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婆在八零[穿书]》 第1节 ============== 《管家婆在八零[穿书]》 作者:紫羿叶子 文案: 薛嫣前一天晚上还在为刚接的娘道剧本里悲剧的女主角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转天自己就成了剧本里一生悲剧的女主角丁雪雁? 一间半的土坯房子,半死不活还在月子中的身子,旁边躺个瘦小枯干没几根头发,哭都跟猫儿似的小丫崽子,坑边站着两个往衣服上抹鼻涕的小子。 还有一个有家不回,在外面鬼混的家暴丈夫。 这日子还怎么过? 薛嫣:打我?抢我钱?姥姥!不离婚还等过年啊? 孩子全长歪,没三观?那是小树不修不直溜,缺少爱的教育。 没房子没地养不活一大家子? 看我怎么从一锅茶叶蛋开始,成为餐饮女王。 内容标签:种田文 异能 穿书 年代文 主角:丁雪雁 ┃ 配角:预收《狐仙农撤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资本大佬的八零日常 立意:自立更生,自强不息 ============== 第1章 “亲家母,看看我带什么来了。刚子厂里杀猪,刚拿回来的猪蹄儿,我都收拾好了。香秀,赶紧的,拿锅煨上,等会儿雪雁醒了就能吃,下奶。” 薛嫣迷迷糊糊的听到一个爽利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是那种大嗓门刻意压低了嗓子说话的音儿。 这人谁啊?下奶?下什么奶? 脑子里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快速转换着画面,胀得头疼。 鼻子里闻到的是带着焦糊味儿的草席子味儿,之所以知道这个味道,还是拍上一部打拐题材的电影在西北的山沟沟里体验生活的时候闻过。 这什么地方啊?怎么会有这个味道?中间还夹杂着尿布混合着奶香的奇异怪味? 身边又有个声音,“她大姨,总让你破费……” 这是个中气不足,有点弱气的声音,但是很好听。 正在过着小电影的薛雁下意识的反应过来,是这个身体的亲妈的声音。刚刚那个爽利的声音也想起来了,是这身体的姨婆婆的声音,也就是她老公的大姨。 “亲家母你这说的啥呀,又不是外人儿。雪雁这孩子可人疼,我就稀罕她,乐意。再说这些我可生气了。快把小妞妞给我抱抱,你说这孩子是怎么长的呢?咋这么好看呢?” 爽利的声音由远及近转到身边儿,身上还带着炖肉的香味儿,薛嫣感觉胃都疼了,馋的。 外间厨房里有人翻箱倒柜的声音,应该是她婆婆在处理大姨刚刚拿过来的猪蹄。也只有大姨才会叫她香秀了,其他人都是随着她丈夫叫她四嫂子、四婶子、四奶奶啥的。 肚子咕噜噜的叫,全身骨架子散了一样疼,特别是下面,撒裂着疼还带着酸麻感,明明平躺着,肚子却下坠般的难受,还有东西往下流。这感觉,是薛嫣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小电影终于停下了,她也只想骂娘。 如今是八二年农历九月二十三,立冬。所在地是北方s省,省城c市卫星县青山县下属兴隆镇红旗村李家沟屯。 原主的名字与她同音不同字,叫丁雪雁。娘家在兴隆镇上,婆家姓李,丈夫李立海,家里兄弟五个,排行老二,两人结婚四年,前面生了两个儿子,刚刚生下的老三,是个闺女。 丁雪雁家庭出身不错,高中毕业,活泼开朗颇有几分泼辣的姑娘。家里是镇上的,爹是镇上小领导,娘在公销社当会计。兄妹三个,哥哥丁文勇二十六岁,已经是主管镇办企业的副镇长。弟弟丁文强在家种地,日子过得也不差。 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丁雪雁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又是高学历,毕业家里给安排到镇办的绣花厂做工人,每天坐在缝纫机前面绣绣花,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一个月有二十四块钱的工资,丁大哥还给安排好了,干满一年就能调后勤,坐办公室。 可是还没干上一年,刚进厂里三个月,这姑娘就跟厂子里的搬运工李立海好上了。 李立海这人,从小不学无术,吊儿郎当,小学毕业就到处混,不着家。常被县上的公安以盲流的罪过往回送。成了镇上有名的老大难,领导没办法,给安排到绣花厂当搬运工,好歹有个工作,能绑着身子,省得他到处乱窜。 这样的人,却把镇上最被看好,一家女儿百家求的姑娘哄到手了,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人家长得好。好得一点儿都不像是土喀拉里长起来的农村娃,反而更像是电影里的男主角,比那个小花里的哥哥都还要好看呢!嘴又甜,哄死人不偿命。 丁雪雁一头就扎进去了,死不回头,谁劝都不听,连当时还不是她公婆的李四公和胡香秀在她头一回上门的时候,都委婉的跟她说李立海不是能过日子的人,那都不好使。就非他不嫁了。十九岁那年刚过完年,初六就结了婚,那时候俩人才认识不到半年,婚后再也没上过班,而是住在李家沟公婆仓促盖起的婚房里,种地为生,做了真真正正的农村妇女。 不结不行了,肚子要藏不住了。 婚后八个月,大儿子就出生了。娘家婆家都嫌弃丢人,生生对外宣称孩子七个月早产了,七活八不活嘛。来下奶的女性亲戚长辈哪个没生过孩子,七斤半的大胖小子,硬说早产,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 大儿子才生下半年,又怀上了二胎,转年正月二十生下了老二。因着间隙太短怀孕,坐完月子就生了一场大病,血流不止,躺了二个月才能下了床。还是因为开春要种地了,不起来地就种不上了。 就这,刚过一年,又怀了第三个。这个小闺女,是真的早产,原本预产期在腊月的,是丁雪雁虎了吧叽,干活不惜力,大姨婆家盖房子她去帮工做饭,三四十斤重的大树根做的菜墩子从厨房搬到院子里,又站着切了小半天的菜。晚上回到家就发动了,折腾一天一夜,生下个比猫崽子大不了多少的丫头。 别看才八个半月就生下,这丫头命大活下来了不说,还天生长得就白净,头发又黑又亮还密,两天就睁眼,大眼睛跟葡萄似的。大姨婆心里愧疚,没少给拿吃喝,还满口子不停的夸孩子,稀罕得什么似的。 三个孩子的名字,老大是李立海在县城里找人取的,说是个特别有文化的人。给孩子起的李慕风,慕是慕艾的慕,还给他解释了啥叫慕艾。所以老二出生的时候,他自己给起名叫李慕言。老三刚怀上不久就起名李慕雪。两口子在被窝里起腻的时候,人家说了,就是李立海爱慕丁雪雁的意思。 这么看,两口子感情得老好了吧? 完全相反。 三岁看老,李立海但凡做个人,也不能亲爹亲妈都嫌弃他混蛋。 他就是没钱了,甜言蜜语,好话不要钱似的哄着丁雪雁,洗衣做饭哄孩子啥都干,好的蜜里调油,把钱哄骗到手了,翻脸就不认人。不是打就是骂,一天到晚在外面混,喝点猫尿回家就打媳妇、骂孩子。一年到头儿丁雪雁的身上,伤都不断。家里家外的活儿还都靠她一个人。李家是怕她娘家不容,从祖公婆到公婆都让着她,祖公婆的地也给她种,二十多亩地,全都她一个人干。 就这,丁雪雁都不离婚,还过得劲劲儿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呢!在娘家的时候连饭都不会做,谷子糜子分不清的人,现在家里家外一把抓,一般的爷们儿都没有她能干。一米七的大个子,生生操劳得不到九十斤,胳膊腿细得,跟麻杆似的。 李立海打媳妇打得狠,骂得也狠,丁雪雁大冬天的就穿个背心儿跪在院子里的砖头上被他抽皮带也不是一个两个人见过,在屯子里都不是新鲜事儿。传到丁家人耳朵里之后,亲爹妈没心疼死,弟弟丁文强拿着锄头骑着自行车就跑到李家沟要打死李立海给他姐做主,可是丁雪雁闹死闹活的拦着,有什么办法呢?家里亲人就差没让她气死。 也不只是丁家人,谁都想不明白,她是不是让李立海下药了,怎么就那么死心塌地呢?多少人都在背后说,早早晚晚,丁雪雁得让李立海打死。 还真不是。 丁雪雁一直任劳任怨,种地干活,农闲了还进城做小买卖挣钱,她人干净,做的吃的味道好,买卖正经的不错,挣得不少,没多久就搬到城里。日子过好点儿了之后就养活公婆,后来连祖公婆都是她给送走的。 李立海呢,日子还是那么过,吃喝嫖赌没有他不粘的。钱混没了就回家要钱,不顺心了就对丁雪雁又打又骂。 大儿子七岁那年,因为在歌厅里打架伤人,叛了二十年。 丁雪雁不吵不闹,用全部家当还了赔款,每个月还按时去探监,每次还都带一箱方便面一箱火腿肠。八十年代呀,多奢侈的东西。自己最惨的时候,腊月三十兜里只剩下十三块钱,饭都吃不起,靠着儿子同学从家里给拿的玉米面儿过活。 就这样儿,也没断了给李立海的吃食。 孩子们活得不如狗,在学校里没尊严,一个个的早早的就缀学,没一个念完初中的。老大后来学了开车,给一个小老板当司机,还娶了小老板的表妹。可人家嫌弃他家庭不好,结婚都不让丁雪雁参加,孩子更是连爷爷奶奶是谁都不知道。 老二性格随了他爹,初中就到处混。后来娶了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女人,还带个女儿。他三十岁的时候,继女都十八了。婚后借着大舅子的势做媒炭生意,日子过得不错。 老三小闺女初二就缀学,在外面打工,因着长得太漂亮,最开始卖化妆品,十六岁交了比她爸都大的“男朋友”,就不工作了,靠人养着。 可惜丁雪雁看不到了,因为她四十五岁时候,得了淋巴癌死了。 死后一年,她心心念念的李立海出狱,靠着儿女养活,吃香喝辣,还娶了个三十多岁的寡妇回家专门伺候他,安安稳稳的活到七十八。 嗯?这剧情很熟悉呀,这不是她昨天晚上睡前刚刚看过的剧本吗? 干什么呀? 不就是昨天晚上骂了几句剧本里的女主角脑残,被下盅,受虐狂太不争气吗?至于的一觉醒来就给她扔过来成为被自己嫌弃到不行的女德怪吗?还是刚刚生完孩子三天,正在月子里的时候。 这个时间点儿,也是没谁了。 薛嫣不停在心里感慨:丁雪雁啊丁雪雁,你可是要坑死我了。 演过好几部穿越剧的薛嫣,接受自己穿越到剧本里的设定并不难。身上的痛感太真实了,想当成做梦都不行。 薛嫣都服气了,这种婚姻,不离婚你还留着它干吗?还生生生? 还有,更气的是,写出来这种剧本的编剧,在想什么呢?这本子的立意是啥?主旨是啥?想表达啥? 是娘道火了,跟风蹭热度吗?任劳任怨,送走老人,养大孩子,然后给别人腾地方? 还有,三观呢?一会儿有,一会没有,是人性的扭曲吗?还是道德沦丧了?公婆看着对女主挺好,可是一点儿实事儿没干过,舒舒服服的被养老。亲爹妈亲兄弟差点被气死,接济个没完,到了啥也没捞着?两个儿子为了自己生活,全去舔别人,亲妈不敢认,只能偷着摸着看看,就是孝顺?一个闺女,还生生养废了,大活人有手有脚不干活让人养?给家里送俩钱儿就是不忘本? 就这种本子,拍出来得被骂成狗吧? 也是,要不是本子本身就很抓马,也送不到她这种十八线的小透明手里。演了十几年的戏,最佳女配拿了五六个,却没演过一部出圈儿的大热作品。要不是这两年流量们扑街了,观众们终于恢复理智认识到老戏骨的可贵,这么抓马的本子,女主角也找不到她头上。 不管怎么样吧,既然穿过来了,薛嫣也不敢再做能回去的梦,日子还是得好好过的! 爱 久 久 小 说 网 最 新 网 址 w w w . i j j x s w . c o m 第2章 受过伤的人,知道该怎么过得好。 薛嫣是一个演员,一个真正的演员。不是明星,更不是流量。 十八岁考上戏剧学院,安安分分的上了四年大学。大四的时候某大导演来学校选角,成了众多被选上的女同学之一,演的也是青青少艾的女大学生。电影非常非常的成功,从开拍就倍受关注。上映后更是获奖无数。 简介里带着这么金灿灿的一笔,薛嫣的起跑线就比别人离成功更近那么一丢丢。靠着过硬的演技和认真做作业,拍一部戏就学会一些新技能的努力,戏约没断过。演过无数个女三女四女五……女n号。 二十三岁的时候,因为要演一个实习医生,在医学院体验生活的时候,认识了研二的前夫。二十五岁,结婚。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就是在该结婚的年纪,找了一个合得来的男人,做了那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情。 二十七岁,又是下乡体验生活,灰头土脸的背着当地特产的手工火腿回家,迎接她的是门口的高根鞋和凌乱的卧房。可能是拍戏拍多了,见识多了,她还能特别冷静的拿手机,取证。然后离婚,让那个恶心的男人净身出户,连身上那件她买的内裤都没让他带走。 之后,跑到山沟沟里窝了五个多月,成就了后来让她在国际电影节拿了最佳女配角的电影。 再之后的日子平淡如水。光影里体验着不同的人生,回归到薛嫣本人,跟任何一个大龄单身剩女没多大区别。不将就、不凑合,认真工作,享受生活,享受单身。 一直到穿这个剧本里。 丁雪雁的人生,是薛嫣绝对绝对不能忍受的人生。 憋屈成这个样子,还做什么人! 委屈了谁,都不该委屈了自己。 想想都生气。气得身上更难受了,头更疼了。 这时候耳边转来亲妈轻轻柔柔哄孩子一样的声音:“雪雁?