放在了程恳身上。嘘寒问暖,变着法儿的给她做好吃的。更要命的是,她就像个监控器,时不时地把镜头对准程恳。每当程恳想要拿出手机跟顾淮笙聊上几句,钟芸就那么好巧不巧地出现了。程恳无法,只能等到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发短信。这就导致了她虽然每天早上睡到八九点钟才起床,却还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钟芸心疼极了,叫她晚上别再用功了,还说要给她加餐。程恳简直欲哭无泪。 正当程恳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抱怨猛增的体重时,萧齐从天而降,把她从苦海中解救了出来。萧齐跟程恳约好每天上午到她家帮她补习物理和化学。有萧齐看着程恳,钟芸放了心,安安心心地上班去了。 大部分时间,程恳都在认真听萧齐讲题,完成他规定的作业。偶尔的,她也会开开小差,跟顾淮笙发发短信。其实来来去去也就那几句,你在干嘛,吃饭了吗,想不想我,今天做了些什么……但他俩偏偏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萧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们女生怎么这么无聊啊。” “怪不得你是个万年光棍。”程恳白了他一眼。 “谁说的,只要哥愿意,随时可以找一打。”萧齐不屑道。 “那你现在就去找个给我看看?” “去就去。”萧齐站起来作势要走,又立马折身回来,“我说你这个小丫头,早恋还有理了啊!信不信我告诉你妈!” 程恳立刻软了下来,低头求饶道,“哥,我错了。” 有一次,萧齐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程恳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双目紧闭,丹唇微启,白皙的脸蛋上染着两团红晕。萧齐仿佛受了蛊惑,低下头在那两片近在眼前的粉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心中鼓点乱敲。感觉到趴着的人动了一下,萧齐吓得猛地弹开,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后来发现可能是错觉,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之后几天,萧齐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程恳,眼角眉梢,最后流连在她唇上。那鬼使神差的一吻让他每每一想到就心旌神摇,恍如隔日。程恳对此浑然不觉,依旧和萧齐说说笑笑,丝毫没有察觉到萧齐在下意识地远离她,与她拉开若有似无的距离。 第十七章 最好不相依 程恳跟顾淮笙和另外几个同学敲定好去郊外的时间,向萧齐请假。 “萧齐哥,先请个假啊,明天我要跟同学出去玩。” “跟谁?去哪儿玩?”萧齐凌厉地眼神扫了她一眼。 “班上的几个同学,他们定了个农家乐,去玩儿一天,晚上回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恳一见到萧齐的眼神就控制不住什么都对他说。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你妈同意了?”萧齐不动声色地问。 “男的女的都有。她答应了。”程恳声音越来越小。 “你肯定没对她说实话吧?” “我说了……”程恳觉得自己像个犯错的孩子。 好一会儿之后,萧齐淡淡地说,“去吧。注意安全。” 程恳轻轻“噢”了一声,得了他的首肯,却不敢表现得太过雀跃。 第二天一大早,程恳就跟父母告别,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刚出门,程恳就傻了眼。萧齐一身运动装,背着个包,一脸悠闲地站在门口。 程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颤抖着手指,指着他的背包问,“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萧齐笑得云淡风轻,“我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就跟你们一起去玩,可以吧?” 程恳没说话,在心里哀嚎,不可以啊。 萧齐见她一脸的不情愿,叹了口气,“哎,看来我平时都白疼你了,想跟你一起出去玩会儿都不愿意啊。” “没有不愿意。”程恳无奈道。 “那就走吧。”萧齐笑着去拉她的胳膊。 “等等,我先给他们发个短信说一声吧。”程恳去摸手机。 “哎呀,等下到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了。你们约好在哪里碰面的?”萧齐拖起她就走。 程恳有种想一巴掌拍死他或者自己的冲动。 张瑶见到萧齐,将程恳拉到一边,压低嗓子问,“他怎么来了?” 程恳心内郁结,皱着眉头说,“他说无聊,要跟我们一起玩。” “天,带着这么大一颗电灯泡,你怎么跟顾淮笙单独待在一块儿啊。” 程恳想死的想都有了,“我也不想啊。他突然出现,我都没有机会提前跟顾淮笙说一声。” “完了,完了。”张瑶连连摇头,突然转念道,“我说,萧齐该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啊?” “胡说什么呢?他是我哥!”程恳立刻打断她。 一会儿,人到齐了。顾淮笙看见萧齐,也吃了一惊,用目光无声地询问程恳。 程恳清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跟大家介绍,“这是我哥,萧齐,在青大念大二。今天正好有空,就来跟我们一起玩儿。” 同学几个微笑着跟萧齐打过招呼,排着队上了公交车。程恳原本想跟顾淮笙坐到一起,萧齐叫了她一声,拍拍身边的空座。程恳无奈地看了顾淮笙一眼,走到萧齐身边坐下。周臻跟顾淮笙,张瑶跟刘玲两两一起坐到了后面,傅子明单独坐一边。 车子开动了。 萧齐问程恳,“哪一个?” “什么?” “别装傻。” 程恳只得偷偷指指顾淮笙。 萧齐回头平静地与顾淮笙对视了一眼,没再说话。 程恳忐忑不安地问,“怎么样?” “就那样。”萧齐不咸不淡地说。 程恳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要你管。 另一边,周臻问,“这是什么情况?” 顾淮笙手心一摊,表示他也不知道。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的对程恳不怀好意?”周臻碰碰他的胳膊。 顾淮笙点点头,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到了目的地,大家放下行李,四下参观了起来。这个农家乐院子不大,因为是冬天,也没有太多的鲜花绿叶。所幸院子前面有个很大的池塘,上面停着一艘小船。老板和气地跟他们说,可以划划船,钓钓鱼。 一行人很快来了兴致,兴高采烈地跳到船上,争相划了起来。 船到了池塘中央,张瑶提议道,“我们来玩脑筋急转弯吧。” “好啊,好啊。”刘玲拍手响应。 “先定个规则。”周臻想了想,笑得有些诡异,“这样吧,每人出五道题,剩下的人抢答,答对继续下一题,答错可以继续抢。对得最多的人等下烧烤不用做事,只需要吃就可以了。错得最多的人就绕着院子跑一圈,边跑边喊自己是猪。同意的举手。”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举起了手。 “好。我先出道题,”张瑶眼珠转了一转,“哪个月有28天?” “二月啊。”傅子明抢得很快。 “错,是每个月。”周臻接下。 “周臻是正确答案。”张瑶笑起来,傅子明郁闷地瞪了她一眼。 “下一题,你能做,我能做,大家都做;一个人能做,两个人不能一起做。这是做什么?” “做梦。”程恳和顾淮笙一起说。两人看了彼此一眼,相视而笑。 “答对了。不过,我怎么觉得你俩就像会一起做梦一样。”张瑶调侃说。 两个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其他人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萧齐淡淡地看了顾淮笙一眼,没有笑。 “好了好了,下一题,一头公牛加一头母牛,猜三个字?”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正确答案。 “两头牛。”萧齐慢慢地说道。 “厉害。果然是比我们多吃几年盐哦。” 萧齐原本有些欣欣然,可瞬间就被张瑶的最后一句话扑灭了。 程恳看到萧齐气结的样子,憋笑憋得脸色发青。 这样过了好几轮,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得分不相上下。 最后轮到萧齐出题,“下雪天,小明开了暖气,关上门窗,为什么还感到很冷?” “他在门外。”周臻答道。 “森林中有十只鸟,开枪打死一只,为什么其它九只不飞走?” “因为是鸵鸟。”顾淮笙飞快地说出答案。 “一只蚂蚁居然从四川爬到了东京,可能吗?” “可能,蚂蚁在地图上。”顾淮笙说。 “可乘30人的船,才装了10人后就沉进了水里?”萧齐越问越快。 “潜水艇。”顾淮笙越答越快。 “如果你想美梦成真首先要做什么?” “醒来。”顾淮笙说出了最后一题的答案。 两个人剑拔弩张,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程恳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个人,大气也不敢出。最后,萧齐点点头,换上笑脸,“都答对了。很厉害。”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周臻笑起来,“所以今天的冠军是淮笙啰。至于成绩最差的是谁呢,刘玲,你看看记录啊。” “傅……” “饶命啊。”傅子明不等刘玲说完,赶紧告饶。 “不行。规则早就定好了,说话要算话。”张瑶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家都笑起来。 顾淮笙说,“我可不可以把自己的特权让出来?” “当然可以啊。”张瑶冲程恳眨眨眼。 “那给程恳吧。” “哟呵。”傅子明吹了声口哨。 程恳冲顾淮笙甜甜地笑,有道目光像刀子一样的从她脸上刮过,她赶紧掩住笑,无奈地望望天,萧齐啊萧齐,你是我妈派来的卧底吧。 第十八章 最好不相遇 大家下了船,支起烧烤架,生火的生火,准备食材的准备食材,忙得热火朝天。萧齐熟知程恳的口味,特意挑出一些她爱吃的,单独刷上佐料。顾淮笙在旁边看着,默默地记在心里。程恳从小到大几乎没进过厨房,这会儿帮不上忙,只好拿抹布一遍一遍地把桌子擦得锃亮,再洗干净碗筷一一摆放好。 顾淮笙趁大家没注意,拉起程恳溜进老板给他们准备的休息室,关上门,反锁上。 “想我吗?”顾淮笙抓起她的手,有些迫切地问。 “想。”程恳脸泛红潮,眼里雾蒙蒙水润润的。 顾淮笙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压低头抵在了她仰起的额头上。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得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顾淮笙呼吸变得灼热,慢慢地,他俯身含住了她娇嫩的唇瓣。程恳浑身一颤,怔怔地望着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顾淮笙浅浅地吻着她,轻轻地吮吸着她,一遍一遍地用舌尖描摹她的唇。好一会儿,才用舌尖温柔地撬开她的唇齿,探入口中,与她的嫩舌纠缠在一起。程恳整个人晕乎乎轻飘飘的,她软绵绵地倚靠在顾淮笙身上,嘴里情不自禁的发出诱人的嘤咛。良久,顾淮笙才按捺住身体强烈的渴望,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 两个人靠坐在一起,都有些不好意思。 “萧齐怎么来了?”顾淮笙问。 “我跟你说过,他这阵子在帮我补课。我本来都跟他请好假了,谁知他突然说要一起过来,我也不好拒绝。”程恳轻声解释道。 顾淮笙说,“没事,人多更好玩。” “你没生气吧?” “傻瓜,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顾淮笙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目光在她的粉唇上流连。 程恳看出他的心思,赶紧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我们在里面待这么久了,还是先出去吧。他们发现就不好了。” 顾淮笙点点头,两个人站起来,相互整理了一下衣角,平复心绪,开门走了出去。 萧齐老早就发现那两个人一起失踪了,可是又不好立刻去寻,只得耐住性子,翻烤一些程恳爱吃的食物。一个转身,萧齐正好看到程恳和顾淮笙从房间里出来,那黏黏腻腻的样子让他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怒火。仔细看去,程恳面色潮红,嘴角还有些红肿,萧齐几乎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心脏像要爆裂开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拳头微微颤抖,骨节发白,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克制住冲上去将顾淮笙狠揍一顿的冲动。 顾淮笙让程恳坐在桌边等着,自己走过去帮忙。 萧齐把烤好的食物装盘,端到桌上,拿起一串豆干,递给程恳,“喏。” 程恳笑着接过,甜甜地道了声谢。 萧齐怒气难消,俯下身,狠狠地戳了戳程恳的头,“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儿吗?” 程恳心一颤,脸色发白,低下头,盯着手上的豆干不发一言。 萧齐见她不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一横,抓起她的手,“走,跟我回去。” 程恳挣开他的手,“我不走。” “你走不走!”萧齐血气翻涌,直忍得肝儿都疼了。 “不。”程恳咬牙说。 两个人僵持着,其他人看到情形不对,纷纷走过来。 “怎么了,心心?”顾淮笙关切地问。 “心心是你叫的吗?!”萧齐吼了他一句,拳头捏得咯咯响。 程恳“嚯”地站起来,护在顾淮笙身前,“是我让他这样叫的!” “你!”萧齐举起手,很想一个巴掌扇过去,“你回不回去!” “不回!”程恳瞪着眼睛倔强地与他对视,“我的事不用你管。” 萧齐气结,一抬手,将桌上盛着食物的盘子“哗”地掀翻在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恳僵直地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顾淮笙拥着她的肩膀扶着她坐下,轻声问,“怎么吵起来了?” 程恳没有回答,抹了下眼睛,冲着众人说,“我们继续吧,别管他了。” 张瑶招呼几个男生,“都烤得差不多了,大家装盘端过来,开吃吧。” “等等,”周臻对着傅子明阴险地一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傅子明,你说是不是?” “不会吧,”傅子明仰天长叹,捶胸顿足道,“你丫还记着呢!” “忘记啥也不能忘记这个呀,赶紧滴,上吧。” “去吧去吧。”张瑶欢快地拍起手来。 “我最最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可不可以换一个惩罚方式啊?”傅子明只差跪地求饶了。 “那就这样吧。”周臻狡黠一笑,抓起地上的一块木炭,趁傅子明还没反应过来,猛地往他脸上涂抹了几下。大家笑作一团,程恳也破涕为笑,一扫阴霾。 吃过午饭,顾淮笙带程恳到附近走走。没了萧齐的监视,两个人原本应该是轻松愉悦的。可一想到萧齐暴怒的样子,程恳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 顾淮笙见程恳面有不豫,拉起她的手与她面对面站着,温柔地问,“在想什么呢?” 程恳眉间添了一缕愁绪,“萧齐肯定被我气坏了。” 顾淮笙想了想,说,“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他不放心让你跟我在一起。” “你已经很好了,阿笙。”程恳把头靠顾淮笙的胸膛,“好到我都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顾淮笙箍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毛绒绒的头顶,“傻瓜,你值得更好的!” 两个人找到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程恳手放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我是跟着我哥和萧齐一起长大的。他从小就很照顾我,把我当亲妹妹一样。” “很羡慕你,有两个哥哥。”顾淮笙静静地眺望远方。乡下的天很蓝,远处连绵的山,树叶黄了,为大山披上一身金装。 “嗯。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程恳转过脸,看着顾淮笙,“阿笙,你是家里的独子吧?” 顾淮笙很久没有说话,就在程恳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沉沉地开了口,“你相信吗?我没有爸爸。”语气里透着心酸,更多的却是嘲讽。 程恳心一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第十九章 偏偏相知相见 在程恳温柔地安抚中,那些埋葬在顾淮笙内心深处的记忆终于找到了倾泻口。 “我妈妈叫顾茹,很温柔,很漂亮,有着跟你一样温暖人心的笑容。曾经,妈妈一度是外公外婆的骄傲,青市的高考状元,q大物理系的高材生。” 顾淮笙问程恳,“知道我为什么想考q大吗?” “因为你妈妈……” 顾淮笙摇摇头,眼里浮起深深的恨意,“因为那个人,我要找到那个人!” “……” “我外公顾知和是青大数学系教授,妈妈大学毕业前夕,外公跟学校说好,让她回青大参加面试,顺利的话,就可以到青大任教。可她说什么也不同意,只告诉外公已经在北京找好了工作,要留在那里。” “后来呢?” “没过多久,妈妈却突然回来了,大着个肚子,一进门就立刻跪在地上,求外公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却绝口不提在北京发生的事情。外公气得差点晕倒,拉起妈妈就要上医院,谁知她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就要往脖子上抹,幸好被刚回家的舅舅夺了下来。一家人抱头痛哭。” 程恳心疼地看着顾淮笙,眼泪止不住地流。 “终于,外公在乡下给妈妈找了个代课老师的工作,把我们暂时安顿了下来。那个年代,一个单身女子带着孩子,也不知道究竟遭受了多少白眼和风言风语,可妈妈好像从未表现出委屈难过的样子。我小时候不懂事,老是追着她问爸爸是谁,爸爸在哪里。每一次,妈妈都会微笑着回答我说,小笙啊,爸爸去出差了,很快就会回来接我们的。” “我就一年一年的等啊,春来了秋去了。我渐渐长大,也终于知道爸爸不会再回来了。妈妈却依然没有忘记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看一些旧事物,一边看一边流泪。八岁那年,妈妈把我放在外公家里,跟学校请了假出了趟远门。一个星期后,她回来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晚上我睡着的时候,她抱着我,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第二天我醒过来,”顾淮笙哽咽得说不下去,“我醒过来,妈妈静静地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她割破了左手上的大动脉。” 顾淮笙咬着牙,攥紧拳头,泪水涌出眼眶,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上滚落。 “阿笙,”程恳抱紧他,眼泪簌簌落下来,“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顾淮笙把头埋在程恳的肩上,“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如果我不是那么不懂事,不是那么没心没肺,妈妈就不会死。都怪我,是我没有留住她,是我害死了她。” “阿笙,不是,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个孩子,你也是无辜的。”程恳将他搂得更紧了。 “所以,我恨那个人,恨那个不知身在何方,把我带到人世又毫不留情地抛弃的人!我恨他!如果让我找到他,我一定要,我一定要……”顾淮笙再也说不下去,只能悲怆地呜咽。 “我会陪着你,陪你考q大,陪你去北京,陪你把那个人找出来,让他还你和你妈妈一个公道。”程恳托起顾淮笙的脸,颤抖着唇,轻轻地吻了上去。 顾淮笙浑身一震,用力地回吻她,咸咸的泪水滑落到唇角,又苦又涩。 天地都静了下来,只有山间的风呜咽着。两个人紧紧地倚靠在一起,默默无语。 ****** 就在程恳为顾淮笙的悲惨身世伤心落泪,心疼不已的时候,萧齐也陷入了深深的苦闷中,他怎么都不愿承认那个一脸忧郁的顾淮笙可以给程恳幸福。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就这么给他夺了去,或许有天还会为了他遍体鳞伤,萧齐仿佛被人在心上狠狠砸了一拳,痛得直不起腰来。 整个下午,萧齐都魂不守舍地站在窗口,直到看见程恳站在院子门口,远远地跟马路对面的顾淮笙挥手告别,一颗心才落了地。 程恳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屋子里静悄悄的,爸妈还没下班。她刚准备关门,萧齐就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争吵过的余韵尚在,先开口就是认输。 最终,萧齐憋不住了,冷着声音问,“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回来的路上,张瑶已经劝过程恳,让她和萧齐好好谈谈,不要把矛盾扩大,否则父母知道了就不好收场了。 程恳走到萧齐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萧齐哥,我知道今天的事你是为了我好。可我17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我的事我自己会有分寸。所以你以后就别再管着我了,好吗?” 萧齐见程恳走向自己,心里升起了几分欢喜。可她说的什么话,她是要让自己滚远些,别再参与她的人生吗?萧齐不能这么做,也根本做不到。原本他就跟程实一样,把她当作最珍爱的妹妹,想要一直守着她,看着她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现在的他想得更多更远,为她搭一座温室,等着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和她一起分享最美好的人生。可她竟然先喜欢上了旁的人,把他丢到一边,将那些他们曾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弃如敝履。 萧齐说不出的难过和悲凉,只怔怔地望着程恳,望着这个已经变得分外陌生的程恳。 程恳壮着胆子说了上面的话,心里不是不胆怯的。见萧齐用无比哀伤的眼神望着自己,程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心虚地叫他,“萧齐哥?” 萧齐从前听程恳叫了那么多次“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刺耳。她早已给自己的身份位置下好定义,他这辈子就只能是他哥,排在程实后面,远远地看着她。 萧齐心里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如果那个顾淮笙是用吻引诱了她,那么他是否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让她迷上自己。他心里有点乱,还没彻底想清楚,身体却早上一步将刚才的念头付诸了行动。 晚上,程恳静静地躺在床上。多么兵荒马乱的一天啊,那么多事,好的坏的,快乐的悲伤的,全都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被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包裹着,久久难以入睡。 这沉重的一天,因为萧齐那霸道蛮狠,极具侵略性的一吻,不可遏制地奔向了*。程恳吓得忘了反抗,像只木偶般傻傻地站着,任眼泪无声地流。 “哥哥。”她在呼吸相交的间隙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萧齐浑身一震,仿佛从梦中骤然惊醒,怔怔地看着已经哭成泪人儿的程恳,眼中的迷乱还未消散干净。好半晌,他伸手轻轻揩去程恳倾泻不止的眼泪。 “我不会道歉。心心,喜欢你,并不是错。”萧齐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第二十章 偏偏相伴相惜 一连好几天,萧齐都没再过来给程恳补课。 钟芸觉得有点奇怪,“心心,小齐最近怎么不来了?你的功课都已经复习好了?” “他有事。”程恳早就想好了托词。她之前也担心再见到萧齐,自己要拿怎样一副面孔去面对他,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和他像往常一样相处,还是冷着脸与远远地他拉开距离。程恳为此纠结了好几天,最后才发现,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他根本没有再出现。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莫名的惆怅,只能自我安慰说,再见也只会平添尴尬,还是不见的好。 转眼春节就快到了,程实从医院实习回来。好久没见到儿子的钟芸,理所当然地把一腔热情转移到了程实身上。原本还觉得束手束脚没有自由的程恳发现突然之间竟没人再管着自己了,不由得心生失落。 爸妈上班去了,程实躲在房间里打游戏,家里安静得可怕。程恳拿出手机给顾淮笙发了条短信“在干什么”,等了半天没有回复。她万般无聊地看了会儿电视,决定还是继续写寒假作业吧。以往这个时候,萧齐早就过来了。大多数时候,他都会耐着性子给她讲题,实在急了,也只拿笔轻轻敲敲她的脑袋,叫她小笨蛋。间隙,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小时候的趣事,学校里的见闻,从不冷场。要是饿了,萧齐也会钻进厨房煮碗泡面,两个人埋在一个碗里大口朵颐。这样的日子,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吧,程恳落寞地想。她一直把他归位于同程实一样的身份,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享有他的宠溺。她以为他也是一样的。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有了别样的心思,她何曾见过那样炙烈又哀伤的眼神啊。有那么一刻,程恳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融化了。也许只需轻轻向前跨出一步,她就可以把他牢牢攥在自己的手里,理所当然地拥有他的宠爱。荒谬!程恳立刻停住了这自私的妄想,她已经有了想爱且正在爱着的人,怎么可以因为不愿失去萧齐而卑鄙地给予他无望的希冀。虽然她万般不愿,但如果她和萧齐的关系只能是相爱或者远离,她的选择也只能是后者。 秀秀跟父母回青市过年,两人很早就在电话里约好在外婆家碰头。乍一见到程恳,秀秀就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什么不一样了。她盯着程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拖起她的手说,“丫头,半年不见,你的变化倒挺大的。” “哪有啊。”程恳噘着嘴撒娇道。 “说吧,是不是谈恋爱了?”秀秀单刀直入。 程恳看了一眼边上搓麻将的大人们,瞪圆眼睛看着秀秀,压低嗓音说,“你就不能小点儿声!” 秀秀好奇心被勾起,拉着程恳进了书房,“到底怎么回事?” 程恳也就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她和顾淮笙的事跟秀秀讲了一遍。 秀秀有些吃惊,听程恳的意思,两个害羞内敛的人,居然以这么激烈又理智的方式走到了一起,真是不可思议。看到程恳提起顾淮笙时满脸掩饰不住的崇拜和欣赏,秀秀有些为自己这个单纯可爱的小妹妹担心。追着一个人跑会有多累,她自己就深有体会,只能祈祷那个顾淮笙真如程恳说的那样,对她抱着十二万分的真心。 秀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拍拍程恳的肩膀,说,“心心,人生的路很长,以后会发生我们都无法预料。如果能够用真心换得真心,是再好不过的。倘若不能,我们能做的,就是对自己好一点,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程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气氛过于凝重,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亮出右腕上的那串黑曜石手链,得意地晃晃,“姐,你看。” 果然,秀秀的目光很快就转到了手链上,她拉过程恳的手,仔细地看了看,“是黑曜石啊。” “对呀。我认识一个卖水晶的漂亮姐姐,没准你俩会很合拍哟。” “真的吗?在哪儿?带我去,带我去。”秀秀雀跃起来。 “等吃过午饭咱俩出去逛逛吧。”程恳想了想说。 “好啊,好啊。” 程恳没料错,她俩果真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志趣相投,惺惺相惜。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已经把对方姓谁名啥,家住何方,生平背景,人生经历摸了个一清二楚。程恳在旁边看着秀秀和庄清打得火热,只能望洋兴叹,自叹弗如。她从小胆子就不大,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所以到现在也只有张瑶一个好友。若没有张瑶的热情开朗,长袖善舞,她恐怕要一直做个孤家寡人了。 庄清是本地人,高中毕业后就没再上学。到外面打工赚了些钱就回来开了这家水晶店。因为她本人并不逢迎,卖的水晶又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货,所以客户群很少,生意不好不坏,勉强够维持生计。 秀秀和庄清聊了好久,从水晶种类,手链编法,到十二星座的幸运水晶及佩戴方法,这两个人的共同话题简直不能更多了。直到天黑,两人各自留了联系方式,才依依不舍地跟对方告别。临走前,秀秀一再嘱咐庄清要她多照顾程恳一些,庄清欣然答应了。 程恳在庄清店里的时候给顾淮笙打电话。自那天从农家乐回来,两人已经快十天没有见面了。他好像总是很忙,短信也回得少。 第一次拨过去,顾淮笙没有接。程恳以为他没听见,又拨了过去,对方终于接起来了。 “你好。”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好,找下阿……顾淮笙。我是他同学。”程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小笙感冒了,这会儿吃了药睡着了。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回过来吧。” “噢,好。那个,他感冒不严重吧?” “问题不大。有些咳嗽,低烧。” “噢,知道了。谢谢。不好意思打扰了。再见。” “再见。” 秀秀见程恳看着手机发愁,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顾淮笙好像生病了。”程恳咬咬唇,一脸忧色。 “严重吗?” “说还好。” “那就别担心了。” “可是……”程恳及时住了口。每次自己感冒发烧,妈妈都会煮一碗姜糖水让自己喝了出汗,还会一遍一遍地拿湿毛巾盖在额头帮自己退烧。阿笙的妈妈已经不在了,生病的时候有人照顾他吗?难过的时候有人安慰他吗?程恳光想想都觉得好心疼,却又束手无策。 第二十一章 偏偏相误相许 晚上,顾淮笙的电话拨了过来。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有点小感冒,下午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 “下午接电话的是?” “我舅舅,我平时住他家里。” “噢。那个,后天除夕了。” “是啊。” “你在哪儿过?” “跟外公和舅舅他们一起吧。你呢?” “就在家里。”程恳想说我想跟你一起跨年,可最终没有说出口。 “想我吗?” “嗯。想。” “我也好想你。” “我妈妈过来了,先这样,拜拜。” “拜拜。”顾淮笙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 前几天,外公顾知和突然打电话叫他过去一趟。一进门,就看见秦淮端坐在沙发中间,紧张焦灼地盯着门口。 顾淮笙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轻声问过来开门的外婆刘玉芬,“外婆,外公呢?” 外婆擦擦眼角的泪水,“在书房,你赶紧过去吧。” 顾淮笙换上拖鞋,径直走向书房。 才几天不见,顾知和双鬓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他戴着老花眼镜,微颤着双手翻看一本发黄的相簿。顾淮笙知道,那里面都是自己小时候和妈妈一起拍过的照片。 “外公。”顾淮笙喉咙发堵,声音有些哽咽。 “小笙,”顾知和抬起头,指着书桌旁的椅子说,“坐吧。” 顾淮笙沉默地坐着,窗外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妈妈在乡下代课的那几年,他也常常和那里的孩子们这样无忧无虑地追逐打闹。 顾知和摘下眼镜,静静地凝视着顾淮笙,语带沉重地说道,“孩子,你长得真像你妈妈。” 顾淮笙挤出一丝笑,想要给外公一些安慰。可他不知道,在顾知和眼里,那一丝笑竟比哭还要令人难过。 此时的顾知和已经平静下来。当那个人一早叩开他家的门,说明来意的时候,顾知和只觉得血气上涌,怒不可歇。他一把掀翻了妻子刚沏的龙井,冲着秦淮吼道,“你给我滚!” 就是这个人,这样一个道貌岸然无耻之极的伪君子,让他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女儿过上如此悲惨的人生,最后还选择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他现在手里有一把枪,他会毫不犹豫地举枪崩了他。然而,在一手毁掉别人的人生之后,这个人竟然还能厚着脸皮找到她的家人,觍着脸说自己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有那么一瞬间,顾知和只想冲过去,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可是,理智最终占了上风,一想到顾茹拼了命为他留住血脉,到死都还维护着他,顾知和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而且,那个伪君子有一句话是对的,淮笙他已经长大了,有权知道一切,有权自己做选择。 “孩子,”顾知和艰难地开口,“你这么聪明,想必一定猜到了吧?” 顾淮笙沉默地望着窗外,眼里透着冷意。好半晌,他淡淡地开口道,“外公,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分别。那个人,我不会认。” 顾知和长叹一声,走到顾淮笙的跟前,伸手轻轻摸摸他的头。顾淮笙把脸埋在外公胸前,生生将盈满眼眶的泪水忍了回去。 顾知和带着顾淮笙回到客厅。秦淮看到爷孙俩过来,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才有些无措地放在身侧。 “秦先生,你有什么要对小笙说的,就在这儿说吧。”顾知和冷然道。 “小笙。”秦淮迟疑了一下,走近顾淮笙,伸出手想要拥抱他。顾淮笙冷眼扫过,他只得悻悻地收回手。 “你愿意坐下来听我讲讲我和你妈妈的故事吗?我不是为自己辩解,就是想让你知道当年发生的事。” 顾淮笙没说话,径直坐到了沙发上。 秦淮和顾茹的故事很简单。q大物理系的同班同学,班里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成绩都很优秀的两个人一度把对方当作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卯足劲儿要在学习上将对方打倒。大三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参加了全国大学生物理竞赛的集训。顾茹在集训过程中突发盲肠炎,痛得几乎晕了过去,最后是秦淮背着她去了医院,跑前跑后地照顾她。之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成了人人羡慕的男女朋友。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他俩也许就会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转眼到了大四,学校提供了几个赴美留学的名额,物理系分到了一个。顾茹想也没想就把名额让给了秦淮,说自己可以在北京找份工作,边工作边等他。秦淮望着顾茹满眼的深情,脑子一热说自己也不去了,要留在国内和她在一起。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准备一毕业就结婚。很快,有权有势的秦家人知道了这件事,带了人把秦淮押回家关了起来。毕业那天,他好不容易偷跑去了学校,同学告诉他顾茹已经拿了毕业证回家乡了。就这样,秦淮带着满腔不舍去了美国。后来,他也通过同学辗转打听过顾茹的消息,可是没有人知道。 秦淮双眼盈满泪,哀痛地说,“我没想到你妈妈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你。早知道是这样,我死也不会去美国的。” “她后来到北京找过你。”顾淮笙漠然道。 “我知道,我知道。那时候我回国参加一个交流活动,结束的时候才知道你妈妈来过。那天我带了当时的同事做女伴,你妈妈她误会了。我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决绝的离开……”秦淮痛苦地捂住脸,“如果她不是那么要强,如果她肯走上前来问一问我。” 顾淮笙难过得无法呼吸,强忍住盈盈欲落的泪,用冰冷彻骨的声音说,“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小笙,”秦淮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儿子的脸颊,“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谅。这么多年,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已经对不起你妈妈了,不能再对不起你。跟我回家吧,让我来照顾你。我会……” 顾淮笙不等他说话,“嚯”地站起身,指着门口说,“你走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会去。” 秦淮哀求道,“我想你妈妈更愿意看到我们父子……” 顾淮笙捏紧拳头,决然地吼道,“你别跟我提妈妈。你可知道为了你,她究竟承受了多少冷眼和委屈!至于我,也许我该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生命。但我更恨你,恨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上,让我遭受如此难以承受的痛苦和分离。你走吧!我没有爸爸,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小笙……”秦淮走到门口,回过头不舍地看着顾淮笙。 顾淮笙把脸撇向一边,不去看门口的那个人。妈妈,你应该知道吧,当年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快些出现,带我们离开那个充斥着闲言碎语的小镇。我盼了那么久,他还没有来,你却走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只是这世上苟且活着的一个孤儿罢了。妈妈,你会原谅他的吧,你那么善良,那么爱他。可是我不会。如果我的恨能让他更加长久地记起你,我会选择永不原谅。妈妈,我爱你,我好想你。 第二十二章 偏偏相爱相对 因为秀秀的到来,程恳觉得所剩不多的几天假期也不再那么难熬了。两个人整天待在一块,嘀嘀咕咕地说些不想让大人们知道的事情。有次两人结伴出门,迎面碰上刚从外面回来的萧齐。程恳和萧齐皆是微微一愣。 秀秀冲上去一把抱住萧齐,浮夸地叫道,“哥啊,你最近是跑哪儿去了?妹子我都回来好几天了,也不见你过来瞧瞧。” 萧齐看了一眼落在后头的程恳,笑得有些勉强,“我这些天忙疯了。今儿好不容易回来歇口气,这不就见上了。” 程恳不自在地走上前,扯扯秀秀的衣摆,轻声说,“还不走,等下庄清该关门了。” 秀秀放开萧齐,说了声“回见”,拖起程恳走了。 萧齐目送着姐妹俩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搓了搓脸,转身往家走。 “有问题?”秀秀盯着程恳的眼睛说。 “什么啊?”程恳心虚地装傻。跟萧齐之间的事,她实在无法对秀秀启齿。 “你和萧齐啊。”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吵架了?”秀秀歪着脑袋想了想,自言自语道,“照理不会啊,萧齐不是什么都让着你的。” “别瞎猜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看看,脸红了。” “哪有!”程恳撇下她,小跑了起来。 “还说没有!心虚了吧。”秀秀追了上来。 “真的,什么都没有!”程恳无比坚决地说。 秀秀见她实在不愿意开口,也就微笑着饶过了她。 ****** 今天是除夕,一大家子都要到程恳家团圆。 一大早,程恳就被厨房里乒乒乓乓的锅碗声吵醒。 “妈,您这么早在干嘛呀?我爸呢?”程恳揉着惺忪的眼睛站在厨房门口问妈妈。 “你爸去市场了。你外婆和舅舅他们今天要来做客,我得赶紧准备准备。你也是,快换了衣服出来帮忙啊。叫你哥也赶紧起来!”钟芸说完,又转身忙碌起来。 “哦。”程恳趿着拖鞋回了房间。过年了,也不知道阿笙在干什么。最近发短信给他都好少回复,看起来心情不佳的样子。是感冒还没好,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想着,手机一阵嗡鸣。程恳赶紧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来看,原来是周臻发来的拜年短信。程恳失落地笑笑,按下键盘回了一条给他。正准备出去帮忙,手机又响了,刚接起来,张瑶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亲爱的,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瑶瑶。”程恳微笑着回答。 两人聊了一会儿这几天各自生活中的琐事,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程恳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听见妈妈在厨房里唤她,她才重新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起身出了房间。阿笙,这一次,我想等你先发信息给我,可以吗? 自秦淮走后,顾淮笙就陷进了某种迷障中。家人面前,他努力维持着往常的样子,吃饭睡觉学习。可一旦静下来,脑子里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妈妈最后的样子,躺在地上,像张旧巴巴的报纸一样,血染红了她的身体。秦淮就像一根导火索,引爆了潜藏在顾淮笙内心深处的所有痛苦记忆。他拍打自己的脑袋,揪自己的头发,拿头往墙上撞,内心的压抑和痛楚通过身体的疼痛得到短暂的释放,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新一轮的苦痛无助。 就在顾淮笙意志即将崩溃的时候,他向来健康的身体预先发出了警示。持续的低烧,让他一度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梦里,妈妈轻轻触摸他的额头,温柔地给他擦拭身体。顾淮笙眼泪不住地流,却仍然紧闭着双眼不愿醒来,生怕睁开眼睛看到的却只是桌上冰冷的照片。他就这样断断续续病了好些天。好几次,顾淮笙拿出手机,想给程恳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有多痛有多难过。最终,他放下了手机,选择以撞墙的方式来代替给她带去困扰。他有些悲哀的想,这样的阴暗龃龉的自己,真的有资格得到程恳的爱,真的有能力给予她幸福吗? 傍晚时分,外婆和舅舅一家到了。钟芸大操大办,几乎做出一桌满汉全席,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程建国拿出私藏的好酒,全家一起举杯共迎除夕。程恳和秀秀也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白酒,不一会儿,白皙的脸蛋飞上了红霞。 夜幕降临,窗外“噼噼啪啪”响起鞭炮声,绚丽的烟花划过夜空,无比美丽。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看着电视磕着瓜子热热闹闹地聊天。舅妈是个麻将爱好者,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大人们又围坐在了一起,开始筑长城。程实跟外婆在边上聊天,程恳和秀秀窝在沙发上看春晚。 程恳时不时地掏出手机看一样,没有消息。她怀疑手机坏掉了,拿家里的座机给自己拨了一个电话,通的。程恳有些坐不住了,悄悄地跟秀秀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让她帮忙打打掩护。 “这么晚你要去哪儿?”秀秀抓住她不放手。 “随便走走。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外面看烟花了啊。”程恳想要挣开秀秀的手。 “我知道你要干嘛去。不行,太晚了,不安全。”秀秀嗓门提高了些。 “嘘!能不能小声点。就一个小时,好不好!求你了,姐!” 秀秀早察觉到程恳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想了想说,“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谢谢,姐。”程恳冲她甜甜一笑,蹑手蹑脚出了门。 萧齐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燃起的七彩烟花。往年这个时候,程恳会拉着程实跑到他家,三个人一起斗着地主,看着春晚,挨到深夜,再一起出去放烟花,迎接新的一年。萧齐心酸地望着程恳家的房子,就在对面,那么近,近到隐约可以听见屋里传来的欢笑。可是又那么远,远到与他相隔一个世界。突然,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猫着腰,驼着背,三下两下地下了楼。萧齐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偏偏相依相遇 程恳隐约记得顾淮笙舅舅家在离她家大概三站路的地方。她等了半天没打到车,决定边走边等。快9点了,街上人很少,店铺也纷纷打烊。走在逐渐阴暗下来的街上,程恳有些害怕,她拿出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打算一有什么情况就拨通秀秀的电话。她卯足了劲儿,一路小跑,不到半个小时也就到了。 程恳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忐忑地拨通顾淮笙的电话,这次很幸运,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接起了。 “心心。” 熟悉的声音传来,程恳激动得几欲落泪,“阿笙,你能出来一下吗?” “出来?” “对,我在你舅舅家楼下。” 对方像是吃了一惊,“你等等,别挂断,我马上下来。” 程恳在电话里听见顾淮笙对家人说了句什么,就匆匆出了门。 程恳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直到顾淮笙狂奔而来,出现在路的尽头。 程恳赶紧迎上去,冲他挥挥手,欢喜地唤道,“阿笙,我在这儿。” 顾淮笙几乎是冲过来的,他一把将程恳拥进怀里,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她带倒。 “阿笙。”程恳怯怯地唤他。 顾淮笙没有说话,紧紧地搂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 好半天,程恳*道,“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顾淮笙立刻松开了她,牵起她的手,温柔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我给你发短信你老是不回,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很担心,所以一冲动就……”程恳声音越来越小,“我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顾淮笙看她低着头,脸颊越来越红,忍不住再次将她拥紧,“傻瓜!你怎么这么傻?!” “我很想你,以为你不想理我了,我好害怕。”程恳靠在顾淮笙的胸膛上,闷闷地说道。 “我没有不理你,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它。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不理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程恳放了心,抬起头温柔地望着顾淮笙,也许是刚生完病,他有些憔悴,嘴角隐隐冒出几根胡茬,有种让人心疼的落拓和颓废。 在程恳柔情似水的目光里,顾淮笙狂乱的心似乎得到了最好的抚慰。他捧起程恳的脸,在她的额上印上深深的一吻,再慢慢转向眉梢,鼻尖,脸颊,最后停留在柔软粉嫩的唇上,轻舔细啄,辗转反侧,似在亲吻着一件最珍爱的宝贝。她长长的睫毛在夜风中颤抖着,他的心尖也随着颤动。 “啪啪啪……”绚丽的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如天女散花般璀璨了整个天际。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整个世界为自己做了一次配角。程恳整个人快乐得仿佛就要飘起来,一颗心酸酸胀胀,几乎要化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程恳每每想到这一天,这一晚,心里中会泛起点点酸,再慢慢变成甜,将她整个人裹紧再裹紧,直到视线模糊,呼吸哽咽。 