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无度:哑妻有喜了》 第一章 取悦我 尹亦浠从幽暗的梦境中醒来,张开眼睛,正对上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 偌大房间里拉着厚实的窗帘,无法分辨白天黑夜,唯有淡金色的灯光将四周奢华的布局摆设呈现在眼前。 看上去像是酒店卧房,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揉揉酸痛的太阳穴,从大床上坐起来,惊奇的向四周打量,拼命回忆睡着之前的事情,却一无所获。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闪出一道高大的身影,径直向她压过来——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她下意识抬手抵挡,却被那人捉住手腕,猛地举到了头顶。 双腿被压住,双臂也被控制,她整个人像是案板上的鱼,被火热的目光上下巡视。 慌乱中她顾不得分辨男人的身份,立刻剧烈挣扎起来。 眼前的身体线条窈窕,盈盈一握的细腰水蛇般扭动。宫冰夜口中顿觉干燥,全身血液都向小腹涌去,便跟随心意伸出了手。 “啊!别碰我啊!!!” 尹亦浠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叫喊声都破了音。 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处,本已令她心生恐惧,此时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放肆非礼,她更是惊惧交加,可男女力量悬殊任凭她怎样挣扎,也无法撼动上方的男人分毫。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混蛋……” 尹亦浠泪流满面,反抗得却更加剧烈,察觉压住自己的男人俯下身靠近,她一个激灵就转头咬了过去! “唔!”男人闷哼一声,猛地从她身上退开。 尹亦浠迅速起身将领口被扯开的扣子系好,哆嗦着跳下了床,满脸警惕的盯着男人,暗自盘算着逃跑路线。 谁知男人竟然发火,面色阴沉的怒声道:“不愿意为什么过来?我从来不强迫女人,滚!” 尹亦浠被吼得浑身一抖,反应过来后立刻转身朝门口跑去。 冲出房间,靠在走廊墙壁上,她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手脚都开始发软,竟然缓缓向地面滑坐下去。 不能停在这里! 她撑住墙壁勉强站起身,踉跄着继续跑,泪眼朦胧间却撞上个人。 手臂被抓住,几分钟前房间内的一幕再次浮现,她疯狂朝面前的人拳打脚踢,正要大喊“救命”,却听对方叫了她的名字。 “小浠,我是二叔!” 尹亦浠动作僵住,抬手抹去泪水,见眼前的人正是自己二叔尹腾,停滞的心脏仿佛瞬间开始跳动。 “二叔,救我……房间里面有一个人……我不知道我什么在那里……”她紧张的诉说起刚才的情况,语序混乱。 然而下一刻,尹腾的话却将她从天堂重新打入地狱。 “他是宫冰夜宫总裁,你爸前段时间承包的工程就是他家的。工程质量有问题,死了工人,上面派人来查,居然还查出你爸贪污工程款!” 尹亦浠目瞪口呆的望着尹腾,为父亲的事震惊,同时也为尹腾对她说这些事感到奇怪。 父亲工作失误,和刚才宫冰夜那样对她有什么关系? 见她愣愣的不说话,尹腾以为她故意装傻,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你既是尹家的女儿,平时家里人又那么疼你,现在情况危机,于情于理你都不能袖手旁观。” 尹亦浠咬着下唇,心跳飞快,似乎隐隐猜到了尹腾的意思,却不敢相信。 而尹腾并不打算给她考虑的时间,开门见山道:“进去陪宫总睡一觉,尹家的一切危机便迎刃而解。快去吧。” 尹亦浠倏然抬起头,震惊不已。 竟然真是这样……她之所以出现在酒店房间里,被那个宫冰夜轻薄,不是意外,而是……家人安排好了的。 第二章 宫冰夜说“滚” 身体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失魂落魄的靠到墙壁上,踌躇半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这件事我爸也参与了,是吗?” “要不是你爸同意,我怎么敢把他的宝贝女儿送上别人的床?!” 是了,平时父亲处处压制二叔,没有父亲允许,二叔连私自签个合同都不敢,又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也就是说,现在要把她送给宫冰夜的,就是她父亲…… 父母养育之恩,多年来的疼惜宠爱,竟然要她用这种方式来回报吗? 尹亦浠缓缓闭上眼睛,满心绝望。 尹腾却等不及了,拉着她便朝刚才的房间走去,一边快步走一边警告:“成败在此一举!看样子你把宫总惹恼了吧?现在就去赔礼道歉,把人家哄得高兴,你爸才有活路!” 房门就在眼前,她扒住门框回头想说什么,却被尹腾一把推了进去! 房门关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动,惊醒了尹亦浠,也提醒了靠在床头的男人。 见尹亦浠缓步走近,宫冰夜眼神厌恶,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脚步骤然停住,尹亦浠僵在原地,耻辱和绝望交杂在一起,好像她脱掉衣服站在男人面前,都只会遭到男人的鄙夷。 她可以忍受羞辱,但是父亲怎么办?如果她清清白白离开这个房间,那么明天等待父亲的将是牢狱之灾。 父亲不在,天就塌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正在去留之间犹豫,床上的男人突然再次开口。 “取悦我。”四目相对,男人依旧面目冷清:“如果我满意,或许可以考虑睡你一次。” 一颗心沉入谷底,已经没有后路可退,就只能向前。 她靠近自己方才逃离的大床,眼睫低垂,不敢去看面前的男人。 过了不知多久,似乎感受到男人的不耐,她忽然低下头去,吻住男人两片薄唇。 没有经验,没有技巧,她记得男人刚才这样吻过她,于是又照着去做。 宫冰夜忍了很久,从她靠近时就隐隐生出一种冲动。 他终于忍不住,一把将身前的女人揽住,翻身压到床上…… 翌日清晨,尹亦浠在浑身酸痛中醒来。 身侧的男人还在睡,鸦羽般的睫毛覆盖下来,遮住冰冷凌厉的眼眸,看上去与昨夜对待自己近乎狠厉的男人判若两人。 可饶是他的睡颜再无害,尹亦浠也能感觉到从心底涌起的那股冷意。 身上的斑驳痕迹就是见证,把她钉在了耻辱柱上。她紧咬着嘴唇,连澡都不敢洗,动作飞快的用散落在地的衣物包裹住盛满屈辱的身体。 然后站在床边,等待。 过去了很长时间,尹亦浠的双腿甚至虚弱无力得几乎站不住,床上的男人才终于翻了个身,悠悠转醒。 宫冰夜盯着头顶的吊灯看了片刻,就像昨夜她做过的那样,似乎正在回忆睡前发生的事情。 想起了那个滋味还算不错的小女人,他转头寻找,恰好对上一双透着恐惧与期待的眼睛。 两人对视许久,尹亦浠猜测他应该不会主动对自己开口说话,便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问:“我爸爸的工程出问题……你……你能帮忙吗?” 第三章 你爸是谁? 无趣。 宫冰夜下了个评语,掀开被子,朝浴室走去。 尹亦浠瞬间涨红了脸,下意识低头避开,听到浴室响起了水声,有些懊恼,却只能继续等待。 当宫冰夜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开始旁若无人的换衣服时,尹亦浠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宫冰夜正在系腰带,抽空扫了她一眼,随口问:“你爸是谁?” 尹亦浠心中一震,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与二叔说的不同,但还是嗓音僵硬的解释:“我爸叫尹盛,年后承包了你家的工程,但是工程好像出意外……死人了。还有人说……说我爸贪污工程款,所以才害死了那个人。” “所以呢?”宫冰夜将领带搭在后颈,翻下衣领,慢悠悠的打领带。 他毫不在意的态度令尹亦浠心焦,可最艰难的时刻已经挨过去了,她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就一定要保住父亲,保住自己的家。 “宫总裁,我爸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尹亦浠上前一步,面带乞求道:“请您帮帮他,只有您能帮他。” 宫冰夜将袖口系好,穿戴整齐的转过身来。相对而立,他比尹亦浠高出不少,要稍偏过头才能看清她的神情。 本来不愿多说,许是看她流浪狗似的表情太可怜,他破天荒的决定帮她分析一下。 “到昨夜为止,所以证据都指向尹盛,如果他能自证清白便无事,如果不能,谁也救不了他。” 言下之意,能救尹盛的,只有尹盛自己。 尹亦浠如遭当头棒喝,二叔的话言犹在耳,可宫冰夜却是另一套说辞! “那……那我呢?昨天晚上我……如果你不能救我爸,为什么还要……” 她咬住唇,剩下的话说不出来。 宫冰夜的面容依旧生硬,漆黑的眼中却仿佛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 “还要什么?”他明知故问。 尹亦浠的掌心已经冒出细汗,白皙的皮肤因羞耻变得粉红,下唇甚至咬出了血丝。 嘴唇翕动许久,她垂下眼,无力的吐出那几个令她屈辱却是宫冰夜最想听到的字。 “不能帮我爸,为什么还要睡……我?” “你犯贱,我也没办法。” 宫冰夜很快给出答案,随后便拿着西装外套绕过她出门,好像不愿再与她多相处哪怕一秒。 那样嫌弃,厌恶。 尹亦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脚下机械的迈步,肩膀塌着,整个人浑浑噩噩,没有丝毫生气。 回家的路上手机一直在响,她恍若未闻,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就那样逃避般的放空自己。 路人听到声音,好心提醒,她才慢半拍的接起电话。 尹盛和许宛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似乎与往日相差甚大,但她没有多余的精神去分辨。 “小浠,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能再给你平安快乐的生活,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让你骄傲……爸爸是个懦夫……对不起小浠……” “要好好生活啊小浠!妈妈爱你,你是妈妈的乖女儿……别让妈妈担心,一定要坚强……坚强的生活下去……” 父母的声音交替,尹亦浠呆呆听着,双目无神的望着前方,提线木偶般慢慢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一直走……那个大门前停着几台车,有几个小朋友正在你追我赶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手臂没有力气,手机缓缓滑下去,尹盛和许宛容哀切的声音好像消失了,而尹亦浠,终于走进小区,来到了自家公寓楼前。 身后突然传来阵阵尖叫,她觉得吵闹,僵硬着转过头,见一群人正站在几米外指指点点,连对面楼上的住户也打开窗子探出头来,甚至还有人举着手机拍照录视频。 难道她做的丢人事怎么快就被曝光了吗?他们肯定都觉得她恶心,脏! 恩,她也这样认为。 缓慢的转回头,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从自己面前相继落下—— “砰!” “砰!” 震耳欲聋的声响,连脚下的地面都被震动。 背后那群人叫声更大,简直可以用凄厉来形容。 她垂下头,去看那两个从楼上掉下来的“重物”,瞬间,心脏缩成一团,鼓膜嗡嗡作响,好像有一只手在身体中拉扯,所有内脏被扯去,空寂又恶心! 尹盛趴在地上,许宛容的一条手臂搭在他背上,看不清面目,身体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身下正缓缓淌出血来。 深红色的血水将浅灰色的地面腐蚀,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周围的人早已炸开了,尹亦浠好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面前是她的父母,前一刻还在电话里给她道歉、说爱她、叮嘱她要好好生活的父母……下一刻,生生从她生活中抽离。 满目鲜红,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 意识渐渐脱离身体,她望着他们,终于倒了下去。 第四章 分界线 三年后。 深夜,镰刀般的月亮挂在半空,清冷月光透过落地窗,直直映照在尹亦浠的脸颊上。 全身都是软的,手臂和双腿更是酸痛得无法忍受,抓着床单的手已经僵硬,她一根一根松开,然后用双臂支撑着慢慢爬下床。 站在地上时,下半身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每迈出一步那里都传来钝痛。从大床到浴室,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她踉跄着走了很久。 反观那男人,早已经自顾自的开灯找衣服,眼风都没有扫过去。 随着浴室门被轻轻关上,她终于呼出一口气,身体仅存的力气也彻底消失。 走过去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瞬间将她包裹,还来不及闭目感受,踩着湿滑地面的双脚突然打滑,她猛地瞪大眼睛,双臂下意识在半空中乱挥,却没抓到任何可以借力东西—— “砰!”的一声,她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好像还撞倒了什么东西。 手肘和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许是动静太大,外面房间里的男人破天荒的高声问了句:“有没有事?” 她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怔怔盯着浴室的磨砂门,双臂环抱住自己,止不住的哆嗦。 半晌后,宫冰夜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充满讥讽:“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个哑巴。” 哑巴……是啊,她是个哑巴…… 尹亦浠抬手捂住耳朵,眼睛紧闭着,又看到了父母去世时的场景—— 满地的鲜血,触目惊心。 人群与尖叫声都被隔绝在外,她的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只能站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盯着。 直到胸腔中传来再也无法承受的疼痛,直到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接触到冰凉地面的瞬间,她才解脱般闭上眼睛。 当时的她昏睡三天三夜,再次醒来时已经失去一切。 病房中空空荡荡,她平躺在病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眼前仍是面目模糊的父母。 医生查房时吓了一跳,站在门口观望半天,才轻手轻脚走进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尹亦浠好像被惊醒般猛地转过头,嘴唇翕动。 ——我爸妈呢? 医生皱眉,走近一步问:“你说什么?” 她重复刚才的话,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她和医生都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没有任何外伤,现在看来是你大脑受到严重刺激,产生应激反应,作用在声带上……表现就是发不出声音。”经过多次检查后,医生给出最终诊断。 —— 花洒中不断涌出温水,落在地面上,将医生的声音打散,也将尹亦浠拉回现实。 这两年中,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回到父母跳楼的那个时刻,然后重新体会失去一切的感觉。 满地的鲜血像是一道分界线,将她的人生划分成两段,前半段有父母、美好的生活、快乐、纯洁、希望…… 后半段,是漆黑一片。 尹亦浠仰起头,掌心贴在声带的位置,仔细去感受,期待着哪怕有一丝震动。 自上而下的流水落进眼睛里,身体各处的疼痛同时袭来,她大口喘气,却仍像条躺在岸上的鱼,前方等待的,只有死亡。 这种在她身边如影随形了两年的感觉,叫做绝望。 第五章 小团子 水声不停,浴室中很快被蒸腾的热气充斥。 尹亦浠虚脱般靠在墙壁上,身体与内心的疼痛双重折磨,如果可以死,她绝对毫不犹豫。 死了或许就能再见到爸爸妈妈,回到曾经的生活,或者成为一缕轻烟随风散尽也好。 唯独这样活着,比死更难捱。 “咔哒——” 浴室门发出响动,她一个激灵坐直身体,与毫无预兆打开门的宫冰夜隔着水幕和蒸汽对视。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住,身体僵硬得一动不能动,嘴唇却控制不住的轻颤,眼睁睁看着宫冰夜走近,她下意识想向后退。 宫冰夜一贯冷硬的神情中带着熟悉的厌烦,她更加恐惧,甚至压过了刚才死一般的绝望。 她忘记锁门了? 可是他为什么进来,难道因为她占用浴室太久? 尹亦浠在脑海中飞快思索着宫冰夜进来的原因,害怕他生气,更害怕他又升起兴致,继续刚才的事情。 然而宫冰夜接下来的动作,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居然俯下身,打横抱起了她! 浴室里灯光明亮,未着寸缕的身体就这样袒露在他眼前,尹亦浠脸色涨红,渐渐连全身皮肤都被染成了淡粉色。 ——我没事,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她快速打手语,然后立刻收回双手盖在胸前。 宫冰夜不用看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冷哼一声道:“别拿所有人都当哑巴,我看不懂你那套东西。” 尹亦浠面色倏然僵住,前一秒的害羞和紧张变成天大的讽刺。 是啊,她只是个死皮赖脸嫁给他的哑巴而已,别说把自己当成他妻子,就连当成女人都不配。 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免费工具,工具还会害羞吗? 心沉到谷底,反倒平静下来,她不再努力蜷缩起自己,也不再挣扎着要跳下去,低垂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冰夜用余光觑她一眼,莫名被她这种逆来顺受的模样激起烦躁来,便再次冷哼出声,嘲讽道:“不装害羞了?” 尹亦浠不想回答,也无法回答,只有双拳缓缓攥紧。 “下次勾引我之前要想清楚,我对你有没有兴趣。”宫冰夜把她扔到床上,没有丝毫怜惜。 尹亦浠抓起被子揽在胸前,猛地仰头看向他,目光中透着愠怒。 她什么时候勾引过他?!在浴室里面摔倒只是意外,而且她也没有要他进去多管闲事! 明明是他每次应酬回来都要……她被迫承受,为什么到他口中就变了个样子? 哼,也对,他这种人惯会颠倒黑白。 “瞪我?” 宫冰夜察觉她的目光,居然饶有兴味的靠近了一些,故意阴沉下脸说:“真没想到,你还会生气。” 往常到了这种时候,她大多会转头避开,可今天或许气急了,她竟然毫无退意,眼眸中的怒火也更加汹涌。 宫冰夜想,如果她能发出声音,一定会骂他。不过现在她肯定也在心里骂他。 他嗤笑一声,正准备再多说点什么激怒她,却被门外的声响打断。 “麻麻!粑粑!开开门好不好呀?”稚嫩的童音与拍门声一同传来。 第六章 失去的声音 尹亦浠的恼怒瞬间一扫而空,跳下床跑到衣柜前随便找了条裙子穿上,回头见宫冰夜也穿着睡衣,这才快步过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便冲了进来,好不容易停住脚,发现面前有两条长腿,顺着向上看,对上宫冰夜柔和的目光。 他摇摇头,嘟囔着“错了错了”,又回头去找门边的尹亦浠。 “妈妈!”他张开手臂,一把抱住尹亦浠的小腿。 尹亦浠低头看着自己两岁多的儿子,心里柔软得不像话。 ——为什么不睡觉? 她在睿睿面前蹲下来,比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麻麻房间里‘嘭’的一声,好响好响,我就醒了。”睿睿揉揉眼睛,绘声绘色的向她描述刚才的情况。 门外照顾孩子的保姆继续解释:“小少爷被吵醒了,非要过来找您,我怎么哄都哄不住,只好跟他过来。” 说着,又对宫冰夜和尹亦浠分别道了歉。 尹亦浠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心想睿睿听到的声音应该是她刚才在浴室里摔倒,不小心撞倒了旁边置物柜发出来的。 她和宫冰夜的卧室与婴儿房紧邻,声音肯定不会小。 而且有一次她和宫冰夜因为旧事闹得不可开交,而且可能她当时的模样太狼狈,所以睿睿下意识把她当成了受害者,以后每当听到卧室传出大动静,总要跑过来“救”她。 包括现在,睿睿肉呼呼的小手还攥着她的小指不松开,睡意朦胧的眼睛里写满紧张。 尹亦浠心中酸涩,愧疚又心疼。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她和宫冰夜关系漠然,因为她不能说话,在外人面前或者可以稍作掩饰,却瞒不住孩子。 也许正因为感受不到父母之间的爱,所以睿睿才会整日害怕他们吵架吧。 尹亦浠的眼睫颤了颤,用力扯出个笑容,抱起睿睿准备哄他去睡觉。 可刚刚站起身,肩膀处便传来钝痛,似乎是摔倒时扭伤了,同时小腿也隐隐作痛。 见她忽然僵住不动,睿睿歪着脑袋问:“妈妈,你怎么了?” 尹亦浠笑着摇摇头,忍着疼痛继续向前走,身体却紧绷着。 卧室中只剩下宫冰夜一个人,他望着尹亦浠的背影,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目光深邃。 正值暮春时节,阳光熹微,缥缈的几缕云层缓缓浮动,柔和的光线透进房间,将沉睡中的尹亦浠唤醒。 掀开被子坐起来,揉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主卧。尹亦浠微微偏过头,神色略显茫然。 昨天夜里睿睿被吵醒,又害怕她和宫冰夜吵架,所以一直拉着她不准她走,她也答应了,缩在睿睿的小床上准备陪他一夜,可是怎么一觉醒来会回到主卧? 她看向身侧,那里空空如也,显然宫冰夜已经上班去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开门的声音,然后便响起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徐医生……夫人还没起……” “没关系,我今天不忙,不着急。”声音清朗,带着一贯的笑意。 “……我还是去看一下。” 不多时,佣人来到主卧前敲门,试探着叫了声“夫人”。 尹亦浠伸手在床头柜上敲击几下,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匆匆起床洗漱。 昨天的摔伤经过一夜时间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发酸痛,洗澡时她看到自己的膝盖上有两块青紫,不小心碰到就是钻心的疼。 不过徐医生还等在外面,她不好意思磨蹭太久,忍着疼痛飞快擦净身子,换上衣服后便快步走出卧室。 这位徐医生名叫徐子良,是她的主治医生。 第七章 徐子良 当时她因为怀孕,被尹腾设计嫁进宫家,登记过后宫家才发现她无法发声,虽然愤懑不已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四处寻找专业权威的医生,希望通过积极治疗能让她恢复正常。 初见徐子良时,她不免惊讶。 原以为顶着“专业”“权威”这种名号的医生要么是慈祥可亲的老者,要么是梳着地中海头型的中年男人,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徐医生居然是个年轻男人。 而且他对待医学虽然认真严谨,性格却并不严肃,会在察觉到她紧张时开几句玩笑活跃气氛,或者朝她眨眼微笑。 不过父母去世后,她就很少笑了,再加上他是宫家找来的医生,似乎和宫冰夜的关系也不错,所以她对他客气有礼,但并不觉得亲近,只想着病情缓解后就会成为无关的人。 可是整整两年过去,她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徐子良便也继续定期为她做检查和治疗。 但算一下时间,今天应该不是检查的日子。 疑惑间,已经走进客厅,尹亦浠快速整理好表情,对正靠在沙发上喝咖啡玩手机的男人微微颔首。 见他没有反应,只得无奈走近一步,倾身扣了下桌子。 徐子良这才反应过来,仰起头看向她,笑眯眯的说:“你来了?坐这儿,我给你做检查。” 他没解释检查时间为什么提前,尹亦浠知道自己表达困难,便也没问,只像往常一样听话配合。 医疗箱中的物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尹亦浠再熟悉不过,按照他的要求微抬起下巴,张开口…… “咽部之前的肿胀已经消失,上次你在医院做的喉镜结果也出来了,声带没有任何问题。” 检查结束后,徐子良整理好医疗箱,摘下乳胶手套,重新坐回沙发上。 尹亦浠闻言点点头,然后嘴唇开口几次,抬手摇了摇。 徐子良会意,扁着嘴无奈道:“之前的检查结果没错,你失声原因是大脑神经受到刺激,与躯体方面无关,所以外用药物也没用……想要重新获得声音,只能靠你自己。” 言下之意,如果她足够幸运,或者能够战胜过往的魔魇,失去的声音才会重新归来。 同样的话已经说了两年,未来或许还要更久。尹亦浠苦笑着垂下头,沉浸在熟悉的失望之中。 徐子良任务完成,告辞离开,出门后还没等上车,就接到宫冰夜的电话。 “去了?”宫冰夜刚结束早会,此时正站在落地窗前,从顶层俯视脚下的城市。 徐子良转头望了眼身后的独栋别墅,眼中泛起促狭的笑意:“一大清早把我赶过来,你那小妻子还没起床呢,害我白等了半天,你说怎么办吧?” 他嬉皮笑脸惯了,话也多,与宫冰夜简直是两个极端。 宫冰夜选择性忽略多余的部分,继续问道:“结果?” “啧!真没劲……”徐子良嫌弃的嘟囔一句,随后还是把尹亦浠的情况详细讲了出来。 宫冰夜微蹙着眉头听完,接着道:“还有呢?” 徐子良愣了愣,一拍脑袋,后知后觉的说:“噢,我看了,她走路倒还正常,就是起来送我的时候动作有点僵。我说,你对人家干什么了,不会动手了吧?” “……” “又不搭理我?那下次有事别找我啊!” 徐子良佯装气愤,不过很快就破了功,又朝别墅里看了眼,然后故意压低声音含笑问道:“你怎么突然对小哑巴这么关心?别是真爱上她了吧?” 宫冰夜面色有瞬间的僵硬,沉声威胁:“出诊费不要了?” “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相比出诊费,我对宫少爷的桃色新闻更感兴趣。” “听说你看上了城郊的高尔夫球场,我也觉得不错,不如……”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这个人真是……禽兽不如!” 徐子良气急败坏的声音如预料般传来,宫冰夜拿下手机,直接挂断,继续望着远处出神。 片刻前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浮上层淡淡阴霾,整座城市被涂上青灰色颜料,等待一场春雨到来。 初次见到尹亦浠时,也是这种天气,不过被酒店房间中的厚重窗帘遮挡,只余下满室旖旎。 那时的尹亦浠较现在青涩许多,但无论瘦弱笨拙的她,还是现在默默承受的她,他竟然都不曾排斥,甚至每次触碰到她的身体时都欲罢不能,甚至被那种蚀骨的味道引诱,恨不能沉溺其中。 唯一不同的是,第一次时他听到了她细碎的声音,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觉得委屈,而之后,他再没能听到她发出任何声音…… 第八章 家宴 两场春雨过去,城市上空笼起和煦阳光,宫家家宴如期而至。 宫家。 欧式别墅布置得富丽堂皇,宾客往来,觥筹交错,更是彰显出宫家在商界的显赫地位。 这等场合,作为宫家媳妇的尹亦浠,自然要陪宫冰夜一同出席。 ——睿睿,要乖一点,别给管家爷爷添麻烦。 与长辈打过招呼,睿睿便欢快的跑来跑去,管家要抱他去吃东西,尹亦浠却先把他拉到身边,悄悄嘱咐他。 睿睿痛快答应,转眼工夫便跑没了影。 尹亦浠无奈笑笑,回到客厅,低眉敛目在角落坐下来。 结婚三年,她跟随宫冰夜出席正式场合的经历实在不多,众人关注的焦点永远都是天之骄子宫冰夜,她需要做的就是挂着宫冰夜夫人的名号保持端庄。 因为嫁进宫家的方式并不磊落,自身又有残疾,宫父宫母也不待见她,所以现在她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只能尴尬僵坐。 “小夜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熬夜工作?” 宫母魏咏秋突然开口,尹亦浠指尖颤了颤,反应过来后有些紧张的做出几个简单手势。 ——还好,妈妈您放心。 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尹亦浠抿着唇,再次垂下眼睛。 一旁宫泓见状面色威严道:“照顾丈夫,是你做妻子的责任。你做得好,我和你妈才不至于时时忧心。” 宫泓严肃古板,一向不喜尹亦浠低眉顺眼的样子,所以在她面前几乎从没有笑脸。 尹亦浠有些脸热,心想她与宫冰夜之间相敬如冰,哪里轮得着她来照顾? 可是宫泓既然开口了,她就不能忤逆,正要应下,却听魏咏秋抢先道:“妻子的责任估计她做不到,不然身为儿媳,明知宫家要举办家宴,她怎么不过来帮忙筹备?” 话锋突转,尹亦浠这才明白魏咏秋为什么主动与她说话,原来在怪她这两天没有来老宅帮忙。 其实她本打算来的,只是那日摔伤有些严重,宫冰夜命令她在家养伤,省得在外人面前丢宫家的脸,所以才…… 唉,纵使她有再多理由,都无法解释。 刚才她打了串手势,已经引来不少异样眼光,继续下去恐怕会让宫冰夜难堪,再说宫冰夜父母也不见得有耐心看她解释。 失声三年,尹亦浠最大的优点便是有自知之明。 见她面对指责只是微笑,魏咏秋认定她偷懒,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训斥:“才嫁进宫家几天,真拿自己当少奶奶了?尹亦浠你要清楚,要不是因为孩子,你这个哑巴绝对没资格坐在这里!” 尹亦浠面色微变,被戳中伤疤让她的笑容泛起苦涩。 “她前几天膝盖受伤,是我不让她过来添麻烦。” 从出现开始便被人围住敬酒的宫冰夜不知何时走近,长身玉立,明明在帮尹亦浠说话,却连余光都没落在她身上。 魏咏秋眉头微皱,嫌弃的瞥了尹亦浠一眼,随后缓和态度对宫冰夜道:“公司的事够你忙的了,其余小事你以后少费心。” 宫泓也抬头看向宫冰夜:“怎么现在过来?客人那边不需要你?” 自然需要。平日里挤破头也不见得能预约见到他一面的人早对今天的机会期待已久,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只是刚刚与人交谈时,他眼神突然飘到了客厅这边,尹亦浠别扭的笑容他再熟悉不过,一看就是受了委屈。 心里清楚没必要管她,双腿却不受控制,下意识走了过来。 “作为宫家人,她也该学习应酬。” 宫冰夜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转身离开时见尹亦浠还慢半拍的坐在那里,沉声提醒:“还不走?” 尹亦浠后知后觉起身,隐隐觉得宫冰夜在帮她,却又不免自嘲。 宫冰夜会帮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第九章 兴师问罪 “妈妈!” 吃饱喝足的睿睿飞奔而来,靠近时一跃而起,直接扑进了尹亦浠怀里。 膝盖上的於伤和高跟鞋双重施压,尹亦浠早有些体力不支,此时身上重量骤然增加,她抱着睿睿差点栽倒,屏气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朝面前客人歉然笑笑,尹亦浠咬牙抱着睿睿,继续听宫冰夜和他们交谈。 客人们转身离去,她终于支撑不住,身形晃了晃向一旁栽去。 在宴会上当众摔倒会产生什么后果她非常清楚,可电光石火间,她根本找不到借力的地方。就好像她的人生,孤独悲哀,没有依靠,甚至连叫痛都做不到。 双臂护好睿睿,她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降临。 然而下一秒,一条有力的手臂便揽在腰上,轻轻松松将她提了起来。 “站不住不会去休息?” 宫冰夜嫌弃的抽回手,示意她把孩子放下。 这回宫冰夜确确实实帮了忙,尹亦浠想感谢,却因为抱着孩子腾不出手,只得轻轻摇头。 见她怀中睿睿半闭着眼睛,宫冰夜不耐烦摆摆手:“抱他去旁边,别添乱。” 终于不用再站得笔直强撑笑容,尹亦浠如获大赦,连忙颔首。 母子二人重新回到客厅,宫泓和魏咏秋已经起身去迎接刚刚到来的客人。听说这位李总是宫家新进的合作伙伴,性格豪爽,出手也大方,宫家自然希望与他搞好关系。 生意上的事情尹亦浠不感兴趣,正要低头哄儿子,目光经过李总的女儿时却突然停住。 李总女儿一眨不眨盯着宫冰夜,那种惊艳倾慕的眼神,同为女人的她再清楚不过。 她都看得出来,长袖善舞的场面人怎么会看不出,果不其然,魏咏秋很快便提议二人共舞,说是郎才女貌既能人大饱眼福,又能庆祝两家合作。 宴会跳舞再正常不过,尹盛在世时也带她参加过不少宴会,她并不排斥。 可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其他女人相携共舞,她心底还是忍不住产生了种难言的滋味。 “那个阿姨没有妈妈漂亮,爸爸看都没看她呢。” 睿睿从睡梦中醒来,见尹亦浠望着不远处那对起舞的身影出神,乌黑的眸子一转,脱口而出安慰道。 自己的心思被孩子看破,尹亦浠慌忙别开目光,显得有些难为情。 睿睿在她怀里拱了拱,然后坐起身抓着她一根手指郑重道:“真的,爸爸最喜欢妈妈,才不会喜欢别的阿姨。” 是吗,宫冰夜最喜欢她?呵,她哪有这样的自信? 尹亦浠摸摸睿睿的头顶,心中叹息。 次日清晨,吃过早餐后宫冰夜出门,尹亦浠带着睿睿回房间学英语。 商场竞争激烈,睿睿作为宫冰夜的独子,被寄予厚望,自然要比其他孩子更努力。虽然他年纪尚小暂时不用上学,但需要学习的东西却很多。 尹亦浠对自己的生活绝望,睿睿是她暗淡生命中唯一的光芒,所以她对睿睿的要求绝不比宫家人少。 “……太太正在陪小少爷学习,您……” 保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睿睿立刻从英文画报中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眸含着狡黠笑意。 家里来客人他就可以自由自在的玩了,尹亦浠自然清楚他的心思。 ——认真读书,妈妈出去看看。 尹亦浠作势在他头顶轻敲,然后朝门口走去。 房门抢先一步被人推开,魏咏秋和宫冰夜的表姐宫茹气势汹汹出现,在她们身后,保姆面色为难的对尹亦浠道歉。 “老夫人和表小姐要见您,我实在……” ——没关系,你去泡茶。 尹亦浠摆摆手,示意保姆出去,心里暗自提了口气。 魏咏秋一向看不上她,但作为宫家的当家主母,大多数情况也只是她当做空气而已,像今天这般面色难看,倒是不常见。 第十章 被保护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妈,表姐,你们…… 她刚抬起手,立马换来宫茹一个白眼。 魏咏秋打断她:“别这么叫我,我可受不起!你尹亦浠多能耐,别说我,我们宫家没一个人是你的对手。” 这话可就重了,尹亦浠心里“咯噔”一声,双手飞快动作,询问缘由。 宫茹扶着魏咏秋坐在椅子上,斜睨着她道:“还装傻?你心机还真深呐,都到现在了还装无辜呢。哼,李总已经从宫氏撤资,你满意了?” 什么装傻,什么撤资,她们一个个都阴阳怪气,尹亦浠根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妈妈,表姐,我哪里做的不好请你们说出来,我会改的。 “你没有不好,除了不能说话之外,其他方面你都比我们强,尤其是心计!”宫茹双臂环胸,看尹亦浠的目光像是在看仇人。 尹亦浠紧蹙着眉头,着急又委屈,眼眶都有些泛红。 深吸一口气,她满目真诚的看着她们,重复刚才的手势。 魏咏秋满心烦躁,直接厉声道:“上次宴会上和小夜跳舞的李小姐,她父亲本已经决定和宫氏合作,意向书都签了,昨晚却突然撤资。我们派人去查,这才知道,原来是……” 魏咏秋抬手指向尹亦浠,气得面色涨红,宫茹继续她的话道:“李总撤资,是因为李小姐。李小姐对冰夜有好感,肯定不会主动害宫氏,除非她知道冰夜娶了你,心中不甘,所以才负气让李总撤资。” 原来如此。宫氏失去了李氏这个合作伙伴,宫家人认为她是导火索,所以过来兴师问罪。 可堂堂两家大公司的合作,难道会因为儿女情长而崩离吗? 况且她和宫冰夜的婚姻已成事实,这件事怎么能怪在她身上? 尹亦浠觉得不公,可还不等解释,宫茹又开始了更加荒唐的猜测。 “那天李小姐和冰夜跳舞的时候你好像挺不高兴的,喂,你没对人家李小姐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什么叫不该说的?那天她后来一直陪在睿睿身边,因为怕给宫冰夜丢人,她连手势都不敢做,几乎沉默了一整天! 见她连连摆手否认,魏咏秋烦躁喝止:“行了!就算你什么都没说也脱不开干系,用不着觉得委屈!如果小夜不娶你这个哑巴,哪怕娶一个小公司的千金都能给宫家帮忙,而你呢?你只会害宫家!” 魏咏秋和宫茹交替指责,尹亦浠不能不听。她用两只手做解释,她们却可以不看,继续侮辱责骂。 “奶奶表姑,你们别再骂我妈妈了!” 睿睿从椅子上跳下来,张开双臂挡在尹亦浠面前,小小的个子,根本毫无威慑力,却令这场单方面的争吵戛然而止。 宫茹眼睛一横,没好气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才不是!你们欺负妈妈,不许!”睿睿最害怕吵架,眼眸中早已盛满泪水,可作为男子汉,他必须坚强起来保护妈妈。 宫茹性格骄纵,向来不会谦让这个侄子,尹亦浠怕睿睿被吓到,只好忍气吞声道了歉,抱起睿睿跑到隔壁房间。 魏咏秋和宫茹心里痛快了不少,大摇大摆的坐到客厅里,似乎一时半刻不打算离开。 尹亦浠平复心情后纠结许久,决定带睿睿出去道歉。 虽然魏咏秋和宫茹今天的所作所为没有道理,但她们毕竟是睿睿的长辈。她被冤枉可以据理力争,睿睿却不能因此对长辈不敬。 拉着满脸不乐意的睿睿走出房门,正好看到客厅里的宫冰夜。 宫冰夜还穿着西装外套,看样子刚从外面回来,听完魏咏秋二人突然造访的原因,他下意识转头望过来,恰好对上尹亦浠的目光。 母子二人眼睛都是红的,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宫冰夜心生不满,长腿一迈坐进沙发中,面上看不出来,语气却透出丝冷意。 “就为这个?”他盯着宫茹发问。 有魏咏秋撑腰,宫茹不像平日那样畏惧宫冰夜,想都没想就点头。 宫冰夜倾身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慢悠悠道:“李氏集团经营中存在违法行为,所以我要求李总立即撤资。” 茶杯被放回桌面,杯壁上的青色花纹正如对面二人此时的面色。 “爸妈不满,可以向我要解释。睿睿还小,小浠要照顾他也很忙,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是不要来烦扰她们的好。” 后面这句话是对魏咏秋说的,宫冰夜语气有所缓和,但满满都是维护之意。 魏咏秋不明白宫冰夜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尹亦浠这么好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应该只是为了孩子。若真如他所说,今天的确是她鲁莽了,虽然她仍然有气,却也不好继续发作。 “我们走。” 魏咏秋叫上满脸不忿的宫茹离开,客厅安静下来。 尹亦浠始终站在原地没动,她和魏咏秋的想法一样,认为宫冰夜方才的一番话只是在维护睿睿,可感激的情绪却在心头萦绕。 毕竟这是在父母去世后第一次……她感受到被人保护。 第十一章 父母的忌日 “妈妈,爸爸帮我们把坏人赶跑了,对不对?” 目睹全部经过的睿睿不似尹亦浠心中曲折,将自己的感受直接说了出来,神情中满是自豪。 察觉到宫冰夜闻言转头来注视自己,尹亦浠心里一紧,连忙蹲下身教育睿睿。 ——奶奶和表姑是长辈,不可以这样说,睿睿是好孩子,要懂礼貌。 宫冰夜刚才出言维护是看在睿睿的面子上也好,看她可怜也罢,但他对父母一向尊敬,如果睿睿不敬重长辈,必定会惹他厌恶。 睿睿知错认错,尹亦浠让他回房学习,自己则继续留在原处,惴惴不安的观察着宫冰夜。 从睿睿童言无忌说完那句话后,宫冰夜的脸色就不大好,剑眉微蹙着,眉心隆起一个弧度,下颌紧绷,周身气场僵硬。 尹亦浠猜他可能生气了,踌躇走上前去,轻咳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睿睿偶尔会没大没小,以后我会注意教导他,你别生他的气好吗? 宫冰夜微怔,盯着尹亦浠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居然误会他在生气?呵,这女人长了一副机灵相貌,没想到只会犯傻。 被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也不知道反抗,他及时回来帮她,她不说感激,反而胆战心惊过来道歉,看来他刚才莫名的慌乱和忐忑都是在自娱自乐。 算了,这样也好。 让她一直畏惧他,两个人相安无事,这种状态正是他对婚姻的规划,没必要改变。 “教育是必须的,但他既然是我儿子,我就绝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宫冰夜接过保姆送来的咖啡,垂首浅呷。 言下之意,方才揽下责任并警告家人全都是出于对睿睿的爱护,与旁人无关。 饶是尹亦浠已经有所自觉,亲耳听到他承认后,仍控制不住的感到失落。心想他对她向来残忍,从来都会将现实摆到她面前,逼她直视。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习惯失望。外界施加的残忍无法击垮她,反而会令她坚强。 ——睿睿知道你对他这样好,一定很开心。 尹亦浠用自然的表情掩盖住真实感受,平静的笑容仿佛在表示她早猜到缘由,而宫冰夜的解释只是多此一举。 狭长的眼眸眯起来,宫冰夜心中骤然涌起怒气。 他知道自己不该,但就是忍不住,一面怒骂着尹亦浠不知好歹,没心没肺, 一面又恨自己可笑,竟然幻想从尹亦浠脸上找出委屈的痕迹。 没心的女人,哪会委屈?! “砰!” 咖啡杯摔在桌上,宫冰夜起身气冲冲走进书房,房门被摔上时又是一道巨响,把厨房里的保姆都惊了出来。 宫冰夜脾气不算好,发火时一般不骂人,却总是能让人立刻感受到冰冷气压,每当这时家里仿佛进入“战备阶段”,尹亦浠和佣人们都会不约而同的小心行事。 ——没关系,你去忙吧。 尹亦浠对保姆尴尬的笑笑,俯身准备擦拭溅出来的咖啡,刚抽出几张纸,动作忽然顿住。 桌上的手机接收到一条信息,随着屏幕亮起,她看到右上角的日期。 三月十三日,明天,是尹盛和许宛容的忌日。 第十二章 他也要去祭拜? 胡乱擦拭几下然后把纸丢进垃圾盘里,尹亦浠直起身,面色凝重的朝书房看去。 每年她都要去祭拜父母,宫冰夜虽然不去,倒也不会在这一天为难她。只是……不管怎么说,目前她还要依附于宫冰夜而活,为了明天能顺利出行,还是不要激怒他为好。 做好决定,她鼓起勇气敲响房门。 书房内沉默半晌,传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进来”。 宫冰夜正在电脑后工作,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隔着镜片,本就凌厉的双眸更在无形中给人压力。 尹亦浠硬着头皮上前,原打算先降低姿态哄他开心,然后再提自己的事,可在他迫人的目光中,她根本没法动任何小心思,只得开门见山。 ——冰夜,明天我有事要出去一下,睿睿让保姆带,可以吗? “有事?” 宫冰夜挑眉,语气却无波无澜:“祭拜父母?” 他的询问出人意料,尹亦浠下意识翕了翕唇,似乎想问他怎么知道。 不过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只点了下头。因为她很清楚,宫冰夜不喜欢别人向他提问,尤其是这种无聊的问题。 宫冰夜摘下眼镜,修长手指在眉心轻捏,隔了片刻道:“带上睿睿,我们一起去。” 一起? 尹亦浠惊讶不已,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睿睿是宫家的孩子,他居然会同意让睿睿去墓园吗?还有,他口中的“一起”,似乎还包括他自己。 当初发生过那样的事,他怎么会想去祭拜尹盛和许宛容呢? 如果不是宫冰夜一贯严肃,她绝对会怀疑他在开玩笑。 ——小孩子去墓园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尹亦浠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委婉的拒绝方式。 宫冰夜却难得没有自知之明,居然再次提议:“那就照你说的,让保姆带他。” 所以,他还是要跟去吗? 尹亦浠嘴角抽了抽,掌心汗湿。 ——其实我自己去就好,你工作忙,不用为我耽误时间。 一而再的被拒绝,宫冰夜的面子终于挂不住,面色立时沉了下来。 “我的确没时间用来浪费。”见尹亦浠低垂着头,半天没有反应,宫冰夜咬牙说道。 尹亦浠心里也有气。 以往宫冰夜对她父母的忌日不闻不问倒还没什么,今天他突然提起, 反而将她的痛苦回忆勾了出来。 他们都清楚,当初若是他肯出手相助,说不定…… 尹亦浠闭上眼睛,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转身出门,仿佛与他同处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而宫冰夜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紧攥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直到晚餐时,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夜里宫冰夜留在书房工作,尹亦浠独自躺在大床上,对自己的做法有些后悔,却不打算再对宫冰夜示弱。 在这个“家”里,冷战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他们都已习惯。 翌日清晨,尹亦浠早早起床,将前一晚准备的供品装好。 整理得当后,宫冰夜刚好洗漱完,西装笔挺的坐到餐桌前吃饭。睿睿正捧着杯子大口喝牛奶,见尹亦浠走近连忙拉开旁边的椅子,笑嘻嘻朝她招手:“妈妈快过来吃饭了!” 每年的这一天,尹亦浠都会心情低落。睿睿不知道这一天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却能敏感察觉出她的情绪,所以格外粘她。 尹亦浠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宫冰夜,后者心无旁骛的用餐,仿佛忘记了昨天的不快, 但依旧没搭理她。 正好,她也没有心情故作无事的对他演戏,今天就让她破例感情用事一次吧。 早餐在一片平静中结束,宫冰夜出门上班,尹亦浠将睿睿的学习安排交给保姆,与睿睿道别后提着袋子离开。 尹盛和许宛容的墓园选在郊区的一座远山上,因为当时公司危机,她捉襟见肘,位置并不算太好。不过那里四处都是植被,夏季绿意盎然,冬季雪雾弥漫,风景倒是清幽。 那里没有直通车,只能坐出租。 正值城市早高峰,尹亦浠在路边等待许久,才抢到一台空车。 “去哪儿?” 跌跌撞撞上了车,尹亦浠两手都拎着东西,没办法做手势。她早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提前把目的地打在备忘录里,准备拿给司机看。 没想到司机是个急性子,见她不开口便不停催促,车窗外其他等车的人也都凑了过来,纷纷质问她走不走,不走就下车给别人腾地方。 忙中出错,两只手上的袋子不知怎么缠到了一起,她用力拉扯却怎么也解不开。 “喂,到底去哪?赶紧说话,别耽误我时间。”出租车司机争分夺秒的赚钱,语气已经带上不耐。 尹亦浠连忙抬头看向司机,通红的一张脸上两只眼睛泛着水光,其中写满请求。 第十三章 她请的私家侦探 “怎么回事儿,你是来捣乱的吧?!”司机没读懂她的意思,直接打开车门哄她下车。 车外的乘客等不及,动作快的已经坐上后座,与司机一起赶她出去。 耳边被质疑声充斥,眼前看到的全是带着厌恶的脸,尹亦浠咬着嘴唇,只得无声叹了口气,倾身下车。 出租车绝尘而去,刺耳的鸣笛声显示着司机的怒火。 尹亦浠重新站在等车的人群中,双手中的袋子解开了,心里的结,却再次揪紧。 如果她能开口,哪怕说出一个字,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不是故意捣乱,她带了钱付车费,她也很着急,她和身旁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但仅仅因为不能说话,她就要承受许多莫名的委屈,不能像普通人一样享受正常生活。 三年前,可以随心所欲表达想法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声音有多么重要,可过去的这三年,她却清晰感受到,拥有声音会让她的生活完全不同。 如果她不是哑巴,那该多好…… 因为打车时遇到的小插曲,她路上再次忍不住回忆过去,而到达墓园的时间,也比原定迟了二十分钟。 ——不好意思罗先生,早上不容易打车,让你久等了。 尹亦浠小跑着来到父母的墓碑前,对着已 经站在那里许久的身影道歉。 被称为罗先生的男人侧过身,微笑摇头:“没关系,我刚到不久。尹小姐先祭拜尹先生和尹太太,我去那里等你。” 尹亦浠露出感谢的笑容,目送男人离去,然后半跪在地上,把自己带来的供品一件件摆在墓碑前。 那里已经靠着一束白菊花,是罗先生的心意。 