雪雁?醒了吗?” 头疼欲裂的睁开眼睛。 第2节 嗯,好想死回去。 入眼是低矮昏暗的土坯房,举架不会超过两米五。房梁直接露在外面,没有吊棚顶,墙上糊的报纸,靠窗的一面墙顶挂着几个纸包的酱块子等着风干。木头的两扇窗框,窗户是用二十厘米长宽的小块玻璃拼接的,透光度差强人意。窗台上晾着两块尿布。 她此刻是躺在炕头最热的地方,往右转头,边儿放着个只有胳膊一半长的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还拿布条绑得硬梆梆的孩子,光绑着还不算,外面还压着个棉被。孩子脸热得红通通的,正睡得香,嘴里吐着泡泡。确实是白白净净,一点儿也不像早产体弱的孩子。 孩子的身边儿,坐着的老太太,就是丁雪雁的亲妈刘春兰了。黑绵袄外面套着灰色的的确良外套,很简单,很直白的全国统一的直筒子鸡心领样式,黑色的裤子,花棉鞋,这会儿正盘腿坐在炕边看着她。手里还拿着勾针和半成品的小毛衣。大姨已经走了,屋里这会儿就她们娘仨。婆婆一直在厨房忙活着。 刘春兰见闺女醒了,把手里的活计往炕上一放,抬腿下地,绕过孩子,到丁雪雁的头上,要扶她坐起来。“醒了就起来喝汤吧?你大姨特意给你买的猪蹄,喝完就有奶了。快起来吧……” 薛嫣,啊不,这会儿该叫雪雁了。 雪雁借着亲妈的力,挣扎着坐起来,稍微这么一动,身下流出好大一股子恶露,难闻的气味儿透过身上的薄被子都能闻到。更不用说一坐起来,身上又酸又麻又疼的难受了。 雪雁妈扶着她靠墙坐好,顺手把垫在她身底下的一大坨已经被黑血浸透的最古老的那种粉红色的卫生纸抽出去,又卷了一大坨新的放在她屁股底下。动作熟练到不行。 这就算是清理了? 雪雁看得都想吐。这是什么卫生习惯? 这么坐个月子下来,能不落下妇科病吗? 哎,头更疼了。 还有那孩子,有那么包的吗?绑成个棕子了,孩子不难受啊?能喘上来气儿吗? 又绑又包的,还压个被,炕还烧着,热气从下往上冲,孩子不得起热痱子吗? 五六年前,演过一部医疗题材的偶像剧里的恶毒女四号,医院妇产科主任。技术强大,人品极差,专跟女主角过不去的那种。戏里有大段大段的专业术语,还有一些上手的镜头,为了演好,她可是正经做过功课的,背过好多儿科的资料,还特意学了小儿推拿。还算是知道点皮毛的。 就她这个半吊子看来,如今这屋里的产妇和婴儿,处处都不对。 “来来来,雪雁哪,汤正热乎呢,先喝了吧。喝完汤吃饭。”雪雁婆婆端着一个直径有蓝球那么大的搪瓷盆进来,放在炕沿上,又把放在炕沿下的炕桌搬上来,放在她身边儿。直接把盆往桌上一放,站在炕边等着她吃。 先不说破破烂烂都掉漆的搪瓷盆子干不干净了,光看着那汤上浮着的一层油花子,雪雁就犯恶心。 怎么吃啊? 不过这汤确实是补,医书上也是这么说的。 养好身体是第一要务,再不想吃也得吃。 “没有碗和勺子吗?”就这么直接喝呀? 两老太太都盯着她看,一脸的问号。 得,就这么喝吧。 端起来,忍着恶心,喝了一口。 “没放盐?” 什么滋味都没有,只有油腻,就是天上的龙肉,她也咽不下去啊。 哪本书上教得产妇不能吃盐了?是,不能吃太咸,可也没说一点儿盐不让吃啊。 “放什么盐啊,对身子不好。将就将就,当药吃吧。”雪雁婆婆倒是没多想,直接就怼回去了,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这怎么还矫情上了? “亲家母,少给她放点儿盐吧。油大,不好咽。”倒是雪雁妈,明显更宠闺女,看雪雁都快吐了,出声帮着要盐。 “行。”人家亲妈都说话了,婆婆不好反驳,就去外间厨房拿盐,十几秒就回来了,拿着一根筷子,上面粘了几颗粗盐沫子,在汤里搅和了两下。“这回行了。” 雪雁还能说啥,闭着气,大口闷的,一口喝下去多少算多少,死活不喝第二口了。她婆婆看她不喝,又把汤端回炉子上煨着,下顿还能接着喝。 回来的时候,还是两个小盆,一手一个。一个里面是小米粥,一个里面放着六七个鸡蛋。 还是没有酱,干噎鸡蛋? 都服气了。强忍着噎了一个鸡蛋,拿粥顺下去的。 倒是小米粥,好喝。一盆粥全都干掉了。 就这么点汤汤水水的东西,灌了个水饱。前面三天,还没有猪蹄汤,那真是一点儿营养都没有,能有奶?才怪了。 雪雁婆婆可没空管儿媳妇的精神状态,心情好不好。见她吃完了,麻利的收拾完碗筷,围裙一解,往墙上一挂,“亲家母,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好几口子等着吃饭呢。” 亲妈来伺候月子,她这个当婆婆的一天来给做两顿饭,两个大的也是她看着,够可以的了。别看就前后院住着,瞧着方便,可她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六七口人吃饭,还有那么些个儿媳妇比着,对老二媳妇这样,都在背嚼舌头说她偏心眼呢。 “妈,我想躺一会儿。累。”婆婆总算是走了,雪雁坐不住,就想躺着休息。 什么都是陌生的,也不想说话。 一切都让人绝望。 她需要静静的想想,该怎么继续活着。 “哇……哇……哇……”没安静上两分钟呢,孩子醒了。 雪雁侧身挣扎着要起来看孩子,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拉了屎了。 “你老实躺着,用不着你。”雪雁妈手速很快的处理了孩子的问题,换了尿布,又重新给绑上。雪雁嘴开开合合好几次,到底没说什么。 换完尿布,又拿个奶瓶让雪雁把着喂奶。雪雁没奶,这奶是大姨家的大儿媳给送来的。她家的小闺女才四个月,正是吃奶的时候,家里伙食好,奶水足得很,天天过来送两次奶。小丫头就是靠着她大舅妈的奶水和米汤活下来的。 “妈,后天我哥和强子来的时候,你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帮我找找李立海,找到了让他赶紧回家。” 人在陌生又过于安静的环境里待着,容易慌。 雪雁躺没多久,觉得还是该把最大的毒瘤先解决。 李立海那个王八蛋,媳妇生孩子都不着家。快两个月没回过家门了,不知道在哪儿鬼混。 “那王八犊子,找他干什么?你别让他回来气我,他回来我就走。”雪雁妈一听闺女要找李立海,还以为闺女月子里情绪上来,又想那鳖犊子了,气得直接爆粗口。 “不是,妈。我让他回来,离婚。” 早死早超生。 “离婚?你可别拿话唬弄你老娘。”雪雁妈一点儿都不信。丁雪雁对李立海有多痴迷,没人比她这个亲妈更了解。离婚?打死她都不信。 “真的,妈。我受够了,这样的老爷们,有跟没有也没差什么。我以后带着孩子自己过,让他滚蛋。” 第3章 “妈,我饿了。你帮我热点儿吃的呗?” 半夜,雪雁胸口胀得难受,醒过来。猪蹄汤还是有效果的,看样子是要有奶了。肚子也饿得不行。喝了一肚子汤汤水水,六七个小时,早消化没了。 “那把猪蹄汤再热热?”雪雁妈这几天晚上都是囫囵个睡的,衣服都没脱。早产的孩子生得弱,头几天,怕孩子有事儿,晚上她都不怎么敢合眼。所以雪雁一说话,她就听到了。 “也行。我觉得胀奶了,明天差不多能来。鸡蛋也热了吧,粥还有吗?”跟自家妈,没啥可客气的。 “行。我看看。”雪雁妈就下地往厨房去了。 家里有产妇,锅里放着水,火一晚上都不熄的,要保持温度。买不起煤,都是烧木头,睡前架了两块,一晚上就够了。就着火热饭,不麻烦。 “妈,给我把汤用碗剩出来,加点盐吧。实在是喝不下去。再给我拿点酱,鸡蛋我也咽不下。”求着亲妈给放点盐。 “少加。吃咸了做病,以后咳嗽自己难受。”雪雁妈把盐罐子拿到炕沿上,让她自己看着加,但还是嘱咐了两句。 知道,知道。 她只是为了把东西吃下去,又不是跟谁堵气,当然会考虑自己身体。 稍稍能感受到咸味就停了,雪雁也不敢得瑟,她没当过产妇,那点儿妇婴知识又是个半吊子。谨慎点儿总没错。 大半夜的,直接干掉了大半盆的汤,两碗小米粥,六个鸡蛋。吃完看了了看孩子,睡得挺安稳,自己也就躺回去睡了。 这个行为,上辈子是要被她自己吐槽死的。跟自暴自弃有啥区别吗? 身材管理都不需要考虑一下吗? 算了,产妇呢,不要跟命过不去。 再说了,人家丁雪雁天赋好,一米七的身高,才九十斤,胖上二十斤,也还是均码身材。 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做更多的心理建设,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不是她心大,实在是这个身体耗损太过,太累了。 早上四点多,公公李四公就在外间厨房忙活,抱柴禾、烧热水,打水。北方的冬天,四点多,还黑得很彻底呢。房子里特别的静,有一点儿动静里间就能听到。 雪雁刚到了陌生环境,心里本来就不踏实,很容易惊醒。等她公公忙活完那一套活计回前院儿,刚要再补一会眠,孩子又哭闹,雪雁妈起来热米汤,换尿布。忙活完这些,婆婆又过来做早饭了,一直就没睡实。 早饭还是老一套。 吃完不久,胀奶,有了些奶水了。又要喂孩子。 之后就再没法睡整觉了,奶水少,就要勤着喂,折腾的呀。雪雁一天就没好好休息过。还一直饿,一直饿。就得一直吃一直吃。半夜也得起来喂奶。 这么折腾了才一天,雪雁身心都就要崩溃了。 太折磨人了。再看那小丫头,长得也不好看了,越看越像小恶魔,专门来惩罚她的。 白天的时候,两个儿子也来后院看她还有妹妹。大的领着小的。 不得不佩服这年代的安全性。一个三岁的娃领着个两岁的,就自己回家了,老人也不惦记,看都不看,全是散养。 老大李慕风长得是真好看呀,特别像他爸,还要再精致一点,看着萌得不行,既便是穿着大花棉袄花棉裤花棉鞋,还都带着补丁,脸上带着红脸蛋,都有龟裂了,耳垂也有冷伤,也没影响人家的颜值。伤也没看他有什么感觉,大概是习惯了。 老二李慕言长得比他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就是一普通的不怎么漂亮的孩子。走路还不太稳呢。一身棉衣明显是捡的哥哥穿旧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也是冷伤。 俩小子回到家,看了雪雁和小丫头两眼,在炕上玩了一小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又跑走,出去野了。 整个过程就老二跟雪雁说了两句话,问她还疼不疼,问妹妹咋不起来跟他们玩儿。老大全程都没说过话。连姥姥问他们爷爷奶奶家晚上冷不冷,吃了什么饭,都是老二回答的。 白天还是婆婆管饭,吃也吃不好,只等着晚上亲妈再给开小灶。 产后第五天,按这边的习俗,直近的亲戚朋友可以开始探望产妇和婴儿了。还有专门的叫法,叫下奶。除非有特殊的原因,要不然都是在第五天上门的。 所以,婆婆这天来的更早,五点多早饭就做好了。说早吃完早收拾好,看有客人上门堵饭桌子。雪雁这一天唯一的工作,就是收礼,然后记下来,以后好照着回礼。 大姨婆跟她大儿媳妇苏玉梅是第一个上门的。 大姨婆又给拿了五斤挂面,还有十块钱,算是把礼走到明面上。苏玉梅单独又给了二十个鸡蛋,五块钱。 “你也是,跟我还客气什么?搞这些行式化的东西,咱俩什么关系。” 李立海比罗刚大两个月,雪雁是嫂子,因着两个人都是外向的性子,向来跟苏玉梅关系处得最好。要不然她不会挺着大肚子拼死命的去帮着罗家干活儿,苏玉梅也不会把自己闺女的奶分出来一半帮她喂孩子。 “咱俩好是咱俩好的,老礼儿不能落下。我生晓静,你去下奶我说啥了吗?”苏玉梅嘴上说着,手也不停,直接上了炕,把孩子抱起来喂。 雪雁也就不跟她再客气,这是真闺蜜。 第3节 “下礼拜我家杀猪,给你留个后腿,好好补一补,长点肉,你说你瘦的这个样儿,能有奶吗?孩子也跟着你遭罪。对了,我都给忘了,成子这几天打了不少鸟,都给你冻着呢,猪蹄吃完了拿那个炖汤也能补。”边喂奶,苏玉梅还是碎碎念。 她说的成子,是罗家的二儿子罗成,智力上比普通人差一点,二十二了,也没娶上媳妇。其实他远没到傻的程度,就是长得憨,人还过于实诚,显得傻。雪雁嫁到李家沟这几年,时不常的给他点吃的,撞上他衣服坏了啥的随手给补一补。那孩子就把她当亲姐一样,总帮着干活儿。雪雁生孩子,他没钱买东西,就天天在外面打鸟,多少也算是肉。 雪雁就安静的听着,也不反驳。 两个老太太在炕稍唠家常,也不管她们。 第二个上门的,是住在隔壁,雪雁来了两天,却从来没见过的李立海的大嫂。 “雪雁哪,家里就这么点儿东西,别嫌弃少啊。快过年了,鸡蛋都卖了买年货了。前几天儿我妈找瞎子给我看了,说来年就能怀上孩子,我跟你哥也没啥别的能耐,就会种地。地还少,一年出不了二百块钱,还得攒着点儿养孩子,实在是没多余的……” 拿了五个鸡蛋,两块钱的礼,嘴上还一套儿一套儿的。 “嫌弃啥呀,嫂子你咋尽说见外的话。我身上不得劲,不起来陪你说话儿啦。”雪雁应付回去。 大嫂也不在屋里待,到厨房帮着婆婆切酸菜土豆啥的,雪雁娘家一边肯定要来人的,得留饭。 从头到尾,没说看一眼孩子。 这个时代,又是农村,结婚四五年了还没有孩子,那是要被人笑话的。大嫂就是这个情况,去医院看也没啥毛病,就是一直没孩子。有人劝说不行抱养一个吧,谁劝跟谁急,也就没人提了。天天做梦都是能怀上孩子,盼孩子的心全村没有不知道的。 两厢一对比,她死活要不上,雪雁这边刚结婚就两年抱俩,这又生了三胎,她都要嫉妒死了,一点儿好脸没有,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紧接着老三老四的媳妇也来了。 