程恳本想跟顾淮笙一起等到新年的钟声响起,顾淮笙怕她家里人担心,坚持要送她回家。顾淮笙看着程恳走进院子,一脸的依依不舍,简直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心里又难过又欢喜。他也曾抱怨老天待他不公,让他没有爸爸,又失去了妈妈,让他的整个少年时代笼罩在深重的阴影里。可是这一刻,他心里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感激。街上只有零落的灯光,路面黑漆漆的,可顾淮笙觉得自己眼前不再迷雾茫茫,有那么一道微弱的光,正穿透黑暗,指引他走向充满希望和美好的远方。 程恳回到家,发现并没有人注意自己,拿起杯子装模作样的走过去边喝水边看大人们打麻将。秀秀从洗手间出来,一眼看到程恳,冲她眨眨眼,指了指她的房间,程恳会意地点点头。 刚进屋,秀秀就推了程恳一把,“你总算回来了!” “没什么事吧?”程恳讪讪地笑着。 “为了不让他们怀疑你,我只好跑楼下去吹了半天冷风。” “啊?”程恳明白秀秀是为了让大人以为她俩一起出去了,一把抱住秀秀,“姐,你简直太伟大了!” “你正在做的这些疯狂的事,我以前也为了别人做过!”秀秀把头埋在程恳的肩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姐……”程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好了,我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了。”秀秀抬起头,看着程恳,无比认真地说道,“心心,你要记住,一定,一定不要爱一个人爱得失去自我。在还没有深陷之前,保留住那么一个小小的位置给自己。多爱自己一点。” 程恳不知道秀秀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伤心往事,才会对爱情抱着这么灰心的态度。一向乐观开朗的她,是否也会在某个寂静的夜里,无声地流着泪。尽管并不赞成她的观点,但她的做法无疑是让自己少受伤害的最好的方式。 程恳点点头,“姐,我知道。谢谢你。” “不说啦,不说啦。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啰嗦老太婆。”秀秀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你回来的时候看见萧齐没?” “没有啊?”程恳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在楼下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从外面回来,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样,叫他也不理。” 程恳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立刻否认了乍然冒出的念头,应该跟自己无关吧。她惴惴不安地想着,嘴上却矢口否认道,“我没看见他啊。” “哦,奇怪。”秀秀没看见程恳眼中一瞬间的慌乱,“算了,不管他。我们出去吧,马上跨年了。” 萧齐静静地伫立在夜幕下,心脏缩成小小的一团。某个瞬间,散落的烟花照亮了他的脸,映出那倒映在他漆黑眼眸中的一双紧紧相拥的身影。离开,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双脚却仿佛灌满了铅,他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心在流血,眼角淌出泪。在这个万家灯火的除夕夜,他和他心爱的心心,他从小带到大的珍宝,终于以这样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告别。 (第一卷完) 第二十四章 相见争如不见 (谭静番外) 大一开学不久,谭静就认识了萧齐,她的邻居兼高中同学林智正好和萧齐一个寝室。有一次,林智妈妈托周末回家的谭静给儿子带了些东西,两人在电话里约好晚饭时在食堂门口碰面。 秋日的傍晚,斜阳低垂,微风徐徐。谭静站在食堂门口,看着两个身形修长的男生披着金色的余晖从远处慢慢地走来。当林智身旁的男生无意识地将视线掠过自己身上,在喧闹的食堂边上,谭静竟会听到心里咚咚乱跳的声音。他有着微黑的皮肤,英挺的鼻梁,立体的刀刻般的俊美五官。尤其是那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带着些许随意的漫不经心的笑意,直达谭静心底。 “谭静。”林智的声音将她从失神状态拉了回来。 “嗨。”谭静慌乱地扯出一个笑脸,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林智。 “一起吃饭吧。”林智接过东西,“哦,对了,这是我好哥们儿,萧齐。”然后侧过脸对萧齐说,“我高中同学,谭静。” “你好。”萧齐对谭静点点头,声音冷静低沉。 “你好。”谭静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透了。 那顿饭谭静简直食不知味,她把头埋在餐盘里,听着对面的两个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游戏比赛之类的东西。她很想知道萧齐是否有那么一瞬间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可她始终鼓不起勇气抬头与他对视半刻。她甚至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穿得这么潦草,为什么没有梳个好看一点的发型。 后来,有几次在校园里跟萧齐擦肩而过,谭静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他都会点头致意,很客气,也很疏离。 大二上期,学校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设计大赛。谭静一次又一次地从周围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建筑系三班那个萧齐,人好帅,好有才。” “当然啊,建筑系史上最帅的系草嘛。” “刚大二就能打败大四的学长进入决赛,真是厉害啊。” “这么优秀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关于最后一个问题,谭静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林智。 林智笑着说,你看他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哪有姑娘能够入得了他的眼,走得进他的心。 谭静为此消沉了一段时间,直到大二下期的一天,她无意间经过学校外的小酒吧,吧台上伏着的那个熟悉身影,让她不由得抬脚走了进去。 此时的萧齐应该已经喝了不少酒,脸颊微红,眼神迷离,冲着吧台里喊,“来,再来一杯,要最烈的。” 调酒师很快为他端上来一杯伏特加,萧齐抓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谭静走过去,拍了拍萧齐的肩膀,轻声唤他,“萧齐。” 萧齐抬头扫了她一眼,“哦,是你啊。喝点什么,我请。” “你喝醉了,快回去吧。”谭静拉他的胳膊。 “你走吧,别管我。”萧齐不耐烦地拂开她。 “回去吧,等下宿舍会锁门的。”谭静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修长细腻,带着灼热的温度。 “我说了,别管我。”萧齐再次挣开,脑子昏眩,一下子趴倒在吧台上。 “萧齐。”谭静急得跺脚。 学校周围的小店纷纷打烊了,剩下的只有灯红酒绿的酒吧和彻夜不眠的网吧。谭静扶着萧齐踉踉跄跄地往学校走。春天的夜还很凉,谭静的额头却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她忍不住想要给林智打个电话,让他把萧齐接走,却又舍不得这偷来的独处时光。 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的喷泉池边,谭静已经累得四肢无力,手脚发软,拉着萧齐一屁股坐到地上。萧齐头一歪,靠在谭静的肩膀上陷入了昏睡。谭静挺直身体,用手扶住他的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夜归的同学三三两两地从旁边经过,好奇地打量着瘫在地上的两个人。谭静浑然不觉,只有发自心底的快乐。本*,请把地球给炸掉吧,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 “心心,”萧齐紧闭双眼,嘴角吐出几个微弱的字眼,“心心。” 谭静竖起耳朵凝神去听。心心,那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吗?是她让一向冷静沉着的萧齐难过得要靠买醉来寻求解脱吗?谭静觉得心疼极了,为他,也为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谭静就醒了,拿着手机翻到昨晚从林智那里要来的萧齐的号码,默默地看了好久。 终于,她鼓起勇气编了条短信发过去,“你好,我是谭静。” “你好。” “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昨天谢谢你。” “去喝点粥吧,可能会好一点。” 谭静等了很久,没有回复过来。她鬼使神差地抓起外套往食堂跑去。 萧齐胳膊下夹着本书,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宿醉后的头痛让他看上去有一点颓废。 谭静拎着一碗粥,笑着跟他打招呼,“早。” “早。”萧齐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丝散漫的笑。 “这个给你吃。”谭静把手中的口袋递给他。 “谢谢,不必了。”萧齐没接,大步往前走。 “萧齐,”谭静快步追上去,“等等。” 萧齐回过头,淡淡地打量她。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些无礼,可是如果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接受另一个人。” “所以呢?”萧齐挑了下眉,眼中暗潮涌动。 谭静直视他的眼睛,“要不要和我试试看?” 萧齐凑到谭静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将就’两个字。” 谭静僵立在原地,从未有过的屈辱感蔓延至全身。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最多也就是个将就而已。她呆呆地看着萧齐走远,颀长的身躯没入人流中,渐渐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谭静就听说萧齐将作为本校为数不多的交换生之一,去往麻省理工建筑系学习一年。从第一次见他时的怦然心动,到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彻底绝望,谭静终于知道她和他终究是不可能的。时间会改变一切,终有一天,她会忘了他,忘了那个曾让她一想到就脸红心跳的名字。 第二十五章 忽闻悲风调 深秋的傍晚,程恳孤独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起风了,突如其来的凉意不禁让她轻轻颤抖,不由得圈起双臂抱紧了自己。 程恳想起小时候有一回,程实顽皮,不小心把家里的门给锁上了。她也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这棵树下,等着妈妈下班回家。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程实早已跟着萧齐跑得不见人影。终于,在她等得饥肠辘辘昏昏欲睡之时,妈妈穿透朦胧的夜色来到她面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牵起她的手,走向温暖的家。 萧齐给程恳拨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状态。他又打了她宿舍的座机,对方告诉他程恳不在,从下午开始就没见到。萧齐一颗心提了起来,跟林智打了声招呼抓起外套狂奔出公司。 萧齐在校园里一边跑一边四下寻找,深秋了,他却急得大汗淋漓,一身狼狈。昏黄的路灯接二连三的亮起,每多一盏,萧齐的心便更揪紧一分。当他把青大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之后,终于颓然地靠坐到花台边的长椅上。人流来来往往,不远处食堂里飘散出饭菜的混杂味道。 萧齐掏出手机又接二连三地拨了好几次,仍是无人接听。他抬手,几乎要将紧握的手机砸在地上摔个粉碎,最终却只是将它重新搁回裤兜里。一个念头骤然划过脑子,萧齐“噌”地站起身,捞过椅子上的外套,朝着校门口急步走去。 天上挂起一弯孤冷的月,四周很安静,偶有一两个行人经过,步履匆忙。大半年前,电力大院被列入青市旧城改造的拆迁范围。没过多久,这一片儿搬的搬,拆的拆,烂瓦碎石,断壁颓垣随处可见。破败的墙壁上鲜红的油漆大字“拆”分外显眼,往日惹人艳羡的住宅小区再也不复繁华喧嚣模样。 程恳呆呆地望着不远处房门紧闭的曾经温暖的家,恍惚中,她仿佛又听到妈妈语调绵长的唠叨,爸爸温和敦厚的宽慰,间杂着程实不知所谓的插科打诨。程实从红桥医院实习回来的那个晚上,爸爸开了一瓶红酒,父子俩举着杯子各抒胸臆,豪言壮语不知说了几许,程恳稍稍喝了几口酒,偎在妈妈肩头只是笑。昏黄的灯光下,妈妈眉目舒展,神采奕奕,连眼角偶然一现的那几道鱼纹也识趣地躲开了。那一刻,程恳觉得自己也算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中的一个了。 萧齐从出租车上冲下来,一口气跑到大院门口。夜色昏沉,四周的景物模糊不清,映入眼帘的,唯有那个环抱手臂,把头深埋进膝盖里的纤细身影。他捏紧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松了松,一颗心急跳着,双唇微颤,热泪就要夺眶而出。 萧齐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放缓脚步走了过去,生怕惊着了眼前的人儿。 “心心。”萧齐轻轻唤她。 程恳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欢喜藏也藏不住。等她终于看清来人的时候,眼中的光亮骤然消失,换上一抹浓重的忧伤。 萧齐站到程恳跟前,将她的头轻轻揽入自己胸前,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猛地一缩,她全身都凉透了! 一路追寻而来,萧齐的手心,身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程恳贪念这寒夜里的微暖,颤抖着双手环上他的腰。 “跟我回家吧。”萧齐俯下身,薄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乖心心,咱们回家吧。妈妈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程恳顺从地点点头,站起身,任由萧齐拖着手,穿过被夜色和雾气笼罩的童年的乐园。 ****** 萧齐煎好鸡蛋,从电饭锅里把煲好的蔬菜粥盛出来,摆在厨房外的吧台上。半年前,他从青大毕业,跟林智和另外两个同学合伙开了间设计公司,也顺道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公司旁边租了这间紧凑的两居室。 萧齐摘掉围裙,走到客房外面敲了敲房门,“心心,起来吃早餐了。” 里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萧齐走回吧台边,三两下把碗里的粥喝光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十五分,转身回了房间。 萧齐穿戴整齐,提着公文包出来的时候,程恳正坐在吧台边小口地喝着粥,她脸色惨白,眼底有浓重的乌青。昨晚,萧齐在睡梦中听到客房里传出的惊叫,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穿上拖鞋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又折身回来,重新躺倒在床上。 “睡得好吗?”萧齐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有些讨厌自己这样装傻。 “嗯。”程恳点点头。 “我去上班了,你今天有课吗?” 程恳又“嗯”了一声,“晚点有。” “那你路上小心些。”萧齐换好鞋,假装不经意地问,“晚上还过来吗?” 程恳愣了下神,缓缓地说,“明天周末,我想回去看看爸爸。” “要我陪你吗?”萧齐脱口而出。 “不用了。” “那好,拜拜。”萧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的挂钟滴答响着,仿佛永远也不知道疲惫似的。 昨晚,程恳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她猛地睁开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有微微的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映得她的脸越发惨白。到今天,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有多少次,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醒来,睁大眼睛,没有流泪,直到天明。 怪他吗?怎么可以,光是这样想一想就能令她心痛到无法呼吸。可是,这一切总该需要某个人来负责吧,她不愿想,不敢触及,倔强又孤独地站在原地,藉着一团残存的回忆的温暖自我逃避,苟且偷生。 好吧,我又开始更新了,估计会有些慢,毕竟最近天天加班来的~ 第二十六章 宛若孤鸿吟 高三的日子机械的重复着,教室后面竖起了一块大大的高考倒计时牌。简单,忙碌,兵荒马乱。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程恳和顾淮笙相互扶持,踽踽前行。 期间,秦淮找过顾淮笙两次。每当顾淮笙看到他那“我很无辜,别再怪我”的眼神,就不由得怒不可遏。他握紧拳头努力克制心中翻腾的怒火,异常冷漠地从他面前走过,连一点余光也不留给他。只是,顾淮笙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原谅这个人,甚至为了他离开程恳。 有一天,顾淮笙告诉程恳要离开一段时间,随秦淮去美国,因为秦淮得了一种叫“舞蹈症”的怪病,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意识,甚至死去。 顾淮笙说,小时候妈妈找人给我算命,那人说我命很好,会读很多的书,走很远的路。妈妈听了既开心又难过,开心我会有出息,难过我会离开她,离开故土。其实我多想扎根在这里,扎根在你身边。天下虽大,也只有这里有我容身的地方罢了。至于秦淮,我仍然恨他,不会原谅他,可是即使是为了妈妈,我也做不到对他视而不见袖手旁观。也许从妈妈给我取名“淮笙”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里已深深烙下他的印记。 就这样分开吗?程恳有点难过,不,确切的说是很难过。可是易地而处,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她做不到阻拦他,只能懂事地放手,期盼着在不久的将来跟他重逢。在那之后没多久,他俩在青市国际机场t2航站楼里依依惜别,随着命运的车轮各奔东西。 那一天太阳很大,风很轻。耳机里,有个低沉的声音反复吟唱着,“一九九五年,我们在机场的车站……” 程恳清楚地记得,在顾淮笙面前,自己一直保持着微笑。可是一转身,眼里却掉了个稀里哗啦。 ****** 12月10日,星期六,阴,有风。 程恳从学校回来,吃着妈妈准备的水果,打开了电脑。距离阿笙离开整整八个月了。自他走后,天各一方的两个人靠着邮件鸿雁传书,缓解相思之苦。程恳跟顾淮笙商量之后,放弃了q大,改报了青大的英语专业,他俩约好毕业后她去美国,或者他回来。 每次邮件的最后,顾淮笙总会加上一句,等我,心心,我爱你。 邮箱里果然躺着一封新邮件,程恳赶紧滑动鼠标点开。 这是最后一封信。 程恳反反复复看了许久,却仍不肯相信。她慌乱地移动鼠标,没事,删掉就可以了。明天一早醒来就会收到新的邮件,这封信就当从未出现过。 程恳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抓起桌上水杯放到唇边,水溢出来打湿了衣襟,她也浑然不觉。她突然想到什么,慌乱地放下杯子,在键盘上敲了一行字,点击发送。她焦躁地搓着手等待着,几分钟之后,邮件被退回,显示错误的邮箱地址。他说今天之后会注销邮箱,从此两两相忘,原来是真的。 程恳不知道该去哪儿,该干些什么。她拿起手机想给张瑶拨个电话,突然记起她跟同学去大学周边旅游了。 程恳冲出家门,走到街上。天空阴沉沉的,刺骨地寒风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漫无目的地在车来人往的马路上胡乱穿行。 “心心,这是最后一封信。 直到此刻,我仍爱着你,深爱。我多么想和你在一起,到老,到死,都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还记得初中二年级的那个早上吗?你从转角处冲出来,把自己撞翻,书包里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我随随便便地跟你说了声对不起,你一点儿也不生气,揉着发红的额头连连摆手,一副生怕给别人带去负担的样子。我觉得你好傻,迷迷瞪瞪的像个小孩子。 后来呢,我也没想到我们会有机会进一个班,坐前后桌。你总喜欢在物理课上偷偷摸摸地看漫画,翻杂志。遇到老师提问,常常不知所云,窘迫得面红耳赤。我平日里最反感在课堂上开小差,可那时候却没有嫌弃你,反倒觉得你有一点,可爱。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默默注视你,整颗心都为你的一举一动所牵动。周臻跟你表白的那次,我慌极了,就好像最珍爱的宝贝叫人夺了去一样。我想过争取,却踟蹰难行,无能为力,只能在漆黑的夜里独自难过。 如果说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机缘巧合,不如说是你给了我莫大的动力。当我从张瑶口中得知你也喜欢着我的时候,我欢喜得如同在沙漠里干渴已久的旅人找到了甘泉那般,眼里心里都是你。我决定不再犹豫,用力抓住此生老天给我的最大恩赐。 心心,我要谢谢你。勇敢地回应我,跟我在一起。秦淮出现的时候,我几乎到了人生的临界点。没有目标,失去方向,只有满心的痛和恨,那些埋藏在我身体里的黑暗的腐朽的根全都活了过来,枝枝蔓蔓将我捆紧,拉着我坠入黑暗的深渊。是你,在迷茫无措的暗夜里,为我点起一盏灯,让我明白前方还有你,还有希望。 我知道你跟张瑶提过,似乎一直在追着我跑,为了我的努力而努力。我很心疼,因为我,你平添了太多压力。我也很庆幸,因为我,你成就了更加美好的自己。 心心,如果可以,我会抓牢你的手,永远永远都不松开。 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舞蹈症有多可怕。看着秦淮一次次病发,生不如死的样子,对我来说犹如一场凌迟。这个病有很高的遗传性,也许在不久后的一天,我就会跟他一样,变得神志不清,甚至疯疯癫癫。 要继续和你在一起吗?我很想。要让你和我一起面对未知的明天吗?我做不到。我死也不愿意你会用万般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又或者我发病的样子会把你吓得不知所措。 心心,我最爱的人,此前,我已经说了那么多的永远,永远爱你,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原谅我,这一次,我将永远地离开你,也请你永远地忘了我吧。 从在一起到分离,我们一起走过了一年零三个月。这也是我人生中最最美好的一段日子,我会珍藏在心底,到死也不会忘记。可是我知道,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大好的未来,你会遇见最好的人,给你更圆满的爱。 记得当初我跟你表白,你羞答答地回应我,眼神里有欣喜,还有一丝藏也藏不住的坚定。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姑娘,认定了目标就一头扎进去,不到最后绝不会轻言放弃。后来你一次又一次地抓紧我鼓励我,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那么这一次,亲爱的你,请继续做个勇敢的但绝不死心眼的姑娘,勇敢地忘了我,不要再死心眼地抓紧我。 我最爱的心心,不要为我难过。此生能得到你的青睐,已是上天的恩赐。惟愿,时间永久地停留在这一刻。 这个邮箱我会注销,从此天涯两地,各自珍重。祝福你。 阿笙于12月9日夜” 这一章写得我太难受,容我缓缓,再缓缓~ 第二十七章 她停留在回忆里 林智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萧齐推开办公室的房门。 “阿齐,”林智叫住他,几个大步追了上去,“你昨天怎么回事,着急忙慌的?” 萧齐淡淡一笑,“没什么,已经解决了。” 林智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你不知道,你昨天那个样子还真挺吓人的。” 从第一次见到萧齐,他就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林智从没见他失控过,像昨天那样反常还是第一次。不对,去年吧,好像也是这个时候,他俩在宿舍里准备毕业设计,萧齐接完家里打来的一通电话之后也是那样狂奔而去。林智挠挠脑袋,也许这家伙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洒脱。 萧齐坐下来,打开电脑。他的办公桌上陈设极其简单,两个文件框,必要的办公用品,水杯,还有助理小丁给他准备的一盆小小的绿萝。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右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相框,那是中考完之后他们三个一起去成都欢乐谷玩儿的时候拍的。程恳站在中间,不知看着什么地方,眉眼弯弯。萧齐温柔地触摸她的头发,满眼宠溺地望着她。只有程实,老老实实地看着镜头,露出一个标准的拍照模式的笑脸。 萧齐凝视着照片上的程恳,眉目秀丽,笑容恬静。他知道这一次,她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拥有这样如初的笑颜。可是没关系,只要她还愿意停留在他视线能及的范围里,一年,两年,无论多久,他都愿意陪着她,等着她,只要她向他伸出手,他总会在这里,给她倚靠,给她遮蔽。因为从一年前他撞开她的房门,将她从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抱到院子外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放手。 “老大,”小丁在外面敲门,“我能进来一下吗?” “进来吧。”萧齐将视线从照片上收回来,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支笔,放在手上转了转。 小丁本名叫丁妍妍,是林智的表妹,大学里主修人力资源管理,毕业前听说林智哥儿几个要自己创业,哭着喊着要来跟他们一起干。林智想想也成,跟萧齐一商量,就把她招了进来。公司成立初期人手短缺,丁妍妍身兼数职,虽然忙碌,但只觉得充实,从不抱怨。 萧齐看着丁妍妍手上的一大摞资料,“绿环的事?” “没错,这是今天一早收到的资料。他们换了项目经理,新来的这位叫廖晴。”丁妍妍把一叠资料放到萧齐面前,“这是对我们设计方案的修改意见,我看倒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项目团队集体讨论出来的结果,反而全都是这个廖晴自己的要求。” 萧齐翻开面前的资料,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团,不错,就是她的意思,看似简单,其实很难达到,但你又没法说完全做不到。 萧齐合上资料,“先放这儿吧,这样,下午三点,叫上设计组一起开个会。”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丁妍妍转身离开,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冲萧齐眨眨眼,“老大,我都听我哥说了,那个廖晴可是冲着你来的。有你出马,保准没问题的。加油哦!” 萧齐瞪了她一眼,“净在这乱嚼舌根,还不快去干活。” 丁妍妍吐吐舌头,一溜烟跑掉了。 ****** 程恳同寝室四个女孩,两个本地人,夏馨雨、许璐。另外一个叫王钦,家在邻市。 程恳站在教室门口张望,许璐坐在第三排,冲她招招手,“这儿呢。” 程恳刚落座,许璐就凑过来说,“你昨晚回家了吗?” 程恳点点头,“嗯。” “萧齐昨天到处找你,后来联系上了吗?” 许璐一进青大就听说了萧齐的鼎鼎大名,建筑系系草,麻省理工进修回来的高材生,设计作品年年得奖。后来因为程恳跟萧齐见过几次,更是对他崇拜得无以复加。 “嗯,联系上了,手机没电了。”程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忙问,“公六你报名了吗?” “没呢,”许璐撇撇嘴,“反正要考专四专八,公六考不考无所谓啊。” “那倒也是。”程恳其实也这么想,可她不能闲下来,她必须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从初中开始,英语就是程恳的强项,并不需要怎么努力,她总能随随便便地考出一个好成绩。只可惜,她辛辛苦苦恶补了那么久的物理化学,到最后,却选了一个跟理化毫不沾边的专业,真是阴差阳错。不过这倒是和她小时候希望的一样,不必离家万里,不用适应新的环境,就连交朋友也更容易一些。 程恳想到张瑶,她和顾淮笙没有去成的q大,张瑶和周臻却都去了。每次打电话,张瑶总会叽叽喳喳地跟她说一大堆,程恳知道周臻还是那么优秀,而张瑶也结交了更多的朋友。至于顾淮笙,仿佛成了她俩的禁忌,谁也没有再提起。 周臻说,程恳,那不是淮笙的错,也不是你的错。 张瑶说,程恳,那只是个意外,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 如果时间能够倒回,如果记忆可以消除,该有多好。 程恳上完课,去附近的菜市买好菜,拎着口袋回到他们的新家。房子在城东,离程实上班的医院不远。新建的小区,设施高档,环境清幽,只是没了熟悉的老邻居,没了卖油茶凉面的婆婆,没了曾经让人眷恋的家的味道。 屋子里静悄悄的,程建国和程实都还没回来。程恳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准备洗菜。拧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进洗菜盆里。程恳颤抖着双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掬起满满一捧水。程恳低下头,挤出一丝笑,盯着手中倒影出的一个模糊的样子,像极了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良久,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入手中,激起层层细微的涟漪,那模糊的影子也就破碎了。 程家父子到家时,程恳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尖椒鸡丁、干煸土豆丝、炒青菜、番茄鸡蛋。 程实尝了一块鸡肉,很滑嫩,很入味,竖起拇指说,“心心,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都快赶上妈妈了。” 程建国看了儿子一眼,把目光转向女儿。 程恳淡淡地笑了一下,“哥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程建国收回目光,低头喝了一勺汤,假装不经意地转开了话题,“最近学习忙吗?” “还好。”程恳想了想,又说,“不过下学期会考专四和公六。” “有把握吗?” “嗯。”程恳轻轻点点头。 程建国放下勺子,看着她,带着微微的笑,“你一直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这话在程恳听来,简直莫大的讽刺,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爸爸,求你,别这么笑,别这么说。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第二十八章 风不静,人初定 星期天一大早,程恳就收拾好东西往城北的富人区去了。上个星期,辅导员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一份周末兼职家教工作,客户要求比较多,但待遇优厚。程恳点头同意之后,辅导员给了她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要求,最后附加了一个地址。 这一片儿还在建设,程恳下了公交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抵达联系地址里的阳光北岸小区。她耐着性子填完来访登记表,等安保人员跟屋主通话确认之后,才由人领着往里面走去。 一条长长的人工河贯穿整个住宅区,跨过河中间的木桥,穿过一片长长的绿地,程恳来到最里的一栋屋子前。花园里种满了玉簪、风铃、月季,还有一些程恳叫不出名字的花。看得出来,主人似乎对白色的花朵有着特殊的偏好。 保安跟程恳鞠了个躬转身离去。程恳在原地站了几秒,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尽管早有准备,但开门之后的景象还是让程恳着实吃了一惊。眼前的女孩身着宽大的黑毛衣,脸色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柔美。她抬起头,冲着程恳轻轻一笑,微蹙的眉尖舒展开来,脸上流光溢彩,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程恳猛地想到一个词,不染风尘。程恳的视线扫过她的双腿,右腿的裤管空空荡荡的,跟资料里说的一样。 程恳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你好,我是程恳。” “你好,”女孩轻轻握住程恳的手,十指相触,都带着微微的凉意,她说,“你可以叫我lillian。” 女孩松开程恳的手,说了声请进,摇着轮椅转身往客厅去了。程恳这才敢让心里深深的惋惜从脸上流露出来,她跟在后面,下意识地想要帮着她推一把,可想到辅导员的告诫,只得默默地缩回了手。 “程恳,”lillian拍了下手边的冰箱,说,“里面有饮料,你自己随意。”她想了想,又指着左边的角落说,“那边的洗手间你可以用。” “好的。”程恳顺手打开了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你喝什么?” “谢谢。等会儿我自己来。”lillian拒绝了她的帮助。 lillian请程恳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下,自己摇动轮椅进了右边的房间。程恳拧开矿泉水瓶盖,慢慢地喝了一口水,眼睛细细打量整个房间,大大的空间里,除了一些必需的家具,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大物件。 面前的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英语资料书,程恳随手拿起一本高中语法大全翻了翻,书上有很多勾画的痕迹,有的地方用三角形标注过,另一些地方画了问号。章节后面的练习题也完成了一些,程恳细细看了下,准确率能有百分之七八十。 lillian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程恳已经拿笔将回答错误的几道题更正了过来,在后面清晰地批注了原因。 “我之前都是自己随便看看,也不知道究竟对了多少。”lillian拿起另外一本书,递给程恳。 程恳接过去,边翻边说,“这些题集都是针对高考设计的,有一定难度,你能对到百分之七八十已经很不错了。不过,lillian,我能冒昧问一下,你学英语的目的是什么吗?如果只是为了平常交流的话,我可以推荐另外一些书给你。” lillian顿了片刻,抓起茶几上的遥控板,点开了电视。画面铺开,是一段国外的街头采访视频,程恳听了几句,是在美国,人们对大学生活的看法。 lillian看着程恳,眸子里有淡淡的悲伤,“我想听懂这个。” 程恳心中一紧,郑重地点点头,“我能帮你。” 程恳仔细了解了lillian目前的水平,认真地帮她制定了新的学习计划。期间,她俩用英语简单地交流了下彼此的个人信息。lillian大程恳三岁,高三时因故辍学。虽然她没有说明原因,程恳猜测大概是因为她身体的状况吧。两人的话都不太多,却也没有冷场。也许是孤单了太久,lillian对程恳的到来感到发自内心的开心,交谈中不时轻笑出声,脸色渐渐红润,整个人显得格外动人。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程恳收拾好东西,跟lillian约好下周碰面的时间,准备离开。房门开了,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急步走了进来。 lillian唤了来人一声姐,跟她介绍说,“这是程恳。” 女子伸出手,“你好,程小姐。我是莉莲的姐姐,廖晴,很高兴见到你。” “你好,叫我程恳就可以了。”程恳站起身,跟她握了握手,她的手带着潮热的温度,跟lillian的截然不同。 廖晴客气地说,“谢谢你大老远地过来,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莉莲。”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程恳微笑着回应。 “那我就先走了,下周再见。”程恳对lillian示意一下,转身离开了。 程恳顺着来路,七拐八拐地走到大门口。今天是个青市秋冬里难得的大晴天,程恳拿手挡在额头上,眯起眼望着天上的太阳,轻轻舒了口气。 “丫头。”萧齐站在不远处,靠在一辆崭新的雪铁龙上,对着程恳挥挥手。 程恳呆了呆,几个大步走过去,望着萧齐,满脸狐疑,“你怎么来了?这车又是怎么回事?” 萧齐皱了下眉,“你昨天在电话里说什么富人区,成人辅导,我听着就不靠谱。所以,还是亲自过来确认一下比较好。” “哪里不靠谱嘛。”程恳瞪了他一眼。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雇主?”萧齐好奇地问。 “这个嘛,”程恳叹了口气,“她情况比较复杂,以后再跟你说吧。反正没有你担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对了。” “好吧。”萧齐绕到副驾驶一侧,开了车门,“来,带你去兜兜风。” “你买车啦?”程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家里除了舅舅,就没人有车。 “不可以吗?”萧齐得意地扬了扬眉,“以后有事call我,免费司机,怎么样?” “切,谁稀罕一样。”程恳白了他一眼,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萧齐坐上驾驶位,细心地帮程恳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 银色的雪铁龙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程恳东摸摸西看看,顺手扭开了车载音响,张信哲温柔细腻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等,是我的命运,我,是如此相信,只因为我爱你,我就有等待的勇气……” 萧齐侧过头深深地望着程恳,漆黑的眸子欲语还休。 视线相触间,程恳心中一动,慌乱地撇开头望向窗外,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第二十九章 此去经年,无处留恋 萧齐掐着时间到了彼岸。 一进门,就看见廖晴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腮,目光停留在落地窗外的某一个点上。 萧齐缓步走过去,站到廖晴面前,微笑着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廖晴转回视线,对着萧齐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快请坐吧,萧总。” 萧齐坐下来,故作严肃地说,“取笑我,是不是?” “哪里敢。”廖晴冲服务生招手,问萧齐,“喝点什么,我记得你喜欢蓝山的。” “嗯。”萧齐点点头,“没有变。” 两人喝着咖啡,聊着彼此的近况。廖晴是萧齐在麻省理工学习时的同学,最近刚回国,在叔叔廖明生的公司担任项目总监,现在负责的项目之一就包括萧齐他们设计的绿环小区。 “坦白说,你们之前的设计差不多达标的,”廖晴见萧齐皱了皱眉,接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水平应该不仅于此。” “所以呢,”萧齐呷了一口咖啡,嘴角扯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就变着法儿的刁难我啊。” 廖晴拿指头轻敲一下桌子,“喂,你扪心自问,我提的要求你到底能不能做到。”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不了解现在国内的环境。”萧齐摇摇头,“算了,说好不谈公事的,让下面的人去烦吧。哈。” 廖晴用满是探究的眼神盯着萧齐看了半晌,“你变了。” “是么?”萧齐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何以见得?” 廖晴想了想,“那个时候,你整颗心全扑在设计上了,不光是我,恐怕就连alex也绝对想不到你会有如今这么敷衍的态度。” 萧齐没好气的说,“敢问您从哪里看出我敷衍了?我只是想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一点,ok?” 廖晴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大笑出声,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 “喂喂喂!”萧齐扣了扣桌子,“jean,你告诉我,到底好笑在哪里?” 廖晴终于不再笑,从手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拿在手上反复折叠。过了一会儿,她抖开纸巾,递给萧齐,“看得出来我刚才折的什么吗?” “想考我啊,这还是我教你的呢。”萧齐接过去,仔细看了看折痕,闭上眼想了想,“butterfly。” 廖晴点点头,“没错。” 萧齐把那张纸拿在手上,想要将它恢复成廖晴折过的形状。 “michael,”廖晴看着萧齐灵活翻转的手指,“你知道吗?我跟你相处了一整年,你很少真正地笑过,除了教我折纸的那一回。” 萧齐其实记不太清那晚发生的事了,只知道那天是心心的生日,自己喝了不少酒。 他抬眸看了廖晴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你想太多了吧。” 廖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之前我就在想,你到底是个真正的工作狂呢,还是感情上受了挫?” “所以呢?”萧齐挑了一下眉。 “你现在居然跟我说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你记不记得曾经说过,三十五岁之前,除了设计你什么都不会想。” 萧齐折好了蝴蝶,递还给廖晴,淡淡地说,“原来我以前是这样的。” 廖晴伸手去接,指尖相触的一刹那,猝不及防地问,“那时候你说,如果到四十岁我们各自单身就在一起,还算数吗?” 萧齐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嘴角却带了几分戏谑,“我醉酒的话,你还当真啦。” 廖晴眼眸幽深,一动不动地盯着萧齐,“所以,是你有了新的目标,还是你爱的人给了你回应?” 萧齐唇边的谐谑骤然消散,周身多一丝冷凌,“jean,越界了啊。” ****** 程恳上完课,回到宿舍,只有夏馨雨一个人在。 程恳放好课本,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柜子,拿了布了灰的碗筷到洗手间里冲洗。 夏馨雨走了进来,站到她身侧,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分手了。” 程恳原本正低着头搓洗一块绿色的洗碗布,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抬起头诧异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分手了。”夏馨雨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淡淡的。 程恳不自然地“哦”了一声,她跟夏馨雨交往并不多,仅限于偶尔一起吃饭、上课,因而对她的私事知之甚少。 “你听说过槲寄生吗?”夏馨雨大概急需一个倾诉对象,而程恳是她此时唯一的选择。 “嗯。”程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却还是点点头说,“一种寄生在其他植物上的植物,靠寄主提供的养分生存。” 夏馨雨掬起一捧水,在脸上用力拍了拍,“其实有的人也是这样,需要不断从旁人身上汲取温暖才能活下去。” 程恳呆呆地望着夏馨雨,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说的就是自己。 夏馨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在意程恳的反应,“我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也愿意一辈子当他的寄主,只可惜,他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 馨雨的语气明明很淡,没有格外的沉重和悲伤,程恳却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程恳想到了萧齐,想起他撞开门抱住自己的慌乱模样,想起他在寒冷的夜里寻找自己的那一份灼热,想起他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刹那望向自己的眼神。这一年多来,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当痛苦悲伤的时候,她总是无所顾忌地抓牢他,一次又一次地从他那里寻求依靠,攫取温暖。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护,却从未在意过他的感受,也从未对他的期待做出回应。直到这一刻,程恳才觉得自己委实卑鄙。 晚上,几个室友围坐在一起,对夏馨雨的男友,应该说是前男友做出猛烈的批判。 程恳没有说话,坐在一旁默默地听了好久。她们说的没错,要么爱,要么放手,感情的寄生虫是最可耻的。 程恳拉上床帘,静静地躺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良久,她拿出手机,对着顾淮笙的名字看了好久,然后慢慢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将他的号码删除掉,就好似看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渐渐远去,撕裂般的疼痛弥漫全身。 第三十章 他说他爱我 程恳在超市里转悠。起先,她拿了两盒猕猴桃放进购物车里,想了想,又放了回去,重新选了一袋橙子。其实,她有些分不清萧齐和程实的喜好。转到水产区的时候,程恳停住了脚步,挑了十几只个头较大的基围虾,萧齐喜欢吃虾,这个她很确定。她又拿些零食和饮料,拧着个大袋子往萧齐家去。 程恳掏出萧齐给她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程恳径直去了厨房,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有的放冰箱,有的放菜盆里备用。 这一年,她学会了许多原本一窍不通的本领,做饭就是其中之一。去超市之前,她在网上仔细地研究了香辣虾的做法。看似简单的一道菜,原来有那么多的工序。她以前总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老待在厨房里,真的有那么事情需要处理吗。只是,当她终于体会到妈妈的辛苦,总算能够自己动手做出一道像样的菜品时,妈妈却再也看不到了。 程恳用小刀把虾子剥开,挑出虾线。她想,嗯,他家还缺一把厨房用的剪刀。程恳环顾四周,来了好多次,她好像从未仔细打量过这间屋子。每一次,在她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萧齐都会领着她回到这里,留给她一片独处的天地。 程恳煮上米饭,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五点半。她走回客厅,打算收拾一下屋子。房间里并不乱,只有电脑桌上一堆书散乱铺着,估计是萧齐翻动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程恳走过去,动手把它们归置整齐。程恳随手拿起几本翻了翻,都是建筑设计的相关资料,对她来说简直就像天书。 忽然,程恳的目光被埋在最底下的一个灰色蛇皮纹笔记本吸引住了,那是某一年萧齐生日时,她送给他的礼物。程恳犹豫了一下,拨开压在上面的几本书,把本子抽了出来。 程恳轻轻揭开封皮,露出扉页上的一行字,“心心,波士顿也知道我有多爱你。” 程恳手一抖,本子险些掉在地上。她慌乱地把它塞回最底下,又将之前已经摆放整齐的书重新打散。 程恳走回厨房,开始洗菜。她的手仍有些抖,心狂乱地跳动着。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快步走回电脑桌前,抽出萧齐的日记本,深吸一口气翻开。每一页都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都是他在美国那段日子里关于她的心情。 “怎么办,用了这么久,隔了这么远,我还是没有忘记你。这里的人都叫我workaholic,说我只知道做实验、搞设计,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今天在学校外的中餐馆,我一直盯着对面的女孩看,到最后她悄悄拿出了辣椒水。哈。其实,我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很像你。而我,很想你。” “下雨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顶橙色的小雨伞,你很喜欢。有一次我不小心将一根伞骨弄坏了,害你哭了好久。