尹亦浠抬手去触摸墓碑上两张冰冷的人像,忍不住叹息:罗先生实在是个合格的私家侦探,工作上一丝不苟,其他事情也向来周到。好在有他,不然每年只有她来探望,父母也许会孤单的。 不错,罗先生,是她请的私家侦探。 从置办完父母的丧事,她手里攒下第一笔钱开始,她就雇佣了罗先生,派他调查当年真相。每年父母的忌日,便是她从他那里获取消息的日子,这也是她不同意宫冰夜前来的另一个原因。 父母跳楼自杀,闹得满城风雨的工程款事件失去最有力的嫌疑人,最后只得不了了之,听起来似乎尘埃落定。 可作为女儿,她无法相信正直和善的父母会做出那种事情,所以她几近固执的想要调查真相。哪怕父母失去了生命,往事对他们来说或许不再重要,她也要还他们一个清白。 同时,也为自己的惨痛遭遇寻找到答案。 “尹小姐,根据最新调查结果显示,三年前贵公司的确存在贪污情况,但参与贪污的人,很可能不是尹先生。” 三年了,等待这句话已经整整三年! 尹亦浠双目含泪,颤抖的嘴唇失去血色,双手握成拳,用尽力气才一根根展开手指,问: ——是谁? 罗先生摇头:“这个暂时还没有查到。”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尹盛,不是她父亲,就证明当年的事情从头至尾都是错的! 她的父母,是含冤而死! 尹亦浠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墓碑,心中既恨又痛。 父母去世后不久,二叔尹腾曾主动找到她,称她父母是被宫冰夜逼死,甚至拿出了当年宫冰夜起诉尹盛的法院通知单作为佐证。 尹腾说,只要宫冰夜愿意网开一面,尹盛绝不至于因为走投无路而自杀。 可现在看来,尹盛与贪污案无关,根本没必要害怕宫冰夜起诉。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况吗? 尹盛究竟是被宫冰夜逼迫,还是被公司里的其他人算计?他为什么不做辩解,而要带着许宛容双双赴死? 二叔尹腾,名义上的丈夫宫冰夜,她究竟该相信谁?或者,他们都在骗她? 尹亦浠缓缓闭上眼睛,风声呼啸而过,拂乱小路两旁的树叶杂草,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爸,妈,女儿真的好累。你们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到底该怎么做? 第十四章 跟哑巴妈妈学什么? 在墓园陪伴父母一天,尹亦浠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傍晚,火烧云点燃半边天空,缱绻纠缠,将眼前的一切都染成血色。 “您回来了太太。” 保姆摆好拖鞋,接过尹亦浠的手包,朝楼上望了一眼,轻声道:“先生也下班了,我正要去准备晚餐,您有什么想吃的菜请告诉我。” 宫冰夜下班了?这么早? 尹亦浠下意识转过头,果然看到宫冰夜的车停在院子里,夕阳的余晖洒在白色车身上,朦胧又梦幻。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这两天她和宫冰夜之间气氛紧张,保姆善意提醒,也有安慰她的成分。尹亦浠颔首谢过保姆,一边脱外套一边上楼。 “咚咚咚——” 在睿睿的卧室前,她抬手敲门,随后打开房门走进去。看到卧室里的人时,脚步顿住,显得有些惊讶。 宫冰夜怎么会在这里?平时下班后他就一头扎进书房,很少来看睿睿。 虽然与其他人相比,他对待睿睿的态度要温和得多,但性格使然,他似乎不会表达疼爱,每天和睿睿的对话都少得可怜。 今天他哪根筋不对了,居然不去忘我工作反而跑到睿睿卧室来,而且看样子……他好像在陪睿睿识字。 “妈妈,睿睿好想你啊!” 与低气压的爸爸相处一个小时,睿睿感觉自己的快乐细胞都在渐渐远去,看到妈妈就和看到救星差不多。 抱起窜进自己怀里的小团子,尹亦浠在他挺翘的鼻尖上捏了捏,眯起眼睛不用开口,睿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今天学算术了,也看画报了,还有……嗯,午餐吃了胡萝卜和菠菜,妈妈给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掰着手指头报告完今天的表现,睿睿用眼角偷偷看向宫冰夜,凑到尹亦浠耳边低声道:“爸爸还教我认字了,认字是明天的任务,今天做了,明天就不用做了,对吧妈妈?” 看睿睿的表情,似乎对宫冰夜的临时“加课”颇具微词,碍于宫冰夜的威严不敢当面反抗,便等着她回来告状。 尹亦浠觉得好笑,但今天的种种经历实在让她笑不出来。 把睿睿放回地上,她弯下腰,抿着唇道: ——每天都要学习,如果你觉得累可以休息,但是不能荒废。 尹亦浠满面正色,小睿睿偷懒的愿望彻底落空,几不可闻的“嗯” 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坐回书桌边。 宫冰夜起先一直在看手里的幼儿读物,此时才侧目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内心都不平静,却无话可说。 宫冰夜先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带领睿睿读生字,语气是平日少见的耐心。 本以为他肯定要问些什么,不然也会因为两日来积压的不满主动找茬,没想到…… 尹亦浠暗骂自己有受虐倾向,咬了咬牙,索性转身回房。 父母自杀的真相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结果,但他们被冤枉已经确凿无疑,不论是否与宫冰夜有关,他当年接受了她,却不肯出手帮忙是事实。 若真如尹腾所说,那么他就是逼死她父母的仇人。就算尹腾说谎,那他也是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的恶人。 总之,宫冰夜与她惨淡的人生脱不开干系。 第十五章 宫冰夜在报复? 房门重新关上,宫冰夜身形一顿,缓缓转过头来。 “爸爸,这个字念什么啊?”睿睿仰头望着他,面露疑惑。 “……今天就到这里,去玩吧。” 宫冰夜点了下头,随即起身出门,走向主卧。 每年的三月十四日,尹亦浠都会情绪低落,甚至会避开众人的目光躲在角落偷哭,本就甚少有欢声笑语的家里,在这天总是格外冷清。 他提早回来,一是为哄儿子高兴,第二,也是因为有些放心不下她。 可她刚才那是什么态度?见到他不惊喜就算了,还把他当空气,连声招呼都不打。 最近是不是太忍让她了? 宫冰夜强忍着不满回到房间,见尹亦浠已经换好衣服靠在床头读书,依然没有理会他的迹象,本就不悦的脸色更显阴沉。 “我让助理联系了一家幼儿园,准备几天,把睿睿送过去。” 如平静湖面中投下石子,尹亦浠的淡漠霎时间被击破。 她一个激灵坐直身子,不可置信的盯着宫冰夜。 ——你在说什么?睿睿才两岁半,怎么能上幼儿园? 宫冰夜很满意她的反应,不过已经决定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因为她的反对而改变。 “睿睿将来要面对怎样的压力,不用我说,想必你也清楚。”宫冰夜解开袖口,褪下衬衫,从衣柜里挑出件深灰色的家居服换上,继续道:“幼儿园的情况我了解过,不会亏待他。” 这根本不是条件的问题,而是睿睿的年纪! 因为父母感情不好,睿睿的性格十分敏感,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父爱和母爱,突然把他推入一群大孩子中间,只会对他造成伤害! 尹亦浠踩着拖鞋跑到宫冰夜面前,急切的用手势劝说: ——他还太小了,再等等好吗?至少等他到三岁。 宫冰夜垂眸看她,面上毫无波动,仿佛执掌命运的天神面对竭力挣扎的凡人。 尹亦浠急得额头开始流汗,却发现宫冰夜始终不为所动,不免产生了一种猜测。 难道宫冰夜在报复? 她看得出来,宫冰夜很疼睿睿,绝不会无缘无故伤害睿睿,除非想要以此惩罚她! 他明知道睿睿是她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所以想通过把睿睿送去幼儿园来给她警告。 为什么?因为她跟他冷战吗?还是他主动要求去墓园祭拜,她却拒绝? ——对不起吗,之前的事都是我错了,你别把睿睿送去幼儿园。我知道睿睿……睿睿他应该多学习一些知识,从明天开始我会给他增加课业,我都可以教他…… 尹亦浠飞快做着手势,几乎“语无伦次”。 宫冰夜还是那样看着她,神情中渐渐透出讽刺:“你可以教他?哼,你打算让睿睿跟着哑巴妈妈学什么?学说话吗?” 争执之后,宫冰夜摔门离开,残忍的讽刺久久在尹亦浠耳边环绕。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虽然难听但不无道理,以至于她震惊恼怒,却无从辩驳。 尹亦浠闭上眼,抬起手轻轻覆在喉咙上,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身体中运起一股气,努力回忆着发声方式,然后小心翼翼启唇—— 啊。 第十六章 心理医生 幻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出现,果然,奇迹从来不会眷顾她。 尹亦浠颓然坐回床边,有些自暴自弃的揉捏自己的喉咙,伴随发出焦急的气音。 尝试了整整三年,接受了那么多治疗,仍是徒劳,她甚至已经悲观的接受了自己是个哑巴的事实,可经过宫冰夜的“提醒”,她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睿睿就像一株破土而出的新苗,需要有人为他浇水施肥,引导方向。作为母亲,身体力行为他树立榜样当然重要,但“身教”之外还要“言传”。 手语和真正的语言终归不同,睿睿现在年纪小粘着她,但等他长大,或许会厌烦哑巴母亲,或许再没有耐心等着她比划手语…… 甚至,这些只是未来困难的冰山一角,如果她不能改变现状,就只能如从前一般,被迫承受生活的欺压。 尹亦浠焦急又恐惧,手上力道没有控制,前颈皮肤已经泛起红痕。 站在门口半晌的宫冰夜终于忍不住,没好气的开口:“如果自残对教育孩子有用,我不介意为你收尸。”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尹亦浠浑身一抖,随后她赌气的别过脸去,明显不愿再听到任何讽刺。 宫冰夜摸摸鼻尖,对自己的恶劣态度有些懊悔,不过接下来的语气仍然冷淡。 “有病就去看医生,别妄想用这种方式博取别人同情心。” 医生?三年了,前前后后看过多少医生?连徐子良都想不出办法,还有什么…… 徐子良! 尹亦浠眼前一亮,突然想到徐子良上次说过,她无法发声与身体疾病无关,而是大脑受刺激后的应激反应,或者说,是心理问题。 既然如此,或许心理医生可以帮助她! 考虑了整整一夜,尹亦浠越想越觉得看心理医生是个好主意,于是第二天一早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出门。 “又干什么去?” 她的反应都被宫冰夜收进眼中,见她匆匆扒了口早餐就穿上外套,宫冰夜跟着走出餐厅,面色不耐的质问。 ——我去医院看心理医生。之前帮我治疗的医生都说我的声带很健康,如果解决心理问题,也许我就能说话了! 重新拾起希望,尹亦浠双眸晶亮,仿佛将窗外朝阳都装进眼中。 宫冰夜竟然看愣了,直到尹亦浠抬手晃了晃,才猛然惊醒,低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怎么了?你不同意吗? 尹亦浠试探着问,不能理解他刚才的反应。 “你还好意思问我?”宫冰夜冷哼,然后微微颔首,沉着脸道:“好,你去。让八卦记者知道宫家少奶奶是个哑巴,且备受欺凌,要独自去公立医院看病。” 宫家和宫冰夜,就是豪门与神秘的代名词,即使刻意低调,仍会吸引无数目光。八卦媒体将他们视为摇钱树,每时每刻都拼命想在其身上榨出点新闻。而自从嫁给宫冰夜后,尹亦浠这个名字也与他们划上等号。 宫冰夜的担心没错,可他就不能好好说吗,非要用这种让人不爽的语气? ——我不去就是了! 尹亦浠一脸恼怒,扔下外套气呼呼离开。 反观宫冰夜,带着胜利后的得意神色,慢悠悠调整好领带位置,这才在保姆的目送中出门。 汽车早已在院中等待,上车后助理便开始汇报今天的日程安排。 宫冰夜抬手打断,淡淡道:“联系一个心理医生,水平要高。” 助理训练有素,条件反射的应承,紧接着忍不住好奇:“宫总,您……”难道宫总有心理问题?会不会是工作太忙?这种情况要不要通知老宫总和老夫人啊? 宫冰夜横过来一眼,扔出三个字:“别多事。” 第十七章 势力强大的家庭教师 午后。 今天课业忽然增多,睿睿表示压力很大,看上去无精打采,于是美美的午觉醒来后,尹亦浠拉着他在别墅里玩起了捉迷藏。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睿睿帮尹亦浠数数,数到三十后飞快闪身钻进旁边的书房。 尹亦浠暗自好笑的听着书房里“噼里啪啦”的响动,考虑是现在进去抓“小老鼠”呢,还是再让“小老鼠”藏一会儿? 这边还没考虑出结果,“小老鼠”倒自己跑了出来,表情讪讪的,好像闯祸了害怕挨骂。 尹亦浠立刻升起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睿睿很快便交代了“罪行”。 盯着书房办公桌上的一片狼藉,尹亦浠眼珠差点掉出来,心想幸好宫冰夜没在,不然非气得头顶冒烟不可。 “罪魁祸首”自知理亏,委屈巴巴的回房间学习,尹亦浠则挽起袖子,开始善后。 宫冰夜桌上堆了不少文件,跟座小山似的,睿睿刚才乱跑乱撞把一些文件撞到了地上,尹亦浠俯身一一捡起,目光触及到一份翻开的文件 时,下意识顿住。 城郊某地皮的投标意向书,又是房地产。 看着这份文件,尹亦浠仿佛再次回到三年前那段父母为工程项目含冤而死的时光,以及昨天在墓园中,侦探罗先生的话。 如果父母被冤真与宫冰夜有关,那么尽可能多的掌握宫冰夜生意的信息绝没有坏处。 尹亦浠心念一动,屏息朝门口望去,然后飞快拿出手机将合同上的内容拍下来。 刚把手机收回口袋,走廊里便出现一串脚步声。 “在这里做什么?”宫冰夜站在门外,见尹亦浠在书房里,显得十分惊讶。 尹亦浠张了张嘴,目光闪躲,勉强挤出个别扭的笑容。 ——没有,睿睿把这里弄乱了,刚才我们做游戏,不小心。 手语看起来杂乱无章,尹亦浠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说谎的天赋。 宫冰夜自然发现了她的慌张,微眯起眼睛,盯着她仔细观察起来…… 晚餐。 宫冰夜坐镇,餐桌上一向寂静,连平时最爱笑闹耍宝的睿睿都会收敛不少,面对尹亦浠夹给他的蔬菜也会扁着嘴老实咽下。 ——真乖。 尹亦浠朝他竖起大拇指,而后又加了块胡萝卜。 睿睿的眉头都快皱成两道山丘,正要奋起反抗,主位上的宫冰夜忽然清了清嗓子,立刻让他偃旗息鼓。 “老宅那边请了家庭教师,按照之前说好的,你准备一下。” 没有称呼,但这话肯定是对尹亦浠说的。 握着筷子的手指瞬间收紧,尹亦浠抿起嘴唇,惊讶中透着不满。 ——我们还没有讨论好,而且我说过,睿睿年纪小…… “家庭教师,不是幼儿园。”宫冰夜无视尹亦浠后半部分的“争论”,挑眉提醒道。 睿睿接受早教是必须的,其实本该更早,按照宫泓和魏咏秋的想法,在睿睿出生几个月后就要请专人照顾教导。是他心疼儿子,也看尹亦浠太可怜,这才一推再推。 去幼儿园可以锻炼与人沟通的能力,聘请家庭教师可以接受更加高等的教育,各有利弊,他更倾向于前者,父母则倾向后者。 不过昨天的提议被尹亦浠断然拒绝后,他认真考虑了一下,最终决定接受父母的安排。 这样做,对尹亦浠的刺激也会稍小一些。 昨天的讽刺实际上是有口无心,凭心而论,他似乎不太希望尹亦浠为哑而痛苦纠结。 只是他的这份苦心能不能被理解,还是未知数。 第十八章 睿睿是我儿子,不会受委屈 见尹亦浠仍处在忧愁情绪中无法回神,宫冰夜特意用闲聊的语气介绍了这位家庭教师的情况。 墨尔本大学双学位,三个国家的教育资格证书,以及儿童心理学二级咨询师。 拥有这种学历背景的老师单独教授睿睿,从哪方面看都足够令人安心。 尹亦浠一方面注重对睿睿的教育,一面舍不得孩子离开自己,权衡之下,只得接受宫冰夜这个能最大限度中和两者的提议。 饭后,尹亦浠趁着洗澡的时间向睿睿解释了聘请家庭教师的原因,并叮嘱他要听话认真学习,但如果受了委屈也要及时告诉爸爸妈妈,不能憋在心里。 现在社会上家教虐待孩子的事件屡见不鲜,即便这位家庭教师拥有极高的学历和头衔,她也要提前对孩子进行安全教育。 直到睿睿被她叮嘱得眼花缭乱,再三保证会听话,她才在睿睿额头印下一个晚安吻。 回到主卧,宫冰夜如往常般在书房忙碌,尹亦浠洗漱后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没有睡意。 “铃铃铃——” 魏咏秋打来电话,尹亦浠一边接听,一边扫向床头柜上的闹钟。 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难道出了什么事?要知道,平时魏咏秋可是连跟她多说两句话都不屑的,更别提和她这个哑巴通电话。 “我们给睿睿安排了家庭教师,小夜通知你了吧?”一贯盛气凌人的语气。 原来是为这件事。 尹亦浠屈指在话筒处轻扣,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魏咏秋轻哼一声,依旧对她这个哑巴儿媳妇嗤之以鼻,之后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乔苏清不是普通的家庭教师,她家里的势力不简单,父母都从商,黑白两道通吃,所以和她相处你要多多注意,少给人家添麻烦。” 乔苏清,应该是家庭教师的名字。可家庭势力不简单是什么意思? 不等尹亦浠表达自己的疑惑,魏咏秋已经继续提醒道:“小清这孩子很合我心意,说起来,她比你更适合做我们宫家的儿媳。不过事已至此,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总之你不许给小清委屈受,明白吗?” 作为主人,她不能让家庭教师受委屈? 当然,她的性格根本就不会欺负人,可这些话由魏咏秋来说未免太奇怪。 最让她在意的,还是那句“家庭势力不简单”。 这位乔苏清到底是怎样的人,会不会对睿睿造成不好的影响?豪门中的千金小姐大多高傲任性,如果睿睿受委屈怎么办? 魏咏秋的一通警告电话,成功勾起了尹亦浠心底的所有顾虑,她带着满心茫然和担忧来到书房,准备向宫冰夜要个说法。 早过了晚睡时间,见尹亦浠找来,宫冰夜起先有些惊讶,但略一琢磨便明白,肯定是因为给睿睿请家教的事情。 “还不放心?我似乎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宫冰夜做事喜欢独断专行,关于睿睿的早教家里商讨许久,已经令他不耐。刚才在餐桌上他用光了最后一点耐心,所以现在看到满腹心事的尹亦浠,便显得十分不满。 ——不是,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 尹亦浠连连摆手,随后面色为难的看着手指,似乎不知该如何发问。 沉默半晌,见宫冰夜就要客令,她才试探着问: ——那个家庭教师,乔苏清,她是个怎样的人? “我妈对你说了什么?”宫冰夜立刻察觉端倪。 他从没提过家庭教师的名字,而了解乔苏清背景并且在这个时间就联系尹亦浠的人,只可能是魏咏秋。 他有窥探人心的能力,这一点尹亦浠很早就知道,所以并不讶异,而是顺从的回答了问题,并把魏咏秋刚才的那通电话大致复述。 魏咏秋的作法与宫冰夜预料得差不多,命令尹亦浠不许给乔苏清添麻烦的确稍显过分,不过以尹亦浠在宫家的地位来说,也不奇怪。 “照她说的去做。” 宫冰夜给出答案,戴上眼镜继续工作。 可是……乔苏清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对睿睿有影响,这些他还没回答啊! 尹亦浠做了串手势,见宫冰夜压根没抬头,便焦急的上前几步。 “我说过,睿睿是我儿子,不会受委屈。”宫冰夜依旧垂眸看文件,散漫的声音听起来却令人安心:“她的背景我调查过,没问题。” 尹亦浠停下脚步,前一秒还满心忧虑,此刻却像吃了颗定心丸。 他说没问题,那么就一定没问题,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竟然如此相信他。 第十九章 擅自登门 次日清晨。 “妈妈,今天可以不喝牛奶吗,我想喝热巧克力。” 睿睿的下巴搭在餐桌边,满眼祈求的盯着尹亦浠,还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尹亦浠弯唇微笑,义正言辞: ——不行。 他现在正在长身体,每天早晨必须喝一杯牛奶。而且昨天晚餐前他说学习太累非吵着要吃巧克力,结果晚餐都没吃下多少,宫冰夜事后特意交代了尹亦浠和家里佣人,从今天起要严格控制他的饮食。 试探失败,小睿睿瞬间耷拉了脑袋,在爸爸妈妈的密切注视下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 “牛奶对皮肤有好处。”宫冰夜突然说道,似乎想安慰儿子。 睿睿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看向尹亦浠:“会变得像妈妈一样白吗?” 其实他现在的肤色就很好,奶白奶白的像个糯米团子,不过与冷白皮的尹亦浠站在一起时,就只能甘拜下风。 尹亦浠不由好笑,心想宫冰夜怎么可能无聊到回答这种幼稚问题,谁知就在此时,宫冰夜居然“嗯” 了一声。 声音很小,也听不出情绪,但的确是在肯定睿睿的问话,也间接赞许了尹亦浠的肤色。 尹亦浠很清楚,宫冰夜本意绝不会为了夸她,可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脸,手中的半块面包没拿稳,顺着椅子滚到地板上。 “您继续用,我来收拾。” 保姆恰好走进餐厅,一边俯身整理,一边通报:“先生,太太,一位姓乔的小姐要见你们,我已经请她在客厅等候。” 乔苏清来了?! 尹亦浠准备去拿另一块面包的手僵在半空,突然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抬头看向墙边挂钟,才八点三十分,怎么会来的这么早? 昨天傍晚宫冰夜刚刚把请家庭教师的事情告诉她,乔苏清今早就上门,甚至事先都没有跟她联系,未免有些不尊重人。虽然她在宫家没有地位,但至少是睿睿的母亲。 “睿睿,去向老师问好。” 宫冰夜优雅的漱口擦嘴,示意睿睿和他一起去客厅,尹亦浠只得压下心中不快,一同跟过去。 如尹亦浠所料,乔苏清果然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面容姣美,自信有礼,笑容就像画出来的一般,找不到丁点缺陷。 作为睿睿的父亲,宫冰夜很负责任的与乔苏清客气交谈,乔苏清一一应答,在强大的气场面前没有丝毫怯弱。 “那么睿睿就麻烦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宫冰夜抬手看了眼腕表,与乔苏清告辞。 后者微微颔首,目送他出门。 直到宫冰夜的汽车驶出庭院,尹亦浠这位女主人才终于有了些存在感。 “你就是尹小姐吧,你好,我是睿睿的家庭老师乔苏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不舒服。 这是与乔苏清初次对话时尹亦浠的唯一感觉。 明明笑容语气都和刚才一模一样,可就是变了味道,尤其那声“尹小姐”,似乎是故意为之。 尹亦浠几不可察皱了下眉,然后面带微笑: ——是的,我已经听说过乔老师,并且很信任乔老师的能力。睿睿偶尔会调皮捣蛋,希望…… “不好意思。” 乔苏清打断尹亦浠,笑容有些扭曲,神情中带着尴尬以及……无法形容的蔑视。 第二十章 项目机密泄露了 就好像一个健全人看到残疾人,表现出来的是同情怜悯和淡淡惊讶,但内心却是看不起的。 这种感觉旁人或许无法发现,但失声三年的尹亦浠再清楚不过。 “尹小姐,我看不懂手语,可以麻烦您请人来翻译一下吗?”乔苏清缓缓说出后半句话,作势朝四周张望,好像认为因为尹亦浠是个哑巴,所以家里一定会有聋哑翻译常驻。 尹亦浠的脸色一变再变,但乔苏清的所作所为看上去没有任何无礼之处,她没有发作的出口 。 “妈妈说乔老师很厉害,还说我很调皮,老师不要生气。”睿睿从尹亦浠身后露出头来,目光新奇的打量起这位漂亮老师。 面对睿睿时,乔苏清又恢复了在宫冰夜面前的神态,或许还要更亲和一些,无论怎么看都是位合格的老师。 “睿睿呀,我之前看过你的百岁照呢,没想到你越长越好看,是个小帅哥呢!” 乔苏清单膝跪在地上,把睿睿拉到身前,絮絮说起话来,言辞间满是讨好。 身为老师,自然应该与学生搞好关系,她没做错,尹亦浠却越发别扭。当看到睿睿对乔苏清有问必答,并且邀请她去房间参观时,甚至有些排斥她的到来。 虽然尹亦浠心里明白,睿睿对乔苏清并不算热情,只是按照宫冰夜的要求尊敬老师而已。 傍晚。 宫氏集团大楼。 “失败了?为什么?” “他们从哪知道的?” “查!给我查!” 随着那端经理汇报情况,宫冰夜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怒声下达指令后直接将手机摔在桌面上,一双深眸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意向书,凌厉如鹰隽。 前前后后准备了半个月,最近几日整个项目组更是轮番加班,他也时常审核策划案到深夜,可谁知,投标竟然失败了! 没错,城郊那块地皮被炒得火热,有无数同行争抢,可放眼观去,有实力一争的不过三两家公司,而在此之前,他几乎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拿下这个项目……现在居然会失败。 经理的猜测应该没错,对手公司在最后关头开出的价格只比宫氏低百分之零点几,绝不可能有这样玩的巧合,肯定是对手提前知道了宫氏的低价! 此次投标相关的各项文件都在他这里,最终敲定的意向书更是时刻被他谨慎保管,怎么会…… 不,有一次例外。 前天他把意向书带回家熬夜审核,第二天上班前却忘带,半路回去取的时候尹亦浠刚好在他书房。 尹亦浠解释她和睿睿做游戏的时候不小心弄乱了他的办公桌,当时她神色很慌张,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敢跟他对视。 她一向胆小,他以为她的慌张只是因为做错事情所以并未多想,可现在看来,或许有其他原因? 投标意向书泄露不是小事,放在以往宫冰夜肯定要大肆调查,可这一次,重点嫌疑人已经出现在他脑海中,反而令他为难。 一方面,根据昨天尹亦浠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书房中,以及被他发现后的慌张反应,他认为尹亦浠盗取并泄露意向书的可能性最大。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尹亦浠没必要做这种事。 虽然因为三年前那件理不清的事情尹亦浠一直对他心存芥蒂,但三年来他时常把工作中的文件带回家,其中不乏比此次意向书更机密的,都未曾出过意外。 再者,尹亦浠毕竟是睿睿的亲生母亲,即便他有所怀疑也不能挑破,若真误会了她,到时恐怕就难办了。 还是从长计议,先找到证据再说! 第二十一章 睿睿喜欢乔老师吗? 宫冰夜思量后做下决定,疲惫的捏捏眉心,起身下班。 晚餐时,宫冰夜一反常态,话多了不少,甚至关心起睿睿平日里喜欢的游戏。 要知道,以往宫冰夜虽然不反对睿睿做游戏,但每次发现都不会有笑脸,似乎怕他玩物丧志。 尹亦浠觉得惊奇,仔细听了一会儿,渐渐觉出不对。 “哦,你经常自己做游戏?”在睿睿罗列出各种玩具之后,宫冰夜装作不经意的问。 毫无心机的睿睿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是啊,妈妈和我一起的!我们玩捉迷藏、木头人、比赛背诗……” 睿睿掰着指头数得正高兴,宫冰夜适时插话:“昨天,把书房弄乱的时候在玩什么?” 提起书房的事,原本兴致高昂的睿睿瞬间蔫了下来,好像怕宫冰夜秋后算账似的,小屁股在椅子上悄悄挪动,朝尹亦浠身边靠。 宫冰夜只作不知,继续道:“爸爸的一份重要文件放在书房,你有没有动过?” “啊?!” 睿睿大张着嘴巴,显得非常无措。 小孩子哪里认得重要文件,估计连封皮上的字都认不全,即便看到了,也只会当成普通的纸张。 宫冰夜这个问题,自然是在问尹亦浠。 尹亦浠早已有所察觉,在宫冰夜问出这句话之后,更是确定宫冰夜在怀疑自己。 不得不承认,宫冰夜的确很有一套,有怀疑不肯当场提出来,反而时过境迁,等她放松警惕时再杀她个措手不及。 也对,他浸淫商场多年,最拿手的便是窥探人心,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睿睿弄乱书房之后,我就让他回房学习了,你的书房是我整理的。 尹亦浠一派泰然的做手语,然后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宫冰夜挑起眉梢,追问道:“投标意向书,你看见了?” 尹亦浠吞咽的动作有瞬间停顿,随机摇了摇头,连眼睛都没抬。 与刚才的坦然相比,她此刻表现的就要敷衍许多,宫冰夜看她片刻,心中已经有所计较。 晚餐即将结束时,睿睿打翻了汤碗,衣服被汤水浸湿。见时间不早了,尹亦浠干脆抱他去洗澡,餐桌边只剩下宫冰夜一个人。 喝下几口保姆重新盛来的鱼汤,宫冰夜打算去院中散步消食,刚要起身,却注意到方才尹亦浠坐过的椅子上,正躺着一部手机。 走得太急,落下了? 宫冰夜微蹙起眉头,似乎在权衡什么,几秒钟后,还是伸出了手…… 屏幕锁需要密码才能打开,宫冰夜没费多少力气便用睿睿的生日解锁,在几个文件夹中搜寻片刻都没有发现异常,接着点开相册。 照片第一张,赫然是投标意向书! 尹!亦!浠! 宫冰夜在心里一字一顿吼出这个名字,脸色如暴风雨前的天空一般,阴云压境,眼眶下的肌肉抑制不住的跳动,手指缓缓收紧,几乎把掌心的手机捏碎。 真的是尹亦浠,竟然真是她干的! 亏他起先还为她解释,找出那么多证明她清白的理由,现在证据摆在面前,他就好像生生挨了一巴掌,脸上和心上都火辣辣一片。 宫冰夜怒不可遏,删除照片后闭上眼睛强压火气,恨恨的想:这女人果然得寸进尺,早知今日,他就不该给她一丝信任! 而此时,被怒骂的女人正在浴室里给儿子洗澡。 “妈妈,你生病了吗?”连续两个喷嚏之后,睿睿满脸担忧的问尹亦浠道。 尹亦浠揉揉鼻子,笑着摇头,紧接着突然想到什么,笑容马上僵硬起来。 把睿睿抱出浴缸披上浴巾,她腾出手询问: ——今天过来的乔老师,睿睿喜欢她吗? 喜欢? 睿睿歪着头,开始思考。 乔老师长得漂亮,声音也温柔,看上去很亲切,不过肯定比不上妈妈。比较之下,他还是更想让妈妈教他。 可如果这样说,爸爸妈妈肯定会觉得他不懂事。 “喜欢的。”纠结片刻,睿睿垂着眼睛说出有违心意的回答。 尹亦浠期待的目光瞬间黯淡不少,不由产生一种属于自己的宝贝被其他人抢走的不悦和危机感。 乔苏清才来过一天,已经博取了睿睿的欢心,长此以往,睿睿万一不再需要她这个哑巴妈妈的陪伴可怎么办? 毕竟,她只有睿睿啊。 第二十二章 宫冰夜的偏袒? 然而不管她对乔苏清的出现有多排斥,第二天,乔苏清还是如期而至。 恰好今天宫冰夜也没去上班,听他在电话中讲,前几日为投标的事情职员们太疲劳,所以放假半天。 进门后见宫冰夜还在,乔苏清显得有些惊喜,不过她自持身份,并没有主动与宫冰夜搭话,而是叫来睿睿,送出昨晚亲自去商场挑选的礼物。 “希望你喜欢。”乔苏清望着睿睿,余光却注意着沙发中宫冰夜的动向。 见宫冰夜朝这边看过来,她笑得更加灿烂。 而睿睿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只见睿睿飞快将礼物塞回她手里,同时连连后退,皱起小眉头低声道道:“不喜欢小兔子,小兔子要吃胡萝卜,可我不喜欢吃。” “这……” 乔苏清抱着被拆开后退回的礼物,无措的立在原地,有些尴尬。 “睿睿。” 宫冰夜声音不高,警告意味却非常明显,见睿睿仍站着不动,便起身走近。 宫冰夜不苟言笑,平日睿睿与他相处便不如与尹亦浠亲近,此时他严肃起来,睿睿当场被吓住,不是不想听话,而是觉得害怕。 不过宫冰夜并没有已经吓到儿子的自觉,走近后继续用长辈的口吻教育道:“老师送礼物给你, 你不该拒绝,这是礼貌问题。” 宫冰夜不会像尹亦浠那样循循善诱,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开门见山。可他忘了,睿睿不是成年人,不是他的合作商或者属下,还不到三岁的孩子,根本无法接受这种直接的教育方式。 “……” 睿睿嘴角控制不住的向下撇,两只小手缠在一起,委屈巴巴的吸着鼻子,不敢说话。 宫冰夜以为他还不知错, 于是提高声音,再次提醒:“把礼物接过来,向老师道谢。” “不……不用了,既然睿睿不喜欢,我们就不要强迫他了。”乔苏清见睿睿都快哭了,生怕他因此记恨她,连忙上前打圆场:“没关系的睿睿,告诉老师你喜欢什么,老师明天给你带过来,好不好?” 宫冰夜蹙眉看向乔苏清,似乎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在他看来,老师的职责就是教育学生,有错就要提出来,监督学生改正。 刚才被睿睿拒绝之后,乔苏清并没有第一时间教导睿睿,他帮忙做了,教育睿睿的同时也是为了提醒她。谁知她非但没有理解他的苦心,竟反过来娇惯孩子。 “对老师道歉,把礼物接过来!” 宫冰夜心生不满,自然加重语气。而对于睿睿来说,当着老师的面被爸爸训斥,他幼小自尊心已经受到打击,委屈之余更产生了逆反心理。 他轻哼一声,咬着嘴唇别过脸去,大眼睛中盛满水光。 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被人当面拒绝的次数少之又少,更别说被两岁半的孩子闹脾气,宫冰夜惊讶的盯着刚到自己膝盖的儿子,居然无计可施。 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预计轨道,乔苏清一时间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从卫生间出来的尹亦浠看到这一幕,快步到睿睿身边蹲下,哄着他不哭了,然后对乔苏清道歉。 刚才的经过她大概能猜出来,虽然不喜欢乔苏清,但的确是睿睿没有礼貌,就事论事,作为孩子的母亲,她应该表达歉意。 ——不好意思乔老师,睿睿平时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不在身边,他有些害怕爸爸,所以才会赌气,您千万别介意。 纤细白皙的手指飞快动作,但很可惜,只换来乔苏清的茫然目光。 她看不懂手语,不是说谎。 场面愈发尴尬,连尹亦浠都觉得有些委屈,特别是看见睿睿眼眶通红的一刻。 此时宫冰夜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妻子的解释无效,儿子又赌气不出声,他不能沉默下去令客人尴尬为难,便开口帮尹亦浠解释。 “睿睿今天情绪不好,你别介意。亦浠也是这个意思,今后她想表达的话如果看不懂,可以让睿睿帮你。” 语气温和,甚至还带了丝笑意,与刚才对睿睿的态度截然不同。 尹亦浠误以为他有意偏袒乔苏清,所以才会对睿睿那么凶,顿时觉得心寒。 第二十三章 大家来日方长 一场误会总算结束,教育孩子的事也不了了之,随后宫冰夜出门上班,家里再次剩下尹亦浠几人。 ——李阿姨,麻烦去准备水果和茶水。 乔苏清之前,家里不常来客人,偶尔老宅那边会过来坐坐,尹亦浠知道宫冰夜的家人都不喜欢看见她做手语,便提前准备了一块纸板,把招待客人的常用语写在上面。 保姆恭敬应下,进厨房准备。 “我不喝茶,只喝咖啡。蓝山咖啡就可以,有高级点的当然更好。少奶少糖,麻烦了,尹小姐。” 乔苏清在沙发坐下来,手肘支着膝盖,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尹亦浠。除去傲慢态度外,还带着刻意捉弄的狭促。 尹亦浠虽柔弱,却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再加上心里本就不满,便没有理会乔苏清的挑衅,而是招手叫来睿睿。 ——乔老师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睿睿点头。 尹亦浠抹去他脸上残余的泪痕,接着道: ——帮妈妈一个忙,把乔老师的话复述给李奶奶,就当做向老师表示歉意,好吗? 既避过了乔苏清的锋芒,又能借机教育孩子,尹亦浠一箭双雕,反而让乔苏清产生了种丢脸的感觉。 因为睿睿复述,必定会把她那些不客气的要求全部告诉保姆,保姆听后或许会说闲话。 吃了个哑巴亏,乔苏清看尹亦浠便愈发不顺眼,总想找个机会扳回一城。 午后,在房间做作业的睿睿突然举着作业本跑进客厅,扑进尹亦浠怀里。 “妈妈,狗熊的‘熊’和能干的‘能’怎么写呀?上次你教过我,可是我又给忘了。” 记性不好,忘性倒大。尹亦浠惩罚般捏捏他的小鼻子,正要解释,旁边的乔苏清却插话进来。 “妈妈说话不方便,睿睿到老师这里来,老师教你。” 说着,还朝尹亦浠得意一笑:“宫家聘请我做家庭教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说对吧,尹小姐?” 故意放缓语速,发音字正腔圆,真是为了忠人之事吗?恐怕她是司马昭之心。 尹亦浠偏偏不让她如意,端出女主人的姿态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他手语看不懂,这个总行吧? 思忖一瞬,又低头在纸板上写下一句话。 ——乔老师辛苦,我相信您绝对配得上宫家的高额薪资。 不是要当老师吗?好哇,那就当个痛快,你不嫌跌份儿就好,我自当奉陪! 乔苏清的笑容瞬间凝固,先是不可置信的盯着尹亦浠,然后勉强点了点头,暗自琢磨道:之前倒小看这位宫太太了,本以为是个懦弱无能的草包呢,谁知竟是个扎人的刺猬,还真不好对付。 不过再怎么样也是个哑巴,她身体健康又家世显赫,难道会败给个哑巴吗? 且看着吧,大家来日方长! 乔苏清似乎十分喜欢在宫家做客,教授睿睿完成一天的课业安排后直接坐回了客厅,直到日落西山,宫家准备开始晚餐,她才谢绝了尹亦浠的邀请,提出离开。 她内心是想见宫冰夜一面,但很可惜,直至晚餐时宫冰夜都没有回来。 “妈妈,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呀?我今天背了三首诗,还学会了一首英文儿歌,想唱给他听。”睿睿一手抓着勺子在碗底戳来戳去,眼睛盯着窗外的大门,低声嘟囔。 他哪里是要给宫冰夜唱歌听,只是想借唱歌的机会向宫冰夜示好而已。上午他不听话惹宫冰夜生气了,一直记挂到现在,不过小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 尹亦浠赞许的在他头顶揉揉,目光却无奈。 宫冰夜的工作和生活从不会告知她,回家时间自然更不会通知,也就在睿睿面前他们还演戏般维持普通夫妻的状态,其余时间几乎连对话都没有。 睿睿失落的撅起嘴,一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都没露出个笑脸。 ——好了睿睿,先睡觉,明天给爸爸看也是一样的。 尹亦浠俯身在他额头轻吻。 “爸爸说过,今日事今日毕,我就要今天嘛!”心中焦急再加上睡意侵袭,睿睿闹起小脾气,在床上滚来滚去就是不肯睡。 尹亦浠没办法,只好坐在床边陪他。当床上终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尹亦浠拿过闹钟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 看来宫冰夜又在外面应酬了,喝的太醉或许就不会回来,要真回来,那么按照以往的经验…… 第二十四章 她不是生病,只是缺觉…… 尹亦浠心里一抖,连忙跑回卧室,急匆匆的洗漱后倒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就算宫冰夜又醉后化狼,见她已经睡觉了应该不会再把她叫醒。 她抱着侥幸的想法闭着眼睛数羊,没想到越数也精神,以至于楼下开门和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全都清晰的传进她耳中。 没听到,没听到…… 她在心里默念,给自己催眠,可当楼下传来一阵“砰砰”的响动时,她还是忍不住翻身下了床。 借着庭院中的路灯,见宫冰夜正踉跄着爬楼梯,好几次脚底踩空差点从楼上摔下去,尹亦浠连忙跑过去搀扶。 刚碰到西装外套,手臂便被狠狠甩开。 尹亦浠以为宫冰夜把她误认成了别人,因为宫冰夜有洁癖,最厌恶陌生人的触碰。 她屈指在楼梯扶手上敲击几下,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后再次伸手。 没想到宫冰夜这次力道更大,右手狠狠一甩,差点把她打下楼梯! “走开……不……不准碰我!” 尹亦浠很清楚宫冰夜一向对她厌恶,但对她的身体,他似乎还不是那么讨厌,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排斥她的触碰? 心中不解,但宫冰夜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看手语,尹亦浠没办法,只得态度强硬的搀着他朝房间走。 被甩开就再跟上去,被甩开再跟上去……重复多次,宫冰夜或许烦了,又或许没有力气了,总算老实下来。 尹亦浠不会知道,宫冰夜今晚的应酬对象是城郊那块地皮的招标方老总,他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东西,眼睁睁看着落入别人手中,自然不甘心。 而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在他看来就是尹亦浠。之前强忍没有提起,只是不想闹大后损害宫家颜面,装着这样的心事,他怎么可能愿意接受尹亦浠的好意? 宫冰夜心中烦乱,尹亦浠偏不知进退,把他扶到床上不说,还在他身上乱摸。 又在故意勾引他? 宫冰夜开始天人交战,一面是身体欲/望,一面是满心怒火。考虑许久,终于找到了平衡的方法。 猛地翻过身,床边的女人便被压在身下。 醉意朦胧的双眼与下方麋鹿般清纯懵懂的眼睛对视,宫冰夜咬牙切齿的想:好!今晚就好好接受惩罚吧,不怪我,是你自己活该! 可怜尹亦浠,直到被吃干抹净,都不明白自己不过帮他脱皮鞋和沾满酒气的外衣而已,怎么就把他惹急了…… 一夜“战争”过后,第二天尹亦浠毫无意外的起晚了。 她撑着酸痛得好像快要散架的身体走进餐厅时,宫冰夜已经在和睿睿有说有笑的吃早餐。 没错,有说有笑! 宫冰夜的笑容虽然矜持,嘴角却真真切切是向上勾的,睿睿就更是兴奋,手舞足蹈的讲述自己昨天的学习成果。 尹亦浠在餐厅门口站了一小会儿,睿睿才发现她,大叫一声:“妈妈!” 宫冰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目光接触一瞬便迅速收回,同时将刀叉放回餐盘中,留下吃了一半的煎蛋和牛角面包。 “爸爸你还没吃完,你要去哪里?”睿睿眨巴着大眼睛,疑惑问道。 “上班。” 宫冰夜面无表情的绕过尹亦浠,拿上外套离开,自始至终没再看她一眼。 昨夜热情似火,今晨便冷若冰霜,这是他们之间的常态。 尹亦浠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方式,并不觉得奇怪,只自顾自的坐到餐桌前吃东西。 抬手拿香肠时不小心拉动了肩膀处的拉伤,她动作一滞,微微抿了下唇。 睿睿眼神极快,连忙问:“妈妈你不舒服吗?” 尹亦浠摇头,睿睿紧接着又说:“可是妈妈的眼睛很红,好像生病了的样子。” 她不是生病,只是缺觉…… 尹亦浠面色微红,敷衍解释: ——妈妈没有生病,只是没睡好,待会儿睡个午觉就没事了。 “唔。”睿睿了然点头,总算没再追问。 尹亦浠重新拿起刀叉,刚要开吃,保姆又走了进来,说乔老师来了。 乔苏清来宫家的时间越来越早,离开得却越来越晚,名义上是与睿睿培养感情,负责任,可实际上是为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克服赖床的习惯,匆匆忙忙化好妆赶过来,在院子里却没看到宫冰夜的车。 进门后保姆迎上前,告知先生已经出门,太太和小少爷正在餐厅用早餐,她暗自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第二十五章 坏杯子 没能得偿所愿,乔苏清情绪低落,面对尹亦浠时面色也愈发不善,仿佛随时准备着与她“战斗”。 尹亦浠只做不知,如往常般吃完早餐便靠在沙发中读书品茶。 保姆按照乔苏清昨天的要求为她端上咖啡,态度非常客气:“乔老师,这是您喜欢的少糖少奶蓝山咖啡,请慢用。” 乔苏清倚着沙发靠背没动,眼风懒懒的朝咖啡一撇,眉梢立刻挑了起来。 “就这样?你连裱花都不会?!”惊讶的语气,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保姆先是疑惑的“啊”了一声,然后满脸无措的看向尹亦浠。 通过昨天乔苏清点咖啡的事情,她就看出这是位事儿多的大小姐,所以在尹亦浠的吩咐下,特意去网上学习了蓝山咖啡的制作要领,以防大小姐再挑剔。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到底还是没躲过。 讲道理的说,当着主人家的面挑剔佣人,实在没有礼貌,再说她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小少爷起居,又不是来当专业咖啡师的。 尹亦浠不能开口说话,保姆想了想,只好无奈的端正身份,语气惭愧道:“不好意思乔老师,我煮咖啡不太拿手,以后一定加以改进。” 乔苏清撇嘴,长叹一声摇头道:“无法让客人满意,就是你做保姆的失职,在我家里,绝对不会留着你这种人。” 男主外女主内,宫冰夜每日在外忙碌,家中琐事自然要尹亦浠打理,佣人素质不过关却仍可以留下,便是她这位太太的失职。 乔苏清表面在训斥保姆,实则暗讽尹亦浠。 尹亦浠却没有如她预想般感到尴尬,反而笑容恬淡的做了串手语。 都说了看不懂这种鬼东西,还总是比划个不停! 乔苏清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直接无视尹亦浠,然后指着桌上的咖啡道:“既然尹小姐不会调理保姆,就由我来代劳吧。” “把这杯倒掉重做,直到合格为止。”乔苏清看向保姆,面带微笑的吩咐。 从进入宫家开始,保姆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即便是冷面的宫冰夜都不曾为难过她,此时竟被一个才来没几天的家庭教师欺负……怎么说她也是快五十岁的老人呐! 见从小照顾自己的保姆忿忿不平,睿睿好心帮她求情:“乔老师,李奶奶工作很认真的,睿睿喜欢她,不要让她再去煮咖啡好不好?” “心地善良是好事,但是不能因此被蒙蔽。她是个不合格的保姆,就要受惩罚。”乔苏清摸着睿睿的脑袋,“语重心长”道。 “可……她是奶奶请来的啊,也会不合格吗?”睿睿眼眸中盛满茫然,向乔苏清请教。 乔苏清面色大变。 她哪里知道,当初魏咏秋怕宫冰夜二人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花重金请来这位评价颇高的李阿姨,别说尹亦浠,就连向来不好伺候的宫少爷都不曾有任何不满。 而且她和李阿姨的来路相同,都是由魏咏秋挑选,贬低并且否定李阿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等于否定她自己。 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乔苏清瞬间偃旗息鼓,也再不提帮尹亦浠调理佣人的事。 尹亦浠继续看书,心想:刚刚已经给你解释过,谁叫你不理会? 一阵短信提示音打断她的思绪,捞过手机一看,发信人居然是宫冰夜。 ——给我打电话,立刻。 尹亦浠将页面上的七个字来回看了三遍,还是不明白宫冰夜的意图,茫然之余,依言将电话拨过去。 “亦浠?我正在外面,不回家吃午餐。” “……” “睿睿在等我?你陪他就好了。” “……” “那好,还是我回去。” “……” 尹亦浠木偶似的举着手机,听着对面宫冰夜自说自话,直到听筒中传来忙音。 原来如此,他应酬的烦了,所以来向她求助。 也好。一大早上就喝酒,身体肯定受不了,老宅那边知道了又要怪她没有尽到妻子的职责,顺手把他救出来,也算帮自己的忙。 尹亦浠心情颇佳,放下手机呷了口茶,继续读书,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笑意。 她拨电话的一连串反应全都被乔苏清看进眼里,同时乔苏清也隐约听到了电话那端宫冰夜做戏,心中莫名有些嫉妒。 沉着脸去端咖啡,手指碰到咖啡杯时忽然顿住,然后下意识朝两边看去。 第二十六章 都是套路 尹亦浠的茶杯四周刻着淡青色花纹,纹路边缘描银线,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而睿睿用的虽然是水杯,上面的花纹却与尹亦浠的如出一辙,显然出自同一套器具。 反观自己手中这个,也是陶瓷材质,质感上等,可花纹样式简单,明显是客人专用。 这种安排当然合情合理,可乔苏清嫉妒心作祟,怎么看手中杯子都不顺眼,于是趁着旁人不注意,她调整右手中指的位置,用指上钻戒在杯壁上用力一划。 乳白色瓷杯外出现一道刺目划痕,再无美感,乔苏清这才满是歉意的叫来保姆。 “不好意思,钻戒划到了杯子,帮我换一只好吗?”乔苏清抬头与保姆对视,态度较之前和气不少。 保姆自然表示无妨。 “等一下。”叫住收起杯子转身朝厨房走的保姆,乔苏清朝尹亦浠面前的茶杯抬抬下巴:“相同花纹有咖啡杯吗?我比较喜欢那一种。” 保姆点头肯定,面色却略显为难。 “那是先生朋友赠送的一套杯具,咖啡杯是有的,可之前小少爷玩闹时被摔倒地上,杯口缺了一块。” 坏掉的杯子,自然不能拿来给客人用,保姆提议换成另一只花纹相似的杯子。 乔苏清则表示不介意。 保姆没办法,只好讪讪的找出坏杯子,重新煮了咖啡送过去。 将花纹清雅的咖啡杯端在手里,乔苏清心里终于舒服一些,好像用了它之后,她也成为了宫家的一份子。 宫冰夜朋友送的,那么宫冰夜肯定也用过吧? 乔苏清嫣然一笑,缓缓低头将红唇靠近杯沿…… 午后,写完两篇拼音,睿睿可怜巴巴的歪头对乔苏清撒娇,希望能休息一会儿。 “就一小小会儿,真的!”睿睿捏着自己的指尖,表示只要那么短的休息时间就好。 乔苏清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检查了他上午的学习情况后满意的点点头。 “诗背的不错,拼音和汉字写得也不错……好了,休息吧。” “呜!太棒咯!我要玩奥特曼超人,变形金刚,还有汤姆猫!”睿睿如获大赦,放出笼子的鸟儿一般跑到柜子里翻找玩具,每一样都舍不得放下。 见角落里有一幅拼图,乔苏清提议两人合作,利用休息时间把拼图完成。 睿睿捧着奥特曼和变形金刚,鼓嘴看了拼图一会儿,似乎不大情愿,想到那拼图是宫冰夜前几天送的,拼好后可以拿给宫冰夜看,才勉强同意。 把拼图碎片摆在地上,两人对坐下来。 