也不知道三个人有没有提前商量过,后来的两个弟媳妇,都跟着大嫂走。一人五个鸡蛋、两块钱。 老三家有孩子,老四家刚结婚半年。一个说养孩子费钱,地少挣得也少。另一个说刚结婚还没挣来。话里话外也是地少,挣也挣不来多少。 说来说去,这三个就是拿话点雪雁呢。无非就是爷爷奶奶老两口的地给雪雁种了,她们不平衡了呗。平时就到处说公婆和祖公婆偏心眼,李立海打雪雁的时候,一个院子里住着的大哥大嫂都当没看见,拦都不拦。两个弟媳妇,也都是一路的货色,平时老婆婆多给哪家孩子一口吃的,都能扯着嗓子指桑骂槐的在院子里骂半天。 如今的雪雁能把她们那点东西看在眼里吗?跟她们计较还不够掉价儿的。还是一样以身子不舒服为由,应付两句就算。 然后那两个也去厨房帮忙了,把个半间的厨房挤得满满当当。不是她们乐意帮着干活,不过是怕人家笑话罢了,做个表面功夫。 之后同屯的人,陆陆续续的上门。一个屯儿的,怎么都能扯上点儿亲戚关系,加上雪雁平时人缘确实也还不错,就都来走个礼。更主要的,其实是冲着她丁副乡长亲妹妹的身份。都在镇上过活,谁能保证自己有一天不会用得到人家呢。用的时候现交可来不及,这会儿结个善缘总比现用现交强。 你一块我两块的,外人拿东西的少,一般都是直接给钱的。也是都知道,这年头下奶就那么两样东西,不是鸡蛋就是挂面,人人都送也吃不完,还不如直接给钱实在。 快十点的时候,丁文强驾着马车,拉着他媳妇和丁大嫂过来了。 丁大哥和丁老爹上班走不开,都没来。 丁大嫂大手笔,给了二十块钱,还拿了十斤挂面来。 文强媳妇掏了老半天兜,拿了有分有毛的零钱凑出来的两块钱。屋里还有大姨婆和屯里的几个婶子在呢,她来这么一出儿,直接给文强闹了个大红脸,雪雁妈也尴尬的不行。文强起身就去外面,找了斧子,劈柴去了。雪雁妈和丁大嫂特别默契的开始给孩子换刚换过没多久的尿布。 忙起来,省得尴尬。 当事人可一点儿没觉得,大喇喇的跟屋里其他人搭话,唠起来了。 原本人来人往的,就闹腾的雪雁头疼。再一看这些个魑魅魍魉,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都他娘的什么亲戚! 第4章 这人哪,都不是扁平的。 文强媳妇抠得能把一分钱搓成沫吹着花,甭管多大的场合,一说到有关钱的事情上,丢脸也是一回两回了。为啥丁家的人,都还能忍着她呢? 因为她也不是没有优点。能干,能吃苦,不馋不懒,最主要的,孝顺。人呢,长得也是中等偏上,家里三个姑娘一个儿子,她是老大,家庭条件在农村也算是上等人家,没什么负担。 丁文强这人吧,算是农村的社会人儿。兴隆镇街面上,没有不知道的。上初中的时候就是镇上的孩子王。毕业了,家里也不是没给安排工作,丁老爹给安排了进砖瓦厂当工人,可他不干。就喜欢种地,种地多累呀,可他就乐意,说特别喜欢秋天时候收获的那个成就感。 这样的人,那媳妇儿肯定中自己混来的。十里八村的人都是在镇上上初中。就没有他不认识的,早把女学生扒拉得明明白白的。谁家庭情况怎么样,家里几个孩子,都清清楚楚。是他自己选的孙兰英,主要就是图着人家三代孝顺远近都有名儿,家风好。求着他妈托婚人上门求的亲。孙家一听是丁家,那还有什么说的,当场就乐意了。文强虽然浑点儿,可他又没为恶,厉害点儿不是大毛病,至少不吃亏,也没听说他有跟大姑娘小媳妇牵扯不清的事儿,人品还是过得去的。农村的老人就喜欢这样的女婿。 结婚之前,也不是不知道孙兰英抠,那时候还都觉得会过挺好的,总比大手大脚的强。 再加上他们小两口一结婚,丁家老两口的地还有丁大哥家四口人的地都给他们种。三十多亩呢,丁文强街面上朋友多,青山县里也有人脉,三分之一的地都种的菜,往县城的饭店、菜市场送都送得出去。一年不少挣的。外面交际的事儿都是丁文强,平时家里开销也是他出,只要不让她出钱,那孙兰英还真就没挑的。 丁大嫂能这么大方,也是有原因的。就是老人跟文强过,以后也是文强两口子养老。 老大家两口子都有工作,挣工资。大嫂是小学老师。家里不养家禽,也用不上粗粮,平时又是拿红本吃细粮的。也没时间种地。还不如给文强两口子种,双赢。他们没损失什么,文强媳妇心里高兴,跟老人一起住,伺候老人心里还平衡,挺好的。 还不光是这样,平时两位老人的穿戴也是老大媳妇给买,一年三套新衣服,春秋的单衣,夏天的短袖,冬天的棉衣,从来不差。 文强家的闺女丁晴生下来就没奶,一直吃奶粉,一多半都得是她大伯娘给买的。 丁大嫂这个做派,不光自己赚了名声,全家满意,满兴隆镇没有不给她传名儿的,丁大哥的工作都跟着受益。最重要的,平时他们两口子工作忙起来,顾不上孩子,俩孩子差不多要长在文强家了,文强媳妇从来没二话过。 文强媳妇对老人也是真好,有一口吃的都得先紧着俩老人吃。文强农闲的时候总不着家在外面混,时常能拿些好吃好喝的回家。从来都可着老人吃,还常把大哥家的丁雪丁雨叫过去。两个孩子跟他们婶儿最亲。 “姐,我这样儿的,能找个不管着我,不想着把我绑在家里的,就行了。妈不是也说,看人往好处看,别盯着人家短处。咱也没啥挑捡人家的条件,慢慢磨,慢慢教吧……” 以前,雪雁也因为孙兰英一毛不拔,只进不出,文强在县城里找了个倒腾化肥的门路,来跟她借钱进货的时候,挑过孙兰英的理,文强还帮着解释。 两口子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那以后,雪雁再就没说过孙兰英的半个不字。 人嘛,没有完美的,谁还没有缺点了。能过得去就行。 北方冬天都是吃两顿饭,下午两点多就吃晚饭。吃完饭,文强两口子跟大嫂就该回去了。家里人都出去送客,屋子里只剩下还不能下地的雪雁和孩子。文强拖在最后才走,趁屋里没人,问雪雁:“姐,你真要跟李立海离婚啊?” 雪雁妈之前已经找机会把文强叫出去单独说过雪雁要找李立海回来离婚的事儿了,他不放心,才又来跟雪雁亲自确认一下。 这混混和混混还一样。 丁文强也混,但是他混,是在外面交朋友,找路子,是想办法挣钱,往家里划拉。李立海是胡吃海喝的搭钱。不是一个路子的。本来就互相看不上,自打知道李立海打媳妇,文强更是再没叫过姐夫。 “嗯。这回我是真死心了。你给我把他找回来,必须离婚。我以后自己带着孩子过。”雪雁给了肯定的回答。 “行。离就离,以后我养活你们娘几个,我还就不信了。离了他,咱过得更好。”丁文强咬牙,他是明白人,哪里会不知道这年头离婚又带着孩子的女人日子不好过。谁让是他姐呢,比起日子艰难,他更心疼自家姐姐在家累死累活还被打,关键李立海那王八蛋还在外面不老实,都是在外面混的,谁不知道谁,李立海的那些花边儿新闻,他哪件儿不知道,就是硬憋着没跟他姐说而已。怕他姐伤心。 “嗯。等我出了月子就离。” 再怎么着急,月子得先坐完,不然对身体不好。 姐俩就这么说定了。 走的时候,还有个小插曲,孙兰英看到屋子里放着的大家给雪雁下奶送的两筐鸡蛋,眼睛都挪不开了。雪雁就说反正吃不了,让她拿回去一些。人家还真就当真的,把外衣脱了,直接穿棉袄,用外衣包了三十个鸡蛋回去。 公销社里的鸡蛋都按个卖,一个两分钱,人家随了两块钱的礼,还带回去六毛钱的鸡蛋,这便宜占的,也是没谁了。 雪雁安心在家坐月子,文强回家就出门放消息,肯定不能说让他回家离婚,就说雪雁生了,让他回家看看老婆孩子。 可是一直到雪雁出了月子,也没见人回来。文强只收到消息,说是人在京城,做买卖去了。具体在哪也没人知道,也联系不上。 雪雁第七天上,下了地。 能下地在屋子里走动了,饭也就不再只有粥和汤。又开始跟挂面磕上了。一天三顿荷包蛋加挂面,中间再加两顿小米粥和一顿汤。奶水来了之后,很快就够小丫头吃的了。 这么吃了半个月,罗家杀猪,苏玉梅说话算话,真给送来一个腿后腿,还有五斤肥肉,可以炼油的。炼出来的油渣,加上酸菜或者大白菜,包上油渣馅的饺子,雪雁一顿能吃下去三十个,吃得她自己都害怕。 她都纳了闷,这饭都吃到哪里去了。天天这么吃,也没看身上长什么肉,还是那个麻杆的样子。 二十天的时候,身体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顺产就是这点好,恢复得快。 除了还不让她出门,不让碰冷水,不让洗头,不能走动太长时间,不久站不久坐,就没什么了…… 雪雁实在是受不了身上的粘腻,半夜趁着她妈睡着了,自己起来用热水擦身上,洗下身。到底把老太太吵醒了,挨了一顿好骂。 洗都洗了,舒服了自己知道就行,雪雁也不回嘴,就听着。她妈被她这个轴劲气得不行,第二天一天没吃饭。骂她,一辈子死倔,永远不听老人话。 “这李立海死哪去了?快过年了都不回家?” 出了月子就快冬月,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一直没见李立海的人影,文强满世界的找人也找不到。来家里看雪雁的时候,念叨。 “死外面最好,还省得我离婚,名声还不好。” 雪雁也气呀,明明剧本里有丁雪雁还在月子里的时候,李立海回来把家里钱全偷走去外面养小三的情节,她还特意把钱用手绢包好,缝在身下铺着的褥子里。可一直没把人等回来。 闹心劲儿的。 都怀疑是不是狗男人听到什么风声,知道文强四处找他找得急,以为要跟他算老婆生孩子他都不在家的账,吓得躲起来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一天天的,就装犊子的能耐,真遇上事儿了,跑的比狗都快。”雪雁把怀疑跟文强一说,文强也觉得,李立海没准真是吓得不敢回家了。 哎,这时代,也没个手机,坐车也不用实名制,还没有监控,要真有心躲,那真是想找都找不到。 还能有什么办法儿呢! “妈,你再帮我看两个月的孩子,行吗?” 出了月子,能走能动了。狗男人又不回家,雪雁不想一直在家里趴窝,想出去想办法挣钱了。 “行啊。那有什么不行的。妈你就在我姐家先住着,过年我再来接你呗。家里也没啥活儿。”雪雁妈还没出声儿,文强先同意了。大冬天的,农闲,家里确实没什么活儿。老太太也是有班儿的人,但是吧,她那活儿,有丁老爹和丁大哥的面子在,跟拿空饷区别不大,去不去也没人管。平时就是在家也是哄孩子。 “不是,我的意思,让妈把小雪带回咱家哄两个月。我想出趟门儿。”雪雁解释。 “出门儿?你要干啥去?找李立海去?京城那么老大,你上哪找去啊?是不是疯了?再说,你长这么大也没出过远门,出去不把你丢了。”雪雁妈就坐不住了。 “不是,妈。我找他干什么。以后他死活跟我都没关系。我是想去南方,趁着年前都买年货,进点儿货回来卖,挣点过年的钱。我看电视上不是讲了,现在南面新建了好多工厂,什么货都有,还都卖得可好了嘛。我想去看看。”这一个月可不是白白在家里坐了一个月的月子的,雪雁那脑子也没闲着。 原来的丁雪雁是真正的农村妇女,没有多少见识。现如今的雪雁可不是啊。她见识过的事情多了去。以前为了配合上面的宣传政策,还出演过主旋律的农村创业题材的电视剧,就是改革开放题材的。所以,她很知道,就是这几年,利用南北方的地域差和时间差,正是能赚快钱的时机! 第5章 “你那心怎么那么狠呢?刚满月的孩子,你就能扔得下?”雪雁妈一听她的打算,就生气。没见过这样儿的,刚出了月子就要把孩子扔下往外跑。 “妈,我不是心狠,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想趁着年前的旺季,多攒下点儿钱,等李立海回来,离了婚,我跟孩子不是还得过日子吗?不离婚,早早晚晚我得让他打死。离了婚,还能指望着他给我生活费吗?还是他能给孩子抚养费?”做为一个老戏骨,雪雁可太会拿捏忍辱负重,被生活所迫的无耐该是什么表情了。 这不是,雪雁妈一听,又心疼闺女,眼泪都下来了,唉声叹气的抹眼泪,到底说不出来再劝的话。 “姐,你要去特区吗?我跟你一起去吧?”文强在边儿上听得心里难受,也没说出阻止的话来。人要是不自强自立,光指靠着别人接济拉扒,到什么时候都不行。他姐能这么想方设法的挣钱,就算是离了婚,日子也不会差的。就是从小没出过远门,他是常年在街面上混的,知道出门在外多不容易,怎么放心得下。就想着陪着走一趟算了。 “也行啊。反正年前也没啥重活儿了,挣点儿是点儿。”雪雁想着大老远的,从前到北,绿皮火车不知道得倒腾多少趟才能到地方,来回的搬货还得有个人呢。她这个身子,再怎么干农活历练出来一身的力气,那也是刚出月子,搬搬抬抬的肯定不行,文强跟着也好。 “行,就这么说了。我回去安排安排家里的事儿,就来接你们娘几个回家,然后咱就出发。”文强很痛快。 就这么定下了。 雪雁想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去找了她公公婆婆,打算把两个儿子留在公婆家。文强家的丁晴才半岁,雪雁娘回去也得帮着照看,再加上一个月科的孩子。两个小子再去,丁老爹还得上班,就指望老太太和文强媳妇两个人带四个孩子,要把老太太累死了。 “雪雁哪,你这才出了月子,别折腾了吧?”婆婆一听雪雁要把俩儿子扔给他们,自己要出门,就觉得不靠谱。 “妈,我不放心立海在外面。这么长时间没消息了,我怕他出什么事儿。听文强说,好像是去京城做大买卖了,我看看能不能帮帮他。”跟人家亲妈这边儿,肯定不能说要把李立海找回来离婚。自己出门,也不好直接说是出去挣钱,就找了个理由。