那时候我说,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你买更好看的雨伞。心心,我还记得,你都忘了吧?” “昨天是你的生日,抱歉,今年没有准备礼物给你。我喝醉了,却还是悄悄地帮你许了愿。愿你一生努力,一生被爱。所想的都能拥有,所愿的都会实现。” “今天我跟jean开玩笑说,如果到了四十岁,我们都还单身,就在一起。心心,那时候,你肯定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而我,也可以了无牵挂地走自己的路了吧。” “……” 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程恳轻轻地合上笔记本,小小的本子,那么沉,承载了她无法回应的深情。她蹲下身,把它抱在胸口,任泪水疯狂地流。 华灯初上,天空淅淅沥沥的飘起小雨。天儿真的冷了,萧齐关上车窗。他拿起手机,想给程恳拨个电话,周五了,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要不要一起吃饭。沉吟片刻,他又重新把手机放回驾驶台上,随着车流慢慢地驶回家。 萧齐开门进来时,程恳正将最后一道糖醋白菜从锅里盛出来。吧台上摆了好几道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昏黄的灯光下,程恳纤细的身影显得那么不真实,萧齐呆立在门口不敢眨眼。 程恳听到响动,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回来啦!” “嗯,哦。”萧齐忘了换鞋,木讷地往前走了几步,又赶紧退回去,一边脱鞋一边问,“你怎么会过来?” 程恳踮着脚,从橱柜里拿出两只碗,“没事就过来了。快去洗手吧,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萧齐洗了手,对着镜子搓了搓脸,仍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程恳摆好碗筷,从冰箱里拿了两个草莓味的酸奶,想了想,又大声问,“萧齐哥,你喝什么饮料?” “啊?”萧齐从洗手间走出来,“我,我都可以。”他觉得自己像个受宠若惊的傻子。 两人相对坐下来,程恳看萧齐拿着草莓酸奶皱眉,吃吃地笑起来,伸出手,说,“我给你换一个吧,你要喝什么味道的?” 萧齐摇摇头,硬着头皮说,“不用,这个就挺好的。” “那尝尝我做的菜吧,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程恳夹起一个虾子,放到萧齐碗里。 萧齐把头埋进碗里,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想要流泪。 萧齐一连吃了好几个虾子,抬起头,对着程恳微笑着说,“很好吃。” “真的吗?”程恳眼睛睁得大大的。 “真的。”萧齐用力点点头,脱口而出道,“跟阿姨做的一模一样。” 程恳眼里迅速笼上一层悲伤,她轻轻地咬了下唇,“还是妈妈做的更好吃。” “对不起,心心。”萧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程恳摇摇头,夹起一个虾子,“放心,我已经没事了。来,好吃你就多吃一点吧。” 萧齐一把抓住程恳伸过来的手,两个人僵直地对望着。 好一会儿,他颤抖着双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心心,和我在一起吧,让我照顾你。” 第三十一章 我们试试看吧 程恳回到城东的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她在街角下了车,拒绝了萧齐送她进门的要求,独自上了楼。 其实她脑子有些懵,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敷衍地做出了她也不知道能否兑现的承诺。怪只怪他的日记太打动人,而他那时的眼神深情又热烈。她在黑暗中徘徊了太久,实在难以拒绝这近在咫尺的光亮。而他又太过真诚,她做不到让他伤心失望。于是,她冲动而机械地点了头,任由他温暖宽大的手掌圈住她冰凉的指尖。 程恳回到房间,在黑暗中独自坐了许久。对面楼里亮起了一盏盏夜灯,黄的,白的,透过玻璃窗还能看见家家户户晃动的模糊人影。一切的一切,都给这个初冬的雨夜带来了一抹不容抗拒的温情。 终于,她扭亮台灯,蹲下身拉开书桌右侧最底下的抽屉,翻出藏在最里面的一个浅棕色的木匣子。她托着匣子,目光停留在匣面的几个英文字母上。这一刻,顾淮笙亲手刻上的“forever”,如同老天的一抹讥诮的嘲讽,显得格外的刺眼。那原本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男女,一个用一封信说了再见,另一个则轻易地对别人交付了永远。程恳的指腹在那刻字上轻轻地摩挲。他和她,欠彼此一个正式的告别。 程实在客厅里喊,“心心,出来吃水果啦。” 程恳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匣子之后,重新将它推回最深处,关上抽屉,转身出了房间。 程实坐在沙发中央,熟练地削着苹果,电视开着,里面正在播放一部周星驰的老电影。 “爸呢?”程恳问。 “跟楼上的黄叔下棋去了。”程实看着站在对面的程恳,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程恳坐到程实身边,伸出手想要接过程实手中的苹果,“我来吧,哥。” 程实摆摆手,“不用,很快就好了。” 程恳没再坚持,斜靠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电视。星爷的台词和表演看似搞笑,却暗含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程恳的思绪飘远,在爱与痛的过往中游荡。 程实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撇过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程恳从余光中感受到他的注视,没有转头,继续看着电视的方向。 “心心。”程实叫她。 “嗯?”程恳转回视线,微笑着看着程实。 程实顿了顿,收回了原本想要说的话,把手中的苹果切成两半,递了一半给程恳,“喏,给你。” “谢谢。”程恳接过苹果,脆脆地咬上一口。她在心里说,谢谢你,哥。不问,也不说。 ****** 萧齐泊好车,哼着歌走进电梯。 隔壁的阿姨刚好也在,微笑着望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问“小萧,这么晚才下班啊?” 萧齐笑嘻嘻地说,“没有,阿姨,跟女朋友约会去了。” “啧啧啧,大冷天的还顾着约会。”阿姨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 “哈哈,您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嘛。” 萧齐开了门,看着门口摆着的程恳平日穿的玫红色棉拖鞋,心情激荡。天很冷,他却有些莫名地躁动。 “女朋友,哈。”萧齐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萧齐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手机。10点半了,也不知道她在干嘛,睡了没有。 “睡了吗?”萧齐编了条短信,发出去之前又迅速删掉了,怎么看都有没话找话的嫌疑。 他重新打了一行字,“心心,我今天很开心。”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做作。 最终,萧齐只打了两个字,“晚安”,按了发送。 就在他觉得程恳不会再回复的时候,手机一震,几乎把他吓了一大跳。 “安。”程恳说。 萧齐笑起来,幽黑的眸子里浮起点点光亮,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萧齐无所事事地翻着手机,收件箱里躺着几条同事和朋友早些时候发来的短信,他百无聊赖,耐着性子一一回复过去。 “老大,大晚上的不睡觉,抽什么风啊。”丁妍妍很快就回了过来。 “不是你先问我的?” “拜托,那还是我两天前给你发的信息。再说,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 “点点点就不要回复了吧。老大,你真的很不正常啊!” 不正常吗?萧齐觉得自己再正常不过了,没有比现在更正常的时候了。 萧齐觉得打字实在太麻烦,一个电话挂过去。 丁妍妍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老大,大周末的,还让不让人休息啊。” “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丁妍妍没好气地说,“我能拒绝吗?” 萧齐立马否决,“不能。” “那你还说什么可不可以。”丁妍妍嘟哝了一句,“你问吧。” 萧齐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如果有女孩子说愿意跟你试一试,是不是表示她对你还是有那么一点感觉?” “拜托,没有女孩愿意跟我试一试的。如果有,我会吓死。” “好吧,好吧,换成男生。” 丁妍妍咯咯地笑起来,“我说您怎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发神经呢,都是爱情惹的祸啊。” “快回答我的问题。”萧齐不耐烦地催促着,竭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丁妍妍不理他,继续发散思维,“我猜猜是谁呢?廖总监?” “别瞎猜。到底是不是!” “是是是,当然是,必须是,绝对是。”丁妍妍戏谑道,“没想到寰宇风度翩翩的萧老大,也有对自己的魅力不够确定的时候啊。” “好啦,好啦,跟你说了也是白瞎。”萧齐挂断电话。 萧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晚上发生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子里回放。许是那时的心跳得太狂乱,他记不清他抓她的手时她有没有抖,唯剩耳边反复回响的一句话。 许多年以后,萧齐还能回想起那个平淡无奇的、小雨淅沥的初冬的夜。那个略显清寒的晚上,他的爱人,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他身边。在他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之后,她终于点点头,轻轻地说,我们试试看吧。 她说,我们试试看吧,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宛若天籁,如同赐予给沙漠中干渴已久的旅人一汪甘泉。那一刻,萧齐激动得几欲落泪,曾经所有的等待和努力都得到了最好的回馈,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前所未有的,圆满。 第三十二章 陷入爱情的男人 萧齐看了下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六点四十五,他翻出林智的号码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单身狗的专属铃声甜甜地响起,“亲爱的老公,起床啦。” 林智浑浑噩噩地抓过手机,“喂,你好。”。 萧齐的声音神采奕奕,“悠远的方案发你邮箱了,不谢。” “你说什么?”林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努力睁开犹带睡意的眼睛,看了一下屏幕上的号码,“阿齐啊,你怎么这么早,今天可是周末啊。” “知道是周末,所以帮你做好了方案,你就好好休息吧。”萧齐轻笑着挂断电话。 “搞什么啊!”林智呆呆地看着手机,刚才那一刻不是自己的幻觉吧,“这家伙,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 萧齐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玩手机,身旁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叠着几个打包盒。过了一会儿,他隔着口袋摸了摸里面的盒子,不怎么烫了。他寻思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叫她下来。 萧齐拿着手机迟迟没有拨出去,想到自己以前毫不留情地挂断女生电话的样子,萧齐啊萧齐,你这是报应到了吗? 程恳用电饭锅煲上粥,在睡衣外面裹上外套,到楼下买早餐。刚出电梯,她就一眼看到了坐在大厅沙发上的一身整齐的英俊男子。 程恳犹不相信的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齐一下子站起来,拧起口袋递给程恳,“王婆婆的油茶,刘叔叔的煎饼。” 程恳接过口袋,盯着他,惊讶地问,“你专程去买的?” 萧齐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开车刚好路过。” “路过?”程恳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疑惑,问道,“他们不是搬去城北了?” 萧齐看她呆呆的模样,压抑住想要抱一抱她的冲动,转开话题道,“程叔和程实呢?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可是……”程恳为难地看看手上的口袋,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啊。 萧齐轻轻地推了一把程恳,重新接过她手上的口袋,“走吧走吧,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跟程叔下棋了。” 程恳磨蹭了片刻,转身往回走,暗自腹诽道,大清早的,下什么破棋啊。 萧齐紧跟着程恳进了电梯,伸出手想要揽住她的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摄像头,郁闷地收了手。他偷偷想,大局初定,未免前功尽弃,所以在她家附近还是不要太过放肆的好。 “今天出去玩吧。”萧齐靠在电梯壁上,半宿没睡,他依然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程恳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她就不得不对萧齐做出回应。虽然,这或许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不公平。可是现在的她,已经管不了许多了。就这样吧,就这样走下去,让时间来决定一切。 她看着萧齐,微笑着问,“去哪里?” “你选吧,海洋公园或者游乐场。” 过来之前,萧齐在网上研究了好半天的约会最佳地。他从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答案中找出了几个比较正常的。有人说,去电影院看恐怖片,因为可以趁着女孩子害怕的时候将她抱紧。萧齐是拒绝的,估计到时候程恳比他还要淡定。有人说,去海洋公园看海狮表演。这个可以作备选,但是海狮太可爱,她的注意力会被完全吸引过去吧。萧齐最希望程恳选择游乐场,他知道她恐高,到时候只要把她哄上过山车,没准就可以趁她害怕得尖叫的时候抓紧她的手。 程恳想萧齐应该更喜欢游乐场吧,于是笑着说,“就游乐场吧,上次去玩还是跟张瑶一起呢。” 萧齐淡淡地说了一声“好”,努力压下内心的雀跃。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得逞了一半。 程恳拧着口袋进了厨房,把打包盒里的食物装进碗里,摆在餐桌上。 程实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跟程建国聊天的萧齐,诧异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萧齐扫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程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嗯,有点事儿找心心帮忙。” 程实接着问,“什么事啊?” 萧齐摸了一下鼻子,淡定地说,“英语方面的。” “哦。”程实走过来,在萧齐旁边坐下,“你公司最近怎么样了?” “还行,你呢?还那么忙吗,上次想约你打球的。” 程恳在厨房里听见两人的对话。这是个惯犯吧,说起谎来连草稿也不用打。 直到坐回驾驶座上,萧齐仍有些不敢相信,一切似乎来得太过容易。他原本打好了腹稿,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一大早的荒唐行径,再怎样费劲口舌地说服她跟他一起出去。可是,那些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话,压根儿没有派上用场。她几乎忘了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早来,也只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他一起去游乐场玩。是自己的诚意感动了上天吧。萧齐侧过头看了一眼程恳,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程恳愣愣地看着面前只顾傻笑的萧齐。 萧齐注视着程恳,幽深的眸子里有跳跃的小火苗,“我很开心,心心。” 程恳不自觉地抠了抠手心,心内五味杂陈,他说他很开心。可是,我是在利用你啊,傻瓜。 萧齐见她不做声,收起笑意,犹疑着问,“你不开心吗?” “没有啊,”程恳立即否认,口不对心地说,“我也开心的。” 萧齐伸手帮她将飘落在额间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深沉而真挚地说,“心心,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 程恳瞬间红了脸,视线转向别处,催促道,“还不走吗,你?” “好啦,这就走。”萧齐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心内欢喜。他知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于是坐直身子,点了火,发动汽车。 程恳暗自松了口气,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静静地望向窗外。 不必他亲口说,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会对她好。他一直都在这样做,不是吗?可是,张瑶说过,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会这样努力的付出,必然就会有相应的期许。而现在的自己,真的可以给予他想要的回应。不负他,不负任何人吗? 第三十三章 爱情的角力 程恳一进游乐场就傻了眼,大周末,到处人山人海,全都是领着小朋友的家长和十五六岁的中学生。她瞄了一眼身边兴致勃勃的萧齐,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跟在一群孩子后面排队,看上去挺傻的吧。 “走吧,你想玩什么?”萧齐扯了扯程恳的衣袖,嗯,从难度低一点的开始。 “我们先转转吧,好吗?”程恳眨巴着眼睛望着萧齐。 萧齐最受不了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脑子一热,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嘴里满口答应道,“好啊!” 程恳徒劳地挣扎了一下。 “乖,就这么牵着吧,”萧齐抓得更紧了些,“人这么多,当心走散。” 程恳的手纤细柔软,被萧齐宽大的手掌彻底地圈住。她从小就有手脚冰凉的毛病,这会儿却带了些不同于往昔的温度,与萧齐灼热的掌心紧贴在一起,慢慢地生出一种摆脱不掉的黏腻感。 程恳全身紧绷,手上不自觉地带了些力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不也这样牵过手吗?再说,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就应该这样的。在一遍遍的自我暗示中,她渐渐平静下来,手上的抗拒也就慢慢地消散了。 萧齐一颗心全放在程恳身上,哪里会感觉不到她脑子里的天人交战。看她此刻已渐渐放松心情,这才放下心来,嘴角泛起一个会心的微笑。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捧着一把焉搭搭的玫瑰,堵在萧齐跟前,“叔叔,给姐姐买支花吧。” 萧齐皱了下眉,故作严肃地说,“要我买你的花可以,但你得将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好好说。” 程恳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幼稚鬼。 小家伙倒是个人精,一下子就顿悟道,“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吧。” 萧齐笑起来,眉目舒展。他的五官本来就无可挑剔,只是常常摆出一副抑或漫不经心抑或冷酷无情的模样,给人一种深深的距离感。 此刻,在冬日的阳光里,他微微地扬起唇角,眼角眉梢泛起温暖的笑意,连卖花的小女孩也看得呆了呆,“叔……哦,不,哥哥,你真好看。” 萧齐嘴角的笑意更盛,轻轻捏了捏程恳的手,“你说呢?” 程恳打小就跟在萧齐身后,对他的俊颜早就产生了抗体。听了小女孩的话,她随意地将视线扫过萧齐,却没由来的心中一动。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萧齐哥哥已经悄悄蜕变,变得更加高大伟岸,气度非凡。与顾淮笙略显文气的清新俊逸不同,萧齐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桀骜又包容,骄傲又淡定的成熟气息。想到顾淮笙,程恳原本略带惊喜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萧齐盯着程恳,看着她复杂变幻的神色,心中一下子便明了了。他松开她的手,收敛笑意,蹲下身慢慢地挑花,眼眸中深邃幽暗,风起云涌。 程恳愣愣地杵在原地,蜷起手指摩挲着手心,一时之间,她还无法适应这潮湿的空落感。 “就这几支吧。”萧齐挑了三支还算新鲜的玫瑰,掏出钱包抽了张50元的纸币,“不用找了。” “谢谢哥哥,祝你和姐姐永远幸福。”小姑娘接过钱,一溜烟地跑掉了。 萧齐转过身,把手上的玫瑰递了过来,没有说话。 “谢谢。”程恳露出一个配合的笑容,“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呢。” “你之前……”萧齐差一点就问出了口,“我是说,我以前不是也有送过花给你?” “有吗?”程恳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怎么不记得了。” 萧齐拿指头轻轻敲了敲程恳的脑门,“有一回,隔壁叔叔家的月季花开了,我给你摘了一大把,你全忘了?我可冒了多大的风险啊。” 程恳躲开萧齐的手,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说,“这也算?再说了,明明是你和程实打赌输了,才要去偷花的。” 萧齐回瞪她,“怎么就不能算了!这多值得纪念啊!” 程恳不屑地“切”了一声。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走吧,去那边看看。”萧齐径直往前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再拉程恳的手。 程恳亦步亦趋地跟在萧齐身后,周围人来人往,个个结伴而行,谈笑宴宴。程恳觉得自己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就这样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她打破了沉默,略带迟疑地拿指尖戳了戳萧齐的后背,轻声说道,“萧齐哥,我们去坐碰碰船吧。” 萧齐很忐忑,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未免太过幼稚,还有可能会因此让刚刚走近一些的程恳再次躲远,可这却是他冷静思考之后做出的决定。他就是想让她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同了。当她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心里却想着别人的时候,他要表现出的不是以往那样的一派淡然,而是身为她男友才应该有的样子。尽管他知道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忘却过往,而他也会给她这个时间。但是,在这样一段时间里,他要做的并不是一再的包容,跟着她一起逃避,而是要寻找各种契机,将那个人从她的心底一点一点地抹去。而此刻,如果她有那么一点点在意自己,是不是就该稍稍做出些让他能够感受得到的努力呢?显然,萧齐赌赢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程恳主动靠近了他,将他从失落的谷底拉向充满希望之地。 萧齐回过头,笑看着程恳说,“好啊,我去买票。” 程恳回以微笑,“嗯。那我就在这儿等你吧。” 程恳站在一棵大树下,目送着萧齐走向不远处的售票亭。她知道他在意,因为在乎,所以在意;她也在意,因为亏欠,所以在意。阿笙,你让我做个勇敢的但绝不死心眼的姑娘,可是恰恰相反,现在的我,只剩下一副懦怯的死心眼的皮囊。懦怯得需要抓住别人的手才能继续走下去,死心眼地揪着过往不放,明明下了决心要忘记,却还是绝望地徘徊在原地。 第三十四章 是爱情说谎 萧齐买了票,两个人跟在一群孩子后面排队。 这个游乐场存在好些年了,设施状况不尽人意。 湖面上零落的分散着几只老旧的小船,在游人卖力的驱动下,缓缓地前行,船身的油漆剥落,锈迹斑斑。 工作人员把一条小船拉回他俩面前。 萧齐率先跳到船上,在一阵晃悠之后,向程恳伸出手,“来。” 程恳抓住他的手,轻轻跨过去。萧齐扶着她,和她一起坐了下来。 萧齐双脚用力地蹬着踏板,小船在马达的轰鸣声中艰难地动了起来。 一阵风吹过,程恳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冷吗?”不待程恳回答,萧齐拉过她冻红的双手,放在嘴边呵了呵气。 “还好。”程恳看着他,顺从地配合着他的举动,嘴角微微上扬,“只是,有点搞笑。” “嗯?”萧齐望着她,眼里写满了问号。 “大冬天的来游湖。” “哈!”萧齐也笑了。 程恳收回手,轻轻地相互揉搓着,“这跟我想象中的还真不一样。” “你想象中的是什么样儿?” 程恳幽幽地说道,“小时候每次来游乐场,碰碰船这里都有好多小朋友在排队。你知道的,我爸他年轻的时候没多少耐心,每回一看到人多就会拉着我和程实赶紧走。所以,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坐这个。我原本以为会很好玩的,事实上也就justsoso。” 萧齐沉默了一瞬,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常常以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其实事实往往并非如此。” 程恳看着远处,重复他的话,“是啊,得不到的,未必就是最好的。” 两人在湖上转了一圈,下了船,程恳看着一对父母带着孩子高高兴兴地坐了上去,眼中的惆怅和羡慕一闪而过。 “怎么了?有点遗憾?”萧齐看穿了她的想法。 “一点点。”程恳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动作,“就这么点儿。” 萧齐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等着吧,等哥有一天专门为你建一座水上乐园。到时候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把从前的遗憾都弥补回来。” 程恳歪了歪脑袋,笑看着他,不说话。 萧齐扬了扬眉,“怎么?不相信?” 程恳的笑容扩大,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她点点头说,“好,我等着。” ****** 萧齐把程恳送到她家楼下,发动汽车回了自己的家。没有确定关系之间,她倒是经常在他家留宿。现在反倒扭捏起来,说什么也不愿跟他回家了。萧齐也未勉强,来日方长。 晚上,程恳躺在床上,有些忐忑地给张瑶发了条短信。 不到一分钟,张瑶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隔着听筒,张瑶的声音差点把程恳的手机给震掉,“你说你跟萧齐在一起了?!” 程恳坐起身来,拖长了声音喊,“瑶——瑶——!” “好好好,不激动,你赶紧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程恳犹豫了一瞬,把她和萧齐之间的事跟张瑶简单交代了一遍。 “你也觉得我很卑鄙吧,”程恳自嘲地笑笑,“利用人。” “没有。其实很早以前我就觉得萧齐他是喜欢你的,只是那个时候……”张瑶没有继续说下去。 良久的沉默之后,程恳终于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禁忌话题,“你有没有从周臻那儿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 张瑶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徐敏莉去美国了,现在和顾同一所大学,两人好像经常见面。” 程恳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张瑶最后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有听清。她只是不愿意相信她听到的事,尽管她知道那就是事实。 程恳光着脚蹲在书桌前,从抽屉的深处翻出那个刻了“forever”的匣子,颤抖着双手慢慢地打开它,一串黑亮的珠子映入眼帘,底下压着一叠色彩缤纷的便签和卡片。 他的字写得很好,遒劲有力。 “心心,不要生气了,好吗?” “这是我的号码,136xxxxxxxx,你要好好保存哦。” “放学了一起走吧。” “loveyou,forever!” “……” 撒谎!程恳用力地将匣子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 她在书桌前蜷成一团,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 lillian觉得程恳跟上次见面时大不一样。之前她只是不怎么爱笑,性格有些内敛,可今天的她完全笼罩在一片低气压里,浑身弥漫着说不出的忧伤。就好像,几年前的自己。 “程恳,”lillian轻轻叩了叩茶几,将她从失神状态中拉了回来。 “对不起,lillian。”程恳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我身体不太舒服,想要提前离开。费用我会扣除的。” lillian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说,“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 两年过去了,第一高中还是老样子。今天是星期天,学生们返校的日子。程恳前面并排走着几个低年级的女孩子,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话题,不时爆发出阵阵欢笑。她的目光停留在女孩们身上,自己看起来比她们也大不了多少,可是心境却如此苍老。 程恳顺着熟悉的林荫道慢慢地往前走。曾经无数次,她和张瑶在清晨或黑夜经过这里。还有他,她和他在这里牵手、轻吻,说着天长地久的誓言。 程恳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着东面的建筑狂奔而去。 有一回,他们一起看了部电影,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在分离前把各自的手印画在了公园的长椅上,约定在想念对方的时候去摸一摸椅子上的手印。那时候,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他笑她幼稚,却还是拉着她,跑到东楼旁,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把彼此的手印刻在了角落里一张少有人经过的长椅上。 没有了,东楼正在重新装修,实验室换了,椅子没有了,他们的手印还有约定都一齐消失了。 程恳呆呆地站在原地,旁边一个戴着建筑帽的中年男人推了她一把,“同学,麻烦走远一点,这里正在维修。” 萧齐看了看表,三点半。昨天分别前她坚持不要他今天去城北接她,为了不让她觉得自己讨嫌,他只好答应了。现在这个点儿,也不知道她是在家还是回学校了。 手机响了很久,无人接听。萧齐挂断了再拨,还是没有人接听。就在他点了火,准备一口气奔向城北的时候,电话接通了。程恳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萧齐,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第三十五章 拥抱让我们靠近 萧齐抱着程恳一路狂奔到停车的地方,开了车门,把她放在副驾驶座上,替她系上安全带。 他再一次拿自己温热的手背贴了贴她滚烫的额头,“烧得这么厉害,我们得去医院。” 程恳微合着双眼,只剩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摇着头喃喃道,“不要,不去医院,不要去。” 萧齐横下心,一口气开回了家,踢开主卧的房门,把她放在了自己平时睡的大床上。他拧了湿毛巾放在她额头上,翻箱倒柜地去找药箱。他想,她大概是昨天去游湖吹了风,着凉了吧。 萧齐翻出一盒还未开封的速效感冒灵,拿到灯下仔细地读完上面的说明,然后抠出两颗,扶起程恳,和着温水送到她嘴里。 萧齐坐在床沿边,把热起来的毛巾换下来,过了水,重新贴到程恳额头上。程恳烧得糊里糊涂,额上、身上的汗水黏黏腻腻,她皱着眉翻转身体,想要寻找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萧齐反复地将滑落的毛巾重新放到她额头上。几次之后,他蹲下身,把自己的双手浸在凉水里,感觉到足够冰冷之后才温柔地覆到程恳额头上。 带着些柔软的冰凉感让程恳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像濒临淹死的人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臂,嘴里呢喃道,“妈妈,妈妈。” 萧齐心疼地看着她,红通通的脸颊,干裂发白的双唇,不停抖动的睫毛。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她颤动的眼睑,轻声说道,“心心,别怕,我在这里。” 程恳依然紧闭着双眼,嘴角却微微弯了弯,“阿笙。” 萧齐僵硬地坐在床沿上。手上温度慢慢回升,他抽出来,想要重新在水里泡一泡。 程恳紧紧地攥住他,“别离开我,求你。” “乖,我不会离开的。”萧齐低声安抚她。我不会放手的,不管此时你心里想要抓住的到底是谁。 齐芳接到儿子电话的时候,正准备出门去跳广场舞。 “发烧啊?吃药了没?喝碗姜汤捂个汗吧,再冲个热水澡。记住要快,不能着凉哦。” “……” “吃的?白粥就好了。嗯,感冒了饮食得清淡些。不过,到底是谁生病……” 齐芳还未问出口,电话已经匆匆挂断了。她狐疑地望着手机,这小子是交女朋友了? 程恳从沉睡中醒过来,一夜过去了。昨晚她被他从昏睡中拉起来,灌了一大碗姜汤,从头到脚出了一身汗之后,难受的感觉终于缓解了。随后她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套上他的大t恤,重新昏睡过去。 程恳静静地注视着靠在床头熟睡的萧齐,浓密的眉,英挺的鼻子,弧度完美的薄唇。她忽然有种想要抚摸他脸庞的冲动,手伸了一半,停在了半空中。 萧齐身子一歪,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昨晚她出完汗之后,他换了整套的床单被套,才发现居然没有新的可以去铺次卧的床。再说了,他也不放心将她独自留在房间里,于是就这么靠在边上凑合了一夜。 天微微亮了,房间里空空落落,哪里还有她的影子。萧齐心一紧,趿上拖鞋慌乱地打开房门。厨房里亮着灯,程恳的身影比前几日更加单薄了些。 “心心。”他满含深情地唤她的名字。 “嗯。”她回过头,轻轻地应他,绽放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颜。 萧齐走过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好些了吗?” 程恳慢慢搅动着砂锅里的粥,“好多了,也睡够了。” 萧齐拿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嗯,好像已经退烧了。” 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勺子,“我来做,你去休息下吧。” 程恳往厨房外走了两步,又折身回来,站在萧齐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坚实的后背上,过了很久,她说,“萧齐,再给我一点时间。” 因她突如其来的拥抱,萧齐全身一僵,手一抖,勺子差点掉在地上。她还叫他的名字,昨天之后,她第二次这样简单地连名带姓没加称谓地叫他,萧齐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他呆立了片刻,猛地转过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感觉到她缓缓地拿手贴在了自己的后背。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絮絮叨叨地说出深埋在心里的话,“心心,我会等,等你放下过往,慢慢来我身边。就算我们之间有一万步,你也只需要伸出手,所有的路都交给我来走。” 程恳没有说话,却颤抖着双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萧齐似受到了鼓舞,颤抖着将双唇温柔地覆上她的眼睑,再慢慢地滑向她的额间,深深地吻住了。 时间停止了,只剩下砂锅里的粥噗噗地响着,咕咕地冒着泡。 ****** 程恳坐在教室里,望着黑板发呆,手机嗡嗡地响起。 她低下头,拨动按键翻看新到的信息,“在干嘛?” “上课啊。” “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那就好。药我给你放包里了,你中午回宿舍记得再吃一次。” “嗯。” “我想你。” 最后一条,程恳没有回复。 萧齐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大厦下方的车水马龙。 不知何时,丁妍妍站到他身边,“老大,你都在这儿站了快有一上午了。” 萧齐侧过脸,挑了挑眉,“你没事做?助理改监理了吗?” 丁妍妍吐了吐舌头,“这不,有份文件要你签字嘛。” 萧齐走回办公桌前,拿起签字笔,刷刷地签上自己的大名,把文件递还给丁妍妍。 “还有事?”萧齐看着捧着文件依然站在原地的丁妍妍。 丁妍妍咬了下唇,豁出去般地抛出一长串问题,“老大,你真的谈恋爱了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当真不是廖晴吗?是不是还没有搞定?” 萧齐微微抬起下巴,颇有些得意地说,“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否。” 丁妍妍愣了一瞬,眼睛猛地睁大,“这么说,是已经搞定了?!您可真是神速啊!” 萧齐哼了一声,“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丁妍妍竖了竖大拇指,一溜烟地跑出了办公室。 搞定了吗?萧齐坐在办公椅上,手里转着笔,露出一个略显深沉的微笑。 第三十六章 重逢一笑泯愁绪 程恳挂了电话,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萧齐在电话里说临时有点急事要开个会,让她先找个地方坐着等一会儿。 一年多了吧,没来这一片儿。程恳往前走了一阵,赫然发现庄清的水晶店就在眼前。她犹豫了片刻,抬脚走了进去,门口的感应器自觉地响起,“欢迎光临。” 庄清从柜台里抬起头,一眼看到掀开珠帘走进来的程恳。她愣了下神,随即冲程恳微微颌首,老朋友般地说,“你来啦。” 程恳微笑着点点头,“嗯。正好路过,来看看你。” 庄清走到饮水机旁,拿纸杯兑了一杯温水,递到程恳手里,“学习还那么忙吗?听秀秀说你现在是在青大。” “谢谢。”程恳接过纸杯,“比起高中那会儿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庄清点点头,继而问道,“那现在还喜欢珠子吗?” 程恳顿了顿,语调放缓,“嗯,还喜欢的。” 庄清拿钥匙开了玻璃柜,拿出陈列在里面的一串紫水晶手链,“来,看看这个。” 程恳小心翼翼地把珠串套在指端,对着光线看,“好通透,几乎没有棉絮呢。” “冰种的。” “真美。”程恳啧啧赞叹。 庄清把手链放在托盘里,找到绳子的接头处,拿起剪刀“咔嚓”剪断。她小心地取下末端的两颗珠子,再将绳子重新打了结。 她把缩小后的手链装进一个咖啡色的盒子里,递给程恳,“来,这个送给你。” 程恳连忙推辞,“不,我不能要。” 庄清坚持道,“收下吧,好珠子就应该交到真正喜欢的人手里。” “可是……” 庄清看着程恳,认真地说,“紫水晶有平复心绪,改善睡眠的作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清姐……”程恳不安地接过来。 庄清的语调沉重了些,“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要是我……” 程恳打断她,“那只是个意外,怎么能怪你呢?你只是收留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心心……”庄清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程恳走上前,把头靠在庄清的肩膀上,“清姐,对不起。这一切一定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了吧。我没有怪你,真的。我妈妈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来,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 庄清心疼地拍拍程恳的后背,“傻孩子,一切都是天意,谁能拗得过老天呢。” 两个年轻女孩结伴走进店内,庄清让程恳在边上随便坐坐,自己转身招呼顾客。等到庄清忙完的时候,程恳也接到了萧齐的电话,说他正在往这边赶,再有个几分钟就到了。 程恳离开前,在店里转悠了一圈,叹了口气,“真是羡慕你,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 庄清笑着说,“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呢,只要你想,这又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那有一天我也要开一家你这样的小店。”程恳点点头,“嗯,到时候你可要多给意见多帮忙啊。” “没问题。”庄清爽快地答应着,忽然皱起眉头说,“那你得离我远点,我可不想跟你恶性竞争啊。”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一语成谶,谁也没想到,程恳有一天真会开一间这样的石头小店,只是到那个时候,原本趣味相投的两个人却早已天各一方,再难相见。 ****** 萧齐拿起菜单,刷刷刷地勾了几道程恳平时喜欢的菜,递给服务员。 程恳端起桌子上的水壶,给萧齐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柠檬水。 “不好意思啊,让你等这么久。”萧齐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程恳摇摇头,“没事,就一会儿。” “其实……”萧齐顿了几秒才说,“你可以发脾气的。” “啊?”程恳满脸疑惑。 萧齐眨了眨眼,“男朋友不守时,女朋友理应生气的嘛。” 程恳脸一红,“这什么跟什么啊。” 萧齐心中一动,隔着桌子一下子握住了程恳举着杯子的右手,“不过我还是很开心,有个这么懂事的女朋友。” 程恳脸羞得通红,赶紧拿左手去拨他的手,“快放开,叫别人看见像什么话。” 萧齐依然抓得紧紧的,“这有什么,谁没见过谈恋爱,不都这样嘛。”他忽然松了手,盯着她的左腕看,“咦,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串珠子?” 程恳晃了晃左手,“一个朋友送的。” “那个卖水晶的姑娘?” “嗯,你知道庄清?” 原来她叫庄清。萧齐赶紧说,“你以前提过。” 程恳“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萧齐暗暗松了口气,那年寒假,他曾经无数次地跟在她和秀秀后面,目送着她们走进庄清的水晶店。他一边下着决心要彻底放弃,一边又依依不舍地望向她的背影。 吃完饭,萧齐本想带程恳四处逛逛,可林智的一个电话让他的计划彻底泡汤了。绿环项目有了重大变动,他得马上赶回公司和甲方人员召开紧急会议。 程恳看他忙得无暇分身,便坚持自己打车回了学校。 刚到宿舍,许璐就贴了过来,“老实交代,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程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啊,你胡说什么呢。” “没有吗?”许璐靠得更近了些,“那你这几天上课有事没事的发呆傻笑是怎么回事?” 程恳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自己看错了。”发呆倒像是她经常会做的事,傻笑嘛,怎么可能。 “好吧,反正是姐妹的话就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程恳点点头,“嗯,我会的。” 可是,告诉许璐这个大喇叭,基本就等于透露给了全寝室,全班,乃至全校。虽然萧齐已经离校大半年了,可是他的影响力依然巨大,青大的犄角旮旯都能听到关于他的传说,到时候她会被粉丝们的口水淹死吧。再说了,他们的关系中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她没有勇气也没有把握在这个时候将这份不似正常男女朋友的关系公之于众。 许璐看程恳又开始发呆,连连摇头,就这个状态,不是谈恋爱还能是什么? 许璐坐回书桌前,啪啪啪地按着电脑键盘跟朋友聊天。忽然,她探出个脑袋,对着准备爬上床休息的程恳喊道,“程恳,你还没有校内账号吧,赶紧注册一个,大家都在玩儿呢。” 程恳应了一句,“知道了,改天再说吧。” 第三十七章 意想不到的温柔 萧齐匆匆赶回公司,甲方的人已经到了,廖晴站在最中间。 萧齐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你好,廖总监。” “你好,萧总。”廖晴轻轻将手放到他手中。两只同样灼热的右手触碰到一起,像磁铁的同极,很快便分开了。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面的两个人,都只礼貌性地看了一眼对方便各自回复高傲姿态。 两方人员面对面坐下来,开始就绿环项目的设计方案进行新一轮的磋商。 廖晴看了身边的助理一眼,对方会意地点点头,把手中的资料分发到寰宇众人手中,“萧总,林总,诸位,随着青市新的发展规划和城市布局的出台,昨天上午,明生集团召开了临时董事会议,对集团的整体战略方向做出了调整。现在我们的问题是,新产生的董事会决议要求将绿环项目作为今年的no.1keyproject,要将绿环小区打造成青市西区的新地标。” 萧齐翻开资料,细细地浏览,左手食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助理接着说,“廖总及几位主要领导人也对寰宇之前提供的方案进行了研讨,他们认为基本方向可以保持不变,现在的要求是在尽量节约资源和节省资金的条件下,尽可能地提高楼盘品质,将其打造成一个更为高端的居住社区。” “所以,”林智看着廖晴的助理,指着资料上的一个地方,问道,“景观规划和配套设施,哪一个更为侧重呢?” 没等助理回答,廖晴果断地说,“both。” 萧齐闻言,微微皱了下眉,抬起头和林智对视了一眼。 廖晴淡笑着问道,“有什么问题?萧总。” 萧齐把手上的资料合起来,整齐地放在桌面上,才开口说道,“第一,我们此前的方案是建立在普通小区的标准之上的,跟高端社区的要求相去甚远。就此,我建议完全放弃之前的思路,重新确定设计方向。第二,贵公司资料中对建筑物间距和容积率的建议不符合高端小区的定位,需要重新考量。第三,需要进一步精准目标人群,据我所知,目前城西的主要居民来自于城郊工业区的上班族,他们的购买力还有待商榷。第四,投资费用问题,不用我说,廖总监也应该心里有数……” 廖晴未等他说完,“投入问题集团会重新确定。” “那就好。”萧齐点点头,“至于其他细节问题,我们会在进一步的讨论之后给你答复。” “因为突然的变动,按照合同规定,我们将给予十天的宽限期。请贵公司务必抓紧时间。” 寰宇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萧齐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郑重说道,“请放心,我们一定遵守约定。” 送走廖晴一行人,办公室里立刻响起一片鬼哭狼嚎。 连丁妍妍都知趣地用了肯定句,“老大,又要天天加班了吧。” 萧齐拍拍手掌,示意众人安静,“大伙儿再辛苦几天,干完这单,我给大家放长假。” “老大,再这样下去,我女朋友都要跟我分手啦。”设计师罗源抱怨道。 林智在旁边安慰说,“不会不会,小琳那么懂事,一定会体谅你的辛苦。” “好啦,都干活吧。”萧齐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也不知道程恳知道这个消息后是难过还是开心呢,他忽然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 ****** 程恳躺在床上翻看一部外国名人的传记。 安静的宿舍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突然想爱你在这昏暗的夜里,看着你专注的背影触动了我的心……” 好一会儿之后,许璐在底下不耐烦地喊,“程恳,接电话啊!” 程恳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可是这铃声,一定是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趁着自己上洗手间的机会换掉的吧。程恳轻笑了一下,真是幼稚啊。 萧齐等了好久,电话才接通,程恳特有的温柔嗓音响起,“喂。” 萧齐想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隔很久才接我的电话啊,却没敢抱怨出口,只淡定地问道,“在干嘛?” “看书。你呢?” 萧齐猝不及防地说,“想你。” 他就是这样,只要程恳给了一点甜头,就会忍不住厚着脸皮想要更多。 当然,程恳还是没有给他一个期待的回答。 “喂!”萧齐提高声调,稍稍表达了自己的抗议,“又不说话。” “谁叫你……”程恳想说,谁叫你老是这么不正经,又觉得不太合适。 “好啦好啦,说个坏消息,因为有个项目出了问题,你男朋友这个星期都要加班啰。” “哦,”程恳想也不是多坏的事啊,于是淡淡地嘱咐道,“那你要注意多休息。” 程恳并不觉得这句话是敷衍的,可是萧齐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就知道她会这样,他无比强烈地觉得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那我先挂了。晚安。”萧齐悻悻地放下电话,他怀疑自己交了一个假女朋友。 程恳看着就这么挂断的电话,他这是生气了? 萧齐把手机甩在沙发上,坐在电脑前开始认真地工作。 晚上9点半,程恳站在青大门口的烧烤摊前,细心地选着备烤的食材。 “老板,鲫鱼多放点辣椒,其他的微辣,不要大蒜,多放点香菜。” “嗯,好。在这儿吃还是打包?” “打包,麻烦包严实一点,我要拿一段距离。”程恳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多给几双筷子吧。” “好的。” 10点15分,程恳站在寰宇所在的大厦底下,拨通了萧齐的电话。 “心心?”萧齐看着手机上的号码,迟疑地喊出程恳的名字。 程恳的声音从寒风中传来,“你能不能下来一下,我给你带了烧烤。” “什么?”萧齐怀疑自己听错了,却还是第一时间抓起外套冲出了公司,“你就站那儿别动啊,我马上下来。” 萧齐冲出大厅,一眼就看到在路灯下跺脚的程恳,“心心。” “你来啦。”程恳笑起来,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眉眼都蒙上一层模糊的光晕,让萧齐觉得极不真实。 “傻丫头,”萧齐看着她冻红的鼻尖,一把将她揉进怀里,“这么冷的天,你跑来干嘛?” 程恳的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闷闷的,“谁叫你老是提醒我要有作为女朋友的自觉呢?” 第三十八章 若远似近的距离 “傻丫头,”萧齐看着程恳冻红的鼻尖,一把将她揉进怀里,“这么冷的天,你跑来干嘛?” 程恳的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闷闷的,“谁叫你老是提醒我要有作为女朋友的自觉呢?” 一股暖流淌过萧齐心口,再迅速蔓延至全身,酥酥麻麻,酸酸甜甜。他在这个不起眼儿的冬夜里,被她乍然流露的柔情抛入云端,自此坠入万劫不复。 “傻瓜。”萧齐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只能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程恳感受到萧齐内心的喜悦,觉得自己这一趟是来得值了。她挣了一下,“烧烤,快凉了……” 萧齐这才放开她,接过她手里的打包袋。 “我有多拿筷子,你可以跟同事们分着吃。”程恳拍拍手,“我先回去了。” “别走。”萧齐一把拉住她,他怎么舍得放过这自己送上门来的“羔羊”,“来都来了,你就不想上去转转?” “可是,”程恳面露难色,“宿舍一会儿就该关门了。而且,你的同事们都在……” “上去转一圈就下来,等下我送你回去,好不好?”萧齐连哄带骗。 程恳听了他的话,想想这大概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于是便点点头同意了。 丁妍妍泡了红茶,敲敲门进了萧齐的办公室。 原本端坐在沙发上的女孩站了起来,略微拘谨地冲她点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她个头不算高,皮肤白皙,身材纤细。清冷。这是丁妍妍的第一感觉,仿佛夏日清晨里树叶上滚动的那一滴晶莹的露珠,只可远望却难触及。 “谢谢。”程恳接过丁妍妍递过来的水杯。 她的指甲修得很整齐,手指纤细白皙,在这开着暖气的办公室里,指尖依然带着微微的凉意。 原来老大喜欢的是这一款。 丁妍妍热情地跟程恳打招呼,“我叫丁妍妍,很高兴认识你啊。” “你好,”程恳微微颌首,“我是程恳。” “程恳?诚恳?”丁妍妍琢磨了一下,“你的名字真好听,而且也蛮有意义的。” 程恳脸微微泛红,轻笑着说,“其实是我爸起名字的时候偷了懒。” 这一笑明显比刚才的那一笑多了几分热忱,于是,她的眉眼也顿时生动了起来。 “你长得也好看。”丁妍妍不受控制地将自己的心理活动说了出来。 程恳的脸更红了些,嘴里忙不迭地否认,“没有,没有。” “你现在是在干嘛?上班吗?”丁妍妍边问边摇头,“看着不太像。” 美丽而不自知,单纯又淡然,不像是个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年轻女孩。 “我还在上学。” “哦哦哦,我就说呢,你看着这么小。哪所大学的?”丁妍妍很快就暴露出八卦本性。 程恳老老实实地答道,“青大。” “青大?”丁妍妍瞪大了双眼,一股脑地冒出一连串的问题,“你和老大一个大学的呀。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听说他在青大可出名,那是他怎么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不过这个看着不太可能。” 程恳哑然,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姑娘,有些尴尬地抠着手心。 萧齐坐在电脑后面,手指刷刷地敲击着键盘,却同时凝聚心神,一字不落地听着两个女孩的对话。他知道自己再不出言打断,程恳就会被丁妍妍那家伙弄得难以招架。 “小丁啊,”萧齐敲了敲桌面,“没什么事就忙去吧。对了,这里有些吃的,拿去分给大伙吧。” “是,老大。谢谢老大。”丁妍妍拧起口袋,冲萧齐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闪身出了门。关门的瞬间,她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来,指指程恳,朝萧齐竖起了大拇指。 “这姑娘……”萧齐无奈地摇摇头。 程恳看着合上的房门,轻声说,“她很有趣啊。” 程恳在萧齐的办公室里转悠了一圈,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厚皮书,她抽出一本《大师作品》分析,翻了几页,默默放回原处,重新拿了一本《走向新建筑》,还是天书。 “我想……”程恳话未说出口,目光就不由自主被正在认真改图的萧齐深深吸引住了。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工作状态中的他。以前有好几次,他在家里加班,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他的一切不闻不问。 他有着近乎完美的侧脸,眉心微微蹙起,眼神专注而深邃,修长干净的手指在黑色的键盘上飞快地跳跃,中间停顿的瞬间,左手食指会无意识地轻轻敲动,仿佛正在同他心里的某个固有的旋律一起合奏。这一刻,程恳无比赞同,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萧齐忙完一个页面,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11点35分。他歪歪脑袋,举起双臂,舒展身体。他猛地想到什么,赶紧扭头寻找程恳。 萧齐轻轻地坐到沙发上,静静地凝望着身旁酣然入梦的程恳。此时,她平日里清澈灵动的眼睛微微闭合,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丹唇微启,呼吸绵长。即使是在梦里,她依然眉尖微蹙,令她平静安宁的睡颜,平添了几分愁绪。 萧齐伸出手指放在那微蹙的秀眉上,轻轻摩挲,想要将那淡淡的褶皱抚平。视线从眉梢划过鼻尖,最终停留在她娇嫩饱满的粉唇上。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心旌神摇的偷吻,甜蜜又慌乱,生涩又难忘。 萧齐咽了下口水,不自觉地抿了下唇。他捏了下拳,悄悄凑拢,心如擂鼓般怦怦乱跳。在萧齐的薄唇离那微微嘟起的粉嫩不到五公分距离的时候,程恳骤然睁开了眼,迷茫而诧异地盯着近在眉睫的萧齐的俊脸。 世界一下子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程恳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心慌意乱,“你,你,忙完了?” “嗯。”萧齐凑得更近了些,呼吸相闻,他甚至可以看清她脸上的汗毛。 程恳慌乱地侧开脸,“嗖”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现在几点了?” 功败垂成!萧齐郁闷地靠向沙发,抬起左腕看了一下手表,“11点50。” “啊,啊,啊。”程恳连连跳脚,“再有10分钟宿舍就要关门了,怎么办,来不及啦!” 萧齐一扫眼前的阴霾,嘴角微微扬起,“所以,你只能跟我回家了。” 第三十九章 听见心跳的声音 这是两个人确定关系之后,程恳第一次回萧齐家过夜。 刚进门,萧齐就跑前跑后地给她准备洗漱的东西,他有些激动,心砰砰直跳,还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冒汗。 “哎,”程恳看萧齐在房间里不停地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他,“你去忙你的吧,东西我都知道在哪儿,能搞定。” “可是……” 程恳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干净毛巾和纯白t恤,嗔怪道,“明明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好吧。”萧齐悻悻地坐到沙发上,目送着程恳走进洗手间。满腔热情被人一瓢冷水泼下来,他觉得自己真是栽在这个小丫头手上了。 程恳洗完澡,换上萧齐的新t恤,再裹上自己的棉外套,开门走了出来。 萧齐眼睛盯着电视,心却不知道飘忽在何处。听到响动,他赶紧转过头,他心爱的女孩,穿透满室的氤氲馨香,俏生生出现在他眼前。几缕湿发散落在眉间,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泉。目光往下,宽大的t恤下面光洁细削的小腿若隐若现,因着乍然变换的温度轻轻颤抖。萧齐慌忙转开视线,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见萧齐看向自己,程恳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萧齐心里冒出一句忘了在哪里看到的诗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洗好啦?”他站起来,向她走近。 “嗯,你去洗吧。”程恳点点头,指指次卧,“我先回房间了。” “别走。”萧齐拽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程恳双颊红红的,较平日微微苍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生气。几滴水珠挂在发梢,玲珑剔透,衬得她的额头越发光洁。萧齐伸出手指,帮她拨掉这发间的晶莹,动作小心而温柔,指尖滚烫,另一端仿佛连接着他怦然跳动的心。 程恳紧张得要命,下意识地攥紧手心,所幸萧齐比她更慌乱,而她的脸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红。她低垂着脑袋,躲开萧齐的深情凝望,嘴里念念有词道,“不早了,我要回房间了。” “嘘。”萧齐伸手将她的头轻轻揽入怀中,指指自己的心脏,“你听,它在为你而跳。” “扑通,扑通”,震动着程恳的鼓膜,击碎了她心底的防备。 萧齐轻轻地捧起程恳的脸,目光炙热又缠绵,仿佛要将她整个融化掉。 萧齐的俊脸慢慢地凑拢,呼吸相闻间,程恳慌乱又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靠得极近,近得他可以看到她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芳香。呼吸越来越灼热,薄唇慢慢靠近,与她微凉的红唇轻轻贴合在一起。萧齐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悠扬的手机铃声在渐渐升温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程恳猛地清醒过来,用力推开萧齐的钳制,头也不回地逃回房间,将房门关得砰砰作响。 到底是谁!萧齐四下寻找手机,此刻他只想杀人。 “老大……”罗源喊出两个字。 萧齐的声音阴测测地响起,“恭喜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 程恳一觉醒来,天刚微亮。客厅里传来故意压低的脚步声,看样子他已经起来了。想起昨晚的那一幕,程恳心跳加速,双颊发烫。 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要打破之前的相处的模式,以更亲密地方式靠在一起,这种感觉实在令人难以言喻。尴尬?又或者还有些别的东西?程恳把头蒙在被子里,怎么办,待会还见面,可不可以就这样赖在床上不用起来。 程恳从房间里走出来,磨磨蹭蹭地在吧台边坐下,忸怩着开口,跟在厨房里忙碌的萧齐打招呼,“早。” 萧齐从微波炉里取出加热好的三明治,放到程恳面前。脸色淡淡的,嘴上却像往日一样问她,“睡得好吗?” “嗯。你呢?”程恳没敢与他对视,低着头把吸管插进酸奶盒里。 萧齐一边答着好,一边又往杯子里多加了几勺速溶咖啡。 程恳瞄见他手上的动作,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萧齐抓起手边的筷子去敲程恳的头,“笑什么笑,惹祸精。” 程恳侧了下头躲开了,嘴里抗议道,“你讲点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萧齐瞪了她一眼,“你不是一向温吞吞吗?昨天怎么逃那么快!” 程恳回瞪他,“我冷啊!” 两人之间的尴尬渐渐消散,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温馨甜润的气息。 萧齐接连喝了好几口咖啡,问,“晚上有什么安排?” 程恳反问道,“你又要加班吗?” “嗯。”萧齐点点头,“这几天恐怕都要。” 程恳滋滋地吸了好一会儿酸奶,突然抬起头,问道,“你是老板,可以在家加班的吧?” “?”萧齐一时没反应过来。 “晚上我做饭,等你回来吃,好不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萧齐怔了怔,右手停在空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唇边扬起一抹弧度,慢慢扩散,直到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好啊!”他高兴地答道。 ****** “老大,”罗源战战兢兢地跟在萧齐后面,“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真要扣我奖金吗?我还要攒钱给小琳买戒指啊。” 萧齐扬扬手,“算了,算了,本人今天心情好,就饶过你这一回吧。” 罗源堆起满脸的笑,“啊,老大,你太好了,就知道你是说着玩儿的。” “不过,”萧齐话锋一转,“从今天开始,晚上十点以后只准短信联络,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你去跟他们也说一说。” “可是……”罗源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发短信的吗?” “那是以前。”萧齐拍拍罗源的肩膀,“干活去吧,记得把我刚才的话告诉大家啊。” 罗源呆呆地站在原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笨啊,”丁妍妍从他背后钻出来,“你昨天坏了老大的好事啦。” “?” 丁妍妍目送着萧齐走远,连连摇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负。” 第四十章 说着残酷的誓言 萧齐拧着手提电脑站在楼下等电梯,数字停留在10楼,好半天也没有下来。他在向上按钮上使劲摁了几下,连连跺了好几下脚。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着急回家过,因为她的到来,那间临时租住的屋子不再只是个暂时的落脚点,而是他所有情感的栖息地。 萧齐开了门,披着一身寒气走进去。屋子里暖烘烘的,灶上燃着火,锅里的菜咕噜咕噜地沸腾着。他有些激动,就好像第一次和情人幽会的少年郎,又像蜜月中下班归家的丈夫。 萧齐在门上靠了靠,平复心绪,轻轻唤她,“心心?” 程恳蹲在地上,熟练地择着一篮子豆角。听到萧齐的声音,从吧台下探出个毛绒绒的脑袋,面带微笑柔声说,“你回来啦。” “嗯。”美丽的情人就在眼前,萧齐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扑通直跳。 程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诧异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萧齐厚着脸皮说,“反正都要加班,早点回来也是一样。” 程恳没说话,抿着嘴微微笑了。 萧齐挽起袖子走进厨房,问,“有什么要帮忙的?” 程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先坐一会儿,或者去忙你自己的事儿吧。待会好了我叫你。” 萧齐没动,一眼看见地上择了一半的豆角,他蹲下身接着择起来。 “哎!”程恳阻止不得,只好转头忙活别的事。 “心心。” “嗯?” “明天是周末啊。” “嗯。” “那你今晚……留下来吗?”萧齐问完,自己先红了脸,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都有些居心不良啊。 程恳的心思全在手中切着的土豆上,嘴里胡乱地应承道,“嗯?哦。” 萧齐激动得冒泡,她这是同意了?那昨晚被罗源打断的事是不是又有戏了?或者,还有其他更好的……他简直不好意思想象下去。 萧齐充满期待地说,“吃完饭你先看看电视看看碟什么的,我做完事就来陪你好不好?” “啊?”程恳把切好的土豆丝放进盆里,拧开水龙头哗哗地冲洗。 她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刚才也是吗?原来是白高兴一场。萧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 程恳站到萧齐面前,“你刚刚说什么?” 萧齐站起来,把择好的豆角交到程恳手里,语气肯定地说,“你今晚留下来吧。” “不是这句,”程恳摇摇头,“之后那句?” 所以,她刚刚确实是同意了。萧齐的心思一下子又活泛起来,他努力压住心底的喜悦,故作正经地说道,“等下你先自己玩会儿,我做完事就来陪你。” “哦,”程恳点点头,“好啊。室友推荐了一部电影,我租了碟,晚上看。”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要留下来的,亏得自己还在这里忐忑了半天。萧齐啊萧齐,你说你是不是紧张过度了。 吃完饭,程恳拒绝了萧齐的洗碗申请,把他撵回房间加班,自己收拾完屋子之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室友推荐的碟片。 是一部韩国电影,女主角美丽出尘,男主角有两颗俏皮的虎牙。音乐一响起,程恳心里就油然升起一种感觉,这大概会是部悲剧吧。 萧齐在书桌前坐下来,打开电脑,很快进入工作状态。绿环项目新的设计初稿已经基本完成,他在下班前跟林智交换了意见,两人分工协作,对现有设计做进一步修改。 萧齐今晚的工作效率特别高,灵感源源不断,原本在几个关键节点上的疑虑突然间豁然开朗,他轻轻地敲击键盘,将心中所想一一付诸行动。 眼看很快就能收工,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萧齐皱了皱眉,不是告诉过他们晚上只能短信吗?他眼睛盯着电脑,右手抓过手机放到耳边,沉着声音说,“喂。” “michael!”是廖晴,她的声音里有着异于寻常的激动。 萧齐淡淡地问,“什么事?” 廖晴仿佛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问,“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萧齐回答说,“是。” 廖晴提高了音调,“yougobackonyourwords!” “jean,”萧齐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说,“我没答应过你任何事。” 良久的沉默,就在萧齐准备按下挂断键的时候,廖晴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那你说的四十岁又算怎么回事?” 萧齐一字一句地说,“jean,如果之前我有任何让你误会的地方,请你原谅。但是,我必须重申一遍,我从始至终只拿你当朋友,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廖晴冷冷地问,“所以,你是找回了你心里的那个人?” 萧齐没有回答,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他盯着电脑上,集中精神,努力将被廖晴打散的思维片段重新拼凑起来。 萧齐忙完手上的事情,看了下时间,不到十点,还算早。在椅子上呆坐了几分钟之后,他搓了搓脸,站起身走出房间。 客厅里没开灯,电视画面停留在某个人声鼎沸的车站,女孩拨开人群,一刻不停地寻找即将出征的男主。她匆忙地走过,又突然折身回来,站在车厢外,拼命敲打车窗,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男主的名字,告诉他一定要活着回来。 程恳又开始流泪,她几乎是从头哭到了现在。起初,眼泪只是默默地滑落,到这一刻,她终于捂着嘴,低低地抽泣。 萧齐沉默地伫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走过去,坐到她身旁。 他从茶几上抽了几张面纸递给她。程恳接过去,一边拭泪,一边止不住地抽泣。 萧齐将她的手连同湿掉的纸巾一起抓在手里,细细地摩挲,越握越紧。 程恳挣了挣,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别……” 萧齐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倾身吻住了她的唇。 程恳心思全在电影上,拿手拨了拨他的脸,想要找回被阻挡的视线。 萧齐侧了下头,空出她眼前的位置,舌尖一遍一遍地描摹她饱满的唇瓣,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程恳微微颤抖了下,思绪一会儿停在电影上,一会儿又停在他身上。 萧齐揽住她的后背,趁着她吸气的空隙,舌尖灵巧地滑入她馨香的口中,温柔地缠住她的舌尖。程恳慌了,用力地想要推开他。萧齐的手扣上她的后脑勺,带了些不容反抗的强势,一点一点在她口中攻城略池。好一会儿之后,萧齐才压下心中的强烈渴望,轻轻地松开了她。 此时,电影已经到了尾声,男主角在战争中受伤,双目失明,却在女主面前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告诉她自己已经结了婚。女主最终还是发现了实情,哭得难以自抑。 他说,“我本来可以成功的,昨晚我来这里练习了很久。” 她说,“你做的很好,我差点就信了。” 程恳泪如泉涌,怎么都止不住。她拿手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中钻出来,手背湿漉漉的一大片。萧齐抚上她的后背,轻轻地摩挲。 她终于停住了哭,哽咽着问他,“你会爱我多久?” 他深吸了口气,说,“直到我确定你永远也不可能爱上我的那一天。” 第四十一章 每个人都有故事 经过这几周的相处,程恳和lillian渐渐熟络起来。两个人在休息的间隙一边吃着阿姨准备的水果,一边闲聊。 lillian好奇地问,“所以,你在学校的时候,课外时间就泡图书馆里?不干别的吗?” 程恳想了想,说,“回宿舍的时候也玩电脑,在网上看看电影,跟朋友聊聊天什么的。哦,对了,现在校内网很流行,我前几天也注册了一个账号,连失联很久的小学同学都能在上面找到。要不,我也帮你注册一个吧?” lillian神色一黯,摇着头说,“不用了。” 其实,程恳刚一问出口,就后悔了。lillian现在这个状态,应该不想跟外界过多接触吧。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不经脑子的话。 “那个,”程恳抠抠手心,惴惴不安地说,“我好像话太多了。” lillian贴心地转开了话题,“那你交男朋友了吗?” 程恳怔住了。 那天在电影结束之后,她问萧齐,“你会爱我多久?” 她想,如果萧齐也像那个人一样说着不负责任的“永远”,她就在那一刻立即喊停。 可是,萧齐说,“直到我确定你永远也不可能爱上我的那一天。” 他把选择权全权交到她手里,他怎么可以这么懂她。 “嗯?”lillian叩了叩茶几。 程恳回过神来,微笑着点点头,“嗯。” “我想也是,你这么可爱。”说实话,那一次她的状态让她着实担心了一下。现在看起来已经好多了。于是,lillian也笑了。 熟识之后,程恳才知道lillian并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清冷,也没有一点富家小姐的架子。可是,这么好的女孩,为何偏偏?程恳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划过lillian的右腿,又匆忙移开。是谁说,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程恳摊开书,“那,我们就开始下一章学习吧。” lillian没接话,摸了摸空荡荡的裤管,静静地望着窗外,目光深幽。 “程恳,你一定很好奇吧。”她的语气很轻,轻得像一团云雾,好像风一吹就会飘散开去。 程恳想起辅导员给的那张《注意事项清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 lillian也只游离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常态,“那,我们继续吧。” “哦,好。”程恳赶紧翻开了书。 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廖晴快步走进来,“蹬蹬蹬”地直接上了楼,连个正眼也没给客厅里的两个人。 lillian轻声示意程恳,“别理她,她最近心情不好。” 程恳咬了一下唇,压低声音说,“你们两个还是真是一点也不像啊。” 她来的这几回,也跟廖晴打了好几次照面。与lillian发自内里的淡然恬静不同,廖晴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傲气,讲话时会微抬下巴,明明带着笑脸,却依然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如果她是苹果,那也应该是这一种吧。”lillian指指盘子里的红蛇果。 “嗯。”程恳赞同地点点头。 “可能是小时候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吧。”lillian摊开右手,拿左手食指轻轻摩挲有些凌乱的掌纹,“毕竟,我伯伯只有她一个孩子。” 程恳张了下嘴,话要出口的一瞬间,硬是叫她生生给憋住了。她今天已经很没脑子了,不能再干刚才那样的蠢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各怀心事,一堂辅导课上得七零八落。 ****** 程恳从lillian的别墅出来时,萧齐已经等候在路边。 “冷吗?”他一边解下自己的格子围巾,一边心疼地埋怨,“怎么老是忘记戴围巾啊!” 程恳温柔地看着他完成一系列的动作,笑嘻嘻地说,“客人家里有暖气,不冷的。” “傻瓜,外面冷啊。”萧齐瞪了她一眼,“冷热交替什么的,最容易感冒!” 程恳见他叨叨个没完,赶紧打开车门,一下子跳了上去,“这不是有你吗?” 萧齐闻言,心里明明乐得冒泡,却仍然不忘嘱咐她,“下次一定要记住,知道吗!” 程恳翻了个白眼,“知道啦,啰嗦。”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萧齐突然唤了一声,“心心。” 程恳正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发呆,侧过头看着他,问,“什么?” 萧齐看着前方,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你马上放寒假了吧。” “嗯。”程恳掰着指头数了数,“还有五天吧。” “那正好。”萧齐尽量坦然地说,“我下个星期要去西安出趟差,你跟着我一块儿去吧。” “我?”程恳皱了下眉,连连摇头,“不去!你是去办正事的,我去干嘛呀?!” 萧齐赶紧说,“公事用不了一天,到时候你先转转,之后我们再一起去玩啊。听说,西安好吃的特别多,你就不想尝尝?” “我不要。”程恳撇了撇嘴,“我最近都胖了好多。再说了,瑶瑶马上也要放假了,我们约好她一回来就碰面的。” 萧齐沮丧地叹了口气,人家谈个恋爱,女朋友都是巴不得时时刻刻跟男友黏在一起,换成自己家的,怎么就完全行不通呢。以前他还觉得罗源太过儿女情长,老是跟在小琳屁股后面,可是这一刻他却无比羡慕他,至少,人家小琳也乐意跟他待一块儿啊。 程恳见萧齐耷拉着脑袋,眉心拧成一团,有些不忍心道,“那,我先跟瑶瑶商量一下,好不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让小丁帮你订票。”被人打了一棒子再给颗甜枣的萧老板立马来了精神,抓起驾驶台上的手机就拨。 “哎!”程恳懊恼地拍了一下膝盖,“你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啊!” 萧齐拿手肘轻轻碰她,“快,身份证号码,报给我。” 程恳心不甘情不愿地报出一串数字,“xxxxxx……” 萧齐挂了电话,拿手摸了摸程恳的脑袋,这下子,轮到她变焉搭搭了。 萧齐收起嘴角的窃笑,故作严肃地问,“程恳同志,你就这么不乐意跟你男朋友出门?” “不是啊,”程恳苦恼地皱了皱眉,“就是肯定要被瑶瑶说了。” “那回来之后,”萧齐试探地问,“我请她吃饭赔罪,怎么样?” 程恳还在烦恼怎么跟张瑶解释,敷衍地答道,“到时候再说吧。” 萧齐没再说话,瞳孔微微收缩,双手用力扣紧了方向盘。 第四十二章 意想不到的礼物 因为大雾造成了航班的大面积延误,萧齐和程恳抵达西安时已经接近傍晚。两人从机场出来,打了辆车直奔市区的酒店。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程恳就傻了眼。两个人住一间房也就罢了,还只有一张床。这是要她躺地上的节奏吗? 还未等她开口,萧齐倒把行李直接摔在了地上,气冲冲地说,“这个小丁办事怎么越来越不靠谱了?我跟她再三强调要订一间‘标准间’的嘛!” 程恳见萧齐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出声宽慰道,“算了,算了,别生气,我们去前台换一间就可以了。” “可是,”萧齐面露难色,摊了摊手说,“刚刚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前台小姐跟我后面的人说客房已经满了。” “不会吧!”程恳惊呼一声,“你确定你没听错?” “应该没有吧。”萧齐摸了摸鼻子,信誓旦旦地说,“你看今天是周末,现在又都这个点儿了,客满也是必然呀。” “那可怎么办啊?!”程恳焦急地跺着脚,眉毛拧成了一团。 萧齐想了想,拖起地上的行李箱,“走,我们换一家酒店好了。” “哎!”程恳赶紧叫住他,“这时候别家也不一定有房间吧。” “那该怎么办?”萧齐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说,“这样吧,你匀一床被子给我,我睡地上就好。” 程恳终是不忍心,在心里暗暗鼓了半天劲儿之后,大方地说道,“这么冷的天,睡地上会感冒的。算了,床这么大,到时候我俩各睡一边就行了。” 萧齐努力掩饰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放心吧,我睡觉很老实,绝对不会多占地方的。” “但愿吧。”程恳认命地点点头,脱下羽绒服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转身进了洗手间。 萧齐看着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这才牵起嘴角,让藏在眼睛深处的笑意泛滥开来。 这家酒店地处中心地带,离著名的回民街只有一小段路的距离,两人收拾好行李打算步行过去那边吃晚餐。 萧齐站在酒店门口,朝程恳伸出右手,“来。” 程恳犹豫了一瞬,伸出左手轻轻交到他手中。 置身陌生的城市,又有熟悉的人相伴在侧,程恳从头到脚都放松了不少。他们上一次这样手牵着手一起走一段路,好像还是在很多年以前,遥远得仿佛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夜色撩人,庄*严矗立的钟楼在霓虹灯的勾勒下显得愈发金碧辉煌。这一片儿果然是西安的繁华之地,即使在这灯火初明的寒夜,街上依然人流川息,热闹非凡。萧齐和程恳手拉着手悠然地走在路上,一袭黑衣的英俊男子,伴着出尘脱俗的清丽佳人,引得过往的路人纷纷侧目。 穿过长长的地下环道,终于看到了与钟楼隔街相望的鼓楼。回民街就在鼓楼边上。刚走进街区内,程恳就被兼具中国传统风格和穆*斯林风格的街区建筑深深打动了。古朴的匾额,明晃晃的灯泡,别具匠心的器皿。一间间小铺轮次排开,小吃店、工艺品店、民族服饰店……果糕清香甜腻,烤肉云雾缭绕。这满是烟火气息之地,牢牢吸引住了程恳的眼球。 程恳每每站到一个小摊前,萧齐就立马递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钞票。静糕、烤串、羊肉泡馍、烤面筋,逛了不到一半,程恳就觉得自己已经撑得快要走不动路了。 “不行了,我不行了。”程恳拖住萧齐的手,连连摇头。 萧齐把钱包放回口袋里,“叫你慢点吃,你偏不信。前面还有好多呢。” 程恳撇了撇嘴,委委屈屈地说,“实在是太好吃了,忍不住嘛。” “那还要不要逛?” 程恳赌气般地说,“逛,当然要逛。只逛不吃还不行嘛!” 萧齐爱怜地刮刮她的鼻子,“你呀!” 两人走走停停,居然撞到一间卖石头的店铺。程恳来了精神,二话不说,一头扎了进去。 比起庄清的小店,这家店面显然“富贵”得多,各色水晶宝石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程恳慢慢地移动脚步,挨个儿看过去。 最后,程恳指指玻璃柜,对柜台里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说,“老板,这颗虎眼可以拿给我看看吗?” 萧齐一边掏钱包一边问,“要买这个吗?” 程恳连忙按住他的手,有些生硬地说道,“这个我自己付,你就别管了。” 萧齐悻悻地住了手,面色不虞地站在一旁。 程恳拿起珠子对着灯光来回转动着细细查看。 好一会儿,她微笑着对老板说,“这个我要了,麻烦您给我配一根黑色的吊坠绳子。” 萧齐见程恳把他晾在一旁,自顾自地跟老板叽叽咕咕地讨论着绳子的编法。他觉得很无趣,只好默默地走到门口,静静地望向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街道。 程恳一回头就瞧见萧齐僵立在门边,双手揣在大衣兜里,全身上下透出冷傲。 “萧齐哥,”程恳冲他招招手,“过来一下。” “选好了吗?”萧齐勉强挤出个笑,慢腾腾地走过来。 “我帮你戴一下试试,看看长度合不合适。”程恳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去够他的脖子。 萧齐条件反射般地低下头,嘴里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给我的?” “长度刚刚好。”程恳微凉的指尖轻轻蹭着他颈部的皮肤,“嗯,送你的礼物。” “心心。”萧齐轻轻唤她的名字,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想到自己的刚才小心眼,他又开心,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喜欢吗?”程恳伸手摸了摸那颗亮闪闪的石头,“我觉得很好看呢。” 萧齐连声说,“喜欢,很喜欢。” “喜欢就好。”程恳说着,伸出手想要帮他摘下来。 萧齐侧身躲开她,诧异地问,“干什么?” “珠子我摸过了,得先取下来消消磁才可以佩戴。” “什么破规矩。”萧齐赶紧护住绳子,“我不要。” 程恳好笑地看着他,这人怎么越来越幼稚了啊。算了,等下回去再说吧。 第四十三章 双人房的双人床 萧齐万般不舍地将虎眼石吊坠取下来递给程恳,从行李箱里拿了睡衣裤,钻进洗手间。 浴室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程恳赶紧把被子扯开,两头各铺上一床。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心,又从衣帽架上取下萧齐的大衣和自己的羽绒服,叠成长条形,堆放在床中央。嗯,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她满意地拍拍手,就差大笔一挥写上楚汉河界了。 萧齐冲完澡,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拿毛巾细细擦拭身上的水珠。他身形修长,肌肉结实匀称,英俊的脸庞上,两道浓眉神采飞扬,双眸漆黑,深如幽潭。他伸手轻轻揩掉镜子上的水雾,嘴角噙着一抹不羁的微笑。 萧齐开门出来的时候,程恳正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瞧见床上的一堆衣物,萧齐愣了一秒,有些好笑地说,“你这是防贼呀?” 程恳目光停留在书上,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不防贼,防你。” “!”萧齐哑然,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 程恳见萧齐杵在地上,身上只套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诧异地问道,“你不冷吗?怎么还不过来?” 萧齐假意跺了跺脚,讨好地笑着,“你不发话,我哪儿敢就这样跑上*床来啊!” 程恳皱了皱眉,“快过来!搞什么呀!” 萧齐几个大步到了床边,一股脑儿钻进被窝里,舒服地叹了一声,“真暖和啊。” 程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一天下来,她愈发觉得印象中那个沉稳冷静的萧齐都是假象。不是有人说旅行可以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嘛,她这下算是见识到了,他根本就是个幼稚鬼嘛! “心心。”萧齐见程恳丝毫没有要躺下的意思,拿手拽了拽她的衣袖,边打呵欠边说,“睡吧,明天还要爬华山呢。” “你先睡吧,我把剩下的一点看完。”程恳下意识地抵触就这么和他肩并肩地躺在一块儿,她想要采取拖延政策。 萧齐晃了晃她的胳膊,“明天可要早起。而且,这灯太亮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多事呢。程恳叹了口气,把书放回床头柜上,伸手调暗了床头灯,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心心。”萧齐动了动身体,往程恳这边轻轻靠了靠。 程恳赶紧往边上挪了挪。怎么办,萧齐每叫一次她的名字,她头上的血管就突突直跳,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萧齐突然翻了个身,将挡在两人中间的衣物拨了拨,直愣愣地盯着她的侧脸。 程恳慌乱地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发抖地说,“快睡吧,明天不是要早起吗?” “心心。”萧齐凑得更近了些。 昏暗的灯光下,她白瓷般的肌肤光洁无瑕,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在眼底投下浓密的阴影,粉嘟嘟的双唇饱满诱人,唇齿间吐气如兰。这一切,无不考验着萧齐原本就薄弱无比的意志力。 萧齐一颗心急跳着,眼底的情意越来越浓,呼吸交缠间,他毫不犹豫地凑身吻了过去。 程恳闭着眼,感受到一股逐渐靠近的热源,一边躲一边惊叫,“你要干什么!” 眼看程恳就要掉到床底下,萧齐一把捞住她,“乖,我就亲亲你,绝对不会乱来,好不好?” “不要!”程恳哀嚎道,“你快过去,回你自己的被子。” 萧齐箍紧她的身子,撑起上半身,将炙热的双唇紧贴在了她微微颤抖着的粉唇上,轻吻慢啄,细细研磨。 “唔......”程恳动不了身,双手撑在他的胸口,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他推开,可是双手软绵绵的,力气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绵软的拳头砸在他身上,如同羽箭射在草垛上,丝毫不能撼动他的热情。而这种推拒对萧齐来说,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暧昧,他的吻不绝又加深了几分。 程恳隔着衣服也感觉到了他身上灼热的温度,心头莫名一慌,贝齿轻咬了一下他舌尖。 “咝”,萧齐吸了口冷气,吃痛地放开了她。 程恳见机赶紧缩回被窝里,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躲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 萧齐晓得自己这下子算是触到了程恳的逆鳞,满身的欲*火“噗”的被浇灭,脑子却还不太清明,嘴里胡乱解释道,“心心,对不起。只怪你太'诱人',我一时没忍住......” 一向精明沉稳的萧老板面对爱人的时候却坦白得等同于透明,稍不留神就将自己的小心思彻底的暴露无遗。自从跟程恳的第一次亲吻之后,他总会在忙碌工作的缝隙里回味起那让人心跳加速手心发烫的甜蜜。所以他才有了这么处心积虑的安排,想要创造更多的机会重温那醉人的瞬间。 程恳在被子里冷哼了一声,虽然他把诱人二字压得很轻,可是她还是好巧不巧地听了个清清楚楚。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要不是自己足够清醒,还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心心,快把被子揭开,会闷坏的。”萧齐一边说着,一边去掀程恳的被子。 程恳把头埋得死死的,连声嚷道,“你别碰我,离我远点。” 萧齐无奈地撒了手,就算借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再乱来了呀。他往外挪了又挪,“好了,我回到自己的地盘了。绝对不会再碰你,你快点出来吧。” 程恳慢腾腾地探出个头来,瞪了一眼挂在床边的萧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萧齐轻轻翻转身体,想要调整一下睡姿,感觉到程恳的双肩微微抖动了一下,他立马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僵硬地维持着现在的姿势。 夜很静,房间里响起爱人深深浅浅的呼吸。萧齐睁大双眼盯着程恳黑乎乎的后脑勺,她那漆黑的长发散落在枕上,散发着一股茉莉花的清香。一小段白皙光洁的脖颈裸露在外面,随着她的均匀呼吸轻轻地律动。 小腹下方窜出一股火苗,以星火燎原之势将他整个身体点燃。萧齐把手伸向程恳,最终停在了半空。他蹑手蹑脚地钻出被窝,溜进浴室,捧起冰冷的自来水,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脸颊。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样的苦心孤诣,到底折磨了谁? 第四十四章 最迷人的最危险 程恳这一夜睡得出奇的安稳。 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萧齐面向她侧卧着,阖着双眸,呼吸轻微而绵长。 萧齐跟客户会面的时间安排在周二上午,回程的机票定在周二当晚。所以,接下来两个人还要在一起待上三天两夜。想到他昨晚熔化一切的热情,程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人自制力太差,借口又太多,为安全起见,得跟他保持点距离才行。 萧齐醒来时已经过了七点,程恳换了件雪白的羽绒服,坐在窗下看昨晚那本小说。 美人临窗,温婉沉静。萧齐呆呆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来,摸摸额前翘起的几缕头发,微笑着说,“早啊。” “早。”程恳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没有得到期待中的热情回应,萧齐悻悻地爬下床,进了浴室洗漱。 程恳放下书走到床边,把凌乱的被窝整理好,又打开行李箱,取出里面的旅行背包,将需要的东西一件件装进去。 不知何时,萧齐站到了程恳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归置物品。这一年多,她真的改变了不少,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和程实后面撒娇卖萌的小女孩了。萧齐欣慰的同时又感到隐隐的心疼。他清楚地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磨砺,才得到这样的成长。如果有得选,他倒宁愿她永远躲在自己身后,不必长大。 程恳一转身,看见萧齐定定地站在背后,目光深不可测。她赶紧一个闪身,躲远了些。 萧齐看着程恳一系列条件反射般的动作,只觉得啼笑皆非,她还真把自己当成那条蛇了。 两个人在酒店吃了早餐,搭乘前往华山的旅游专线,优哉游哉地出发了。 因为程恳恐高,死活也不愿意坐缆车上山,两个人选择从西麓入口徒步上山。比起西安市区,这里的温度明显低了很多,好在两人都裹了羽绒服,此时并不觉得冷。站在山脚望去,整个世界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犹如一幅大自然亲手绘上的水墨丹青。 青市的冬天很冷,但极少下雪。程恳原本恹恹的情绪被雪景调动起来,当即摘下厚实的棉手套,欢天喜地地奔向雪地。 “你慢点。”萧齐跟在后面,嘴角噙满笑意,这会儿看去,她又是小孩心性了。 一段相对平坦的山路之后,地势变得越来越陡峭,两人沿着石阶慢慢地往上爬。没多会儿,程恳就有些吃不消了。 “包给我吧。”萧齐伸手想要接过程恳身上的小挎包。 程恳看了一眼他背上鼓囊囊的背包,挡开了他的手,喘着气摆摆手,“不用。” 萧齐拉住了挎包背带,提高声调道,“给我。” “说了不用。”程恳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用力将包带拽了回去。 “你!”萧齐心头窜出一股无名之火,这丫头从早上起来就跟自己不对付,和她说话爱理不搭,跟她牵手直接躲开,现在要帮她背下包她还发起火了。 萧齐站在程恳身后,冷冷地注视着她,看着她慢慢地往前走。一步,两步……有多远了,她一直没有回头,萧齐一颗心掉进了冰窟窿。起初,他以为因为昨晚未经允许的强吻,她还在生自己的气,那也是他活该。可是现在看来,她的整个人整颗心从未为他停留过片刻。这长长的一段路,他无数次的希冀她能回过头,哪怕只是冷漠地看自己一眼。可是没有,除了逐渐远去的背影,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自己。前所未有的失落袭上心头,萧齐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路很滑,程恳埋下头留心脚下,小心地挪动步子。走了好一阵子,她才发现萧齐并没有跟上来,于是赶紧停下脚步,靠在路边等他。 就在程恳准备折身回去寻找萧齐的时候,他从石阶尽头冒出个头来,慢悠悠地朝上爬。 等萧齐快到近旁的时候,程恳蹲下身紧了紧鞋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他一起继续往前走。 萧齐冷冷地笑了起来,她并不关心自己的去向,也没有追问自己缘由。自己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程恳知道自己之前有些过火,好几次想要开口,见萧齐阴沉着脸,浑身笼罩着一层冷凛,下意识地闭紧了嘴。两个人肩并肩默默地往前走,气氛凝固,比周遭的冰雪更为寒冷刺骨。 天气虽然寒冷,但因为是假期,登山的游客还是很多。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小年轻,拿了手杖去打山路两旁树上的雾凇,冰珠子稀稀疏疏掉落下来,砸在路上,游人身上。程恳也遭了秧,细碎的冰渣朝着她迷雾般地扑过来。 萧齐见状,赶紧侧过身体,将她整个人紧紧护在怀里。周围的人嬉笑着,怒骂着,他却浑然不觉,只想一心一意地守护着这片小小的属于他俩的天地。 程恳原本还有些迷迷瞪瞪,一边想着要怎么打破僵持,跟他重归于好,一边又担心他卷土重来,强取豪夺。转瞬之间,自己已经落入了他的怀中,右手还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袖口。 两个人静静地注视着对方,视线胶着在一起,又陡然分开。程恳赶紧松开手,口中嗫嗫道,“没,没事了。谢谢你。” 萧齐轻轻地松开了她,语气颇淡地说,“小心点,注意前面。” 程恳拂了拂头发上的冰渣,尴尬的“哦”了一声。沉默了片刻,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她扯了扯萧齐的衣袖,“萧齐哥,我要喝水。” 萧齐取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程恳,又翻出一袋饼干,问,“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 程恳连忙点头,“嗯。我们在路边休息一会儿吧。” 萧齐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拂开上面的残雪,将背包的零食拿了些出来摆在上面。 “这个很好吃。”程恳蹲在地上,指了指其中一种夹心饼干,“你尝尝吧。” 萧齐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点点头,“嗯。蛮好吃的。” “那再来一块吧。”程恳拈起一块,送到萧齐嘴边。 萧齐没有动,静静地注视着她。程恳收也不是送也不是,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好一会儿,萧齐终于凑过来,将饼干连同她的指尖含在嘴里。 白茫茫的世界里,他黑发如墨,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嘴角噙着一个邪魅的笑容,连同唇舌柔软灼热的触感,齐齐撞击着程恳心房。 怦,怦,怦,整个世界只剩下程恳不知所措的心跳声。 第四十五章 靠近天堂的地方 上山的路越来越难走,前面的人也越来越少。 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来到千尺幢,险峻华山的开始。长长的台阶几乎垂直于地面,没有尽头。 萧齐站在程恳身后的台阶上,右手抓紧山道旁的铁链,左手虚空地环住她的腰,轻声问,“怕吗?” 程恳脸色发白,双肩微微颤抖着,“不怕。”她咬着牙说。 西安之行确定下来后,程恳就坚持说要爬华山,看日出。为此,萧齐还专门更改了行程,空出两天时间来陪她。