乔苏清一边研究图纸,一边装作闲聊的问:“刚才你说这拼图是爸爸送的,是吗?” “对呀,爸爸说拼图可以活动我的小脑瓜,让我变聪明!” 睿睿伸手在碎片上抓了一把,急切道:“老师我们快一点拼吧,我还要去玩赛车呢。” “不急,如果能把拼图完成,我答应下午放你半天假,怎么样?” 宫家人员结构简单,除去尹亦浠外,与宫冰夜接触最多的人便是睿睿,从睿睿身上必定能得到许多宫冰夜的相关信息,乔苏清之所以答应来做家庭教师,正是看重这一点。 然而睿睿小朋友并不知道她的“狼子野心”,听说拼拼图就不用学习,立刻兴奋起来,趴在地毯上认真辨别每一块碎片,再不焦急催促。 乔苏清利诱成功,暗自得意的笑笑,继续自己刚才的问题。 “爸爸对你真好,事事为你着想。作为懂事的孩子,你也要多关心爸爸,知道吗?” “嗯嗯。”睿睿半张着嘴用力点头,眼睛还停在拼图上。 “那……爸爸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睿睿知道吗?”乔苏清仔细观察着睿睿的表情,试探询问。 睿睿根本没察觉出她的异样,居然歪着脑袋仔细回忆起来。 片刻后,睿睿满脸自豪道:“当然!爸爸喜欢吃牛肉,喜欢甜甜的烤面包,还有海鲜粥、咖啡、看书……哦!他还最喜欢工作了!” 小孩子的话语序混乱,不过乔苏清仍从中得到不少信息。 她奖励般的在睿睿脑袋上轻拍,接着问道:“那他不喜欢什么?比如吃东西的时候,他吃到什么会皱眉头?” “辣椒!” 这次睿睿答得飞快。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一次妈妈从外面叫了水煮鱼回来,爸爸只咬了一丁点鱼肉,整张脸都皱起来啦。 乔苏清将这些一一记下,想到外界的一些风言风语,又问宫冰夜和尹亦浠的关系如何。 “关系?”睿睿有点迷糊,抬手挠头。 乔苏清咬了下嘴唇,尽量直白的解释:“就是说,爸爸和妈妈会不会吵架?爸爸对妈妈好吗?有没有经常对她笑?” 提到吵架,睿睿立刻小嘴一扁,眼眶泛红。 宫冰夜和尹亦浠吵架的那次,对睿睿来说比宫冰夜吃水煮鱼被辣到的经历更加深刻。至于宫冰夜是不是经常笑……好像不太经常,比较之下,他对睿睿笑的次数比对尹亦浠多得多。 可是这些事情,为什么要告诉老师呢? 第二十七章 不许在睿睿面前乱说 睿睿终于觉得奇怪,下意识不想告诉乔苏清这些,但又想起尹亦浠教育他要做个诚实的孩子。 明明知道却不说,好像是在撒谎诶。 内心天人交战之后,睿睿如实回答了乔苏清的问题。 乔苏清得意不已,暗想宫冰夜和尹亦浠的关系果然不融洽。本来就是,天之骄子宫冰夜怎么可能看上个哑巴?而且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哑巴。 除了生下个儿子以外,尹亦浠还为宫冰夜做过什么? 再者说,生孩子谁不会,宫冰夜现在正年轻,更需要一位身世地位相匹配的贤内助。 至于贤内助的人选,自然非她莫属,毕竟挑剔如魏咏秋,都暗示她可以取尹亦浠而代之。 乔苏清的得意算盘打的噼啪乱响,反观睿睿,正专心致志的拼图,浑然不觉自己犯了多严重的“政治问题”。 拼完拼图后,乔苏清依言给睿睿放假,不过她却没离开,无所事事的坐在客厅看手机。 傍晚,宫冰夜满身酒气从外面回来,步伐有些乱,似乎已有醉意。 尹亦浠和睿睿连忙放下手里的玩具迎上去,谁知侧面横出一个人,居然抢在她们前面伸手去扶宫冰夜。 宫冰夜其实并未喝醉,只是宿醉后觉得头痛而已,察觉身边的人并非妻子,立刻迈开一步保持距离,待尹亦浠走近,才放松身体由她扶着。 主动示好被无视,乔苏清面上讪讪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天色不早,乔老师可以下班了。” 宫冰夜由尹亦浠搀着转过身来,礼貌却疏离的对乔苏清颔首,然后转身回房。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乔苏清很不是滋味,可刚碰了一鼻子灰,一向顺风顺水养成的高傲性格不允许她再做掉价的事,只得恋恋不舍的离开。 乔苏清走后,佣人开始准备晚餐。 开饭时宫冰夜的酒气已经散得差不多,只是脸色不太好看,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餐桌好像都冻住了半边。 尹亦浠看出他心情不好,生怕哪里出错被怒火殃及,便不再看他一眼,专心照顾睿睿吃饭。 没想到睿睿这个小冤家非在老虎嘴上拔胡子,居然义正言辞的质问起宫冰夜:“爸爸,你昨天晚上又欺负妈妈了是不是?妈妈今天一整天都不舒服,以后你绝对不可以这样了。” 尹亦浠正在吃米饭,闻言一口咬在筷子上,又是疼又是羞,一时间脸上红得像西红柿。 不等牙齿上的剧痛完全过去,她连忙扔下筷子解释: ——不是的。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妈妈只是没睡好而已,跟爸爸无关。 尹亦浠急切解释,然后下意识看向宫冰夜,生怕他误会。 可显然已经迟了,宫冰夜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眸色却比刚才更深。 “管好家里的佣人,不许在睿睿面前乱说!” 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佣人哪里会知道?他是在提醒尹亦浠,注意言行。 尹亦浠明白他的意思,胸口没来由的泛起种异样感觉,鼻尖也有些发酸,似乎觉得委屈。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种感觉压下,自嘲道:宫冰夜这样做,已经算给她留了面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放在以前,宫冰夜肯定会当场给她难堪。 凡事都怕比较,这样一想,尹亦浠便释然了。 第二十八章 “祖孙三代” 翌日。 接连两日应酬,宫冰夜身心交瘁,本打算在家休息一天,中途却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内线传出消息,城郊地皮中标的那家公司今天早上被查出问题,项目的最终归属可能会出现变故。 这对宫氏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宫冰夜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再没有半点疲惫。 他立刻起身换衣,步伐轻快的下楼准备出门。 乔苏清和睿睿正课间休息,见宫冰夜下来,睿睿立刻挥手打招呼:“爸爸,我和老师在搭积木,你也过来呀!” “公司有事要忙,爸爸回来陪你玩。”宫冰夜弯弯唇角,语气中带着笑意。 终日忙碌的爸爸居然答应陪自己玩,睿睿开心的在沙发上乱蹦,大声嘱咐宫冰夜一定要早点回家。 宫冰夜心情好是显而易见的,乔苏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走到正在穿西装外套的宫冰夜身边,含笑问:“不是说在家休息,怎么又去工作?” 语气有丝不易察觉的暧昧,措辞却挑不出错处,宫冰夜着急出门并没有考虑太多,友好的笑了笑,答道:“有点事。” 院中司机已经准备好,宫冰夜微微颔首,推门离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客厅另一侧的尹亦浠一眼,而尹亦浠始终听着他们三人的对话,目光却也从没有落在他身上。 宫冰夜离开不久,一台汽车就驶进庭院。 乔苏清通过落地窗看到,立刻迎出去,片刻后,魏咏秋与她携手进门。 “阿姨,您快坐下,路上累了吧。”乔苏清在魏咏秋面前就像个无害的小白兔,十分讨人喜欢。 而魏咏秋显然也很吃她这套,亲昵的拍着她手背,笑容满面:“还没老成那样呢,你别担心。” “也是,您这么年轻,听说上次陪宫叔叔飞去国外参加宴会,时差都来不及倒,还被评为宴会上的最美夫人呢。” “就你嘴甜。”魏咏秋被奉承的心花怒放,嘴都合不拢。 相较之下,哑巴儿媳便更让她看不顺眼。 进门坐了五分钟,尹亦浠才“姗姗来迟”,魏咏秋眼睛一吊,鼻子里轻哼出声。 尹亦浠连忙解释,她刚才在陪睿睿上厕所,不是有意怠慢。 “你是不敢怠慢我,但对小清就敢了,是吧?” 魏咏秋嘴角向下撇,斜眼打量着尹亦浠,本想等她自己认错,可又觉得哑巴做手语太费时间,便直接道:“小清是睿睿的老师,古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都该尊敬小清。可你呢?” 她抬手在茶几上比划一下,皱眉道:“咖啡凉了,水果都没切开,连点心都没有。就算小清不是老师,你也不该用这种待客之道!” 刚一进门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她根本不知道,乔苏清在这里简直像在自己家一样不客气,想吃什么用什么直接吩咐佣人,甚至都不向尹亦浠打招呼。 她不拿自己当客人,尹亦浠怎么用待客之道? 不过尹亦浠对魏咏秋的刁难已经习惯了,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直接按吩咐亲自去准备点心水果,甚至不觉得委屈。 直到她端着果盘回到客厅,看见魏咏秋三人玩得热闹开怀,心里才有些不舒服。 魏咏秋是睿睿奶奶倒还算了,可乔苏清也和睿睿那样亲近,她们看起来更像祖孙三代,那她又算什么呢? 第二十九章 人品更重要 “妈妈!” 尹亦浠正失落伤神时,睿睿恰好发现了她,立马抛下其余二人跑过来,缠着要她抱。 最近课业繁多,和妈妈亲近的时间都变少了,今天魏咏秋来了不用再上课,睿睿难得有自由时间,便格外粘着尹亦浠。 儿子在身边围着自己转,时不时还要亲亲抱抱,尹亦浠心里的那点失落感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另一边,魏咏秋看着孙子与自己瞧不上的儿媳亲近,脸色便不太好看。 “你少缠着睿睿,他年纪小,喜欢有样学样,你是个哑巴又教不了他。” 刀剑刺伤身体,言语刺伤人心。尹亦浠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转头看向魏咏秋,满脸不可置信。 睿睿的笑声也同时消失,想为妈妈争辩,又怕爸爸知道后生气。就像昨晚他帮妈妈说话,爸爸听了就很生气。 ——睿睿是我的孩子,虽然我不能说话,但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教育他。而且我认为,人品比知识更重要。 尹亦浠做手语,见魏咏秋没看明白,便一笔一划的写在纸板上拿给她看。 以往魏咏秋明里暗里的嫌弃讽刺她都可以忍耐,但刚才的那些话实在太过分。她尊重她是长辈,却不能毫无止境的被欺负。 这两句话回的不算重,但是希望能给魏咏秋提个醒。 果然,魏咏秋读完纸板上的字立刻面色铁青,呼吸都加重不少。 不过碍于乔苏清在场 ,她忍下火气没有发作。 乔苏清现在毕竟还是外人,而尹亦浠暂时还是宫家人,作为当家主母,她最看重的就是宫家的颜面。 再者,如果将来尹亦浠真的离开宫家,换成另一位家世雄厚的千金小姐嫁进来,比如乔苏清,她不希望在新媳妇面前落下恶婆婆的形象。 随着魏咏秋保持沉默,客厅中的硝烟味终于消失。 之后魏咏秋和乔苏清在别墅坐了一下午,本意是想等宫冰夜一起吃个晚饭,可宫冰夜很晚都没有回来,两人只得在夜色中离开。 尹亦浠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翻来覆去。 下定决心般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脑袋缩进被子里,几秒后又认命的钻出来,重新拿起手机。 还是问问吧,一连几天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就算没出事,要是老宅那边问起,她答不出来,肯定又会被教训。 尹亦浠苦大仇深的盯着屏幕,半晌,一闭眼睛点开了通讯录。 她和宫冰夜之间的联络实在太少,在家里大多数时间都当对方是陌生人,分开后自然也不会联系,以至于近几个月的短信对话框都是空白。 深吸一口气,她定神开始编辑短信。 ——这几天都在工作吗?注意身体,不要太忙。 编辑后数了数,算上标点都不够二十个字,实在不太走心。 不过……问候一声就算尽义务了,还能怎么样?难道要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可不可以在家里煮饭给他送去吗? 那场面想想都恐怖,她可做不出来。 随手点下“发送”,尹亦浠翻身下床,去隔壁叫那个贪睡的小懒虫。 带着儿子洗漱完,楼下早餐也准备好了,一大一小牵着手下楼,正好遇上刚进门的乔苏清。 第三十章 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前两天是周末,不用上课,所以乔苏清今天到的特别早,还提着一个餐盒。 “这是什么呀,乔老师?”好奇宝宝跑到乔苏清身边,圆溜溜的两只大眼睛打量着餐盒,然后舔舔嘴唇问:“是好吃的吧?” 乔苏清俯身捏了下他肉嘟嘟的脸蛋,扬眉道:“当然。你喜欢的巧克力,还有法式烤面包,涂了满满蜂蜜的那种。” “哇呜!” 睿睿光听到前半句就欢呼一声,迫不及待的跑进餐厅坐到餐桌前。 尹亦浠却听明白了,后面涂满蜂蜜的烤面包,是宫冰夜喜欢的。 “不好意思尹小姐,没来得及问你喜欢什么,所以只做了睿睿和宫先生爱吃的,你不会介意吧?” 无所谓,她讨好宫家父子的事情已经太多,更何况宫冰夜今天不在家,尹亦浠根本不放在心上。 正用几个简单手势告知宫冰夜不在家的情况,玄关处却传来响动,在外面打扫庭院的佣人快步进来,说先生回家了。 保姆连忙跑向厨房准备另一份早餐,乔苏清提高食盒在面前晃了晃。 “不用麻烦了,我做了很多,足够宫先生吃。” “去收拾两件……” 宫冰夜捏着眉心走进来,只看到尹亦浠,便直接交代自己的事情,说到一半才发现尹亦浠身边的乔苏清。 “乔老师也在。”颔首打声招呼,他继续对尹亦浠道:“这两天我在公司加班,去拿两件衣服给我。” 尹亦浠点点头,转身上楼。 装好东西下来的时候,宫冰夜已经坐在餐厅吃饭,面前摆着的,正是蜂蜜烤面包。 睿睿和乔苏清坐在他一侧,说说笑笑的吃东西。 乔苏清切下一块巧克力班戟送到睿睿嘴边,睿睿张嘴含住,一边咀嚼一边美美的晃脑袋,似乎已经被口中的美味征服。 睿睿向来独立,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孩子看。以前保姆喂饭他都不配合,只有尹亦浠亲自上阵才行,可现在…… 尹亦浠并不知道,睿睿是为了感谢乔苏清带来的早餐,不好意思拒绝,同时也因为几天没吃巧克力太馋了,所以才接受她喂饭。 尹亦浠暗自吃味,坐下后也不言语,闷头吃东西。 倒是宫冰夜打破沉默,礼貌感谢了乔苏清的早餐。 “味道很好,多谢。” 乔苏清没想到宫冰夜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先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颊边瞬间浮上两朵红云,娇羞道:“你喜欢就好。我没有经验,都是现学现卖,如果你和睿睿喜欢,我可以随时做好送过来。” 随时给宫冰夜和睿睿送饭,完全将尹亦浠当成空气,俨然她才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一般。 尹亦浠突然有点想笑,心上却又像破了个口子,空气呼呼朝里面灌,阵阵发酸。 “李阿姨的早餐也合口味,不必麻烦。” 宫冰夜礼貌婉拒,随即起身,拿上装衣服的纸袋后再次出门。 乔苏清这次倒没有太失落,毕竟宫冰夜吃了她带来的早餐,还颇为赞赏,小睿睿更是非常喜欢巧克力班戟,已经整块吃掉。 “对了,我喝惯家里的咖啡,这次特意带了些咖啡豆过来。就放在厨房吧,反正以后我在这里的时间会很长。” 尹亦浠抬起头,见乔苏清正拿着铁罐走向厨房,依照那个铁管的容积,里面装的咖啡豆大概足够喝半年。 她这是打算赖在宫家了? 第三十一章 爸爸是坏人 乔苏清留下厨房自己动手磨咖啡,甚至不用保姆帮忙,尹亦浠看着满桌子的丰盛早餐,更觉得食之无味。 睿睿嘴边还沾着巧克力酱,她抽出张纸巾擦干净。 脏纸巾被她捏在手里,许久,终于忍不住抬手问道: ——睿睿,你很喜欢乔老师带来的食物吗? 睿睿和宫冰夜的口味差不多,喜欢甜食,此刻正专心对付最后两块烤面包,闻言头也没抬,只重重“嗯”了一声。 尹亦浠拉着他看向自己,接着问: ——可是妈妈记得你不喜欢被人喂饭,那刚才……为什么让乔老师喂你? “啊?”睿睿一愣,瞪了会儿眼睛才想起刚才的事情,随后无所谓的说:“那个巧克力班戟是乔老师带来的啊,我也很喜欢她,她要喂我,我就吃喽。” 见尹亦浠神色黯淡,似乎不大高兴,睿睿缓缓放下手中的叉子,小脑袋里飞快琢磨着该怎样哄妈妈开心。 “嗯……其实还有原因的,我觉得妈妈太累了,想让妈妈休息。” 睿睿摆出一副正经的神色,试图以此讨尹亦浠的欢心。 可尹亦浠反而更加难过。 她生下睿睿,日日陪在身边照顾,从没有觉得累。就算偶尔支撑不住,每当看到睿睿的笑脸时,她都觉得生活再苦再难都值得。 但是现在,睿睿却想让她休息,如果以后睿睿想让乔苏清完全替代她怎么办? 尹亦浠知道自己在杞人忧天,可满心醋味挥之不去。 * “乔老师,我还想吃巧克力,你做给我吃好不好呀?” “乔老师,以后你每天都陪我玩拼图吧!” “乔老师,乔老师……” 睿睿追在乔苏清身后,仰起小脑袋,张开手臂要抱抱。 乔苏清俯身抱起睿睿,用力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随后朝尹亦浠得意地笑。 那笑声越来越大,仿佛无底深渊,将人吸入其中。 ——不要!睿睿,到妈妈这儿来,快回来! 尹亦浠急切的比划手语,可睿睿的目光始终黏在乔苏清身上,不曾回过头来…… 从噩梦中惊醒,尹亦浠满头大汗,胸口咚咚作响,犹如擂鼓。 刚才的场景实在太真实,让她以为自己真的失去了睿睿。幸好,幸好只是个梦。 薄纱窗帘外仍漆黑一片,她抬手轻抚胸口,重新睡去。 又是一连几日,宫冰夜在公司加班没有回家。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尹亦浠盯着身旁的位置发了会儿呆,居然不由自主想起前夜噩梦。 看来乔苏清带给她的危机感真的太重了。她无奈的想。 洗漱过后下楼,已经错过早餐,她不愿麻烦保姆,只随便喝了碗粥就来到睿睿的房间前。 现在是学习时间,本不该打扰,可她实在放心不下,总怕乔苏清会趁她不在想法设法的拉拢睿睿。 没成想,乔苏清倒没对睿睿如何,而是直接把主意打到了宫冰夜头上! “……哦,你爸爸在加班呀?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睿睿知道吗?” 在乔苏清拐弯抹角向睿睿打听宫冰夜的去向时,尹亦浠一把推开半开的房门,看见乔苏清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讽刺的勾起嘴角。 上前抱起睿睿,尹亦浠在睿睿的本子上写下一行字递给乔苏清。 “乔老师认真负责是好事,但请你明白自己的身份。” 乔苏清是聪明人,不用疾言厉色,点到即止的提醒便足以令她羞愤。 留下脸色通红的乔苏清,尹亦浠把睿睿抱出房间。 “妈妈……你是不是不开心?”睿睿没看懂本子上的字,但敏感察觉到了妈妈和老师之间的怪异气氛。尤其妈妈现在板着脸的样子,一看就是生气了。 尹亦浠不想吓到他,可有些事情还是该让他知道。 看乔苏清刚才的反应,似乎不是第一次从睿睿这里探听宫冰夜的事情。上次的早餐她就有所怀疑,现在看来,乔苏清从那时候就开始利用睿睿。 ——睿睿,你和爸爸妈妈是一家人,乔老师是外人,所以就算你再喜欢乔老师,也不能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她,明白吗? 睿睿茫然的眨眼睛,似乎不能理解。 “外人是什么?乔老师不是也在我们家里吗?” 小孩子没有“你我”之分,也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概念,他如果喜欢一个人,便理所当然把对方当成自己人。年龄使然,解释也没用。 尹亦浠轻叹一声,只得作罢。 之后,尹亦浠准备了些零食水果,重新把睿睿送回房间,面对乔苏清时一如往常,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而乔苏清,不知是心理力量太强大,还是脸皮太厚,竟也没有任何异样。 睿睿午睡时,见宫冰夜今天应该也不会回来,乔苏清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逛街了,便提前请假离开。 谁知她刚走不久,宫冰夜的汽车就缓缓驶进庭院。 尹亦浠在屋子里看到,连忙迎上去为他准备拖鞋,开门与他对视时,却狠狠一惊。 几天不见,男人瘦得非常明显,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颊此时看上去如同刀削一般。精神状态也不好,脸色暗沉,眼眶下青黑一片,好像几夜没有睡过觉。 尹亦浠准备离开的脚步就这样停下来,考虑片刻,蹲下身去想要帮他换鞋。 “不用。” 宫冰夜抬手隔开她,声音透着寒气,似乎心情不佳。 尹亦浠只好起身退开,看着他换过鞋之后开始脱外套,又上前一步准备接过他的衣服去清洗。 不知哪里触到了他的怒点,他厌恶的蹙起眉,沉声道:“滚开!” 说着,被尹亦浠触碰到的右臂狠狠一挥,仿佛想甩掉什么脏东西。 尹亦浠全然没有防备,顺着他的力道连退几步,脚下没站稳,猛地向身侧栽去! 保姆惊叫出生,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扶尹亦浠。 这时房间里的睿睿听到声音跑了出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妈……” 话未说完,看见被保姆搀扶起的面色痛苦的尹亦浠,包子般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不属于孩子的肃杀之气。 他快步走到宫冰夜面前,身量低,气势却足,扯着嗓子大吼道:“大坏蛋!爸爸就会欺负妈妈,是大坏蛋!是坏人!” “爸爸是坏人?”宫冰夜本就不耐的面色霎时更加冷峻,一把捏住睿睿的脸颊,冷声质问:“这话谁教你的?” 睿睿的年纪已经有善恶观念,何况各种儿童剧和动画片里面也经常出现“坏蛋”“坏人”这类字眼。小孩子说这些话根本不用教,宫冰夜却下意识认为是尹亦浠从中挑唆。 让儿子和父亲的关系恶化,这是多么恶毒的心思! 想起公司里令人焦头烂额的投标项目,再看到面前与自己敌对的儿子,宫冰夜将所有原因都归结在尹亦浠身上,一时间无比厌恶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睿睿哪里明白他的想法,见他阴沉着脸吓唬人,立刻高声尖叫起来:“坏蛋爸爸,我不要爸爸,我要妈妈!妈妈!” 宫冰夜脾气差,尹亦浠怕再这样下去他会伤害睿睿,正着急的想要劝说,没想到宫冰夜只狠狠瞪了她一眼,就放开睿睿甩手回房。 不管怎么样,他对儿子到底还是疼爱的。 尹亦浠松了口气,以为此番争执已经结束,直到晚睡前,她才知道白日的想法有多侥幸。 的确,宫冰夜不会对自己儿子做什么,但对于不讨他喜欢的妻子,他向来狠心。 在卧室外敲门五分钟,里面的人不知扔了什么物件到门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尹亦浠不敢再激怒他,只得跑到睿睿房间将就一晚。 和睿睿在小床上挤了一晚,时不时起身给睿睿盖好被蹬开的被子,偶尔还会被踹上几脚,清晨起床时,尹亦浠觉得腰酸背痛,简直比熬夜更累。 小睿睿睡得也不舒服,听到闹铃声便在床上打起滚来,嘟嘟囔囔的说妈妈太胖了,挤得他睡不好。 尹亦浠看了眼属于自己的小角落,表情十分无辜。不过到底不忍心,还是轻柔的拍了拍睿睿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继续睡下去。 从儿子卧室出来,准备回自己卧室换身衣服,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宫冰夜怒气冲冲的声音。 听上去是在打电话,电话对面似乎是他助理。 “……又没通过?企划部干什么吃的?!” “昨晚为什么不说?这次机会有多难得,你应该清楚!” “上次的事当然也要查!她可以偷一次,就可以偷第二次!” 查什么事?还有“偷”,偷什么? 尹亦浠不明所以的撇撇嘴,决定先不打扰宫冰夜谈公事,待会儿再回来。 刚转过身,“城郊地皮”四个字却透过房门传来,她脚步一顿,有些惊讶的重新靠近。 “城郊地皮的投标意向书不用改动,沿用之前的,省得那人再费手脚。” 宫冰夜略带讥讽的声音落尽尹亦浠耳中,她下意识按住睡衣口袋,那里面,装着手机。 听宫冰夜的意思,宫氏的投标似乎失败了,原因正是投标意向书被盗。 而她的手机里,此时正保存着意向书的照片。 第三十二章 是谁偷走了意向书? 向天发誓,她拍那些照片时的确动了些小脑筋,可直到现在,她没有过任何实际行动!究竟是谁,偷走了意向书? 心跳渐渐加速,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准备确认一下 。来回翻找几次,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没了?照片被删除了! 是谁干的?她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有机会碰到她手机的人只有睿睿,家里佣人,和宫冰夜。 佣人不会私自翻动她手机,睿睿不会删照片,难道…… 如果宫冰夜看到她保存着那些照片,心中会作何猜想?会不会认为她心怀不轨,甚至,觉得泄露意向书致使宫氏竞标失败的人就是她?! 尹亦浠手脚发凉,背后渐渐冒出虚汗。她从没做过坏事,第一次动歪心思,便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卧室里重归平静,宫冰夜已经挂断电话,窸窸窣窣的似乎正在穿衣服。 尹亦浠紧咬着嘴唇挣扎片刻,用力闭了闭眼睛,抬手敲门。 “……” 没有回音。 她试着扭了下门把,才发现里面并没有反锁。 走进卧室,见宫冰夜已经穿好衬衫,正在系领带,她连忙询问他有没有动过她手机。 宫冰夜剑眉一挑,脸上还带着残余的怒气:“我动你东西?” ——因为我手机里有几张照片不见了,那些照片…… “这话该我问你吧?”对镜调整好领带位置,宫冰夜自顾自开口,语气轻蔑又讽刺。 饶是尹亦浠再迟钝,这回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看来删除照片的人果然是他,并且,他已经在怀疑她。 ——可以听我解释吗?我不是故意想害你,那天书房桌上的东西乱成一团,我在收拾的时候…… 宫冰夜冷哼一声,再次打断她:“你觉得我会相信?尹亦浠,发现照片消失你觉得心虚,所以才来找我解释,对吗?” ——不是! 尹亦浠心中焦急,却无法强迫宫冰夜看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宫冰夜满脸厌恶的摔门出去。 不能说话,连留住一个人都做不到,真是悲哀又无奈。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赌气的想大不了由他误会就是了,可随之响起的手机提示音,却让她不得不继续追出去。 今天是去医院定期检查的日子,她记录在备忘录中,到时便会提醒。而每次出门之前,她都会和宫冰夜打好招呼,算是两人平行线般的生活中,难得的交集。 楼梯转角,宫冰夜的背影一闪而过,她小跑着追过去,却在中途猛地停住脚步。 楼下,宫冰夜和乔苏清相对而立,面色略有些凝重。 她无心偷听谈话,隐约听到睿睿的名字后,双脚却像被粘住一般,再也迈不开步子。 距离有些远,具体谈话内容听不清楚,但必定与睿睿有关。 其实她大可以大大方方上前加入交谈,甚至直接询问他们在说什么,毕竟她是家里的女主人。可不知为何,她就是鼓不起勇气,察觉乔苏清即将上楼去叫睿睿时,还狼狈的躲回了房间。 这个插曲后,她心中总是无法平静,纠结再三,决定带睿睿一起去医院。 “医院到处都是病菌,睿睿这么小很容易感染,你干嘛带他去?” 听闻尹亦浠的想法,乔苏清立刻提出反对,这更加激起了尹亦浠的担忧。 ——把他独自留下来,我不放心。 乔苏清双手环胸,微抬着下巴反问:“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还有我在吗?我们照常上课,不用你操心。” 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尹亦浠暗想道。 见尹亦浠仍然坚持要带走睿睿,乔苏清不耐烦的“啧”一声,将睿睿拉到身边,道:“实话告诉你吧,是宫先生请我务必照看睿睿的。他说你和司机去医院就好,不能带睿睿出门。” 不让她带睿睿,为什么?以前宫冰夜虽然对睿睿重视,却也没有谨慎到这种地步,难道就因为那几张照片? 她可是睿睿的亲生母亲,宫冰夜居然不相信她,反而去相信一个家庭老师吗? ——睿睿,妈妈问你,你想跟妈妈一起出去吗? 尹亦浠放弃与乔苏清争辩,直接蹲下问睿睿。 睿睿并未看出她内心的不平衡,鼓嘴思考一会儿,摇头。 虽然他很想和妈妈待在一起,不愿意留在家里学习,可是医院太可怕了,医生叔叔会拿针扎人,护士姐姐会让他吃特别苦的药,总之他最讨厌医院! ——不去医院,难道你更喜欢在家里上课吗? 尹亦浠拿出杀手锏,睿睿却用力点头,笑嘻嘻说自己喜欢留在家里。 医院里,尹亦浠熟门熟路找到徐子良的办公室。 敲门进去时,里面刚好出来一位护士。 “找徐医生吗?他在打电话,你先等一下吧。”护士没有关门,笑着对尹亦浠轻轻点头。 尹亦浠站在门口等待,不经意间听到徐子良讲电话的声音。 本以为只是朋友间普通的问候电话,或者是和患者联络,谁知竟又出现了“城郊地皮”以及“投标项目”等话。 尹亦浠知道宫冰夜和徐子良的关系,惊讶过后便明白几分。 想来宫冰夜怀疑她窃取投标意向书泄露给对手公司,却又不愿把事情闹大影响宫家颜面,这才对好友倾诉,寻求建议。 唉……虽然和徐子良之间的医患关系已经持续将近三年,不过碍于徐子良和宫冰夜的关系,她待他一向客气疏离,想必他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吧。 “你真怀疑她?拜托宫大少爷,你家那位顶多是只小猫咪,你怎么把她当成洪水猛兽呢?” 脱离医生身份后,徐子良吊儿郎当,言行无状,说出的话却令尹亦浠大吃一惊。 电话那端的宫冰夜不知回复了什么,就听徐子良嗤笑一声,继续道:“行了吧,她又不是傻子。就算她恨你,可现在她是宫家人,儿子也姓宫,难道她会害自己儿子不成? 脚尖点地,徐子良坐在转椅上来回转动,撇嘴听着宫冰夜简短回答,然后满面嫌弃的说:“我当然没你了解她,可我好歹给她当了三年医生。宫冰夜,我觉得她心不坏,真的。” 蓦然间,一股暖流从心底划过。 宫冰夜怀疑她,甚至因此把孩子交给乔苏清暂带,乔苏清称心如意,笑容里满满都是炫耀,就在这种时候,一个交集不多的,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居然愿意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分析,说不感动绝对是假的。 尹亦浠抿抿唇,再抬眼时恰好对上了徐子良的目光。 徐子良显得有些尴尬,飞快说了句“有患者过来”便挂断电话。尹亦浠反倒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般,照常配合徐子良检查。 熟悉的流程过后,尹亦浠装好报告单告辞离开。 手搭在门把上,犹豫几秒,忽然转回身。 ——徐医生,你相信我吗? 徐子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想都没想就点头:“相信。” 尹亦浠蓦地笑了,道谢后出门。 回到家里时,宫冰夜已经回来,正坐在客厅与乔苏清闲聊。睿睿抱着皮球跑来跑去,偶尔插上一句话,逗人发笑。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他们实在很像三口之家。 不过尹亦浠此刻满身疲惫,没有精力吃醋。她直接走到乔苏清身前,居高临下望着她。 ——不好意思乔老师,我现在有些家事要处理,请您先离开。 这是第一次,尹亦浠在外人面前摆出宫家太太的派头,乔苏清竟然被震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又或许,碍于宫冰夜正坐在旁边看着,她想维持自己白莲花的形象。 客厅中安静片刻,乔苏清为难的声音终于响起。 “睿睿今天的课程还没有完成,不然……我带睿睿回房间,你和宫先生单独谈,好吗?” 尹亦浠面无表情,重复刚才的手势。 乔苏清心中恼怒,暗想自己干嘛要学手语,直接装作看不懂不就行了吗?! “睿睿学习进度不错,可以休息一天。” 始终冷眼旁观的宫冰夜突然开口,不只乔苏清,尹亦浠都觉得惊讶。 连宫冰夜发话了,乔苏清没办法继续赖着,只好不情不愿的离开。 随后尹亦浠把宫冰夜叫回房间,决定开门见山把照片一事说清楚。 回来的路上她就考虑过,虽然她不介意是否被宫冰夜误会,但由此可能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却让她不得不重视。 比如两人关系降至冰点,对睿睿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比如乔苏清正对宫冰夜虎视眈眈,会不会借此机会有所动作。 再比如,宫冰夜认定她被对手公司收买,那么真正被收买的人就会逍遥法外,以后或许会故技重施…… 这里面无论哪一点变成事实,都会对她和睿睿造成损失,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睿睿的将来考虑。 尹亦浠将解释的话写在纸上,满满一篇a4纸,宫冰夜从头至尾看完,还是早上那句话:“我凭什么信你?你偷拍意向书是事实。” 他的语气依旧充满讽刺,不过这一次,却没有负气离去。 ——我是睿睿的妈妈,你是睿睿的爸爸,我陷害你等同于间接害睿睿,我没道理那么做。 “哼,你知道就好?” 宫冰夜轻哼,缓缓别过了头去,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第三十三章 吵架 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问:“睿睿昨天说的那些话,是你教的?” 尹亦浠瞪大眼睛,茫然的望着他,好半天才想起睿睿骂他是大坏蛋并扬言不要爸爸的事。 真没想到,儿子的一句童言,他居然记到现在。难不成……今天不许她带睿睿出门,也是因为这句话? 尹亦浠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宫冰夜,并且有点想笑。 ——当然不是,而且他说出来也不是出自真心,只是着急想保护我而已。你自己的儿子,你都不信任他吗? 宫冰夜垂眸想想,觉得尹亦浠“说”的有点道理。刚才睿睿还主动抱着球来找他玩,一点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怎么可能是要离开他呢? 看来的确是他想多了。 宫冰夜松了口气,看尹亦浠也顺眼不少,甚至没再提照片的事。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斩钉截铁的给尹亦浠定罪,或者说,他虽然气愤她辜负了他的信任,却仍对她存留着一丝信任。 助理那边的秘密调查一直没有停止,并且根据他的授意,着重调查公司内部。 傍晚,助理的汇报电话便打了过来。 “宫总,技术人员突破了对手公司的内部网站,顺着我方意向书接收的地址一路追查,发现其发出地址就在宫氏大楼。” 消息是从宫氏发出的,也就证明,宫氏里有内鬼! * 月至中空,夜色朦胧,城市中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终于迎来尾声。 一群酒意微醺的年轻男女结伴离开酒吧,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神态姣美,隐隐透着高傲,正是被众星捧月的乔苏清。 “乔乔可好久没出来玩了,怎么的,忘了我们这群老朋友啦?”一个全身名牌的男人走到乔苏清身边,半开玩笑的问。 另一个瘦高男人见状也靠了过来,挑起眉梢,用一副“你知道什么”的表情对他道:“人家乔小姐正努力奋斗呢,哪有空和你这种坐吃山空的富二代玩?” “别别别,在乔小姐面前谁敢自称富二代啊?”男人故意挤眉弄眼的坏笑,被乔苏清隔空投了一记眼刀,才老实下来追问:“你奋斗什么?没在你家公司上班吗?” “哪有哇?人家正当家教呢……诶!看那不就是她‘老板’吗?” 瘦高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指向马路中央,乔苏清顺着看过去,借着路灯,一闪而过的果然是宫冰夜的汽车。 这么晚了,宫冰夜开车去哪里?难道跟尹亦浠吵架了? 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她便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按照宫冰夜的脾气,就算吵架也是他把尹亦浠赶出去,哪可能自己离家出走? 见乔苏清面露疑惑,瘦高男人有些显摆的扬声道:“听说宫氏最近项目投标出问题了,估计忙着回公司加班呢吧。” 乔苏清一愣,心想:怪不得这段时间宫冰夜早出晚归,甚至连日加班,原来宫氏遇到困难了。投标失败往往关系着公司下个季度乃至下半年的运营,绝不是小事,想必宫冰夜也是清楚其中利害,才昼夜不分的忙碌。 前次去宫家老宅拜访,魏咏秋一切如常,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如果…… 乔苏清微微一笑,计上心头。 清晨,尹亦浠在空旷的大床上醒来。宫冰夜晚餐后出去,一夜未归,她已经习惯了,所以并不觉得担心。 乔苏清昨天被她赶走了,今天再过来时知道宫冰夜不在,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想到这里,她立刻精神抖擞的从床上爬起来,好似即将上战场的战士一般。 如她所料,早餐即将结束时乔苏清便登门,而“幺蛾子”也随之而来。 见魏咏秋板着脸进门,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坐进客厅,尹亦浠还以为乔苏清昨天被赶走之后去老宅告了状,魏咏秋今天才过来兴师问罪。 为了表示自己的认错态度良好,尹亦浠连忙按照魏咏秋之前的吩咐亲自端茶倒水,准备点心水果,然后笔直坐在侧面的沙发上,准备迎接训斥。 睿睿见乔苏清来了很高兴,跳下椅子从餐厅跑出来,拉着她要玩投篮。 “昨天乔老师输了我一个球呢,我们接着玩呀!” “好,睿睿乖,我们先陪奶奶坐一会儿,然后就去玩好吗?”睿睿与自己愈发亲近,乔苏清倍感骄傲,看尹亦浠的眼神更是挑衅。 尹亦浠正心里不舒服,魏咏秋又不合时宜的跟着添堵。 “小清才刚来几天,已经和睿睿这么熟悉了?唉……小孩子忘性都大,从来不会非谁不可,看样子,有些人在家里更没什么用了。” 明朝暗讽,魏咏秋的一贯作风,说到底还是看不上她这个儿媳。尹亦浠照旧调整心情,不打算和她计较。 谁知这次睿睿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居然立马转身扑进了尹亦浠怀里,不乐意的说:“我记性很好的!我最喜欢妈妈,谁也不能把妈妈赶走。” 睿睿的眼睛继承了宫冰夜的特征,仍有孩子的单纯清澈,偶尔却也会露出不符合年龄的犀利。 魏咏秋被这种目光盯着,心里竟然有些轻颤,感觉自己差点犯下大错。 她一来喜欢孙子,二来不可能与孩子一般计较,于是飞快转移话题,再次把矛头指向尹亦浠。 “咳咳……听说小夜昨天半夜突然出门,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 尹亦浠抚摸睿睿头顶的手猛地顿住,满脸惊讶看向魏咏秋。 宫冰夜出门时连家里佣人都没惊动,甚至没带司机,老宅那边怎么会接到消息? ——我们没有吵架,只是公司有些忙。 尹亦浠用简单的手语说明。 魏咏秋似乎不信,轻哼一声,斜睨着她教育道:“小夜要管理整个宫氏,平日已经够忙了,作为妻子也不求你能帮他什么,至少不要给他添麻烦!” 说来说去,还是认为宫冰夜是因为跟她发生争执才半夜离家。 对于魏咏秋的固执和自以为是,尹亦浠无话可说,不过她也不想自己被人冤枉。 思忖片刻,她倾身拿起桌上的纸板,垂下头簌簌写起字来。 ——妈,您说的对,冰夜工作的确太忙了。我也觉得他太累,劝过很多次,但公司里总有人打电话找他,他匆忙离开,我根本没有阻拦的机会。 一直嫌她是个哑巴不是吗?这回正好,宫冰夜走得太急,没空看她做手语,怪不着她。 魏咏秋见她把锅甩得一干二净,顿觉吃瘪,心里憋着口气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毕竟尹亦浠态度很好,字里行间都是对丈夫的关心和无奈,挑不出一点错处。 “哼,最好是这样!” 魏咏秋撂下句话,别过脸去生闷气。 就在此时,房门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很快,宫冰夜便步伐匆匆的走进客厅。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和尹亦浠一样,以为魏咏秋是就昨天乔苏清被赶走的事情来兴师问罪的。 魏咏秋做惯了主母,喜欢发号施令,让所有人都按照她的想法行事,而尹亦浠看似柔弱,内心却有种无法言说的强大力量,两人若是言语不合争执起来就难办了。 见客厅中几人都安稳坐着,表情各不相同,但好在没发生争执,他暗自松了口气。 可魏咏秋显然不愿息事宁人,看到儿子回来就像抓住尹亦浠说谎证据了一般,阴阳怪气道:“小夜回来得正好,昨天半夜你去了哪里?” 昨天夜里?! 宫冰夜的惊讶不亚于尹亦浠,暗自琢磨着这件事怎么会传去老宅。 在他迟疑间,魏咏秋再次发问:“她惹你生气了,对吧?”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话至此处,宫冰夜终于明白了魏咏秋此次到来的目的,只是心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宫氏投标受挫的事他一直瞒着家里,生怕宫泓知道后会横加干涉,就算被魏咏秋知道,也少不了一番周折。所以此时魏咏秋问起他昨夜去向,他一方面想隐瞒宫氏的现状,一方面又不愿尹亦浠承受不白之冤,难免纠结。 “我……没有,公司有些事情,我临时过去处理。”朝抱着孩子的尹亦浠看去一眼,还是决定如实回答,不过在具体内容上多有敷衍。 魏咏秋的猜测被彻底否定,一时间面色不大好看,余光在尹亦浠身上打量片刻,似乎想再找出点错处。 “睿睿该读英语了,带他上去。”宫冰夜脱下西装外套坐在沙发上,对尹亦浠吩咐道。 他太了解自己母亲的性格,所以有意支开尹亦浠。 尹亦浠没有“自作多情”的以为他在帮自己,拉着睿睿离开时却如获大赦,脚步迈得飞快,生怕魏咏秋突然想到什么又叫住她。 好在魏咏秋还有事要问宫冰夜,根本没空理会她。 “你说你昨天回了公司,是不是因为投标的事?” 宫冰夜心中一惊,暗想他已经严令公司内部封锁消息,为什么还会传到魏咏秋的耳朵里?难道是…… 他微偏过头,看向坐在魏咏秋身边略显尴尬的乔苏清,终于明白过来。 昨夜路上车辆行人稀少,驾车过商业街时路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人声,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觉得里面有个人很眼熟,但没有多留意。 此时想来,那人正是乔苏清! 第三十四章 看穿 被他用目光质问,乔苏清如坐针毡,开始后悔一时头脑发热后的做法。 其实她本意是想让魏咏秋知道这件事,然后迁怒于尹亦浠,责怪尹亦浠无法在事业上帮助宫冰夜。谁知道,魏咏秋居然直接跑来问宫冰夜了?! 空气诡异的寂静片刻,魏咏秋终于察觉出异样,连忙解释道:“小清也是为你好,虽说你接手了宫氏,但那毕竟是宫家的产业,遇到问题向家人寻求帮助,不是很正常吗?” 为他好?为了向宫家人示好还差不多。 宫冰夜可以轻易看出乔苏清的心思,也有些反感她这种背后告状的行为,然而毕竟是无关紧要的人,他并不打算和她计较。 不在意的收回目光,宫冰夜微微颔首:“您说的是。前段时间确实遇到些困难,不过现在已经解决。” “解决了?”魏咏秋猛地站起身子,惊讶道。 “是。”宫冰夜将经过粗略解释一遍,然后转移话题,聊起了宫泓和魏咏秋的身体状况。 楼上,尹亦浠后退几步背靠墙壁,只感觉浑身轻松。 方才她想要下楼给睿睿准备米糊,听到楼下在谈宫氏投标的事,惊得连步子都迈不动。 倒不是做贼心虚,只是怕宫冰夜说出对她的怀疑,若真那样,她又免不了遭受魏咏秋的“折磨”。 宫冰夜明明十分怀疑她,却没有在魏咏秋面前提起,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觉得感激。同时对于乔苏清,她则愈发反感。 以前她只害怕乔苏清抢走睿睿,现在却觉得乔苏清没有那么简单,恐怕还有更大的野心。 宫冰夜也好,宫家少奶奶的身份也好,她全不在意,甚至可以拱手相让。她只怕睿睿会被殃及,成为乔苏清讨好宫家人的棋子。 魏咏秋和乔苏清一直坐到中午,宫冰夜自然要留她们吃饭。 趁着宫冰夜上楼换衣服,尹亦浠抓紧时间找到他询问投标的事情。 ——刚才我不小心听到你说投标快成功了,真的吗? 尹亦浠猜测他很可能是在安抚魏咏秋,可又觉得以他的性格,如果没有把握绝对就不会说出来。 宫冰夜慢悠悠的解开袖口,又去解领口的纽扣,余光都没落在尹亦浠身上。 尹亦浠以为他还在误会自己,虽然十分无奈,却也只得再次解释。 ——我真的没有把意向书上的内容泄露出去,不信你可以去查我手机,发送消息肯定会有记录,你去查就知道了! 宫冰夜脱去衬衫,转身背对着尹亦浠从衣柜里拿家居服出来。 尹亦浠等他把家居服披上,再次凑到他身边,面色凝重。 ——我知道你看得见我在说什么。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好吗?你有什么怀疑或者不满都说出来,我全部回答你。 宫冰夜穿好衣服,走去浴室洗脸,尹亦浠亦步亦趋的跟着,颇有些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模样。 被缠得烦了,宫冰夜回身面对她,语气讽刺道:“投标即将成功,之前究竟是谁泄露消息已经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就算他不在意,但她不能蒙受冤枉啊! ——其他事都可以得过且过,但公司机密泄露不是小事,如果现在不说清楚,以后我们的相处只会更艰难。我不愿被人误会,请你也正视这件事情,好吗? 尹亦浠一本正经的盯着他,眼神中满是严肃。 宫冰夜也与她对视,不出一分钟,忽然轻笑起来。 “你怕误会?”他摇摇头,嘴角上挑翘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尹亦浠,从你赶走凝然夺得宫家少奶奶位置的那一刻起,在我心里你已经声名狼藉,还怕什么误会?” 顾凝然。 三年了,这个名字已经整整三年没在两人的生活中出现,此时突然被提起,尹亦浠却没有半分惊讶。 好像顾凝然始终横亘在两人之间,从未消失。 卧室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卧室外,乔苏清捂着嘴巴,一边消化着刚才听来的惊天消息,一边回忆顾凝然这个人。 没想到,不过是上楼叫宫冰夜吃饭,居然被她撞破这样一幕,看来连老天都在帮她。 照这样下去,宫家少奶奶的位置说不定真的快要换人了。 因为突然被提起的顾凝然,宫冰夜和尹亦浠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谈话也不了了之。 略显沉闷的午餐中,桌上几人各怀心事,结束后宫冰夜更是借口工作劳累需要休息而委婉下了逐客令。 魏咏秋隐隐觉出事情不对,但又不知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坐进车里便开始对乔苏清念叨。 “小清,你说他们是不是又吵架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小夜脸色不太好看,尹亦浠也拉着脸,好像谁欠她的一样。” 魏咏秋担心自己儿子整日为工作奔忙,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时间还要为家庭琐事烦心,对尹亦浠这个儿媳则是埋怨厌恶,想起她就像吃了只苍蝇似的,浑身不舒服。 在卧室外听到的事情,乔苏清正想找机会透露给魏咏秋,没想到魏咏秋居然主动提起了话头。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神秘的压低声音:“阿姨,刚才我上楼叫冰夜吃饭,不小心听见他们吵架……” “真吵架了?!”魏咏秋听到一半便立起 眉毛,恼怒道:“我就知道小夜没说实话,昨晚他哪里是为投标案出去的?分明是被尹亦浠气走了!” 魏咏秋越想越气,扬声命令司机把车开回去,摆明要好好教训一下尹亦浠。 乔苏清连忙拦住她,劝道:“您先别激动,听我说。他们吵的不算厉害,只是内容非常惊人。” 她凑到魏咏秋身边,低低耳语几句,魏咏秋的表情逐渐扭曲,最后整张脸都变得铁青。 “什么?!她居然敢……居然敢吃里扒外对付宫氏?!老张,立马掉头!” 见魏咏秋震怒之下又要回去,乔苏清赶紧出言安抚。 魏咏秋的能力她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原本她以为只要拉拢住魏咏秋,在宫家便可以无所顾忌,现在想来实在太天真。 宫冰夜性格强硬,表面上迁就魏咏秋是出于对母亲的尊重,如果魏咏秋想要替他做决定,那时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说,想要到达目的,她必须去拉拢宫家里权利地位在宫冰夜之上的人。 “阿姨您仔细想想,被同床共枕的妻子背叛,冰夜心里肯定不好受。现在冰夜正是内忧外患,我们还是不要给他添乱了。” “怎么是添乱?我这不是要帮他吗?!”魏咏秋脾气上来,对谁都没有好气。 乔苏清握住她的手,一边轻拍一边解释:“我知道您是为他好,可男人都要面子的,您一个做母亲的跑到家里骂他妻子,传到外面别人会怎么评价他?” 宫家的颜面最重要。这个信条已经伴随魏咏秋半生,闻言,她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询问乔苏清的想法。 乔苏清擦去眼角的泪痕,吸着鼻子道:“冰夜最近太累,也太委屈了。刚才在您面前什么都不说,肯定也是强忍着,不想让您担心,我们必须要帮他才行……要不,把这件事告诉叔叔,请他出面?” 只要宫泓参与进来,宫冰夜的话语权立刻就会被压制,到时谁也保不住尹亦浠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 而她处处为宫冰夜着想,宫泓知道后肯定也会对她青眼有加,如魏咏秋一般站到她的“阵营”。 