反正丁雪雁一遇到李立海的事儿就脑残,多不合理的事情都做过,这理由,也不是说不通。 第4节 “你也是,那京城那么大,你上哪找他去?”婆婆也不是没有怀疑。 “他跟谁走的我知道,以前他跟我说过,那人是京城人,家在哪里我也知道。我就去找找,不乱走。要是没在那人家,那我就回来。”这个也不算是假话,两口子好的时候,李立海闲聊当中也提过他的个把狐朋狗友,是有这么个人。 “那小雪怎么办?就直接戒奶了?”婆婆问小闺女。 “先吃几天奶粉吧,她小舅妈也喂孩子,顺便就喂了。” 凡事没有两全的,真不是雪雁没心没肺,不把孩子当人。总得生活吧! 婆婆一听,小的不扔给她,暗暗的松了好大一口气。光是两个大的,还好点儿。已经大了,能自理了,还有老爷子老太太帮着看。她这一大家子,要是再给她扔下个月科的孩子,哪里看得过来。 “找到老二,别跟他犟,他要不回来,你就自己先回来。你在家把地种好了,把孩子看好了,也是帮他。啊,那瘪犊子牲性,敢下死手,别跟他一样儿滴。”知子莫过母,婆婆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尿性,怕雪雁真找去了,再把雪雁给打死在外面,到底嘱咐了两句。 “我知道,妈。麻烦您多费心了。”别说什么应该还是不应该。 丁雪雁是自己死活要嫁给李立海的,这几年,公婆不管是出于忌惮丁老爹和丁大哥也好,还是丁雪雁自己处下来的,确实对她比其他的几个媳妇帮得多一些。连祖公婆也是帮她看孩子的时候多。当然,也只她是男人不在家,全靠自己的。 文强的动作很快,第三天,就驾着马车过来接人。把雪雁妈,雪雁还有小雪接回去。到家的时候,她们娘俩跟着老两口住东屋,孙兰英在家早已经把炕都烧热了,饭也做好了。等见到雪雁从家里带过来的月子里没吃完剩下的十几斤挂面和一百多个鸡蛋,还有大半个猪腿,那就更热情了。 只在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到公销社给小雪和丁晴买了十袋奶粉回来。这时候的奶粉是一种淡黄色的,带着点儿奶香味儿的米粉,透明的袋子装的,一块钱一袋。就那么一种,连选都不用选。一个月三到四袋。小雪饭量小,大部分肯定是丁晴吃的。一下子省了两个月的奶粉钱,孙兰英可高兴呢! 把奶粉放在,雪雁跟文强就搭了绣花厂往县里送货的车进城。兴隆镇不能火车,最近的火车站就是青山县里的车站了。 八二年末,快过年了,北方往南去的人还不算特别的多,跟再过个两三年,火车上都挤得人挨人,站着脚都挨不着地儿的情况还是有点儿差别的。至少在县城的火车站,能买到坐票。 几乎是从最北面往最南面走,想直达是不可能的。要先到京城,再转到中州,再转到粤州,再坐客车,才能到特区。所以,买的票是到京城的。八块七毛钱。 在车上足足坐了三十个小时,才到京城。 路上肯定是舍不得买着吃,是雪雁在家里提前蒸了二十个玉米面儿的饼子,又做了土豆茄子的辣酱,姐俩一路就是就着热水吃饼子活着的。到了京城,买转车的票,又是几块钱。不过这回,没那么幸运了,只买到一张坐票。中间还是京城的车站等干巴巴的坐了十几个小时等车。姐俩换着坐,又坐了两夜一天才到中州。这都离家四天了,才走了一半。 上到下一趟火车的时候,又是一天以后了。这一次,又是三十七个小时的车程。想快都不行,就这一趟车。 好歹这次买到了两张坐票。 连着坐了几天的火车,雪雁的脚已经水肿得鞋都脱不下去。越往南越热,干脆直接买了个男士的拖鞋穿着,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小伙儿,你先坐一会儿吧,我去抽根烟。”文强起身去抽烟,叫过道里一直靠着他身边的坐椅背站着的半大男孩,让他坐。没坐票的人就是这么蹭座的,哪里有空就坐一下。 “谢谢大哥。”少年很有礼貌,声音很磁性。 本来爬在桌子上脸冲外看风景的雪雁,一听到那声音,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转头看向在她身边坐下的少年。 嗯? “你……姓尉迟吗?”还是少年的样子,她也不是很肯定。 “……你认识姓尉迟的,跟我长得像的人吗?”少年皱着眉,没有回答雪雁的问题,反问她。 “嗯,以前我们县医院有一位尉迟大夫,跟你长得有点儿像。” “你是青山县的?”这么问,再加上一个并不太常见的姓氏,那还真是没认错人啊。 “是啊。你是尉迟大夫的子侄吗?尉迟大夫现在还好吗?他不是调回京城医院了吗?你怎么在中州上的车呢?” “不是,远房亲戚而已,我没见过你说的尉迟大夫。”少年冷着脸,不愿意多外的样子,还把关系撇得清清的。 “哦。” 之后两人就没话了。 但是雪雁已经确认了,这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尉迟大夫。是在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之后,才知道他的父亲尉迟大夫曾经被下放到青山县。也是因着这一层算不上关系的关系,上辈子的她才会被眼前这人照顾。 那时候,他已经不姓尉迟了,改姓尉,尉君泽。华人影视圈男明星的天花板。从一个工厂小工到歌舞团的歌唱演员,再到影视歌三栖的巨星,再到自己做老板,投资电影电视剧。他的人生是无数人心目中的传奇,也是无数后辈仰望的偶像。 那时候,她还是薛嫣,刚在大导演的电影里做完群众演员,又在另一个剧组找到了活儿。很倒霉,遇到的女三号是个木头,根本不会演戏,是歌星客串的。偏跟她的一场对手戏是哭戏。歌星哭不出来,她每次都哭得稀里哗啦,一对比,越发显得歌星木头。那歌星不高兴了,就故意一遍一遍的ng,一直到她情绪全无,哭不出来。现场导演把她骂一顿,歌星加码说群演不行,没法儿配,把她给开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薛嫣虽然被开了。但是被在不远处休息的尉君泽看到了。正好他在筹备第一部 自己投资的剧。之后就找了她,在他的新剧里做了女三号,也是那部剧,让薛嫣在影视圈站住了脚,演技被别人看到,从些走上了演员路。后面的十几年,两个人也合作过两次,只是一个男主,一个女n号,没多少对手戏。但是他对她的知遇之恩,她从来没忘过。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神奇。 如今,薛嫣成了丁雪雁,却遇到了还是少年的尉君泽。 在一辆开往特区的绿皮火车上…… 第6章 八十年代初的火车上有什么? 除了人挤人,车窗可以打开吹风透气,同座的人最多两个小时之内就会完成从自我介绍到无所不谈的过程,一起分享吃喝。 还有,就是小偷。有那么一群贼,专吃铁路线。甚至还会有分工,谁谁谁专盯哪一线。外来的人还会被排拆,会给乘警放风,把人抓了或者用其它的手段赶下火车。 “哥们儿,让让,让让,这我的座儿。” 文强抽烟回来就看到有一个人倚靠在他的靠背上,离尉君泽非常非常近,还有衣服巧妙的挡住了视线,正好能挡住他伸进慰君泽衣服兜里的手。他在街面上混,向来把义气放头位,偷到他眼皮子底下了,怎么可能不管。 不过他也知道人生地不熟的,在外地。没也大张旗鼓的管,就出声提示了一下。 他这口音,一听就是北方人。又是一米八五的大个子,整天种地晒得黝黑发亮的肤色,再配上一百六七十斤的体重。那小偷一看他,啥也没说就走了。 “自己在外面儿,长点儿心眼。”尉君泽看文强回来了,就要起来给他让座,文强一把把他摁回去,指了指他那已经被翻得钱都露出来一半的衣服兜,提醒他。 “啊……谢谢大哥。”尉君泽低头一看,闹了个大红脸。总觉得自己长大了,能自立了,结果呢?才出门没两天,差点儿钱就被偷。 也不怪小偷惦记他,他上身灰色卫衣,下身牛仔裤,穿得溜光水滑的,一看就是海外有亲戚的。这种人目前这个时代都是被精准定位为有钱人的。他又连个包都没带,那钱不在衣服兜就是裤子兜呗。长得还嫩,一看就是小孩儿,不偷他偷谁。 “嘿,我说你小子,不在家好好念书,这是出来干吗呢?也没个大人跟着?”有了小偷的这个小插曲,搭起话来就很顺理成章了。北方人热心肠,文强看尉君泽一个半大孩子,自己出门,就关心上了。 “我放寒假了,想出门找点活干,挣学费。听说特区好多厂子,工作好找。” “你能干了什么呀?”文强说着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少爷羔子能干啥。 “啥还干不了。”瞧不起人呢 “你干俩月,都不一定能买得起身上这一身儿衣服的。”丁大哥一个月的工资才48,他这一身儿,怎么也得一百多块了,特区工资再高,普通工人也不能挣得比副乡长还高吧? “那也是我自己挣的。”这怎么能一样呢。 “……也是。能知道自己挣钱就不错。好好干。把你那钱看好了,可别再丢了。” “嗯,知道了。” 之后了两天,一直到终点站,文强都挺照顾尉君泽。 遇上了就是缘份,这么个半大孩子,不照顾点儿,心理上过不去。再说也没搭啥。就让他多坐一会儿的事儿。老坐着也累,他自己站一会儿当活动筋骨了。 小伙子也不抠,到饭点儿买衣的,都是买三份儿,路过大站,那烧鸡面包啥的,都是三五袋的买,大部分其实都进了文强的肚子。 雪雁一直没怎么跟尉君泽说过话,确实没什么可说的。还蹭人家饭,更觉得不好意思了。 人穷志短,这话说得真没错。 为了省点儿吃饭的钱,从家里带出来玉米饼子吃完之后,他们姐俩又在中州的火车站外面的地摊上花了五毛钱,买了二十几个棒子面的窝头。就是之后几天的主食了。窝头加水。能好吃到哪里去?所以,蹭起吃的来,也就没啥不好意思的了。假模假式的推拒了几句就算了。吃得起劲。 下了火车,又是客车。 雪雁都没机会逛一逛正蓬勃发展的大粤州,连火车站的广场都没出,就上了开往特区的长途客车。这会儿也没有高速公路,两个半小时的路程,这会儿得走七个多小时。 雪雁姐俩就一个行李,装得是两人的棉袄棉裤,就用一块布包着,跟古装片里的大侠们背的那种包袱似的。雪雁也是那么系着,背在身后。 尉君泽也没包,他也要去特区,三人就还是一起走。 文强走最后,手里拿着火车上没吃完的吃食,还有一个网兜,里面放着两个罐头瓶子,就是他们姐俩一路上的喝水杯。 到特区客车站的时候,已经夜里十点多。 这个点儿,不想住旅店也不行。 车站附近的旅店不能住,太贵。 雪雁就说:“往工厂区走走吧,那边儿肯定有民房出租的,便宜。” “行,走吧。”文强没异议。 尉君泽人小,就没人问他意见。 好在,有文强在,大晚上的走街也不怕。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破破烂烂的工厂区。周围一半的地方都是工地,还有拆着乱槽槽的民房。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旅店,就摸着黑,借着一些微弱的灯光,看到有民房的窗户或者门上贴着租房的纸,就敲门。大通铺五毛钱一宿,单间三块。 有雪雁在,没办法住通铺,只能咬着牙要了单间。两张床,雪雁自己一张,文强跟尉君泽挤一张。 别管多么艰难吧,总算是到了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跟房东打听了一下附近的工厂都是做啥业务的,又问了牛仔裤的厂家在哪。 “强哥,雁姐。我自己去找活儿,你们也忙吧。”雪雁姐弟俩要去进货了,尉君泽跟他们告别。 “我帮你在衣服里面缝了兜,把钱都放在里面,藏好了。跟谁也别说带着钱呢,记住了?要是工厂里的人赚你小,不收你的话,就回家。别在外面乱逛,这地方人这么多,还都是外地人,不安全。回去好好上学,大学毕了业,什么工作不能做,不急在这一朝一夕的。”雪雁唠唠叨叨的嘱咐了几句。 她是真的不觉得尉君泽这样儿能找到活儿。哪个工厂招工的眼神儿那么差啊。他从穿着到长相,怎么看也不像是农村出来务工的,更像是少爷出来体验生活的。干那么三天两早上的,就跑了。人家还得再招人。何必费那个事呢! 不过也不好打击少年人的积极性,这也是生活经历,怎么都是历练,对他以后艺术创作,都是有益处的。 “知道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告别。 谁也不知道,日后还会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 雪雁姐俩看着少年往远处石英钟厂的方向去,才转头往服装厂走。 这次出门,雪雁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带出来了。翻箱倒柜的找出来六百二十块钱,去掉在家的时候给孩子买奶粉的,还有买车票和吃食的钱,还剩下五百四十三块六。还得留出来回去的车票钱,最多能动用五百。 文强呢,孙兰英是不可能给他拿一分钱的。自己的私房钱加上跟哥们儿朋友借的,总共凑出来三百八十块钱,去掉路费,还有二百八十块钱能动用。 服装厂门口,进货的都排队。专门有一个门房,接待这种小件批发,三五件人家也卖,但是很显然,价格比批发市场也就便宜个块八毛的。跟大件进货的肯定比不了。 “姐,你先排队,我出去遛遛。”文强在队里刚站了五分钟,就出去串门子了。 走了二十分钟回来,雪雁那队才往前去了不到十个人,还有二十来号才能排到她呢。 “走吧,姐,不排了,不排了。”文强就拉她出去。 “怎么回事儿啊?”雪雁被拽的一脸懵。 “我找了几个北边儿来的哥们儿,咱们合起伙来,够两百件,去厂里批发。一条牛仔裤能便宜三块钱呢。”文强就这点儿厉害,不愁说话,到哪都能搭上话儿,这不,才这么一会儿,就把那批发价问得明明白白的,还非常我组织能力的,拉了几个人一起凑大件进货。 门口排队的这些小件批发,一条牛仔裤二十一块钱。超过两百条就算是大件,十八块一条。这么大的优惠,其实但凡有点儿生意头脑的,都知道几家凑一起进货合适。 第5节 要么说南方人心眼多呢,谁也信不着。把钱放在谁那儿都不放心,宁可少挣点儿,也比血本无归强。 这就不得不佩服北方人心大了。要不文强怎么专找北方人呢,特别是东北口音的。拉到一起,都没用几句话,凑够二百条就成。都有这个心,就差个组织的人而已。 总用七股,才凑上了二百条。雪雁姐俩三十五条都算是大股东的。还有一位盛京的大哥,有钱人,一个人就进了六十条。差下的五股凑了一百一十条,最少的一个大姐,三十多岁,才进了十条。 钱凑完了,文强和盛京的王大哥作代表去厂子里进的搬的货。其他人就在厂门口等着,就一个出口,想跑也跑不了。 出来之后,大家伙儿一起把牛仔裤一分,一合计,反正都是北边的人,进了货也都是直接回家。不如一起走,还方便。 人一多,事情反倒就好办了。 七股,八个人,六个地方,买到了五张坐票,雪雁姐俩是最远的,还有一位姓沈的大哥跟他们同一站。 临出发之前,雪雁想着还剩下二十块钱,再带回去也没什么意义,正好咱过电子表的厂子,一块二一块电子表,进了十五块电子表。文强也跟着把剩下的十块钱花了,进了八块。 上车前,一人买点儿吃的,到车上放一块儿,大伙在一起吃吃喝喝,丰盛不说,一起说说笑笑的,还特别热闹。都是不远千里出为进货为了挣钱的,这个时代,经济头脑那都不是盖的。这些个脑子遇到一起,碰撞出的东西,雪雁在一边儿听着,都觉得受益匪浅。 第7章 吃的省钱了,正好,在中州火车站等车的时候,雪雁到站前的批发市场逛街,看行情。看到了毛线,两块钱一斤粗毛线,买了两斤一两,大红色。还送了四根竹子的织针。 这时候的毛线还不是三十年之后成团卖的,都是一小捆一小捆的。重量也是一两。雪雁买的足足有二十一小捆,用两个塑料袋装着。 这下子有事情做了。等车的时候,就让文强帮着撑线,导成了线团。紧接着就开始起针织毛衣。 没有什么比自己穿着更好的广告了。 现在这个雪雁很瘦,个子又高。腰围才一尺六,牛仔裤最小的尺寸还得一尺八。正好,里面穿着棉裤,套着最小号的穿还不显胖。棉袄已经改过了,也是很修身的尺寸。这样的话,外面再套个毛衣,也可以。 毕竟是演技圈里摸爬滚打了小二十年的人,时尚眼光还是有的。雪雁可没打算喇叭裤配个正合身的毛衣。她是打算织一个高领宽松的长款,要不然也不会买那么多毛线。就她这个身材,合身的毛衣正常也就一斤七、两毛线就够的。 之后的一路,一直到回到省城,六天多七天的时间,雪雁总共睡不到二十个小时。加上手快,下车的时候,已经换上新毛衣新裤子了。再花一毛钱买个碎花的手绢,把头发扎成马尾,一出火车站,就成了路人目光的焦点,走到哪里,都好多人盯着看。 看,雪雁是不怕的。当演员的人,最不怕看了。 “老弟,妹子。那我就先回去了,兄弟,有空来找我喝酒。”沈大哥就是省城的本地人,是回城没找到工作的知青,媳妇在搪瓷厂工作,就住厂里的家属院,留了地址给文强,背着他那二十几条牛仔裤走了。 “姐,咱们去哪卖呀?”文强想着是去批发市场,他们这一个来回,差不多一个月都过去了,还有一个月就过年,该办年货的都开始办年货了,这时候,批发市场的人最多。 “去机关大院门口,卖不完还可以去几个大厂的家属院。”这个是雪雁早都想好的。这年头,最有钱的,就是有工资的人。虽然工资也没多高吧,一个月都是二十几块钱到四五十块钱不等。那也算是稳定,比没有工作打零工做小买卖的要好得多。而且,年轻人,为了美,花上一两个月的工资买衣服,那可太正常了。 这都是以前演电视剧查资料的时候积累的知识。 “行,走。”文强自己没主意,就他姐说什么是什么。 老百姓,多多少少对当官的都有一些莫名的畏惧,特别是文强这种爱在街面上瞎逛荡的,平时见自己亲哥都爱溜墙根儿,更别说省城里的大官了。所以他就很排斥在机关大院门口摆摊。雪雁就依了他,先到糖厂门口摆摊。 省城的糖厂很大,出产的白糖是销往全国的,以前日子不好的时候,他们的效益也相对不错,这几年日子越来越好了,糖厂的业务也就越来越火。工资待遇自然也就很不错。这种进进出出的工人身上穿的衣服也能看得出来。已经有时髦的年轻人穿上牛仔裤了,就是不知道哪里买的。 糖厂家属院胡同口就是工人文化宫,属于政府的部门,是附近大大小小十几个工厂共用的。这会儿港台的歌曲,电影电视剧啥的刚传进来没多久,年轻人们晚上都爱来文化宫的广场上跳个舞啥的。雪雁就是看准了这个地方。能出来跳舞的,那必然是比较浪的,爱美爱穿时髦的衣服正常,是目标客户群体。 果不其然,把包衣服的塑料袋往马路牙子上一铺,把牛仔裤往上一摆,边上还有十几块电子表。雪雁这个模特往那一站,再配上文强的大嗓门:“来,走一走,看一看咧,最新款牛仔裤便宜卖了。五十一条,五十一条了。走一走,看一看咧,五十一条,五十一条,港版牛仔裤喽……” 很快就被一群年轻人围住,“五十,太贵了吧。好看是好看,买不起啊。三十吧,三十我买两条。”就有人开始讲价。 “姐妹儿,真不贵了。三十块钱我进货都进不来,五十块钱我就挣个运费。这是就剩这几条了,要不然这个价也没有。前面儿的三百多条我可都是卖七十五一条的。白天卖了一天,就剩这些了,趁着咱这儿晚上人多,才来的。你们要是不要,我明天白天接着去市场,半个小时也就没了。”雪雁一本正经的开始忽悠,看着特别的真诚。 “七十五?哎妈,我两个月我工资呢。”之前讲价那姑娘咋舌,又再看看雪雁那大长腿,怎么看怎么好看。到底没忍住,买了一条二尺二腰围的。还是回家现取的钱。 开张了就好办。你一条我一条的。 “这就卖完了?” 没到两个小时,四十二条牛仔裤全都卖完了,连雪雁身上那条就被人扒走了。文强都不相信,折腾了小一个月,这么一会儿,就抢完了?连那些电子表也没剩下。 姐俩一核算,卖了两千多块钱,去掉成本和路上的花费,还能挣一千二百块钱。雪雁这一把就挣七百九十多块钱。 按丁大哥一个月48块钱的工资算,这可都是一个副乡长十六个月的收入了。 姐俩一对眼色,那还等啥呀。包袱一收,立刻就买往京城的票,抓紧年前的时间,再进一趟货是正经的呀。这次本钱更多了。能挣的显然也就越多。 当天半夜就上了往京城的火车。连夜都没过。 这回没空回家准备玉米饼子,吃的就在糖厂门口的商店里买了五斤炉果,挣到钱了,还犒劳一下自己,买了二斤冻梨,两个冻柿子,也算是吃水果了。 “哈哈哈,沈大哥,这么巧啊。你那裤子也卖完了?” 就是这么巧,上了车,文强去打热水的路上,遇到了同样赶着往粤州去进第二批货的沈大哥。不用说,他那裤子肯定也卖光了。 “卖完了,我是真没想到啊,都没出家门,就让你嫂子厂里的工友给抢光了。那还不得赶紧趁着年前再走一趟啊。你是不知道,上回你嫂子怕赔,死活不敢多给我拿钱。这回,可是连老本儿都没留的给我带出来了。”沈大哥也是实在人儿,挣钱上头了,买了两瓶小烧酒还有一只扒鸡,跟文强喝上了。小酒儿一下肚,啥都往出倒。 有了伴儿,又正是兴奋的时候,俩老爷们儿这一路就没消停,吃吃喝喝,唠得跟失散了多年的亲兄弟似的。 雪雁没那个兴致,闲着也是闲着,又买了四斤毛钱,打算给亲妈和老婆婆一人再织一身毛衣。反正在火车上也是干坐着。 这一次到了服装厂,不用再找人拼单了,他们姐俩再加上沈大哥的,就够一大件的。他们一百零五条,沈大哥进了一五十条,两千七百块钱的货,真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这会儿谁家能有一万块钱,都要被周围的人羡慕是万元户,就是大富豪了。一下子能拿出接近三千块钱的人家,条件相当不错的。 “文强,咱去石英钟厂看看小泽吧?”再一次回到特区,雪雁想起来尉君泽,这会儿还叫尉迟君泽呢。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石英钟厂找到工作。 “行啊,也不知道那小子干得咋样儿了。” 还是住上一次的小旅店,离石英钟厂也不远。出门几十米就到。 “那小子根本就没进厂子里找活儿,在门口绕了两圈就走了。就是糊弄咱们呢!要不是他穿得扎眼,看门的大哥记住他了,咱问都问不着。”文强去跟门卫打听完回来就生气。 “哦,那就算了呗。无亲无故的,找不着就算了。他一个半大孩子,能有这个防范心也挺好不是。”雪雁看得很开,也是跟几十年之后,人与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的社会环境有关,她已经习惯谁都不信了。觉得人家没跟萍水相遇的陌生人说实话,再正常不过。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我也没坑他骗他,让人这么防着,闹心。”文强意难平,他跟人家掏心挖肺的,结果发现对方全是假意,小心灵受伤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学着点儿,没坏处。”雪雁还得劝他。 其实劝不劝的意义不大,确实是陌生人,文强也就是念叨两句,过后就算了。 该干嘛还是干嘛。 这一次折腾回来,又换场地了。到汽车厂的家属院摆摊。汽车厂更大,解放牌的货车,一天能卖好多辆。工人上万,家属院好几处,都老大了。 一百多条牛仔裤,又是一天,卖完了。 雪雁挣了三千块钱。还给自己留了一条牛仔裤。 文强也挣了一千三。 发财了。 可挣得再多,也要停了。 还有两天就过小年,快两个月没着家了。没有大过年的还在外面跑的。 当天晚上在旅店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姐俩到批发市场买年货,准备回家过年! 第8章 衣服的样式都是差不多的,最多只分个男女款,雪雁给娘家父母,婆家公婆,祖公婆还有大姨一人买了身单衣,男款十三,女款十一一套。之所以单带大姨婆的,也是因着孕期和月子里人家一直很照顾她。又是一个屯里住,大过年的,本该有过年的礼物的。再有就是几个孩子的衣服。 自家的两个,最小的还不会爬,就用不着买新衣服了。还有苏玉梅家的两个,自家大哥家的两个,文强家的丁晴。又是七套。 文强见雪雁都给买了衣服,他就不买了。用不着那么些衣服。他买的都是吃的。省城里的吃食怎么也比兴隆镇上的多。除了给两个吃奶的孩子买了二十袋真正的羊奶粉,还给大的孩子们都买了水果糖。老人就没那么多讲究,青山县是内陆县,又是大平原上。没有河,也没有海,更没有山。山珍海味全都是稀罕物。就买了半麻袋木耳,半麻袋蘑菇,还有二十斤干海带,六条带鱼,是按照丁家、李家还有他老丈人家一家两条准备的。再加上十斤海米。总共花了不到五十块钱。 雪雁在火车上琮给亲妈和婆婆织了毛衣,十几件衣服加上几十斤吃的。足足四个大包袱。衣服还好,文强买的那些吃的,味儿都可大。又赶上马上过年,火车上能挤死人,坐票是不可能有的。从省城到青山县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雪雁那脚都没怎么着地,挤了一头一脸的汗。还有车厢里那味儿,能把人熏死。下车的时候,呼吸到新鲜空气,一对冲,差点儿就吐了。 到了县城就好办了。 文强在县城里认识的人多,在他一个哥们儿开的饭馆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拉上东西,还有雪雁,自己骑着回家。 “可算是到家了,我这身骨头都快折腾散架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雪雁忍不住感慨。 从来没有这么折腾过,这经历,也是难得。 “一个个的,就是不会过日子,刚挣几个钱就这么霍霍。就不能好好攒着干点啥吗?我跟你爸缺你们那衣服穿?还是缺那两口吃的?”雪雁妈一看那半三轮车的东西,那个上火呀,心疼得不行,嘴里念叨个不停。 “妈,我要冻死了,少念两句吧,这两个月没折腾死我就算命大了。快让我看看小雪,可想死我了。”雪雁不听她妈念叨,进屋把鞋一甩,直接上炕头儿,把手和脚都放在炕被下焐着,待身上的凉气去了,手也暖和了,才过去抱孩子。 哇哇哇…… 粉雕玉硺的小女娃,一看抱着她的人,不认识,不是姥姥,也不是舅妈,哇的就哭开了。 “小没良心的,亲妈都不认了。”雪雁念念叨叨的把孩子放回炕上。 “还有脸说孩子呢……”雪雁妈听到孩子哭声,进屋里看孩子,正好听到她念叨,马上给外孙女报不平。 “妈……你说我这闺女咋长得这么好看呢!是不是随我了?”雪雁不跟亲妈犟,也是自己理亏。扔下刚满月的孩子一走就是俩月,确实怪不到孩子头上。别说这么小还不认人的孩子了,就那两个大的,都不知道有没有把她这个亲妈给忘了。 “哼……”老太太鼻子里哼出声表示不认同,但也死活不开口说孩子长得像她爹。雪雁长得不丑,只能说是中等偏上,或者在好看的人里算是一般的,这闺女,老太太活了五十来年,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把爹妈脸上的优点全给攒一起还优化了。是真的好看。