他知道她有轻微的恐高症,平时连观景电梯都不敢坐,此时明明害怕得要命,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往上爬。萧齐觉得有些奇怪,她这到底是跟谁在较劲儿? 一阵风吹过,将萧齐诚挚郑重的声音送到程恳耳边,“别担心,有我在,我会护着你。” 她知道。虽然他有时候幼稚又别扭,但每到紧要关头,他总会毫不犹豫地守在自己身边,给她支持和力量。 程恳留神脚下,一步一步踏实。因为有了萧齐的宽慰,她拧紧的心放松了些,可额头手心仍是沁出层层薄汗。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鼓励自己,程恳,你一定可以做到。 几百米的距离,两人硬是用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抵达台阶顶端的那一刻,程恳张开双臂,迎着风的方向呼喊,“啊—啊—啊—”声音穿透云层,直达天际。 萧齐站在她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她。突然,他拍拍程恳的肩膀,指指不远处。 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正坐在山道旁的石凳上歇气。老先生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老太太示意她先喝,老太太笑着接过来,顺手拿纸巾帮丈夫擦了擦额上的汗。 萧齐轻轻抓起程恳的手,满怀感慨地说,“心心,我只愿同你也有这么一天。” 程恳没有接话,定定地望着老夫妇俩,泪水盈满眼眶。曾几何时,她也曾期待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而……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如今的她,是否还会拥有幸福的资格。 两个人默默地对望了片刻,沉默着拉着手继续往前走。 这一路,萧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如何靠近程恳的心。有时候他觉得她离自己近了些,可还来不及欢喜,她又瞬间将彼此的距离拉得老远。他有些苦恼,不明白她究竟是还没准备好爱上自己还是压根就不打算和自己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程恳一边走一边想心思,猛地被萧齐手上加大的力道拉回现实。她下意识地挣了挣,见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侧过头诧异地望着他。 “你捏痛我了。”她说。 痛吗?我比你更痛,萧齐在心里想着,嘴角挂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哦,不好意思。” “还不松开?”程恳瞪了他一眼。 就这么瞪我吧,也总好过心不在焉面无表情。 程恳气恼地抽回手,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萧齐指指前方,重重地叫出三个字,“金锁关!”他试探地问,“刚才在路上听到的传说你还记得吗?我们也过去把咱俩的名字刻上去吧。” 程恳揉着发红的手腕,白了他一眼,嘴里冒出两个字,“幼稚!” 萧齐心里腾地窜出一股火,他一闪身挡在了程恳面前,双手用力扣住她的肩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是真觉得幼稚?还是你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程恳因他突然的动作断了思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当然有想过啊!” 萧齐直刺刺地盯着她,目光深沉而锐利,似乎要将她看穿。 程恳有种被人拆穿的罪恶感,紧抿着嘴唇,指甲深深地抠进肉里。 “说话啊!”萧齐晃了晃她的肩膀,“只要你说的是实话,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程恳一咬牙,吐出几个字,“我有在努力。” “努力?”萧齐笑起来,目光阴骘,“那好,现在就证明给我看。如果你真想和我走下去,那就去买两把锁,将咱俩永远锁在一起。” 程恳原本并不反感这样的仪式,可是他这样强逼着自己去做,她却有些难以接受。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低着声音说,“萧齐,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又来了,他总算明白了,每当她叫自己萧齐的时候,总是在这样的情景中。究竟是心怀愧疚,还是觉得这样的称谓会更容易让自己心软? 萧齐没说话,目光冷冷地扫过她的脸庞,嘴角挂起一抹戏谑的笑。 程恳心一横,“好吧,我这就去买。” “不必了。”萧齐扔下一句话,飞快地往前走去。 “哎!”程恳赶紧追了上去,这人究竟要怎样,这又发的哪门子邪火。 萧齐自顾自地往上爬,风在耳边呼啸,仿佛老天得意的嘲讽,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说什么再给一点时间,说什么会努力,自己居然相信了,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傻瓜! 程恳见他越走越快,很快就将自己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心里又急又气,只能拼命往前追赶,一不留神,她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在了两级台阶之间。一阵钻心的疼从左脚传来,她惊叫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程恳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尝试着站起来,还没怎么用力,左脚已经痛得难以忍受。她卷起裤腿一看,脚踝处肿得老高,看样子崴得有些厉害了。怎么办?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游客,萧齐已经不见人影。程恳叹了口气,沮丧地坐回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萧齐心急火燎地往回赶。终于,他看到了她,单薄的身子蜷缩在台阶上,在两旁金锁红绸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的孤单。他又是后怕又是懊悔,她明明就恐高,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自己怎么可以就这样扔下她,将她置于这样无依无靠的境地。 萧齐轻轻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心心,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脚崴了。”程恳委屈的红了眼。 “我看看,疼吗?” “嗯!”程恳点点头。 萧齐轻轻按压红肿的地方,环顾一下四周,“你忍耐一下,现在这个情况只能到了酒店再处理了。” “我走不了了。” “别担心,我来背你。” “也不能去看日出了。” 萧齐蹲下身,稳稳地背起她,“没关系,我们下次再来。” 程恳伏在他的肩上,“可是他们说,太阳升起的地方最靠近天堂。在那里,可以见到逝去的亲人。” 萧齐没有说话,“唰”地流下一行热泪。 第四十六章 把承诺留在风里 为了看日出,萧齐让小丁将他们的住处预定在了离东峰观日台最近的地方。到了才知道,这里的住宿条件很一般,设施简陋,热水也是限时供应。 山顶的夜晚冷得要命。两个人草草地吃完晚饭,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躲进了被窝里。 萧齐的下巴抵着程恳的额头,呼吸拍打着她的脸庞。 “还冷吗?”他问。 程恳下意识地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好多了。” “脚还疼吗?” “有一点儿。” “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 “我再也不会……” “嗯。” 萧齐的话没有说完,程恳却完全明了他的意思。其实,无论是他扔下她一去不回的时候,还是她崴了脚无法动弹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害怕。她心里有一种笃定,只要她等在原地,就算隔得再远,他也一定会回头找到她。她伏在他背上,跟着他一步一步爬上被金锁红绸包围的石阶。他们谁也没再提挂锁的事,可是在她心里,他们已经完成了仪式。 “萧齐哥,”程恳拿手指轻轻地在他手臂上画圈,“你在美国那一年过得好吗?” 萧齐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就那样吧。” 程恳难得地问道,“有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隔着衣料,萧齐能隐隐地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随着她手指划过,手臂的皮肤微微地颤栗着。他身体发烫,贴在程恳耳畔,轻声低语,“我只有你。” 夜色掩映下,程恳羞红了脸。 “心心。”他低沉的呢喃胜过情人的蜜语,程恳心头发慌,双手死死地抓住被角,理智渐渐消失,身子像被人抽走了骨头,只能软绵绵地依附于他。 见程恳没有抗拒,萧齐心中一阵激荡,灵巧的舌趁势滑入她的口中,与她纠缠在一起,攻城略池。 程恳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忘了思考,只能用力地抱紧他,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抱住的一块浮木,又觉得自己如同飘在蓝天上的一朵白云,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萧齐浑身燥热,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开来。程恳感受到萧齐的意志,惊得一颗心狂跳如鼓,失声叫了出来,“不要!” 萧齐按住她的手,盯着程恳的眼,笑得异常写意。程恳看着萧齐的笑容,内心生出一种胆怯,开始用力挣扎,想要摆脱这令人心慌意乱的陌生氛围,双手用力撑住萧齐的身躯,不让他靠近。 “乖,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萧齐轻笑着,嗓子却哑得不像话,“你不同意,我不会乱来的。” 程恳闻言稍稍放下心,却隔着衣料感觉到萧齐身下的小动作有点诡异。过了一会儿,萧齐急促的呼吸轻松下来,只是伏在她的耳畔,声音迷醉,“宝贝,我爱你。” 程恳哪里还不明白,愤愤地用力推开他,以最快的速度坐了起来,抓过床头的一盒纸巾,狠狠砸在萧齐头上。 “流氓!”她咬着牙说。 萧齐轻轻笑了起来,带着一点纾解后的慵懒,“只对你耍流氓。” 夜半,萧齐从身后轻轻地拥住程恳。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像两只蜷在一起的大虾。 他贴在她的耳根处,喃喃地诉说着爱语,“心心,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能再抛弃我了。” “……” “这次回去,就向他们公布我们的关系,好不好?” “……” “我爸妈和程叔那儿应该没问题,就是不知道程实会不会生气。” “……” “心心,你有在听我说吗?你在想什么?” “……”程恳白了萧齐一眼,仍然不说话。但这一眼的风情却让萧齐心花怒放,唇角的笑意弥漫开来,近乎死皮赖脸地将整个身体都拥住怀里的程恳,那得意的神态掩也掩不住。 程恳见不得萧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伸出手使出每个女人似乎都会用的绝招,萧齐不例外,像所有男人一样败倒,痛的呲牙咧嘴。 程恳得意地笑了起来,一如刚刚的萧齐。萧齐揉着手臂,嘟着嘴像个孩子:“你看,都肿了。” “活该。”程恳如是说。萧齐很是不满,搂着程恳不断地撒着娇。 这一刻,萧齐不再是程恳的哥哥。夜色已浓,情亦浓。 良久,程恳仿若梦呓的声音响起:“萧齐,我妈妈眼角是有颗痣吧,可我竟然不记得在哪一边了。” “在左边。” “这样啊。”程恳细细碎碎地低语着,萧齐仔细倾听,“如果那个时候……如果我没有……” 萧齐心疼地将她搂紧。程恳眼角挂上泪,在他怀中,在梦里才会有的温度中沉沉地睡去。 早上六点,程恳阖着双眼,呼吸平稳而绵长。 萧齐凑到她跟前,轻轻地唤她,“心心,快醒醒。” 程恳慢慢地睁开眼,脑子不甚清晰,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快起来,我们看日出去!” “我的脚……” “我背你。” 程恳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萧齐的脖子,“累吗?” “不累。” “我很重吧。” “很轻,再来一个我都可以。” “吹牛。” “没有。” “有。” “傻瓜。” 几年之后,萧齐又一次登上了华山,再次走过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隔了那么久,他仍能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心情。山路很险,他神经紧绷,小心地踏出每一步,双脚有些发软,身上汗流浃背,心里却像喝了蜜,他多么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晨曦初露,天边出现了一道瑰丽的红霞,云波诡谲间,红红的火球喷薄而出。继而,霞光万道,光芒四射,世间万物都给它披上了一匹金色的锦缎。 程恳静静地站在天穹下,任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冬日清晨凛冽的风刮过她的耳畔,却动听得如同母亲慈爱的低语。她仰起头,将泪洒在风里。妈妈,对不起,请宽恕我。 萧齐站在程恳身后,深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钟姨,您放心吧,我会永远爱着她守着她,决不放弃。 第四十七章 似曾相识的将就 周二晚,程恳独自坐上了返回青市的飞机。 上午的时候,萧齐跟客户如约见了面。然而,会谈却并不如预期那般顺利,据说是客户方面对项目方案有了不同意见,需要进一步的磋商解决,这让萧齐不得不推迟了返程计划。 原本萧齐想让程恳跟他一起留下来继续玩上两天,但程恳却执意先行回去。一来,她待在这边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每每令他分心,无法全情投入工作。加之这些天在萧齐的热情攻势下,她感觉自己的意志力越来越薄弱,很多防线都在他暧昧不明的笑容里分崩离析,这让程恳感到一丝不安。 程恳说自己还是先回去吧,就快过年了,爸爸和程实的工作都很忙,她得回去着手准备准备。萧齐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窗外的夜空漆黑一片,程恳没有看见星星,连个月亮也没有,除了飞机机翼微弱的光,视力都无法远及。转头看了看旁边空着的位置,程恳的内心泛起难以言喻的不舍和空洞。萧齐,萧齐哥,程恳默念着这个慢慢走近自己内心深处的名字,觉得又踏实又温暖。 此时的萧齐却陷入了难题,白天的会面跟他的设想完全不同。 在来之前,萧齐就已经跟对方就设计方案进行过多次的沟通和研讨,而此次会面的主要目的就是针对前期方案做最后的敲定。 然而,一夕之间,他志在必得的方案却被对方莫名其妙地否定掉了,这让萧齐很是不解。看得出来,项目经理陈欢跟萧齐在前期的合作中一直都是愉快的,甚至可以说一直都对方案持欣赏态度。前后如此大的反差让萧齐有点措手不及。 客户提出了新的要求,萧齐也看了,觉得有点太过想当然,一味追求建筑的美观而牺牲部分不可或缺的实用性,这有悖于萧齐对住宅区建筑群的设计理念。而且建设成本将无谓提高,很可能会超过客户设置的警戒线。当然,这是萧齐对客户的说法。实际上,他心里对客户的标新立异很是不以为然。 会后,萧齐私下找到陈欢,询问事情始末。虽然甲方进行如此大的变更可以算做违约,但设计方对于甲方来说永远都是低人一等的,更何况是像lfp这样的大型集团公司。萧齐当初也是费了颇多工夫才与lfp集团接上轨,还指望通过此次的作品让自家公司与lfp建立更深的友谊,以此作为契机走出青市。 陈欢苦笑了一下,食指往上指了指,“集团副总监亲自发话,我也没办法。” 萧齐微微皱起了眉头,左手食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敲。 陈欢解释道,“一般情况下,这种项目只要项目经理确定了,上面基本都不会有反对意见的。但这次张总监居然直接过问,实在很奇怪。” 陈欢作为项目负责人,经手的方案不知凡几,看着自己确定的方案就这么被集团高层否定了,脸上也是无光。再说,方案变更也会平添一些麻烦。他也很困惑,心中猜想着这中间是不是有一些与方案本身无关的缘由,便用一种明显蛊惑的语气对萧齐说:“方案我十天前就递交上去了,据说上面本来都要签字确认了。临到了,才被张总监叫了回去,说要重新审核。我还听说,她是在问过你的名字之后,才决定要求更改方案的。” “所以改不改方案,张总监是关键。毕竟前期我们的工作已经做了那么多,重新来过实在耗费人力物力。” 最后,陈欢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萧齐,“张总监可是集团有名的大美女,莫非你得罪过她?” “我都不认识她,谈何得罪?”萧齐疑惑道,“张总监叫什么名字?” “张可可。” ****** 见到张可可已经是程恳离开第二天的下午了。 萧齐上午就过来了,但被秘书以开会的名义一直拦在外面不得而入。不过lfp集团自有大公司风范,午饭倒是安排萧齐在公司餐厅吃了,但人却一直没有见到。 下午五点,秘书才姗姗而来,告诉百无聊赖的萧齐张总监此刻有空了。 萧齐稍理容装,随秘书去面见这位他心下已是万分不满的lfp高层。 秘书作了介绍,萧齐伸手,“您好,张总监。” 张可可生得果然很漂亮,比萧齐想象中的年轻,却因为身处高位,自有一股端庄气质。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描着淡妆,嘴角挂着颇带距离感的微笑,目光淡淡地扫过萧齐,并没有伸出手。 萧齐有点尴尬,他只想礼节性地跟她握个手。可被张可可这样看着,却弄得好像自己要占她便宜似的。看着张可可的态度,萧齐悻悻地缩回手,努力搜索脑海里的影像,却硬是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个女人。 好在秘书走过来问他要喝点什么,算是给他解了围。萧齐说一杯清水就行,顺势坐下了。 萧齐拿出文件,准备给张可可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设计理念,再切入为什么不应该更改方案的意见。 还未开口,张可可就轻轻挥了挥手,阻止他说下去,“如果你的方案没有更改,就没必要再在这里复述了。” 萧齐直视着她,强压下内心的不满,“为什么?我的方案有问题吗?” “你的方案很好,整个方案一直以我方利益为前提,从建筑本身的结构到实用价值,再到成本设置,可谓是面面俱到,做的非常好。” 萧齐挑起眉,做得好你还否定了整个设计方案。 “但是,”张可可话音一转,“不符合我对这个项目的设计要求。建筑的美观和艺术性才是最重要的。我要的是精品!也别给我说成本,那是你设计的事,有难度但不是达不到,不是吗?” 萧齐心想,你有要求当初怎么不提出来,等设计都进入最后阶段才全盘否认,这不是耍人玩吗。 仿佛看穿了萧齐心中所想,张可可敲敲放在桌上的方案书,“你肯定觉得为什么我当初不提出这些要求,实际上我早就在项目名称中给出了暗示,不是吗?” “山水间”,萧齐默念了一下,想从这个名字中找到张可可所说的暗示,然而并没有。他心里微微一叹,客户说的永远是对的,如果客户说的不对,那就一定是你没懂。进门之前萧齐就有种预感,可能此行未必能够达成目的。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不管客户有多么苛刻的要求,到了最后也只有接受而已。 只是这一次更惨,从头到尾,萧齐都没说过几句话,就被断了想要说服对方的念头。 临走,张可可挑起一侧唇角,淡淡说道,“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将就’两个字。” 第四十八章 快慢之间的抉择 萧齐返回青市,立刻召集相关人员开了一个碰头会,对lfp项目方案进行可行性分析。 事实证明,甲方的新要求果然大大提高了设计难度。前期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不算,单是建筑整体外观的更改就使得每个单一楼层所对应的结构都得重新设计,并且其中很多地方都不能按照常规方法对相同楼层结构进行同化处理。无形之中,工作量大大增加。 “这女人什么来头啊,一开口就什么精品精品的,设计费也没见她以精品的理由提高。要不是看lfp家大业大,我都以为是哪个同行派来整我们的。”罗源心直口快,强烈表达了内心的不满。要知道,“山水间”项目很多细节方面都是他在负责,本来就快收割劳动成果了,结果张可可一开口,他此前所有工作都等于做了无用功,心里怎不恼火。 萧齐也很恼火,但更多的是无奈,只能让大家按照之前的业务分工各自作业。 晚上恐怕又得加班了,萧齐想着好不容易跟程恳加深了些感情却不能趁热打铁,心里就更是将张可可恨得牙痒痒。 萧齐拨通了程恳的电话,简单地提了一下事情的始末,接着就不住地抱怨说过年前都未必有时间陪她,那神情那语气怎一个委屈了得。直到程恳出言安慰说有时间就会去公司看他,萧齐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翌日,陈欢一个电话拨过来,兴奋异常。他说设计方案不用改了,张可可同意采用原来的方案。 萧齐满头雾水地挂断电话,一脸茫然。要知道,那女人的强势姿态到现在都还深深地印在萧齐的脑子里,他也已经做好后期方案必须精益求精的准备了。谁知道这才两天过去,张可可的态度就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反转,不光是他,就连陈欢都觉得匪夷所思。 萧齐不是很愿意跟张可可打交道,但作为大客户的一名颇具话语权的高层,萧齐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拨个电话过去表达感谢。只要继续跟lfp合作,就免不了还得在张可可眼皮底下转悠。虽然临走前张可可所说的话意有所指,但萧齐却真的想不起何时得罪过这样一个人物。如果有什么过节,萧齐也希望把它找出来,尽力化解。 电话接通了,萧齐的语气尽量谦逊又不失风度,“张总监,您好。”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但萧齐竟能想象出张可可微抬下巴示意自己有话就说的神态。 这个女人,真是骄傲啊,宛若一朵遗世独立的雪莲花,美丽却冰冷。 “是这样的,刚刚贵公司陈经理在电话中说,“山水间”的项目方案重新获得您的认可,不需要我们再另行修改了,是吗?” 张可可满是讽刺地反诘道,“你很得意?” 萧齐微微一愕,心想我哪儿得意了啊,嘴上却没有马虎,“我是来表示感谢的。谢谢您的理解,愿意继续采用我方原来的方案。之后的合作中,我方也会尽全力满足贵方的要求,力求把这个项目做到最好,打造出一个精品住宅项目。”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好好做事。哼!”电话“duang”一声挂断了。 萧齐分明听出了张可可最后那个音节里蕴含的不满,终于确认自己曾经得罪过她,疑惑再次爬上心头,但更困惑于为何张可可重重拿起,却又轻轻放下。 萧齐本想给陈欢打个电话让他在可能的情况下帮着打听一二,可又想到陈欢跟自己的关系也仅限于工作往来,私交却未必到了这个份上,只得作罢。 萧齐立刻召集“山水间”项目组,告诉大家lep改变决定,原方案重新获得通过。事涉公司利益,萧齐也没有隐瞒,坦言自己可能曾得罪过张可可,要求全体成员今后在跟lfp的合作中务必小心谨慎,莫出差错,以免让对方抓到把柄。 大家听闻年前不用多加班,自然都很兴奋。高兴之余又不禁纷纷八卦,一向颇有风度的萧总是如何得罪了这位美女总监。一时间,什么“萧齐始乱终弃,翻脸不认人”啊,又什么“女总监整容,欲惩负心郎”啊,甚至还有一版“萧总车祸失忆,不识情人真面目”的流言在公司里悄悄传开。 萧齐偶然得知,简直哭笑不得,但却无碍他阴霾了几日的心一遭放晴,终于得空去见他如隔n秋的小心心啦。 一念及此,萧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立马跟程恳通了电话,告诉她自己的公事已经解决,今晚就去他们家拜访。 程恳明白萧齐的意思,知道他是想要跟自己的父兄摊牌,不由得心生紧张,“别,萧齐哥。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原本因为萧齐说年前会很忙无法抽身,程恳以为这件事可以再拖上一段日子。现下这么突然地提及,她一时间心如乱麻,哪里还看得清自己真实的想法,但是心下涌出的恐慌却迫使她先一步拒绝。 “哪里快了?”萧齐自动忽视了程恳语气中的那一丝坚定,柔声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程恳婉转地坚持着,“萧齐哥,真的,太快了。再等等好不好?” 萧齐不忍让程恳太过为难,却又下意识希望快刀斩乱麻,“好吧。那你说,再等几天?” 程恳差点让萧齐委曲求全的语气逗笑,有这样讨价还价的吗,但心中的惶恐却因他的赖皮稍稍淡了一些,“年后吧。” 萧齐很失望,“那今年春节都不能以你男朋友的身份在你们家过年了。” 程恳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过年,你还不是想来就来!” 萧齐大笑出声。 挂断电话,萧齐就已经决定,晚上还是要去程恳家做客,至于要不要捅破那层关系,到时再说。不是有谁说过,女人都是善变的吗?程恳电话里说太快了,说不定晚上又觉得太慢了呢。 萧齐坐在办公室里傻傻地想着,在白纸上轻轻写着心心两个字,各种甜蜜滋味涌上心头,一时间痴了。 而此时的程恳,握着刚刚挂断的手机,蜷着身子,缩在床头,敛去了笑容,怔怔地盯着书桌下方的抽屉,仿佛要看出花来。 第四十九章 久别重逢情如故 程恳和张瑶终于见上面了。寒假伊始,一个被萧齐骗去了西安,一个回了老家探望亲戚。等到彼此都有空的时候,整个假期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张瑶拉起程恳的手,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都打量了一番,这才点点头说,“嗯,胖了。比暑假那会儿气色好多了。” “真胖了?怎么办!”程恳觉得这压根儿就是个坏消息。 张瑶安慰道,“你就是太瘦了,再胖一点都没有关系。” 程恳轻轻拧了一下张瑶的胳膊,嗔怪道,“没关系么?那你自己怎么不见长胖。” “我嘛,就这样挺好的。”张瑶勾了勾唇,微微一笑。 程恳一眼就瞧出张瑶笑得太过诡异,眯起眼睛,说,“你,是不是有啥情况?” “那个,”张瑶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额,“就是,就是……” 难得见一向快人快语的张瑶也有这么吞吞吐吐的时候,程恳使劲晃了晃她的手臂,“快说啊,能把人急死。” “我,还有周臻……嗯,那个……”张瑶白皙的脸颊爬上了一丝红晕。 “啊?”程恳先是一愣,接着便开心地叫起来,“啊!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就放假前啰。” 程恳瞪了她一眼,“怎么这么久才告诉我?” 张瑶没好气地说,“我倒是想一回来就告诉你啊,是谁要放我鸽子的?” 程恳自觉理亏,赶紧讨好地拽拽她的衣袖,“好啦好啦,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瑶和周臻的故事类似于那些欢喜冤家的电视脚本。两个人见面,斗嘴,一来二去,竟然都觉得对方俨然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下雪天的夜晚,两个人并肩走在q大校园里,周臻一把拉住了险些滑到在地的张瑶。站定的时候,他依然握着她的手,眼神真挚,语带柔情地说,“傻丫头,你就跟了我吧。”没等张瑶回答,他又翘起唇角,戏谑道,“你这么笨,除了我估计也没人会要你。” “也只有他才会把本该十分浪漫的表白搞得这么没有情调。”张瑶无奈地摇摇头,侧过脸,看着程恳,“你不介意吧?毕竟他以前喜欢的是你。” 程恳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介意,不介意。你知道的,我从头到尾就只拿他当普通朋友而已。倒是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和我生分了。” 张瑶推了她一把,“我有那么小气嘛!” 程恳重重地点点头,“嗯!我们瑶瑶超级洒脱超级大气的。说实话,你们能在一起我倒没觉得十分意外。你记不记得,高中那会儿,阿……顾淮笙,就常说你俩是一对欢喜冤家。” 无意提起的名字,让原本欢愉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两个人沿着青江慢慢地往前走。 张瑶到底憋不住,鼓足劲儿问出心中的担忧,“程恳,你真的忘掉他了吗?是准备和萧齐好好走下去吧?” 程恳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瑶瑶,你说想要忘记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团棉絮,却重重地压在张瑶胸口上。 “……” 好一会儿之后,程恳指了指江的另一边,换上轻松的语调,“看,河对岸黄灿灿的好大一片啊。” 张瑶敛起悲伤,笑着说,“是迎春花吧,春天就要来了。” ****** 年三十儿一大早,厨房里就传出了程恳的惊叫连连。 “怎么了,怎么了?”程实趿上拖鞋,飞快地从房间里冲出来。 “这鱼还在动,吓死我了。”程恳指指水槽里的鱼,拍拍胸口,仍然心有余悸。 程实笑起来,“你这丫头,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放那儿吧,我来处理。” 程恳蹲在垃圾桶旁,一边理菜,一边跟程实聊天,“哥,你有女朋友了没?” 程实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知道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她这个哥哥,把工作看得比啥都重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开窍,考虑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还有,在萧齐跟他交底之前,她得旁敲侧击地探一探他的态度,省得到时候大家尴尬。 程实清理干净鱼鳞,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嘴里轻描淡写地说,“暂时还没有。” “暂时?”程恳很快抓住了重点,侧过脸望着他,眼睛睁得老大,“这么说是有目标了?” “算是吧。” 程恳立马站了起来,“快跟我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大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程实顺手拂了程恳一脸水。 “你!”程恳气得直跺脚。 “好了好了,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程恳郁闷地瞪了他一眼,嘴还真严。 客厅里电话响了,程实赶紧推了一把程恳,“快,接电话去。” “喂。” “新年好啊,心心。”是秀秀。 “姐,新年快乐。” 程恳妈妈去世没多久,舅舅就将外婆接去了省城。一来怕老人留在故地太过伤心,二来也方便家里人照顾。这一年多,秀秀没再回青市,两人平日里只能靠网络和电话联系着。 “我听庄清说了,你们最近常见面。” “嗯,有空的时候就去她店里坐一坐。” “心心,”秀秀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我很开心你能走出来。” “姐,我……”程恳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轻轻的“嗯”了一声。 “待会儿再给你打,有个电话进来了。”秀秀一边说着,一边接起了手机,“林凯南!” “好,那先挂了吧。”程恳轻轻放下听筒,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客厅。 爸爸一早去了市场,哥哥在厨房里忙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墙上挂着的富贵花开图上,照亮了上面镶着金线的几个大字,“家和万事兴”。 瑶瑶说你看上去已经好多了,秀秀说你终于走出来了。这样看来,她好像真的已经放下了,伤口也正在慢慢愈合。可是,午夜梦回,为什么还是会被悔恨包裹着,煎熬着,难过到无法呼吸。 程恳正在胡思乱想,门铃“滴滴”地响了起来。爸爸没带钥匙?她一边想着,一边朝门口走去。 第五十章 听见花开的声音 门一打开,程恳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萧齐站在中间,身旁零零散散地摆了七八个箱子。 萧齐见程恳慢腾腾地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来,皱了皱眉,轻声问道,“你一个人吗?怎么这么久?”说着,就要来拉她的手。 程恳连忙躲开,咬着牙无声说道,“我哥在家呢!” “过来,”萧齐勾勾手指,用充满诱惑的语调说,“给我亲一下。” 程恳抬高声音,冲厨房里喊,“哥,萧齐哥来啦!” 萧齐恨恨地瞪了程恳一眼,弯腰将地上的箱子一个个搬进屋。 程实从厨房里出来,也被萧齐的阵势给惊着了,“你不会把家都给搬空了吧?” “哪儿能啊!”萧齐站起身拂了一把额上的汗,往洗手间去了,“都是我妈准备的,我家有的你们都有。当然我自己也挑了一些,作为准女婿的心意。”最后几个字模糊地一带而过。 程实没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萧齐见程恳吓得脸都白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打了个哈哈,冲程实摇摇头,“没什么,我先洗个手啊。” “哥,你陪萧齐哥坐会儿吧,剩下的交给我。”程恳说完,头也不回的钻进厨房。她还是离他远一点好,省得他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殃及池鱼。 萧齐见她胆小怕事的样子,差点没笑出来,“你就别做太多菜啦,我妈说晚上让你们都去我家。” 程实端来一盘水果搁在茶几上,自己拿了颗葡萄放进嘴里,“你最近不忙吗?” 萧齐拿纸巾擦了擦手,剥开一个橘子,“忙啊,忙得要命。” “那还成天往我们家跑?” “这……”萧齐一下子给问住了,顿了一秒,连消带打地说,“这不过年了吗,再忙也得休息是不是?要我说呀,当初咱们要选一个小区多好,非要两家隔这么远。” 提到这个,程实神色黯了黯,他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压低声音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老头子的意思。” 萧齐自然明白,程叔是不愿看到自己父母恩爱的样子触景伤情,所以才执意要跟他们分开住。 程建国从外面回来,视线扫过门口的几箱子年货,笑着冲萧齐点点头,“小齐来啦!” 萧齐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对程建国说,“叔,您回来啦!” “坐吧。” “那个,”萧齐搓了搓手,“我妈叫您仨晚上去我们家团年呢。” 程建国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嗯,我是有很久没跟你爸喝上两杯了,那就叨扰了。” 得了长辈的首肯,萧齐整颗心顿时轻松下来,喜气洋洋地溜进厨房,提高声音假意道,“心心啊,别做太多菜了。叔已经答应晚上去我们家了。” 程恳将鱼码上作料放进蒸屉,前些天她已经反复练习了好多次,希望今天可以一次成功。 见萧齐杵在旁边,目光随自己手上的动作转来转去,程恳挥了挥手,说,“恭喜你任务完成,赶紧回家去吧。” 萧齐脸上浮起一丝受伤的表情,闷闷地说,“谁说我要回去了?我都跟我妈说好今天中午留你家吃饭了。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一块儿?” 程恳原本也不是真烦他,只是瞧着他随时蠢蠢欲动的样子,担心一个不小心就漏了陷儿。现下惹得他不开心,她也有些愧疚。 程恳瞄了一眼门口,柔声说道,“我是怕阿姨不开心嘛。既然你都已经汇报过了,那就留下来吃饭吧,我再做个虾。” 萧齐这才笑了起来,见四下无人,凑到她身旁,吧唧一口亲到她脸上。 程恳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这人真是不分场合,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 程恳做了满满一大桌子,有鱼有虾,有菜有肉。和往年一样,程建国开了瓶好酒,给程实和萧齐都斟了满满一杯,程恳则象征性地倒了小半杯。 程建国冲萧齐举起杯子,“小齐,谢谢你,给我们带了这么多东西。还有,”他扫了一眼低头吃菜的程恳,意有所指地说,“谢谢你,从小到大一直这么用心地照顾心心。” 程恳闻言,拿筷子的手一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萧齐心想,姜还是老的辣,程叔这是看出来了吧,是表决心的时候了。他端起酒杯,跟程建国碰了一下,郑重万分地说道,“叔,光是您和我爸的交情,还有我和程实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感情,我于情于理都该待心心像待自己的亲妹子一样。您放心吧,我现在怎么待她,将来也会一样,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说完,一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 程实望着桌上一来而去的两个人,心想我这个亲哥还没表态,倒让他这个外人捷足先登了。于是也举起杯子,豪情万丈道,“爸,心心有我看着呢,您就放心吧。” 程恳几乎把头全埋进了碗里,怎么看都有种自己的人生被他人平白掌控的感觉。这几个人,有没有问过自己的意见啊。 “别光吃饭,吃口菜啊。”萧齐夹起一筷子鱼,放进她碗里。 “对,多吃菜,你就是太瘦了。”程实也给她夹了只虾。 程恳筷子一撂,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我自己来!” 程建国笑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几个孩子,视线转向电视柜上摆着的全家福,目光悠悠。芸芸,把心心交给小齐,你该放心了吧。 ****** 这好像是程恳第一次来萧齐父母的新家。 一进门,齐芳就赶紧迎了过来,拉起程恳的手嘘寒问暖。曾经一度,她也很想要个温顺乖巧的女儿,可由于身体的关系,只能有萧齐一个皮孩子。再加之两家非比寻常的亲密关系,所以这些年她也是发自内心地疼爱程恳。 而且,齐芳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他那个一向自由散漫的儿子在对待心心的事情上似乎热心得过了头。莫非?如果事实果真如此,她倒是乐见其成。与其儿子领回个全然陌生的姑娘给她当媳妇,倒不如选个知根知底的。就这一点来说,没有比程恳更合适的了。 齐芳想着,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更加热情了些,而说话的语调也更柔和了。 齐芳的态度让程恳心里一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妈妈,顿时红了眼圈。 “哎呀,妈。”萧齐见状,赶紧把自家妈妈拉开,“让大家先坐下吧。您都准备好了吗?” “快请坐,快请坐。”萧致远从厨房里端了菜出来,连声道,“老程,到这边来。” 程恳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每到过年,两家人总会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包饺子,煮汤圆,其乐融融。她突然觉得,如果大家可以一直这样在一起,不分开,好像也不错。 程恳不自觉地望向萧齐,他和程实正站在窗前聊着什么,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似是感受到程恳的目光,萧齐侧过头来,冲她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程恳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 吃完晚饭,几个大人要拉他们凑麻将。程恳是真的不会,萧齐这会儿的心思哪在几个老人家身上啊,连连推辞,于是老实巴交的程实上了阵。 萧齐借口带程恳参观参观,领着程恳进了自己的房间。众目睽睽之下,程恳原本有些紧张,但见他一副“别担心万事有我”的样子,心下也坦然了许多。 刚进屋,程恳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被摆放在书架上的奖杯和证书吸引住了。 “青大绿优杯建筑设计大赛一等奖”。 “青市第十一届绿色建筑创新奖”。 “全国住宅设计最佳创意奖”。 …… 她好像真的有一个非常出色的男朋友。“男朋友”三个字从脑子里闪过时,程恳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不觉中,他已悄悄渗透了自己的生活,对自己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程恳的视线转到摆放在书架中间的相框上,“这个不是放在你办公桌上的吗?”她上次去时明明见到过。 “哦,”萧齐假装不经意地说,“我加洗了一张。” “萧齐哥……”话音未落,程恳的双唇已被温热地堵住。 窗外“砰砰砰”燃起了烟花,映在萧齐漆黑深幽的眸子里,流光溢彩,似有说不尽的情意。 程恳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轻轻勾住他舌尖,生涩地回应他。 萧齐心情激荡,下意识地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深深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咳咳咳。”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咳嗽声。 两个人皆是一惊,骤然分开,慌乱地整理衣装。好一会儿之后,见门口再无其他动静,萧齐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程恳嗔怪地推了他一把。 萧齐顺势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自己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深情而温柔地说,“心心,我爱你,我觉得好幸福。” 程恳受了他的感染,闭上双眼靠在他胸前,“我也很幸福。” 两个人在萧齐的房间里磨蹭了好一阵,直到程恳唇角的红肿消散开,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出了房门。 电视里响起了熟悉的新年倒计时,“十,九,八,七……” 程恳的手机也跟着嗡嗡地响了起来,她拿过来一看,是个一长串数字组成的奇怪号码,她狐疑地接起来,“喂。” 没有人说话。 隔着千山万水,她仿佛听见那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的呼吸声。 第五十一章 无法接续的缘分 人生是由很多个瞬间组成的,或快乐美好,或平淡安宁,或悲伤失意。 如果说新年倒计时响起的那一瞬间,程恳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欢愉,那么在接起那个无声电话的瞬间,她的心则不由自主地被忧郁和伤痛填满。 电话一直没有声音,也没有挂断。 倒计时结束,新的一年就这么来了。 萧齐撇过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程恳,“心心,新年快乐!” 程恳望着萧齐亮晶晶的眼睛,嘴角轻轻上翘,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她便用力掐断了电话,和亲人们互道祝福,融入到欢乐祥和的新年氛围中。 ****** 正月初一,程恳起得很晚。凌晨才从萧齐家回来,之后又发了一通祝福短信,程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不过睁开眼才发现将近中午了。 抓过枕边的手机,里面又多了好些未读消息。程恳拨动手指,挨个看过去。 张瑶说,“亲爱的,新的一年万事胜意,比如意还如意。” 庄清说,“祝一切安好!” lillian也在短信里郑重地写道,“程恳,新年快乐!要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 程恳一条一条地往下翻,越到后面,手越抖得厉害。 最后一条是萧齐的,大概知道她睡得晚,只体贴地说了一句,“心心宝贝,醒了给我电话。”手指在萧齐的号码上停留了片刻,却没有拨过去。 最终,她所期待的或是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心中的惶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怅然。 程恳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起身穿好衣物,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程实一早就出去串门拜年了,程建国在客厅里看电视,背靠着沙发,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程恳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一看爸爸,此时才发现他已是半白了头发,皱纹也爬上额角,眼神愣愣的,似在看着电视,又好像陷入了沉思。 程恳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在此刻扰乱父亲的宁静。从妈妈离开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对父亲抱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歉疚,因而在平日里跟他的相处中始终保持小心翼翼的态度。 程建国听到响动,转过头看到了程恳。他关掉电视,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程恳坐过去。 程恳迟疑了一瞬,慢慢地抬脚,缓缓地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程建国将视线从电视柜上摆着的全家福上转到程恳身上,微笑着看着她,说,“不知不觉,我的乖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乖女儿”三个字让程恳心中再次生出负累。她无颜以对,嚅嗫着唤了一声,“爸。” “心心,”程建国犹豫了一下,决意挑破女儿心里的脓疮,“我知道他们肯定也这样告诉过你,但爸爸还是想再跟你说一次,你妈妈的事只是个意外,所谓天意难违,你就不要再自责了,放下吧。” 程恳没料到父亲会突然提起这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口中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知道的。您别担心,我已经,已经好多了。” “真的吗?”程建国侧过脸直视着她,目光如炬。 程恳死死地抠着手心,用力点点头,“真的!” 程建国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己女儿的脾气他哪能不了解,看似温柔娴静,骨子里却随了自己,倔得像头驴。她已经认定的事情,外人说得再多也是无益。照目前的情形看,她似乎仍旧困在过去的桎梏里,也不知道还得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走出来。 也许?程建国微微眯起了双眼,有个人兴许能帮上点儿忙。不过看程恳懵懵懂懂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为那家伙添一把火。 这样想着,程建国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你跟萧齐,现在是什么关系?” “啊?”程恳没料到话题转换如此之快,只能装傻充愣,“什么什么关系?” 见女儿不接招,程建国也不拐弯抹角,“自你放了寒假,萧齐三天两头的往咱们家跑。来了之后呢,两只眼睛就在你身上转,昨晚还叫咱们一起去跨年。要说他对你没想法,爸可不信!” 被父亲一言点破,程恳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咬着唇娇嗔道,“爸!” “小齐是个好孩子,爸是看着他长大的,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我肯定是支持的。你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我……”程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孩子啊,感情的事绝非儿戏。是非决断要快,拖得越久越是伤人。我看得出来,小齐对你是上了心的。如果你对他没有那个意思,就趁早回绝他。如果有,就抓牢他,不要错过了才后悔。” “爸,我知道。”程恳见父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遂将先前的顾虑一一抛开,点头承认道,“我和萧齐哥已经在一起了。” ****** 对于上班族来说,七天的春节假期实在太短,走亲访友的,感觉还有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做,时间就悄悄溜走了;对于做企业的来说,春节七天又太长,不但没有效益,还得因为节日不得不中断连续的工程或者计划。而对于做企业的萧齐来说,春节七天委实短暂。只要想到马上又得进入繁忙的工作状态,没法跟他的心心谈情逗趣,萧齐就觉得心情一片灰暗。 然而时间不等人,七天假期刚过,萧齐就昏天黑地的忙了起来。“绿环”项目即将开始施工,寰宇要与消防、人防、规划局等在内的多个审查单位保持沟通,还要进驻现场配合施工方解决设计相关问题,根据细节调整图纸;“山水间”项目需要给出最后完整的设计方案;还有其他一些小项目,各种事情都不轻松。 程恳此时倒闲了下来。连续几日的走亲访友,还有萧齐逮着空地约她见面,虽然都是令人愉快的事,却也让她觉得有些疲惫。现在终于空闲下来,她倒也乐得自在。 这日,程恳休息好,一个电话约了张瑶出门。张瑶考虑到程恳没有带着萧齐,索性也将周臻抛下,共享姐妹时光。 对于女孩子来说,逛街绝对是一个充满享受的过程。整整一个下午,程恳和张瑶从城东逛到城西,几乎很少停下来歇口气。而这一下午,她们统共也就买了两套姐妹装,和两本程恳喜欢的书。 夜幕降临,两人准备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继续聊天。今天就是要玩个尽兴,再有几天,张瑶就又要离开青市。下次见面,得等到暑假了。 