乔苏清如意算盘打得响,魏咏秋却没有丝毫察觉,考虑过后觉得这办法可行,立时便带着乔苏清回了宫家老宅。 此时,家中的宫冰夜和尹亦浠并不知道麻烦将近,仍在为午餐前尚未结束的谈话别扭着。 尹亦浠还是认为不能让投标的事情就这样模糊了结,于是来到书房,准备继续和宫冰夜谈。 不厌其烦的将来龙去脉多次重复,宫冰夜依旧表现得无所谓,尹亦浠不免心累,想到他在魏咏秋面前的态度,便转移话题问道; ——你没有把对我的怀疑告诉妈妈,为什么?你是在……帮我吗? 帮她? 宫冰夜做事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中是否包含帮她的成分,恐怕连宫冰夜自己都不清楚。 但不管心中作何考虑,他没有对魏咏秋讲明情况是事实,也难怪尹亦浠会这样想。 “怕麻烦而已。”斟酌之后,宫冰夜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尹亦浠琢磨起他这句话的含义,虽然觉得他没有骗她的必要,却仍隐约感觉出他在说谎。 但他究竟为何说谎,她就不得而知了。 宫家老宅。 “你们确定?”宫泓眯着眼睛,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两个人,似乎在判断她们所言真假。 魏咏秋也只是听说,具体自然要由乔苏清来解释。 在纵横商海几十年的宫泓面前,乔苏清如履薄冰,比面对魏咏秋更加小心谨慎,姿态也愈发单纯可怜。 “是的叔叔,我保证自己没听错。听到他们夫妻在说私房话,我原本非常歉疚想要马上离开的,就因为听说这件事,才硬着头皮多留了一会儿。” 乔苏清飞快觑了眼宫泓的神色,继续道:“叔叔,虽然我给睿睿做老师的时间不长,但对家里情况还是有些大概了解的。宫先生看上去冷漠,但人品很好,可尹亦浠她……” 见宫泓猛地抬起头,乔苏清吓得立刻噤声。 宫泓自认为看人很准,起先有些不大相信乔苏清,毕竟公司里的事情他没有听到任何传言。可他也同样自负,认定在自己的追问下乔苏清没胆子撒谎。 看来,尹亦浠盗取投标意向书这事是真的了。 第三十五章 反抗 哼!一个哑巴,母凭子贵才能登上宫家的高枝,白白养了三年,竟然换来她的背叛! 宫泓拍案而起,沉声对乔苏清道:“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完!” 乔苏清一个激灵,暗暗咽了口唾沫,小心观察着他的面色:“尹亦浠看着老实,不过……好像挺有心机的,我实在是怕宫先生被她骗,所以才……才决定把听到的事情说出来,请您和阿姨帮忙。” “没错,那丫头一向如此。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她挺着大肚子来家里逼婚?好人家的女孩遇到那种事都觉得丢人没脸见人,她倒好……” “住口!” 魏咏秋正添油加醋说尹亦浠的过往“劣迹”,却被宫泓高声喝止。 当初尹亦浠怀着孩子来讨要说法,就好像狠狠打了宫家一个嘴巴,让宫家颜面无存。而宫冰夜,几乎是为了维护家族名声被迫娶她为妻。 这样的儿媳,宫泓自然也不喜欢。可这些旧事都是家丑,魏咏秋偶尔生气在家里提提也就算了,如今当着外人面也口无遮拦,宫泓自然不满。 魏咏秋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说错话终于安静下来。 乔苏清并不知道尹亦浠嫁进宫家的前后经过,只隐约听家人朋友聊起过,此时见宫泓魏咏秋二人表现激动,再想起在卧室外偷听宫冰夜提起的女人名字,愈发觉得整件事不简单。 原本因为尹亦浠是个哑巴,魏咏秋是急切的想换儿媳,她才大胆猜测宫冰夜和尹亦浠夫妻关系不睦,现在看来,恐怕远不止如此。 “苏清……苏清!” 乔苏清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连宫泓叫她都没听见,连忙赔笑道歉。 宫泓没心情计较这些,简单表明自己会处理这件事之后便下了逐客令。 待乔苏清离开,宫泓把魏咏秋叫进书房。 “你已经想好怎么处理了?” 在宫家,宫泓几乎说一不二,所以大事上魏咏秋习惯于听从他的吩咐。 宫泓深吸一口气,面色沉沉:“还能怎么处理?因为冰夜的婚事,宫家已经丢过一次人,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你不会又想息事宁人吧?!”魏咏秋满脸惊愕,以为宫泓要像之前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宫泓摇头。 之前让尹亦浠嫁入宫家是无奈之举,虽然外界会因此对宫家多有猜测,却不影响根本。可现在不同,偷盗公司机密罪不可赦,再要容忍,只怕尹亦浠会毁掉宫家!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把尹亦浠赶出宫家。”宫泓盯着茶几上的绿竹,沉声道。 此举正合魏咏秋的心意,她自然连声答应。 “但,睿睿必须留下。” 宫冰夜将近而立,只有睿睿一个儿子,即便将来再娶,短期内也不可能再有孩子。所以作为宫家目前的唯一血脉,睿睿必须留下当做未来继承人培养。 魏咏秋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孙子哪能跟着那个哑巴?!不过……” 想到宫冰夜离婚后必定要尽快安排新的亲事,魏咏秋眼珠一转,故作为难道:“睿睿还这么小,没有妈妈肯定不行,再者小夜忙起来没日没夜,身边也要有个人照顾。” “你想说什么?”宫泓正为投标的事心烦,见魏咏秋只顾着琢磨联姻,顿觉心烦。 魏咏秋偏不知趣,笑眯眯的夸起了乔苏清:“我看小清就不错,聪明识大体,家里也拿得上台面,配咱们小夜虽然还差了那么一点,但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你觉得不错?”宫泓面带讥讽的反问。 真拿商业联姻当容易事了?且不提宫冰夜离婚后立刻再娶会造成什么样的风波,单说乔苏清。尹亦浠吃里扒外的确不是好东西,但乔苏清也不见得比她好到哪里。 凭今天这些事,就能看出那丫头不简单。 宫泓懒得对魏咏秋详细解释这些,烦躁的挥手让她出去。 当晚,在魏咏秋的出谋划策之下,宫冰夜和尹亦浠被叫回老宅,参加“家庭聚会”。 到达后他们才发现,不仅宫冰夜的表姐宫茹来了,竟连乔苏清都在邀请之列。 见到乔苏清,睿睿下意识想跑过去找她玩,可转念想起魏咏秋上午在自家说过的那些话,又鼓着嘴停住了脚步。 他喜欢乔老师没错,但妈妈对他来说更重要,他不能为了自己高兴就让妈妈受奶奶欺负。 小孩子的心思藏不住,尹亦浠见状放开手,浅笑着对他点头。 成年人之间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孩子身上,虽然睿睿与乔苏清亲近时她偶尔会吃醋,但怎样教育孩子更好,她心中有数。 果然,确认自己可以去找乔老师玩,睿睿的表情立刻灿烂起来,旋风一般跑开。 “看看吧,我早说过小清更得睿睿喜欢,有些人还不相信呢。”魏咏秋不知何时出现在尹亦浠背后,抱着手臂,言语间满是讽刺。 尹亦浠转过身,向魏咏秋和宫茹打招呼,对魏咏秋挑衅的话语恍若未闻。 把尹亦浠赶出宫家已经得到宫泓许可,魏咏秋正春风得意,压根不把尹亦浠放在眼里,见此继续在家人面前夸奖起乔苏清来。 “小清这孩子跟我有缘分,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她,而且她对我也孝顺。” 魏咏秋拍拍身上的羊毛披肩,满脸炫耀:“这是澳洲新款,我在杂志上看见随口夸了句样式不错,没过三天小清就送给我了。其实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她明里暗里的挑尹亦浠不是,在场人都听得出来。尹亦浠娘家势力薄弱,根本不可能像乔苏清出手阔绰,不过就算她真咬牙花大价钱给魏咏秋送礼,估计也一样得不到好脸色。 毕竟魏咏秋不只瞧不起她的家世,更厌恶她是个哑巴。 聊起衣服,旁边的宫茹突然皱眉指向尹亦浠:“诶,上次聚会你也穿的这个吧?一条裙子居然穿两次,你怎么想的呀?” 此言一出,数道目光纷纷落在尹亦浠身上。 她垂头打量自己,一条剪裁合体的春季长裙,颜色淡雅,很提气色,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妥。但是在上层社会,同一条裙子不能穿两次是不成文的规矩,一旦打破,便会被视作异类。 几个穿戴贵气的女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连孩子们都捂嘴偷笑,尹亦浠十分尴尬,宫茹偏偏还要火上浇油。 “这裙子质量看着也不怎么样,尹亦浠,我表弟又没虐待你,你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给谁看呢?” 她起先挑衅尹亦浠没跟她计较,谁知她竟步步紧逼。 尹亦浠面带微笑,抬起手道: ——裙子再便宜,也是我用自己的钱买来的,而表姐你,不过是花父母的钱而已。 “你……你说什么?!”被暗讽为啃老族,宫茹瞬间面色通红,矜持高贵全不要了,扯着嗓子和尹亦浠争执起来。 “都吵什么?!” 宫泓突然出现,面色不虞的制止了所有声音。 家人纷纷敛目屏息,跟随他坐到餐桌边,等待晚宴开始。 作为客人,乔苏清本该坐在客座,不知魏咏秋如何操纵安排,最后竟让她坐在了宫冰夜身边。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交流中,注定不平凡的一场晚宴终于开始。 用餐时,宫泓不着痕迹的打量尹亦浠几眼,然后开口道:“小夜,最近我没有过问公司的情况,一切还顺利吗?” 桌上所有人同时看向宫冰夜,眼神探究。 此次宴会距离上次还不足半月,早在接到通知时,众人心中便已经有所猜测,此时听宫泓如此问,还以为公司出事了,一时间都有些紧张。 宫冰夜微微颔首,平静道:“很顺利,您放心。”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浮现笑容。 宫泓也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接着问尹亦浠:“亦浠,小夜忙起工作就照顾不好自己,这段时间他身体怎么样,你说说。” 因为自身缺陷,尹亦浠很少在家庭宴会上被“点名”,眼下突然被问起,着实愣了片刻。 ——他……很好,爸爸您放心。 学着宫冰夜的套路作出回答,尹亦浠刚放松下来想要继续吃饭,就听宫泓再次发问。 “那么你呢?作为宫家儿媳,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宫家的事。” 话锋突转,众人皆是一愣,连睿睿都察觉出气氛变化,呆呆的抬头看向突然严肃起来的宫泓。 尹亦浠心中极不舒服。 在宫家,迎接她的向来只有恶意,宴会前她刚被宫茹等人羞辱,此刻宫泓又问出这样的问题,不是明摆着给她难堪吗? 她能做什么对不起宫家的事?嫁进宫家三年,终日生活的小心翼翼,无论怎样努力都换不来一句夸奖,甚至一个善意的眼神, 如果这也算错,那她简直错的离谱! 而且别人倒也罢了,只他们宫家的人,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她说话?她父母是怎么死的,虽然真相还没查清,但与宫冰夜有关已是板上钉钉! ——我没有对不起宫家,真正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另有其人。 尹亦浠出这句话,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吃饭。 宫泓气得面色铁青,但桌上大多数人看不懂手语,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他只好强压火气不再开口。 宫冰夜犹豫的看了尹亦浠一眼,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收回目光时,面前餐盘中又多了两片鱼肉。 “味道很鲜美,你试一试呀。”乔苏清倾身靠近,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两人此时的距离,看上去就像在说悄悄话一般。 宫冰夜瞥了眼餐盘中乔苏清夹来但他从未动过的菜,莫名厌烦,冷声提醒道:“乔老师照顾自己就好,我比较喜欢我太太夹的菜。” 第三十六章 她什么时候给他夹过菜? 他声音不算小,邻近座位的人都随着声音看了过来。 尹亦浠还因为宫茹的挑衅和宫泓的为难暗自气恼,听到宫冰夜的话后怔愣许久,才反应过来。 可是……她什么时候给他夹过菜? 再说他一直把她当成心机女,她夹的菜他敢吃吗?不怕下毒? 正满是讽刺的暗自腹诽,突然间感觉身侧传来两道灼热视线,尹亦浠转过头,恰好撞进一双深黑色的眼眸中。 “太太,听说鱼肉很鲜,我想尝尝。”语气暧昧,仿佛连眼中都饱含深情。 鱼……肉? 尹亦浠缓缓转动眼珠,盯着那盘鱼肉暗想:不就在我前面吗?明明伸手就能够到,干嘛让我夹?! 呵,刚才被宫茹欺负,被宫泓质问时,他忘记自己丈夫的身份装聋作哑,现在需要有人出面挡桃花,倒想起她来了? 尹亦浠赌气不想做,刚要拒绝,不经意间却想起上午的事情。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宫冰夜的确在魏咏秋面前维护过她,就算是报答,她似乎也不该在这种时候驳他面子。 暗暗叹一口气,她依然夹了块鱼肉到宫冰夜碗里。 乔苏清眼睁睁看着宫冰夜夹起鱼肉,刺都不挑就整块放入口中,气得双手都在发抖,强忍着才没有说出投标案的事。 原因无他,宫泓既然组织了这场宴会,并在刚刚出言试探尹亦浠,证明他对投标案的事已经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她因为一时意气打破他的计划,必定会给他留下极差的印象。 不想世事难料,乔苏清咬牙强忍,对面的宫茹却在看了她一眼后猛然开口。 “尹亦浠你少装出一副好妻子的样子骗人!我问你,你是不是偷着把我表弟的投标案给了其他公司?!” “砰!” 察觉宫茹要说什么,宫泓立时拍桌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这下再没人有心情吃饭,毕竟宫氏这棵大树是他们整个家族的依靠,出了这么大的事,宫冰夜夫妻间如何他们管不着,但若是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可不行。 尹亦浠也震惊不已。这件事宫冰夜连魏咏秋都没告诉,宫茹是怎么知道的?而且看情形,不只宫茹,魏咏秋和宫泓也已经知道了。 ——我没有。 尹亦浠坚决否认,可显然,在座没有人会在意她的说辞。 事已至此,宫泓无法继续先前的计划,只得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质问宫冰夜。 “先前你怕我接受不了没说实话,我不怪你,现在你当着家里人的面,把事情给我讲清楚。投标案被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宫冰夜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自然确定尹亦浠是无辜的,可公司内鬼尚未捉住,如果透出风声,恐怕会打草惊蛇。 一面是家人索要答案,一面是公司内鬼,一面是尹亦浠的清白,三方施压,宫冰夜只得三害相较取其轻。 “暂时……还没有调查清楚。” 说辞暧昧,一看就是在敷衍。并且在其他人看来,他这种说法等同于肯定尹亦浠的“罪行”,只是念在过往情分上,给尹亦浠留些面子而已。 尹亦浠不可置信的盯着宫冰夜,原以为早已死寂的心脏竟然再次抽痛。 她真蠢,当宫冰夜在魏咏秋面前隐瞒实情时,她居然误以为宫冰夜在帮她…… 自作多情的人,活该被惩罚。 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宫泓面色阴鸷的看着尹亦浠,沉声道:“吃里扒外的人不配留在宫家,宫家少奶奶的位置你坐了三年,既然已经坐厌,就该让位了!” 让位?! 连事情经过都不调查,仅凭宫冰夜言辞闪烁的一句话就要把她赶出宫家,这是什么道理? 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尹亦浠忽然开始冷笑。 ——明白了,今天这场宴会,还有宫冰夜这段时间对我的怀疑,都是你们的阴谋!你们早看我这个哑巴不顺眼,想除之而后快,所以才如此精心策划,我没说错吧? 为什么宫冰夜凭借几张照片就坚定地怀疑她,为什么她屡次解释宫冰夜却置若罔闻,为什么乔苏清出现不久就能在宫家家宴占得一席之地……所有的疑问,都找到答案了。 宫冰夜面色极差,宫泓也觉得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实在荒唐,于是厉声呵斥道:“你有什么资格不满?身在宫家,却背弃宫家,你不配做宫家的女主人!” ——就算不配,我也一直做到现在了! 尹亦浠表明立场,抱起睿睿就起身离开。 想把她赶走?没那么容易!她是睿睿的妈妈,只要睿睿在宫家,她就不可能走。还有父母的死亡真相,她只有留下才能找机会调查宫冰夜,在此之前,哪怕受尽委屈她也不会放弃。 手臂被人从后拉住,尹亦浠红着眼睛转过头去,发现拉住自己的人竟是宫冰夜。 下意识就要甩开,未等动作,却听宫冰夜缓缓开口:“我的妻子是谁,我早已经作出决定,而我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撂下这句话,在一家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从尹亦浠怀里接过儿子,带着她们母子一同离开。 回家途中,尹亦浠靠在椅背上,侧目望向窗外。 绚丽街景流水般划过,落入眼中,却进不到心里。她满脑子都是方才在老宅中发生的事情,每一幕,都无比清晰。 宫冰夜坐在另一侧,车窗上投射出她的倒影,几次想要打破沉默,可翕动嘴唇后,总不知该说些什么。 “妈妈,你不开心吗?” 晚餐时家人的争执已经超出睿睿的理解范围,他只知道妈妈跟爷爷吵起来了,然后就一直冷着脸很生气。 尹亦浠闭了闭眼,强颜欢笑: ——没有,妈妈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那……妈妈你快点睡觉吧,到家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奶声奶气的声音,仿似一道清泉,暂时遮掩住脏脏丑陋的现实,尹亦浠将睿睿揽进怀里,轻轻呼出一口气。 汽车驶过城市中最热闹的商业街,在别墅区的公路上穿行,最后停在一栋复式别墅的院落中。 尹亦浠抱着睡着的睿睿进门上楼,宫冰夜重新回到书房工作。 这一夜,两人本该毫无交流的,看似平静的度过,可是在卧室中枯坐许久,直到窗外星星由明渐暗被圆月遮住光彩,直到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转过许多圈,尹亦浠的心中仍然无法平静。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要一个信任,怎么就这么难。 或许,如果刚才宫冰夜和宫泓统一战线,逼迫她离开宫家,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纠结了。 可宫冰夜没有,他一反常态的帮她说话,并公然违背宫泓的意思,带走了她和睿睿,说不感激,那时骗人的。 她就是这样可悲,别人哪怕给她一丁点希望,她都忍不住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拱手相送。 在书房外徘徊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敲门进去。 宫冰夜工作时戴了眼镜,抬头间,镜片闪动出冰冷的光芒,尹亦浠突然有点后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有事?”见她愣着不说话,宫冰夜略显催促的询问。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揉捏衣摆,尹亦浠暗暗给自己鼓气,咬着嘴唇道: ——谢谢你刚才帮我,我……我确实偷拍了意向书的照片,这个错我认。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没有把意向书泄露出去,我可以发誓! 宫冰夜明显对她的老生常谈无感,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继续俯首工作。 尹亦浠不明白他的意思,快步上前屈指在桌面轻敲,面带疑问。 虽说城郊地皮眼下决定重新招标,宫氏中标的可能性很大,但宫冰夜需要做的准备工作仍然非常多,他没有时间与尹亦浠耽误,再次被打扰,脸上渐渐透出不耐。 “还有什么事?” ——我的意思你有没有看懂?你还在怀疑我吗?如果你有什么 …… “没有。” 宫冰夜打断她,蹙眉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更不希望再听到你的解释,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他微仰着头,吊灯散发出的刺目白光落在他脸上,将他厌恶的表情照亮,然后无比清晰的刻进尹亦浠瞳孔中。 还是不信吗? 不,这不能怪他。是她的错,妄图得到他信任的她,原本就是错的。 尹亦浠自嘲一笑,终于释然。 自讨苦吃了半夜,尹亦浠倒回床上,很快便进入梦乡,次日清晨保姆来叫过几次,都没能把她从睡梦中唤醒。 “不用再去了。” 见保姆又要上楼,吃过早餐的宫冰夜拦住她。 “是。”保姆应下,又见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宫冰夜没有出门的意思,便询问道:“先生,您今天在家休息吗?午餐您想用些什么,我提前准备。” “随便。” 宫冰夜随口敷衍,然后坐进客厅,陪早餐后精力旺盛的睿睿扔篮球。 不多时,乔苏清提着餐盒进门,见宫冰夜也在,顿觉惊喜。 “你没去上班吗?正好,我带了睿睿喜欢的甜品,也有你的那份。” 昨天的拒绝仿佛并未在乔苏清心中留下什么痕迹,她照旧对宫冰夜示好,没有任何不自然。 睿睿在场,宫冰夜不愿让气氛尴尬,只好转移话题,让睿睿找乔苏清做游戏,而桌上的几碟甜品,他只看过一眼便当做空气。 乔苏清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见状只做不知。 第三十七章 生妹妹 日上三竿,尹亦浠终于睡足,眯眼伸了个懒腰后翻身下床。 早餐肯定错过了,她不紧不慢的洗漱,然后下楼直奔厨房,准备自己找点吃的填肚子。 “太太,您醒了?” 保姆系着围裙迎上来,笑眯眯的说:“鸡丝粥在锅里温着,我还做了您最喜欢的小笼包,鸭蛋煎饼。您去餐厅坐,我这就端过去。” 宫冰夜喜欢西式早餐,睿睿的口味更像父亲,所以家中早餐大多是面包牛奶,听说今天有白粥和包子,尹亦浠立刻眼睛发亮。 ——睿睿早上也吃的这些吗? 不用保姆动手,尹亦浠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到电饭煲前,打开盖子,热气混着香气扑面而来。白嫩粘稠的米粥中夹杂着淡黄色鸡肉丝,零星油光令人口舌生津,上面再撒一把小葱碎,清香不腻。 以前上学时,她就最喜欢校内食堂的鸡丝粥,每次能喝两碗,配上小笼包或烧麦,吃完以后肚子圆鼓鼓的,站都站不起来。 保姆见她喜欢自己的手艺,更是笑容满面,一边从蒸锅中夹小笼包,一边解释:“先生和小少爷和之前吃的一样,这些是先生吩咐让我单独为您准备的。” 专门准备早餐? 尹亦浠想了想,虽然宫家实力雄厚,最不缺的就是钱,但从她嫁进宫家以来,好像还从没有受过这种待遇。 宫冰夜不是不肯相信她吗,那这又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算了,宫冰夜心思深沉,哪是她能猜得透的。 尹亦浠摇摇头,从保姆手中接过餐盘,自顾自走向餐厅。 乔苏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注意着尹亦浠的一举一动,见她坐进餐厅,便拉着睿睿跟了过去。 “我们来看看,你妈妈在吃什么好东西呢?” 乔苏清对睿睿开玩笑,孩子听不出来,尹亦浠却觉得不大舒服。 出于礼貌,她对乔苏清微笑示意,便简单解释自己起晚了。 “哦,原来妈妈是个大懒虫呀!”乔苏清无视尹亦浠,继续语带挑衅的跟睿睿说:“早睡早起才是好习惯,睿睿绝对不能像妈妈学习,妈妈不是好榜样,知道吗?” 魏咏秋昨天才指责尹亦浠没用,教不好睿睿,宫泓更放话要把她赶出家门,今天乔苏清就当着她的面这样“教育”睿睿,究竟是何种用心,听到的人都明白。 尹亦浠有心解释,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只要她还坐在宫家少奶奶的位置上,其他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可见她不声不响继续吃东西,乔苏清却变本加厉,话锋直接指向她。 “尹小姐,有些话作为外人我不该说,但又不得不说。女人呢,其实也要自立的,就算想做家庭主妇,也要像样一点。睿睿还这么小,宫先生平日工作又忙,你的职责就是照顾好他们,可是你……” 乔苏清故作无奈的叹一口气,面色讽刺:“你这样赖床,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他们呢?” 言下之意,母亲和妻子的义务尹亦浠都没有做到。 ——我今天起晚是事出有因,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乔老师没必要夸大其词,上升到我不关心丈夫,不照顾孩子的高度。 笑话。乔苏清来家里也有段时间了,这是她第一次起晚,不想就被安上了这么多罪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尹亦浠这串手势有些复杂,乔苏清看不懂,以为她在为自己辩解,表情更加不屑。 “知错就改并不难,睿睿都明白的道理,尹小姐居然不懂吗?”乔苏清挑眉问道。 “是我不好。” 不知什么时候,宫冰夜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餐厅门外,听完乔苏清的话,他突然开口道歉。 “昨晚累到你了,是我不好,吃过早餐再去休息一会儿,嗯?”宫冰夜站到尹亦浠身边,距离极近,言语间也透着暧昧。而对于两步外的乔苏清,他连余光都没有给。 昨天晚宴上时,他就已经对乔苏清认识得更深一层,察觉她颇有心机,不是善茬。通过刚才的对话,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点,这才出面维护尹亦浠。 但尹亦浠睡醒不久,脑袋还不太清明,再加上根本不信宫冰夜会主动和她扯上关系,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宫冰夜话中隐含的意思,糊里糊涂的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还好这时候睿睿突然跑出来,神助攻道:“妈妈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啊,不能生病,我还想要小妹妹呢。” 他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身体健康才能生宝宝,这两天就一直缠着尹亦浠,要她多吃多睡,给他生妹妹。 尹亦浠闻言脸色一红,连忙告诉他不许乱说。 睿睿不满的撅起嘴,嘟囔:“就是想要妹妹陪我玩嘛。” 宫冰夜抬手把他叫到身边,含笑抚摸他的头发,温声道:“别急,很快。” 尹亦浠猛地看向他,半只包子咬在嘴里,形容呆萌。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迫塞了一嘴狗粮的乔苏清不愿再看他们秀恩爱,冷脸说自己不舒服,要请假。 宫冰夜答应,在她走后便卸下伪装恢复冷漠,不再理会尹亦浠,自顾自的上楼回房。 一个个变脸比翻书都快,尹亦浠摇摇头,自觉不是对手,索性什么都不想,继续带着睿睿吃包子。 楼上。 宫冰夜拨通徐子良的电话。 “哎呦,大忙人宫总终于想起我这个穷朋友啦?”徐子良又开始一贯的插科打诨。 宫冰夜懒得理他,开门见山:“前天她去做检查,结果怎么样?” “哼,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才不会主动找我。”徐子良醋味满天,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于是故意道:“我真是奇怪了,小哑巴明明把检查结果拿回去了,你不问她,干嘛专程打电话问我?” 而且是明知会被损,还要绕过尹亦浠联系他。 “结果?”宫冰夜重复。 得,废了半天话,人家就回两字儿。 徐子良顿觉挫败,不过他在宫冰夜处受过的“伤害”实在太多,已经产生免疫力了。 “和以前一样,毫无进展。”他正色回答。 从宫家出来,乔苏清直接跑去老宅,向魏咏秋诉说委屈。 “阿姨,您是知道我的,我虽然不大会说话,但绝对没有坏心眼。可是……可是我真的待不下去了……” 乔苏清低眉敛目,原本就看着可怜,再适时挤出几滴眼泪,更加让人心疼。 魏咏秋一心想要乔苏清做儿媳,见状自然满面担忧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谁欺负你了?还是尹亦浠又把你赶出来了?告诉阿姨,阿姨给你做主!” “不是的,她没有赶我……我可不敢再说她不好了。” 乔苏清绵里藏针,柔柔弱弱的擦眼泪:“其实我看得出她不喜欢我,但睿睿这孩子实在很可爱,我愿意继续留下来做老师……我尽量降低存在感,想好好和她相处,甚至上次她把我赶走,我也只是向您诉诉苦而已。” 魏咏秋连声称是,抽出纸巾帮她擦眼泪:“你是个大气的孩子,阿姨知道。上次没让她向你道歉,阿姨心里一直记着呢。” 乔苏清摇摇头,“深明大义”道:“我不在乎道歉,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安安稳稳的给睿睿做老师,可尹小姐她……她总是明里暗里的针对我,现在连带着宫先生也不喜欢我……” 不着痕迹的觑了眼魏咏秋,乔苏清吸吸鼻子,低声道:“与其等着别人赶,我还不如知趣点自己走,您说呢?” 魏咏秋和乔家人打的什么算盘,乔苏清再清楚不过,所以她断定魏咏秋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果然,魏咏秋听说宫冰夜也不喜欢乔苏清,瞬间变了脸色,怒气冲冲的把责任都推到尹亦浠身上。 “这样不行!小清,你听阿姨的,睿睿老师还是要你来当,其余的事情都交给阿姨处理。” 安抚好乔苏清,魏咏秋立刻跑进宫泓书房,第一次正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从尹亦浠进宫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琢磨怎样换掉这个儿媳。 当时尹亦浠怀着孩子动不得,后来又因为睿睿年纪小需要母亲照顾而一拖再拖,现在睿睿懂事了,恰好她也看中了乔苏清,原本还怕宫泓为顾全宫家名声不肯答应,而尹亦浠又自己作死,把公司机密泄露出去。 宫泓昨天已经在家宴上当众表示要把尹亦浠赶出家门,虽然被宫冰夜破坏,但他有这个想法就可以。 魏咏秋将尹亦浠的种种缺陷列举出来,比如有残疾,娘家没有势力,以及最重要的,她刚刚背叛了宫家。 “小清处处都比她好,无论相貌人品,还是乔家的产业,哪个不甩她几条街?而且我已经观察了小清一段时间,这孩子出国留学见过世面,身上那种气质也配得上小夜。” 魏咏秋推推宫泓的手臂,催促道:“你倒是给句话啊,到底行不行?” 宫泓无意识摩擦着手里的钢笔,看样子非常犹豫。 一方面,他当然想换掉尹亦浠,以绝后患。可另一方面,赶走毫无背景势力的尹亦浠,转眼就娶来乔家独女,外界会怎么评价宫家? 名誉和颜面,终究是重要的。 见宫泓不为所动,魏咏秋眼珠一转,连忙补充:“听说乔氏最近又接了个大项目,准备再成立一家分公司,还要在邻市扩建厂房。要是宫家和他们联姻,那……” 宫泓转头瞥她,眼神带着警告。 有些想法可以有,有些事也可以做,但绝对不能说出来。 思忖片刻,宫泓终于做下决定。他不说同意也不拒绝,只语意暧昧的提醒:“别做的太过分。” 魏咏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顿时露出笑容,连声答应,让他放心等待。 第三十八章 让乔苏清住下 四天后。 睿睿吃完早餐就坐在客厅生闷气,谁叫都不理。 尹亦浠和宫冰夜难得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睿睿,不高兴吗? 宫冰夜话不多,虽然关心孩子,但谈心之类的事情一般还要交给尹亦浠做。 睿睿“哼”了一声,转头瞪着他们质问道:“乔老师呢?她为什么还没有来?她答应陪我做泥塑手工的!” 那天请假之后,乔苏清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再没有来过宫家,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有。宫冰夜和尹亦浠早对她不满,自然也不会主动联系。 可睿睿不同,他很喜欢陪着他游戏、学习和聊天的老师,已经把乔苏清当成朋友。 “昨天我问你们,你们说她今天肯定会来的,可是她没有。你们骗我,爸爸妈妈是骗子!” 睿睿气愤又委屈,大眼睛眨呀眨,很快掉出两颗金豆子。 尹亦浠心疼不已,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好不容易让他止住哭,赶紧解释: ——乔老师或许家里有事,你先别急,妈妈帮你问问她好不好? 她确实不喜欢乔苏清,但更不想伤害睿睿。 相比于尹亦浠,宫冰夜的处事方法却要决绝许多。见睿睿因为失去家庭教师哭成这样,他立刻提议换个老师。 “我派人把老师带到家里,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宫冰夜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睿睿。 一时间,睿睿哭得更大声了,还一头倒在沙发上,气呼呼的蹬腿。 “不嘛不嘛!我就要乔老师!我最喜欢乔老师!” 睿睿闹个不停,尹亦浠头都大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和宫冰夜商量。 ——我和乔老师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好吗? 宫冰夜瞬间沉了脸,不悦道:“先前在老宅,我妈和乔苏清打得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别跟我装傻,要问你去问!” 人家妻子都生怕丈夫变心,她倒大方,上赶着要把他送出去! 宫冰夜暗生不满,连睿睿都不管,直接甩手上楼。 剩下尹亦浠独自面对哭闹不停的睿睿,再三纠结,还是拿不定主意。 凭心而论,她不希望乔苏清参与进自己的生活,更不希望看着睿睿与乔苏清日渐亲密。她可以教好睿睿,这一点她很自信。 但睿睿……他单纯的将乔苏清当成良师益友,突然间失去,必定接受不了。 魏咏秋带着宫茹趾高气昂的登门,身边还跟着“委屈巴巴”的乔苏清。 三人刚进院子就听到客厅里哭声震天,连忙加快脚步。 “尹亦浠!你就是这么带孩子的?瞧睿睿都哭成什么样了!”魏咏秋本就是过来寻衅,见睿睿在哭便像抓住了尹亦浠把柄一般,直接出言训斥。 而睿睿发现乔苏清来了,瞬间破涕为笑,抹抹眼泪起身叫人。 ——妈,表姐,睿睿是因为想念乔老师才哭的,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别担心,快到这边坐吧。 尹亦浠好言解释,转身打算去厨房准备茶水。 “不用忙。”宫茹还在为家宴上的事情记仇,叫住她后阴阳怪气的问:“睿睿有这么喜欢小清吗?连你这个妈妈都比不上。” 尹亦浠蓦地一愣,然后笑容尴尬的表示睿睿的确很喜欢乔苏清。 这回,魏咏秋终于开口了:“既然知道孩子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处处针对小清?她一个女孩子在外工作本就不容易,也不求你对她多好,最基本的尊重总该有吧?之前我怎么嘱咐你的,都忘了不成?!” 想起乔苏清初次到来的前一晚,魏咏秋在电话里的那些命令,尹亦浠暗自叹气。 说真的,她不想和魏咏秋的关系太僵硬,这些年一直都在努力缓和。如果乔苏清为人本分,其他方面哪怕差一些她都可以包容,可……可乔苏清对宫冰夜存心思也就罢了,却还表现得那么明显,屡次对她挑衅,要她怎么忍呢? 睿睿是她的底线,她不可能把睿睿留在宫家,给别人让位! ——妈,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从来没有针对过乔…… “行了行了,我看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你必须给小清道歉!” 尹亦浠不能理解,她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给乔苏清道歉? 她回到茶几边寻找纸笔,想把自己的解释写下来给魏咏秋看。魏咏秋却没有耐心,直接把乔苏清拉到她面前,要她当着自己的面立刻道歉。 宫茹也在一旁附和,甚至才她手里抢过纸笔。 场面乱成一团,魏咏秋和宫茹尖刻的声音无孔不入,侵蚀着尹亦浠本就慌乱的心。 睿睿也被吓傻了,呆呆仰头望着大人们,想帮妈妈,可又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家中佣人站在客厅外窃窃私语,更不敢上前劝说。 “她们之间的事我都了解,妈和表姐如果有疑惑,可以来问我。” 宫冰夜从楼上下来,缓步走近,面色不虞的盯了乔苏清一瞬,而后在尹亦浠侧前方站定。 如此站位,他更偏向谁显而易见。 已经连续几次,自己看似冷血的儿子都有意无意的维护尹亦浠,魏咏秋愈发不满,却也不好与儿子闹翻。 怒视尹亦浠片刻,她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她们的事我不管,眼下最重要的是我孙子。” 把睿睿拉到乔苏清身边,魏咏秋满意的点点头:“睿睿有多依赖小清,想必你们都能看出来,为人父母,首先要为孩子考虑。亦浠虽是睿睿的母亲,毕竟身体有残缺,教育不好孩子,所以我做主让小清住进来,帮你们带睿睿。” 尹亦浠还是宫家少奶奶呢,乔苏清却要在魏咏秋的帮助下登堂入室?! 客厅外,佣人们都露出“马上有大事发生”的表情。 而尹亦浠最在意的却不是这些。她最生气的是,魏咏秋直到现在都不相信她能照顾好睿睿。 ——我不同意! 这次她没有顾忌魏咏秋的想法, 直接表态。 碍于魏咏秋的身份,宫冰夜无法直说,但也跟着表示:“睿睿还是由母亲带比较好。” 乔苏清听出宫冰夜的意思,立刻面带委屈的扯了下魏咏秋的衣角,轻声道:“阿姨,既然宫先生和宫太太都不欢迎我,我还是别再讨人嫌了。” 魏咏秋好不容易才得到宫泓首肯,出面解决此事,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见尹亦浠态度坚决,她不满道:“宫家的女人一向宽容大度,从没出现过你这种小心眼的女人。你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 眼看魏咏秋又要拿尹亦浠撒气,宫冰夜不着痕迹的打断道:“既然我们都是为了睿睿,不如让睿睿自己决定。” 宫冰夜的意思是,让睿睿决定要不要乔苏清住进来,可还不等开口,魏咏秋已经带着私心抢先发问。 “睿睿告诉奶奶,你想不想乔老师留下陪你玩?” “留下”和“住下”根本是两个概念,睿睿不懂她们那些复杂的含义,出于喜欢乔苏清的心理,想都没想到都点头。 “想!” 睿睿满脸欢快,是真的开心。 尹亦浠却顿觉心痛,好像自己刚才的坚持都变成了笑话。 她不愿伤害睿睿,宁可自己伤心也要尊重睿睿的想法,看来今天这事情已成定局,她索性转身回房,不再影响气氛。 既然睿睿开心,就不要让这份开心沾染杂质。 逼走了尹亦浠,魏咏秋等人非常满意,乔苏清也不似先前那般唯唯诺诺,而是倾身抱起睿睿,如往常那样问他功课,逗他发笑。 宫冰夜睨她一眼,突然出人意料的提议:“不如乔老师今晚留下来陪睿睿吧。” “啊?”乔苏清的脸上浮起红晕,竟有些不敢相信。 谁知这时睿睿插话进来,兴冲冲的对宫冰夜道:“好呀好呀!乔老师今天陪我,爸爸明天就给乔老师放假休息吧,好吗?” 睿睿知道陪他学习是乔苏清的工作,而在工作之外的时间,他没理由要求乔苏清陪伴。所以乔苏清今晚住下,明天就应该放假休息。 宫冰夜正是了解睿睿的想法,才如此提议。 不是要听孩子的决定吗?魏咏秋可以利用语言陷阱使睿睿误会,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让睿睿表达出真实想法。 见状,魏咏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勉强同意。 而乔苏清的笑容逐渐僵硬,几乎是强撑出来。当魏咏秋和宫茹离开,她便彻底蔫了。 是夜。 朦胧月色穿过薄纱窗帘的缝隙,丝丝点点映照在大床上。 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尹亦浠睡姿略显拘谨,整个人笔直平躺着,双手搭在胸前,紧紧交握。 昏沉暗淡的梦境中逐渐出现清晰人像,她抿了抿唇,十分紧张。 “我要乔老师,不要妈妈!” “乔老师已经住在我家里,妈妈你可以走了。” “妈妈你走吧,我要乔老师做我妈妈……” 稚嫩童声在耳边回响,直到猛然惊醒,仿佛还能听到那种令人绝望到骨子里的声音。 尹亦浠紧紧抓着被子,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喘息,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滑下来,洇湿被单边缘。 “你在干什么?” 宫冰夜被动静吵醒,眼睛睁开条缝,沙哑着嗓音询问。 第三十九章 感冒 两人间的关系绝没有亲密到互相讲述心事的程度,可尹亦浠太害怕了,太需要一个人帮她证实,方才的一切只是梦境。 ——我做噩梦,梦到乔苏清住进来……取代我。 她口中的“取代”,是指乔苏清代替她成为睿睿的妈妈,落尽宫冰夜耳中,却误会成取代她成为宫家少奶奶,成为他妻子。 误以为尹亦浠在吃醋,宫冰夜居然心情不错,连好眠被打扰的不满都一扫而空。 “放心,她明天就走了。”宫冰夜随口安慰。 尹亦浠不明所以,怔愣片刻,追问道: ——你说什么?她为什么走?是真的吗? 睡意袭来,宫冰夜已经闭上眼睛,根本没看到她的手势。 尹亦浠心中急切,大着胆子伸手推他。宫冰夜烦躁躲开她的触碰,最后干脆翻身朝向外侧。 没勇气再次把他吵醒,尹亦浠只好作罢,但躺回床上后翻来覆去许久,都没能入睡。 此时,隔壁卧室里乔苏清还在帮睿睿换睡衣。 因为乔苏清是第一次住在家里,睿睿简直玩疯了,一直缠着她到深夜,才终于熬不住困倦答应睡觉。 乔苏清轻柔的给他套上睡衣,借机试探:“睿睿喜欢乔老师陪着你吗?” “唔……喜欢。”兴奋劲过去,睿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要不是乔苏清撑着,早已经栽倒在床上。 乔苏清还有话要问,所以故意放慢速度,继续道:“那老师以后也都陪着你好吗?老师搬过来和睿睿一起住,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光着屁屁被放在床上,睿睿觉得冷,不满的直蹬腿。 “老师在问你话呢,睿睿是好孩子,快点回答。”乔苏清把他抱起来,抬手在他柔软的脸蛋上揉捏。 平时她这样做睿睿都会嘻嘻哈哈的躲避,可现在实在困了,睿睿竟像个布娃娃似的没有半点反应。 “睿睿!”乔苏清提高些声音追问。 “不要嘛……”睿睿强撑着摇摇头,然后小脑袋直接靠在了她肩膀上。 只听睿睿嘟嘟囔囔的说:“乔老师也会有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小……小宝宝……不能一直陪睿睿的……” 尹亦浠之前告诉过他,爸爸妈妈和宝宝才能组成一个家庭,家庭成员之间是最亲密,最牢不可分的。其他人可以来家里做客,但无法加入进来。 乔苏清没想到睿睿小小年纪居然会明白这些,她原以为自己只要把他哄住就能彻底打败尹亦浠,现在看来,是她轻敌了。 被拒绝之后,乔苏清看睿睿的目光不似先前亲昵,忍住不满帮睿睿盖上被子,便拉着脸回到客房。 第二天清早。 几乎一夜未眠的尹亦浠低咳几声,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下床。 可能是因为没睡好,踩在地板上的双脚虚浮,头也有些昏沉,她靠在床边休息,抬手想要按按太阳穴,却发现指尖微烫。 这个温度……似乎在发烧,难怪会这样难受。 又忍不住咳嗽几声,她怕打扰到宫冰夜,连忙走出卧室。 楼下佣人们已经全部起身,清扫庭院,整理房间,准备早餐……所有人各司其职,看到尹亦浠时颔首问好,然后继续手中的工作。 尹亦浠正打算去照片感冒药吃,谁知路过门厅时,竟见到乔苏清正在弯腰换鞋。 乔苏清毕竟是客,在家中住过一夜,此时突然要走,作为主人她理应问候。 于是她强忍着身体不适来到乔苏清面前,苍白的脸上露出友好笑容: ——乔老师要走吗?不如留下来吃个早餐吧? 乔苏清选择在这个时间离开,就是不想遇到尹亦浠。 昨天她自不量力跟着魏咏秋跑过来,满以为可以就此入住宫家,甚至在短时间内把尹亦浠赶走。没想到宫冰夜处处阻挠,连睿睿都不肯站在她这边,她简直自取其辱! 她昨夜就想,自己落魄的模样被尹亦浠看到不定怎么得意呢,所以明早已经要早点离开,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 瞧眼前这女人笑的,可真开心呐! “你一定很得意吧?”乔苏清脸色铁青的问。 尹亦浠的笑容僵住,尴尬之余也不免无奈。 她的确不希望乔苏清留下,但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而是一个女主人应有的权利。乔苏清离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没有得意的必要。 ——我没有。 “呵,别装了!”乔苏清嗤笑一声,咬牙切齿的警告:“没错,我现在还无法留下,可你别高兴得太早,更用不着跟我炫耀,因为……” 她忽然靠近尹亦浠,压低声音道:“我们来日方长。早晚有一天,这里会成为我的家,你的老公,你的孩子,统统会属于我!” 说完,在尹亦浠震惊的目光中,乔苏清勾唇一笑,转身出门。 身后佣人们还在各自忙碌,乔苏清的这番话,他们都没有听到,只有尹亦浠一个人,见识到了她的真面目。 宫冰夜、睿睿、宫家的一切,她都要…… 尹亦浠突然觉得一阵恶寒从心底升起,好像早知道一个人是魔鬼,但当那人真的撕开面具露出真实而又狰狞的面孔时,她还是会止不住恐惧。 三年间,从未有哪一刻,她对自己的处境如此担忧。 终于见识到乔苏清的真面目,想到睿睿昨天晚睡前一直被这样一个人照顾,尹亦浠突然有些担心。 顾不上再去储物间找药箱,她折返上楼,快步走进睿睿的卧室。 睿睿正半趴在儿童床上,圆嘟嘟的脸颊侧向外,粉嫩的嘴唇微张,一串口水随着呼吸节奏闪闪发亮。 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只是…… 尹亦浠蹙着眉头,俯身捡起地上的薄被,动作轻柔的重新盖在睿睿身上。 睿睿睡觉不老实,总喜欢蹬被子。平时她夜里上卫生间,都会专门跑过来看一眼,保姆也时常上楼探望。 这个情况她昨晚特地嘱咐过乔苏清,乔苏清表示自己对睿睿很上心,不需要提醒。 所以现在的结果是怎么回事? 她刚才摸过被子,上面没有任何温度,显然已经被睿睿踹开很久,而乔苏清前一分钟才出门。这证明,乔苏清早起后甚至没有来看看睿睿。 原本只要睿睿喜欢,就算乔苏清存些私心她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是现在,她认为该重新考虑一下了。 从乔苏清离开前的警告中,看得出她只对宫家少奶奶的位置和宫冰夜这个男人很感兴趣,,而睿睿,估计只是她上位的垫脚石。她或许不会真心对睿睿好。 从长远角度看,她绝不适合继续做睿睿的家庭教师。 尹亦浠打定主意,准备找宫冰夜商量给睿睿换个老师。 另一边。 宫冰夜接到助理打来的电话,说投标项目今天就会出结果。 他迅速起身,简单洗漱后连早餐都来不及吃,一边穿西装一边下楼朝玄关走。 尹亦浠从睿睿卧室出来与他撞个正着,刚要开口,就被他抬手挡到一边。 ——我有点事要跟你商量。我想给睿睿换个老师,乔苏清她……她有很多优势,可…… 尹亦浠追到玄关,趁宫冰夜换鞋的时间飞快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可宫冰夜满脑子都是投标案,根本没心思看她。 眼看宫冰夜就要出门,尹亦浠想拉住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伸出手去时,他西装袖子上的布料堪堪从她指尖抽走。 白色汽车的影子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尹亦浠面色沉重,还隐隐透着委屈。 她不知道宫冰夜为什么不理会她,真的是因为有事要忙,还是单纯不愿意与她谈论乔苏清? 可他知不知道,他的无视很可能会害了睿睿?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无奈摇头。 回到楼上,睿睿还没有睡醒,她调整好心情笑眯眯的过去捏他耳朵,叫他起床。 触碰到耳垂上的皮肤,她动作一僵,转而去摸睿睿的额头和脸蛋。 温度有些高,好像在发烧! 睿睿体质不错,出生以来都很少生病,想必昨晚没盖被子着了凉,才会突然发热。 医院里细菌多,轻微发热也没必要麻烦家庭医生,于是尹亦浠倒了杯温水哄睿睿喝下,又找来酒精物理降温,做完这一切,便坐在床边守着,时刻观察睿睿的情况。 不出两个小时,睿睿的温度渐渐降下来,脸色也从潮红恢复到正常状态。 尹亦浠松了口气。忙活半天有些口渴,便端着杯子出门。 下楼梯时眼前阵阵发黑,头也有点晕,她没在意,只当没吃早餐导致低血糖。 谁知刚走到厨台前,身上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空一般,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直直朝地上栽去。 “太太!” 随后进来的保姆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扶住她。 “太太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保姆下意识询问,紧接着暗骂自己蠢。 