但是老太太看不上李立海,是不可能说孩子是因为像他才长得好的。 “妈,毛衣试了吗?合不合身?两个颜色,你先挑。”两件毛衣都是同样大小的。这年头的人,身材都瘦得很统一,没有特别胖的,俩老太太都算是标准的身材,娘家妈个子能高上两三厘米,她们这辈人喜欢穿大一点的衣服,所以,不影响什么。 “挑什么挑,我要那个深色的,浅色的显年轻,给你婆婆留着,带两个孩子,不容易。”亲妈怎么都行,不会挑理,婆婆就不能太随意了。 “孩子肯定都是我爷我奶看着,她就是给做口饭。妈,你别整得跟我欠得他们天大的人情一样呗?要不是他们儿子不做人,我至于逼得大过年的还在外面跑吗?”雪雁不是不懂人情不懂感恩的人,婆家几个长辈帮她带孩子,对她也不错,这个情她是领的。但是她并不想背上这个道德的枷锁。原来的雪雁一辈子凄惨,还不是因为背着这些个东西放不下嘛! “我跟你爸,就你这一个闺女,只希望你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辈子。不求你们大富大贵,不冻着不饿着,把孩子好好养活大了就行。哎,当初不让你跟李立海,你非不听。到今儿个知道后悔了?进一家门出一家门,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这两个月我一直睡不着觉,也寻思了。你想离婚,我不反对,孩子你可得想好了。李家不可能把三个孩子都给你,再说,你一个人也养活不了三个孩子。李立海不着家,那孩子肯定还是得老人带,你现在多对老人好点,也是为孩子积德了。”当妈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为儿女算计。 “妈,我知道的。这不是也给孩子他奶织了毛衣嘛。过年的衣裳也都是跟你和我爸一样的。这不就咱娘俩说说嘛。我就是不想以后他们仗着看了孩子,就觉得自己功劳大,来拿捏我。我以后要挣大钱的,他家那么些儿子,老五还没结婚呢,谁填得起那么大坑。” 这可不是未卜先知,剧本里写得明明白白的,李家老五结婚娶媳妇,一半的钱都是丁雪雁出的。还有四个老人,人老了哪能没个病没个灾的,哪一回不是她婆婆可怜巴巴的到城里找她想办法。哪回不是挣了点儿钱就得拿出去填大坑,还得供着监狱里的李立海。要不然,她明明挣得不少,哪至于穷到连饭都吃不上。 “那到是。你能自己心里有数儿就行。离了婚各过各的,跟他们家就没啥关系了。”当妈的自然是不想自己闺女吃亏。 “对了,妈,李立海回来了吗?”正主不在家,离婚也是离不成的。 “没有。上礼拜隔壁你三大爷说还有人跟他打听李家沟怎么走,说是要找李立海呢。他回来肯定得坐客车,你老姑能不知道吗?”雪雁的小姑姑在客车站卖票,全镇只有一辆十七座的面包车,五毛钱一张票,高消费。一天只在镇上和青山县跑一个来回。平常如果不是急事,一般是没人坐的。要么就是一些爱装有钱的人坐。李立海那一号的,是肯定不会像正常人,能搭车就不花钱坐客车。他是一定会找最适服的交通工具的。 “又不知道在外面招的什么狐朋狗友回来。”雪雁报怨,以为又是他那些乱七八槽的朋友。以前也常有,李立海在家的时候,总有些不着四六的人到家里找他喝酒,那时候的丁雪雁可是向来认劳认怨,好酒好菜的伺候着的。 “还能过年都不回家吗?”雪雁妈怀疑。 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也不想闺女离婚,毕竟这年头离婚不是啥好名声,哪怕大半个兴隆镇都知道李立海是个什么货色,离了婚别人也一样会讲究雪雁,怕是连以前结婚之前的那些事都会被翻出来讲。可是不离婚,又舍不得闺女受苦。这个矛盾的心理,有时候她就觉得还不如李立海一直不回家呢,闺女自己带着孩子过,不用被打,也省得被人讲究。恨急了的时候,觉得他最好死在外面才好,闺女就不用坏名声了。 “谁知道。爱回不回,不回我们娘几个还能过个好年。”雪雁也着急离婚,可人不回来能咋办。她现在心里越来越确定,李立海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敢回来了。 姐俩回来了,第二天又是小年。丁老爹丁大哥也处于半休假状态了,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前,每天上半天班就可以。没有特殊事情,不去也行。 当天下午,爷俩都早早的就回了家。丁大嫂和孩子也都过来了,一大家子提前吃了个团圆饭。孙兰英从中午姐俩回来卸了货就开始忙活,杀了一只鸡,又去公销社买了一条鲤鱼回来。又泡了海带,买了干豆腐皮,用白菜拌得家常凉菜,再加一个炒豆芽,四个菜,有荤有素,有凉有热,很丰盛了。 第6节 “给他们买什么衣服,又不是没衣裳穿,来年就小了,浪费钱。”丁大嫂看着给丁雪和丁雨都穿在身上的新衣服,到雪雁的身边,在她腰上拍了一下,“训”她。 “给我大侄女,我大侄儿买,花多少钱我都乐意。”雪雁跟丁大嫂使丑脸,大嫂见她的怪样子,拿白眼翻她。丁大嫂嫁到丁家五年,向来大方,姑嫂两个感情好,平常见面也是闹的。 “你俩这次挣了不少,来年有什么打算?”丁大哥已经算是大家长了,自打他提了副镇上,丁老爹在家里就算是退了二线,当起正儿八经的老爷子,完全是养老状态了。 “我打算再跑上半年,挣上万十来块,到时候买个三轮车,在县里和镇上跑运输,能拉人也能拉货,咱家前门房也能开店,到时候我跟兰英搬到后院住,用前门房开个小卖店,还不耽误种地,我觉着能挣点儿钱。”这个想法不是文强突发其想的,一路上姐俩也研究过之后干什么,再加上出门在外见了世面,还有回来的火车上跟那些有经济头脑的朋友一起聊天,把想法一点点的聊具体了。 “半年就能挣一万来块?哎妈,就卖个裤子,那么挣钱吗?”丁大嫂吓了一跳,他们两口子挣工资,一年也攒不下五百块钱,这么多年,都说他们两口子是镇上有名的富裕人家,可她也就攒下两千来块钱的家底。 “嫂子,咱这是在家里说。这还是往底了算的呢。那牛仔裤肯定是越卖价格越低,越挣越少。要不然,挣多少都是它。虽说挣得多,可也折腾,你是不知道,这两个月,总共我们姐俩在床上就住过两宿,一直都是在火车上,要不就是在火车站里干坐着等车。熬人呢。再加上人一多就乱,钱一眼照不到就容易被掏了不说,来回挤火车拿着包袱也容易挤掉了,一个不小心就是血本无归。风险还是太大。”要是安安稳稳的就能挣这么多钱,谁还惦记着干别的呀。谁跑过谁知道,这一路,可是太难了。姐俩都不敢同时睡觉,就怕一个不小心,东西就让人拿走了。 “那倒也是,宁可少挣点儿,也图个安稳。撇家舍业的,再把身子折腾坏了,犯不上。”雪雁妈接茬,当妈的,还是图稳。 “你呢,雪雁,你有啥打算?真铁了心要离婚?离完婚呢?打算干点儿啥?”丁大哥又问雪雁。 “婚是肯定要离的,先把婚离了吧。具体的我还没太想好,得看孩子怎么判,我都想要。我也知道很难,尽量争取吧。要是孩子都能判给我,我就到省城或是县里租个门市卖服装,把孩子都送幼儿园,再雇上一个售货员,能帮我看着点儿店,白天就小雪一个,应该能顾得过来。”不管怎么说,用了人家的身体,又多少还受到些原主母爱天性的影响,雪雁再怎么狠心,也舍不下三个孩子。更不想他们长成剧本里的样子。 “行,有想法就行。明天我休息一天,送你们娘俩回去。”丁大哥一听雪雁已经有计划了,也挺支持的。怕她回去又受气,公婆不给好脸,更怕李立海偷摸的回来了,再打她,还要亲自送她们娘俩回李家沟。 要么怎么有那么一句话,叫做世事无常呢! 你计划得再好,现实却不一定向着你想像的样子发展。 第9章 过小年了,温度已经快要零下三十度,说滴水成冰也不为过。 小雪还太小,坐马车回李家屯的话,十几里路,得在车上铺草席再铺被,再盖上被子,孩子还得包好多层。都还怕冻着。她大舅心疼外甥女太小,特意回政府大院把镇上唯一的那辆吉普车给借回来了,姥姥又给拿了床被子盖着,保证冻不着她,才往回走。 雪雁的家在李家屯最东侧,把边儿。既在最东侧,也是后街。李家屯总共就前后两条街,李四公老两口在前街的最东侧。从镇上过来的路只有一条,就在正南方,来回过人过车,老两口坐在炕上都能看到。 因着是丁大哥亲自来送的,车上还拉着给老人的衣服和过年的吃食,就直接开到了前院。刚进院子,雪雁婆婆胡香秀就从屋里出来了,面上带着激动又混合着不安、愧疚的神色。 这是咋滴了? 雪雁一看那脸,心里当下就是一咯噔,不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吧? 大冬天的,家里都烧炉子,该不是孩子烫到了吧?还是生病了? 抱着小雪,抬腿就下了车。 “妈,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小风小言没事儿吧?我爷我奶还好?”问完了孩子,意识到只问孩子不太礼貌,又加了一句,问老老爷子老老太太。 胡香秀的眼泪来得也是快,雪雁话才问出口,她眼泪就下来了。 “没事儿,孩子都好着呢,你爷你奶也好。雪雁哪,是妈对不起你……”话也不说尽,就不停的摸眼泪。 这会儿丁大哥也下车了,胡香秀对着他哭道:“他大舅来了,让你看笑话了。出了这么个败家的玩意儿。” 得,这话一说,雪雁和丁大哥就都听出来了,这又是李立海犯了事儿连累家里了。兄妹俩对看了一眼,也没说话。 雪雁抱着孩子往屋里走,没有大冬天的站在院子里说话的道理,大人不冷,孩子还冷呢。 进屋里一看,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撅过去。 俩个孩子这会儿都在炕上,就穿着秋衣秋裤,冻得哆哆嗦嗦的往外看,一人身上披着个小被子,屋子里连炉子都没烧,温度也没比外面高多少,就那个小被子能顶什么?小雨眼看着就是感冒了,鼻涕挂在脸上,一吸一吸的。 李四公靠着墙坐在炕沿上正在抽烟袋,头都快埋到膝盖里面去了,摆出个受气的样子。抽得满屋子都是烟味儿,呛死个人。里屋两位老人也不出声,隔着门能看到李爷爷正坐在小板凳上挑土豆。土豆在地窖里放了两三个月,有长芽子的,有坏掉的,他就在把坏的挑出来喂猪。 看着这个情景,雪雁能不气嘛。你们大人到是一个个的穿得挺严实,凭什么不给我家孩子穿棉衣啊?有这样儿的吗?再说了,孩子都感冒了,也不管,还满屋子抽的都是烟,想要干什么? “他大舅来啦。”李四公见丁大哥进屋,算是把头抬起来了,打了声招呼。 雪雁才不管他们,把小雪先放在炕上,就找俩儿子的衣服。 “妈,我冷。”小风看亲妈回来,就往她怀里扑,过来抱着雪雁的脖子就喊冷。 “哇……妈……饿……哇……”小雨话还说不太利索,见到亲妈了,当场就哇哇哭,还喊饿。 “冷不会穿衣服啊!”雪雁一边儿念叨儿子,一边找衣服。 “妈,孩子棉衣呢?在里屋吗?奶?孩子棉衣在里屋吗?”没找到衣服,雪雁就问跟进屋的婆婆,又冲着里屋喊奶奶婆,以为是老老太太把孩子的棉衣放炕上热着去了。 胡香秀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一个字。里屋老老太太更是装不在家。 “四叔,四婶,家里出什么事儿了?”丁大哥一看这个情形,看出来事不小,出声问道。 “哎,他大舅,让你笑话了。正说要让人给他们娘俩带话,别急着回来。你们就回来了……”胡香秀就重复着说让丁大哥看笑话了,也不说具体啥事儿。 “到底怎么了,有事儿说事儿!李立海回来了吗?还是杀人了?放火了?”雪雁一直找不到孩子的衣服,实在没办法,拿着被子把孩子包起来,听她婆婆那话,火就起来了,语气很冲。 “王八犊子,敢回来,我不砍了他。完蛋玩意儿,我就当没生养过他,给他断绝关系。”李四公这会儿来神儿了,拿着烟袋锅子使劲的敲炕沿,一口一句的骂李立海。 “说那些有什么用?他到底做啥了?” 磨磨叽叽的。 胡香秀吭吭哧哧的,这才开始说。 原来,李立海这几个月在外面鬼混,不知道怎么的认识了隔壁随县的一个姓张的人。那人在青山县里卖菜,李立海跟人家借钱,说要进京城找朋友批条子进煤,借一千回来还他一千二,就借一个月。那人也是实诚,还真就信了,一下子就借给他二千八百块钱。 之后李立海就一走半年没音讯。那人从第三个月就开始四处找人打听他的下落,一直到上个月才算是打听清楚他的家世。来李家沟找人,没找到,李四公老两口一推六二五,啥也不知道。那人第二回 来,就带着十几个大汉,开了个解放货车,把李立海那一间半土坯房里的东西给搬得干干净净。锅都搬走了,柴米油盐一滴没剩,柜子桌椅板凳、镜子、衣服全拿走,连铺炕的破草席子都没给留。 李四公和胡香秀这对当父母的,也没躲得过去。那些个人到前院,把他们家里的粮食,养着的鸡鸭鹅猪牛马全都拉走了,两个孩子身上穿得是他们大舅妈去年给买的衣服,棉衣也是雪雁新给做的。也给扒去了。 这还不算,其他人拉着东西走了之后,那姓张的没走,就待在那小土房里等着李立海回来,到了饭点儿就来前院,往炕上一坐,等着吃现成的。 雪雁听完气得胸口疼,上不来气儿。直磨牙。这会儿李立海要是在眼前,她能一口咬死他。怪不得一直躲着不敢回家,这不是躲文强,是躲债呀!你到是躲出去了清静,可把你爹妈老婆孩子全给坑死了。这会儿她都不知道该说点儿啥了,只坐在炕边,大口大口的喘气,要憋死了! 活了几十年,演了半辈子的戏,戏里戏外都没见过没良心到这个份儿上的男人。