两人手拉手在街上走着,一个面容白皙,身材高挑的男子跟程恳擦身而过。 时间停滞了,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程恳回过头,盯着那道背影,有些晃神,嘴边低低地划过一个名字,“阿笙。” “怎么了?”张瑶觉察出程恳的异样,晃了晃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没,没什么。”程恳收回视线,指指旁边的快餐店,“我们进去吧。” 张瑶见她满脸写着失落和伤感,出言宽慰道,“告诉我吧。你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程恳放开张瑶的手,折身走回刚刚经过的地方,站定,“刚才在这里,我看了一个人,竟然以为是顾淮笙!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再指指胸口,异常悲怆地说,“如果不是这里有病,就是这里!” “程恳!”张瑶几个大步跨过去,猛地将她拥进怀里,“别再这么说,答应我,再也不要这么轻贱自己!” “瑶瑶,”程恳靠在她的肩头,泪水悄然滑落,“我原本已经想通了,也准备好了。就这么放手吧,就这么忘记吧,尘归尘,土归土。” 张瑶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你做得对,回忆固然刻骨铭心,可只有现在拥有的才是最真实的。” “可是,他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出现,让我想忘忘不掉,想逃逃不了。” “傻丫头,你看错了。那个人不是顾淮笙,他怎么可能是顾淮笙!” “我知道那不是他。可是,跨年的时候,他来了电话。”也只有在张瑶面前,程恳才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心中的秘密。 张瑶心里窜出一股火,提高了音调,“他还敢打电话给你?到底说了些什么?” 程恳摇摇头,“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那就是他。” 张瑶重重地叹了口气,“傻瓜,你这又是何苦来的。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你又如何能够确定是他?就把它当作一个打错的电话不好吗?就算真的是他,你又能怎样?他又想怎样?程恳,你必须知道,在他决意要‘天涯两地,各自珍重’的那一刻,你们今生的缘分就已经断了。” 张瑶的话如当头棒喝,重重敲在程恳心上。 是啊,又能怎样?虽然他们曾一起共度了某个落落余晖的下午,朝气蓬勃的早晨,或烟花绚烂的夜晚。可是,那也不过是残存在回忆里的几个零落的片段而已。当他说出再见或永不再见的那一刻,他们的缘分便断了,他们的故事已经画上了句号。 程恳这样想着,心里生出一种痛,或是痛快,眼泪前所未有的,如潮水般倾泻不止。 第五十二章 故人相逢耐醉倒 萧齐很忙,真的很忙,忙到恨不得自己能分身。 程恳对此表示理解,偶尔萧齐加班晚了,她也会买些小吃或亲手做了点心送到他公司。如果说此前她对他的态度往往出于敷衍应付和被动接受,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之后,在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用火热的激情或温柔的缠绵将她打动之后,她那颗尘封已久的心也开始渐渐复苏,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因他泛起涟漪,微微松动。 萧齐多么聪明,又在她身上用了心,很快便察觉到程恳态度的转变。虽然不是180度的大逆转,不,或许还不到60度,但对他来说已是莫大的鼓励。他坚信稍待时日,程恳定会彻彻底底地爱上自己。于是,爱情顺遂的萧总,在工作中也激情满满,干劲十足。 公司还处在创业初期,正式员工并不多,因而包括萧齐在内的几个合伙人,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连续接到两个大项目,但毕竟寰宇根基尚浅,无法吸引到更多优秀才俊的青睐,前来应征的大多是缺乏实践经验的新人。而此时的寰宇,最不缺的就是新人。就算在学校就能独挡一面的萧齐,也不过是职场新人一枚。 转眼就到了寰宇向lfp递交完善后的最终方案的日子,这一次,萧齐还是决定亲自跑上一趟。随行的还有聂晓华,寰宇公司最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员工。原本萧齐想带罗源去的,因为前期很多方案的细节工作都是他在处理,但考虑到整个方案自己从头到尾都有参与,所以他并不担心出现方案上的纰漏。而鉴于美女总监的存在,捎上成熟稳重的聂晓华,怎么看都会更妥帖一下。 到了lfp,因为提前预约过,并未久等,萧齐二人很顺利地见到了陈欢。 双方坐下来,一通寒暄之后,萧齐就准备进入正题,“方案的事,什么时候向你们提交?” 陈欢笑着说,“你还真是个急性子。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定在下午两点。” 萧齐点点头,“那就好。” 陈欢接着道,“另外,你也别跟我客套,年纪轻轻的,何必老是一板一眼的。你拿过那么多大奖,又师从建筑大师dr.timkoolhass,能力可是有目共睹的。再说了,这段时间跟你们的沟通和交流也足以证明,寰宇绝对有能力承担‘山水间’这个项目。所以吧,这次的方案提交就是个流程问题,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萧齐见陈欢说得肯定,稍稍放下心来。其实倒也不是他对自己的方案不自信,实在是某个女人的态度太过莫测,让他格外担心会横生枝节。 既然陈欢表了态,说明lfp还是认可自己的设计的,尽管可能更认可的是自己是老师的学生。不过萧齐并不介意,能入lfp的法眼,本来就是借了老师的名头。刚刚起步的寰宇真的资历太浅,太需要lfp这样的大集团大项目为它正名。 陈欢见萧齐满脸严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失笑道,“怎么,还在担心?” 萧齐微笑着摇摇头,表示否认。但只有萧齐自己知道,自己有多重视这次与lfp的合作。打个比方吧,就像一家小单位突然和某个全国知名的大型企业有了深度合作,它将得到的绝不单单是此次合作所得的报酬,而是一个机会,一个扬名的机会。把握住这次机会,就会让这家小单位得以踏上每个创业者都梦寐以求的道路,一条捷径。 所以,萧齐很谨慎,而上次的事也让他必须更加谨慎。 “这次方案审查都有谁参加?”否认是否认了,萧齐的话却又瞬间暴露了他的真心。 陈欢拿指头点了点萧齐,“你呀,几句话离不开方案。放心吧,下午审案的都是些老熟人,我依然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只不过……” “什么?”萧齐神色一凛。 陈欢顿了一下,“等下我会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他也会参与‘山水间’项目的后期建设,算是我的副手吧,以后很多工作你都需要跟与他对接。你俩年纪差不多,应该会相处愉快的。” 萧齐听到这里,安心了些,只要陈欢掌握着这个项目的话语权,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陈欢业务熟练,工作严谨,年纪虽是稍长一点,但跟萧齐还是比较有共同语言的。跟这样的人合作,自然是轻松愉快的。 ****** 萧齐二人由秘书领着到了会议室,此时里面坐了不少人。萧齐在主讲位坐定,跟在座的熟人微笑示意之后,吩咐聂晓华把设计方案分发给与会人员,然后把u盘插在连接到了投影仪的电脑上,做好提案准备。 陈欢缓步而入,随行的还有一位女士。 刚进会议室,陈欢就笑着对已经站起身的萧齐说,“萧总,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总部刚调过来的谭静,谭总。”陈欢说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萧齐,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萧齐看着眼前的女子,几段零碎的记忆涌上心头。一瞬间,他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 迎着谭静的灼灼目光,萧齐微微一笑,一边伸出手,一边坦然道,“你好,谭总。好久不见。” “萧总,别来无恙。”谭静轻轻握了握萧齐的手。这个曾经不太起眼的纤细女子,此时挽起了长发,身着简单又庄重的ol套装,显得很是干练。 “哈哈,原来二位是旧识,那就不用我多介绍了。”陈欢似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很是满意。 谭静望着萧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似云淡风轻,却让他在某一刻感觉到丝丝凉意。萧齐暗自腹诽,才两三年不见,这女孩怎么就变得这么有攻击性了。其实他不不知道,自打上次被美女总监上了一课之后,自己已经下意识对某类气质的女人有了警惕。 提案很顺利,寰宇的设计方案获得全票通过,其中也包括新加入的主管谭静。 萧齐终于放了心。原本以为谭静来者不善,不说从中作梗也会小施惩戒。毕竟当年自己的拒绝太过直接和冷酷,说是羞辱也不过分。那时候的萧齐不过仗着年少轻狂,不懂得内敛,所以才会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待他人的示好。但即使倒回去几年,萧齐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不过也许会将回绝表达得更委婉一些。 方案通过,萧齐很开心。寰宇不但可以顺利拿到前期设计款项,更为重要的是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所以萧齐竭力邀请在座的诸位共进晚餐。这一次,陈欢没有拒绝,还让所有与会人到时都尽量出席。 散会后,萧齐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公司,向大家通报这个好消息,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拨给程恳,希望跟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程恳发自内心的为萧齐感到高兴,直言萧齐太过优秀,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赶上过他,现在就越来越望尘莫及了。 萧齐哪能听不出程恳话中夸大的部分,可仍然忍不住得意地翘起了尾巴。他这么努力的工作,除了想要扬名立万,一展抱负之外,更多的也是为彼此的将来着想。此刻,能够得到爱人的赞赏,远远胜过拥有无数的鲜花和掌声。萧齐心中激荡,恨不得立即飞回程恳身边,抱抱她,亲亲她,看看她娇羞妩媚的模样。 晚宴订在红磨坊,算是西安一家不错的酒店。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热闹景象。陈欢作为甲方项目负责人,虽被敬了不少酒,但因为地位特殊,所以多是浅尝辄止。萧齐就不行了,作为设计方,又是为了庆祝方案通过,自然成了主攻对象。 几轮下来,萧齐已经明显带了些醉意,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大。所幸聂晓华是公司出了名的好酒量,帮忙挡下不少酒,才让萧齐在连番攻势下得以幸存。 而作为女人的谭静,因为性别的天然优势,虽然有很多人吵着跟她碰杯,却都愿意接受她用饮料代替。 此时,席间大多数人都已经喝得七七八八。却见谭静慢慢地站起身,拿过酒瓶,又取了两支空酒杯,斟了满满一杯,施施然地端起来,越过隔在中间的陈欢,轻轻递给萧齐,“萧总,‘山水间’之后就托您费心了,我在这里敬您一杯。” 话音一落,满堂俱静。 所有人都没想到向萧齐发起最后进攻的人,竟然会是谭静。杯里的酒足有三两以上,谭静竟是深藏不露啊。大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笑看着浅笑的谭静和愕然的萧齐。 酒气上涌,萧齐反应有些迟钝,但却无碍他清楚地读懂谭静眼里的戏谑。女人果然是记仇的动物啊!他在心里哀嚎一声,却不得不假装风度地站起身,接过谭静手里的酒杯,“多谢谭总,祝我们在以后的工作中合作愉快!我先干为敬。” 萧齐一仰头,将整杯酒倒入口中。一股热流倒灌入心胸,接着又直转头顶。众人的叫好声化作耳畔的嗡鸣,萧齐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萧总,萧总!”聂晓华坐在萧齐旁边,一直注意着萧齐,见他晕倒,及时出手,萧齐才没有直接摔在地上。 众人都看向聂晓华怀里的萧齐,陈欢却注意到淡定地站立在原地的谭静,丝毫没有上前帮扶的意思,反而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第五十三章 前路迢迢未可知 萧齐悠悠醒转。 聂晓华躺在另一张床上看电视,一转头见萧齐醒了,立马翻身下床给他倒了杯水。 萧齐很满意,老同志就是懂事,这等眼力劲儿岂是年轻小辈所拥有的。 萧齐接过水杯狠狠喝了几大口,见聂晓华竟靠着床沿坐了下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有事儿吗?”萧齐开口,嗓子哑得不行。 “昨天那个谭静?”聂晓华端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敢情这人是来探八卦的,看他倒水的积极样儿,还以为是个深有觉悟的好同志。萧齐顿感识人不明,默默收回给他加奖金的决定。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陷入沉思。 说实话,昨晚最后那一幕反倒没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现在看来,此前张可可反复无常的态度定是受了谭静的影响。毕竟在这个公司里,他得罪过的人也就只有谭静一个。而张可可最后的暗语也成了佐证,怪道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竟没想到原来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这个谭静到底是什么身份?”萧齐抚着下巴,喃喃自语,“她在这一次的合作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聂晓华以为萧齐是在问自己,顺势抛出心中的疑惑,“萧总,你们不是老相——识吗?你竟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见萧齐凌厉的视线扫了过来,聂晓华在关键地方及时刹车,差点没咬到舌头。 “萧总,”聂晓华帮着分析,“照陈欢所说,这个谭静应该是从lfp总部临时派到西安分部的。以她的年龄和资历别说lfp副总级别的主管,就算是个小公司的管事,都未必够格。当然,像萧总这样年轻有为的实在是罕见。” 萧齐淡淡地说道,“其实我跟她并没有什么交情。只不过她也是青大毕业的,还是林智的高中同学。因为林智,我们见过几次。” 聂晓华眼睛发亮,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也就是说谭静也刚毕业不久啰。这么年轻就能坐上这个位置上,要说上面没人,打死我都不信。她这个时候跑到西安来,要么是来镀金,要么就是……” 聂晓华见萧齐一直盯着自己,心里有点犯怵,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分析得不错,继续说。” 聂晓华得了鼓励,接着说道,“你还记得下午陈欢带谭静进来的时候,推门的是谁吗?” 见萧齐没有回应,聂晓华自顾自说道,“我看到了,是陈欢。虽说谭静是女士,陈总这么做可以理解为风度,但他毕竟是谭静的直系领导,谭静能够坦然接受,也说明了一些问题。” 萧齐没想到自己福至心灵带来的聂晓华,竟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这么多自己完全没有注意的问题,心想这家伙果然是个深谙职场规则的高手啊。于是更加虚心起来,把对张可可和谭静有关系的怀疑也说了出来,让聂晓华帮忙分析分析。 没想到萧齐刚说了一句,聂晓华就惊叫出声,“原来跟你有瓜葛的是谭静!” 萧齐很吃惊,聂晓华的反应速度和推测能力委实不错。 “当初提方案时张可可有意刁难,我们就有很多揣测。结合今天谭静的表现来看,自然就能得出结论。” 见萧齐还是一脸不解,聂晓华解释道,“谭静今天最后的表现本来就不正常,而且从种种迹象看来,她在lfp的地位不低,能够交好身为副总监的张可可也在情理之中。” 萧齐也是聪慧之人,只是身在局中,反而不如外人看得那么通透。经聂晓华这么一分析,很多事情也都更加开朗了。 “那么问题来了,”聂晓华微眯着眼,一脸深沉,“萧总,谭静跟你到底有什么过节呢?” 萧齐当然不好意思提起曾经那样的过往,笑骂一句,转了话题。 ****** 青市机场。 萧齐跟聂晓华下了飞机,一路聊着到了接机口。聂晓华轻轻推了推萧齐,示意他往前看。 萧齐抬头,程恳俏生生地站在黄线外,朝着自己的方向张望。一转头视线相触,程恳脸上立刻浮起了一个欣喜的笑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萧齐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飞奔前去,一把搂住朝思暮想的爱人。 萧齐紧紧地拥住程恳,闻着她馨香的发梢,喃喃地唤起她的名字,“心心,心心。” 程恳呻*吟道,“快放开,我快喘不过气啦。” 萧齐尴尬一笑,松开怀里的人儿,仔细打量她秀丽的脸庞,低头吻了吻她洁白的额头。要不是顾及身后跟着个电灯泡,萧齐一定会选择那娇艳欲滴的粉唇。 萧齐轻声责备道,“怎么过来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网上可以查航班实时动态,知道你这个点儿到。” 之前在电话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又得知他昨晚喝过了头,程恳犹豫再三,想着反正在家里呆着也无聊,还是过来接他,亲自看一看。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只主动了这么一点点,萧齐就已经激动到不能自已。 程恳很开心,又有些抱歉,于是声音放得更柔了些,“走吧,我们回家吧。” 萧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程恳,温柔美好得简直让他不敢相信,他重重地点头,笨拙得像个孩子,“嗯,我们回家。” “萧……”聂晓华只发出了半个音节,便将后面的话生生吞回肚里,对着前面两人的背影无力地挥了挥手。 萧齐一直在等一个契机,一个给程恳打上萧齐烙印的契机,他觉得今天正正好。回到市区刚好快到晚上,浪漫的烛光晚餐配以微醺的红酒,帅气的王子扶着不胜酒力的公主回家,然后……萧齐的心蠢蠢欲动起来。 程恳的一个电话夭折了萧齐内心的骚动。 她说,“张瑶明天就要走了,说晚上再聚一聚。” 萧齐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而正色道,“那刚好,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吧。” 程恳没接话,好一会儿之后才说,“这次仓促了点。下次吧,暑假的时候再让你们见一见,好吗?” 萧齐神色黯了黯,心想,她果然还是不愿公开承认彼此的关系,带了些赌气地说,“不就见个面嘛,怎么仓促了?” 程恳见萧齐面色不虞,知道他肯定想歪了。她倒不是不愿带他见人,只不过张瑶在电话里特意提及已经甩下周臻,为的就是和她安安静静地聊聊天。 程恳捏了捏手机,“那我先跟瑶瑶说一声吧。” 萧齐的脸色这才稍稍松动了些。 然而,萧齐最终还是没能去成。林智打来电话,说怎么还没到啊,聂晓华都到半天了,晚上的庆功宴就差你了。萧齐这才想起公司聚餐的事,先前因为程恳来接机,自己已兴奋得找不到北,完全忽视了聂晓华的存在,后面因为内心的那点小算盘,庆功的事儿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萧齐到场时,除了个别市场部人员,寰宇的人果然基本都已经到齐了。 林智带头喊道,“萧总来迟,自罚三杯,不过分。” 萧齐连连告饶,“聂工可以作证,昨晚我可是为了公司抛头颅,洒热血啊,差点就壮烈牺牲在客户的围剿之下了。” 丁妍妍心直口快,立马出言反驳,“我看你是差点倒在美女的石榴裙下吧。” 萧齐还指望聂晓华帮他圆场,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把昨天的事儿原原本本详详细细,或许还添油加醋地给大家伙通报了一遍。萧齐不满地瞪了聂晓华一眼,责怪他的口没遮拦,事无巨细。 众人起哄道,“就是啊。谁还没有个陪客户的时候,该喝的还是得喝。” 赵建华,另一位合伙人,性子向来严肃,此时却推推眼镜,附和道,“对嘛,就算是抛了头颅,洒了热血,那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众人哄笑,萧齐被怼得无言语对,知道逃不过,只得端起杯子满足众人的要求。 三杯酒刚下肚,宿醉之后的反胃就被重新勾了起来,萧齐大叫一声,“厕所在哪儿?”捂着嘴,仓皇而逃。 向来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萧总,还没落座就狼狈逃走。众人再也忍不住,笑得人仰马翻。 萧齐再次人事不省。 醒来的时候头痛得发麻,好半天才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脑子里闪过电视里那些狗血情节,赶紧检查身上的衣物,尚算完好,这才放下心来。 甩甩犹是糨糊的脑袋,萧齐下床准备倒点水喝。脚下踩到一个柔软的物体,登时吓了一跳,酒意散去不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林智。 萧齐将林智叫醒,才知道这货昨晚也喝高了,被同事一起丢到了酒店,却不知是如何睡到了地上。 萧齐与林智对望了一眼,一种莫名的喜感涌上心头,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笑闹一阵,林智主动提起,“听聂晓华说你们在lfp遇到了谭静?” “嗯,”萧齐点点头,“她变化很大,不说名字,我差点都不敢认。” “哈哈,吃瘪了吧。”林智幸灾乐祸,虽然具体情况不甚清楚,但他多少还是知道些往事,“说来也怪,就在你拒绝她的第二年,她们家就搬走了。你该不会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吧?” 萧齐一拳打过去,“说什么呢!你也太有想象力了吧。不过,她家到底做什么的,你知不知道?感觉挺有来头的。” 林智挠挠脑袋,“说起来,我们两家也做了好些年邻居。就只听说她爸好像是做企业的,具体也不是很清楚。照理说,跟我们做邻居,家境应该算不上顶尖吧。隐藏得够深啊。” “你家还差了?就你爸那公司,注册资金几千万。要是没他帮忙,寰宇恐怕都很难成立。” 林智知道萧齐说的是寰宇资质挂靠的事,摆摆手,“那算什么,咱们能力摆在这儿。老头子要是不愿帮忙,就是他傻。再说了,我可是他儿子,他那点家业以后都是我的,不帮我帮谁啊,哈哈。” 萧齐望着这位挚友会心一笑,一种尽在不言中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二卷完) 第五十四章 昨日之日不可追 新学期开学了,同宿舍的几个女孩陆续赶回了学校。晚饭前,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一边聊着假期里的趣事,一边分享各自带来的美食。 王钦盯着程恳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恳,你变了许多。”是肯定语气。 虽然程恳从未言及,她们却隐约知道她家里发生的事情,也都能体谅她这么长时间里心神不在的浑噩状态。眼见她今夕不同往日,精神头好了许多,心中难免会觉得奇怪。 “是吧?”程恳也知道相由心生的道理,点点头,“可能是因为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跟张瑶一番深聊之后,程恳心知过往于自己再也没有回忆之外的其他意义。虽然很难,但这一次她是真的在学着解开心结,一步一步走出来。当然,这其中萧齐也是功不可没。这一年多,如果没有他,程恳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想到萧齐,程恳唇角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眼神也更柔和了。 “看吧,看吧。”许璐捅捅王钦,“又来了。这丫头肯定谈恋爱了。” 程恳摸摸脸颊,心想有这么明显嘛,嘴上却矢口否认,“别胡说,没有的事儿!” 翌日,程恳一上完课便被辅导员沈培叫到了办公室。 沈培也是青大毕业的,不过长她们几岁。这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因而格外用心。 “你看看这个。”沈培递给程恳一张纸,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这是?”程恳狐疑地接过来。 “我还记得你刚进校时就问过我交换生的问题,”沈培培指了指程恳手上的申请表,“喏,今年学校放宽政策,英语系给了五个名额,我帮你争取了一个。” “沈老师……”程恳手抖了一下,手中的表格一下子变得滚烫,“我,我那时就随便问问,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 “你的意思是要放弃这个机会?”沈培还记得程恳当初找自己打听时满怀期盼的样子,原以为这个平日里沉默乖巧的女孩会很开心知道这个消息,却没想到她竟一口回绝了。可看她的神情,事情好像又没那么简单。 “嗯。”程恳轻轻点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沈培不忍她就此放弃,试着说服她,“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好多人挤破了头想出去,尤其是你们学英语的,能够出国待上一阵,可比在国内闭门造车强得多。再说了,有了这段经历,你的毕业简历也会好看很多,对今后的就业也是大有好处的。” “我,我......”程恳想直接说老师我已经决定了,却又不忍伤害沈培的苦口婆心。 见程恳态度犹疑,沈培决定多给这个心爱的弟子一点时间考虑,“你也别急着下定论,好好想想吧,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月底前给我答复就成。” “好吧。”程恳把报名表叠起来,放进了随身的包里,“谢谢您,沈老师。” “是你自己有这个能力,我不过是照实推荐了一把。记住啊,好好考虑考虑。” “嗯。那沈老师,我先走了。”程恳转身准备离开。 “对了,”沈培出言叫住了她,“你最近还在帮廖霖辅导吗?” “嗯,”程恳点点头,“不过她前一阵回元洲过年去了,说好这个星期回来。” “你们相处得还可以吧?” “还行,她人很好,跟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嗯,”沈培点点头,眯起双眼,“她是个可怜孩子,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你就多体谅一些吧。” 程恳心中升出关切,连忙问,“沈老师,您跟她很熟吗?都知道些什么?” 沈培瞪了程恳一眼,“别瞎打听,做好你该做的事儿就行了。” 程恳吐了吐舌头,转头就溜。 沈培的声音幽幽传来,“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中间发生了很多事,等到她愿意跟她父亲回来时,右腿已经没了。” 程恳闻言,身形一滞。lillian出尘脱俗的美好模样浮现眼前,想起她微带苦涩的笑,还有她提起廖晴家世时的落寞表情,程恳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心疼。 ****** 设计行业很难有清闲日子。 lfp“山水间”方案得到发包人认可,只能说明第一阶段任务完成。因为是好几百万平的大型项目,接下来工作的繁重程度可想而知。 所幸的是“绿环”这边,项目进展十分顺利,前些天已经向明生方面提交了施工图并取得了开工证,这无疑大增加了寰宇在大项目上的信心。虽说不能否认“绿环”作为本地政府的扶植项目,一定程度给开了方便之门,但不管怎样,寰宇的能力还是得到了相当程度的认可。这让寰宇上下都干劲十足,对未来也有了更多的期待。 眼见寰宇逐渐步入正轨,萧齐和另外三名合伙人专门开了个会,就日常工作安排做了具体分工。萧齐,作为总经理,全面负责公司的日常管理及特大项目的设计与跟进;林智主管政府和客户的联络沟通事务,兼管财务部,并对某些大型项目进行设计把关;赵建华则负责人事和所有小项目的具体事务,主管设计部;楚汉良,最后一名寰宇高层,则依然负责公司的市场开拓与宣传工作。 说到楚汉良此人,当年也算得上是青大的一个风流人物。他比萧齐和林智高两级,是外语学院的外联部部长。热情开朗,能说会道,与萧齐和林智相识于篮球场,之后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说起来,外语学院男生本来就很少,长得顺眼的就更少了。楚汉良作为屈指可数的几个“顺眼”之一,身边自然围绕着许多莺莺燕燕。他为人风流,大多来者不拒,与不少女生都保持着暧昧关系,因而风评不算好。但这无碍于他出众的能力,所以才成了毕业后极少数留校任教的学生之一。 不过,楚汉良并非安于现状之辈,他很快就厌倦了学校工作的重复刻板千篇一律,恰逢萧齐三人准备组建公司,便毅然决然辞去了外人眼中的铁饭碗,作为市场开拓部主管加盟了寰宇。因而,寰宇成立之初,很多业务都来自于他的努力。 新年之后,楚汉良一直在省城洽谈一个项目,直到最近才回了青市。不过这一次,事情进展得并不如往常一般顺利,因为有好几家实力雄厚的竞争对手在共同抢夺这个项目。 会后,楚汉良私下找到萧齐,一改往日有啥说啥的洒脱形象,眉头紧锁,显得十分烦恼。 “怎么了,老楚?”萧齐疑窦顿生。 楚汉良开口道,“阿齐,省城这个项目恐怕有点困难了。” “就这个事啊,”萧齐对此也看得开,摆摆手说,“没关系。能行则行,你尽力就好。” “不止这样。因为我,公司可能会有麻烦了。” “怎么?”萧齐眉头一拧。 “我就照实说吧。”事关公司前途,楚汉良思虑再三,决定如实交代,“我大三时交的那个女朋友,她父亲居然升任了规划局局长。想必你也听说过,我们那一段闹得有些不愉快。” 萧齐暗叹了一声,他就知道楚汉良是个人才也是个麻烦。这家伙一天到晚处处留情,却不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道理。 萧齐知道不是责备他的时候,平静地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楚汉良也没隐瞒,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原来,省城的项目本来是有戏的,却不料在签约的头一天,楚汉良好巧不巧地在甲方公司的门口遇上前来公干的戴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戴倩很快就把他的行为动机摸了个一清二楚,不但搅黄了他即将到手的项目,还扬言要让寰宇在省城永无出头之日。 “确实是个坏消息。”萧齐听完,头也大了。 “不好意思,都怪我……”楚汉良满脸愧疚。 萧齐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抱歉,事有凑巧,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呢。不过老楚,我也要说句不当说的,你的那些男女关系也确实复杂了些,是时候好好厘清一下了。” 楚汉良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你先忙去吧,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楚汉良走后,萧齐陷入了沉思。当初他们几个人创建寰宇就立下宏愿,要将公司做大做强,走向全国乃至世界,也为此订立了详细的阶段计划。而省城,就是该计划中的重要一步。而现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突然杀出这么大一个拦路虎,不但到手的项目落了空,还会影响到未来的整个规划,愤懑之外,实在是令人心有不甘。 萧齐郁闷得一拳打在办公桌上。算了,眼下也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手头的项目,让寰宇就此扬名,从而有实力去争取更多的机会。如果到时候还不行,那就跳过省城,另寻别的出路吧。 萧齐这样想着,紧蹙的双眉稍稍舒展了些。一看时间,快到下班了。他拿起手机准备给程恳打个电话。还没等他拨出去,倒是先有一个电话进来了。 萧齐顺手按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谭静笑吟吟的声音,“萧总,您好。” 第五十五章 但愿此心春常在 萧齐顺手按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谭静笑吟吟的声音,“萧总,您好。” 萧齐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此女必定来者不善。 嘴里却不忘客气地应道,“您好,谭总。有事吗?” 谭静娇嗔道,“瞧您说的,没事就不能给您打电话了吗?” “哪里,哪里,您能来电,是萧某的荣幸。”萧齐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巴不得一下子摁掉手机。 “开个玩笑,您别介意。”谭静隔着电话侃侃而谈,“萧总,我俩怎么着也算校友一场,在此之前也有过数面之缘,彼此虽然说不上十分熟悉,但总强过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所以,您不觉得你我之间这样无谓的客气很没有意思?” 萧齐见她已经把话挑明,也不打算继续虚与委蛇,“是很没意思。” “那,”谭静顿了顿,仿佛在凝聚一口气,“为了以后更加紧密的合作,我们还是像朋友一样相处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私底下,我还是叫你萧齐,也请你直接唤我的名字。”不怪萧齐耳尖,她确实将“紧密”二字咬得特别重。 萧齐视线扫过书桌上摆放着的相框,目光停留在程恳清秀白净的脸庞上,“当然,我乐意之极。” “那好,我就言归正传了。‘山水间’即将进入全面施工阶段,请问贵公司准备派谁进驻工地现场呢?” “这个我们早就安排好了,人上次你也见过,聂工,聂晓华。”萧齐据实答道。 “这样啊,”谭静略一沉吟,“也好。不过萧总,考虑到这个项目的重要性,我还是希望您能一同出席项目的启动仪式。” 萧齐心想,这是打算让我再跑一次腿吧。说是希望,其实就是实打实的要求。但是没办法,现在可不是和她唱对台戏的时候,于是顺口说道,“嗯,那是自然,我正好也有这个打算。” “那就好,届时lfp高层和政府相关部门的领导也会出席。萧总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谭静点到为止。 萧齐也未客气,直截了当地问,“都有哪些人在场?你那里是否有详细资料?” “这个嘛,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谭静故意卖起了关子。 直到挂断电话,萧齐也没弄明白谭静目的究竟何在。要说她是回来报复自己的,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为,还偏偏在关键时刻扭转了对寰宇十分不利的局面。但说她一点儿也不记恨,那上次的酒宴又算怎么回事。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齐决定顺其自然,看看她究竟想出什么幺蛾子。 萧齐翻了翻工作日程,看样子下个星期又得往西安跑一趟了。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照片上程恳的笑脸。这些日子他忙工作她忙开学,算算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可真想她啊! 萧齐沉吟片刻,接通内线,“妍妍,我今天提前走。有事你让林智处理一下吧。” ****** 程恳和许璐一起从教学楼里出来,随着人流慢腾腾地朝食堂走。 “天!”许璐突然捅捅程恳,欢喜地叫了起来,“是萧大神也,来找你的吧!” 程恳抬头,萧齐正懒洋洋地靠在道旁的银杏树下,笑吟吟地望着她俩的方向。剑眉星眸,挺鼻薄唇,普普通通的粗线毛衣硬是叫他穿出不一样的时髦感来。难怪过往的女生纷纷侧目,为了他驻足流连。 见路过的人都因为萧齐好奇地打量起自己,程恳难为情地红了脸,忸怩地走到他面前,声若蚊蝇,“你怎么来了?” “在这附近办事,顺道过来看看你。”萧齐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专程过来找她的。 “大神,你好像更帅了耶!”许璐在边上扮花痴。 “是嘛,啊哈哈。”萧齐愉悦地打了个哈哈。 程恳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萧齐得意地歪歪头,强忍着牵她手的冲动,“走吧!” “去哪儿?” “吃饭啊,你不饿吗?” “那璐璐……” “一起吧。”虽说不乐意带个电灯泡,但这点基本的风度萧齐还是有的。 许璐可是个秒人,敏锐地察觉到萧齐眼中的不情愿,赶紧说道,“你们去,你们去,我找王钦还有点儿事。”说完一溜烟的跑掉了。 “嗯嗯,是个好同志。”萧齐很满意程恳这个室友的眼力劲儿。 “还不走!”程恳嫌他只会假装风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两个人找了家江湖菜馆坐下来。 照理说,谈恋爱的人往往会选择去那些充满情调环境清幽的咖啡店西餐厅之类的地方,可程恳偏不。明明不怎么能吃辣,还老往这些人声嘈杂辣香四溢的小馆子里钻。美其名曰,喜欢的就是这股子烟火气。 萧齐打小就知道程恳是个特别的,有时候特别柔弱,有时候又特别坚强,有时候特容易妥协,有时候又特别倔强。可是不管她什么样,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就像现在,她坐在桌前,拿过他的碗筷,往碗里倒了些茶水,葱白纤细的手指掂起来,轻轻地晃动着,将碗筷仔细涮洗干净。 萧齐痴痴地望着程恳,周围的人穿来穿去,却都成了静默的背景。 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为何她正好就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程恳见萧齐盯着自己出神,笑着问道,“怎么了?” 萧齐敛起心中的悸动,腆着脸说,“你真好看。” 程恳脸微微一红,瞥了一眼四周,嗔怪道,“又来了,你。” “是真心话。” 程恳紧抿双唇,他总是这么直白,常常弄得她招架无力。 菜上来了,萧齐把程恳爱吃的豆花鱼片往她面前挪了挪,“对了,心心。我下个星期又要去西安出差。” “去几天呀?” “不出意外的话,周三去,周五回。” “嗯,我知道了。”程恳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问,“萧齐哥,你,那个……” “什么?” 程恳咬着筷子,含含糊糊地说,“你回来之后,请我们宿舍的同学吃个饭,好不好?” “啊?”萧齐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看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噗呲”一声笑出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当然好啊!” 程恳原本并不想这么快,不过看今天许璐的样子,大概已经把他俩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估计等下回去就要接受组织拷问了。为了将来,还是趁早从实招了吧,但愿萧大神的这顿“封口餐”可以让她们少点抱怨和调侃。 “那你回来后再定时间吧。” “好。心心,我好开心,你终于肯带我见人啦!”萧齐说着,伸过手想要抓住程恳的纤纤玉手。 程恳连忙躲开,“对了,萧齐哥,你当时……” 她想起沈培的话,想打听打听萧齐做交换生的事情,再探探他的意见。抛开那个人的因素,程恳觉得沈培的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道理。马上大三了,她也该提前想想毕业以后的事。 “稍等一下,我先接个电话啊。”萧齐示意了一下,拿起手机往餐馆外走去。 程恳往碗中夹了一片鱼,拿筷子捣来捣去,鱼肉很快就碎成了糊糊。 萧齐接完电话回来,收起手机坐下来,“不合口味吗?” “挺好吃的。” “你刚才想说什么?” “啊?”程恳顿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了。” “哦。”萧齐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快吃吧,都凉了。” “嗯,你也吃。” “对了,心心。”萧齐放下筷子,正色道,“等我忙完这阵子,找个时间上你家一趟吧。” 这一次程恳答得很爽利,“好。” 既然父亲已经看穿,也是时候让他正式登门了,再晚就显得失礼了。 萧齐惊喜地确认道,“你这是答应了?” “嗯。”程恳点点头,“我爸,好像已经猜到了。” “啊?不会吧!”萧齐早就知道程建国已经看出来了,也猜到他在程恳前后态度的变化中必定起了催化作用,却仍皱起眉,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程恳看他一脸紧张的模样,安慰说,“放心吧,我爸对你评价很好的。” “真的吗?他怎么说的?” “嗯……”程恳不想他太得意,“总之都是好的,你别担心。” “但愿如此。想来程叔一直很喜欢我,应该也不会太刁难我吧。”萧齐面露得色,“倒是程实,我都能想象到他知道这件事以后的表情,一定是又吃惊又生气。” “生气?” “你不知道,他从小就老喜欢在我面前强调说他才是你的亲哥,想想那时他那个得瑟样儿哟。哈哈,我才不要跟他抢着当你的亲哥,我要做你的情——哥,哈哈哈!”萧齐笑起来,乐得像偷到油的老鼠,“这一回,还不得把他给气惨!” “又胡说!”程恳眼睛瞪得老大。 萧齐怕她反悔,不敢太张狂,“好好好。不胡说,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尊敬’兄长的。” “……” 吃完饭,两人沿着滨江路慢慢往前走。 萧齐蹭到程恳身边,轻轻地抓起她的手,见她没有如往常那般抗拒,嘴边泛起一个浅笑,“心心。” “嗯。” 萧齐在心里斗争了半天,一咬牙,问道,“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了呢?” 他惴惴不安地等着她的回答,心中鼓点乱敲。 这一次他没有等太久,几秒之后,程恳从鼻腔里轻轻发出来一个“嗯”字。 “真的吗?!”萧齐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猛地将她抱起来,在原地飞快地转圈,“有多少,有多少?心心,我真是太开心啦!” “啊!”程恳惊呼一声,双手轻轻捶打他的肩膀,“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不仔细看,没人会发现,春日黄昏里,她嘴角泛起的甜蜜笑意还有脸颊染上的淡淡红晕。 第五十六章 忽然狂风平地起 细数过来,程恳和lillian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大概受了沈培所言的影响,程恳每每想到lillian的遭遇就会莫名的难受,为她心疼不已。 所以,到了约好见面的这天,程恳早早起了床,亲手做了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米糕,拿保鲜盒装好,兴冲冲地赶往城北。 lillian见到程恳也很开心。她今天套了一件浅粉色的娃娃衫,看上去又青春又可爱。 程恳让阿姨将米糕放进微波炉里加热过后才拿给lillian品尝。 她果然很捧场,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好吃吗?”程恳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她。 “嗯!”lillian重重地点头,“很好吃,我还是很久以前吃过这个。” “你喜欢就好。”程恳开心地笑了起来,总算不枉自己的一番苦心。 “谢谢你,程恳。”lillian拿纸巾擦手,眼中忽然划过一道悲伤,“你让我想起了家的味道。” 程恳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笑着说,“这个很简单的,我可以教阿姨做。” lillian望着窗外,落寞地摇摇头,“不用了。” 程恳这才发觉自己无意中又触碰到她的伤疤,心中愧疚莫名,只得翻开辅导书,转开了话题。 中场休息时,lillian一眼瞧见程恳左腕上的手链,忽然来了兴致,“你这条紫水晶手链品质不错呀。” “嗯,还可以吧。一个朋友送的,说有助于睡眠。”程恳见lillian难得对一样东西感兴趣,也不避讳,取下手链递给她。 谁成想,lillian并没料到程恳会直接摘下手链给自己看,一个不留神,手链直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程恳弯腰拾起来,有颗珠子撞到桌脚,起了一道明显的刮痕。 “哎呀,”lillian愧疚地摊摊手,“对不起,我没接住。” 程恳连忙说,“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lillian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我从前也收藏了好些石头,不过都没带在身边。” 她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电脑里有照片,想不想看?” “好啊!”程恳高兴地答道。 “跟我来吧。”lillian摇着轮椅,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这是程恳第一次进lillian的房间。第一感觉是空旷,许多地方都装有无障碍扶手。床很大,比自家的要矮。边上有个梳妆台,上面零星地摆放着几瓶护肤品。角落里是一张特制的电脑桌,上面放着一台sony笔记本电脑。 lillian来到电脑前,开了机,熟练地点开一个文件夹,冲程恳招招手,“你过来看。” 程恳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随着lillian的点击,和她一起欣赏各种石头的照片,玛瑙、水晶、蜜蜡、碧玺……看得出来,拍照的人很用心,许是带着自己的感情,每种石头特有的美丽都呈现得淋漓尽致。 “真好看,这些都是你的藏品吗?” “只有其中的一部分。”lillian嘴角微微翘起,“但这些照片可都是我拍的。” 程恳由衷地赞道,“你好厉害呀!” “是吧?那当然。以前我爸——爸店里的样片都是我在拍呢。”许是几个米糕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lillian一反常态地聊起家里的事情。 “你们家是做石头生意的?”程恳顺嘴接道。 lillian眉头微蹙,停顿了一下,“以前是。” 程恳也未多想,“噢,难怪你会这么有研究,把每种珠子都拍得好美。” lillian让出电脑前的位置,“你自己看,我去倒杯水喝。” 程恳抓起鼠标,轻轻地滚动滚轮,“lillian,你真的很厉害呀。咦,这好像是廖晴姐的照片?” lillian拿着杯子,远远望过去,“对。这是她在美国读书时给我发的照片,怎么叫我放进这个里面来了。” “廖晴姐今天不在吗?”程恳随口问道。 “她回加拿大探亲去了。” “探亲?” “对啊,她高中毕业后就随我伯父伯母移民加拿大了。” 程恳奇怪道,“那她为什么还要回国?在那边找个工作不是更好吗?” “嗯,”lillian抿了一口水,“好像是因为她喜欢的男生在青市吧。” “这样啊……”程恳心想,看似冷傲的廖晴原来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程恳接着往下翻了几张,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和物。就在她移动鼠标准备点击右上角的“x”时,萧齐漫不经心的笑脸豪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程恳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半响没动。 “怎么了?”lillian见她好半天没说话。 “我看完了。”程恳点掉照片,深吸了一口气,“差不多时间了,lillian,我们继续复习吧。” ****** lfp是港企,九七年香港回归之后,才逐渐将业务重心转向内地。虽然已在内地经营多年,但公司还是保持着信奉风水的习惯,几经折腾,风水大师最终将良辰吉时选定在周四上午十点十分。 作为“山水间”项目设计方,寰宇方面不敢大意,早早订了机票,按时到达了西安。出于对项目的重视及对相关事情的考量,萧齐此次不但带上了聂晓华,还带上了楚汉良。 周四一大早,萧齐三人就来到了项目启动仪式的现场。虽说事先早有心理准备,但萧齐还是被lfp宏大的排场小小震撼了一下。 整个活动场地占地极大,光是搭建的主席台就有数百平米,前方摆满鲜花,后面有浮空气球和气柱拱门。虽在户外,但整个会场全部铺就红地毯,显得很是气派。 还不到九点,现场已经来了不少人。媒体记者、乐队、安保、礼仪及摄像人员,保守估计已有数百人。 在礼仪小姐的指引下签了到,萧齐三人被引到指定位置就坐。 身为设计方负责人,萧齐有幸得以在第二排中间占据了一个位置。坐在第一排的皆是市、区级政府领导,又或者是集团高层,此时当然是一个都没到。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来得过早的原因,不说第二排,即使是第三排此时也是一个人都没有。萧齐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坐着最后面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他不得不回转身,继续孤零零的端坐在位置上。 又过了一会儿,即使以萧齐的性子也有点坐不住了。 会场上人来人往,每当有人从前方通过时,都会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他一眼;旁边通道上记者们百无聊赖地调试设备,相机对准的也是他;而身后的道道目光也让萧齐如有芒刺在背。 萧齐看着桌子上的名牌,第一次觉得挺碍眼,终于决定先去后面站一会儿,透口气。 萧齐转向后方,暗暗松了口气,无意识地四处观望,突然发现气柱旁站着两个熟悉的人,正冲着他的方向哈哈大笑。 这两人看见萧齐一脸发懵地望着她们,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萧齐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谭张二人在发什么神经。 九点半。 背景音乐响起,军乐队开始表演,一行人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进入会场,瞬间坐满了二三排。当然,萧齐的那个位置除外。 萧齐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那两个女人在笑什么,更是气得牙痒痒。 “萧总,请吧。”谭静走到萧齐面前,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得意中带着狡黠。 