尹亦浠不会说话,眼下问她,她难道用手语回答吗? 保姆大声叫来家里的其他佣人,让她们把尹亦浠扶回房间,自己则立刻打电话给宫冰夜。 接连几通电话,对方都是关机状态。 保姆无法,只好直接联系徐子良。 徐子良是个大忙人,工作之余就满世界乱跑,哪怕只休一天假,也要呼朋唤友在外面通宵。 以往尹亦浠的检查和治疗时间都是预约好的,此时突然联系,保姆实在怕他没空。 幸运的是,徐子良昨夜刚做了个大手术,今天没出门,正躺在家里大睡特睡,接到电话立刻便提药箱赶了过来。 第四十章 宫冰夜还让她做女伴? 简单身体检查是每个医生的必修课,徐子良给尹亦浠试了温度,又问了些近日的情况,便明白没有大碍。 “你最近神经持续紧张,没休息好,再加上流行感冒才会这样。不过别担心,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尹亦浠全身没有一点力气,简单道谢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徐子良不用保姆送,拿上自己的装备熟门熟路的离开,出门时恰好碰上工作归来的宫冰夜。 “才回来?又干什么去了,把自己病歪歪的小妻子独自留在家里?” 徐子良开口就没有正经话,放在平时宫冰夜肯定不搭理他,这次却不行。 “她病了?”宫冰夜下意识朝楼上看,突然想到方才在会议室里关了手机,估计家里佣人联系不到他,才会直接把徐子良请来。 徐子良撇撇嘴,故意哀叹:“都说男人薄情,尤其是你这种高富帅,原来我还不信呢,今天总算信了。唉……诚不欺我呀!” 薄情? 长着双桃花眼,到处勾三搭四连女患者都不放过的人面兽心的家伙,也好意思说别人薄情? 宫冰夜心中腹诽,却不用出来,只需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徐子良无地自容。 “哎呀行了行了,别用你那冒精光的眼睛瞪我了!有什么事赶快问,我还忙着呢。”徐子良翻着白眼愤愤道。 宫冰夜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她怎么样?” 徐子良摊手耸肩:“就那样呗。感冒发烧,心情焦虑,神经紧张……哦对了,我还真得提醒你一句,小哑巴就是因为精神原因才不能说话的,总让她处在紧张焦虑中,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差。” 这一点,就算他不说,宫冰夜也明白。 “她生病的事记得保密。” 沉默片刻,宫冰夜提醒道。 老宅那边正在找尹亦浠麻烦,听说她生病不定又要怎样为难,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会格外忙碌,恐怕无法顾及她。 重复的日子如流水般划过,早春之后,新鲜的绿意便迅速膨胀蔓延,直至占领整座城市。 宫氏投标成功后,宫冰夜带领项目组人员早出晚归,终于制作出策划案并通过初步审核。多日忙碌得到回报,宫冰夜心情大好,不但下发高额奖金,还特别允许项目组成员可以提前下班。 在一片掌声中,宫冰夜情绪高昂的离开公司。 本打算回家陪陪睿睿,让他偶尔也放松一下,不想刚一进门,就听到客厅里传来魏咏秋和乔苏清的聊天声音。 这个时间,乔苏清确实没有下班,可魏咏秋怎么又来了? 前一段他工作忙,没怎么关注家里的事情,却也在偶然间听佣人说起过,只要乔苏清来上课,魏咏秋每隔两三天必定会过来做客。两人在客厅里一坐就是大半天,亲如母女似的,而正经女主人尹亦浠,就只能干坐着陪客。 魏咏秋的想法显而易见,乔苏清同样目的不纯,只可怜了尹亦浠,不能陪儿子反而要笑容尴尬的招待她们,偶尔被明嘲暗讽几句,为了不被魏咏秋责骂还要小心忍耐。 这日子,实在不好过。 宫冰夜心中有所计较,没有当场表现出来,而是等到晚餐时,突然在餐桌上提议要尹亦浠同他一起参加投标晚会。 魏咏秋和乔苏清被邀请留下吃晚餐,此时正坐在客座,闻言先是难掩震惊的对视一眼,而后纷纷看向宫冰夜。 投标晚会毕竟不是宫家的家宴,上面聚集的全是商界名流和政府要员,让尹亦浠一个哑巴去,那不是丢宫家的脸吗?! 不等尹亦浠表态,魏咏秋已经抢先回绝:“不行!你需要女伴,可以在亲戚朋友里随便找一个,但她绝对不行。” 尹亦浠嫁给宫冰夜时,在尹腾的“出谋划策”下隐瞒了无法发声的情况,连宫家人都没看出来,外界对此事自然更不清楚。 再加上尹亦浠平日不经常出门,偶尔遇到非出面不可的场合,魏咏秋和宫茹等人也会帮她转圜,所以在旁人眼里,宫家少奶奶虽然家世低微,但至少是个正常人。 而在这次晚会上,投标成功的宫冰夜是主角,众人视线必定会牢牢定在他和他女伴身上,到时尹亦浠不能说话的事情肯定瞒不住。 宫冰夜很清楚魏咏秋的想法,更知道如果他答应从亲戚朋友中挑选,那么下一刻,她就会把乔苏清推出来。 不过很可惜,他就是因为听说乔家人会参加晚会,才故意让尹亦浠也跟去,省得魏咏秋把他和乔苏清送做一堆。并且他虽然厌恶尹亦浠当初几近于骗婚的无耻行为,但对于哑这件事,他从未介意过。 他不介意,却有人介意。 ——我还是留在家里照顾睿睿吧,晚会上那么多人,我的情况……肯定瞒不住的。 尹亦浠面带微笑,将心中的失落完全隐藏起来。 “妈和乔老师都会到场,你确定不去?”宫冰夜反问,黑眸中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她不出面,在晚会上魏咏秋便可以肆无忌惮的给乔苏清换个身份,比如宫冰夜正在交往的女朋友,比如未来儿媳。 毕竟见过她这位正牌少奶奶的人不多,而且在那种场合下,就算有人觉得奇怪,也不会当场提出异议。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想在外界失去名分,这场宴会就必须参加! 动了动手指,她刚要答应,乔苏清突然抢在她前面开口。 “宫先生,晚会前我还有个约会,所以那一天我想请假,可以吗?”乔苏清笑容娇美,似乎没有被三人方才的对话影响。 宫冰夜却蹙起眉头。 他是个对下属要求很严格的人,乔苏清入职以来大大小小请过不少假,工作时也因为魏咏秋的打扰无法定下心来。她们之间的那些猫腻他不想管也懒得管,但睿睿的功课是他最重视的。 这样一位不负责任的老师,能教好睿睿吗? 见宫冰夜面色不虞,魏咏秋赶紧帮乔苏清解释:“小清也有自己的生活,偶尔请假一次不算什么,小夜,就别为难人家了。” 魏咏秋发话,宫冰夜总不能让她下不来台,只好同意。 被乔苏清这么一打扰,他没有继续讨论晚会女伴心思,先前对话不了了之,尹亦浠心中便不大舒服。 她本来就没想去,经不住宫冰夜的激将法才决定答应,可现在算什么? 自从乔苏清留下警告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愈发看不顺眼乔苏清,而对方在挑明之后也更加肆无忌惮,联合魏咏秋明里暗里排挤她就算了,如今在宫冰夜面前居然也开始耍手段。 心里好像堵了块石头,闷头吃饭,口中的饭菜都变得索然无味。 这天之后,饭桌上的事都没有再被提起,直到晚会当日。 因为乔苏清请假,睿睿便随之被放假,小东西欢呼雀跃,一大早就缠着尹亦浠去游乐园。 尹亦浠以为宫冰夜的女伴肯定早有人选,此时又被儿子眼巴巴望着,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整理停当,即将出发,宫冰夜却带着助理进门。 宫冰夜走在前面,仍是玉树临风的模样,跟在后面的助理怀里抱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直接送到尹亦浠面前。 “太太,这是为您准备的礼服和高跟鞋,您试一下是否合身,合适的话在晚会前换上就可以了。” 额……这个情况……意思是宫冰夜还让她做女伴? 尹亦浠惊讶的转过头,却发现宫冰夜已经回房。 “哇塞!爸爸妈妈要出去玩吗?我也想去……妈妈我也想去嘛!” 见宫冰夜和尹亦浠去玩不带自己,睿睿立马把游乐园抛在脑后,拉着尹亦浠撒娇打滚,非要跟去。 没问过宫冰夜的意见,尹亦浠不好答应他,为难之际,助理变戏法般从背后提出一个纸袋。 “小少爷的礼服在这里。” 愿望得到满足,睿睿两眼放光,抱着纸袋就飞奔上楼要试新衣服。 尹亦浠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回过头来看看助理,不知为什么,连续几日的黯淡心境居然渐渐明朗。 晚会前。 因为临时回公司处理了一些事务,宫冰夜没能返回家接尹亦浠和睿睿,而是站在宴会厅门前等待。 可谁知,期待中的人没等来,反而等来位不速之客。 “宫先生,我……你能帮帮我吗?” 乔苏清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扶墙走过来,满脸委屈的望着宫冰夜道:“刚才下车时没踩稳,脚踝扭到了,好疼。” 宫冰夜面无表情的打量她,视线在她脚踝处停顿片刻,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 根据这段时间对乔苏清的观察,他认为她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但大庭广众之下,他无法进行试探,也不能选择无视。 尹亦浠还没到,把她送进去再出来,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宫冰夜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略显不耐的伸出条手臂,为了避嫌,他特意向侧面迈出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好在乔苏清虽有心计,却也不是为了勾引男人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被搀扶时她表现得还算老实,并没有刻意向他贴近。 两人慢步走进会场,即便宫冰夜已经微垂眼眸降低存在感,还是有人没眼色,主动过来搭话。 “宫总裁,久仰久仰!” 大腹便便的男人端着红酒挡住两人去路,胖脸上堆满笑容。 宫冰夜只得无奈应付:“王总客气了。” “诶,咱们之间的关系还用提‘客气’二字吗?你这是跟老哥我见外呀!”王总自以为幽默的大笑几声,随即注意到宫冰夜身边的女人,便开口询问:“这位就是宫总裁的女伴吧?真是光彩照人呐,我说会场里怎么突然间就明亮起来了。” 话说的好听,但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第四十一章 这是我太太,尹亦浠 宫冰夜刚要摇头,却被乔苏清大胆抢话。 “是的。您好王总,经常听冰夜提起您,今天终于有幸见到了。”乔苏清经常出席各种场合,场面话说得讨人欢心。 王总笑容更加灿烂,本就不大的眼睛被肥肉生生被肥肉挤成两条缝隙。对面的宫冰夜却已经沉下脸色,目光阴鸷的盯着乔苏清。 乔苏清自知理亏,眼神闪躲不敢与他对视,恰在此时,发现了入场不久却目睹了整个经过的尹亦浠。 顺着她的视线,宫冰夜也注意到尹亦浠母子,想都没想到就松开手,大步朝她们走去。 尹亦浠还没从刚才看到的一幕中反应过来,宫冰夜已经出现在眼前。 心中有疑惑,但是因为无法使用手语只能忍着,好在宫冰夜抱起睿睿后就转身介绍:“这是我太太,尹亦浠。” 颠颠怀里的小团子,含笑道:“我儿子,宫衡睿。” 王总顿时愣住,嘴边的横肉颤了颤,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乔苏清更如同被狠狠打了个嘴巴一般,羞得满脸通红。 “乔老师,你的男朋友叔叔在哪里呀?你今天不是和他约会去了吗?”睿睿从宫冰夜怀里挣脱,笑嘻嘻的跑到乔苏清身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给她致命一击。 “不……不是男朋友,只是我的男伴而已。”乔苏清觉得无地自容,却只能笑容尴尬的解释:“他有些事耽搁了,一会儿就到。” 宫冰夜冷冷瞥她一眼,迈步去前面与合作商交谈,王总对尹亦浠点点头,赶紧跟了上去。 尹亦浠与乔苏清没话好说,刚想带睿睿到旁边吃东西,却被几个珠围翠绕的贵妇围住。 贵妇们刚才听到了宫冰夜对她的介绍,知道她是宫家少奶奶,便抱着攀附的心思过来搭话。 “你好哇宫太太,经常能在宴会上看到宫先生,看见您倒还是第一次呢。” “对呀对呀。听说你身体有些虚弱,不能总出来见风,可今天一看,你这不是容光焕发吗?” “难怪宫先生对你好,看看这身段气质,让我们都没脸见人了。” ……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堆女人,那就是世界级灾难。 尹亦浠不大适应这种场面,再加上无法说话,连笑容都变得僵硬起来。 贵妇们起先还说得热闹,发现她自始至终都没开口,便渐渐流露出不满。 “宫太太,您这身礼服是在一家欧洲的品牌店里定制的吧?之前我还看重了呢,只是我家那位小气,不给我买……宫太太,你怎么不说话呀?不会是瞧不起我们吧?” 尹亦浠赶紧摇头。人家有心示好,她却始终闭口不言,自然会给人自傲的错觉,可现实情况摆在这里,她也没办法。 贵妇们都和魏咏秋一样,最看重脸面,见尹亦浠不给面子便纷纷敛起笑容,话里话外讽刺她目中无人。 尹亦浠有苦难言,不远处正和小朋友玩的睿睿见状连忙跑过来帮她解释。 “我妈妈病了,不能说话,阿姨你们别欺负她好不好?” “没错,宫太太之前生了场大病,病好了却落下病根变成哑巴,说起来真挺可怜的呢。”乔苏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把刚才在宫冰夜那里受的侮辱全部报复到尹亦浠身上。 这回,贵妇们倒是不生气了,反而陆续安慰起尹亦浠。只是那安慰的话语和神情中充满讥讽,让人无法忍受。 因为哑被讥笑,在尹亦浠的生命中已经不止出现一次,可随之产生的尴尬、委屈以及愤懑,却次次相同。 然而,她起先无法为自己辩解,现在也同样无法为自己抗争。 “她是哑巴,但可以嫁进宫家。你们跑到世界各地去整容,回来后也只能嫁个普通富豪。” 宫冰夜突然出现在背后,还不紧不慢说出这些,有那么一瞬间,尹亦浠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过很快,宫冰夜微凉的手掌便让她回归现实。 怔怔盯着被握住的左手,又听宫冰夜语带讽刺的说:“你们和我太太之间的差距这样大,居然还不自知,真是可悲。” 话音落下,宫冰夜牵着她向宴会厅门口走。 路过乔苏清的时候,宫冰夜放慢速度,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警告:“不管生病还是哑巴,我妻子的事情不用你多言,记住了。” 坐在归家的汽车中,尹亦浠满心纠结,时不时用余光偷瞄另一侧的宫冰夜。 老实说,这场晚会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愉快的记忆。从进门听到乔苏清自称是宫冰夜的女伴开始,到后来贵妇们围在她身旁示好,知道她不能说话后的明嘲暗讽,还有乔苏清在一旁火上浇油…… 她很后悔答应参加这次晚会,可同时,又因为宫冰夜的做法觉得暖意融融。 从始至终,宫冰夜都以一种维护的姿态站在她身边,甚至为她警告那些贵妇,在晚会未结束时就带着她和睿睿提前离场。不管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她都该对他说一声谢谢。 轻拍宫冰夜的手臂,在他转头看过来时伸出拇指,缓缓弯曲两下。 ——谢谢你。 这是最简单的手语。 “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宫冰夜的万年冰山脸似乎不太适合开玩笑,因为尹亦浠听完他的话愣了大概一个世纪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然后弯起嘴角,很勉强的配合微笑。 宫冰夜得到她的真心感谢觉得高兴,又不想被人发觉,便回过头装作继续看街景。 接下来一路无话。 到家时,睿睿精力耗尽已经睡着,两人把他安顿好,也相继洗漱躺在床上。 临睡前宫冰夜直起身子准备关掉床头灯,手触到开关时顿了顿,突然转头问:“你……需不需要我把乔苏清开除?” ?? 尹亦浠快要入睡,闻言重新睁开眼睛,朦胧目光中透着疑惑。 怎么忽然这样问?乔苏清给睿睿当家教已经一个多月了,睿睿很适应她的教学方式,而她对睿睿…… 没错,尹亦浠的确担心过乔苏清会对睿睿不好,不过孩子是最敏感的,以睿睿对乔苏清的态度来看,或许她真的做的不错。突然更换老师,睿睿可能不适应,后面请来的也不一定比乔苏清更好。 而且要把乔苏清开除,老宅那边恐怕不好解释。 ——睿睿很喜欢她,不用开除。 权衡之下, 尹亦浠拒绝了宫冰夜的提议。 宫冰夜没再说什么,手指落下,整个卧室瞬间陷入黑暗。 翌日。 距离上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乔苏清没请假,却迟迟未来。 尹亦浠经不住睿睿的撒娇耍赖,只好给宫冰夜打电话询问情况。 “hi,哪一位?” 听筒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尹亦浠把手机举到眼前,确认是宫冰夜的号码没错。 谁会接听宫冰夜的手机?秘书吗? 尹亦浠有些疑惑,却没有多想,因为无法告知自己的身份,只得在对方的询问声中挂断电话。 “乔老师来了吗?!” 见她放下手机,睿睿立刻扑过来询问,在她摇头之后,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扁着嘴滑坐到沙发上。 尹亦浠觉得奇怪,以前乔苏清也有过迟到的时候,可从没见睿睿这么着急啊。而且他每次都还挺高兴,因为可以暂时不用学习。 这次不知是怎么了,吃早餐的时候就不停看表,察觉时间过了,便跟在屁股后面缠着她帮忙询问。 ——睿睿,告诉妈妈,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让乔老师过来呀? “乔老师答应给我带玩具,乐高最新款的……”睿睿失落的垂着头,小模样可怜极了。 他这么一说,尹亦浠也想起来了,好像昨天在晚会上听到乔苏清哄睿睿,说今天会送给他乐高玩具。难怪他从今天一大早就心急火燎的。 可乔苏清既然答应了,就该做到,怎么到现在还不出现,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她就没想过睿睿会有多失望?! 尹亦浠心中不悦,但还是扬起笑容,答应睿睿马上带他去商场。 一件玩具而已,谁买都可以,最重要是让睿睿知道承诺的重要性,不能让他觉得言而无信是一件无所谓的事。 时间尚早,又是工作日,所以商场人不算多。 尹亦浠拉着睿睿,睿睿举着冰淇凌,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进入商场。 “谁让你带睿睿出来的?” 魏咏秋的质问声出现在背后,尹亦浠转过身,惊讶过后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买玩具?不管干什么,既然带孩子出来,身边至少得跟个保姆吧?自己有残疾,遇事就该多做考量。” 近些日子,魏咏秋的态度愈发恶劣,指责讥讽已经是家常便饭,尹亦浠明白她的心思,却只能尽量隐忍。 见尹亦浠沉默, 魏咏秋变本加厉,不顾身处公共场合就高声训斥道:“你不用摆出这副样子装可怜,小清已经被你欺负得不敢再教睿睿了,你是什么人,我看的一清二楚!” 乔苏清不教睿睿了?! 尹亦浠难掩惊讶的看向她,问道: ——为什么?昨天她请假没来上课,但前天还好好的。 “还好意思问?当然因为忍受不了你欺负!”魏咏秋怒气冲冲的瞪着尹亦浠,好像真认为她十恶不赦。 然而真实情况是,乔苏清与魏咏秋统一战线,尹亦浠碍于魏咏秋根本不敢得罪乔苏清。为了避免误会,只要乔苏清给睿睿上课她就躲得远远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她已经退让至此,怎么还被泼脏水? 第四十二章 我妈妈是好人 睿睿见不得尹亦浠受欺负,见状挡在她身前,仰起小脑袋向魏咏秋证明:“我妈妈是好人,从来没欺负过乔老师!” 可一想到乔苏清不再教他了,他又忍不住抽噎起来:“乔老师为什么不来我家了啊?我喜欢和乔老师做游戏,喜欢听她唱歌……” 乔苏清今天究竟为什么不来上课还不好说,以后来不来更是未知数,但魏咏秋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吓到了睿睿。 ——妈,您先别生气,睿睿害怕。这样,我们现在回家去,关于乔老师的事我们单独谈。 尹亦浠抱起睿睿,心疼的又亲又哄。 魏咏秋自然也疼孙子,再加上不想在外面争吵以免有损颜面,便轻哼一声算作答应。 三人乘车回家,尹亦浠让保姆给魏咏秋上茶,自己则带着孩子回房。 “妈妈,乔老师真的不要睿睿了吗?” 哄了一路,睿睿总算不哭了,可两只眼睛水汪汪的,里面的伤心和失望藏也藏不住。 乔苏清此人,富有心机,同时擅长装可怜,恰好魏咏秋最吃这一套。 两人时常配合着搞出些幺蛾子,这次乔苏清“不敢”来教睿睿,估计又是她们的新计谋。尹亦浠完全不相信她们,但没办法给睿睿一个确切答案。 她久久不语,睿睿更加失望。 “不会再来了吗……”声音里又带上哭腔,睿睿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委屈安慰尹亦浠:“没关系的妈妈,睿睿相信你。妈妈从来没欺负过乔老师,乔老师不是因为妈妈才不肯来的。” 睿睿一向懂事,尹亦浠听了,却愈发心痛。她不明白魏咏秋和乔苏清是怎样想的,为什么大人间的恩怨不摆在明面上讲清楚,非要明争暗斗的伤害孩子? ——睿睿别难过,妈妈去尽力争取,说不定……乔老师还会回来。 “妈妈你也别生气,好好跟奶奶说,她会相信你的。”睿睿单纯以为魏咏秋只是没搞清楚情况,才会指责尹亦浠。 尹亦浠不想让睿睿见识到成年人之间的阴暗面,点头答应下来,安慰几句后起身下楼。 客厅里,魏咏秋见到尹亦浠立刻“腾”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的神情要多愤怒就有多愤怒,好像恨不得生吞了她。 尹亦浠无奈的呼出一口气,走上前想劝她冷静一些。 可没想到,魏咏秋根本不给机会,张口便骂道:“就因为你这个哑巴母亲,睿睿从小到大受了多少委屈?!既然自己无能,就该接受别人帮助,你倒好,生怕别人抢走了你少奶奶的名分,整天给小清脸色看!善妒是女人的大忌,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还怎么教睿睿?!” 尹亦浠被骂得愣在原地,看着魏咏秋的眼睛肿盛满了不理解。 因为是哑巴,她承受了魏咏秋无数的怀疑、责备、轻蔑和侮辱,为了维护本就脆弱的家庭关系,她一直以来都拼命隐忍,甚至连辩解都不敢,可魏咏秋呢? 变本加厉不说,还找来个乔苏清想要取而代之! 别说她没对乔苏清做过什么,就算真的做了又有什么错?还不是因为被逼得无路可退? 尹亦浠做手语需要时间,当她准备“反抗”时,魏咏秋已经开始新一轮斥责。 “上次在家里我怎么说的?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能去参加晚会,对吧?可你呢?不但去了,还把宫家的脸都丢尽了!” 想起昨天晚会上众人的异样目光,魏咏秋便觉得没脸见人,心里一股邪火横冲直撞,甚至想立马把宫冰夜叫回来办离婚手续。 “还有小夜!他居然也不懂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转身就走,肯定都是你挑唆的,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宫冰夜为什么不能带走她?不然难道要眼看着她被羞辱吗?那样宫家面上就有光了? 而且,凭什么因为她是哑巴,就不被允许参加晚会? 尹亦浠的好脾气被消磨殆尽,脸色渐渐沉下来。 ——我是宫冰夜的合法妻子,自然应该做他的晚会女伴。您觉得我不该去,难道要找一个冒牌的吗?可您要知道,冒牌货但凡被拆穿,只会让宫家更丢脸! “啪!” 话音未落,左脸上火辣辣一片。 魏咏秋的手掌举在半空,恼怒表情将在脸上,显得有些尴尬。 “我……”她张张嘴,犹豫着想说些什么。 尹亦浠捂着脸退后几步,肩膀不停颤抖,双眸逐渐被愤怒染红。 三年的压抑生活,一个多月的焦虑忍耐,以及人生被毁灭的愤恨绝望,终于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之后,彻底爆发。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不止你,你们宫家所有人都没资格。我尹亦浠,从不欠宫家什么,而是你们宫家欠我的! 魏咏秋没控制住情绪抬手打人,本来存了些歉意,可是听尹亦浠如此顶撞她,原本就不多的歉意便瞬间消失无踪。 “我们宫家亏欠你?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话?!”魏咏秋指着尹亦浠,厉声道:“你吃的,穿的,哪个不是宫家的东西?当初你挺着大肚子赖进宫家,毁了我儿子的姻缘,要不是你,他和顾凝然也该结婚生子了!” 顾凝然……又是顾凝然…… 尹亦浠蓦地一僵。 大概几秒钟时间,客厅外佣人忽然嗓音发颤的说了句:“先生,您……您回来了?” 宫冰夜回来了?那么刚才两人的对话,他是不是也…… 尹亦浠的愤懑如同高涨的火焰,魏咏秋提起顾凝然时熄灭了一半,此时看到宫冰夜缓步走进客厅,便好像被浇了盆凉水,连火星都不剩。 她很清楚,顾凝然对宫冰夜意味着什么。 她时刻小心谨慎不敢提起这个名字,就是怕原本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彻底崩塌。可不久前宫冰夜主动提起一次,而现在,魏咏秋拿顾凝然来刺激她又被他听到。 宫冰夜会作何反应,她实在有些担心。 与尹亦浠相比,魏咏秋虽然也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得意。 “小夜啊,妈知道凝然对你很重要,失去他你很痛苦,妈不是想戳你痛处,而……” “妈。” 宫冰夜打断魏咏秋,面色平静却出人意料的说:“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 魏咏秋一怔,好像不认识般盯着他看。 什么叫不提过去的事?当初他不是喜欢顾凝然吗?不是因为尹亦浠挤走顾凝然而怒不可遏吗? 俗话说越是得不到就越是珍贵,他总不至于为了个哑巴忘记顾凝然吧? 尹亦浠同样惊讶,虽然宫冰夜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维护她。 不只现在,昨天宴会上还有之前在魏咏秋乔苏清面前,他好像都在有意无意维护她。 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她自作多情误会了? “还愣着干什么?扶妈坐下休息。”宫冰夜转过头来,面色不悦的命令道。 他的神情语气如往常般冷淡,可奇怪的是,尹亦浠从中听不出任何不满,反而像是为了安抚魏咏秋,不得不如此一般。 但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尹亦浠还是顺着台阶,上前去扶魏咏秋。 下午宫冰夜没去上班,陪魏咏秋空耗了半天,直到吃过晚饭,才终于把人送走。 尹亦浠照顾睿睿洗漱完回到卧室,本想感谢一下他今天的帮助,可转念一想,他从未表示过今天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帮她,贸然道谢,恐怕会事与愿违。 两相沉默片刻,尹亦浠暗自找话题,突然想起什么, 便问道: ——今天你为什么没接电话? 问完她就后悔了,差点咬到舌头。 两人关系一向冷漠,几乎是互不关心的状态,除了偶尔被老宅那边施压她会提醒他少工作多休息,其余他的工作生活她统统不管。 他们中间好像始终划着一条线,两人各居一端便相安无事,如果超过……她不确定超过会怎么样,但她刚才的问题,明显逾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纠缠于这件事,明明已经过去一整天,早该忘了的。 宫冰夜的回答,如预想般冷淡。 “在工作。” 尹亦浠下意识咬着嘴唇,明知不该继续,却还是忍不住道: ——一个女人帮你接了电话。 “知道了。” 依旧冷淡的态度,答完他甚至侧身到另一边,明显拒绝继续交谈。 宫冰夜一贯如此,是否接受询问,是否给出回答,全凭他心情,而他的心情永远让人猜不透。 尹亦浠自认为习惯了他这种性格,此时却莫名有些生气。 当然不是为那个陌生女人,而是因为宫冰夜不尊重她。不管怎样,她至少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是睿睿的母亲,他怎么能完全无视她的想法和感受呢? 尹亦浠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也翻身睡下。 日升月落,转眼到了第二日清晨。 除了依然没有出现的乔苏清之外,生活照常进行,与平日没有两样。 吃过早餐宫冰夜出门上班,尹亦浠带睿睿晨读英语,然后坐在客厅地毯上玩乐高。 尹亦浠怕睿睿接受不了乔苏清突然离开,留下心结,所以格外留意他的反应。 好在他没有再次伤心哭闹,只是偶尔听到声音就会抬头盯着窗外看半天,显然还是期待乔苏清能回来。 ——睿睿,这里要怎么安上呀?妈妈不会,你教一下妈妈好吗? 睿睿又一次看向落地窗时,尹亦浠举着玩具在他眼前轻晃,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睿睿痛快应下,尹亦浠抬手在他头顶宠溺的揉揉,此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铃铃作响。 走过去拿起手机,发现是宫冰夜打来的。 第四十三章 送文件 “书房桌上有一份紧急文件,你送到公司来,别人我不放心。” 宫冰夜简洁下达命令,完全是工作中的状态,尹亦浠却莫名不排斥。 轻扣手机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挂断电话,起身去书房。 书房里办公桌上只摆着一份文件,透过透明文件夹,可以清晰看到封面上的三个加黑字体。 “投标书”。 尹亦浠瞬间蹙起眉头,心里产生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让她送什么不好,偏偏又是投标书,他真的是忘带了,还是有意考验她? 估计后者可能性更大吧。 即便如此,想到他可能真的急着需要,尹亦浠还是让司机送她和睿睿一起去了宫氏。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宫氏的前台是位笑容和善的年轻女孩,虽然没见过尹亦浠,态度却非常客气。 尹亦浠对她含笑点头,正要把手机备忘录中准备好的一段话拿给她看,睿睿已经像个小猴子似的攀着她爬上来,一本正经的回答:“阿姨你好,我和妈妈来给爸爸送文件,你知道我爸爸在哪里吗?” 前台被这个小可爱逗笑了,俯身问道:“那么小朋友,请问你爸爸是谁呀?” “宫冰夜!” 闻言,前台瞬间瞪起眼睛,看看睿睿,又看看尹亦浠,之后连连鞠躬:“不好意思宫太太,我不知道您是……您要找宫总对吗?他的办公室在顶层,电梯在这边,请跟我来。” 尹亦浠笑容尴尬的点点头,拉着睿睿走在前台身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指虚点了睿睿几下,心想这位小少爷还真是一鸣惊人。 乘电梯到达顶层,尹亦浠拉着睿睿,按照前台的提示朝处在楼层中央的总裁办公室走去。 不等走近,隐约看到办公室门前“站着”两个人。与其说是“站着”,不如说靠着更合适。 只见身材妖娆的女人踮脚揽住男人的脖子,脸颊贴近,看上去关系非常亲密。 尹亦浠连忙迈出一步挡在睿睿面前,怕他看到这种少儿不宜的场景。 随后,那两人也注意到她们,回归正常距离后并排走了过来。 路过她的时候,男人目不斜视,女人颇为好奇的上下打量她一通,也没有说话。 尹亦浠闭上眼睛深呼吸,等待男人回来。 不多时,男人的皮鞋声由远及近,再次路过她,随口扔下句:“进来。” 带睿睿走进办公室,尹亦浠终于忍不住质问道: ——刚才那女人是谁?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投标项目的准备工作即将开展,宫冰夜今天原本打算举行内部会议,开会前突然发现把投标书忘在了家里。 他生平最讨厌做事没有条理丢三落四的人,自己犯了这种低级错误,本就心情不佳,此时被尹亦浠面色不虞的质问,顿时冒出火气。 “吃醋了?”他斜睨着尹亦浠,眼眸中满是讥讽:“你以什么身份吃醋?” 尹亦浠自然否认。笑话,她怎么可能吃他的醋,疯了吗? ——我没有!可是睿睿还小,看到那种场面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你考虑过吗? “既然知道会影响他,你为什么要带他来?!”宫冰夜倒打一耙,反而将责任推到尹亦浠身上。 尹亦浠气得喘息不匀,嘴唇都止不住颤抖。 睿睿这两天正因为乔苏清的事伤心,她怎么可能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而且睿睿一直很憧憬爸爸工作的样子,今天听说她要来,兴高采烈的也要跟来。 一个做父亲的,做起事情不顾后果,险些让儿子看到那种场景却不思悔过,只会推卸责任,他哪来的底气?! 尹亦浠和宫冰夜怒目而视,睿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胆怯的拉扯尹亦浠的手指,想要回家。 睿睿最怕他们吵架,尹亦浠不愿伤到他,索性不做解释。 一把将手中的文件夹摔在办公桌上,尹亦浠抱起睿睿负气离开。 回到家里,尹亦浠的火气还没消,脸上阴云密布。见她这副样子,保姆在换鞋时连忙低声提醒。 “老夫人来了,正在客厅等您和小少爷。” 魏咏秋又来了?! 满心火气瞬间被愁闷取代,尹亦浠实在不明白,乔苏清已经不在这里了,魏咏秋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不过埋怨归埋怨,在魏咏秋面前她还得做一个温顺大方的乖儿媳。 即便魏咏秋无时无刻不对她抱有浓浓敌意…… “又带我孙子去哪了?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出门要保姆跟着吗?!” 魏咏秋无视她的问候,没好气的质问道。 尹亦浠暗自叹一口气,平复心情解释: ——冰夜急着要一份文件,我和睿睿给他送去。 昨夜睡前她想了很久,今后无论魏咏秋怎样对她,她还是要能忍则忍。毕竟从名义上来说,魏咏秋是她婆婆,从血缘上来说,魏咏秋是她儿子的奶奶。 再者,她要留在宫家,必定避不开与魏咏秋相处,总不能每次见面都像昨天那样激烈争吵。宫冰夜偶尔护着她可能是心情好,但绝不可能次次护着她。 还是那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调查当年真相,也为睿睿能有完整的家庭,她必须忍下去。 本来还担心魏咏秋肯定又要借题发挥,从里到外把她骂一顿,没想到对方闻言只“哦”了一声,就拿起玩具开始哄睿睿玩。 尹亦浠惊讶又疑惑,思考了整整一天魏咏秋“脱胎换骨”的原因。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不给平淡日子搅出点波澜,绝对不符合魏咏秋的性格。 当宫冰夜下班回家时,魏咏秋便表露出真实意图。 宫冰夜只礼貌性的问了句“您过来有事吗?”她便顺坡下驴,清了清嗓子,大义凛然道:“唔,小清不是害怕亦浠不敢再来给睿睿当老师了吗?我想着睿睿的学业不能耽误,所以打算牺牲自己的养老时间,过来照顾睿睿。” 她口中的“照顾”,不仅是指代替乔苏清的家教工作,还要求常住这里,顺便照顾睿睿的生活。 其实她的真实想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想潜移默化的架空尹亦浠,然后就更有理由换掉尹亦浠这个“无用”的儿媳。 家庭地位使然,尹亦浠虽然不满,却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宫冰夜身上。 宫冰夜为人自大,不喜欢受约束,和长辈住在一起肯定觉得不舒服。而且据尹亦浠观察,他孝顺魏咏秋不假,但在魏咏秋交代的事情上大多阳奉阴违,似乎并不认同其处事方法。 果然,宫冰夜只假意考虑片刻,就出言拒绝:“妈,您操劳一生,睿睿的事就不用劳烦您了,您还是……” “我照顾我孙子,有什么劳烦的?” 魏咏秋好像早猜到会被拒绝,未等宫冰夜说完就堵住他的话:“你要是看不上我,当然也可以,那我就去请小清回来。” 说着,她轻飘飘的瞥了尹亦浠一眼:“虽然小清回来肯定还要受欺负,但看在我这个老人家的面子上,她应该也不会辜负我的嘱托。” 尹亦浠嘴角抽了抽,无语望天。 宫冰夜还想继续挣扎,就听魏咏秋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夜,你是男人,对照顾孩子还是不了解。你别嫌妈说话难听,睿睿正是喜欢模仿的年纪,大人怎么说怎么做,他会下意识的有样学样。亦浠什么情况你很清楚,让睿睿跟她学,你放心我可不放心。” 又拿尹亦浠的哑说事,宫冰夜明白,如果他再不答应,魏咏秋或许还会提出送睿睿去幼儿园。 上次他提议把睿睿送去,尹亦浠的反应还历历在目,再这样纠缠,恐怕又会爆发战争。 熬不住魏咏秋的软硬兼施,宫冰夜只得勉强答应让她教导睿睿。 “您给他做老师可以,不过老宅那边也需要人打理,您不用把全部时间都花在他身上。” 言下之意,他不同意魏咏秋住下。 “那怎么行?我连随身衣服都带来了,就是要和我孙子住在一起。”魏咏秋猛地提高声音,似乎想用气势压制宫冰夜。 但宫冰夜也是有底线的,这次他寸步不退,起先还找些理由委婉拒绝,后来干脆摆明态度,绝不可能同意她住下。 母子两人对峙,尹亦浠尽量降低存在感装空气,家里佣人们也都小心翼翼,一整晚别墅里寂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好在这场对峙的最后,还是魏咏秋败下阵来,连夜被宫冰夜送回了老宅。 一番折腾后,宫冰夜和尹亦浠上床已经接近凌晨,宫冰夜原本还打算向尹亦浠解释今天出现在办公室外的那个女人只是合作伙伴,可看她睡意朦胧的样子没忍心打扰,便也阖目睡下,准备明早再说。 然而第二天清晨醒来时,身侧位置已经空了。 宫冰夜整理好穿戴下楼,发现尹亦浠正在厨房忙活,走过去问道:“怎么是你做饭?” 睡眠不足,尹亦浠一边熬粥一边掩唇打哈欠,好一会儿才回答他。 ——今天凌晨四点妈给我发消息,说她今后每天都会过来吃早餐。 第四十四章 拿什么养睿睿? 魏咏秋对她这个儿媳要求相当高,虽然家中有佣人,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比如当初乔苏清到来时亲自准备茶水点心,比如现在的亲自动手做早餐。 想到自己今后的苦命生活,尹亦浠顿觉人生无趣,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得宫冰夜都忍不住发笑。 宫冰夜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她双重打击,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投标项目进入准备阶段,我需要出差去外地考察,你……” 他本想问尹亦浠一个人可以吗,又觉得问了也是白问,魏咏秋这尊大佛供在家里,尹亦浠会有好日子才怪。 遭遇雪上加霜,尹亦浠内心惧怕,却也没说什么,做完早餐便上楼帮宫冰夜收拾行李。 宫冰夜离开时,恰好迎来魏咏秋进门。 与婆婆同处一个屋檐,尹亦浠处处小心,睿睿也听从她的嘱咐认真学习,不敢再淘气捣乱。 然而就算这样,还是被魏咏秋捉住了“错处”。 “尹亦浠!”魏咏秋站在睿睿卧室里,朝尹亦浠招手:“你过来。” “你在干什么?” ——浇花。您刚才不是说,院子西南角的那株葡萄藤缺水吗? 尹亦浠谨慎的回答完问题,见没被魏咏秋挑错,便大着胆子问她有什么事。 魏咏秋冷哼一声,拉下脸没好气道:“你自己看!” 她把睿睿拉到身边,掀起上面的薄毛衣,露出里面嫩豆腐似的小肚皮。 “现在是什么季节?春天!不是夏天!你给孩子穿这么少,冻着了怎么办?!” 尹亦浠和睿睿大眼瞪小眼,简直欲哭无泪。 虽然家里有保姆,但在睿睿穿衣的事情上尹亦浠一向注意,每天晚上都会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从睿睿出生直到现在,没有一次例外。 所以在什么季节,睿睿需要穿什么衣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妈,睿睿这件毛衣很暖和,家里温度适中,他不出门穿这一件就可以了。 尹亦浠试图和魏咏秋讲道理,但她显然低估了魏咏秋的独断专行。 “长辈教育你就听着,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难道不比你更会照顾孩子吗?” 魏咏秋倚老卖老,一句话就噎得尹亦浠呼吸不畅。 随后不顾尹亦浠劝说,她非要在睿睿的毛衣里套上一件保暖衣,弄得睿睿学习都无法安心,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尹亦浠趁着魏咏秋不注意,偷跑过来问睿睿是不是不舒服。 睿睿额头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可怜巴巴的瞅着她:“妈妈,我好热啊,衣服湿。” 唉! 尹亦浠重重叹一口气,不管不顾道:“热就脱下来,如果奶奶问,妈妈来跟她解释!” 睿睿抱着肩膀直往后缩,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奶奶好吓人,睿睿要听话。” 尹亦浠动作一僵,随后无奈的垂下手臂,心想魏咏秋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不但她和佣人被训练得百依百顺,连孩子都被她吓得谨小慎微。 照这么下去,整个家都要被她搅乱了! 一连两天,魏咏秋都在睿睿衣服的问题上百般刁难,只要是尹亦浠搭配的衣服,她不是嫌弃穿多了,就是挑剔穿少了,最后终于成功地……把睿睿弄感冒。 频繁冷热交替,不感冒才怪,谁都明白的道理偏偏到魏咏秋这里说不通。 她不但不承认是自己的独断导致睿睿生病,反而把错误全推给尹亦浠。 “前天我就说过,睿睿穿的太少,必须加一件保暖衣,你非不听,现在你满意了?” 尹亦浠对她“健忘”的本事震惊不已,边照顾孩子边提醒: ——我的确不同意您的想法,但您并没有尊重我的意见,而是强迫睿睿多穿了一件保暖衣。睿睿觉得热,所以我昨天给他换成了一件薄的,结果您说我给他穿的太厚,硬要他脱掉毛衣。 她不过是想找尹亦浠的茬,却在无意中害睿睿生病。如果她承认错误,哪怕她缄口不言,尹亦浠都能忍受,可谁知她竟然毫无犯错的自觉。 ——妈,冷还是热睿睿自己很清楚,他已经不是婴儿了,所以希望在穿着的问题上您不要再插手。 尹亦浠有些急躁,手语做的略快,折让魏咏秋非常不满。 “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哼,我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三天不到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吧。你不让我管我就不管?做梦!睿睿可是我孙子!” 魏永琪气势汹汹的把尹亦浠大骂一通,然后翻出手机给乔苏清打电话。 “小清呀,你帮帮阿姨,快点过来一趟吧。睿睿病了,没人能照顾好他,他很想你。” 尹亦浠目瞪口呆的听着魏咏秋打电话,觉得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同样让人佩服。 她无心与魏咏秋起争执,只是睿睿正在生病,乔苏清突然过来很可能带来细菌,形成交叉感染加重睿睿的病情,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请魏永琪“收回成命”。 但魏咏秋怎么可能会接受她的建议? “矫情!” 扔下这两个字,魏咏秋便甩手下楼,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乔苏清。 不过乔苏清来了也没用,小孩子生病时心里就只有爸爸妈妈,哪会找老师? 就算平时很想念乔苏清,眼下身体不舒服,睿睿也只是抱着尹亦浠不撒手。 乔苏清得了闲,正好下楼去陪魏咏秋,两人聊的不亦乐乎,把照顾睿睿的重担全部扔给尹亦浠。 照顾自己儿子,尹亦浠当然无怨无悔,只是当她下楼倒水时听到两人的聊天内容后,便忍不住怒火中烧。 “……你就再忍一忍,相信阿姨,宫家少奶奶的位置到最后肯定属于你。”魏咏秋拉着乔苏清的手,语气神态像是在对待亲生女儿一般。 乔苏清故作为难的低下头,随后说出的话却流露出了真实想法。 “尹亦浠那么厉害,我肯定不是她对手。阿姨,我害怕。” “有阿姨在你怕什么?”想起尹亦浠,魏咏秋满脸轻蔑:“她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就是凤凰了?做梦吧,我宫家的这根高枝可不是那么好攀的,就算攀上来,也不见得坐得稳。” “可她……毕竟是睿睿的亲生母亲。” “那又怎么样?睿睿不是也喜欢你吗?小孩哪知道什么叫亲生,等你嫁进宫家做了他继母,一家人快快乐乐相处下来,就跟原生家庭没区别。” 魏咏秋对自己的安排相当自信,尤其想到今后宫家和乔家联姻,两家企业合力垄断国内行业,成为龙头老大,那种激动感简直令她颤抖。 就在此时,成功路上的绊脚石突然冲到她面前。 ——我知道您一心想把我赶出宫家,但就算离婚,我也一定会带着睿睿走! 尹亦浠气得眼眶通红,做完手语后双手攥成拳垂在身侧,止不住发抖。 尹亦浠突然出现,魏咏秋和乔苏清俱是一愣,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们既然敢毫不避讳的谈论,自然不怕尹亦浠听到,甚至巴不得她气病或者气疯,到时就更有理由把她赶出门。 “离婚还想带走睿睿?别做梦了。”魏咏秋嗤笑一声,满脸讥讽道:“睿睿是宫家血脉,根本不可能和你这个哑巴在一起。而且别忘了,你是残疾人,连正经工作都没有拿什么照顾睿睿,让睿睿跟你喝西北风吗?!”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揭人伤疤,魏咏秋不但这样做了,还指着她的伤口鄙夷嘲笑。 尹亦浠紧咬着唇,尖锐疼痛却无法缓解内心的羞辱和绝望。 可是哪怕心里翻江倒海,面对魏咏秋的质问,她依然无法反驳。 在这个社会,有钱有势的人就是神,无钱无势的人都该死,强者可以安心享受,弱者活该被剥夺所有。 就像当初宫冰夜之于她父母,就像现在,宫家之于她。 满身落魄的回到卧室,望着床上喝药后熟睡的睿睿,她泪如泉涌。 冲过去把睿睿抱进怀里,动作轻柔的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她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失去睿睿,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妈妈到底该怎么办?就算能把你从宫家带走,可没有钱,连吃饱穿暖都做不到,还要怎么供你读书,长大成人? 尹亦浠把头埋进睿睿的脖颈中,无声问道。 —— 许是最近两天太劳累,尹亦浠抱着睿睿,居然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怀里的小家伙不见了,她猛地睁大眼睛向身侧看去。 只见乔苏清正端着一碗褐色的浓稠药汁坐在床边,瓷勺中盛着少量药汁,作势要往睿睿嘴里送 。 这是什么?! 尹亦浠又惊又怒,无法开口阻拦,只好立刻起身把乔苏清推开。 “啊!!” 剧烈动作使药汁溢出碗沿,不偏不倚全洒在乔苏清手臂上,换来她一声惊恐的尖叫。 “你有病啊你,推我干什么?!”疼痛和惊吓刺激令乔苏清瞬间失去大家闺秀的矜持,气势汹汹的把碗摔在地上后厉声质问。 尹亦浠挡在睿睿床前,蹙眉瞪向她,指指地板上的褐色液体。 “这是汤药,喝了发汗睿睿感冒就好了!”乔苏清捂住被烫伤的手臂,没好气的解释后忍不住骂道:“你到底是哑巴还是瞎子,分不清好赖呀?!” 第四十五章 我再怎么都比你这个哑巴强! 视线在她手臂上停留一瞬,尹亦浠脸色更难看。 ——我已经给睿睿喂过退烧药,间隔时间这么短,怎么能再给他喝汤药?再有,你喂药前为什么不试温度,如果烫到睿睿怎么办? 药汁溅在皮肤上都是一片红痕,喝下去还了得? “我……我再怎么都比你这个哑巴强!”乔苏清可能自知理亏,也可能被烫伤后心中不满,不但嘴上不饶人,甚至还扬起巴掌要动手。 尹亦浠退后一步准备避开。 就在此时,魏咏秋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这么大动静,是睿睿醒了吗?” 乔苏清的手在半空僵持一秒,似乎在斟酌,听到开门声立刻垂到身侧,方才咬牙切齿的模样也随之消失,转而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把自己的受伤经过告诉了魏咏秋。 当然,在她口中刚才的事情尹亦浠是完全过错方。 魏咏秋听后自然怒不可遏,点着尹亦浠吼了句:“等小夜回来,我非叫他把你赶出去不可!”之后,便满脸疼惜的带着乔苏清去看医生。 自己的亲孙子还在发烧,乔苏清不过是被烫了一下,而且并不严重,她就不顾孙子急切的带乔苏清去医院,对她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尹亦浠彻底对她绝望。 眼看夜色降临,睿睿还是迷迷糊糊睡着,温度也一直不退。尹亦浠担忧的一遍遍为他擦身降温,起先还有些效果,后来却愈发严重,甚至转为高烧。 不敢再耽搁,尹亦浠赶紧给宫冰夜发信息打电话,希望他能请家庭医生过来看看。毕竟她说话不方便,带睿睿去医院恐怕描述不清症状。 可她满心无助的等待,并没有等来宫冰夜回复,反而令睿睿的情况更加危急。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得不顾一切把睿睿抱去医院,希望能找到徐子良帮忙。 幸运的是,今晚徐子良刚好值班。 徐子良联系儿科的同事给睿睿做检查,得知睿睿是病毒性感冒,并且长时间发热导致肺部产生轻微炎症需要住院观察后,他又帮忙安排好病房,直到睿睿住下,才继续回去工作。 同在医院的魏咏秋听闻消息赶来,见到尹亦浠第一句话就是责骂。 “我才离开多大一会儿,你就把睿睿弄到医院来了,你是怎么当妈的?!本来孩子病得不重,在家养养就好,都因为你一天到晚的折腾,烫伤了小清,又让睿睿在全是细菌病毒的医院住着!” 尹亦浠怕她吵醒睿睿,把她挡在门外,闻言激动道: ——要不是你强迫睿睿穿多穿少,现在他不会躺在这里!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魏咏秋没想到尹亦浠会当众顶撞她,一时间怒目圆睁,直拍胸口顺气。 