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这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要债就要债,怎么能这样呢!”丁大哥听完直皱眉,他做农村工作的,村子里各种各样不讲道理的事情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这么横的直接来拆人家的做法,还真是头一回见。李立海不做人,他不意外,没想到招惹的人也这么不是东西,连两三岁孩子的衣服都能下得去手扒。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个事情,说出大天去也得还,但也不能把人往死了逼吧。 “你就是李立海的媳妇吧?还知道回家呀。还钱吧。” 丁大哥的话刚说完,外间就有人开门进屋,看了雪雁一眼,往她身前一站,抱着肩膀就要钱。 “欠条呢?”雪雁深吸了两口气,这不是闹的时候。 “好好看看,别说我骗人。”那人一听,从兜里拿了一张烟盒内层的纸出来,白色那一面,是李立海的笔迹。 今向张xx借两千八百块钱,一个月后归还三千三百六十元。李立海一九八二年八月七日 “哥,你让司机去趟派出所,报个案。今儿个我把这钱还了,但是我家让人拆了,我得报警。” 这就是最让郁闷的地方,现在雪雁跟李立海还没有离婚,那债,她躲不了。 “行。小刘儿,你把东西卸下来,回镇上,让赵所长过来一趟。”丁大哥不可能以官方的身份来处理亲妹子的家事,直接走程序,那派出所的所长看到他在,难道心里还能没数儿不知道怎么处理吗? “你他妈的吓唬谁啊。欠债还钱,我到哪都有理。还报警,我是吓大的吗?你现在要是把钱立马给我还上,蹲监狱我乐意。”那人根本就不怕。 “行。那就等着立案吧,看看你放高利贷犯不犯法,私闯民宅犯不犯法。”这年头儿的人,念到初中的都少,更别说懂法了。 雪雁从棉衣里面缝着的兜里,把这两个月挣的钱都拿出来,往炕上一甩,挣了三千,加上原来的六百多块本钱,去了买年货的一百多,还剩下三千四百七十多块钱。最大面值十块的,铺了老大一堆。她这是攻心,把钱拿出来证明她确实有能力还钱。让那人看到钱,再想想,是不是要走官方程序。 果然,那人一看到钱,气势立马就下去了。也不抱肩膀了。 “你把钱还了,我把那些东西都给你送回来。” “送回来就完了?我孩子冻感冒了得看病,老人吓着了得吃药。我家里东西脏了臭了不能用了得买新的,还有我仓房里三千斤粮食,我爸妈家里还有二十袋大米白面准备过年的,还有那么些家禽,怎么算?我家鸡鸭鹅冬天也是两天一个蛋,这么长时间,蛋也得下了几百个了,哪去了?你能按个儿还给我吗?”强辞夺理谁不会。不就是讹人嘛,这要是都不会,那么些反派不是白演了嘛! 这回,换那债主傻眼了。 这李家的娘们儿,这么厉害的吗? 第10章 雪雁最终花了两千五百块钱,赎回了李立海写下的欠条。 债主不但利息没拿到,本钱还赔上了三百块。谁让他不占理呢。那欠条,明明白白的显示着是高利贷不说,还在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下,带人来拆了人的家,搬人家的家当,这都是明抢了。处处都不合法。派出所的所长一来,一顿吓唬,摆事实讲道理,明确告诉他一旦走法律程序,他至少是个十年没跑儿。还立马就要抓他回去。那人马上就怂了,愿意私了。 说来说去,还是雪雁的钱起了作用。要不然,就算是报官,那欠条是真的,李立海拿了人家的钱也是真的,欠债还钱到哪都有理。搬你家当,也是抵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儿。还了钱就不一样了,不欠你钱了,你搬我东西就是抢。这个年头儿,人的法律意识还没有那么强,遇到这样的事情,最终还是看谁家关系更硬。丁大哥送雪雁回来这个阵势就已经能震慑人了,再加上派出所的所长随叫随到,只要不傻,都能看出来人家势力大,还不躲啊。 李四公在欠条儿被雪雁烧了之后,来精神了。亲自带着半个屯子的老少爷们儿,跟着丁大哥借来的大货车,一起去前债主的家里,把三天前被拉走的东西又都给拉回来了。 东西折腾回来,把锅安回去,炕席子铺回去,已经后半夜了。 下午李四公带人去拉东西的时候,雪雁也没闲着。家里都搬空了,米面油得重新买吧。孩子的棉衣也得赶出来,不能让孩子就这么冻着吧?被扒走的都是好衣服,谁知道那边儿有没有送人或是给自家孩子穿过?想想就怪恶心的,不想再给孩子穿了。还有家里的被褥,她可不想再用了,犯隔应。 所以,把吉普车的东西卸下来之后,又回了兴隆镇一趟,到公销社买了四十斤棉花,一床成人三床儿童被褥的布料,又给两个儿子买了做棉衣和外衣的布料。还买了一卷新的炕席,又买了一袋大米,一袋面,还有二十斤的散装大豆油。已经过小年了,年还是得过,顺便买了二十斤肉,二十斤鱼。装了满满的一大车回来。还了债之后还剩下的一千块钱,又花掉了两百多。 回到家,婆婆胡香秀求了屯里手工活儿好的十几个妇女一起到家里帮忙,三个多小时就把被褥和两个孩子的棉衣外衣都做完了。 苏玉梅到后院帮着雪雁收拾屋子。 “雪雁,真不是不管小风小言,实在是……”房子里就她们两个人,苏玉梅跟雪雁解释为啥看着俩孩子那样儿也没伸手。 “我都明白的。小风都跟我说了。”雪雁没让苏玉梅说完,就拦下了。 有啥不明白的。 自来帮人都是救急不救穷。摊上李立海这么个败家的玩意儿,谁敢明着伸手儿帮李家的人啊。粘上了那就是没完没了的麻烦。再说,大姨婆和苏玉梅也没有真的不管,小风会学话了,偷偷的跟雪雁说了,苏玉梅给送了二十个粘大米的豆包,这几天小哥俩儿就靠那个活着,李家的条件可吃不起大米的豆包,苏玉梅的娘家是种水稻的,每年都给送大米,粘米也有,他们家也向来是吃大米豆包,每年蒸完豆包都会给李家送。小风小言也能分到十来个。就靠着那个解馋呢。 听雪雁这么说,苏玉梅也不再磨叽了。想想雪雁这日子过的,也是替她愁得不行,问道:“你有啥打算啊?过了年儿还出去找活儿吗?” 她还不知道雪雁这两个多月出去做什么买卖了。光是做被的时候听胡春秀跟七大姑八大姨们闲聊,说是雪雁拿钱还的债。是这两个月在外面做买卖挣的,具体的她也没说出个四五六来。 “嗯。不干咋整啊。”也没办法说太多。 “总这样儿也不是个办法。你也不能太惯着我二哥了。还是得说说他。”一个屯住着,中间没隔上十户人家,苏玉梅可是太知道丁雪雁对李立海是个什么感情了。正是知道,才没法儿深劝。也就是她们俩感表确实好,要然就这个话,她也是不会说的。 “他要是能听我的,也不至于有今天……” …… 苏玉梅就无话可劝了。 两口子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要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劝都没用。 “你还得借我一袋子土豆,再拿几棵白菜,车里装不下了,没买。”总不能只吃米面,怎么也得有菜。大冬天的,除了土豆白菜就是大萝卜,也没别的菜了。 “借什么借。一个破土豆子,还能没有你吃的?走,这就跟我回去拿去。”正好屋子里也打扫完了。一个空框的房子,扫扫灰就完事儿,也没啥收拾的。苏玉梅当时就叫雪雁跟她回家拿菜。 “那也行。正好,我给晓山晓静还有大姨买了衣服,一块儿拿过去。”东西都卸在前院,雪雁过去把那几件衣服找出来,大姨正在炕上坐着帮忙看孩子呢,也没告诉她。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个气氛也不适合送年礼,就悄悄的拿出来,直接送家里好了。 第7节 “买什么衣服啊。他俩又不缺衣裳穿。再说你那钱,留着做买卖不好吗?”苏玉梅比雪雁晚结婚一年,晓山两岁半,晓静八个月。孩子都还小呢。这时候的人,没有给这么小的孩子常换衣裳的习惯。因为孩子长得太快了,衣服没等穿破就小了,买那么新衣裳浪费。都是有一身儿穿的就行。罗家日子宽裕,也不在穿上惯孩子。至于给老人买的衣服,那是雪雁的心意,苏玉梅是不管的。 “买的时候,不是还没差两件衣服的钱呢嘛!我能跟你充大方吗?”这是实话,要不是真的不差钱了,也不会老人孩子人手一套新衣服。穷大方的事情,雪雁还是不会干的。 “你在外面儿到底是找到了什么来钱儿的门道啊?那么挣钱?”苏玉梅都好奇了。 他们家老老少少七口人,小叔子还没结婚,也一起过呢。就罗刚一个人上班。日子过得好,一是罗刚脑子活,挣着工资,还能在外面做点儿小买卖捞钱。二就是,当年吃大锅饭的时候,罗刚的爷爷还活着,没入社,带着几个孙子孙女没白天没黑夜的开荒种地。到他离世,开出来五十多亩荒地。那都是没人管的地方,谁开出来就归谁种。罗成又是一身的傻力气,一个人顶三四个人干。再加上正常分到的地,苏玉梅加上罗大姨夫,罗成,三个主要劳动力,一年种差不多一百来亩地。累是真的累,挣得也确实比别人家要多四五倍。 可那都是体力活儿,一年累死累活也就攒上个三四千块钱。雪雁这才出去两个月,就一把能拿出来三千还债,人也穿得溜光水滑儿的,都不像原来那个整天修理地球的农村妇女了,谁能不羡慕,不好奇啊。 “卖衣服。就我身上穿的这牛仔裤。从特区的服装厂里批发回来,再卖。一条裤子能挣三十块钱。我就倒腾了两趟,挣了三千块钱。”这也算不上什么商业机密,随便谁去厂子里一打听就能问到的价格,有啥好保密的。 “这么挣钱啊?那你过完年还啥时候去啊?给我带几条回来呗?让我也挣点儿。实在不行,我跟你跑一趟也行,晓静戒奶了,你大姨、大姨父在家就能看孩子,我也能走得开。”苏玉梅是个脑子活的,当时就想着雪雁挣钱,她跟着喝点儿汤。 “行啊,那有啥不行的。就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来回一趟,在火车上差不多就得坐一个月,特别折腾。”苏玉梅精神头儿够用,带她一起,没啥可操心的,市场那么大,又不差多一个少一个苏玉梅,有钱大家一起赚呗,雪雁答应得很痛快。 “就这么说定了。”苏玉梅挺高兴的,找到个来钱道儿,还是能挣到大钱的,能不兴奋嘛。 没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罗家。苏玉梅叫罗成下窖,给装了大半麻袋的土豆,又给拿子十棵大白菜,还给捞了五颗酸菜。雪雁家的酸菜缸都被拉走了,连酸菜都没得吃。 全都装在一个手推车上,让罗成给送回来。 家里这么多事儿,雪雁也就没多留。 回来还得烧炕呢,没有锅也得先烧着炕。不然屋子里太冷了。 前院儿胡春秀也终于有精神头儿烧火了,把屋子里烧着热烘烘的,孩子天黑就困,雪雁也不打算让他们回后院了,先在前院过一晚上再说吧,只把小雪抱回来。孩子刚离了姥姥,回来的路上就哭了半路,一直哭到把自己累睡,不能再立马跟亲妈再分开了,怕她上火。 只等到李四公带人带东西回来,把锅安上,又烧了半锅水,把粘锅的泥都烘干,都快三点了,才终于能躺下休息。 这个小年过的,也是没谁了! 第11章 过年,是件挺麻烦的事儿。 好在,是分家自己单过了。小门小户的,过了年初三就可以回娘家。要是还跟老人一起住,那主妇想回个娘家都难。家族大的,亲戚多,一直到十五之前,几乎每天都有亲戚到家里串门。得准备伙食。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北方的冬天除了土豆白菜就是白菜土豆,有一两个肉菜就算是招待贵客的硬菜了。一年的肉,差不多都在这半个多月里吃完了。平时想见个肉星,都是不太容易的。 李家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李四公的爷爷那一辈闯关东来到这边建的屯子,那时候开荒种地,人口不多,日子过得还行。到了李四公这一辈,树大分叉,地就不多了,再加上儿子多,又赶上特殊时期,能把五个儿子都养活,就不容易了。哪里过过宽裕的日子。胡春秀就是有个厉害的姐姐,姐姐家日子过得还好,她姐还当家,能时不时的接济她,要不然,孩子说不定都要有饿死的。 一辈子没吃过没穿过的老人,指望他们能对孙辈多大方吗?怎么可能!当然了,他们也大方不起。 孩子们都喜欢过年,为啥?能吃到好吃的呗。小小年纪,还不知道美丑的时候,除了吃和玩,他们能为了什么? 两个多月没在家了,想起来两个儿子在家受的罪,雪雁就心疼得不行。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折腾着弄吃的,把两个儿子接回来,卯着劲儿的要趁着在家的空好好管管孩子了。 “哎,这就是家徒四壁吧……” 想给孩子们烙个饼,才发现,家里连根葱都没有! 家被搬得干干净净,厨房里只有前一天刚买回来的米面油和二十斤肉、一袋盐。再加上苏玉梅给的大半麻袋土豆和几棵白菜几棵酸菜。这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李四公从债主家搬回来的那些个东西,人家都是直接入了自家的仓房,可没有雪雁的份儿。她不提,老两口就只当不知道处理。连她从娘家带回来的年货,卸在了前院,那就都是人家的。除了给大姨家的挑出来送过去了,再想拿?没门儿。唯一拿回来的东西,就是菜墩子菜刀,还有锅碗瓢盆。也知道不能让她们娘几个连吃饭的家伙事儿都没有。 雪雁不会跟老人计较。再怎么样,那是长辈。他们算计,抠,也不过是因为穷的,穷到短视,穷到自私,穷到算计。 