萧齐满腔愤懑化为一道深深的叹息,也不搭腔,只随其手势,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临了,谭静清脆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是此次活动的贵宾流程,之前忘了给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萧齐接过流程仔细看去,与之前拿到的流程果然有些差异。原来贵宾签到之后,都会先到专门的休息区休息,九点半再一齐由专人引入会场。 接下来的领导讲话、剪彩和奠基,萧齐完全失了兴致,只是机械地在礼仪的引导下完成了属于他的工作部分。 典礼结束后,全体嘉宾前往酒店参加庆祝午宴。 萧齐三人没车,准备搭乘lfp方面准备的大巴。 刚上大巴,萧齐便又听到那让人心烦的声音,“萧总,过来这里坐。” 萧齐一眼望去,果然是几次让自己出丑的谭静。有心不过去,却又担心这妖女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加之他自觉男人要有直面艰险的勇气,便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态在谭静身旁坐了下来。 “怎么?还在生气?”谭静瞥了一眼萧齐的冷若冰霜的侧脸,讥诮道,“这可不像我们风度翩翩的萧总啊!” 萧齐按捺不住,出言反击道,“堂堂lfp集团公司,行这等小人所为,实在是有损公司颜面啊。” “哈哈,我可代表不了lfp集团。你没听过一句俗语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看看我,可不就是小女子一个嘛!”谭静得意地扬扬眉。 萧齐既郁闷又无奈,女人耍起赖来,任谁都没有什么好办法,索性摊牌道,“你究竟要怎样,才愿意揭开过去那一页?” 以萧齐的性格,这已经算是变相的认输。他心里是不服的,但谁叫lfp现在是寰宇最大的客户,不能得罪的上帝呢。 谭静吃吃一笑,凑近萧齐的耳朵,吐气如兰,一字一顿,“揭,不,过,去。” 第五十七章 无心之举不可轻 宴会大厅。 一进入宴会大厅,萧齐三人眼睛皆是一亮。不同于国内传统宴会大型席桌的一板一眼,lfp这种自助型的酒会明显更具特色。 主办方也是有意为之,一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二来也方便了与会诸方的私下交流。 谭静下车后便甩下萧齐,自行离去了。萧齐乐得自在,此时更是与聂晓华躲在角落里大快朵颐。至于楚汉良,用萧齐的话来说,此时正是该他发光发亮的时候了。 是的,楚汉良在你这样的场合里,就好比如鱼得水,绝对的游刃有余。未待萧齐示下,他已经投身人群,只消片刻便与众来宾打成一片了。 “咚咚,”主持人得到指示,上台叩了叩话筒,见众人已将注意力转向主席台,稍稍表达感谢之后,便邀请lfp集团的董事长steven先生上台发表祝酒辞。 steven,资料显示为香港人。其人身量高大,声如洪钟,虽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容光焕发。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中午好。本人steven,想必在座诸位也都认识,就不在此处过多介绍了。”众人皆笑。 “lfp能走到今天,说实话,经历了很多。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感动,也有悲伤。痛快过,也憋屈过。但重要的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是一个人。我有你们,落拓时有你们陪伴,困难时有你们相助。在此,我谨代表自己及lfp全体员工,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我们的大力支持。也希望大家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一如既往地陪伴我们,支持我们,而我们也将不负众恩,必回之以‘诗和远方’。”众人鼓掌。 “好,多余的话就不说啦,”steven举起酒杯,“愿各位今后的生活和事业顺顺利利,心想事成。cheers!” 满堂宾客也纷纷举杯,“cheers!” 聂晓华附在萧齐耳边,小声说,“这老头儿中文说得还挺溜的,都没什么港台腔。” 萧齐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深深觉得,成功绝非偶然啊。 “下面,有请今天的神秘嘉宾为大家带来精彩的表演。” 主持人话音刚落,一位穿着白衣白裤,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唱着深情的歌曲,缓缓走向舞台。 台下的女宾们开始尖叫,高喊着歌手的名字,似乎是听出他的声音。 萧齐隐约听到那些女人在喊着“付俊生”,心里嘀咕,难道真是他。 一曲完毕,一大群女人将舞台团团围住,要求男子摘掉面具。男子不负众望拿掉了面具,众人定睛看去,果真是付俊生。 作为九零后新生代歌手,付俊生成名于一档火爆的选秀类电视歌手大赛,拿到那届大赛的亚军。既有阳光帅气的外表,又兼具多才多艺的内涵,因而付俊生演艺事业一路绿灯,已然成了内地娱乐圈的当红炸子鸡。 真没想到lfp竟能请到他做表演嘉宾。 台下的一些女嘉宾见状,瞬间抛下了矜持,纷纷丢下男伴,跑上台与付俊生合影。一些应邀而来的记者也纷纷拉开架势,将镜头对准了这位神秘来宾,各自感叹今天的新闻又多了素材。 聂晓华此时也是两眼一亮,“我靠,真是付俊生啊。你说我能不能去跟他合个影,要个签名什么的?” 萧齐讥讽道,“你一大老爷们追什么星?” 聂晓华挠挠脑袋,“倒不是追星,主要我媳妇儿很喜欢他。” 聂晓华望着被众多女人包围的付俊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终是难以战胜心中的胆怯,犹豫好一阵儿之后还是放弃了。 “瞧你那怂样儿,想去就去啊,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还能吃了你不成。”萧齐见不得聂晓华畏畏缩缩的样子,人很聪明,设计也是一把好手,就是有点上不了大场面。 聂晓华不服,赌气地说,“youcan,youup!” 萧齐鄙视地翻了个白眼,一把拉起聂晓华,拖着他一起往舞台中间走去。 未待二人走近,舞台边突然传出一阵骚动,但见一个体态丰腴的胖女人提着宽阔的裙角一边喊着俊生、小生生,一边往舞台上冲,似乎要将付俊生扑倒。 付俊生身边平常都有安保守护,今天出席这种相对私人性质的酒会,身边没有带人陡然出现这种突发状况,竟吓得呆住了。等到肥婆跑到近前,付俊生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唇边粗粗的汗毛和嘴里暗红的牙龈。本能驱使下,付俊生拔腿就跑,准备从舞台另一侧径直跳下。 意外发生了。 萧齐拉着聂晓华刚来到舞台边,眼睛里还浮现着肥婆曼妙的身姿,谁料一转头,就已经被付俊生撞倒在地。这还不算,重要的是,等萧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嘴已经被堵住了。 萧齐与付俊生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 大厅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记者们,出于职业素养以及对事件的敏感性,他们已经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相机,对准了场中央吻在一起的两人,两个男人。 这就是谭静到达现场时,映入眼帘的情景。荒谬! 还好,场中央的两个男人没有发呆太久,几乎同时将对方推开,迅速站起身来,做出恶心状。 付俊生暗暗松了口气。身着白裙的肥婆帮他解了围,虽然已经被保安拦下,但还是哭着喊着要往他身上扑。付俊生借此良机,一个闪身,往后台遁走了。 付俊生的经纪人见在场的记者都拍了照,不得不跑出来善后,“各位记者朋友,刚刚的事纯属意外,希望各位朋友高抬贵手,不要对此进行报道。” 见众位只是礼节性的回应,经纪人不得不抛出诱饵,“这样吧,今天俊生在这里跟大家结个良缘,凡是配合把照片删除的,我在这里代表俊生承诺,会让大家做一个专访,你们看怎么样?” 多数记者都动了心,但也有个别的心里却打着其他小算盘。 此时,谭静已从身边的人口中了解到事情始末,突然出声道,“各位记者朋友,今天是lfp项目启动日,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们主办方的失职,希望大家能卖lfp一个面子,不要对此事进行报道,既抢了项目的风头,也平添了付俊生的负面消息。” 本来这件事lfp确实有一定责任,但眼前的小姑娘却跳出来说话,言语间诸多维护付俊生,却不知道是他的粉丝还是有别的隐情,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steven怪异地看了谭静一眼,却还是站出来解围道,“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们公司‘山水间’项目副总,谭静,也是鄙人的亲侄女。这次误会确实是因为lfp工作不力所致,时值本公司项目启动之际,我们也不希望看到什么负面新闻或者炒作。所以请大家看在鄙人的面子上,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记者们见lfp董事长都发话了,再加上前有经纪人保证的专访,心里也算满意,便都配合保安删除了相关照片。 萧齐见事情已然尘埃落定,端起酒杯向steven和谭静致谢。 此刻的谭静倒是完全跳脱出那个身着职业套装的精明干练形象。只见她换了一身绛红旗袍,本来纤细的身材,因此显得高挑起来,曲线淋漓毕现。头发微微挽起,更添了几分端庄大方。 萧齐却无心在她身上流连,只觉得满嘴恶心,要不是不想让大家看笑话,又难得有机会与lfp董事长搭话,他早就想跑到厕所里漱口刷牙了。 萧齐只得抿了一口酒,压下心中的恶心感,微笑着跟steven道谢。 steven打趣地说萧齐桃花运还真是旺,见萧齐略有点尴尬就转开了话题,说小伙子,你的作品我都看过,很不错。还望你在以后的合作中做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临走前,steven意味深长地说,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哦。 萧齐觉得奇怪,心中升起一种猜测。 “这次谢谢你了。” 虽然被记者拍到对萧齐也没有多大影响,但如果被心心看到,让她因此而不高兴,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萧齐很诚恳地跟谭静道了谢。 谭静紧盯着萧齐,似乎要看他的道谢是真心还是假意,一会儿之后,露出一个笑脸,“不用客气。应该的。” 然后伸出手臂,示意萧齐挽住她。见萧齐还在犹豫,谭静淡淡地出声,“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回宾馆的路上,楚汉良看着萧齐手中的一叠名片,郁闷地叫了起来,“不是吧,枉我辛辛苦苦卖力推销,才认识了几个紧要人物。你倒好,什么话也没说,就搂着美女在酒会上转了一圈,场上的大人物就都抢着给你派了名片。这是什么世道啊,也太不公平了吧。” 聂晓华偷笑,“那可是出卖色相换来的。” “出卖你个头。”萧齐大怒。 楚汉良点点头,悠悠说道,“以一个情场老司机雪亮的眼光看来,谭静到现在还喜欢着你。” 萧齐听了楚汉良的话,脸色阴晴不定,陷入了沉思。 第五十八章 心有千结何人解 周五晚上,程恳从学校赶到萧齐家,做好了饭,将将八点。 拨了下萧齐的手机,关机中,他应该还在飞机上。 程恳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没意思,起身绕着他的书架转了转。视线扫过夹在中间的那本蛇皮纹笔记本,想到在lillian电脑上看到的照片,程恳鬼使神差地将它抽了出来。 因为和萧齐有了这层关系,他的日记读起来除了伤感,又多了一份甜蜜。程恳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就好似亲临萧齐身旁,陪他度过那充斥着无边寂寞和绵长思念的留学时光。 翻到最后几页,一个叫“jean”的名字反复出现。 “心心,今天我教jean玩折纸游戏。她果然是学建筑的,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不像你,空间想象能力真是差得惊人。我这么说,你一定会生气吧。其实,你根本没有机会听,我也就在日记本里吐吐槽而已。” “今天我跟jean开玩笑说,如果到了四十岁,我们都还单身,就在一起。心心,那时候,你肯定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而我,也可以了无牵挂地走自己的路了吧。” “回国的日子就要到了,jean说我应该留下来,凭我的能力可以轻松拿到一份offer。可是她不明白,这里没有你,我的心根本停留不下来。” “跟alex和jean喝了散伙酒。别了,波士顿。虽然很想家,却还是有一点离愁别绪。” “……” 程恳合上本子,指尖轻轻摩挲封皮。这个被萧齐反复提及的jean,就是廖晴吗?想来,他俩倒是登对,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萧齐对廖晴,到底抱着怎样的态度?他知道她喜欢他吗?他想过接受她吗? 程恳不敢再想下去,慌忙将笔记本放回原处。 周五上午,萧齐跟聂晓华一起去了趟工地,巡视完毕,交代完所有注意事项,便跟聂晓华辞别,匆匆赶往机场与楚汉良汇合。 岂料,飞机居然晚点了。好不容易等到起飞,天已经黑透了。 好在明天是周末,手上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跟程恳待上一天了。想到心爱的女孩此时正在家中静静等待晚归的自己,萧齐一颗心激动得在胸膛里“怦怦”直跳,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程恳身边。 萧齐打开家门时差几分钟十点,吧台上的饭菜早已冷透。程恳蜷缩在沙发上,悄然入睡。 “心心。”萧齐轻轻唤她。 “嗯。”程恳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萧齐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怪她,是自己回来得太晚了。 他从卧室里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程恳身上,转身朝吧台走去。 程恳精心准备的晚餐很是丰盛,梅菜扣肉、青椒虾仁、麻辣藕丁,还有个西红柿鸡蛋汤。萧齐细看,饭菜都没有动过的痕迹,不禁又感动又心疼。 萧齐把菜逐个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再走回客厅准备叫醒程恳。不料脚下有些急,一不小心碰到了吧台边的高架椅,程恳随意扔在上面的小包掉到了地上,里面的杂物稀里哗啦地散落出来。 萧齐弯下身,蹑手蹑脚地将它们一一拾起,重新放回程恳的小包里,心里暗道,真是个没收拾的丫头。 一张双折的纸映入眼帘,萧齐拿起来,下意识地打开一看,再熟悉不过的一张申请表。那时候关于是走是留,他日夜盯着这张表,纠结了那么久。 萧齐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瞳孔收缩,目光冰冷得吓人。 他定定地在原地蹲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程恳身边,晃了晃她的胳膊,“心心,起来吃饭了。” 程恳睁开眼,呆呆望向萧齐,犹带困意地说,“你回来啦。” “嗯。飞机晚点了,你等很久了吧。” “没事。吃过饭了吗?”程恳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两下。 萧齐赶紧扶住她,“饿坏了吧。记住,下次可千万别再等我了,自己先吃。” “知道了。” 两个人靠在吧台边把晚餐当宵夜吃。 “这一趟还顺利吗?”程恳往萧齐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还行。”萧齐点点头,如果抛开谭静和付俊生这一茬的话。 “你呢?这几天在忙些什么?” “下个星期专四考试,在复习。” “加油。” “嗯。” 萧齐想起之前的约定,“那等你考完,我请你的室友们吃饭吧,也算是庆祝。” 程恳想起许璐的哀嚎,如果她考砸了,这顿饭只怕会泡汤。于是摇摇头说,“到时候再说吧。” 萧齐的心猛地一缩,手背上青筋蹦起,险些将指间的筷子生生折断。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克制住内心的狂澜,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看着办吧。” ****** 最终,萧齐还是如约宴请了402寝室的姐妹们。 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到了。跟往年一样,青大组织了一场应届毕业生就业指导大会。萧齐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也受邀回到青大,跟即将出身社会的学弟学妹们分享一下他个人的职场经验。 指导会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萧齐跟程恳商量之后,决定早点过来,请许璐几个吃午餐。 地点选在青大边上的“滋味轩”,一家生意火爆的小馆子,菜品不错,价格亲民,是青大学子们最爱光顾的饭馆之一。 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刚落座,临桌的一个女孩就惊呼出声,“哇,是萧师兄啊!” 萧齐微笑着,冲她点点头,“你好。” 女孩瞬间红了脸,嗫嚅道,“师兄好。” “你来点菜吧。”萧齐坐在程恳对面,把菜单递给她。 程恳接过来,跟许璐靠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 就在这当口,先后来了好几拨人,争相跟萧齐打招呼。 萧齐维持着一贯的好风度,嘴角挂起礼貌而得体的笑容,冲她们点头示意。 夏馨雨拿手肘碰碰低头点菜的程恳,“有没有压力?” “什么?” “男朋友是个万人迷。” 程恳抬头看了一眼萧齐。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萧齐立马调转视线看向她,嘴角的笑也多了些温度。 程恳重新低下头,“还好吧。” 菜很快上齐了。 “来,我们举个杯吧。”王钦提议道。 众人以茶代酒,都举起了杯子。 “慢着,”夏馨雨在萧齐将杯子放到唇边的瞬间叫住了他,“师兄,你得跟我们讲讲你俩的恋爱经过。” “馨雨……”程恳皱了皱眉。 “谁叫你嘴巴这么严,就让师兄说一说,满足一下咱们的好奇心嘛。”夏馨雨冲许璐眨眨眼。 “对呀,大神你就简单地跟我们交代交代。”许璐附和道。 “这个嘛,”萧齐放下杯子,端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对吧,心心?” 程恳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 萧齐假装看不到她的示意,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嘛,就是她一直跑,一直跑,我一直追,一直追,终于她累得跑不动了,我就追上了。” “怎么听大神你的意思,似乎花了很多力气才追到这丫头?” “是啊。”萧齐深深地望着程恳,“她很难追的,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程恳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这人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许璐侧过脸上下打量程恳,嘴里“啧啧”道,“看不出来啊,你这丫头还有两把刷子,把我的大神都耍得团团转。” “璐璐,”程恳拧了一下许璐的胳膊,“你到底是哪一头的啊!” “当然是大——哦,不,是你这一头的啦。” 程恳这才满意地松了手。 一行人吃完饭出来已经将近1点半。萧齐还有正事要办,便依依不舍地跟程恳道了别。 程恳为了避嫌,并不想去什么指导会。可架不住许璐软磨硬泡,只得和她一起溜进了会场,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礼堂里人山人海,不光毕业生,很多低年级的同学也来到了现场。 程恳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望着主席台的方向。萧齐坐在第一排,正歪着头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隔着人海,程恳只能隐约看他的漆黑的头顶和一小块侧脸。 此刻,他摘下了她又爱又恨的幼稚面具,摆出了一副成熟稳重的姿态。 “玲玲,萧齐也来了。”旁边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 叫玲玲的女孩“唰”地站起来,四下张望,焦急地问,“在哪里?” “第一排,中间偏左一点,跟黄主任聊天的那个。” 女孩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真的!真的是他!” 许璐捅捅程恳,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又一个粉丝。” 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她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可是今天,从“滋味轩”到大礼堂,一路上不断有人提起他的名字。程恳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笑置之,反而觉得心里有一点酸溜溜的。 大会正式开始,几轮领导和用人单位代表发言之后,萧齐大步流星地走上主席台。 “各位领导、老师、学弟学妹,你们好……”他没有准备发言稿,拿起话筒侃侃而谈。 “大神好帅啊!”许璐眼冒桃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程恳抠着手指,静静地听萧齐讲起寰宇,讲起这一年里遇到的困难和挫折,挑战和机遇,创造与发展。她觉得台上站着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萧齐,光芒万丈,无所不能。 程恳忽然想起小学时萧齐身为大队长,站在升旗台上发号施令的情景。而现在的她也和那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人群里。 这一刻,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程恳正在胡思乱想,提问的话筒已经传递到她旁边的女孩手里。 女孩结结巴巴地抛出一个难题,“大神,哦,不,师兄,你有女朋友吗?” “呼!”礼堂里一片哗然。 程恳一惊,下意识地将头埋到最深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个问题涉及隐私,就不在这里作答了。关于工作和学习的问题,大家请随意。” 程恳似乎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抬起头,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空洞。 第五十九章 不懂爱情的男女 萧齐还记得从饭馆出来的时候,程恳坚决表示不去参加什么就业指导会。谁成想,她竟口是心非,瞒着自己偷偷地混进了人群里。殊不知自己对她已经熟悉到骨子里,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萧齐暗自窃喜,看来程恳虽然嘴上无所谓,心里却还是在意自己的。可是他还没高兴太久,又被她一瓢冷水从头淋到脚。 当被学妹问起有没有女朋友的那一刻,萧齐多想隔着人群与她深情对望,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有,他有一个此生不渝的女友。而她就在这里,在她们当中。 可是程恳呢,人家的问题刚开了个头,就已经悄悄缩进人堆里,生怕自己会累及到她。 他转而想到那张交换生申请表,好些天了,她丝毫没有要跟自己提一提的意思。 萧齐觉得自己的一颗真心付诸流水,心中骤然升起无边的恨意来。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冲上前去将她一把揪出来宣之于众。但理智战胜了情感,他终是如她所愿,平静淡漠地回答道,“这个问题涉及隐私,就不在这里作答了。” ****** 程恳觉得萧齐最近有点奇怪,那天的毕业指导会结束之后,他只给自己发了条短信就匆匆离开了。而原本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自己身边的他,最近居然连电话都很少挂过来,更别提见面了。 是工作太忙了吧,她想。 这天晚饭后,程恳和王钦相约去了图书馆。正当她抱着一本英文小说看得津津有味时,手机却嗡嗡地响了起来。 是许璐的短信,“程恳,赶紧回宿舍!现在!立刻!马上!” 许璐一连几个感叹号把程恳给吓蒙了,她收拾好书包叫上王钦就往宿舍跑。 刚一踏进宿舍,许璐就冲过来直接把她拖到自己的电脑前。 青大的bbs上,一条爆炸性的消息放在了头条:建筑系前校草多年无女友之真相揭秘。 程恳颤抖着手点进去,是一条转载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站的报道。 新闻标题很暧昧:付俊生无绯闻,原因竟在他。下方配了一张不甚清楚的照片。 虽然因为角度问题,萧齐的脸被挡住了一半,但程恳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许璐早已憋不住,在旁边跺着脚连声问,“是他吗?真是大神吗?你倒是说话啊。” 程恳盯着照片,心中波澜起伏,嘴上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许璐更急了,“大神怎么可能跟付俊生在一起?还拍出这样的照片?” 程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还不赶紧打个电话问问。”许璐简直忍受不了程恳不温不火的样子,“你属乌龟的吗?” 程恳原本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打给萧齐,兴师问罪的味道太浓了。可拗不过许璐,也抵不住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犹疑,于是拨通了萧齐的电话。 刚响了一声,对方就接起来了。 还未等程恳说话,萧齐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心心,你现在在哪儿?我正在往青大赶,马上就到了。” 程恳站在路边等着萧齐,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告诉自己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无论如何,这一刻她还是相信他的。 萧齐在道路尽头左转,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前方路旁站着的程恳。隔得有些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身影看上去分外落寞。 萧齐一个油门冲过去,在程恳面前踩了刹车,“上车,心心。” 银色雪铁龙重新驶回宽阔的大马路上,车内一阵静谧,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萧齐看着前方,终是按捺不住。 “那个,”程恳轻轻抠了一下手心,“你最近很忙吗?” 萧齐原本还在想着要怎么跟她好好解释。闻得此言,猛地转过头,眼神幽暗又冷厉,语气中已经带了怒,“是这个吗?你想问的真是这个吗?” 程恳的心狠狠一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双手一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萧齐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到了路边,面朝着程恳,双手用力箍紧了她的胳膊,“你不在乎,是不是?你什么都不在乎!” 下午的时候,丁妍妍大惊失色地冲进他的办公室,告诉他网上新闻的事情。 萧齐慌了,想着赶紧打给程恳提前报备一下。拿起手机的同时,脑子里却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他突然卑劣地盼望起她主动打给他,质问他,为了这莫须有的事难过,流泪。他甚至抱着感激的心态来看待青大bbs上荒谬的头条,这么沸沸扬扬,她没理由还不知道吧。 然后,萧齐一直等,同学朋友的电话铺天盖地地打进来,却始终没有一个是她的。 萧齐一颗心渐渐变冷,复而又以无法遏制的速度剧烈燃烧起来。他奔下楼,发动汽车,风一般地驶向青大。 程恳不明白萧齐生气的点到底在哪里。他总爱这样莫名其妙地发火,可是这一次该生气的难道不是自己嘛。 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窜出来,将程恳整个人点燃。她拿指甲使劲地抠萧齐的手,奋力摆脱掉他的钳制。 挣开的一瞬间,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恨恨地说道,“什么在乎不在乎?明明是不相干的事。你要解释就快点,等下宿舍该关门了。” 不相干?自己因为在意她的态度,惶惶不安了一整个下午。到了她这儿,竟然成了不相干。她真的在乎过他吗?牵挂过他吗?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 身为他的女朋友,看到自己跟别的人吻在一起,居然还能维持着这样一副不痛不痒的淡定模样。他是该夸她大度呢,还是该怪自己无中生有小题大做。又或者,自己对她来说,压根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罢了。所以她才会不动声色地准备留学申请,也才会在别人面前尽量撇清与自己的关系。 一念及此,萧齐仿佛被人掐着心尖,一时间痛得直不起腰来。 拳头捏紧又松开,嘴里冷哼一声,猛地掰过程恳的脸,双唇狠狠地碾上她柔软的粉唇。 “你干什……”程恳话未说完,尾音已经被萧齐丧失理智的狠吻吞没。 车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萧齐喘息着,奋力撬开程恳紧闭的牙关,含住她的嫩舌一阵猛吸,双手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 程恳被眼前这个阴狠暴戾的萧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他的手顺着她衣摆下方,攀上她的光滑后背,她才陡然清醒过来,狠狠地咬了一下萧齐的舌尖。 萧齐吃痛,下意识地放开了程恳。 程恳胡乱地抹了一把唇,带着哭腔道,“你到底要怎样?” 见程恳鼻尖泛红,眼角已经挂了泪,萧齐满腔的愤懑与不甘最终化作一缕惆怅。 他颤抖着双手轻轻揩去她的泪水,“对不起,心心,我……” “哎。”他颓然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他到底在气什么,又到底在怕什么?不过都出自于心心念念的她罢。要她亲口承认一句在乎自己,就真有那么难吗? 程恳见萧齐眼中的戾气已经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熟悉的柔情。心中的不安这才渐渐散去,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不禁低低地抽泣起来。 萧齐原本指望着她能大声地质问他几句,为了他痛快地流一场泪,可真到了她哭的时候又觉得心疼不已。 “别哭了,乖。”他手足无措地安慰着。 程恳抽泣着,愤愤地说,“你不是要解释吗?还不赶快点。” 萧齐心中一喜,她最终还是在意的吧。 萧齐大着胆子拉起程恳的手,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 “就这样?”程恳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刚被泪水洗过,此时格外明亮。 萧齐克制住想要吻她的冲动,郑重地点点头,“就这样!” 程恳“噗嗤”一笑,“这么说,你是代那个胖女人受了过?哦,不对,你是抢了她的好处。” “你还敢嘲笑我?”萧齐捏起拳头,作势要打她,最终只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温柔地摩挲她柔软的黑发。 重归于好的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心心。” “嗯?” “你看到照片的时候,真的不生气吗?要说实话。” “一点点算吗?” 一点点就够了。 “心心。” “嗯?” “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 “心心。” “嗯?” “我绝对不能失去你。” “……” 后面两个问题,她和往常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可是身子却朝他挪了挪,更加紧密地贴近他。 因她这小小的动作,萧齐一颗心柔软得不得了,伸出右手将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第六十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啪!”付俊生狠狠地将手里的报纸砸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一脸恼火道,“媛姐,这事儿上次不是已经摆平了吗,怎么又突然爆了出来?” 张媛也是一脸愤慨,“这帮子记者真是没操守,人前答应得好好的,转个眼就翻脸不认人。” “我看最先爆出来的是风向娱乐,他们当天也有人在宴会现场吗?” “我查过了,当天的记者多是来自商业媒体,风向娱乐并没有人在现场。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天配合删除照片的时候,有个别记者动了手脚,然后转手把照片给卖了。” “操!”付俊生忍不住骂了脏话,转念道,“会不会是lfp那边搞得鬼,为了炒火他们的新楼盘?” “应该不会。要是他们真想借这事儿炒作,当时在现场就不会发声,顺水推舟就可以了;更何况请你做形象代言人的合作意向已经达成,你的负面新闻未必就对他们没有损害。” “算了,不想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气也没用。”付俊生把自己重重扔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那媛姐,接下来我要配合你做些什么?” 张媛满意地看着手底下的红牌,这才是一个未来巨星该有的态度和气魄,有点脾气个性,但也懂得收放自如,不会因为外界干扰了自己的头脑和心情。一味的怨天尤人只会于事无补,保持良好心态直面困难才是成事者应该具备的品质。 “因为你一直走的是阳光偶像路线,出道以来几乎与绯闻绝缘,所以这个事儿爆出来,才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但对于你来说,只要处理得当,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哦?”付俊生来了兴趣,“怎么处理?” 张媛没有直接回答付俊生的问题,只露出一抹淡笑,“娱乐圈的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说得清楚!” ****** 萧齐自问是个淡定的人,可这一次也忍不住冒了火。 因为他火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 萧齐并不介意出名,也希望寰宇能够声名远扬,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他的想法里,付俊生摊上这样的绯闻,不说专门召开一场记者会,但怎么也得发个声明全面澄清此事吧。 可除了付俊生经纪公司在其官方微博上发了“子虚乌有”四个字外,再没有任何一句澄清。 媒体的推波助澜加上付俊生方面似是而非的噤声,一时间“付俊生出柜”之类的新闻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更有一家叫做“小米蕉”的娱乐媒体对付俊生的“前生今世”做了大量描写,其中就有一个版块就专门属于付俊生的“当前女友”萧齐。 是的,萧齐就是这样火的,作为付俊生的现女友。 萧齐越想越气,为什么是女友?那小白脸一脸阴柔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应该他才是受吧? 刚想到这里,萧齐忍不住甩了自己一巴掌,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为这个生气。 这家“小米蕉”不但把付俊生写的有鼻子有眼,还爆出了大量萧齐的资料,包括寰宇设计有限公司总裁,年少有为;又说他是青大历年来最具人气的校草,为无数学妹所倾倒,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甚至还配以数位迷妹的采访。 如果说之前那张意外照片中的萧齐还是模糊不清的,那媒体之后挖出的萧齐个人资料就已经再清晰不过了。 青年才俊加当红小生,这样的组合以一种近乎相辅相成的方式点燃了最近的娱乐圈,占据了各大主流媒体网站的即时点击榜首位置。 “造谣,*裸的造谣。”萧齐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我要去告他们。” 林智与楚汉良对望一眼,无奈道,“这个时候你去告他们,那才真是火上浇油,更遂了他们的愿了。” “是啊,清者自清,你告也没用。那帮家伙就是嫌事不够大,你要是一现身,这事儿澄不澄得清,就更难说了。” 萧齐瘫坐在椅子上,心里恼火急了。 幸好,程恳这次专门打来电话说谣言止于智者,让萧齐放宽心。她是相信他的。这不过是沉寂一时之后就必然会卷土重来的媒体炒作,只是他运气不好,恰巧撞上了而已。 ****** “媛姐,这就是你说的好事吗?”付俊生心里除了恼火,更多的是疑问,不管怎样,他相信经纪人张媛不会害他的,这对她没好处,所以语气还算平和,“这件事现在已经炒得不成样子了。甚至,一些不负责任的小媒体都快写出床戏了。这样下去,还怎么维护我的公众形象?” 张媛瞥了付俊生一眼,“这还不算好事?你看看你现在有多火,周天王的全球巡回演唱会都叫你的新闻给压住了,这就是人气啊。” “可这样的负面人气有什么用?” “现在是负面人气,但只要事实真相道理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就会是最大的赢家。毕竟这次事件本来就是无良媒体的胡编乱造,我们,哦不,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那我们现在是要澄清事实了吗?” 张媛看着付俊生眼里跃跃欲试的小兴奋,心想到底年轻了点,沉不住气,但还是开口说,“再等等。” 这淡定的“再等等”,却给萧齐带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小齐啊,晚上回家吃饭吧。你爸今天发了奖金,买了很多好吃的,你爷俩好好喝一杯吧。”齐芳打来电话。 萧齐暗道这借口也太烂了,无非就是看到新闻想要跟自己确认。但想到自己也确实很久没跟父母好好聚聚了,所以更没理由拒绝母亲的邀请。 萧齐可以无视别人的看法,可唯一没办法无视的,就是自己父母和程恳的看法。 “心心,跟你商量个事。”萧齐已经想好向程恳求助,如果能请动程恳跟自己一起回家见父母,那这件事反倒起了催化作用,未必就全是坏影响。 “什么事?” “我妈叫我晚上回家吃饭。” “怎么了?” “我估摸她也是看到网上的新闻或是听到了一些传言,想找我了解情况。所以我想……” “想,干嘛?” “我想带你回家,那样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萧齐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 程恳听萧齐说起他妈叫他回家吃饭,差不多就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本来还有点儿犹豫,但想到萧齐一如既往的呵护,还有自己暗地里所下的要勇敢一点的决心,同意了。 萧齐没想到他那些撒娇卖萌装可怜的招式还没用,程恳便同意了,高兴得一颗心都飞了起来,不断地重复,“真的吗?真的吗?” 这家伙幼稚病又犯了,程恳翻了个白眼,直接摁掉了电话。 萧齐有了约,工作效率极高。下午三点不到,就处理完手头的必要工作。跟林智打了个招呼,提前下班去接程恳了。 丁妍妍神秘兮兮地跑过来问,“哥,老大最近不是缠上绯闻了吗?怎么看起来那么高兴啊?” 林智敲了一下丁妍妍的头,“哪儿这么八卦,去,做你的事去。” 丁妍妍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一脸不乐意,回到座位上跟qq群里的几个小姐妹继续编排上司的八卦。末了,感叹一句“老大的桃花运可真是旺啊,我要有一半就好了”,惹得姐妹们纷纷打趣丁小妹这是要思春啊。 萧齐到青大时,程恳还在上课。见时间尚早,萧齐便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两瓶父亲爱喝的好酒。 刚准备把酒放进车里,就听到旁边女生的尖叫。 “哇,是萧大神啊。真的好帅,真人比照片还帅。”这是脑残粉。 “看到网上的新闻了吗?跟付俊生是一对儿呢。找了个明星男朋友,难怪一直不近女色,思想就是开放啊,换我可接受不了。”“哎呀,真恶。”这是黑粉。 “师兄可真帅啊,配付完全足够了,据说还是圈圈。”“哇,真的吗?”声音渐渐弱了,似乎要压抑住某些禁忌话题带来的兴奋。这是腐女。 更有个别大胆的学妹走上前来要跟萧齐合影,心里揣测着,“师兄是不是要进军娱乐圈啊?先合个影,以后出去也是跟明星合照过的人了。”这是偶像剧看多了。 萧齐满头黑线,转身就看到一旁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来的程恳。 程恳今天穿了一件棕色大衣,白色花边衬衣打底,外面套着一件v领小毛衣,下着格子短裙,黑色的长筒袜完美地显示了腿部线条,一身青春学生的休闲打扮。暖暖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阴影,打在她白皙娇嫩的脸上,笑眼弯弯有如月牙,整个人显得格外明媚。 一瞬间,那阳光仿佛照进了萧齐心里,暖烘烘,醉醺醺。 萧齐突然间有点肆无忌惮,大声喊道,“老婆……在这里!” 程恳闻言,吓得花容失色,险些摔倒。见路过的学生纷纷把头调准她的方向,连忙把手包顶在头上,一溜烟儿往边上跑了。 “哈哈哈!”萧齐看到程恳狼狈逃跑的样子不禁大笑出声,就连过往学弟学妹认出他后脸上露出的怪异表情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第六十一章 脱身谣言的漩涡 为了让两人的亲密关系表现得更加直观一点,进门前,萧齐赶紧去拖程恳的手,想要拉着她一起进屋。可惜程恳死活也不肯,也不知道究竟她是害羞,还是在气自己刚才的放肆。 不过,这并不影响萧齐愉悦的心情。 一进门,萧齐就高喊道,“爸妈,我回来了。”他急于让父母分享此刻的喜悦。 “小齐回来了啊。”齐芳刚才还在想着待会儿要怎样去跟儿子套话,陡然看到跟在萧齐身后的程恳,一颗心“哐当”落回肚子里。 “心心也来啦。” “阿姨好。”程恳从小叫惯了齐芳阿姨,却从未像今天这般露怯,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 萧父闻声也从厨房里钻出来,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萧齐拿出事先买好的酒,“爸,知道您好这口,这是心心特意给您买的!” “来就来吧,还带东西干嘛。”萧致远乐呵呵地接过去。 程恳红了脸,一边怪萧齐的搞怪扰乱了她准备礼物的心思,一边又感动于他的体贴入微。 一顿饭吃得格外融洽,两位长辈从头到尾都在给程恳夹菜,不断拿眼色打量她,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她一般。 程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神经紧绷,如临大敌,整个脸都差点儿缩进碗里了。 她害羞的样子着实可爱,乐得萧齐在边上一直偷笑。 临走前,齐芳拉着程恳的手,不住地叨叨,“有空就来家里玩啊”,“萧齐要是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跟你爸说说,找个日子两家人一起聚聚吧”,程恳的脸蛋愈发羞得红彤彤的。 关了门,齐芳点了点萧致远的额头,嗔骂道,“都怪你,说什么儿子在跟一个男明星谈恋爱,吓得我这心啊,一整天都砰砰乱跳。” “我怎么知道啊,还不是那些媒体瞎编乱造。真是的,我儿子好好的,怎么还牵扯进娱乐圈了。刚刚有程恳在场,也没好意思问。今儿老方老李还来我来着,我去网上看啊,真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些家伙这样乱嚼舌根,真该关进局子里。咱们的儿子你还不了解吗,怎么可能去学那什么,哦,对,出柜。你是没看见他瞧着心心的那副模样,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老娘可是早就看出来他对心心有想法了,果然吧。真不愧是我儿子,哈哈。” “既然你早看出来了,还瞎担心什么。还一整天,呵,砰砰乱跳。” “我这不是……哟,老萧同志,你这脾气见长了啊,敢教训起我来了。” “哎,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 …… “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此刻车上的萧齐正跟他父亲说着一样的话。 “叫你看我笑话,叫你看我笑话……” 月亮从云朵里钻出来,露出一抹弯弯的笑脸。 ****** 萧齐这几天心情很不错,项目进展顺利,爱情也甜甜蜜蜜。当然,除了个别认出自己露出诡异笑脸的路人和寰宇周围偶尔窜出来的小报记者,以及一些朋友的调侃电话和短信,这当中就包括久未联络的廖晴。 自上次在电话里哭诉之后,廖晴就好像从萧齐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想来也是,一向清高冷傲的她居然因为酒精作祟就失了分寸,真是大大丢了面子。 而为了避嫌,萧齐也派出了赵建华全权负责绿环项目,以此减少跟廖晴在工作中的接触。他知道她的个性,稍待时日,两个人就能恢复邦交,继续像朋友一样相处。 所以此时收到廖晴的短信,萧齐倒没多意外,虽然被她狠狠嘲笑了一通,但他反而发自内心地感到一丝轻松。 而程恳那边,因为见了公婆,两人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认。 见面后的第二天,萧致远就跟程建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当天的情形。一番深聊下来,两个人都甚为满意。齐芳更是个急性子,找个几个风水大师,迫不及待地要挑个双方家长见面的好日子。 4月22日,黄历有云:值日天德,宜祈福、祭祀、求子、结婚、立约,是为黄道吉日。 齐芳拿着大师的批语,乐得合不拢嘴。 就连甚嚣尘上的绯闻,今天也有了重大的转折。 付俊生方面终于发声,做出了如下声明: “近日来,网上关于我公司艺人付俊生先生的毁谤传言纯属子虚乌有,是为胡编乱造、恶意诋毁。特别是以风向娱乐、小米蕉娱乐为首的媒体网站,将付俊生先生出席lfp集团“山水间”项目启动仪式时发生意外的照片断章取义地发布于网上,进行局部引导,试图以诋毁他人名誉的方式博取大众关注。 这些恶意炒作和肆意攻击,被加工成了付俊生先生的“绯闻”、“丑闻”,甚至上升成了整个娱乐圈的“事件”,严重误导了舆论和大众,也严重侵害了付俊生先生的公众形象和个人名誉。 为维护付俊生先生的合法权益,本公司已第一时间采取相关措施,保全了证据,并全权委托上海君尚律师事务所依法追究相关责任人的民事及刑事法律责任,绝不妥协。 同时,我们也希望各大媒体和广大网友能够保持理智,以事实为依据,不轻信或传播那些断章取义、扭曲事实、恶意中伤的不实消息,共同维护网络环境和行业秩序。” 紧接其后的是lfp项目启动仪式上与会记者的联合声明,表明付俊生先生当时确实是意外和路人撞在一起。并附以数位记者单独接受采访的视频,均表明愿以人格担保当时发生的事纯属意外。 最后则是付俊生的个人视频宣言,表明自己近日的诬蔑已经严重困扰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一直以来,自己都尽力做好本质工作,勤勤恳恳,却没想到一再遭遇他人构陷,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颓废多天之后,才好不容易在朋友的劝慰下才走出阴影;基于对广大粉丝负责的心理,今天要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为网络环境的和谐贡献一份力量。云云。 一些媒体很快就调查出付俊生确实受邀参加了lfp项目,一些当日与付俊生一起照过相的粉丝po的合影和相关证言也渐渐流传开来。 一时间,舆论风向有了很大的转变,虽然还有些人对此持怀疑态度,认为无风不起浪,但大部分的媒体都开始表示这可能真是一个误会,而付俊生的粉丝群则借机反攻,一边要以风向娱乐、小米蕉娱乐为首的媒体网站公开道歉,一边高喊着维护网络环境的正义口号,乘机壮大了粉丝团队的势力。 当然,更多网民则是以观望的态度看着这场闹剧,但这已无碍于付俊生成为这场网络闹剧的最大赢家。 “cheers!” “恭喜,这件事之后,你未来的演艺道路就更加顺利了。”张媛扫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包括影视广告在内的多个邀约,“毕竟人气才是明星的第一生命啊。” “全靠媛姐的帮忙啊。”付俊生很服气,张媛不愧是一流经纪人,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错人。 “有什么感想?” “娱乐圈确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看着是一件坏事,好好经营一下,说不定就能变成好事,明明是一场意外,只要操作得当,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媛姐的这一套组合拳,层层推进,相得益彰啊。” “虽然有些进步,但想法还是天真了些。” 付俊生听到张媛所言,一个念头醍醐灌顶般闪现在他的脑海:突然出现的胖女人,身边突然不见的助理,被拖着一个一个删除照片的记者,删掉的照片突然又被爆出,持续发酵的炒作,这一切似乎都像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暗中推动。 付俊生原来以为只是某个无良记者让一次巧合的误会暴露在公众视野,从而引发出了一场娱乐事件。但他突然想到,要是一切都不是巧合呢。 看着张媛挂着淡笑的脸,付俊生突然觉得有点陌生,甚至有点害怕。 第六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寰宇的一周例会上,各负责人分别就手上的项目进展情况做了简报。 赵建华负责的“绿环”项目进展顺利,施工现场有条不紊。因为甲方、承包方大多是本地人,跟林智父亲多少有些熟识,连带也给了寰宇几分薄面,所以合作起来十分顺遂。 聂晓华也从前方发来捷报,“山水间”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各方面配合到位,工程进展稳步扎实。一旦项目完成,寰宇必能借机打开当地市场。 而其他一些小项目譬如“悠远”、“嘉逸”、“三千里”等,也尽在掌控之中。 