睿睿生病,对尹亦浠来说是天塌地陷的大事,想到魏咏秋和乔苏清的不负责任,她既愤怒又恐惧,再也不肯让任何人靠近睿睿。 ——您还是赶紧回家吧,我自己照顾睿睿就好,不劳烦你们! 尹亦浠扔下这句话,转身狠狠摔上房门。 走廊里安静片刻,随即传来魏咏秋恼怒告状的声音,而她告状的对象,自然是宫冰夜。 尹亦浠屏息听着外面动静,心灰意冷。 之前她发了那么多条短信,打了那么多通电话,在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宫冰夜没有任何回应。 而此时,魏咏秋的告状电话,竟然轻而易举打通。 宫冰夜故意不接电话?为什么? 其中原因她已经无力去想。 看着病床上虚弱的睿睿,她告诉自己必须坚强起来,再不能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她要独自养育保护睿睿,尽快调查出父母去世真相,然后带着睿睿永远离开! 一天一夜过去,睿睿终于大好,尹亦浠一直不眠不休的守着,见此,高悬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徐子良挂心睿睿的情况,查房时又顺路过来探望。 敲门无人应声,他不是谦逊有礼的性格,便直接推门进去,刚好看到尹亦浠趴在床边睡着。 熬了这么久,换成谁都受不住,何况小哑巴的情绪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几次都濒临崩溃。 徐子良有些可怜她,见她弯腰睡得很不舒服,决定做个好人好事。 小心的把人横抱起来,本以为小哑巴个子不算低,虽然瘦弱也会有点重量,没想到居然这么轻。 “吃空气长大的吗?” 他自言自语玩笑一句,回身把人放到旁边病床上,收回手臂时瞥到头顶被子,心想干脆好人做到底,于是又动作轻柔的展开被子给她盖好。 “睡得还挺沉,这么折腾都没醒。”徐子良又嘟囔一句,然后笑眯眯的转头去看睿睿。 此时病房门外,乔苏清举着手机翻看相册。 徐子良抱尹亦浠上床,徐子良为尹亦浠盖被子,徐子良含笑注视着尹亦浠……随便哪一张,都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乔苏清握着手机靠在墙壁上,缓缓勾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病房中,睿睿一觉醒来,看到徐子良后非常开心的叫了声:“徐叔叔!” “嘘!” 徐子良比了个手势,然后朝旁边的尹亦浠指指。 见尹亦浠在睡觉,睿睿赶紧捂住嘴巴,大眼睛用力眨了几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傻子,让你小点声也没让你不出声啊。快把手拿下来,要真把你憋死了,宫冰夜那小子还不把我流放到伊拉克参军去?” 徐子良把睿睿胖乎乎的小爪子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突然皱眉问:“真奇怪了,宫冰夜和小哑……和你妈都不胖,你怎么就长出一身肉?是不是家里好东西都被你吃光了?” 他一向爱逗弄睿睿,睿睿小时候经常被他“欺负”哭。不过长大一些后,睿睿反倒喜欢上他这个“大孩子”。 “才没有,妈妈说了,我是健康又可爱的微胖!”睿睿一本正经的解释。 徐子良故意撇嘴表示不信,正准备再说点什么逗他玩,忽然接到急诊电话,说有些情况需要他过去帮忙。 告别恋恋不舍的小睿睿,他快步出门,没走几步便被人拦住。 “徐医生是吧?你好,我是冰夜的朋友,有点事想和你谈谈,请问有时间吗?” 徐子良赶着去急诊,当然没空,不过听说她是宫冰夜朋友,还是给面子停了下来。 “长话短说。”他提醒道。 乔苏清莞尔一笑:“我也不想耽误时间,只是问你一句,你和尹亦浠是什么关系?” “尹亦浠?”徐子良皱起眉头,随即恍然大悟:“你说小哑巴?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是我刚才去探望睿睿,不小心看到你也在病房里,还不小心看到了……你对尹亦浠做的事。”乔苏清怕徐子良接受不了,所以尽量隐晦的道明自己的所见。 徐子良挑挑眉,含糊道:“那你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我……”没想到徐子良被揭穿后居然一点都不心虚,乔苏清倒吸一口气。 平复片刻,才意味深长地含笑说:“徐医生和尹亦浠的关系看上去很不一般呢。” 什么意思?污蔑他和小哑巴有奸情? 徐子良暗自嗤笑,心想他万花丛中过,向来片叶不沾身,风、流形象是出了名的,还会怕这种事吗? 再说小哑巴是谁?是他最好哥们的老婆。他和宫冰夜的关系,绝不可能因为女人产生误会。 颇为嫌弃的上下打量乔苏清一通,徐子良半个字都懒得说,直接绕过她离开。 乔苏清气得直咬牙,却也不能拿他如何,只得愤愤的回身去看睿睿。 当尹亦浠醒来时,恰好看到乔苏清与睿睿玩闹的场景。 “嘭!” 陡然一声巨响,不止睿睿,连乔苏清都被吓得一激灵。 反应过来后,乔苏清没好气的刚要质问,却发现尹亦浠已经脸色铁青的跑到她身前,抓着她手臂就往门口扯。 旁边地上,散落着保温壶碎片。 “你凭什么拉我?松手!快松手听见没?!”乔苏清拼命想甩开她,动作中拉扯到前天的烫伤,更是满心火气,于是找机会狠狠踹了她一脚。 尹亦浠的脸瞬间皱成一团,可即便如此,仍拽着乔苏清不肯放手。 两人气喘吁吁的相对站着,乔苏清嗓音尖利,质问她是不是疯了,她却没有任何解释,通红的眼睛如同困兽一般。 “乔老师……” 睿睿被吓傻了,此刻才颤抖着开口:“我和妈妈在一起,你回家好不好?” 他不知道尹亦浠为什么会生气,但能看得出,尹亦浠不希望乔苏清留在这里。 他要做的,就是保护妈妈。 听到儿子怯弱的声音,好似一束光芒穿破黑暗,将尹亦浠从恐惧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眼眸里渐渐泛起泪水,她茫然盯着自己的双手,满脸不可置信。 ——我刚才在做什么?怎么会……像个疯子一样? 她僵硬摇头,再不想让睿睿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于是快步跑出病房。 在走廊里一路狂奔,终于找到僻静的楼梯口。 她瞬间失去全部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捂着脸无声痛哭。 徐子良午餐结束,为了消食没乘电梯,顺着楼梯爬上来之后便看到这样一幕。 老实说,他不太会处理这种情况,潜意识觉得该沉默走开,可双脚就像黏在地上般,竟挪不动步子。 他必须得承认,尹亦浠实在太可怜,所以才激起他的恻隐之心。 “喂。” 试探着叫了一声,尹亦浠哭声顿住,从臂弯中抬起头。 第四十六章 希望 午后暖阳透过侧面玻璃倾泻而下,照亮楼梯口的一隅之地,尹亦浠鼻尖泛红,眼中的泪如同水钻,熠熠生辉,紧接着睫毛一颤,又是一串泪珠滑落。 或许就在那一刻,徐子良决定坐下来安慰她。 身上穿着白大褂,徐子良毫无心理压力的直接就地坐下,两手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找出包湿巾。 “别看我是医生,我可不像宫冰夜那么讲究,没手帕,只有这个行吗?”他把手里东西递过去,半开玩笑的问。 尹亦浠接过,轻轻点头。 哪里会不行?就算宫冰夜有手帕估计也不会给她用。而且在这种时候,有一个人愿意不嫌弃的坐下来,她已经足够感激。 “有点俗。” 徐子良突然开口,在尹亦浠投来疑惑的目光时继续道:“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怎么了?” 睿睿病情好转,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让她哭成这样,总不可能是后怕吧。 沉默许久,尹亦浠摇摇头。 “幸亏我了解情况,要不还以为你不愿意搭理我呢。除了点头就是摇头,有没有点儿新花样?” 徐子良笑嘻嘻的盯着她看,神色间透出不加掩饰的狡黠。 尹亦浠明白他在逗她开心,犹豫一瞬,抬手道了声谢。 “好吧好吧,我投降了,真不知道宫冰夜怎么受得了你,换成我,非憋出病不可。” 尹亦浠再次沉默,然后道谢。 “别跟我这么客气,咱们好歹是医患关系,怎么着也算半个朋友吧。” 徐子良拿出自来熟的本事,清清嗓子,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道:“尹亦浠小姐,人生就好比翻山越岭,过去一道坎,又会迎来另一道坎,我们无法阻止苦难发生,就像医生不能阻止病痛一样,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开些。” 他故意拖长音,听起来好像和尚念经,明明挺有道理的一番话,却听得尹亦浠想笑。 ——我好像是癌症晚期的病人,在被医生做心理疏导。 尹亦浠终于主动“说话”。 徐子良立刻笑容灿烂:“那你应该觉得幸运,我徐子良的心理疏导可是国际级别的,一般人还不给他做呢。” ——是,徐医生很厉害。 尹亦浠配合着给出赞美。 经过徐子良一番不伦不类的安慰,尹亦浠倒真的慢慢平复了心情,而回到病房没看见乔苏清,更让她安心不少。 整整一个下午,没人再来打扰她和睿睿。晚上医生例行查房之后她哄着睿睿睡下,自己也趴在床边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间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突然一阵轻盈,好像被托到半空。 她以为自己正在做梦,不满的呓语两句,重新睡去。 病床边的宫冰夜这才松了口气,替她盖上被子后压低声音问睿睿:“这几天都是妈妈在照顾你?” 同床共枕三年,他很清楚尹亦浠的睡眠情况,知道哪怕一个翻身的动作都能把她吵醒。 可刚才被他抱到床上,她居然还能睡得这样沉,可见疲惫到了极点。 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此时毫无睡意的睿睿闻言点点头,然后朝宫冰夜伸出手,小声说:“我想爸爸了。” 小奶音落尽耳朵里,宫冰夜心都要化了,连忙把儿子抱进怀里,闲来无事便问起他不在这段时间的情况。 睿睿想了想,鼓着嘴嘟囔道:“妈妈特别凶,没有凶我,只凶了奶奶和乔老师。” 宫冰夜早猜到,他一离开魏咏秋就会想尽办法“调理”尹亦浠,尹亦浠向来能忍则忍,忍到一定程度必定会爆发,但不明白这里面怎么还有乔苏清的事。 “奶奶喜欢乔老师,不喜欢妈妈。奶奶欺负妈妈,乔老师也惹妈妈生气,可是奶奶只帮着乔老师。” 睿睿本就年纪小,很多事情看不懂,再加上近两天生病总在睡觉,所以不清楚具体经过,只能简单复述。 即便如此,宫冰夜也明白了大概。 他在时魏咏秋和乔苏清已经小动作不断,何况不在?没了他帮忙,尹亦浠当然不是她们的对手。 或许睿睿生病也和三人间的争执有关…… 宫冰夜将睿睿抱紧一些,温声承诺:“以后有爸爸在,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和妈妈。” 第二天。 尹亦浠睡到天明,正肆意享受着棉被的柔软和温暖,却忽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惊醒。 又是乔苏清! 之前睿睿病情加重很可能是因为乔苏清把病菌带去家里,之后她又给睿睿喂些奇奇怪怪的汤药,尹亦浠太害怕她伤害睿睿,所以几乎是从床上弹坐了 起来。 侧面病床,宫冰夜和睿睿并排坐着,任乔苏清自说自话。见尹亦浠醒了,三人同时把视线投向她。 “妈妈你做噩梦了吗?”睿睿灵巧的跑下床,到尹亦浠床边仰头问道。 尹亦浠笑容僵硬的说没有,让他别担心,目光却始终停在乔苏清身上。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乔苏清仿佛已有人妻模样,长直发被细致挽成髻盘在脑后,身上长裙温柔素雅,手中拎着一个保温桶,不用说,里面肯定是给宫冰夜和睿睿带的早餐。 反观自己,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蓬头垢面没有一丝精神,更别提给丈夫孩子准备早餐。 尹亦浠不由生出种紧迫感,慌忙做了手势便跳下床。 ——我去给睿睿买粥,睿睿生病了,喝粥最养身体! “我已经熬了白粥,还带了一些小菜过来,亦浠不用忙,跟我们一起吃就好。”乔苏清“善解人意”的提出邀请。 尹亦浠一时间愣在原地,似乎不知该如何拒绝。 “出差几天,的确该享受下妻子的爱心早餐。”宫冰夜出人意料的开口,甚至还安抚尹亦浠:“不过不用太急,我没有八点钟前吃早餐的习惯,睿睿也没有。” 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眼下刚到七点。 宫冰夜的拒绝还算委婉,但除睿睿外,其余二人都能明白。尹亦浠顿觉安心,乔苏清则略显尴尬,手里的保温桶放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 气氛尴尬片刻,乔苏清压下嫉妒,故作友善的对尹亦浠道歉:“亦浠啊,昨天我实在太担心睿睿,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过来探望,你……不生气了吧?” 她态度看似诚恳,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尹亦浠不懂事。 尹亦浠无言看着她,半晌后移开目光,不作回答。 尹亦浠买早餐回来,一家三口围坐在桌边吃饭,乔苏清抱着自己的保温桶,脸色尴尬到极致。 “嗯……亦浠是在哪里买的粥呀?闻起来很香。” 尹亦浠看她一眼,没有邀请她坐下来共进早餐的想法,不过出于礼貌,还是抱出个地址。 然后乔苏清就开始没话找话。 “是吗?我也是在那附近买的呢。原本我打算自己做来着,可是……”她偷偷看向宫冰夜,故作无奈道:“你也知道,我手臂被烫伤了,所以煮饭不太方便。” 这是拐着弯责怪她弄伤了她的手,顺便赢得宫冰夜的同情? 尹亦浠并不答话,准备看她接下来还能怎么表演。 果然,被集体无视乔苏清也没有气馁,琢磨一会儿又主动开口:“怪我不好,干嘛还提那件事?亦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没有怪你,而且医生说只要按时上药,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到此,乔苏清的受伤情况终于被她自己全部透露出来,尹亦浠倒无所谓,只是有些好奇宫冰夜的反应。 “我脸上有米粒?” 见尹亦浠盯着自己,宫冰夜挑眉反问。 尹亦浠连忙摇头,心里却暗自嘀咕,她烫伤了金尊玉贵的乔老师,宫冰夜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事实上,宫冰夜有反应。 比如给睿睿多添了一碗粥,告诉他要多吃饭才能增强抵抗力少生病,并且以后不能再挑食不吃蔬菜。 比如冷着脸教育她,吃饭要专心,一来给儿子做榜样,二来对自己身体有好处。 比如询问家里最近的情况,事无巨细…… 三人就这样自在的聊起了天,彻底将乔苏清晾在一边。 乔苏清的承受能力倒强大得很,居然还赖着不走,看样子好像在等救兵。 宫冰夜看出她的心思,于是叫来徐子良给睿睿办出院手续。 经过昨天在楼梯口的谈话,尹亦浠自觉与徐子良熟悉不少,见他进门便笑着点了下头。 徐子良挑挑眉,玩笑道:“嚯,母子俩都恢复得不错啊!” 旁人不懂他的意思,尹亦浠却明白,想到自己当时哭成那副模样,不免脸热。 好在徐子良没有再逗她,而是找宫冰夜说起了她的病情。 之前宫冰夜为尹亦浠找心理医生时想让徐子良帮忙,觉得他也是医生,人脉更广一些。但徐子良却没能帮上忙,为此十分歉意,所以时常会打听一下进展。 今天再问起,宫冰夜说已经找到了。 闻言,尹亦浠惊讶不已。 上次她提出去看心理医生,被宫冰夜言辞不善的拦下后总是失望,但也渐渐歇了心思。怎么也没想到,宫冰夜居然会主动帮她找医生! 按照以往的检查结果和医生建议,只要接受心理治疗,她就有很大几率能重获声音。到时,缠绕在她身边的困境便可以解决一大半,就算真的带睿睿离开宫家,她也能找到一份工作,赚钱抚养睿睿。 尹亦浠正处在激动情绪中无法自拔,魏咏秋却不合时宜的出现,破坏了气氛。 狠狠瞪了尹亦浠一眼,魏咏秋来到宫冰夜身前,没好气道:“你可终于回来了,再不然,宫家就要易主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你的好妻子都做了些什么?” 第四十七章 催眠治疗法 宫冰夜侧目看向尹亦浠,毫无意外迎来后者气恼中又带着无奈的眼神。 在如此严肃的氛围之下,宫冰夜居然有点想笑。 “……还有昨天,她竟然把我挡在门外,不然我看睿睿!”魏咏秋丝毫不觉宫冰夜早已走神,在此期间将尹亦浠的“恶行”一一公布,然后又把乔苏清拉到身边,挽起衣袖:“这就是尹亦浠给小清烫的,上药后还没消肿。” 乔苏清半推半就的露出伤处,还假意劝魏咏秋:“阿姨别生气,我没事的,真的。” 两人一唱一和,一出戏演得有滋有味。 徐子良看愣了神,被宫冰夜连叫两声才反应过来。 “啊?你说什么?” 宫冰夜抿抿唇,平静道:“睿睿可以出院吗?” “当然,回家好好修养几天,别吃刺激性食物,其他都没问题。”徐子良给出专业意见,然后带着尹亦浠去办出院手续。 留下宫冰夜和魏咏秋二人在病房,任她们怎样说他都不为所动,只一心照顾睿睿,等尹亦浠回来便带着妻儿回家。 魏咏秋和乔苏清的计划再次落空,走出医院时都黑着脸,显然一肚子气没处撒。 之后几天,可能碍于睿睿需要休养,她们倒是没到宫家捣乱。 尹亦浠难得不用接受二人合力摧残,却也闲不下来,整日忙着照顾睿睿。 这日,睿睿午睡后觉得口渴,尹亦浠出门倒水,路过书房时发现门半开着,宫冰夜正和一个陌生女人坐在里面沙发上。 距离不算远,尹亦浠可以清晰看到女人的样貌。 不得不说,她很漂亮,不是那种较弱的美丽,而是阳光奔放的,如向日葵一般。 尹亦浠想,自己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像她一样。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现在网上流行那‘闷骚’,形容你正合适!” 女人毫无顾忌的与宫冰夜开玩笑,放在平时,宫冰夜肯定会黑脸,下逐客令都是正常的。 然而此时,宫冰夜非但没生气,耳朵还有些泛红的迹象,好像默认了她的调侃。 紧接着两人相视而笑,眼眸中满满都是默契。 这样的宫冰夜,尹亦浠从未见过。 难怪这段时间一直在魏咏秋和乔苏清面前维护她,原来不是真心帮她,而是用她做挡箭牌,保护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新欢了吧? 尹亦浠从来不管宫冰夜在外面的事情,包括感情方面,新欢也好旧爱也好,她的底线很明确,只要正妻的位置稳固,就算他同时养一百个情人她都不会管。 可……现在心里为什么有点郁闷呢? 对了,肯定是因为他把新欢带进家里!他怎么能这样,万一被睿睿看到怎么办?他不在意睿睿对父母关系的看法,她还怕睿睿学坏呢! 罗先生: ——事情有进展,见面详谈。 盯着寥寥数字的短信看了许久,尹亦浠有些犹豫。 为了避免宫冰夜起疑心,她与罗先生每年只见一次,并且都是在父母的墓园交流信息,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三年。眼下罗先生突然要求见面,肯定找到了什么重要线索,可她不确定,该不该破坏规矩。 要是一不小心被宫冰夜发现,那她之前的所有努力和隐忍都会付之东流。 手指渐渐收紧,屏幕转暗,然后瞬间熄灭。 卧室外的走廊中隐约传来笑语,她凝神细听,正是宫冰夜和那个陌生女人。 对了,宫冰夜此时一心扑在新欢上,根本没空管闲事,她尽量谨慎些,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样想着,她按亮手机,回复罗先生: ——好的,后天上午十点钟,街心花园见。 外面的谈笑声渐远,似乎已经走到门厅,出于礼貌,尹亦浠还是放下手机出门送客。 “那我走了啊,没事别联系我,忙着呢!”女人嗓音明亮,听起来却非常舒服。 宫冰夜微笑颔首:“路上小心。” 尹亦浠下楼时正好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顿,站在原地朝女人轻轻挥手。 “再见宫太太!” 女人笑容爽朗的与尹亦浠告辞,转身离开,宫冰夜这时才注意到身后不远的尹亦浠。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他居然有些紧张,就好像做坏事被人抓到现行似的,下意识解释道:“你怎么也下来了……她是我朋友,宋齐佳。” ——睿睿饿了,我去给他准备辅食。他这两天情绪不太好,晚上我想陪他一起睡。 不等宫冰夜说完,尹亦浠抢先转过身走向厨房,心里明白自己的反应很奇怪,但就是控制不住。 或许是觉得他把情人带到家里的做法太过分了吧,尹亦浠这样告诉自己。 端着燕麦粥回房,不多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宫冰夜立在门外,抬着手犹豫片刻,再次轻敲几下:“明天去看心理医生,别忘了。” “笃笃。” 卧室里响起两道叩击桌面的闷响,是尹亦浠的回答。 宫冰夜收回手指勾勾鼻梁,暗想自己实在有点无聊。看医生的事前天就订好了,他完全没必要再过来提醒,并且没得到任何好脸色。 深吸一口气,手插进口袋里,重新回到书房。 “妈妈,你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不让爸爸进来啊?” 睿睿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喝粥,一边小心翼翼打量尹亦浠的脸色。 见他这样谨小慎微,尹亦浠心疼不已,连忙否认: ——没有。是你爸爸自己不进来,可能还有工作要处理吧。 “可是……”睿睿嘟起嘴,嗫喏道:“妈妈都不笑,我知道,妈妈不高兴的时候就不笑。” 尹亦浠一愣,抬手摸摸脸颊,略显无奈的解释自己没休息好,有些累。 睿睿闻言立刻放下小碗,拉着尹亦浠往床边走:“那妈妈你快睡觉吧,吃晚饭的时候睿睿叫你。” 尹亦浠被迫躺在床上,起先还不觉得,眼下倒真有些睡意。 “妈妈乖,闭上眼睛哦,睿睿给你唱儿歌。” 睿睿有模有样的在她手臂上轻拍,口中哼起一首歌词简单曲调轻快的英文歌。 温暖午后,尹亦浠闭目休息,耳边是儿子奶声奶气的歌声,身边还有独属于儿子的味道,不知不觉间便沉沉入眠。 这一觉,足足睡了八九个小时。 中途分别被保姆和睿睿叫醒,让她去吃晚饭,都被她用行动拒绝。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身侧睿睿的呼吸声清浅平稳,显然已经睡熟。 尹亦浠抬起手臂在床头柜上摸手机,拿到后看了眼时间,然后望着幽深的天花板出神,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大概过了十分钟,窗外月亮跑出云层,将微凉月光投射进房间里时,她把手机举到眼前,开始编辑短信。 ——请帮我调查一下这位心理医生是否有问题,医生的基本资料我会传到您邮箱。 收件人是罗先生。 第二日上午。 一家三口集体出动,来到心理医院。尹亦浠被助手带进咨询室,宫冰夜则带着儿子在外等待。 心理医院没有普通医院中的消毒水味,环境也更加优雅清幽,室内始终萦绕着一种淡香,令人心情平静。 睿睿坐在椅子上,小短腿够不到地面,只能在半空垂着。他晃晃腿,转头问宫冰夜:“爸爸,你害不害怕啊?” 指的是尹亦浠独自进去咨询室。 “她去接受心理治疗,不是上手术台,有什么好怕的?”宫冰夜颇为冷淡的回答。 过了几秒钟。 “你呢?你怕妈妈出事吗?” “我也不怕!我是男子汉!而且妈妈肯定会治好病的。”睿睿学着宫冰夜的样子,故作冷静道。 这时,旁边咨询室里走出来一位穿着制服的咨询师助手和一位领着孩子的中年妇女。 许是孩子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妇女脸上满满都是笑意,看见宫冰夜和睿睿后,笑意又加深几分。 “瞧瞧一大一小,怎么如临大敌似的呢?” 妇女走过来捏捏睿睿的脸蛋,含笑安慰道:“别担心,这里医生的素质高,能力也强,我儿子才来三次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完,在宫冰夜和睿睿尴尬的目光中,妇女带孩子离开,走出几步后,还忍不住和助手低声笑语:“一看就是父子俩,板着脸皱眉头的样子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宫冰夜和睿睿同时抬起手揉揉脸颊,心想: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咨询室内。 面容亲切的咨询师与尹亦浠正在聊天,前半部分询问尹亦浠的基本情况,虽然手语加文字的沟通比较费力,但也算基本成功,只是当咨询师逐渐向内心深处靠近时,尹亦浠就升起了很强的防御机制。 咨询师无法,只好提议做一个轻度催眠。 尹亦浠对自己的状况十分焦急,可一听说要催眠,还是忍不住犹豫。 她能感受出这位咨询师深厚的专业能力,只是罗先生的调查结果还没发过来,她实在害怕咨询师与宫冰夜有关。 “既然你不同意催眠,那么我们来画幅画好吗?”咨询师给出第二条提议。 第四十八章 血色记忆 “在这张白纸上画一座房子,一棵树,还有一个人,当然,你也可以酌情添加些事物。这里有彩笔,如果需要你可以进行上色。” 咨询师将“房树人”的要求讲给尹亦浠,然后退到一边,留给她一定的时间和空间。 作画时,咨询师始终注意着她的情绪变化,并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大约十分钟,尹亦浠将图画交到咨询师手里。 画纸上,高楼平地而起,古树枝叶繁多,树木旁站着两个人,一个人拉着一个小孩。 参考尹亦浠的个人情况,咨询师明白这个小孩就是她儿子睿睿。 看到这里,尹亦浠所表现出来的只是普通心理问题,而最重要的,是画作的通篇颜色。 纸张下半部分,她用倾斜的线条表示地面,显得灰暗阴沉。据咨询师了解,她并没有绘画功底,不存在素描习惯,所以可以按照心理学角度解释为她正处在高度的焦虑和痛苦中,曾经生活中也受到过极大伤害。 还有纸张上方,她用纯红色表示太阳。咨询师分析,这代表她记忆深处的血色。 总之,通过她这幅充满灰暗以及血色的画作,咨询师可以大概了解到,她曾经受过强大刺激,现今不但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反而陷进另一种焦虑。 结合医生给出的器质性检查报告,基本确定她的哑与心理问题有关。 咨询告一段落,尹亦浠被宫冰夜和睿睿带回家。 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开口,回家后更是直接把自己关进房间,连睿睿敲门都不开。 她不愿承认,但她确实在咨询过程中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儿时不算富有却无忧无虑的简单生活,父亲的宽容儒雅,母亲的坚强温柔,可是渐渐地,她又不可抑制的想起三年前。 被父亲和二叔联手送上宫冰夜的床,抛下尊严试图用身体换回完整家庭,最后迎接她的却是父母双亡。 就在她面前不到一米距离,父母相继落下,满地都是血…… 好像今天那副画里的夕阳。 把头埋进膝盖,她紧紧环抱住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门外,睿睿把头顶在墙壁上,格外委屈的问宫冰夜为什么妈妈不理他了。 宫冰夜已经得到咨询师提醒,知道尹亦浠现在的情绪可能会差一点,并且最好给她些时间,不要过多打扰。于是他把睿睿抱进旁边房间,安慰他在这里陪妈妈也是一样。 “妈妈不要我了怎么办?”睿睿抿着嘴,嘴角缓缓向下垂,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宫冰夜赶紧从手边拿起个玩具哄他:“你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妈妈想通了就会出来,我们边玩边等她。” “可我……” 正说着,手机突然响起短信提示音。 宫冰夜拿出一看,是乔苏清发来的。 ——冰夜对不起,我今天生病了,有点严重,家里也没有人照顾我,恐怕不能去给睿睿上课了。 独自一人在家? 呵,这究竟是请假,还是在向他发出邀请? 宫冰夜暗自冷笑,心想乔苏清将近一周时间都没来过,理由是害怕受尹亦浠欺负,此时突然发短信,难道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她的心思? ——可以,病情恢复前都不用过来。 措辞冷淡的回复完短信,宫冰夜继续安抚睿睿,之后乔苏清又发回来两条,他连看都没看。 而此时房间里,尹亦浠也收到了罗先生传回来的调查结果。 大意是咨询师没问题,并且告诉她心理咨询师一旦透露病人隐私,很可能触及法律。 同时又将一份拟好的合同发过来,建议她如果还不放心,可以将保密协议打印出来与咨询师签订,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看完罗先生的话,尹亦浠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些许放松,只是还不足以令她恢复平静。 她依旧靠在床头,好似自虐的回想着从前的事情,直到眼皮发沉,慢慢睡了过去。 睡梦中,是如地狱一般的世界。 尹盛和许宛容满脸满身的血,步伐僵硬的朝她走来,用指甲划过黑板似的尖利声音质问她,为什么没有给他们报仇。 “你在宫家已经三年了,只是为了享受吗?你就忍心让我们白死?!狼心狗肺!白眼狼!” 还有顾凝然。 穿着白色连衣裙,身姿优美如同池塘中静静绽放的睡莲。 她用眼角看她,语气淡淡的,极其轻蔑:“抢走本属于我的幸福,你开心吗?哼,尹亦浠你记着,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以后还会更加不幸的,因为你活该!” “白眼狼!不该生你这个白眼狼!” “活该!我诅咒你,将会失去一切!” …… “砰砰砰!!” 宫冰夜听到房里的动静,不停用力拍门,却始终无法叫醒尹亦浠。 他甚至连让保姆找备用钥匙都等不及,直接后退几步,抬脚朝门板狠踹! 重复三次,牢固的房门才应声而开。 他快步跑到床边,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慌张声音呼唤:“别怕,快醒过来。你在做噩梦,现在没事了……亦浠?” 梦中的声音逐渐消退,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尹亦浠挣脱那片黑暗,终于清醒过来。 “做什么噩梦吓成这样?” 见她终于转醒,宫冰夜不由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心跳有多剧烈,背后甚至在流汗。 尹亦浠略显茫然的盯着他瞧,似乎还没完全回神。 见状,他在床边坐下来,温暖的手掌覆在她额头上:“都是梦,别怕,我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他整个人沐浴在斜阳的光辉中,发丝柔软垂在额角,平日只会吐出些伤人字眼的薄唇此时正一开一合,温声说着安慰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尹亦浠内心轻柔又平静,仿佛重回人间,但下一刻,父母的脸猛然出现在眼前! 心中刺痛,她猛地推开宫冰夜,坐起身直直盯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一个满是不解,一个满腹心事。 ——对不起,我想去洗把脸。 最后还是尹亦浠落败,匆忙跳下床跑向浴室。 天刚蒙蒙亮,尹亦浠醒来后却再无睡意,索性下楼做早餐。 忙碌可以让她暂时放空自己,不去想那些令人心情沉闷的事情,可是一看到宫冰夜,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好像就瞬间失去效果。 餐桌上,尹亦浠无心吃饭,几次抬眼看向宫冰夜,总是鼓不起勇气开口。 直到早餐即将结束,宫冰夜放下汤匙准备起身,她才终于说道: ——可不可以帮我带睿睿一天?我想出去一下。 宫冰夜侧头看她,沉默片刻后询问:“去哪里?” ——就……想去散散心。 尹亦浠按照自己早已想好的托词回答。 不过老实说,这个托词的确敷衍了些,她不确定宫冰夜能否同意。 好在宫冰夜考虑到她昨天刚接受过心理治疗,情绪方面需要调节,难得体谅的没有追问,考虑一瞬便颔首道:“好,那我带睿睿去公司。” 家里虽然有佣人,但睿睿身份摆在那里,没人敢真管着他,乔苏清和魏咏秋又都没来,只能麻烦宫冰夜。 尹亦浠真诚道了声谢,在他们之前出门。 街心花园。 尹亦浠和罗先生寻找到一个足够隐秘的角落坐下,确认周围无人经过,终于开始交谈。 罗先生先问道:“尹小姐,你认不认识孟鹤?” 孟……鹤?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间,尹亦浠就涌起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他跟我爸爸被诬陷的事情有关吗? “是的。”罗先生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尹亦浠:“他曾是尹总的助理,深得尹总信任。” 看到照片,再加上罗先生的介绍,尹亦浠脑海中的片段瞬间完整起来。 ——对,他是我爸的助理!可是……据我所知,当年我爸的工程出事后他突然消失不见,三年来都没有音讯。 “不错。当初他跟随在尹总身边,几乎清楚尹总所有的事情,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人证。这几年我一刻不停的寻找他,用了许多办法,终于在一周前成功和他联系。” 尹亦浠大喜,眼眸中立刻燃起希望的光芒。 因为找到人证后,她们的调查将会迈出一大步,甚至可能直接搞清楚当年真相,知道害尹腾的真凶究竟是谁。 罗先生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激动。 “我从他那里了解到,当年他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受到一位公司高管的威胁……” ——高管?哪个高管?! 尹亦浠急不可待的问道。 当年她虽然懵懂单纯,不参与公司里的事情,但也跟随父亲出席过一些聚会。公司中的高管,她应该能认得个大概。 谁知罗先生却摇了摇头,满脸失望道:“那个高管威胁孟鹤离开,等同于阻止知情人为尹总证明清白,他很可能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我自然也急切的想要知道他的身份,可还没等问出来,孟鹤他却偷偷跑掉,又找不着人了。” 什么?!又不见了! 第四十九章 墙头草,随风倒 从天堂跌回地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明明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调查之路却再次被迫中断,尹亦浠愈发愁闷。 好在她们又多掌握了一条线索,顺着查下去,说不定能绕过孟鹤,直接找到那位居心叵测的高管。 尹亦浠告别罗先生,打车径直去到尹氏。 尹盛离开后,尹氏勉强撑过警方调查,最终落入尹腾囊中。她怀孕嫁入宫家时,尹腾也从中捞到不少好处,所以现在的尹氏发展得还算不错。 尹亦浠被秘书带进门时,尹腾刚放下电话,笑容满面的迎上前解释:“唉呀,小浠来啦?呵呵呵,瞧我这忙的,都没时间常过去看看你,怎么样?一切都还好?” ——很好,您不用挂心。 尹亦浠与这位二叔并不亲近,大约是从尹盛去世开始吧,尹腾的种种做法看似都是为了尹氏,挑不出错处,她却总是觉得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 后来尹腾用尽办法劝她嫁给宫冰夜,她为了调查真相和腹中孩子无从选择,只能答应,但对尹腾的急功近利,便更加厌烦。 “你不知道,管理一家公司实在太累了,我这又连着加了好几天的班,连家都没法回。” 尹腾不住表示事业艰难,尹亦浠明白他的意思,不愿与他故作客气的周旋,干脆开门见山。 ——二叔,我不耽误你时间,今天来只是想向你要一件东西。 “什么?”听说尹亦浠要东西,尹腾便不似刚才那般热络。 他怕尹亦浠要钱,更怕尹亦浠对尹氏有什么企图。 ——三年前尹氏高管的名单。 尹亦浠不要钱和公司,只要一份名单,可随着她说出这句话,尹腾的脸色却瞬间凝重起来。 警惕的打量尹亦浠片刻,尹腾露出抹僵硬的笑容,反问道:“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找人。 见尹腾突然沉下脸,嘴唇紧抿,似乎还要追问,尹亦浠干脆扯谎道: ——我爸去世前曾留了一些东西给我,这件事是公司里的一位高管告诉我的,但后来忙着办丧事,我就给忘了。昨天我带睿睿看老照片,这才突然想起来。 尹腾闻言沉默半晌,似乎在判断她此言的真实性。 “那个高管叫什么?不用看名单,我直接帮你找人就是了。”尹腾突然提议。 尹亦浠摇头: ——我已经不记得那人的名字,只隐约能回忆起他的长相,您还是把名单给我,让我自己慢慢找吧。 尹亦浠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好像并不太重视这件事。 “这样啊……” 尹腾干笑几声,又暗自琢磨起来。 要说尹亦浠此时的表现,确实看不出任何异常,可他就是觉得心慌,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尹亦浠一向软弱无能,都已经落到今天这个境地,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吗? 但愿是他杞人忧天,不过他走到今天不容易,还是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才好。 “已经过去三年了,公司里的老人也是走的走散的散,资料什么的也不好找。”尹腾摸摸鼻子,略显敷衍道:“你先回去等吧,我整理好再联系你。” 从尹氏出来,尹亦浠在门前的空地停下脚步,仰望背后这座大楼。 这里是尹盛和许宛容的全部心血,最初他们只能租得起其中一间办公室,然后慢慢增加到一层楼,三层楼,直至把他们全部买下。 对整个城市而言,他们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与宫家那种显赫家族相比,他们仍然是卑微到尘埃中的普通人,可是对于他们自己,早已是云泥之别。 现在,他们的心血和努力全部属于他人,甚至直至死亡那一刻,他们身上背负的都是骂名。 作为女儿,尹亦浠深觉自己无能,所以她要用尽全力,为父母争取最后的尊严。 ——爸,妈,我一定能做到,一定能! 尹亦浠收回目光,转身大步向前。 回到家,本以为睿睿和宫冰夜还在公司没回来,没想到,刚进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的阵阵欢笑。 除了睿睿的笑声,似乎还有……乔苏清的?! 尹亦浠快步走到客厅前,果然看见睿睿正和乔苏清在坐在一起搭积木,两人有说有笑,甚至都没发现她。 乔苏清不是说害怕被她欺负,不敢再来教睿睿吗?怎么突然间又来了? 问过佣人,知道宫冰夜正在书房工作,尹亦浠便上楼找他询问。 ——你不是答应帮我带睿睿一天吗?为什么乔苏清会过来? 她以为是宫冰夜带不了睿睿,所以才把乔苏清找来。 宫冰夜正忙着审核企划书,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闻言只敷衍道:“我没时间。”之后,再没有任何解释。 尹亦浠心里有些别扭,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退出书房。 回卧室换上家居服,尹亦浠下楼准备给睿睿做晚餐,却看到睿睿正在乔苏清的帮助下穿外套。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见她走近,乔苏清笑容得意,刚要回答,睿睿已经抢先道:“去吃麦当劳!我要吃大鸡腿,大鸡翅,大圣代!” 宫家的家教严格,平时很少让睿睿吃外面的东西,尤其是街边小吃和快餐。 尹亦浠喜欢小吃,偶尔会偷偷点些外卖给睿睿解馋,不过快餐一类,她也觉得不健康,不允许睿睿多吃。 见乔苏清似乎已经答应睿睿了,尹亦浠只好委婉提醒: ——睿睿大病初愈,不太适合吃快餐。 然后又蹲下身和睿睿商量: ——妈妈给你做鸡腿和鸡翅,我们不出去吃了,好不好? 睿睿正满心欢喜,哪里肯听她的话,见状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就跑上楼找宫冰夜,非要爸爸也一起跟去。 他以为尹亦浠是害怕宫冰,才不敢让他出去,所以耍小聪明想把宫冰夜也“拉下水”,但很可惜,宫冰夜的态度比尹亦浠更坚决。 “留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宫冰夜朝书桌前的三人瞥了一眼,继续垂眸工作。 睿睿登时就撅起了嘴,很不满意的样子。乔苏清这棵墙头草倒是随风倒,居然还劝起睿睿来。 “垃圾食品的确不好,睿睿你乖,跟老师去吃法国菜,好吗?” 瞧瞧,多善解人意啊,尹亦浠都不忍心拆穿她。 刚才分明是她答应睿睿去吃麦当劳,上楼找宫冰夜时也是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现在见宫冰夜不喜欢,她反倒临时改口。 尹亦浠暗自摇头,觉得自己实在不是这女人的对手,还是别拆穿她了,省得被她倒打一耙。 ——睿睿,乔老师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我们别再打扰老师,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吧。你听爸爸的话,我们今天先在家里吃,以后有机会再出去。 尹亦浠抱起睿睿轻哄,她知道睿睿一向懂事,不会再无理取闹。 可谁知乔苏清不达目的不罢休,非要跟尹亦浠对着干。 “我不累,和睿睿在一起的时间是最轻松快乐的了。既然你们都忙,我带睿睿去吃顿便饭也没什么的,你说呢宫太太?” 宫太太…… 尹亦浠记得,只有在宫冰夜面前乔苏清才会称呼她为宫太太,真是会装乖。 场面正僵持不下,埋头工作的宫冰夜忽然开口。 “乔老师昨天还给我发短信请假,今天就赶着过来工作,怎么会不累?” 听这话的意思,乔苏清不是他找来的,而是自愿登门? 尹亦浠难掩惊讶的看向乔苏清,似乎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之间又想开了,不怕被“欺负”了? 被当众打脸,乔苏清倍感难堪,无法再经受尹亦浠的注视,说了句“倒是有些累了”就匆忙离开。 睿睿望着乔苏清的背影,失望的垂下头。 见他不开心,尹亦浠没心思再去猜测乔苏清的想法,赶紧想办法哄儿子。 ——宝贝睿睿想吃鸡腿了?妈妈这就给你做烤鸡腿,再来一道可乐鸡翅,好不好?别不高兴了,还想吃什么都告诉妈妈,要不明天妈妈带你去超市? 尹亦浠费力做了一大串手势,睿睿连看都没看,显然一点也不感兴趣。 尹亦浠只好绞尽脑汁再找出些睿睿感兴趣的东西,然而这时,宫冰夜一句话便立刻哄得睿睿开心。 “听话点,明天带你和妈妈出去玩。” 一家三口出去玩,对睿睿来说是十分难得的经历。上次参加投标晚会算一次,却没能玩尽兴,剩下的都是一起去老宅,爷爷奶奶都不太喜欢妈妈,所以睿睿也觉得不自在。 “真的吗?”睿睿不相信似的,瞪着眼睛向宫冰夜确认。 宫冰夜微笑颔首,然后让他先和尹亦浠出去,自己还要工作。 因为宫冰夜的一句承诺,睿睿兴奋的念叨了一整晚,吃饭时也不再想着什么麦当劳了,还懂事的不要尹亦浠哄,自己就主动上床睡觉。 尹亦浠知道他是想养足精神,明天才能好好玩,可又忍不住担心,如果明天宫冰夜失约,他该有多失望。 毕竟看宫冰夜今天的状态,公司里肯定还有好多事要忙,而且就算不忙 ,以他的性格还有他们夫妻俩的关系,宫冰夜应该也不会喜欢和她一起出去。 想到这儿,她也匆匆洗漱睡觉,决定养足精神明天好好安慰睿睿。 第五十章 郊游风波 “妈妈!快点起来了,别睡啦!” 尹亦浠睡得正香,奈何肩膀被一双小手不停摇晃,耳边也不得清净,只好把眼睛睁开条缝,愁眉苦脸的看向脑袋上方的小捣蛋鬼。 ——要去拉臭臭吗? 天际仍是青色,房间里也不甚明亮,尹亦浠下意识以为睿睿要去卫生间。 反观睿睿,早已穿好了衣服,小脸也洗的白白净净,上面盛满兴奋。 “妈妈你快起床吃饭,然后去郊游啦,爸爸还在楼下等着呢!”见尹亦浠有再次入睡的迹象,睿睿连忙加大了手上力度,还凑上去在她脸颊上乱啃。 尹亦浠躲也躲不开,迷迷糊糊的想:宫冰夜怎么还没跟孩子坦白,他哪有时间去郊游啊,睿睿居然还傻乎乎的说他在下面等…… 等等! 他在楼下等着?! 尹亦浠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震惊的盯着睿睿全身出游的行头,眨眨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却还是不敢相信,大忙人宫冰夜居然真的言而有信要陪她们母子出去玩! 这种惊疑的情绪一直到匆忙洗漱吃完早餐出门,才渐渐恢复平静,可随之又被另一种担忧取代。 ——郊游要带桌布,那种特别大的能盛下我们三个人还有食物的,车上有吗? ——对了!睿睿玩累了肯定会饿,午餐和零食带没带? ——睿睿玩具没拿吧?还有相机,我们要拍照留念…… 尹亦浠总担心他们临时决定出门,会忘记许多东西最后玩不尽兴。 宫冰夜今天自己开车,被亦浠打扰得实在无法专心,忍不住含笑回答:“放心,都准备好了,你只要陪着睿睿就可以。” 睿睿一路扒着车窗看风景,满脸都是对接下来行程的期待,闻言小鸡啄米地点点头,跟着附和:“就是就是,爸爸说今天绝对让我们开心的!” 爸爸说?希望你爸爸是个行动派,别让你失望就行。 尹亦浠还是不大信任宫冰夜,毕竟从昨天答应睿睿到现在出门总共只有一夜时间,宫冰夜又要加班又要早起,哪有工夫为郊游做准备?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小看宫冰夜的能力了。 到达郊游地点后,宫冰夜不但拿出了她在车上提到的种种必需品,还额外花心思准备了不少东西,比如简易帐篷,风筝,舒适的拖鞋,甚至把她没看完的两本书都带了过来! 必须要承认,就算让她准备,都不见得能比宫冰夜更细致。 睿睿只在电视上看过放风筝,如今见自己也有了一个,便缠着爸爸妈妈教他。 尹亦浠在这方面天分不足,索性把小麻烦丢给宫冰夜,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在树下读起书来。 上午的阳光温暖却不热烈,微风轻拂,带来一片清爽和阵阵草木香气,尹亦浠享受着春日美景,偶尔朝奔跑的父子俩望去一眼,只觉得生活异常美好,从前的纷纷扰扰恍若隔世。 就在这时,一个不明物体突然从侧前方袭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嘭”的一声砸在她脑袋上。 疼到不是太疼,就是有点晕。 尹亦浠捂着脑袋起身,待眩晕感过去后终于看清正在地上缓缓滚动的东西——一个篮球。 “对不起啊姐姐,你没事吧?” 充满朝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其中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 尹亦浠转身一看,一个十八九岁的阳光大男孩正满脸歉意的望着她,脸颊隐隐泛红,似乎很不好意思。 尹亦浠笑着摇摇头,俯身捡起篮球递给他。 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此处人多,不适合玩篮球,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女孩,斜睨着尹亦浠问道:“这谁啊?你不是来捡球吗,怎么还和别人聊上天了?” 女孩应该是男孩的女朋友,说话时语气不大好,似乎误会了什么。 男孩连忙解释:“刚才你扔球砸到了这个姐姐。都告诉过你这里人多,不要乱扔,你非不听。” “你凭什么教训我啊?怎么着,人家被砸的都没说什么,你倒心疼了?!” 话题越说越偏,尹亦浠情急之下用手语帮男孩解释: ——小妹妹你别误会 ,你男朋友只是在向我道歉。不过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见状,对面两人俱是一愣。 紧接着男孩歉意更深,脸色也更红,女孩却露出轻蔑的神情。 “哎呦,原来是个哑巴啊?真没想到你品位越来越差,连哑巴都搭讪。” “别胡说!”男孩压低声音警告女孩,同时对尹亦浠抱歉笑笑。 女孩觉得没面子,愈发咄咄逼人:“怎么啦?我又没说错,她本来就是哑巴嘛!哼,不就长得好看点,有什么了不起,说不定整容了呢!” 接连被骂哑巴,尹亦浠脸上的微笑终于挂不住,渐渐严肃起来。 男孩喝止女孩,让她不要乱说,赶紧道歉。 女孩鄙夷的上下打量尹亦浠,自顾自道:“也对,看她的样子估计整不起容,顶多节衣缩食买点三无化妆品擦擦。你要喜欢她这样的,我去整容好了,反正我家里有的是钱。” 女孩本意是想揶揄男孩,可尹亦浠却莫名被刺痛。 此时,远处宫冰夜和睿睿终于发现异常,收起风筝赶回来。 睿睿小跑着速度快,当先挡在尹亦浠身前,张着手臂高声道:“不许欺负我妈妈!” 对面女孩看到这个小豆丁,眼眸中的鄙夷更浓。 “孩子都这么大了,唔,难怪买不起好衣服穿,估计那点微薄工资都用来养儿子了。” “你……” 睿睿气鼓鼓的要与她争辩,宫冰夜缓步走近,打断他道:“宁与君子争高下,勿与小人论长短,爸爸教你的道理都忘了?” 被归为小人的女孩瞬间黑了脸,刚想骂人,却被宫冰夜一身行头惊得开不了口。 虽然为了郊游方便宫冰夜穿的是休闲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身衣服价格不菲。 女孩看看宫冰夜,又看看尹亦浠,不可置信的问:“你们……是夫妻?” “与你无关。我妻子的境界,即便说了你也听不懂,有嘲笑别人的时间还是回学校多读本书吧。” 轻飘飘留下句话,宫冰夜直接略过她走向尹亦浠,带着妻儿走向五位数的“简易”帐篷。 宫冰夜出现,成功打脸那个仗着家世瞧不起人的年轻女孩,睿睿很高兴,觉得爸爸是个英雄,可尹亦浠始终沉默不语。 她自然也感谢宫冰夜的帮助,只是女孩的话让她认清了残酷的现实。 就像魏咏秋说的那样,没有钱,没有工作,还是个残疾人,如果离婚她肯定拿不到睿睿的抚养权。别说睿睿,恐怕她连自己都养不活。 当初因为家里的事情,她没有读完大学,现在社会上人才济济,参加工作最低也要本科证书,除非她去做些清洁工送餐员之类的简单工作。可那样收入微薄不说,睿睿懂事后会怎样看她?还会愿意认她这个母亲吗? 而且她自己也不甘心就这样继续堕落下去! 回家路上,她经过慎重考虑,将自己准备继续进修的想法告诉了宫冰夜和睿睿。 睿睿一脸懵懂:“进修是什么东西?零食吗?” ——不是。