就只好就地取材,切了一点肉,给孩子们熬了肉粥。光喝粥,俩小子肯定是吃不饱的,又给蒸了一锅馒头,炒了个白菜片儿。白菜片连个调味料都没有,除了油就只放了点儿盐。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饭食,俩儿子看着都两眼放光。那眼神儿,可把雪雁心疼坏了。 “小风,去把这个给太爷太奶和你爷爷奶奶送过去。”馒头出锅,雪雁找个了搪瓷盆,装了四个馒头,让小风给前院送去。言传身教,这个不只是现在的雪雁懂,以前的丁雪雁也懂的。小风很听话,颠颠的就跑过去了,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回来,赶着吃饭。 “妈,我能不在爷爷奶奶家住吗?”小言吃得满嘴流油,喝了两碗粥,吃了一个馒头一碗白菜片儿还不舍和放筷子,雪雁怕他吃撑着,强制着不给吃了。 “能啊。妈妈回来你当然得回来跟着妈妈住一起啊。”自打生下小雪,俩小子已经三个多月没住过自己家了。 “太好了,太好了。跟妈住,有好吃的。”一听能住在家里,小朋友兴奋到不行,以后天天顿顿都能吃妈妈做的好吃的了。 “妈,你还会再走吗?”大一年半的小风显然记忆力更好,不像小言那样,一顿饭就哄住了,忘了之前几个月都不在家的亲妈。 “风,妈妈不骗人。过完年妈妈还得出去挣钱养家的,你是大哥,要在家好好照顾弟弟,也照顾好自己,还要帮着爸爸妈妈孝顺爷爷奶奶太爷太奶,好吗?” 雪雁没有当过妈妈,为了角色读过一些教育方面的书,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但是她不会对孩子说慌,骗他说妈妈不会走,然后再让孩子失望。虽然他还小,但是现实就是这样,她不可能为了孩子就一直窝在李家沟,一直跟李立海这么缠磨下去的。小风是个沉默却懂事的孩子。在他刚刚能够自理的时候,就有了小言,然后就一直做哥哥带着弟弟。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被偏宠,照顾弟弟几乎都成了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了。 “是因为我爸败家吗?”三岁的孩子,能小心翼翼有看着亲妈,说出这个话来,雪雁的心,酸软酸软的。 “谁跟你说的?”无论李立海是个什么样的人,孩子不应该在心里存着对亲生父亲的恨。雪雁一定会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会努力教育他们不要成为那样的人。但是她不认为让这么小的孩子心里存着恨意是什么好事情。肯定是大人们讲究他们家的事情的时候,被孩子听到了。 “屯里的人都那么说……”人人都在背后骂李立海不是人,败家子,都以为孩子还小,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其实小孩子什么都知道的。 “在家里种地太辛苦了。所以妈妈才要出去赚钱。再过两年你就要上学了,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就能帮到妈妈啦。”提取到的关于小记忆里,雪雁知道,这孩子是个有责任心的,小大人一样。越是把他当大孩子对待,他心里越高兴。没办法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他的亲生父亲是个什么样的败类,只能转移话题了。 “嗯,妈,那我能不能过完年就去上学?”终究是三岁的孩子,他的小脑袋能想到的就是早点儿上学,就能早点儿考大学,早点儿帮助他妈,根本就想不到能不能跟得上的问题。 “好啊,那从今天开始,妈妈教你认字识数,你要是学得好,过完年开学就让你去上学,好不好?”雪雁哄孩子。小风过年虚岁才五岁,怎么可能上学。农村就算是管得再宽松,上学最高也得五周岁往,至少虚岁得过了七岁。说是去上学,就是每天在村小的幼儿班里混日子罢了。村小离李家沟只有二里地,满打满算也就一千米,老爷子来回当运动都能接送了。或者跟着大点儿的孩子就行。这会儿就是这点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说一千道一万,雪雁不过是觉得对这孩子有亏欠,若是能顺利的离婚。李家大概率是不可能把三个孩子都让给她的,要么是留一个要么是把两个儿子都留下。只有小雪还是哺乳期,没什么悬念。无论是留几个,小风都不太可能跟着亲妈过活。所以,雪雁这会儿是能多宠着他,就多宠一些。 “好。”小风果然痛痛快快的就同意了,帮着雪雁把碗筷拿到厨房,就回到屋子里乖乖等着学习,都没有跟往常一样,吃完饭就带着弟弟出去跑。 雪雁见孩子这么认真,就真的到隔壁邻居家里借了一个本子,一根铅笔回来,认认真真的教孩子认数,从12345开始。汉字从一二三开始。交了一个数字就让他自己写,然后她忙活着收拾厨房和房间,还要再照顾小雪。三个孩子,她一个人看,真的能把人忙死。 小言看着他哥学习,一点儿想要参与的意思都没有,还感着冒着,被雪雁逼着喝热水,不让出门。在屋里子也不消停,炕上炕下的来回折腾,也不知道是折腾个啥。爬上爬下几十个来回,累了一头的汗,大概是玩够了,到厨房找了根柴禾进屋,在地下转着圈儿跑,抡着那个柴禾棍。自娱自乐的挺开心。雪雁只叮嘱一下他别摔了,也就不管了。 忙活完屋里的活儿,又得想着晚上吃什么。什么都跟别人借,刷脸去要,也不是办法。就到前院把爷爷奶奶叫到后院帮忙看孩子。再去跟苏玉梅借了自行车,又跑了一趟镇上,到公销社买了葱蒜,还有花椒大料糖醋酱油味精那些调味料。看到有香菜种子卖,也买了一小袋。还给小风买了铅笔橡皮和本子。顺便回娘家拿了两个大萝卜。 最重要的,是要跟丁大哥商量着,找他在县里法院上班的同学,问一问如果李立海一直躲着不回家,要怎么才能把婚离掉。这大过年的,大部分单位都不正经上班了,直接去法院找也不一定能找到人。到是借着同学的名义到家里送年货的借口还能详细的谈一谈。她已经一天都不想等了。李立海实在是太不靠谱了,跟他磨不起。 回来之后又在屯里的豆腐坊订了两板豆腐,第二天早上做完直接给送家里。 到家先还了邻居家借的毛和本子。再回家做饭。 “爷,奶,晚上咱们包包子。小风,去前院叫你爷奶晚上来后院吃饭。” “妈,我学会1和2了。”小风没有马上去叫人,而是举着小本本求表扬。 “真棒,奖励两颗糖。”还真写得有模有样的,雪雁从兜里拿出在公销社刚买的水果硬糖做奖励。给了两块,果然小风没自己独享,分给小言一块。才把糖放嘴里,乐颠颠的去前院叫人了。就是知道他这个性子,才给他两块糖的,要不然,这傻孩子自己舍不得吃,要给弟弟留着的。 “还有好几天过年呢,包啥包子呀?吃饼子就行了。把那面留着待客吧?”老太太一辈子没主意,胆小又懦弱,要不然也不会一遇到事儿就装自己不存在。穷苦了一辈子,自己真的是一口好东西舍不得吃的,这几天家里被李立海闹得她都老上火了,看雪雁跟没事儿人似的,还心大的要吃包子,就小心翼翼的劝。 “没事儿的,奶。我能挣,这不都过完小年儿了,怎么不算过年?该吃吃。” 跟老太太闲聊着,手上不停,切了差不多两斤的肉放盆子里拿到炕上化着,又拿了两棵大白菜,准备做包子馅。 李四公老两口来得挺快,还抱了两捆柴禾过来,李四公进屋就帮着烧火。胡香秀洗了手就帮忙剁馅子。大白菜肉馅的,李四公还嫌弃大豆油不香,回前院拿了半碗荤油来。 一锅能蒸二十个包子,雪雁蒸了一锅半。四个老人都是每人五六个的量,再加上俩孩子,可不是得三十来个嘛。她自己只吃了两个,又喝了一碗在锅底煮的大碴粥。苞米碴子和苞米面儿是在豆腐坊订豆腐的时候,看到他家刚磨的大碴子和面,花五块匀给她一样十斤。 之后一直到除夕,雪雁的日子就是每天换着花样的给孩子做吃的,教小风识字,和等待丁大哥同学那边的消息当中度过的! 第12章 腊月二十九,文强开差一辆二手的手扶拖拉机,拉着丁老爹和丁大哥,爷仨一起到李家沟来串门子。车后斗里拉着一袋大米两袋子白面。土豆白菜萝卜一样一麻袋,还有半袋子干海带,干豆腐,和半袋子绿豆,还有一个猪后腿,一扇排骨。 “你这是鸟枪换炮啦?” 开始还以为车是借的,结果文强说那车是他花了八百块钱买的二手车,又花了二百块钱配的后车斗。雪雁就打趣他。 “这玩意儿种地用,得力。”文强乐得嘴都合不拢,这是置了大件儿,正美着呢。大冬天零下三十多度,开个敞篷,也不嫌弃冷。 丁老爹来了,怎么也得去前院看看两位长辈的,大过年的,不能空着手,是带着两瓶白酒去的。坐了一会儿打个招呼就回后院了。 李四公跟胡香秀肯定得到后院来陪着。胡香秀要帮着雪雁做饭。 丁老爹平时不怎么说话,但可不是没脑子。特殊时期都能在乡里一直待下去片叶不沾身的人,那脑子能不好使嘛。坐在屋里,李四公陪着他闲唠嗑的时候,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知道雪雁这几天过得多难,之前买的那一袋米一袋面,自己和两个孩子吃不算,还一顿都没有落下四个老人。就算没叫他们到后院吃饭的时候,有一口好的,也没落下的往前院送。这么些人,那么点儿东西哪里够,人家亲爹妈亲兄弟看不下去了,这才来给送的粮食。 话没说这么直接明白,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这就是啪啪的打李四公两口子的脸了。明着告诉他,别当雪雁没人给撑腰,他们把要回来的粮食还有雪雁带回来的所货都扣下来的事儿,人家是知道的。 这话,丁大哥与文强当小辈儿的没法说,丁老爹说最合适。特别是在这个时候。过年的前一天,李立海还没在的情况下。不管他们多不爱听,就得听着。 “文强,待会儿你想着,走的时候搬一箱子香菜走,拿被子盖着,到家冷不坏。过年包饺子做菜都能借个味儿。”雪雁才不管老爹怎么拾掇李四公,只当没听到。文强帮着烧活,她就嘱咐着。 香菜是她之前在公销社顺手买回来的香菜籽,回来让李四公帮着用木板钉了四个长条的木箱子,收了园子里的土回屋里暖了一天一夜,在木箱子里种的香菜。她可不是原来的丁雪雁,大冬天的也舍不得柴禾,屋子里冷气森森的。她一年也不一定在家待几天,留着那么些柴禾有啥用?再说就是没柴禾了,去罗家拿就好了。罗家地太多了,柴禾多得每年都白送人,只要人家帮着把柴禾从地里拉出来就行。 因着不惜柴,火基本上不断。屋子里很暖和。那香菜种上五天,长了四五厘米高,也能吃了。 “可别费那个事儿了。家里有暖气,回去找几个箱子种点儿就完了。搬什么呀,哪有那么些没用的被子。”文强不爱搬。 “现种赶趟儿吗?明天就过年了。我也是,早跟兰英说一声儿好了。没想起来这茬儿来。”雪雁很坚持。 “行行行,都听你的。”文强不爱跟他姐磨叽。 “你把那热水舀出来些,兑上冷的,把绿豆给我泡上,晚上发豆芽,明天给你外甥烙卷饼吃。”雪雁支使文强干活儿。 “姐,啥是卷饼啊?”文强还真没吃过。 “卷饼都不知道?在省城的时候,你没见文化宫对面那饭馆子里做啊?我去他们家接热水的时候看着了。就是把饼烙得薄点儿,卷上土豆丝,葱丝,炒豆芽,再加点儿酱就行。看着能好吃。”雪雁哪里想得到,这会儿的人居然连卷饼都不知道?文强还是在街面儿上混的呢?馆子也没少下吧?就只能找借口了。那文化宫对面的馆子确实卷饼,就在门玻璃上贴着呢。 “姐,那你今天做呗?让我也解解尝。”文强恬着脸笑,哪个孩子似的跟他姐要吃的。 “没有豆芽啊,吃什么?”做不是不能做,问题本来就没啥菜了,再少一样,光卷着土豆丝吃?有啥味儿? “强子要吃,你就做吧。前院我生了豆芽了,一会给你拿去。”胡春秀早就让丁老爹在屋里说得脸红脖子粗的,老半天都没好意思说话了。这会儿可下有了表现的机会,大方起来了。 “那也行。”雪雁当然也不必客气。 总共就一间半的土坏房,中间连个门都没有,只有个门框,就不要说隔音不隔音了。李四公在屋里听到要拿豆芽,勤快得不行,可算是找到个回避的借口了,立马起身说回去给拿去。 “爸,你把我爷我奶也叫上,快吃饭了。”雪雁追着人喊。 原来是准备大米饭,土豆炖排骨的再加一个酸菜炖猪肉的。文强要吃卷饼,那就把主食改卷饼。自家亲爹亲兄弟,也不用那么客套,菜也取消一个,只炖个酸菜就好了。锅里烧着水着,用温水和面,烙饼也快。 李四公搬了半盆子豆芽回来的时候,饼都快烙好了。胡春秀帮着切土豆葱丝。锅里的酸菜也差不多出锅了。 都是熟得快的。 没二十分钟就能吃饭了。 为了提升点口味,那酱雪雁都是炒得肉酱。吃起来特别的香。 大人孩子的,吃得都特别满意。 饭后李家四个老的也没多留,怎么还不得给人家父母一点说私房话的时间。收拾完厨房,就都回前院了。 丁大哥这才有时间跟雪雁聊一聊怎么操作离婚的事情。 “咋的都得两个人签字才能离。再一个,法院都是劝和不劝离。咱们那些个理由,什么长年不着家,打老婆什么的,没证据,都不够判离婚的。说白了,只要李立海耍无赖,这婚就不好离。实在不行,过完了年,你就搬回家去住。过个两三年,造成个分居的事实,再找找人,看看能不能强制离婚……”说来说去,李立海不同意,离婚就不好办。他要是在家,哄也好骗也好,还是让文强动用暴力也好,怎么着也能把这个婚离了。可现在人都抓不着影子,怎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