一时之间,寰宇彻底摆脱了“吻照事件”带来的阴霾,公司上下朝气蓬勃,干劲儿十足,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连丁妍妍也忍不住拿萧齐开涮,“老大,您这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而萧大总裁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连丁妍妍的打趣也觉得动听,“那是,本人命中自有贵人相助,遇事总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 “是不是哟?”丁妍妍配合地睁大眼睛,左右望望,“在哪里,贵人在哪里?” “去,”萧齐把文件扔回她怀里,“还不快给我干活儿去!” 丁妍妍白了他一眼,拿着文件朝门外走去,嘴里低声嘀咕着,“一个个都来催我,有意思没意思啊!” “等一下。”萧齐在后面叫住她。 “咋啦,老大?”丁妍妍迅速转过身,充满期待地望着萧齐。 萧齐笑着说,“我等下要早点走,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先帮着对付一下啊。” “又约会啊?” “怎么?”萧齐挑一挑眉,“这个没必要向你报备吧?” 丁妍妍撇撇嘴,“黑心老板,自己老是偷懒,却拼命压榨他人血汗。” “丁妍妍!”萧齐抬高音调,“你是嫌我给的奖金太多啦?” “没有,老大,我这就干活去!” 萧齐望着被自己捏着三寸的手下一溜烟儿跑掉的背影,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不到五点,萧齐已经驶上了北环路,离青大还有不到两公里。他想起上次程恳无意中提起过喜欢喝新出的蓝莓酸奶,寻思着找个超市给她买一箱抱宿舍慢慢喝去。 萧齐转了个弯,还没来得及停车,手机却急促地响了起来。 小丫头这是下了课?萧齐唇边挂起一抹笑意,伸手拿过驾驶台上的手机。 是丁妍妍的座机号码。这个小丁,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啊,这么点事都办不成。 萧齐摇摇头,接起电话,准备严肃地教育教育这个“无能”的下属,“喂。” “老大,不得了啦!”丁妍妍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慌张,仿佛天塌了下来。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萧齐皱了皱眉,“好好说话。” “是,是,是楚副总,”平时伶牙俐齿的丁妍妍这一回舌头却像打了结,“刚,刚才来了几个人,把他带走了,说是接受调查。” “什么!”萧齐“咚”地一脚踩了刹车。 “就刚才,几分钟前,来了几个人,说是检察院的,把楚汉良带走了。你赶紧回来吧。” 萧齐放下手机,眼睛眯起,眉头拧成结。 他沉吟片刻,给程恳发了条短信,一脚油门踩下去,朝公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萧齐刚踏出电梯就遇上迎面而来的林智和赵建华。 “你可算回来了!” “走,去我办公室说。” 萧齐关了门,三个人坐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萧齐坐在办公椅上,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林智摇摇头,“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但听刚才来的那几个人话里的意思,似乎跟省城的项目有关。” 赵建华忿忿道,“之前我就不赞成邀请他入伙,你们瞧,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老赵,现在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萧齐抬了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又转向林智,“你爸那边……” “我已经跟老头子打过招呼了,他答应会尽量帮忙。但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有的放矢,对症下药。” “会不会是……”赵建华与林智对望一眼,“周建宇?” 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萧齐略略一想,似乎是省建委副主任。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望着对面两人。 林智心虚地看了一眼萧齐,“前些日子,你不……忙嘛,所以“景辰”项目竞标的事我们就没想再来烦你。有一天,老楚找我俩商量来着,他打通了周建宇这层关系,对方似乎对他有所暗示……我们仨商量了一下,就私下做了决定。” 萧齐很快明白了林智的意思,这种情况并不陌生。作为一家刚刚起步的新公司,要想从众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除了必备的专业素质,非常时候也必须采取一定的非常手段。只要方式适当,他在一定程度上对此也是默许的。 只不过这一次,事情却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萧齐知道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克制住内心的暗涌,平静地问道,“多少?” 林智举起右手,伸出了两根手指。 萧齐稍稍考虑了一下,很快做了安排,“老赵,你那个同学老严不是律师吗?你先跟他好好沟通下相关问题,必要的时候,恐怕还得请他帮忙。阿智,先让你爸帮忙打探一下,看看能否确定此事是否真的跟周建宇有关。另外,公司上下务必全面封锁消息,避免此事对寰宇的声誉和形象造成不良影响。” ****** 吃过晚饭,齐芳和往常一下,准备下楼去跳广场舞。 刚要开门,萧齐就从外面推门而入。 “小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爸呢?” “在书房呢。” “我先去找他……” “哎哎哎,你吃过饭了没啊?” “您别管,自个人跳舞去吧。” “……” 萧齐挨着萧致远坐下,三言两语地将公司发生的事儿跟父亲说了一遍。 没等他说完,萧致远便忙不迭地数落起来,“你说你,好好的路不走,偏偏选什么歪门邪道。” “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何况这次的事情真跟我没多大关系。” “那也是你治下不严。” “爸!” “好好好,我暂时不跟理论。说说看,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您那些个老战友,老相识,有没有谁能跟省委那边搭上关系?” “你这是要扰乱国家司法公正?”萧致远横眉立眼地瞪着萧齐。 “瞧您说的,我就是想找找熟人,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好采取最有效的应对措施,您说是不是?” “真的?” “真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违法乱纪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萧齐拍着胸膛保证。 “哎呀,老萧,”齐芳从外面推门进来,“你就帮儿子一把吧,难不成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公司垮掉?” “敢情您没去跳舞,躲这儿偷听啊。” 齐芳没好气地白了萧齐一眼,意思是我这么帮着你,你还诚心拆台。 “容我想想。”萧致远瞳孔收缩,微微皱起了眉。 “对了,”齐芳忽然一拍大腿,“程恳舅舅,也就是秀秀她爸,不是在省委组织部工作嘛,没准能帮你打听打听。” 萧齐闻言,眼睛先是一亮,继而又转为黯淡。这两家人还没正式见面呢,就要先攀上对方的关系,怎么看都是掉份子的事。 齐芳看穿儿子的心思,“要不,由我来出面?” “算了,妈。”萧齐摆摆手,“您别管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齐芳叹了口气,她这儿子跟他老子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萧齐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调到通讯录,慢慢往下翻。 “嗨,韬子,对。哪里,哪里。嗯,也没什么事,就问问你最近干嘛来着。” “勇浩,忙啥呢,国外?哦,那先不打扰你啦,回来聚,行。” “阿庆啊,我,萧齐。照片?你没看网上都澄清了吗?子虚乌有!” “……” 齐芳看着儿子一个个电话拨出去又挂断,心里暗暗替他着急。 她捅了捅萧致远,“我说,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犯难?”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我的那些老伙计你不都认识,全跟我一样,不上不下。” 齐芳瞪了老伴儿一眼,捏着手机悄悄回了房间。 萧齐在阳台上来回踱步,能想到的人他都找了一遍,可眼下这件事没一个能帮上忙的。 正当他紧锁眉头望向远方苦思对策的时候,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萧齐拿起来一看,是谭静。他真是不想接她的电话,尤其是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 对方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手机执着地响着。 “你好。”萧齐终是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你好,萧齐。”谭静的声音喜气洋洋。 “有何贵干?”萧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谭静也不拐弯抹角,“下周四,晚上六点,到机场接我吧。” “你这是?” “工作考察。” “没听秘书说啊?” “跟你说不就得了。” 倒是不客气。萧齐想起之前的种种,故意顿了半响,“我翻了下日程,那天正好有约了。这样吧,我派个人过来接你,成吗?” “也成。”谭静笑了起来,“不过秦汉良的死活,你是不想管啦?” 第六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萧齐是个懂得拿捏的人,深谙人际交往中的各种规则,审时度势,进退有度,因而才将寰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治理得井井有条。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和林智成为多年的好友,成功笼络到楚汉良和赵建华,并将丁妍妍、罗源、聂晓华等一大批颇有想法的青年才俊招至麾下。 所以这一次,一向知进退明得失的萧总再被谭静狠狠捏住自己的三寸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克制心中汹涌的怒火。明知她的要求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他却不能狠狠地怼回去,也不可能撒手不管。因为楚汉良的处境不允许他这样做,连寰宇本身也是。 萧齐甚至没有过多追问谭静,也未对她的话提出质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来接你,你就能帮忙摆平这件事?” 谭静娇笑一声,“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谭总放心,我定会好好表现的。”萧齐几乎是咬着牙回应道。 萧齐挂掉谭静的电话,立马联系了林智。 还未等萧齐开口,林智倒先嚷了起来,“阿齐,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老楚的事儿有眉目了,戴倩,应该是戴倩搞的鬼。” “好好的怎么又扯上戴倩了?” “老头子动用了多方关系,刚才终于来了消息,戴倩她爸戴凌峰跟周建宇以前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关系匪浅。” “这也不能说明……” “这事儿肯定是戴倩在暗中作祟,故意设了个圈套让老楚钻。以她睚眦必报的大小姐性格,我敢打包票说,这件事要是跟她没关系,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林智的话确实在理。楚汉良交游甚广,除了在男女之事上不懂收敛,其他方面还是进退有度的。如果要说谁跟他有深仇大怨的话,也只能是戴倩了。她应该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不过如果真是戴倩从中使坏,那她的最终目的就是把楚汉良送进监狱吗?那谭静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她又在这当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念及此,萧齐更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出马,看看这些个人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萧齐将谭静在电话里的话跟林智转述了一遍。两人一合计,都觉得萧齐确实应该走上这一遭。不过大体思路已经清晰,谭静要么是为了接近萧齐,用这样的手段逼他就范,要么就跟戴倩一样,想把他整垮。 萧齐深恶谭静的处心积虑,原本因她在“山水间”项目启动午宴上的挺身解围而生出的一点好感也瞬间熄灭了。如果她能像廖晴一样磊落行事,他们没准儿还能成为朋友,无奈她心机太深,他绝不可能跟这样的人,这样的女人推心置腹。 直到第三天,赵建华的同学老严以委托律师的名义才在看守所里见到了一脸憔悴的楚汉良。据老严从楚汉良那里得到的信息,基本已经确定整件事是戴倩所为。 老严说,此事可大可小,法律规定的量刑标准是45天以上5年以下徒刑或拘役。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对方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要整垮楚汉良,估计很难轻易松口放他脱身了。 萧齐心里极为火大。真是流年不利,“吻照”风波的余韵尚在,又扯出这么一摊子事,稍微处理不当就会对寰宇带来难以估量的严重后果。而作为公司开国功臣的楚汉良,平日生活中的好兄弟,他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蹲号子。 萧林二人四处找人斡旋,几天下来,人情关系托了一大堆,有用的信息却寥寥无几。稍有地位的人一听到这事跟省里扯上了关系,全都退避三舍,表示这不是自己插得上手的事儿。 ****** 程恳知道萧齐公司最近有了麻烦,心下担忧,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安慰他,连带说话的语气都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萧齐感受到她的柔情,一颗心几乎都要融化了。 这天晚上,萧齐终于得了一点点空,当即开了车直奔青大。 萧齐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看着程恳从门口探出个头,左右张望两下,旋即一阵风似的朝他奔过来。 “怎么这时候还过来了?”程恳气喘吁吁地问。 萧齐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拿下巴的胡茬磨蹭她光洁的额头。 “想你了。”这几天着急上火的,他的嗓子有些哑了。 程恳伸手攀上他的腰际,紧紧地圈住他。 “忙坏了吧。” “嗯。” 平日里无所不能的萧齐,这一刻难得地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丝软弱。 “会过去的,别担心。” “你也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相信你。” “乖。” “哎呀。”程恳忽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萧齐立马放开了她。 程恳跳了一步,跟萧齐拉开一段距离,“我忘了这是在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好丢面。” 萧齐立刻贴了上去,“有什么关系,现在青大谁不知道咱俩是一对啊。” 说到这个程恳就来气。前阵子他俩因为“吻照”事件感情升温,萧齐频繁出入青大,抓住一切机会跟程恳黏在一起。没想到,这一切却被一个心理阴暗的学弟抹黑,在青大bbs上发了一篇名为“萧齐出柜事实败露,假借女友名头欲脱身”的帖子,一度引起萧齐红黑粉丝两大阵营的激烈对骂。 这个帖子也直接气得萧齐幼稚病都犯了,二话没说注册了个账号,到帖子里将楼主一通乱骂,既解了气,又完全坐实了他和程恳的关系。 程恳为此郁闷了好几天,倒不是她不愿意公开两人的关系,只是闹得这样满城风雨,她想在大学里做个隐形人的愿望就完全落空了。连沈培看她的眼神都有了变化,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放弃交换生的机会,是不是因为萧齐?” 程恳连连摇头,“沈老师,真的不是因为他。以前,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现在已经没有了。” 沈培也没再多问,只叹了口气表示惋惜。 想到这里,程恳恨恨地啐了萧齐一口,“还不都是你惹的祸,非要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别人对我指指点点,难受死了。” “她们这是赤果果的嫉妒,你直接无视好了。”萧齐暗自得意,这一下,她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程恳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萧齐去拖她的手,“走吧。” “去哪里?” 萧齐凑到她耳边,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脖颈,痒嗖嗖,麻酥酥。 “回我家。”他的语调异常的暧昧。 程恳的脸“腾”地红了,赶紧甩开他的手,“今天不行。” “为什么?”萧齐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程恳赶紧解释,“明天的翻译课有上外的老师过来做交流,很重要。” “我到时候送你过来。” “老师提前布置了任务,大家都在准备呢。我的也还没完成。” “这样啊,那好吧。”萧齐闷闷地同意了。 “别不开心了,”程恳温柔地哄他,“反正要到周末了,很快又能见面。” 萧齐看出程恳眼中的绵绵情意,心中的不快消散了一些。他重新将她圈入怀中,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对了,我这两天要应酬一个过来考察的甲方人员,可能没时间过来看你了。” “好,我知道了。” “我会想你的。” “嗯。” “你想我吗?” “嗯。” 萧齐叹了口气,真是难得从她口中听到一句直接的回答。 “那我走了。”最终,萧齐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程恳。 “好。开车慢点。” “对了,”萧齐刚走出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冲站在原地的程恳喊道,“周日晚上的事,你没忘记吧?” 夜色掩映下,程恳微微红了脸,她顿了下,大声应道,“记着呢。” 第六十四章 得不到的在骚动 下午四点过,庄清的店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巴巴地盯着柜台里的各种水晶看了很久,似乎很难做出选择。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庄清观察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男子闻言,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左手食指轻轻叩击柜台玻璃,“我想选一颗可以做吊坠的珠子,你有什么好推荐的吗?” “您是自己戴还是送人?” “送人,女朋友。”男子嘴角的笑意带上一丝甜蜜。 “您稍等。”庄清转身进了里间。不一会儿,捧着一个盒子出来,端端正正的放在男子面前。 男子打开一看,是一颗水滴形状的浅玫瑰色珠子。 “这是粉水晶?” 庄清轻轻摇头,“是红纹石。” “这种石头有什么意义吗?” 庄清笑着解释道,“红纹石的寓意是爱和幸福。它还有个别名叫印加玫瑰,据说可以帮助人们等到爱情,并守护自己的爱情。” 男子闻言,眼睛一亮,“那就这个了,麻烦你帮我包起来吧。” 庄清好心地问道,“需要我帮你编根绳子或配根链子吗?” “不用了,让她自己编吧。” 庄清点点头,心里暗自揣测,看来那个幸运的女孩也是个行家啊。 ****** 萧齐到达青市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时候差十分钟六点。 谭静的航班六点零五分到,他特意来得早一点,省得叫这位难伺候的主儿抓住什么把柄。 没多久,国内到达出口处已经陆续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有个身着米色风衣,黑超遮面的女子分外惹眼。 萧齐看到来人,不紧不慢地走到黄线外,静静地等候着。 女子推着行李车,快步走到萧齐面前,“嗨,好久不见。” “你好,谭总。”萧齐绅士地顺手接过她的行李车。 谭静嗔怪道,“上次不是说好了吗,私底下叫我谭静就可以了。” 萧齐淡淡地道,“您此行可是为公务目的。” “萧齐,”谭静侧过脸,定定地看着他,“至少现在是下班时间。” “我可不这么认为,”萧齐挑了挑眉,“若非工作关系,您觉得咱俩能有机会在这个时候碰面?” “那可不一定哦,”谭静微抬下巴,露出个胜券在握的表情,“萧总,你可知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那倒是。萧齐在心里冷笑一声,不管你耍的什么花招,我都会将它一一拆穿。 谭静坐上副驾驶,仔细打量这辆极不起眼的雪铁龙,“这是你的车?” “劳您屈尊降贵坐我这小破车了。” 谭静轻轻一笑,“很好啊。” 萧齐没再说话,专注地开着车,就好像正在驶过极其艰险的一段路。 谭静视线扫过中控台上放着的一个精致的小纸袋,一伸手便将它抓了过来。 “呀,这珠子可真漂亮。”她拈起水滴形状的红纹石,放在眼前细看。 “麻烦你放回去!”萧齐侧过头狠狠地盯着谭静,浑身骤然笼罩起一层冷冽。 谭静微微一怔,深埋在心底的他有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和煦的,冷漠的,淡定的,局促的……唯独没有现在这般狠戾,仿似被踩到痛脚的刺猬,竖起了满身的防备。 是送给那个女孩的吧?她在母校的论坛里看到了那个帖子,也找人详详细细地调查了一番。几年前他为了她深夜买醉远遁他乡,现在又为了她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那不过是个容貌尚可,家境平凡的女孩。只因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就可以轻轻巧巧地霸占他的心。为何,他待她如珠如宝,却将她人弃如敝履。 谭静的心上划过一丝尖锐的疼痛,连日来的郁闷与不甘一齐涌上心头。她盯着萧齐,心中生出一种不可抑止的无畏。 忽然,谭静打开了车窗,右手往窗外用力一抛,将珠子连同那纸袋一起扔了出去。 “你干什么?”萧齐几乎是咬着牙怒吼道,“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脚下猛地一踩,将车停在了机场高速路中央。 “你疯啦!”谭静一把拉住开了车门准备往下跳的萧齐,“这来来往往的全是车。” 萧齐冷冷地拨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车。 谭静坐在车内,看萧齐跟着那被风卷起的袋子狂奔在高速路上,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她慢慢地摊开右手,露出掌心里那一颗晶莹透亮的珠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如此的令人,又爱又恨。 ****** 萧齐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公司楼下。 昨晚将谭静送到她下榻的酒店之后,萧齐冷漠地说了声“再见”便立即驶离了当场。 在机场路上找了将近20分钟,最终还是没有找回那颗红纹石,心中被怒火填满,能够隐忍不发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经过一整天的自我消化,此刻,萧齐的心情平静了不少。至少,在谭静打开车门叫他上去的时候,他的表情克制而有礼。 萧齐刚坐下来,谭静便叩了叩驾驶座的后背,“陈师傅,开车吧。” “去哪里?”萧齐淡淡地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 谭静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到萧齐身旁,“昨天是我太冲动了,这个算是我的赔罪。” “不必了。”萧齐轻轻地推开。 谭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打开看看?” “没有这个必要。”萧齐冷冷地道。 谭静也未勉强,将盒子重新收回手袋中。 黑色的奔驰在马路上飞驰。隔着雨帘,窗外的景物模糊却熟悉。 “你这是?”萧齐不解地看向谭静。 “回母校看看呗。”谭静淡淡地笑着,“毕业之后就没回来过,说起来还怪怀念的。” 萧齐有些气不顺,“你回这里不是熟门熟路吗,白白拉上我。” 中午接到她的电话,要他陪同出行。他以为会是什么工作上的大事,却不想竟是叫他陪着来青大。然而事已至此,萧齐虽不至忍气吞声,却也无法拂袖离去。毕竟,昨天那么一闹,他还没从她口中得到半点关于楚汉良的消息。 回到熟悉的地方,谭静仿佛放松了不少。 雨滴打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花,也弄脏了谭静的高跟鞋,她却浑然不觉,只顾沿着往日穿梭的路往前冲。萧齐陪在谭静身侧,与她略略拉开一尺距离。 “你还记得吗,这里?”谭静指了指前方。 “没什么印象。”萧齐淡淡地道。 “我倒刻骨铭心。”谭静忽然转过头直愣愣地望着萧齐,眼里涌动着陌生的情愫。 “这应该算我唯一与你有过‘亲密接触’的地方吧。”她的笑看似云淡风轻,却掺杂了无以言表的惨淡和伤感。 萧齐的心微微一颤,一时间竟怔怔无语。 又走了一段路,谭静再次停了下来。 “呀,刘师傅的拉面店怎么不在啦?” 望着面前陌生的招牌,谭静皱起了眉,眼中满是遗憾。 “搬了大半年了。” “你也知道这家店?”谭静诧异地望着他。 “嗯。” 谭静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刘师傅的拉面,‘滋味轩’的水煮鱼,北门的纸上烧烤……可都是我和几个好姐妹的最爱。” 萧齐忽然出声,“戴倩也是你的好姐妹之一?” 谭静微微一鄂,转而笑得灿烂,“不错,这都叫你猜到了。” 终于叫他证实了,刚才心中因她生出的一点柔软瞬间消失。隔着雨幕,萧齐真想冲上前去,掀开她虚伪的面具。 “所以,你才是整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 谭静嘲讽地笑笑,“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早在你带楚汉良去西安那次,我就一眼认出了他。” “然后你就处心积虑地安排了这么一出?” “是啊。对他这种玩弄感情的负心汉来说,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轻的。” “你不过是个局外人,凭什么!”萧齐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我凭什么?”谭静大笑起来,“就凭戴倩是我的姐妹,就凭我手里握着能够断送楚汉良前程的证据!” “你!”萧齐气结。 “当然,”谭静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如果是你出面求我,我可以考虑放弃。” 萧齐冷哼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当年的拒绝罢。” 谭静一把甩掉手中的雨伞,上前抓住萧齐的手臂,“你就这么看我?!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对你的报复而已?” 萧齐嫌恶地甩开她,“难道不是?” 两个人在雨中狠狠地对视着。 半晌,谭静打破了沉默,“萧齐,因为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吧。” 萧齐低沉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冷冷地响起,“你以为,被你这种工于心计的女人喜欢,我会觉得幸运?” 第六十五章 留下最后的牵扯 两个人在雨中狠狠地对视着。 半晌,谭静打破了沉默,“萧齐,因为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吧。” 萧齐低沉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冷冷地响起,“你以为,被你这种工于心计的女人喜欢,我会觉得幸运?” 谭静哑然,眼眸迅速转黯,继而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从小到大,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可偏偏在萧齐这里栽了跟头,还一连两次。 原本指望过来青大,会勾起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共同回忆。可是,从头到尾,做梦的那个人只有自己。 天空乌压压的一片,眼见雨越下越大,不消片刻,谭静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水珠。 萧齐终是不忍,躬身捡起地上的雨伞,交到谭静手中。 “还逛吗?你身上都湿了。” “不逛了,有什么好逛的!”有的不过是想逃逃不开想忘忘不掉的痛苦回忆罢了。 两人重新坐回车中,谭静拿了块毛巾沉默地擦着头发。 空中仿佛竖起了一道冰冷的屏障,将他和她隔开两端。 谭静轻咳了一声,半哑着嗓子说,“楚汉良的事我不会再插手,至于戴倩要怎么做,我就无能为力了。” 萧齐静默了一瞬,开口道,“还是谢谢你。” “呵,”谭静惨淡一笑,“你肯出来见我,为的不就是这个?” 萧齐也未否认,盯着谭静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谭静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字一句地说,“你该知道,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空气再度凝结,只剩下窗外轰鸣的雨声。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夜幕降临,昏黄的街灯迷濛在无尽的雨丝之后。 谭静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嘈杂的雨声和这昏暗的城市一起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萧齐突然出声,“刘师傅的拉面店,搬到了这附近,你要去看看吗?” 谭静的眼里迅速涌出大片水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笔直地坠落下来。 “怎么了?”萧齐的心乱了一秒,他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女孩子。 “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残忍。”谭静说完,猛地扑进萧齐怀里,放声哭泣。 萧齐几次想要推开她,却还是没能狠下心,双手无措地悬在空中,任由谭静靠在他怀里哭得歇斯底里。 ****** 程恳坐在电脑前,呆呆望着窗外的雨幕。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从早上起床她便有些心神不宁,仿佛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许璐走过来,敲敲程恳的桌子,“你不是说今天要回家吗,怎么还不走?” 程恳回过神来,“雨太大了,我想等它小一点再走。” 她点开了校内网登录页面,慢慢地输入账号密码。 这段时间,张瑶和周臻的感情可谓一日千里,两个人经常在网上公然打情骂俏秀恩爱。 这不,又开始了。周臻新发的消息是:敢情自己养了一头猪啊!配图是抱着一大袋零食的张瑶。 程恳轻笑一声,敲击键盘准备调侃一句“赤果果的秀恩爱啊”。 有人先她一步贴出了回复“一睁眼就叫人喂了好大一把狗粮”。 程恳盯着屏幕上的那个英文名字allyhsu,还有她那不甚清楚的头像照片。 好半天,她才颤抖着手,点开那人的主页。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看错了,化成了灰也会认识的人,她怎么可能看错。 照片中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男子的左手搭在女子的肩头,腕上一串漆黑透亮的珠子分外惹眼。 而页面右上方最近的更新状态是:和最爱的人畅游拉斯维加斯。 程恳僵坐在椅子上,心像被人拿了把生锈的钝刀,一寸一寸地割开,麻木空洞到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可是为什么,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两滴,最终连成一条线,如窗外的雨幕一般,铺天盖地的坠落。 在这个即将入夏的雨夜,周身却笼罩起一层寒冬般彻骨的冷意。程恳用力捂住自己的胸口,整个身子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如梦初醒般站起来,抓起桌边的小包,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奔去。 萧齐,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抓紧他,让他温暖贴心的笑容驱走心中的寒意。 说她利用也好,需要也罢,这一刻,哪怕天涯海角,她必须要见到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回响,不怕,不怕。即使全世界都背叛她,她也还有他。 许璐看着消失在门口的人影,暗自奇怪,“就这样走了吗?” 程恳在大雨中奔跑。雨幕遮天,世间万物都变得异常渺小,包括她自己。周围偶有一两个撑着伞经过的路人,都诧异地望向眼前的女子,惊疑片刻又匆匆离去。 天很黑,打不到车。程恳像离巢的鸟儿失了方向,只能凭着心底深处潜藏的意识搭上了开往城中的地铁。 ****** 黑色奔驰停靠在青年路尽头。 “我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萧齐打开车门,回头对靠在座椅上微阖双眼的谭静如是说。 萧齐撑开伞,刚走出几步,谭静就从车内钻了出来,“等一等。” 萧齐站定,回过头静静地望着她。 “这个给你。”谭静从手袋里掏出之前那个盒子,递到萧齐面前。 见萧齐没有要接的意思,谭静补充说,“是那颗红纹石,我没有扔。” 萧齐微愕,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如假包换,确是那颗他精挑细选的石头。 “谢谢你。”他淡淡地道谢,重新掉转身往前走。 谭静一个箭步冲上来,将他从身后牢牢地抱住。 “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是试一试?”谭静哽咽着,语不成调。 萧齐没有动,感觉到她灼热的泪水顺着西装,浸入他的里衣。 终于,他轻轻掰开环在他胸前的手,转过身面对着谭静。 “对不起。”他心里已经住了人。 “不要说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谭静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柔软的粉唇贴到他凉薄的双唇上。 萧齐一怔,身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谭静已迅速转身,“砰”地关上了车门。 萧齐在原地默立了片刻,刚一转头,就看到了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程恳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没有打伞,单薄的身影在磅礴的雨中瑟瑟发抖。 看到萧齐转身,程恳只顿了一秒,掉个头就往马路上冲。 “心心!”萧齐嘶吼着,扔掉手中的伞,拼了命追去。 在程恳即将被一辆飞驰而过的出租车撞上的瞬间,萧齐死死地从身后将她拖了回来。 “心心。”萧齐贴到她耳边,轻唤她的名字,心里后怕极了。 程恳不说话,用力咬紧嘴唇,嘴里又腥又涩,分不清到底是鲜血还是泪水。 萧齐捧起她的脸,用力拍打她的双颊,“心心,你听我说,求你。” 程恳怔怔的望着他,漂亮的大眼睛再也不复往日的灵动,仿佛一口陈年枯井。她脸色发青,双唇不停地颤抖着,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拼凑成句,“是我看错了吗?” 没有,你并没有看错。可这一切到底要怎么解释?!看着程恳近乎绝望的样子,萧齐的心仿佛被一双大手拉扯着,痛得无以复加。 “啊!”他攥紧拳头,青筋蹦起,冲着天空无助地呐喊。 最终,萧齐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不顾程恳的挣扎,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穿透雨幕,朝家的方向奔去。 “走吧。”谭静见此情景,对司机冷冷地下令道。 萧齐拿了毛巾,细心地帮程恳擦拭头发。她到底在雨中待了多久,为何全身没有一寸干的地方。 程恳麻木地坐在沙发上,放任他手上的动作。 “心心,去洗洗好么?你全身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感冒的。”萧齐说着,伸手去拉程恳。 程恳甩开他的手,冷冷地望着他,眼神里写满了嘲讽。 萧齐心中又是一痛,他猛地将她搂紧,低下头去捕捉她的双唇,嘴里喃喃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程恳别开头,躲过他的亲吻,从牙缝中冒出来几个字,“我们分手吧。” 萧齐浑身一颤,仿佛被人一拳砸过来,心脏瞬间破了个大洞。头顶的血管“咚咚”的跳着,几乎要吞没他最后的理智。 “你再说一遍!”萧齐吼道。 程恳闭了闭眼,咬着牙说,“分手!” 萧齐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狠狠地捏住她的脸,用力咬向她的嘴唇,再碾过她的脸颊,嘴角,脖颈,啃*噬她削瘦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 “嘶”,程恳吃了痛,撑起双手推开萧齐,双脚对着他一阵猛踢。 萧齐钳住程恳双手,将她狠狠地压在沙发上,开始撕扯她的衣物。 程恳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紧紧咬着嘴唇,嘴角渗出血迹。 “萧齐,别让我恨你。”她的声音没有丁点儿温度。 “恨吧。”萧齐咬开她的前襟,喘着粗气说,“我宁愿让你恨我入骨,也好过从此陌路。” 程恳几乎绝望,心中又痛又恨,长长的指甲狠狠扎进他的肉里。 尖锐的痛感让萧齐更加疯狂,他粗暴地扯去她身上最后一着衣缕,将光*裸颀长的身躯覆了上去,嘴里恶狠狠地道,“如果不能上天堂,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第六十六章 站在天平的两端 程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萧齐颤抖着吻去程恳的泪痕,固执地在她耳边重复,“心心,我爱你,我绝不能失去你。” 双手却不愿放弃地在她身上游走,试图让她放松。感觉到她的身体有片刻的柔软,萧齐一个挺身,将她彻底贯穿。 仿佛一把利刃狠狠扎进程恳体内,程恳虽然紧咬着唇,却也忍不出惨叫出声,泪如泉涌,身子瑟缩发抖。 萧齐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嘴里却不忘轻声安抚她,“乖,忍一忍,一会儿就好。” 随着他的进逼、退却,再深入,身体的剧痛渐渐缓过来,程恳这才得以放声痛哭,哭得难以遏制,撕心裂肺。 萧齐伸手给她拭泪,腰身却缓慢而坚定地动起来。 他脖子上晃动着的虎眼石,此时于程恳来说仿佛成了莫大的讽刺。她多想奋力将他推开,或求他不要这般残忍,嗓子却干哑得发不一个音节。 在他的起起伏伏中,她渐渐麻木,绝望地放弃了挣扎,任凭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许久之后,萧齐才放开了程恳,拥着她一起蜷在了窄逼的沙发上。 程恳紧闭着双眼,呼吸轻得几不可闻。 萧齐灼热的手掌贴着她汗淋淋的手臂轻轻摩挲,薄唇轻啄她白皙修长的脖颈。 “我爱你。”他低沉的声音里透着饕足。 程恳没有动,身体不再僵直,却仿佛失去所有感官般的麻木。 “心心,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年底,我应该就能拿到公司的第一笔分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选房子吧。” “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都按你的意思来装修好不好。” “还有啦,你毕业后可以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如果没有喜欢的,就在家呆着,我来养你。” 萧齐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设想。他知道她还在气头上,所以也没抱期望她可以对自己做出回应。是谁说过,女人的心会随着身体一起交付。他深信过了今晚,他的心心就会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爱上自己。 一念及此,身体又不禁开始蠢蠢欲动。萧齐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翻身起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西装,从衣兜里掏出谭静给他的盒子,献宝一样送到程恳面前。 “知道你喜欢石头,这一颗我选了好久。” 程恳没有睁眼,也没接。 萧齐并不气馁,将盒子塞进她的手中,重新挨着她躺了下来。 程恳微不可见地缩了缩身子,哑着嗓子说,“我要洗澡。” 萧齐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立马坐起身,讨好地说,“你先躺会儿,我去帮你放水。” 听到萧齐的脚步匆匆消失在客厅里,程恳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很久。 直到萧齐的声音再度传来,“水好了。” 也未经她同意,萧齐便将程恳打横抱起,直接送入了浴室。 “你出去吧。”程恳声音低哑,尽量撇开视线不去看他。 “哦,好。”萧齐看着她沉入水底,挠挠头说,“睡衣我给你放门边了。” 程恳虚浮地靠在浴缸壁上,闭上眼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苍白而陌生,徒有空洞和虚无。 ****** 萧齐一觉醒来,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 他一个激灵,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心心。”萧齐怯怯地唤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他拉开门走出卧室,客厅已经被收拾干净,丝毫不见昨日的凌乱痕迹。 萧齐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手忙脚乱地寻找手机。 “嘟嘟嘟”,无人接听。 萧齐不敢多想,抓了外套便往门外奔去。 “程叔,心心在不在,我找她有点事。哦,没回来啊。好的。” “喂,你好。程恳在吗?昨天回家了?哦,好的,谢谢。” “在上班吗?心心在你那儿没?哦哦哦,有点事找她。嗯,好。” 萧齐坐在驾驶座上,右手捏着手机,一颗心突突直跳。他强压下内心的慌乱,在记忆里仔细搜索程恳可能出现的地方。 今天周末,没有回家,不在宿舍,更没在程实那儿,她还能去哪儿? 他第一个想到电力大院,不对,那边已经拆完了。 庄清的店,市一中,还有? 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她的号码,心里哀求着,心心,只要你回来,我愿意做任何事。 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萧齐用力搓了搓脸,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一脚踩了油门,冲到了街上。 ****** 昨晚雨声太大,庄清睡得不是太好。她早早沏了一壶茶,靠坐在窗边细细品茗。 “吱嘎”一声,有辆车停在了她的店前。 从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大步流星地朝着这边来了。 “有人在吗?”男子撩开门帘走到进来。 庄清站起身来,“你好。” 她觉得他格外面熟,想了半天,原来是前几天到过店里的顾客,“是你啊。” 男子冲上来,几乎要拉她的手,“心心,哦,不,程恳,她来过吗?” “程恳?她这几天没过来呀。你是?” “我是她男朋友。她真的没来过?”男子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用力搓着手,指尖微微颤抖着。 “没有啊。”庄清的表情也肃穆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容我先去别的地方找找。”男子走出两步,又折身回来,“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她的消息,一定打给我,好吗?拜托了。” 他的语气很诚恳,因为着急,连声音都发着抖。 庄清接过来,郑重地点点头,“好。” 寰宇建筑设计有限公司总裁,萧齐? 虽然程恳说得不多,但庄清也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陪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可是这一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妈妈,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来看你。”程恳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 “一直以来,我固执地认为,只要不来这里,不在这里看到你,就可以当作你从没有离开过。” “我好想你,你不知道,曾经有多少次,我多么希望你只是出了趟远门,等到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会回来。” “妈妈,怎么办。这一次,我好像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继续走下去。” 山间有清风拂过,勾得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阳光从叶缝中透下来,温柔地洒在程恳身上。 程恳抬头,经过一夜大雨的洗礼,天空湛蓝湛蓝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她顺势躺倒在墓碑旁的空地上。身上的剧痛犹在,嘴角有未干的血迹。心像破开了一个大口子,冷冽的风稀里哗啦地往里灌。 手机又一次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嗡嗡嗡,程恳任由它响着,听得久了,那声音仿佛也像不存在了一般。 萧齐,一想到这个名字,程恳就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从小到大,他们每一次交手,好像都以她的耍赖哭泣和他的无奈认输告终。所以,她才会轻易地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掌控他的所有情绪。他是她可以信赖的,倚靠的,拥抱的,最后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他要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让她看见他和她们千丝万缕的牵扯。 可是为什么,他要在她最无法接受他的时候,在她面前露出最最残忍的一面。 恨吗?要怎样才能从记忆中抹掉这些年来相依相偎的一幕幕。 不恨吗?身体的剧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个她可以全心信赖和倚靠的人已经彻底消失了。 程恳就这样躺着,在妈妈的身旁,在初夏的青草地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吃过午饭,齐芳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暖洋洋的午后,她有些犯困,不禁打起盹儿来。 “咚”的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撞开了。齐芳吓了一跳,睡意瞬间散去。 “小齐?”她看着儿子一阵风似地冲进来。 “妈,快给心心打个电话。” “怎么回事?”儿子的话没头没尾的。 “您别问了,快给她拨个电话,用您的手机拨,问问她在哪儿。” 此时的萧齐,几乎快要疯掉。 一天下来,他跑遍了他能想到的她可能出现的所有地方。 没有,没有一丁点儿她的消息。 好几次,他满怀希冀地冲上前去掰过路人的身体,得到的只有冷冷的白眼和无情的唾骂。 “神经病啊你。” “有毛病啊。” “流氓!” 是,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流氓神经病。心心,对不起,求你回来,求你。 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萧齐慢慢地蹲下身,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万般无奈中,萧齐卸下了所有脸面,冲回家向母亲求助。 “好好好。”齐芳何曾见过儿子这副模样,赶紧站起身,去够电视柜上的手机。 嘟,嘟,嘟。通了,没有人接。 “再拨,再拨。”萧齐催促着,眼睛发红,指节咯咯作响。 就在齐芳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奇迹般地接通了。 “阿姨。”程恳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