妈妈想去上学,有一技之长后参加工作。 “上学?工作?”睿睿用自己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瓜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高声拒绝:“不行啊!妈妈上学工作就不能在家里陪我了!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宫冰夜也跟着提出反对。 “我不同意。睿睿需要母亲陪伴,你走了,难道让乔苏清照顾他?” 对现在的情形尹亦浠早有预料,于是照之前的想法解释自己可以去上夜校,绝对不会耽误家里的事。 “白天照顾睿睿,晚上去上学,你认为你可以承受这种疲劳生活多久?” 宫冰夜从后视镜中收回目光,单方面结束这场谈话。 想法被完全否定,尹亦浠却没有气馁,而是绕过那对父子俩,独自在网上报名。 宫冰夜临睡前想起有份文件忘了发送,走进书房便看到这样一幕,顿时沉了脸,冷声询问:“进修的事不是有结论了吗,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见他突然进来,尹亦浠本有些惊慌,可听到那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后,立刻变成不悦。 ——我已经决定去读夜校,而且你放心,我有钱付学费,不会用宫家的一分钱。 尹亦浠赌气的说。 宫冰夜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种态度,怔愣过后渐渐升起怒火。 “不是钱的问题。你做这样的决定,根本没有考虑睿睿!” ——你怎么知道我没考虑?难道我生完孩子就要一辈子做家庭主妇?那样就是对孩子负责了? 想起魏咏秋嘲讽的话语,尹亦浠愈发觉得宫冰夜可恶。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可他反而像个没事人似的用孩子来禁锢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像个泼妇一样!” 两人心里都存着气,而今天的事情就是导火索,点燃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激烈的争吵引来佣人和睿睿,尹亦浠气得直流泪,宫冰夜则怒气冲冲离家,去公司睡觉。 这一夜,尹亦浠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以至于醒来时眼睛都是肿的。 第五十一章 先不要离婚 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她决定今天不出门,谁知尹腾竟主动登门,送来尹氏高管名单。 客厅里。 打量尹亦浠浮肿的眼皮片刻,尹腾状似无意的问:“这个时间冰夜应该没上班吧?怎么没看到他?” 尹亦浠心情不大好,懒得拐弯抹角,直说道: ——我们吵架了,他一直没回来。 对尹腾来说,自己这个侄女怎样都不重要,侄女婿才是真正的摇钱树,听说两人吵架便立刻提起警觉。 “小浠啊,叔叔可都是为你好。你千万要长点心眼,把宫冰夜牢牢抓在手里,别给他机会又去外面沾花惹草。” 什么沾花惹草,这是当叔叔的该说的话吗?! 尹亦浠蹙起眉头,略显烦躁道: ——别说这样的话,小心被睿睿听到! 宫冰夜新欢旧爱多得很,她早已经无所谓了,只是睿睿正值单纯懵懂的年纪,听说爸爸的“劣迹”必定会受影响 尹腾屈指挠挠下巴,难掩叹息地说:“反正你要真为孩子好,就听我的管好宫冰夜。否则,万一哪天他把你踢出家门……睿睿在后妈手里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你自己想想吧。” 又是踢出家门。 所有人都认为她配不上宫冰夜,配不上宫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只是运气而已。 尹亦浠自嘲的想,如果这种运气是用她所失去的一切换来的,那么她宁愿不要! 深吸一口气,她转移话题,询问尹腾人名单在哪里。 “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忘了。”尹腾一拍脑门,从公文包里翻出个文件夹。 尹亦浠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除了名单外还有一份合同。 “哦,合同是给冰夜的。”尹腾干笑几声,在尹亦浠疑惑的眼神中解释:“这段时间公司资金有些问题,恰好我手里有个不错的项目,就想着过来和冰夜谈谈合作,没想到他不在……” 难怪来的这么早,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合同还您,您去公司找他吧。 尹亦浠提议。 尹腾连忙摆手:“不不不,既然都给你了,还是你帮忙拿给他,顺便……呵呵,顺便帮叔叔说点好话。” 许是被尹腾利用习惯了,尹亦浠并不惊讶他的做法,直接敷衍应下。 送走尹腾,尹亦浠立刻回到卧室,仔细看起手上这份名单。 尹腾想请她帮忙,为了表示诚意便把名单制作的非常细致,不仅有姓名性别一类的基本信息,还从旁附上了照片。 一排一排看下去,尹亦浠努力回忆着当年出现过的面孔,想要和眼前这些照片对照。 凭借优越的记忆力,倒真的认出不少人,可若要从中筛选嫌疑人,恐怕有些困难。 “咔哒!” 尹亦浠看得入神,没注意到走廊里有人靠近,直到房门被打开才猛然一惊,慌忙将名单塞到枕头下。 背后,宫冰夜缓步靠近,居高临下的问:“在做什么?” 尹亦浠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她刚才的动作,显得十分紧张,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宫冰夜挑起眉,俯下身来…… 一份合同忽然被送至眼前,宫冰夜俯身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接过到手里。 “什么东西? ——合同!我二叔今天过来,让我帮忙把这份合同拿给你,想跟你合作。 见宫冰夜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尹亦浠暗自松了口气。 宫冰夜淡淡看一眼手里的东西,连翻都没翻,直接扔到床头柜上。 “有时间再看。” 尹亦浠对此无所谓。反正她已经完成尹腾的托付了,至于看不看那是宫冰夜的事。 不过她猜测,宫冰夜估计永远不会再想起这份文件,毕竟当初是尹腾把她送进宫家,抢夺他前女友的位置,他会对尹腾有好感才怪。 还合作,他没报复尹氏就不错了。 正出神间,宫冰夜说了句什么,尹亦浠没听清,一脸茫然。 宫冰夜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重复道:“我一会儿带睿睿回老宅。” 尹亦浠一愣,暗想怎么又要回去,面上却得做出顺从的样子。 ——大概几点钟?需要准备些东西吗? 魏咏秋早就对她空手回家不满,上次回去就被损了一通,这次如果还是照旧,恐怕会把魏咏秋气疯。 “不用 。”宫冰夜转转手上的腕表,道:“只有我和睿睿。” 尹亦浠面色一僵,起先有些疑惑,想明白后便觉得不悦。 他带着儿子回老宅,把她独自扔在家里,这算什么事?以往就算宫泓看不上她,魏咏秋厌恶她,凡回老宅也都是一起的,这次突然改变惯例,难道……因为老宅还有其他人,不方便让她见到? ——乔苏清也在? 尹亦浠面色讽刺的质问,其实心里明白,除了乔苏清不可能再有别人。 宫冰夜蹙眉看她一眼,没答。 其实宫冰夜也不知道魏咏秋今天为何突然打电话让他和睿睿两人回去,也有过同尹亦浠一样的猜测,但是在确定之前,他无法给出回答。 而在尹亦浠看来,这等于默认。 宫冰夜和睿睿出发去老宅,尹亦浠送走他们后回到卧室,眼睛盯着高管名单,心里却飘忽不定。 她实在害怕,此时在宫家老宅中宫冰夜、睿睿正和乔苏清在一起,宫泓和魏咏秋从旁撮合,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 她的确不在乎宫冰夜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但她怕睿睿接受乔苏清。怕万一有一天她和宫冰夜离婚,睿睿会选择留在宫家,接受乔苏清做他的妈妈! 一刻都无法安心,尹亦浠扔下名单抓起手机,当即给宫冰夜发去短信,问他何时回家…… 宫家老宅。 餐桌上,乔苏清异常贤惠的照顾着坐在身边的睿睿,从开饭到现在,自己一口东西没吃,全程都在给睿睿布菜。 “小清啊,知道你疼睿睿,但也不能饿着自己呀。来,尝尝这块鱼肉。” 魏咏秋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乔苏清碗里,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准儿媳。 乔苏清笑眯眯的摇头,举起手里的盐水虾道:“睿睿很喜欢吃海鲜,我正在帮他剥虾,等下再吃也是一样的,阿姨您别担心我。” 说着,又把剥完的虾肉蘸好汁料喂给睿睿。 睿睿不懂她们那些弯弯绕,张口便把虾肉含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美滋滋的晃脑袋。 宫冰夜面无表情的扫她们一眼,然后拿起手机准备看时间,恰好此时收到尹亦浠的短信。 ——你们在老宅吃晚饭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呀?睿睿不能太晚睡觉的。 担心什么不肯直说,非要拐弯抹角,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别扭。 宫冰夜在心里嫌弃着尹亦浠,嘴角却不自觉的翘了起来。随后他用餐巾擦擦嘴,优雅起身。 “时间不早了,我和睿睿先回去,改天再过来。” 此言一出,对面魏咏秋和乔苏清立刻面色僵硬的相互对视。 这种情况下乔苏清当然不能开口,魏咏秋只得起身劝道:“睿睿还没吃完呢,刚才他还说要小清陪着看动画片……要不,你们今晚就住下吧。” 住在这里,和乔苏清一起? 宫冰夜清楚魏咏秋的心思,干脆拒绝:“难得我爸不在家,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要是您想孙子,睿睿可以留下陪您几天。” 他这个主角走了,光睿睿留下有什么用?乔苏清有些着急,忍不住说道:“睿睿跟爸妈生活惯了,突然间离开,恐怕不能适应。” “对对,小清说的没错。”魏咏秋赶紧附和。 宫冰夜轻笑着晃晃手机:“可是我已经接到老婆指令,必须回去。” 听说妈妈发了短信过来,小馋猫睿睿也不再吃东西,风风火火的擦擦手就跑到宫冰夜身边,好像生怕自己被落下似的。 见此情形,魏咏秋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他们路上小心,留下乔苏清继续陪自己聊天。 乔苏清透过窗子看到一闪而过的车灯,不甘的咬紧嘴唇。 家中,尹亦浠终于把自己的儿子等回来,抱住就不肯撒手,亲呢了好一阵,直到确定儿子和以前一样粘她,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下。 照旧帮儿子洗好澡,再把小家伙哄睡,当尹亦浠回到卧室时,正好看见宫冰夜靠在床头翻看着尹腾送来的合同。 尹亦浠惊讶的停住脚步,明明该感谢宫冰夜给她面子,可心里却止不住的犯嘀咕。 在她看来,宫冰夜应该讨厌甚至憎恨尹腾才对,绝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合作,可他现在为什么这样上心? 他真的是想帮尹腾吗?还是……有阴谋,想要借机报复? 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吧。她现在就正四处寻找证据,想要揭发宫家的恶行,他凭什么就不能在尹氏上打主意,以此来达到摆脱她的目的呢? 宫家不适合她,她早晚都要离开,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睿睿。 ——就算以后离婚,求你把睿睿留给我好吗?当然了,我希望在睿睿懂事之前你能暂时忍耐,先不要离婚。 除了这个原因外,她还要寻找证据为父母报仇,在此之前自然不能离开宫家。 宫冰夜正认真看合同,闻言显得十分茫然,并没有给出回应。 后来他仔细琢磨,觉得尹亦浠可能是因为乔苏清的事才冒出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还是快点解决乔苏清才好。 第五十二章 高管变保安 宫家老宅共进晚餐之后,乔苏清被魏咏秋劝服,继续到宫家上班。 而且不知道她们俩又制定出了什么计划,这一次她看起来老实了很多,无论在宫冰夜还是尹亦浠面前都不多言不多事,仿佛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决定安心给睿睿做家教。 尹亦浠很满意乔苏清的变化,只是她不知道,乔苏清明面上懂规矩知进退,暗地里却始终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天,趁宫冰夜上班不在,尹亦浠又躲在卧室看高管名单,恰好乔苏清从门外路过,将没有上锁的卧室门悄悄推开一条缝。 拍下几张清晰照片,乔苏清满意的笑笑,转身时却被身后的小家伙吓得一大跳。 “唔!” 她连忙捂住嘴,把尖叫声憋回肚子里,另一只手不停轻抚胸口,暗想真是做贼心虚,放在平时绝不会被吓成这样。 睿睿走过来朝卧室里看了一眼,然后疑惑的抬起头:“老师你在干什么啊?在看我妈妈吗?” “没有没有,我……我看房门开着,想帮忙关严而已。”乔苏清尴尬的敷衍几句,拉着睿睿离开。 卧室里的尹亦浠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此时正盯着名单上的一张照片,面色凝重。 这个人,她总觉得在哪见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可是这张名单是三年前尹氏的高管,上面的人只剩下少数还留在尹氏,应该不会这么巧。 而且她很确定,前天去尹氏时并没有见过…… 不对!不是尹氏,是宫氏! 几天前的场景一闪而过,她抓住游丝般的记忆,忽然想到了曾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那天她带睿睿去给宫冰夜送文件,前台把她们送到电梯门口,当时电梯里还有一个保安,前台便让他帮忙带路。她见那个保安行色匆匆好像有事,便只向他问了方位,没让他送。 就是他没错了,薛竞永! 终于想起这个人,尹亦浠非但不觉得轻松,心里的疑虑反而更深。 曾经在尹氏做高管的人,三年后居然出现在宫氏,并且职务仅仅是个保安,这种情况正常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薛竞永当初暗中帮助了宫冰夜,而宫冰夜为了保护他,才故意给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职位? 尹亦浠越想越激动,仿佛距离真相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她迫不及待的换上外出的衣服,找到乔苏清让她帮忙照顾睿睿,随后不顾乔苏清的追问,小跑着出了家门。 打车来到宫氏,站在大门前,尹亦浠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平稳心跳。她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处事,不能被宫冰夜发现异常。 端出宫家少奶奶的气势,她缓步走到前台,幸运的是,值班的正是前几天那个女孩。 见到尹亦浠,前台立刻露出亲切笑容:“宫夫人,您来找宫总吗?他就在楼上,我为您引路。” 尹亦浠摇摇头,打开手机备忘录给她看。 ——我不找宫冰夜,而是找另一个人。上次我来时在电梯里遇到一个保安,你还让他送我上楼,记得吗? 上次尹亦浠过来,前台已经隐约看出她身体不方便,所以这次看到她用手机打字也并没有觉得惊讶。 垂眸回忆片刻,前台反问:“您说的人是薛竞永吗个子高高的,有点黑,方脸?” ——对,就是他! “啊,那您来的有点不巧了,他刚刚升职,到分公司做保全部门经理了。”秘书笑眯眯的回答。 走了?! 她刚刚抓住线索,想要从薛竞永身上展开调查,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升职走了? 呵,今天还真是奇怪,居然所有巧合都凑到一起。 尹亦浠当然不信什么巧合,她怀疑,或许宫冰夜已经发现她调查名单的事情,为了不被她找到证据,才故意把薛竞永调走。 “宫总!” 前台忽然朝她身后鞠躬问好,尹亦浠转过身,宫冰夜正站在几步外,神色疑惑的盯着她。 尹亦浠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强撑出一抹笑意。 “你怎么到这来了?” “……” 尹亦浠垂下头,拼命思考对策。 平日这个时间她都在家里照顾睿睿,今天突然出门,还跑这么远来宫氏,好像无论哪种解释都显得牵强。 恰在此时,宫冰夜却恍然大悟:“想让我陪你去看医生吗?” 上次心理医生约定的诊疗时间确实是今天,只是最近有些忙,他差点忘了。 经他提醒,尹亦浠也突然想起这件事,顿时松了口气。 ——对,我想让你跟我去。 尹亦浠顺坡下驴,跟着宫冰夜出门,坐进汽车。 可她没想到,两人独处时,她心中的那些怀疑就好似野草般疯长,她强迫自己忍耐,手指却不听使唤的在屏幕上打字。 手机里有文字识别功能,机器人会替她把话读出来。 “刚才和前台那个小姑娘闲聊,听说你们公司有个保安升职做经理了。” 她仔细观察着宫冰夜的表情,想要从中找出破绽。 可宫冰夜表现出来的,只有惊讶和茫然。 她怎么突然跟他说这些?调节气氛?应该不会,他们平常的相处模式就是互不搭理,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就算想要感谢他,也不至于没话找话。 “你们公司的福利真不错,保安转眼就能做经理,真让人羡慕。”尹亦浠又说了一句。 宫冰夜再次满头雾水,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却发现她也在看他。 什么保安?什么经理?公司提升经理他不会不知道,除非保全部经理。他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保全部的事情压根不会传到他这里。 可是尹亦浠,为什么这么关心保安? 见他没有反应,尹亦浠决定下一剂猛药。 “上次我去给你送资料,见过那保安一次,人看着就机灵。当时我就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保安呢?至少也得是个管理层吧,比如……高管之类的。” 宫冰夜完全听不懂尹亦浠在说什么,此时已经放弃与她沟通,任由她自说自话。 心理咨询室内。 咨询师坐在尹亦浠侧前方,笑容温和的问:“亦浠,这几天心情怎么样?” 尹亦浠摇摇头,别开目光。 咨询师神情中浮出些探究,顿了顿,又问:“你好像有心事,可以跟我聊聊吗?” 据她观察,尹亦浠此时的态度与上次大不相同。 虽然上次尹亦浠的戒备和抗拒心理也很重,但那只是一种本能反应,而现在她们第二次见面,按照常理尹亦浠应该会放松许多,可事实恰好相反。 ——没有,我没有心事。 尹亦浠还是摇头,态度十分敷衍。 咨询师无法,只好再让她作画,希望能从中看出些内情。 接过画笔,笔尖在白纸上游移不定,尹亦浠偷瞄不远处的咨询师一眼,干脆毫无逻辑的乱画。 她不确定咨询师从前一张画中看出了什么东西,但是这一次,她绝不能再坦诚表露自己。 因为如果宫冰夜当初真的收买了薛竞永,下了那么大一盘棋,那他现在同样能把咨询师归为己用。她要找证据为父母报仇,就绝不能让宫冰夜看破她内心的想法。 还有薛竞永……她花费大力气才顺藤摸瓜找到薛竞永,这条线索很重要,她必须继续追查下去。前台不是说薛竞永调去分公司当经理了吗?那她明天就找机会过去! “亦浠,有什么疑问?” 见她画着画着突然走神,迟迟不再动笔,咨询师走过来提醒。 尹亦浠连忙摇头,拿好笔在空白处胡乱加上个火柴棍小人便表示自己画好了。 画一拿到手里,咨询师就知道这幅画以及这次咨询完全没有意义。 与上次完全不同的简陋平房,野草一般的树木,还有完全没有细节的人物,这些根本不是尹亦浠真实的内心状态。今天从进门开始她就在不停的敷衍、走神,想必出了什么事情导致心神不宁,又不愿信任咨询师。 “好,今天我们先进行到这里。”咨询师温和的结束谈话,让助手去请宫冰夜进来。 因为尹亦浠情特殊,所以每次治疗后,医生都需要向宫冰夜讲一些注意事项。 尹亦浠颔首应下,刚要离开,却被咨询师叫住。 “这是你传真过来的保密协议,我已经签好字,请放心。” 尹亦浠拿起桌上那份协议,再看看咨询师始终柔软亲切的面容,焦虑的心情似乎真的平和不少。 咨询室的门被打开,助手和宫冰夜一前一后走进来,尹亦浠心头大跳,慌忙将协议书塞进包里。 这一切,都落入咨询师眼中。 从心理医院回家,尹亦浠进门后直接把自己关进卧室,留下身后满脸担忧的一大一小。 她快步走到床边,掀开床单,从床下拉出一个小木箱。 纸箱里面装着她上学时期的一些杂物,年头久远,却舍不得扔。宫冰夜和家里佣人都不会翻动这些,所以她把人名单藏在这里。 箱子上挂着把金属锁,早已经坏了,稍微用点力就能打开。 她的视线在锁头上停留片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也没时间细想,打开后见人名单没丢,便把包里的协议书也塞了进去。 第五十三章 “作威作福”的尹亦浠 楼下客厅里,宫冰夜难得没有进书房工作,而是陪睿睿做游戏。 睿睿一边心不在焉的摆弄赛车模型,一边打听尹亦浠今天接受咨询的情况。 宫冰夜见他实在担心,便诚实说尹亦浠心情确实不大好,建议他去哄一哄妈妈。 其实尹亦浠离开心理医院后一切如常,没有像上次那样情绪低落,再加上她去时话多的出奇,如果没有咨询师提醒,宫冰夜肯定不会多想。 只是和咨询师单独谈话时,咨询师告诉他尹亦浠今天的状态很不好,而且可能与他有关,同时委婉嘱咐他要多关心尹亦浠。 睿睿跑着上楼去找妈妈,宫冰夜独坐在沙发上,猜测究竟什么事会让尹亦浠连心理治疗都不愿意配合。 不等想出结果,本该下班的桥苏芩忽然在他身边坐下,笑得意味深长。 “有事?” 宫冰夜最近烦她烦得厉害,转头看了眼挂钟后就打算下逐客令。 乔苏清却一抬手,道:“先别急着赶我,我这里有些重要的东西想给你看。” 说着,她将手机举到宫冰夜面前,一张张翻动照片。 医院里徐子良把尹亦浠抱上病床,亲昵的为她盖被子;卧室中,尹亦浠谨慎的偷看什么东西;一份名单,抬头写着“尹氏前公司高管”几个大字 。 “你太太和你朋友徐医生的关系似乎很亲密,我知道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很残忍,但为了不让你继续受蒙蔽,我只能这么做。” 乔苏清半是同情半是无奈的注视着宫冰夜 ,然后叹一口气,指着后两张照片道:“尹亦浠这两天总躲起来偷看这份人名单,我偶然发现就拍了下来,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用。” 她口中的“偶然”,指的是趁尹亦浠不在悄悄潜进主卧,根据自己之前观察得到的情报,在床底翻出木箱。 当然,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宫冰夜知道这些后,会怎样看待并且惩罚尹亦浠。 她正暗自得意,哪知宫冰夜的反应却与她预想中完全相反。 看到尹氏高管名单的一刻,宫冰夜恍然大悟,瞬间明白尹亦浠正在调查尹盛夫妇的事情,从而也知道了她无法安心配合心理治疗的原因。 他不但不会怪亦浠,还会私下帮助她,希望查清这件事会对她的治疗有帮助。 至于徐子良……多年好友,有些事连考虑都不必。 “侵犯我妻子的隐私并加以诋毁,你觉得对我有用?” 随着宫冰夜开口,乔苏清笑容缓缓变得僵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她本以为…… “乔小姐,我母亲很喜欢你,所以我不想把事情弄僵。”宫冰夜懒懒的抬眼看她,嗓音低沉:“明白吗?” 都是聪明人,只需简单提点,便明白下一步该如何做。 乔苏清满脸慌乱,甚至来不及后悔自己愚蠢的举动,就连忙起身在宫冰夜可怕的目光中逃离。 九点钟。 九点三十分。 九点五十五分。 超过上班时间已经将近一小时,乔苏清却还没有出现,也没有请假。 尹亦浠攥着手机焦急不已,发出的几条短信石沉大海,她只得改为拨电话。 “对不起,您所拔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人究竟跑哪去了? 尹亦浠今天要去调查薛竞永的事,为了不让宫冰夜起疑,睿睿只能托给乔苏清带,可她偏偏不来。 越等越着急,尹亦浠干脆穿上外套,准备去门口等。 谁知就在这时,老宅的车突然驶进庭院,魏咏秋黑着脸下车,气势汹汹的朝门口走来。 尹亦浠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脑海中飞快回忆着最近自己最近有什么事情得罪了魏咏秋。 因为魏咏秋这副样子,一看就是上门教训她的。 果不其然,进门见到她后,魏咏秋第一句话就是:“尹亦浠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我喜欢小清那孩子,你就非要一次次把她逼走。呵,我算看出来了,你那不是对付她,而是在针对我!” 逼走乔苏清? 这是什么情况?昨天她整个下午都不在家,中午离开时乔苏清还好好的,乔苏清今天没来跟她有什么关系? ——妈,我想您肯定是误会了。我和乔老师最近相处的不错,没有任何分歧,我怎么会赶走她呢? 尹亦浠满脸陈恳的作出解释,随后又道: ——而且我今早发现她没来也很着急,我现在就是在等她。 “少跟我装模作样!小清走了你不定有多开心,还着急?骗鬼呢!”魏咏秋根本不信她,反而更认定了她满腹心计,得了便宜卖乖。 尹亦浠欲哭无泪,心中还隐隐升出些不被信任的气愤。 场面正僵持不下,此时楼梯上忽然传来宫冰夜的声音。 “是我劝她不要来。” 宫冰夜正要去上班,刚才在穿西装,就听到魏咏秋在楼下刁难尹亦浠。 魏咏秋惊讶的侧过头,看着宫冰夜一步步向自己走近,无法理解的问:“你……你为什么要赶走小清?” 不等宫冰夜回答,她自作聪明的“哦”了一声,指着尹亦浠道:“你想保护她,所以才替她认罪的是不是?小夜,这件事你别管!” 看样子,乔苏清也知道昨天的事情丢脸,所以没对魏咏秋坦白。 宫冰夜暗暗冷笑,毫不留情的戳穿:“乔苏清意图破坏我们夫妻感情,所以我把她开除,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你说小清破坏你们感情?” 魏咏秋先是一愣,随即高声反问:“你们有什么感情?!” 她绝不相信自己儿子会喜欢一个哑巴,把乔苏清安排进宫家,就是想要拆散他们。乔苏清的所作所为都是按照她的指示,一点错都没有! 见宫冰夜面色不悦,魏咏秋露出个讥讽的笑容,缓缓道:“小夜你可别忘了,当初你亲口说喜欢的人是顾凝然。你的性格我了解,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所以你不可能对尹亦浠有感情,我说的没错吧?” 又是顾凝然。 只要这个名字一出现,宫冰夜便像被刺痛一般,再没有先前的理直气壮。 在顾凝然三个字面前,他永远无法以平常心对尹亦浠。 “家留给你们,随便闹。” 留下句话,他再没看尹亦浠一眼,直接出门上班。 尹亦浠却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并不觉得受伤,只是略有些失落而已。 见此,魏咏秋愈发肆无忌惮,连遮掩都不屑,直白表示:“我们宫家有头有脸,绝不可能留你这个哑巴给家族抹黑。实话告诉你,小清就是宫家内定的儿媳,不止我,连小夜父亲也已经默认。” “所以尹亦浠,你被踢出宫家,只是时间问题。” 尹亦浠冷眼看她涂着玫红色口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恶毒字眼,然后微微一笑,无所谓道: ——离婚时我会带睿睿离开,一定。 听说她要把孙子带走,魏咏秋更是怒火中烧,一气之下捞起装饰花瓶就朝地上砸去! “砰”的一声,花瓶四分五裂。 “带睿睿走,你想都别想!睿睿姓宫,永远是宫家人,宫家可以给他最好的一切,你能吗?别说你养不起他,单凭你爸尹盛当年做的那些事,就会让睿睿抬不起头!” 尹亦浠明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甚至始作俑者就是宫冰夜,此时听到魏咏秋这样说,顿时涌起怒火。 魏咏秋却还不适可而止,又继续道:“你跟你爸一个德行,他挪用公款害死工人,你为了进宫家享受荣华富贵,费尽心机逼走顾凝然,你们父女俩,还真是……你要干什么?!” 尹亦浠突然疾步上前,怒目圆睁好似要吃人一般,魏咏秋猛地一惊,剩下的半截话卡在嗓子里,再吐不出来。 ——我父亲已经去世了,为你自己还有宫家,请积点口德吧!还有,我嫁给宫冰夜已成事实,不论过程如何,现在你随便找来个人破坏我们感情,就是错的!这件事传出去,才是真正的给家族抹黑! 尹亦浠死死盯着魏咏秋,再没有从前的软弱隐忍,眼神阴鸷得仿佛另一个人。 魏咏秋居然有些不敢开口,硬着头皮要说些什么,却被尹亦浠打断。 ——出去! 尹亦浠抬手指向门口,神情不容反驳。 几分钟后,正在开会的宫冰夜手机突然铃铃作响。 企划部经理正在汇报工作,见状止住声音,目光征求的看向宫冰夜。 宫冰夜抬抬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自己则接起电话,一边听着电话对面的魏咏秋“诉苦”,一边分神听汇报。 “小夜,尹亦浠她疯了你知道吗?她……她一向不尊重我,刚才竟然还赶我走!我可告诉你,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踩着我和你爸,在宫家作威作福了!” “您别急,回去我会说她。” 宫冰夜压低声音敷衍魏咏秋,嘴角却缓缓提了起来,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日常冷脸的宫总裁竟然在开会时笑了,在场职员面面相觑,都在暗自猜测来电人的身份。 第五十四章 短信手滑 兔子急了也咬人,尹亦浠急了也会反抗。 宫冰夜发现这一点后,显得异常开心,不仅忍不住发笑,甚至在挂断电话后打开短信界面。 ——中午有时间吗?来我公司见面。 以往每次魏咏秋刁难尹亦浠,看到尹亦浠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他都心里不舒服,这次她好不容易学会反抗,他一定要当面鼓励一下,让她继续保持这个“优良传统”。 宫冰夜正心情大好的寻找尹亦浠的号码,恰巧此时企划部经理介绍到本次项目的一个重要条款,上面的首发资金竟然多出了三百万。 这种低级错误连刚入职的毕业生都不会犯,宫冰夜猛地一拍桌子,拿着手机的指尖一偏,收信人便从“尹亦浠”变成了“影子”。 影子, 宫冰夜高中和大学时期的学妹,两人关系一向亲近,因为她上学时总喜欢跟在宫冰夜身后,才被朋友们送了这个外号。 而她的本名,叫宋齐佳。 宋齐佳收到短信后满心欢喜,手头的工作全部放下,极认真的回复: ——宫大帅哥主动约我,就算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等着我吧。对了,餐厅要选好点的,越贵越好! 会议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宫冰夜正沉着脸教训下属,直到震动停止都没有察觉。 午间。 宫氏大厦紧邻商业街,宫冰夜便就近选了家餐厅,宴请因误会而赶来的约会对象。 在公司门前见到宋齐佳时,宫冰夜下意识愣住了,这种特别反应肯定逃不过宋齐佳的眼睛,为了不让整顿午餐都处在尴尬中,宫冰夜主动坦白自己发错信息。 宋齐佳拖长音“哦”了一声,饶有兴味的问:“那你原本要发给谁?你放心,我不是小心眼的人,肯定不怪你。这一桌子好吃的我也不会客气。” “嗯,你对我从来没客气过。” 宫冰夜颇为嫌弃的噎她一句,解释原本想和尹亦浠见面。 宋齐佳笑容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大咧咧的说:“知道你们感情好,少在我面前秀。想见老婆晚上回家不就见着了?现在是陪朋友的时间,不许走神啊。” 宫冰夜垂眸轻笑,不置可否。 真怕他甩下自己就此离开,宋齐佳眼珠一转,忽然想起公司里正在计划与宫氏合作,便以谈工作为借口,勒令宫冰夜不许先走。 此时再约尹亦浠已经来不及了,宫冰夜没打算走,闻言便与她边吃边聊起来。 两人所处的位置是餐厅靠窗一侧,而此刻,落地窗上正倒映着尹亦浠的身影。 因魏咏秋上午大闹一通,尹亦浠和睿睿都情绪不高,于是决定出门吃饭,顺便散散心。 以前宫冰夜带睿睿来过这家餐厅,睿睿很喜欢里面的意面,所以这次缠着尹亦浠绕远来这儿。 进门刚选好位置落座,前菜还没上,尹亦浠就注意到侧前方有说有笑的两个人。 宋齐佳和顾凝然完全是两个风格。 顾凝然长相柔美,性格温婉,知书达理,让人看到就移不开眼睛,用现在网络上流行的“女神”一词形容再合适不过。 而宋齐佳呢,虽然没有深入了解过,但从笑容和声音就看得出她是个“女汉子”一般的人物,干脆爽朗,好像沐浴在烈阳中的向日葵。 以前尹亦浠觉得前者与宫冰夜般配,是金童玉女,现在她却发现,后者也莫名与宫冰夜合拍。 或许这就是宫冰夜的魅力所在,可以轻松驾驭任何类型的女人。只是她不希望,至少现在不希望宫冰夜喜欢上其他人。 因为如果离婚,她不但无法为父母报仇,很可能还会失去睿睿,与这些相比,她宁可接受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养情人! “妈妈你在看什么?” 见尹亦浠脸色越来越差,睿睿支起身子,顺着她的视线向前方张望,然后惊讶的自言自语:“爸爸怎么也来了?那个阿姨……阿姨是谁呀?” 尹亦浠略显尴尬的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回答,睿睿却已经像离弦之箭似的朝宫冰夜冲去。 尹亦浠伸手阻拦时已经迟了,只得起身跟上。 “爸爸,你为什么不回家陪我和妈妈吃饭,为什么和这个阿姨吃饭?” 儿子突然出现,宫冰夜着实愣了愣。 这件事他要怎么解释?难道说本来想约的人是尹亦浠,结果手滑点错了? 肯定不行,那样不但会让宋齐佳尴尬,尹亦浠肯定也不会相信。 “爸爸你说话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妈妈了?!”见他不答,睿睿反而更加激动的追问。 前几天宫冰夜和尹亦浠吵架,之后回公司睡了一晚,睿睿从那开始就提心吊胆,生怕他们再吵。今早魏咏秋去别墅大闹,宫冰夜抛下尹亦浠离开,他看到后更是对宫冰夜心存不满。 刚才尹亦浠的样子看起来很难受,他便下意识把责任都归结到宫冰夜身上。 尹亦浠以为宫冰夜和宋齐佳在约会,见睿睿一直不依不饶,连忙出来打圆场。 ——不是的睿睿,爸爸和阿姨在谈工作。 随后,又带着歉意的笑容向宋齐佳解释: ——睿睿爱吃这里的意面,我刚好也想换换口味,所以才带他来这里,不是故意打扰你们。 “额……” 宋齐佳僵硬的笑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没想到,宫冰夜居然出言解释:“宫氏将和宋氏展开新一轮合作,我们确实在谈工作。” 尹亦浠刚才的话只是在敷衍睿睿,此刻听到宫冰夜也这样说,一时间惊讶不已。 夫妻两个,一个明明误会了却不敢承认,一个明明不想让对方误会却还死要面子。 宋齐佳算是看透了他们两人间的别扭关系,忍不住笑道:“没事儿,你们都歇了吧, 我来和小家伙解释。” 说完,她俯下身揉揉睿睿的圆脸蛋,眨着眼睛道:“你爸爸和阿姨一起吃饭是为了工作,没有不要你和妈妈,小家伙你就别不高兴了,好不好呀?” 睿睿推开她的手,后退一步,看着她的眼神依然不大友善,不过对她的解释还算满意。 误会总算圆满解决,宫冰夜提议让尹亦浠和睿睿也坐过来一起吃。 尹亦浠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宋齐佳,客气拒绝: ——不用了,我有点累,陪睿睿吃完就先回去了。 宫冰夜注视她片刻,“唔”了一声,算是同意。 旁边睿睿看到后却再次闹起脾气。 他实在搞不懂爸爸,妈妈都说自己累了,爸爸就不能陪他们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回家吗?干嘛非要和那个阿姨工作? 因为小家伙赌气,尹亦浠怕留他在这里又闹出什么风波,便带着他走到门口旁的卡座。 点好的餐食一份份端上来,尹亦浠望着被睿睿夸赞成世间美味的意面却没有任何胃口。 睿睿看出她心情不佳,懂事的拜托服务生打包。 “妈妈,我们回家吃吧,我想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吃。” 尹亦浠看得出他只是在找借口,霎时间倍感贴心,自然点头答应。 在离开餐厅前,她隔着几排沙发座远远望了宫冰夜一眼,然后低头编辑一条短信。 ——对不起,今天我突然出现破坏了你和女朋友的约会,但请你放心,我绝对不是有意的。同一个错误不能犯两次,我不会再阻拦或者破坏你的感情,时间到了,我一定会成全你和宋小姐。 收到这条短信时,宫冰夜正在和宋齐佳讨论下个季度的大体营销策略。 看完短信,他猛地站起身朝餐厅里张望,意料之中没发现尹亦浠的身影。 “怎么了?”宋齐佳一脸茫然。 宫冰夜顾不上解释,只说“我先走”,随即就抓起车钥匙快步出门。 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可他就是觉得自己要追出去,最好快一点,再快一点…… 路边,尹亦浠正拉着睿睿等车。 眼下是车流高峰期,出租车根本拦不到,只能乘公交。睿睿眼巴巴盯着尹亦浠手里的餐盒,馋得快要流口水,可是一看到尹亦浠落寞的神情,又不忍心催促。 尹亦浠内心里却不像表面那样脆弱,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查出真相,为父母报仇,有这个信念支撑,她就不会被任何人或事打垮。 远处,公交车穿过车流缓慢靠近。 尹亦浠回过神来,转头确认睿睿还紧紧攥着车费后向前一步,正在这时,一台私家车却抢在公交车前停在站台。 车窗滑下,宫冰夜倾身过来提醒:“这里不能停车,上来。” 就这样,尹亦浠迷迷糊糊的上了车,坐稳后有些后悔,却也没有力气再做什么,索性闭眼睡去。 “哼,坏爸爸,妈妈早就说累了,可你不理我们!你还让奶奶欺负妈妈!” 怕吵到尹亦浠休息,睿睿只能压低声音指责宫冰夜,其中的威慑力却丝毫不减。 宫冰夜倒是很识时务,当即表示是自己做错了。 转动方向盘更换车道后,他踩下刹车等红灯,借此时间转头向睿睿保证:“爸爸答应你,以后再不会让你和妈妈被任何人欺负,别生气了好吗?” 第五十五章 男人都爱偷吃 宫冰夜一改高冷形象,痛快认错不说,还信誓旦旦给出保证,睿睿原本不打算相信他的,此刻却半信半疑起来。 见状,宫冰夜又趁势道:“如果爸爸食言,到时随你处罚,怎么样?” 随便处罚……这就显得有诚意多了。 睿睿终于被宫冰夜说服,答应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到家后,宫冰夜让保姆照顾睿睿吃饭,自己则抱着尹亦浠回房。 一路走的还算平稳,被放到床上后尹亦浠却被惊醒。 尹亦浠坐起来退后一些,确认过周围情况后又想起刚才的事情,怕宫冰夜生气便再次道歉: ——我刚才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还有发短信……我发短信也不是逼你回来,对不起,我应该给你添麻烦了吧? 宫冰夜强势惯了,最不喜欢被人强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宫冰夜的确是因为她那条短信才扔下宋齐佳跑出来的,所以她很怕他会生气。 现在宫家内部形势对她很不利,宫泓误会她吃里扒外,魏咏秋已经决定让乔苏清取代她,如果再失去宫冰夜这个保护伞,她恐怕一天都留不下去。 “洗过澡再睡,我先去书房工作。”这个时间已经没必要赶回公司,宫冰夜便想着去帮忙调查尹盛的事情,嘱咐过后就转身出门,从始至终都没露出任何类似于气愤的神情。 他竟然不生气! 她今天犯了这么多忌讳,他竟然连句重话都没说,还把她抱上楼,又提醒她洗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宫冰夜脾气好像收敛了许多,甚至偶尔还会在家人面前维护她。起先她不敢相信,以为只是他心情好而已,可是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如果,她是说如果,没有尹盛和许宛容被冤自杀的事情,也许宫冰夜对她来说宫冰夜真的是个好丈夫,也是睿睿的好爸爸。 尹亦浠用力摇摇头,摒除里面那些杂念,听话的去浴室洗澡。 身体浸泡在温暖的水中,泡着泡着,居然睡了过去,好在宫冰夜觉得不放心回来看看,否则可能会出人命。 皱眉把人从浴缸里捞出来,顺便拿条浴巾把身上擦干,宫冰夜一边做事一边嫌弃: “真笨,年纪这么大还像个孩子似的,连睿睿都不如。” 闻言,尹亦浠不顾自己还光裸着身体躺在人家怀里,下意识抬起反驳。 ——我累了而已,平时不是这样的! 春光乍泄,宫冰夜顿时无心与她斗嘴。 在他逐渐幽深的目光下,尹亦浠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奈何已经太迟了。 被压在床上,她呼吸急促几乎喘不上气来,红着脸回忆一下,距离上次好像有一段时间了,今天必定难逃一劫。 她太害怕宫冰夜用强,以往每一次都让她疼痛欲裂,所以她这次学乖了,试着去顺从他,配合他,希望少受折磨。 宫冰夜却将她这种不得已的做法视为撩拨,愈发情动,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 漫漫长夜,似乎没有尽头……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褪去,石青色的天空中,弯月悄然露出头来。宫家别墅庭院静静,夜色随微风划过,落在角落里的棕树叶子上。 尹亦浠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偏头看向乔苏清。 时间已经很晚了,乔苏清却没有一点想要下班离开的意思,碍于魏咏秋的偏心维护,她起先没敢催促,但再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乔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现在天色不早了,我担心你待会一个人回家会不安全。 尹亦浠斟酌着开口。 乔苏清正在陪睿睿玩魔方,原本就心不在焉,闻言手臂一颤,魔方打着滚掉落在地。 她忙俯身捡起魔方,借机偷瞄了尹亦浠一眼,而后突然眼中含泪,面带委屈道:“对不起啊宫太太,我知道我给你添麻烦了,可是……你能不能让我在这儿借宿一晚?我跟我爸妈吵架了,今天没有地方住。” 堂堂乔家大小姐,跟爸妈吵架就没地方住,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 见尹亦浠露出怀疑的神色,她连忙解释:“就今天一晚,明天我会出去找酒店的。” 这样拙劣的演技,如果在宫冰夜面前早被拆穿一百回。乔苏清也知道向宫冰夜卖可怜没用,所以才选择相对心软的尹亦浠。 还没等尹亦浠表态,听明白情况的睿睿已经举起欢呼:“好哦好哦!乔老师又可以给我讲睡前故事了!” 一面是乔苏清可怜巴巴的请求,一面是满心欢喜的睿睿,尹亦浠没办法,只好勉强点了下头。 晚睡前。 宫冰夜加班还没有回来,尹亦浠借用他的书房看名单。最近事忙,一直没来得及去见薛竞永,她就想利用这段时间再复查一下尹氏高管,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 书房只开了盏台灯,橘黄色的昏暗光线很快令她昏昏欲睡,没多久,她便合上眼睛睡去。 又过了很长时间,宫冰夜才披星戴月的回家。 一楼的吊灯早已熄灭,只余几盏壁灯散发出清幽的光芒,宫冰夜没吵醒佣人,直接抬步上楼。 卧室内,大床上空空荡荡,浴室里却隐隐传来水声。 这么晚了还在洗澡? 宫冰夜以为尹亦浠又像上次那样泡在浴缸里睡着,连忙过去查看,谁知随着磨砂玻璃门缓缓打开,乔苏清半遮半掩的身体居然出现在眼前! 湿漉的黑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发丝滚落到胸口,本就布料不多的丝质睡裙被浸湿大片,将饱满妖娆的躯体完全勾勒出来。 此刻的场景,简直令人血脉贲张。 乔苏清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眼下的状况也是她特意安排,所以心里并没有任何慌乱。她甚至暧昧一笑,毫无诚意的解释:“冰夜,你怎么会进来?我还以为……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在这里借住一下。” 借住? 宫冰夜眯了眯眼睛,眸光危险。 乔苏清却曲解了他的意思,还以为自己的美人计奏效。毕竟在她看来,尹亦浠那副小身板根本无法提起男人的兴趣,更不可能满足宫冰夜。 男人都是贪吃的,就算宫冰夜白日里再正人君子,到了晚上也总需要“放松”。 “冰夜。”她缓步靠近,举手投足间都是魅惑:“我真的喜欢你,给你我一个机会,好吗?” 话音未落,她已经抬手抚向宫冰夜的胸口。 宫冰夜迅速后退一步,仿佛在躲避垃圾,然后别开目光沉声道:“你是睿睿老师,所以我给你留一次面子,立刻滚出去。” 乔苏清面色一僵,不敢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坐怀不乱。 宫冰夜的耐心却已到达极限,见她还没走,便提高声音呵斥:“最后的机会,滚!” 主卧里传出的动静太大,睡在书房的尹亦浠被吵醒。 她揉揉眼睛起身,满心疑惑的走向卧室。 听声音应该是宫冰夜回来了,可是他回来不赶紧睡觉,大声嚷嚷什么? 站在卧室门口,看到浴室前的一幕,尹亦浠瞬间僵住。 她想,如果她能说话,肯定会发出比宫冰夜刚才的呵斥更大的惊叫声。 难怪下班之后乔苏清不肯离开,难怪她自称与父母吵架要在这里借住,原来都是为了勾引宫冰夜! 尹亦浠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干脆指指楼下,对乔苏清道: ——你赶紧走,离开我家。 方才与宫冰夜独处都没能成功,此刻尹亦浠出现,乔苏清自知今晚的计划已然泡汤。 失望之余,她连忙为自己辩解:“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们千万别误会我,我也不想……是阿姨,阿姨她非让我……” 她把过错都推到魏咏秋身上,还是没逃脱被开除的命运。宫冰夜不耐烦听她解释,直接叫来保姆把她赶走。 室内刹那间变得清净,宫冰夜却无法安心,因为尹亦浠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表情,看不出是否在生气。 他走过去,试探着解释:“开除她的事我来和老宅说,不会让我妈再怪你。还有刚才……其实……” ——没关系。已经很晚了,先睡觉吧。 尹亦浠无所谓的摇摇头,收起人名单后就躺到床上。 她的这种态度,更让宫冰夜确定自己的猜测。于是第二天一早宫冰夜就跑到睿睿卧室,请他帮忙哄哄尹亦浠。 睿睿以为爸妈两人又吵架了,自然答应帮忙。 早餐时,睿睿撒娇非坐在尹亦浠腿上吃饭,一口一个“妈妈”叫得异常亲热,倒把尹亦浠弄得一头雾水。 ——今天表现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又想去郊游? 尹亦浠捏捏睿睿的脸蛋,收拾好碗筷后摆摆手,表示宫冰夜最近很忙,肯定没时间再去郊游。 看着尹亦浠端碗筷走进厨房的背影,睿睿深觉自己这一清早都白忙活了。 他皱起小眉头看向宫冰夜,噘嘴吐槽:“爸爸说谎,妈妈明明和以前一样,根本没生气嘛。” 的确,尹亦浠神色自然,偶尔与宫冰夜对视也没有任何异常,看起来并不是生气的模样。 第五十六章 下药 尹亦浠不生气,宫冰夜却生气了。 看到尹亦浠那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宫冰夜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公司都没去,故意留在家里跟尹亦浠冷战。 说是冷战,他除了不搭理尹亦浠外还总是在人家面前晃,比如尹亦浠要陪睿睿识字,他就端杯咖啡在房间门口来回“路过”,搅得睿睿不能安心。 尹亦浠出去提醒,他反而冷哼一声摔门进了书房。 到了中午,尹亦浠特意下厨做了盘拿手的松鼠桂鱼,以往宫冰夜很喜欢这道菜,今天却不是怪桂鱼刺太多就是嫌弃鱼肉腥。 饶是尹亦浠再迟钝,也看出来他在找茬,实在想不起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当面询问。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公司里出什么事了吗?不然是我哪里做错了? 犯错不可恶,但犯错却还不自知,这就是这可恶的! 宫冰夜冷着张脸,没好气的指责道:“作为一个妻子,自己老公被人调戏后就竟没有一点反应,不嫉妒也不吃醋,尹亦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话说的,好像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似的。 厚脸皮勾引别人的是乔苏清,被勾引的是宫冰夜,不管从哪方面说都怪不到她头上吧? 尹亦浠显得非常无辜,反问: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呢? 她绝对没有挑衅的意思,宫冰夜听了却怒火更盛,眼见就要发作,她满脸茫然的又接了一句: ——我相信你肯定不会接受乔苏清,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嫉妒吃醋?我真的不明白。 她自顾自摇头,凝望着他的眼眸中透出清亮光芒,那一刻,宫冰夜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心跳逐渐加快,而原因,仅仅是她的一声“相信”。 —— 这天,多日未出现的乔苏清突然再次登门。 经过上次的事,尹亦浠对她不再客气有加,本想随便敷衍两句就送客,谁知乔苏清却表示自己此次前来是为了道歉。 她把提来的礼物放在茶几上,略显局促的对尹亦浠道:“宫太太,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虽然不敢求你原谅,但还是希望……我们能继续做朋友。” 登门认错?负荆请罪? 尹亦浠猜不到她又要搞什么鬼,勉强笑了笑,没答话。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反正我也要去做无国界医生了,说不定以后我们再也没机会见面。”乔苏清长呼出一口气,显得沉重又落寞。 尹亦浠这时终于认真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似乎没有说谎。 无国界医生的具体工作尹亦浠不了解,但她隐约知道那项职业非常辛苦,并且会常常处于危险中。 无可否认,她又心软了。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既然你决定离开,就都忘记吧。 尹亦浠不希望乔苏清带着遗憾离开,所以邀请她留下来与睿睿告别。 可就在她上楼去叫睿睿的时候,乔苏清飞快从背包里翻出一枚药片,扔进了她的茶杯。 借着闲聊的机会,乔苏清哄尹亦浠和睿睿都喝下茶水,在她们表现出睡意时,故作好心扶她们上楼休息。 安眠药的剂量不小,尹亦浠喝的茶水多,躺在床上后就睡得人事不省。而睿睿虽然喝得少,但身体幼小,也迷迷糊糊陷入昏睡。 乔苏清对床上的两个人得意一笑,随即转身下楼。 不多时,宫冰夜午休回家。 见到乔苏清,他瞬间沉下脸:“你怎么会在?” “我……我是来向亦浠道歉的。”乔苏清连忙起身,在宫冰夜泛着寒意的目光中强撑起笑脸,解释:“她累了,现在正陪睿睿午睡。” 宫冰夜不再理会她,直接上楼去书房。 乔苏清紧紧攥着拳头,掌心里,是她最后的筹码。 成败在此一举,她快步走进厨房煮一杯咖啡,并趁着佣人不注意,把手里的药丸丢到咖啡杯里。 捏着咖啡勺不停搅动,直到确定药丸已经完全融化,她端起咖啡杯缓缓走向书房。 宫冰夜正在审核合同,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连头没抬,直接开口淡淡道:“出去。” 乔苏清脚步一顿,随即咬着嘴唇继续上前。 “宫先生,我知道你讨厌我,请放心我马上就走。只是……这咖啡是我特地为你煮的,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希望你能接受。” 为了不给宫冰夜拒绝的时间,放下咖啡她马上离开,不过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客厅等待。 书房里,宫冰夜觉得乏累,习惯性端起手边咖啡抿了口。 不出五分钟,他忽然觉得浑身燥热,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抬手解开衬衫领口。 但这样还不够,渐渐的他额头开始流汗,合同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下去,只好带着满心疑惑回卧室冲澡。 此时,与他一墙之隔的尹亦浠和睿睿还在昏睡。 浴室传出阵阵流水声,站在外面的乔苏清勾起唇角,露出得逞的笑容。 紧接着,她开门冲到宫冰夜身边,环抱着他朝卧室中央的大床走。 宫冰夜已经有些迷乱,一时间没有辨认出乔苏清身份,直到摔在床上被乔苏清压住,才骤然惊醒。 “是你?!!” 宫冰夜猛地推开乔苏清,挣扎想要起身,脑中却传来晕眩。 乔苏清见状再次凑近,双手在他身体上四处游走,嗓音娇软:“冰夜,很难受的不是吗?我可以帮你……我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接受我一次,一次就好。” “滚开!该死的……给我滚出去!”因为怒火和药丸的双重作用,宫冰夜脸色通红,几乎咬牙切齿的大吼。 孤注一掷后才得来的机会,乔苏清当然不会放弃,她一边安抚宫冰夜,一边褪下外套。 宫冰夜怒不可遏,恨不得掐死身上的女人。 许是药物随着汗水流失,他逐渐恢复了些力气,神志也愈发清醒。 就在此时,刚刚进门的魏咏秋听到动静,以为宫冰夜和尹亦浠在吵架,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快步走了上来。 看到眼前一幕,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魏咏秋厌恶尹亦浠,因为她是个哑巴,因为她家中无权无势,因为她只会拖累宫冰夜……但就算这样,也不代表魏咏秋完全没有人格和羞耻心! 她想让乔苏清取代尹亦浠的地位,在背后出谋划策,用尽手段,但那些做法只是想让宫冰夜移情别恋,然后主动离婚,而不是生米煮成熟饭。 乔苏清现在的所作所为,与尹亦浠当初怀着孩子赖进宫家有什么区别? 仅凭这一点,魏咏秋就无法接受。 “小清……你太让我失望了!”她指着衣衫凌乱的乔苏清,手指都在颤抖。 那一刻,乔苏清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连最后的靠山魏咏秋都不再帮助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宫冰夜,她的少奶奶梦,碎了。 乔苏清捂着脸跑出宫家时,宫冰夜的身体也差不多恢复。 他整理好衣服起身,直直注视着魏咏秋,什么都没说。 但魏咏秋明白,这次乔苏清做了丑事犯下大错,她也有连带责任,如果不给宫冰夜一个满意答复,事情绝不会轻易过去。 “……以后你们的事,我不会再多管。”良久,魏咏秋闭上眼睛,语带叹息的说。 送走魏咏秋,宫冰夜忽然想起还在“午睡”的尹亦浠和睿睿。 原本他没对乔苏清的话产生怀疑,只是刚才主卧闹出那样大的动静,连楼下的魏咏秋都能听到,旁边卧室的两个人却没有反应,未免太奇怪了。 他心慌不已,立刻冲进睿睿卧室,只见母子二人都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看上去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不论如何都叫不醒。 不知乔苏清对她们做了什么手脚,宫冰夜顾不上找她算账,连忙给徐子良打电话,让他准备好急救室,自己这就带尹亦浠和睿睿赶去。 前几天宫氏刚刚对徐子良所在的医院进行投资,宫冰夜是那里的股东,所以就算这样直刺刺的送人过去也不怕媒体得到消息。 医院。 尹亦浠和睿睿分别被推出急救室,送进病房。 徐子良随后出来,在宫冰夜疑问的目光中解释:“一大一小都服用了安眠药,剂量不是很大,但也会让她们睡上十几个小时。” 安眠药?乔苏清竟然给她们下安眠药?!难道她不知道,安眠药过量是会死人的吗!! 宫冰夜自己被下药时都没有这么愤怒,可听说连尹亦浠和睿睿都被乔苏清算计,他瞬间怒火万丈。 打电话召来助理,他攥着拳头,强压着怒气一字一顿道:“传我的话,从现在开始取消与乔氏的一切合作,乔氏……今后是宫氏的头号大敌!” 急匆匆赶来的助理气还没有喘匀,听到宫冰夜的吩咐后,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不过他很清楚,凡宫冰夜下达的命令没有供人反驳的余地,只能无条件接受。 “是!”他利落应下。 —— 尹亦浠醒来时,窗外正是浓墨般的天色,其中还晕染着几缕青灰,让人分不清此时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发现自己在医院后着实愣了愣。 徐子良恰好进来探望,见状露出熟悉的明朗笑容:“睡美人终于醒了?你可不知道,宫大少爷为你们急成什么样儿。” 宫冰夜为她着急,为什么? 第五十七章 约会第一步 见她满脸困惑,徐子良难得耐心的为她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刚要介绍到宫冰夜是怎么为她们娘俩壮士断腕与乔氏决裂的,就被她神色焦急的打断。 ——睿睿,睿睿呢?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哦,小东西也没事,在楼下儿童病区住着,现在应该正睡回笼……诶!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望着不等自己说完就跳下床跑出病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的单薄身影,徐子良瞪着眼睛埋怨一番,然后整整衣领,精神饱满的继续查房。 儿童病房里,睿睿正抱着被子睡得一脸满足。 尹亦浠把手贴到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确定温度正常后仍不放心,又试着推他几下。 “哼哼哼,睡觉觉……别动我睡觉觉……” 听到儿子几声软糯呓语,尹亦浠终于安心。长时间睡眠后的副作用袭来,头发晕,身上也有些乏力,她朝周围张望,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 宫冰夜就在这时候提着早餐走进病房,看到她的瞬间立刻沉了脸。 尹亦浠茫然与他对视,心想:我这次又没做错什么,干嘛凶神恶煞盯着我?要是气不过,你去报复乔苏清啊! “光着脚跑来跑去,是故意想丢宫家的脸吗?” 宫冰夜没好气的指责道,随即疼惜的在心里补上后半句:“身体还没恢复,万一再着凉生病怎么办?” 只能听到前半句的尹亦浠刚要反驳,却见宫冰夜将手里的餐盒放到床头柜上,然后脱下自己的鞋摆在她身前。 “先穿上,我去取拖鞋。” 留下这句话,宫冰夜仅穿着袜子离开病房。 她没穿鞋,他嫌她给宫家丢脸,可他是宫家最重要的人物,难道不怕丢脸吗? 尹亦浠站在原地怔愣许久,才缓缓低下头,看向那双一尘不染的皮鞋。 白皙秀气的小脚踩进大出许多的皮鞋里,冰凉的脚掌瞬间被暖意包围,如同她的心。 这种异样的感觉在她之前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初次体验,她将它归结为感谢。 不论宫冰夜从前做过什么,也不论宫冰夜把鞋子留给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这双鞋给了她温暖,所以她觉得感谢。 碍于这种感谢心理,在医院时她一直没好意思逼问宫冰夜打算怎样处理乔苏清,直到出院回家后,她才终于忍不住。 彼时两人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休息,尹亦浠突然开口,宫冰夜犹豫一瞬,才说已经开除。 ——只是开除而已吗? 尹亦浠设想过许多种乔苏清的结局,她认为以宫冰夜的性格,自己儿子被人下药,就算不在私下里报复乔苏清也会走法律程序。 当然,她更倾向于后者。 清风拂过,庭院两旁海棠树碧绿的叶片随风摇动,溢出沙沙轻响,一片绒花越过院墙飘飘荡荡飞至尹亦浠脸颊旁,缠绕片刻,又独自飞远。 宫冰夜望着绒花的影子,直到消失不见,才开口重复:“我已经把乔苏清开除,以后她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尹亦浠期待的神情变成不可置信,怔愣半晌,又渐渐变得严肃。 ——她给睿睿下安眠药,你只打算把她开除了事? 尹亦浠讥讽一笑,心想宫冰夜表面对乔苏清不感兴趣,可事实上面对那样一位优雅迷人的大家闺秀时,他还是忍不住动心了。 因为动心,所以心软,甚至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死活都可以不顾。 ——好,你不打算追究她的责任,我来!我现在就去报警,直接走法律程序。 尹亦浠腾地站起身,手臂却被宫冰夜从后拉住。 “不能报警。”宫冰夜扳过她肩膀面对自己,耐心劝说:“这件事闹大后必定会影响宫氏声誉,乔苏清害你和睿睿我会惩罚她,但没必要损害自身。” 又是声誉、颜面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可在尹亦浠看来,他们只是虚伪! 孩子被伤害却不能让施害者受到应有惩罚,可见用财富地位堆积起来的光环根本一文不值。 ——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惩罚?你能怎么惩罚,也给她喂安眠药?! 尹亦浠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的质问宫冰夜。 宫冰夜自认为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谁知她还不依不饶,一时间也有些激动。 “我已经给了她惩罚,你只需要安心照顾睿睿,其余的事不用管!”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的事?如果不是为了睿睿,我…… 两人正吵着,别墅大门忽然打开,助理下车后急匆匆跑进来,先对尹亦浠鞠躬问好,而后语速飞快对宫冰夜道:“您和英国客户albert先生的视频会议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之前您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我只好赶过来。” “没电了。”宫冰夜从口袋拿出手机看了眼,然后递给助理,自己则快步走向别墅。 看样子真挺忙的,不过忙来忙去都是为了钱,钱比儿子重要。 尹亦浠冷眼看着他离开,然后愤愤坐回藤椅上,显然余怒未消。 助理进门时就看出两人脸色不对,此时更加确认,出于对老板关心,他试探着解释:“总裁最近工作确实忙了一些,但是您千万别多心,总裁他一向重视您和小少爷。就拿这次乔小姐的事情来说,知道您和小少爷被下药之后,他当即决定取消与乔氏一切合作,还……” ——你说什么?取消合作?! 尹亦浠猛然抬头看向助理,满脸震惊。 两小时后,宫冰夜的视频会议结束,正靠在椅背上为尹亦浠的固执发愁,却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尹亦浠端着托盘缓步进来,上面盛着一杯咖啡和两块甜点。 在宫冰夜惊讶又疑惑的目光中,尹亦浠鼓起勇气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我和睿睿做了这么多,刚才还和你吵架,是我误会你了,能原谅我吗? 看到书房外一脸“求表扬”的助理,宫冰夜瞬间明白过来。 他起先没对尹亦浠解释,是她怕产生心理压力,但现在看来说开了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 “你误会我的事何止这一件。” 因为尹盛和许宛容的离世,这三年来尹亦浠虽然从未明说,但他清楚,她在心里一直把他当成仇人。包括最近她调查尹氏前高管,也从未放弃对他的怀疑。 尹亦浠显得十分茫然,询问自己还有什么事误会了? 一时半刻解释不清,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宫冰夜无奈的叹一口气,不再继续说下去。 “今天我不回公司,有问题你先处理。” 把助理打发走,宫冰夜接过尹亦浠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然后拉着她回房换衣服:“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啊?! 尹亦浠一脸懵,心想今天也不是约定的日子呀。 可宫冰夜根本没给她时间质疑,已经态度强硬的把她拉进车里,一脚油门驶出别墅。 尹亦浠转身趴在椅背上朝渐渐缩小的别墅张望,实在放心不下睿睿,便和宫冰夜商量带睿睿一起去。 “我已经叫人照顾他,不用担心。”宫冰夜扔下这么句话,紧接着把车开的更快。 尹亦浠记忆力很好,走过一次的路就不会忘记,所以当发现汽车行驶方向偏离心理医院时,她下意识提醒了宫冰夜一声。 谁知宫冰夜压根不理她,继续在“错误”路线上飞驰,直到抵达人来人往的商业街,才在路边停车位把车停下。 望着面前“电影院”三个大字,尹亦浠顿时觉得脑子转不过弯。 “住院这段时间你照顾睿睿辛苦了,我决定请你看电影以示奖励。” 反正傲娇的宫大总裁绝对不会承认,昨夜他在网上搜索约会流程直至手机没电,才在再三比对后将约会第一步敲定为“看电影”。 对此尹亦浠的反应是:他一定是疯了。 不过既然来了,电影还是要看的,取完票后尹亦浠坐在大厅休息区等待,宫冰夜到不远处买奶茶和爆米花。 “两份红豆奶茶,大份焦糖爆米花,一共七十八元谢谢。” 接过服务生的找零,宫冰夜将钱夹收回西装口袋,就在此时,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宫总,您也在这里啊,真巧。” 薛竞永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来到面前,宫冰夜蹙起眉头,眸色阴沉的瞥了眼刚才被碰过的地方。 “额……”薛竞永尴尬的搓搓手,硬着头皮继续道:“您还记得我吧?我是总公司保安,后来被调到分公司当经理。” 以前宫冰夜确实不认识他,不过下令开除后就认得了。 宫冰夜微微颔首,随后转身阅读饮品单,显然没有与他闲聊的想法。 薛竞永却突然哭丧起脸,语带哀求道:“宫总,宫总您别不理我啊,您知道我家里生活挺困难的,失去这份工作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您就做做好事,让我回去上班吧。” 第五十八章 态度突变 等待许久还不见宫冰夜回来,电影开场时间已经快到了,尹亦浠走去商品区找他,隔着几米远,恰好看到他和薛竞永拉扯的身影。 宫冰夜看上去很不耐烦,沉着脸警告什么,薛竞永却不停向他身边凑,不时还伸手拉他。 尹亦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随着“不能不管我”“没有钱”“当牛做马”这类字眼隐约传来,她还是产生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看来,宫冰夜真和当年的事有关,不然薛竞永一个小保安为什么会找上他,还说什么钱的事情? 刹那间,尹亦浠一颗心跌至谷底,甚至痛恨自己刚才答应看电影的行为。 父母的死或许就是宫冰夜一手造成,而她却要和仇人并肩坐着欣赏艺术,呵,光是想想就足够讽刺! 把电影票丢进垃圾桶里,她愤然转身。 乘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司机好像完全看不出她情绪低落,反而滔滔不绝的讲述起自己多年来的开车经历。 比如有位客人落了台苹果手机在后座,他发现后立刻联系失主并且坚决不要感谢费;比如一位心脏病人乘车时突然发病,他当机立断喂了人家两粒速效救心丸,救人一命;比如…… “最有趣的还是那次,一对小夫妻在我车上吵架,吵着吵着开始动手,我……我的天哪!!” 司机突然发出声惊呼,尹亦浠下意识睁开本在装睡的眼睛,只见单行路前方发生了车祸,两台汽车的前盖和挡风玻璃都已经变形,冒着淡淡灰烟,横亘在道路中央。 “路被堵上了,一时半会儿过不去啊……”司机咂咂嘴,愁闷的摇头。 尹亦浠早就不堪他的话痨折磨,见状连忙付车费下车。 车祸刚发生不久,救护车还没到,旁边行人都自发的赶过去帮忙。从这里到宫家还有些距离,尹亦浠没有犹豫,也跟着跑了过去。 汽车驾驶室的门被撞坏,行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把里面的人拖出来。 那是个中年女人,脸上身上都是血,已经看不出伤口在哪里。被平放在路面上后,她还在不断流血,血液缓缓扩散,将柏油马路染红一大片。 尹亦浠盯着那滩血,身体好像被定住一般,再也无法动作。 眼前的场景渐渐和三年前重合,尹盛、许宛容相继从她面前落下,两道沉闷声响,然后就是血…… 她紧闭着眼睛,不敢再去看,可那鲜血无孔不入,很快将她包围。 救护车的警报声遥遥传来,她脑中“轰”的一声,昏倒在地。 尹亦浠与伤者一同被就近送到医院,接到消息后,宫冰夜顾不上调查原因,立即赶往。 中途助理发来微/博截图, 上面是医院护士拍摄的尹亦浠昏迷照片,点赞量已经将近两千,目前还在持续攀升。 照这样下去,媒体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宫冰夜一面担心尹亦浠的情况,一面忧虑若媒体知道这件事情会产生何种猜测,却也无能为力,只得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同时让徐子良准备好病房,方便尹亦浠随时转院。 没想到,当他赶到医院还是晚了一步。 尹亦浠经过急救仍在昏迷中,但身体无碍,可媒体记者们已经堵到医院门前,见宫冰夜出现立刻蜂拥而至。 宫冰夜在司机帮助下好不容易突破包围进入医院,确定尹亦浠情况稳定可以转院后却犯了难。 他一个人想甩开记者尚且如此麻烦,带上昏迷的尹亦浠自然更加艰难。 无奈之下,他只好请医院保安帮忙,从后门离开。 谁知记者们嗅觉灵敏,早有一队人在后门守株待兔。 “宫太太为何被送进医院?生病还是发生意外?” “传闻你们二人夫妻关系破裂,此次宫太太受伤是否与此有关?” “宫氏前几日与乔氏决裂,宫太太是不是遭人暗杀?” 暗杀?还遇刺呢!这又不是美国大片。 宫冰夜一向佩服这群记者的脑回路,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实在脱不开身,他无奈答应会在几日后召开记者发布会,到时统一做出解释,这才勉强被记者放过。 终于把尹亦浠转进宫氏投资的医院,宫冰夜刚松了口气,就被告知尹亦浠已经醒来。 他和徐子良一前一后走进病房,与尹亦浠对视的刹那,心头一跳。 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表达,但看着尹亦浠的眼睛,他就是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今天尹亦浠跟他吵架,向他道歉,包括后来一起去电影院……那时尹亦浠的眼神都是他熟悉的,可现在,他好像不认识她了。 “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宫冰夜试探着上前询问。 可他一靠近,尹亦浠就受惊般起身,抱着被子向后缩。 “发生什么事,告诉我。” 他尝试去触碰她,手却被嫌恶甩开。 ——出去!离我远点,越远越好,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尹亦浠紧咬着嘴唇做出这串手势,然后脸色铁青的盯着宫冰夜,好像他再不离开,她就会彻底崩溃。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出于医生本能,徐子良对宫冰夜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给尹亦浠一些时间平静。 宫冰夜的十指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在尹亦浠排斥的眼神中离开病房,打电话联系心理医生。 没有被驱赶的徐子良留下来,坐在床边椅子上安静等待,直到尹亦浠渐渐从激动中平复,呼吸也恢复正常,他才轻声安慰:“好了,发脾气之后要休息一下,吃饱睡好养足精神才能开始第二轮。” 他有意逗笑尹亦浠,可尹亦浠连嘴角都没有弯一弯。 自诩风趣幽默的徐医生略有些挫败,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 他知道,宫家的生活看似华贵,实则艰难,一向柔弱的尹亦浠突然激烈排斥宫冰夜,心里肯定有苦衷。 而尹亦浠自从和宫冰夜结婚就不再接触以前的同学朋友,身边连个能倾诉心事的人都没有。这次她愿意留下他,应该是觉得与他交往的还算深。 尹亦浠的心理,与徐子良猜测的差不多。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她在世界上几乎孤立无援,自从上次徐子良在楼梯口安慰过她后,她便下意识把徐子良当成朋友。 她实在太累了,心中也实在太煎熬。 从看到宫冰夜和薛竞永拉扯谈话开始,到路上发生车祸,在满地鲜血中想起死去的父母,她整颗心都被恨意填满。 对她来说,宫冰夜不再是丈夫,不再是睿睿的爸爸,而是仇人。逼死她父母的仇人! 深渊般的仇恨简直可以把人逼疯,所以她不能和宫冰夜多相处一秒,只能让唯一的朋友徐子良留下陪伴自己,试图从他身上汲取微薄的温暖和力量。 病房外,心理医生赶到,宫冰夜通过玻璃窗向徐子良示意。 徐子良刚要起身,尹亦浠突然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砸向房门。 一阵碎响过后,尹亦浠双眼通红的盯着门外的心理医生,搭在身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也紧绷着,好像随时准备逃走。 外面的宫冰夜不明所以,徐子良却细心的发现她在排斥心理医生,于是对宫冰夜轻轻摇头。 他不明白,对尹亦浠来说心理医生就是宫冰夜的人,会将她所有的秘密和恐惧都汇报给宫冰夜,但好在他辅修过心理学,可以临时代替心理医生给尹亦浠治疗。 “都说好了要休息会儿,又开始闹脾气。”徐子良故作无奈的说道,然后重新做回椅子上,托腮注视着尹亦浠。 许是看到心理医生已经离开,尹亦浠情绪平稳了一些,但是被直勾勾盯着还是不大舒服。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真的吗?”徐子良仍然凝神看她,眼眸中透出专注的光芒,无论笑容还是神情都莫名让人亲切。 不知为什么,尹亦浠忽然觉得安心,想要把满腹委屈都倾诉给他。 而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听说尹亦浠怀疑宫冰夜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刚才情绪激动也是因为通过鲜血想起死去父母,徐子良面上平静,心中却泛起疼惜。 以他对宫冰夜的了解,那种手段低劣的陷害似乎不会是宫冰夜的风格,可是既然当事人尹亦浠怀疑,他就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为宫冰夜说话,否则只会更刺激尹亦浠。 思忖片刻,他建议道:“你和宫冰夜还是夫妻,与其抱着这些怀疑伤害自己,不如找他问清楚。” ——不!绝对不行!! 尹亦浠立刻拒绝,同时祈求他能帮自己保密。 如果始作俑者真是宫冰夜,她傻乎乎的跑去问,不是正好给宫冰夜销毁证据的时间吗? 她不能,她必须继续暗中调查,为父母报仇申冤! 在她的坚持下,徐子良只好答应保密。 只是望着眼前的单薄女人,徐子良总忍不住想为她做些什么,或者说从上次在楼梯口看到她躲起来偷哭开始,他就无法再以一贯的淡泊处世态度来对待她。 二十六年的人生经历中,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唯独尹亦浠,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勾起他的异样情绪,让他忍不住心疼。 第五十九章 郭禹堂 满身疲惫的宫冰夜回到家里,瘫坐在沙发上用力按压眉心,绞尽脑汁猜测尹亦浠刚才极度排斥他的原因,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他阖着眼睛接听。 “网上那些新闻是怎么回事?!记者都堵到老宅来了你知道吗?连一个女人都管不好,你太让我失望了!”宫泓浑厚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怒气似乎已经突破天际。 见宫冰夜不答话,他又接着骂道:“我们宫家是什么身份你应该很清楚,那个女人出去丢人现眼,不只你面上无光,整个家族都会跟着抹黑!” 给家族抹黑的究竟是谁? “如果不是您默许我妈带乔苏清来刺激亦浠,根本不会发生现在的事。” 宫冰夜累得很,没精神再陪人吵架,满含讥讽的一句话便成功让宫泓无言以对。 “……我不管那么多,总之你尽快解决!” 随着宫泓气冲冲挂断电话,宫冰夜耳边终于恢复清净。 睿睿这时却哭着跑过来,拉着他说要去医院看妈妈。 “我看电视,电视上说妈妈病了……我要找妈妈,我要去……去医院看妈妈……”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被夸张不实的新闻报道吓坏了。宫冰夜把他抱到腿上,一下下轻拍他的背,温声安抚:“妈妈没事,只是住院观察。 “那……那我也去看她。”听说尹亦浠的情况不像报道上那样严重,睿睿止住哭声,吸了吸鼻子提要求。 宫冰夜看了眼外面天色,又想到尹亦浠对他的抗拒,面色为难的摇头。 “这个时间……你妈妈已经休息了。” 小家伙转了转眼珠,似乎看出他有所隐瞒,便怀疑刚才他说尹亦浠没事都是在骗自己,愈发挣扎着要去医院。 宫冰夜用尽办法也哄不好小家伙,最后只得答应明天让他和尹亦浠视频。 勉强安抚住睿睿,宫冰夜连忙抱他上楼睡觉。今天尹亦浠不在,父子俩都睡在主卧。 躺在空荡的大床上,宫冰夜不自觉的把手伸向另一侧,回忆起以前许多个日日夜夜尹亦浠睡在身边的场景。 尹亦浠一直很怕他,尤其在床上的时候,每次都被迫承受他的“折磨”。他总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甚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全都借此发泄在她身上…… 下一次,他一定会温柔的对待她。 睿睿从洗手间出来,见宫冰夜微阖着眼睛唇角上扬,毫不客气的拆穿:“爸爸,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宫冰夜轻抚床单的动作一顿,迅速坐起身,面色尴尬道:“天天见面,有什么好想的?” “真的不想?”睿睿慢悠悠爬上床凑到宫冰夜面前,挤眉弄眼:“可是爸爸刚才笑得特别幸福,只有看着妈妈的时候,你才会那么笑。” “有……吗?” 宫冰夜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的下命令:“时间不早了,关灯睡觉!” “妈妈早上好!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呀?我很想你。” 屏幕里,睿睿笑得阳光灿烂,话音落下后还凑到屏幕前“吧唧”亲了一口。 经过一夜休息,尹亦浠情绪好转不少,见状也矜持的亲了睿睿一口,然后打字让他不要担心。 母子两个聊了一会儿,睿睿好动的属性发作,握着手机在床上扭来扭去,镜头一晃,身后的宫冰夜也出现在屏幕中。 尹亦浠笑容瞬间僵住,心里隐隐作痛。 她现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会再像昨天那样疯狂抗拒宫冰夜,但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起死去的父母。 “妈妈,爸爸要和你说话哦!” 见尹亦浠确实没事,睿睿安心的把手机交还给在旁边排了半天队的爸爸。 尹亦浠的手指颤了颤,然后装作没听到,直接关掉视频。 徐子良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虽然心疼她,但也觉得没有证据就被定罪的好哥们有点可怜,于是试着劝解道:“昨天他一直在外面坐到天黑,如果不是担心睿睿,恐怕会坐一整夜。” ——那是他的事情。 “可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你误会了他。我了解他这个人,虽……” 徐子良不想他们继续这样下去,语气略显急切,尹亦浠立刻捂起耳朵,拒绝再与他沟通。 僵持片刻,尹亦浠躺回床上,告诉他自己累了要休息,然后整个人钻进被子里,不留一丝缝隙。 徐子良还要工作,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安慰,同时也觉得她需要时间静一静,便无声点了下头,退出病房。 房门关上后,病床上隆起的被子开始轻轻颤抖。 狭窄的空间里,泪水的苦涩渐渐弥漫,尹亦浠咬着嘴唇不让哭声溢出,心脏一抽一抽的痛,身体里的空气逐渐被抽空。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哪怕三年前,她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无措。 一方面,她无法否认宫冰夜的改变,无论对她还是对睿睿,宫冰夜都挑不出任何错处。 但另一方面,她想到父母的死,想到宫冰夜和薛竞永谈钱的场景。 她不可能像徐子良那样完全信任宫冰夜,又无法彻底狠下心来,所以才会在痛苦中挣扎纠结,久久无法挣脱。 如果可以,她想永远留在医院,至少见不到宫冰夜的时候她可以获得短暂轻松…… 从这天开始,即便经过全面检查确定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她也不肯离开医院,同时她像当初拒绝心理医生一样拒绝徐子良帮助,终日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天空,谁也不见。 起先宫冰夜时常过来探望,即使被无视也絮絮讲述自己和睿睿的生活情况,可随着时间加长,这种单方面的示好终于无法维持。 这天,宫冰夜陪客户应酬,在酒店共进晚餐后又转战酒吧。 心情不好的缘故,他喝酒如流水。 客户们都知道,宫总裁生性冷淡不喜欢与生人接触,谈生意都是高高在上的,想请他出面应酬根本不可能。 可就在今天,极少应酬的宫冰夜不但全程陪同,还频频举杯饮酒,客户们在目瞪口呆的同时不愿错过大好机会,纷纷举杯敬酒。 开怀畅饮之后,客户们满足离开。助理上前搀扶宫冰夜,却被抬手隔开。 “你……也走,别管我。” 助理知道自家老板喝多了,当然不可能甩手不管,为难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诶呦!我当谁呢,这不是老宫吗?!” 一听这动静,助理瞬间猜到来人是谁,转过身,果然看见一身皮衣左耳还戴着枚亮闪闪钻石耳钉的郭禹堂正兴味盎然的盯着宫冰夜。 因为姓氏特殊,别人称呼宫冰夜时都会特地避开“老”字,就算朋友间关系好,也顶多亲切的称呼一声“宫大少爷”,只有郭禹堂,每次见面必叫“老宫”。 “郭少爷。”助理礼貌问好。 郭禹堂颇为嫌弃的瞪他一眼:“叫‘郭二少’好吗?我有哥哥,你不知道呀?” 接着也不等助理改口,直接挥挥手表示自己会照顾醉鬼,让他离开。 “老宫?嘿,老宫宫?” 把自己最喜欢的称呼又重复几遍,郭禹堂靠在宫冰夜肩膀上,神秘兮兮的问:“喝这么多酒,借酒消愁呢?” “愁……”趴在桌上的宫冰夜闻言瞬间直起身子,沉着脸道:“我为什么要……要愁?!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尹亦浠……她才该愁!” “闲得无聊我才跟她……说说话,不领情就算了,算了!”宫冰夜大喝一声,然后重新倒向桌子。 张口闭口都是尹亦浠,表面上骂人家,心里不定怎么抓心挠肝的想呢! 自封情场高手的郭禹堂撇撇嘴,故作无奈的自语:“唉,看在朋友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次吧。” 说着,翻出宫冰夜手机直接打给尹亦浠。 “喂?您好,请问是尹亦浠小姐吗?您先生宫冰夜在我们酒吧喝醉了,人事不省,还和邻桌客人打了一架,希望您尽快过来接他。我们的地址是……” 知道尹亦浠是哑巴,所以郭禹堂没给她留任何说话的时间,拿腔拿调的编造完情况就迅速挂了电话。 与宫冰夜有关的事,尹亦浠本是不愿意去的,可是想起“酒保”说宫冰夜和人打架,又控制不住开始担心,最后还是换衣服赶了过去。 其实如果她冷静一些,很轻易便可以发现郭禹堂语言中的漏洞。一会儿人事不省,一会儿又和人打架,明显不符合逻辑。 此刻尹亦浠并不知道,这叫关心则乱。 酒吧里,郭禹堂翘着二郎腿悠闲等待,手里还端着杯鸡尾酒,完全不搭理旁边烂醉如泥的宫冰夜。 直到尹亦浠出现,他才拉下脸没好气地讽刺:“宫太太终于来啦?哼,抢了我女神的男人,到手后就不把人家当人看,可真有你的。” 郭禹堂的声音与电话里的“酒保”重合,尹亦浠很快便明白了事情经过。 尹亦浠见过郭禹堂两次。 第一次是在婚礼现场,作为嘉宾的郭禹堂对她冷嘲热讽,对宫冰夜的态度也不算友好。 第二次是在婚后不久,宫冰夜因为想念顾凝然借酒浇愁,她去餐厅接他时郭禹堂也在哪里。 通过两次见面,尹亦浠很清楚郭禹堂对她的厌恶有多深,所以没有理会他的讽刺,直接扶起宫冰夜打算离开。 “喂!” 第六十章 我没有你这种丢人的侄女! 走出几步后,背后的郭禹堂突然叫住她,难得严肃的警告:“好好对他。他平时很少应酬,今天喝成这样,肯定是因为你。” 为她? 尹亦浠偏过头,看向半靠在自己身上的宫冰夜,酒吧朦胧幽暗的灯光下,分辨不出他的神情。 可就算这样,当他的灼热呼吸拂过耳际时,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 她不敢承认,但又无法否认,经过郭禹堂刚才的那句话后,她居然有些怀疑在电影院那次她误会了宫冰夜。 或许宫冰夜和薛竞永只是偶然遇到,或许他们只是在谈公事,或许徐子良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尹亦浠沉重的叹一口气,撑着宫冰夜继续向前走。 听说她和宫冰夜一起回家,睿睿激动地跑出门口迎接,甚至没注意到酩酊大醉的宫冰夜,直接扑进了她怀里。 “你怎么才回来啊妈妈,爸爸说你病都好了,你为什么还要住在医院?” 睿睿兴奋的抱着尹亦浠脖颈不松手,口中却忍不住埋怨。 尹亦浠抱着他安慰许久,并保证不会再去医院了,才终于让小家伙满意。 哄着小家伙洗澡睡觉后,尹亦浠回卧室照顾小家伙的爸爸。 不得不承认,宫冰夜的确有一副好皮囊,即便此时浑身酒气,醉态朦胧,仍然掩盖不住自身魅力。 尹亦浠静静欣赏片刻,突然觉得他喝醉也很好,这样她就可以放下戒备全心对他,不用遮遮掩掩,怀着满心仇怨。 又是一声叹息。 床上宫冰夜的睫毛颤了颤,复又恢复平静。 短暂睡眠过后他已经恢复些神智,本想起身自己洗漱,让尹亦浠休息,可听到她接连几声叹息后,突然不敢动作。 如果知道他醒了,她又回复到之前的冷漠怎么办? 宫冰夜心里失落,又不甘心就这样错失大好机会,便故意呢喃道:“亦浠……亦浠……” 听到他叫自己名字,尹亦浠下意识靠近,没想到被人抱了个满怀。 环住身体的那双手臂结实有力,又滚烫的如烙铁一般,她的挣扎毫无作用,力气耗尽后终于放弃抵抗,任由他这样抱着,缓缓睡去。 第二天。 “……看着好像没生病,新闻上肯定是假的。” “那当然了,咱们先生一向对太太好,哪可能欺负她?没看那些新闻刚出来就被压下去了吗,都是咱们先生……” 两个佣人从书房门前路过,交谈声渐渐远去,给房中的尹亦浠留下满心疑惑。 什么生病?什么新闻? 听起来好像和她有关,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尹亦浠打开电脑,在网上翻找起近几日的本市新闻,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自己晕倒在马路上的照片。 以宫家的影响力,“少奶奶当街晕倒”这种新闻肯定要上头版头条,现在被放在这里,可想而知是宫冰夜动用势力强压下去了。 还不等她产生什么想法,宫泓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听说你出院了?哼,你现在是没事了,可因为你的不知分寸宫家已经深陷丑闻!你嫁进来的那一天我就告诉过你,成为宫家人,一切就要以宫家为先,为重!你……” 劈头盖脸挨了顿骂, 尹亦浠深觉委屈,却无法反驳。 骂了一会儿,宫泓也终于想起她是个哑巴,更是怒火中烧,命令她立刻去老宅后就摔上电话。 尹亦浠出门时,宫冰夜恰好从外回来。 “去哪儿?” 宫冰夜把脱掉一半的外套重新穿好,拿起车钥匙似乎想送她。 尹亦浠连忙摆手,解释: ——不用麻烦你,我去老宅,打车很方便的。 她当然不可能主动去老宅,宫冰夜不用想都知道是宫泓的要求。 前几天宫泓连他臭骂一顿,换成尹亦浠,肯定被骂得更重。 “上车,我陪你一起去。”不给尹亦浠拒绝的机会,宫冰夜长腿一迈便走到门外。 尹亦浠只得跟上。 两人一同来到老宅,刚进门便被魏咏秋阴阳怪气的讽刺:“犯了错连个认错态度都没有,光知道搬救兵。” 乔苏清事情过后,魏咏秋的确没再给宫冰夜找“替补”,不过对尹亦浠还是喜欢不起来,见到她就要刺上几句。 尹亦浠知道事情是因自己而起,再没有弄清楚情况前只能选择忍耐。 不再看魏咏秋的臭脸,转头准备向宫泓问好时,她才发现尹腾居然也在。 ——二叔,你怎么来了? “别叫我,我没有你这种丢人的侄女!” 尹腾开口便骂,尹亦浠惊讶又疑惑,暗自猜想或许是宫泓把尹腾叫来骂了,尹腾心中不满,才把起撒在她身上。 见她满脸茫然,尹腾没好气道:“你不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告诉你,就因为你早不晕晚不晕偏偏晕在大街上,现在外界舆论已经发酵成冰夜家暴你!” 宫氏集团总裁家暴妻子,这种新闻不但会对宫冰夜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说不定连宫氏都会受牵连。 尹亦浠猛地回头看向宫冰夜。 刚才她在网上匆匆浏览没注意到这些新闻很正常,但宫冰夜不可能不知道。听尹腾的意思,家暴传闻已经传出很长时间,可宫冰夜却从未对她提过。 宫冰夜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对她安抚一笑,随后解释道:“亦浠晕倒是因为遇到车祸受惊吓所致,外界传闻都是空穴来风,没必要理会。” “我们不理会,其他人能吗?” 主座中的宫泓终于开口,阴沉的瞥了尹亦浠一眼,道:“让她自己去记者发布会上解释。” 那群记者如狼似虎,尹亦浠却连正常发声都做不到,难道让她去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吗? “不行。” 宫冰夜态度坚决的拒绝了宫泓。 当着外人的面被儿子反抗,宫泓怒火更盛,拍案而起道:“有什么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些传闻都是她尹亦浠惹出来的,自然该由她解释。” 尹亦浠侧头看了宫冰夜一眼,轻轻挣开他的手。 宫泓说的没错,整件事都是因她而起,宫冰夜在其中承受了许多委屈和不公,她不能再让宫氏也受连累。 察觉出她的想法,宫冰夜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对宫泓说:“亦浠身体还没恢复,不想看到她在记者会上晕倒再出新闻,就不要让她参加。” 宫泓原本心意已决,听完这话,突然犹豫起来。 尹亦浠不出面,媒体很可能会怀疑宫家单方面给出的解释,可如果她出面,以她的情况万一再闹出什么丑事,最后还是丢宫家的脸。 “唉……公司和妻子都是你的,我只求这件事快点结束!”宫泓重重坐回沙发,摆手让他们出去。 见他松口,宫冰夜对魏咏秋颔首道别,随后便拉着尹亦浠离开。 刚走出大门,尹腾从后面追了出来,说要和尹亦浠单独聊聊,宫冰夜应允,回到车里等待。 “小浠啊,二叔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尹腾带尹亦浠走出几步,压低声音问道。 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尹亦浠愣了愣,才想起他的那份合同。 ——我已经拿给冰夜看了。 尹腾眉头一皱,追问:“只是看了?那有什么用?你要让他答应签合同啊!” ——可我没问过他工作上的事情,再说签合同…… 签合同不是件小事,她虽然想帮二叔,但也不能逼宫冰夜答应啊,而且宫冰夜肯定也不会听她的。 尹腾在耳边不停催促,尹亦浠正为难间,宫冰夜忽然下车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二叔,保姆在电话里说睿睿在找亦浠,我们可能要先走一步。” 宫冰夜难得客气,尹腾不敢托大,连忙让尹亦浠跟着回去。不过在宫冰夜转身后,他又急切的给尹亦浠使了几个眼色。 看出尹腾是真的遇到困难了,上车后尹亦浠再三挣扎,还是忍不住询问宫冰夜为什么不肯跟他合作。 宫冰夜从后视镜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尹腾,暗自叹一口气,道:“工作上的事你不要管了。” 不要管了……他是在怪她管的太多吗? 尹亦浠心里略有些不舒服,抿抿唇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窗外。 她哪里知道,宫冰夜看在她的面子上本想帮助尹腾,但那份合同打眼一看全是问题。尹腾根本没想跟他合作,只想让他参与进去收拾烂摊子。 不想让她担心,宫冰夜才敷衍而过。 好在尹亦浠和尹腾关系不算亲近,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做他的说客,这点小误会很快就烟消云散。 而且经过家暴新闻的事,尹亦浠对宫冰夜感激又愧疚,之前的抗拒心理缓解不少,也同意继续去做心理治疗。 这天,尹亦浠带睿睿一起来到心理医院。助手陪睿睿在走廊里玩,尹亦浠做完治疗后正在浅睡休息,突然接到宫冰夜助理的电话。 助理在电话里说宫冰夜最近几天疲劳过度,刚才开会后突然晕倒。 尹亦浠想问生病为什么不赶紧送去医院,奈何无法发声,只好挂断电话带睿睿匆忙赶去。 刚进门,迎面便是一顿呵斥。 第六十一章 我知道你另有目的 “你还有脸过来?上次我就告诉过你要好好照顾他,这就是你照顾的结果?!” 郭禹堂刚好来宫氏办事,听说宫冰夜晕倒的消息便留下来照顾。助理给尹亦浠打电话时他就在旁边,强忍着没发作,可见到尹亦浠就忍不住了。 ——对不起,但是冰夜这几天一直在加班,我很少有机会见到他。 “看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你跟我解释也没用,连自己男人都照顾不好,也不知道你怎么给人当老婆的!”郭禹堂一向看不上尹亦浠,自然不会为了跟她交流去学手语。 尹亦浠无法解释,只能被迫挨骂。 此时办公室里的声音吸引了不少路过职员驻足观望,见总裁的朋友和总裁妻子在吵架,顿时议论纷纷。 助理在楼下检查工作,尹亦浠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僵立在原地显得非常无措。 就在此时,睿睿忽然如离弦之箭般扑到了郭禹堂身边,趁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嘴就咬。 一道穿透力极强的惨叫让办公室外看热闹的职员纷纷捂起耳朵。 郭禹堂弯腰揉着几乎被咬掉一块肉的大腿,凶神恶煞道:“你个臭小子,居然敢咬我!” “谁让你欺负我妈妈!”睿睿不甘示弱,气冲冲的叉腰瞪他。 郭禹堂作势要抓他,沙发上的宫冰夜刚好醒来,开口道:“睿睿,到这来。” 睿睿朝郭禹堂做一个鬼脸,小跑着冲进宫冰夜怀里。 “你看看你们家这小混蛋,再不教训就要上天了!”郭禹堂自小受宠,向来都是他欺负别人,这次被一个两岁小孩咬了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宫冰夜朝门口扫去一眼,外面听墙角的职员立马作鸟兽散,随后他捏着眉心提醒:“这里是公司,别太过分。” 闻言,郭禹堂眼珠差点瞪出来。 “什么?你说我过分?!”他反手指向自己,那模样像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我放下那么多工作跑来照顾你,你……你没良心!” 重重哼了一声,终于负气离去。 ——他这样走了,没事吗?都是因为我,才害你们发生矛盾。 尹亦浠有些担忧。虽然郭禹堂对她态度不好,可是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关心宫冰夜。 宫冰夜微笑摆手:“与你无关,放心,他还会再来。” 宫冰夜和郭禹堂相识多年,自然更了解他,可见识到宫冰夜的胸有成竹后,尹亦浠还是觉得内疚。 其实郭禹堂说的没错,她确实没尽到妻子的责任。 ——你现在还好吗?我们去医院吧。 先前没做好的只能靠事后补救,宫冰夜却拒绝了她的提议。 家暴风波还未度过,此时宫冰夜出现在医院如果被记者发现,恐怕又会引起轩然大、波。 见他坚持,尹亦浠只好留在办公室照顾他。助理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后很有眼色的把睿睿带去自己办公室玩,给他们留下足够空间。 宫冰夜对此表示满意,尹亦浠满心都是他的病情,根本没关注这些。 ——把这两粒药吃了然后再睡一觉,我去洗毛巾给你擦身。 尹亦浠端来水杯和药片放在茶几上,随后就要去洗手间。 宫冰夜愁眉苦脸的拉住她,因为发热嗓音有些喑哑:“什么药连糖衣都没有?” 一个大男人吃药还要糖衣?! 尹亦浠先是一惊,仔细想想明白过来:也对,和睿睿一样喜欢吃甜品的人,对着苦兮兮的药片自然难以下咽。 可这种药效果最好,是助理亲自拿给她的。 “要不……”见尹亦浠为难,宫冰夜主动降低要求:“你把药在水里化开,再加点蜂蜜和柠檬喂我喝?” 在“喂”这个字上迟疑片刻,出于对他的愧疚,尹亦浠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按照要求冲了半杯水,尹亦浠托着肩膀把他扶起来,不小心触碰到脖颈的皮肤,才发现他发热确实很严重。 ——真不用去医院吗? 宫冰夜摇摇头,微张开嘴等着喂。 尹亦浠担忧的蹙起眉头,从杯中舀了勺药水,小心送到他口中。 蜂蜜放了不少但药味还是很浓,宫冰夜暗自吐了吐舌,当尹亦浠看过来时却立刻恢复如常。 好像看到她这张脸,药吃起来也没那么苦了。 两人正“浓情蜜意”的喂药,谁知技术部经理突然敲门进来,瞬间将室内温情气氛打破,同时被迫塞了一嘴狗粮。 “对……对……对不起宫总,我来汇报工作,不知道您太太也……” “行了,有事直说。” 宫冰夜从沙发上坐起来,端过茶水喝了一大口,然后示意他可以开始。 上次受托帮尹腾问合同的事,结果被嫌管的太多,尹亦浠见此情景显得有些尴尬,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提出离开。 宫冰夜看出她的异样,便贴心的请她帮忙去职员餐厅买份粥回来。 尹亦浠松了口气,连忙出门。 到达餐厅后她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出售餐点的阿姨看不懂她的手语,费力比划半天还是没有沟通成功。 实在不行只能回去取手机,可那样肯定会打扰宫冰夜工作。 尹亦浠正左右为难,郭禹堂居然出现在背后,扬声对阿姨说:“她要一份白粥。” 闻言,尹亦浠难掩惊讶的回过头。 郭禹堂根本看不懂手语却能猜出她的意思,看起来,他并不像表面那样是个不顾人感受的公子哥,反而心思细腻。 而且宫冰夜说的也没错,他果然又回来了! “看我干什么,不认识啊?”郭禹堂在她身边站定,语气颇为嫌弃,但不似之前那般满是怒气和敌意。 尹亦浠笑着摇摇头。 “不用对着我傻笑,有这工夫还是多陪陪宫冰夜吧。他这个人很别扭,受委屈从不解释,只会一根筋的默默守护,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总是误会他。” 都是豪门之后,郭禹堂很清楚宫冰夜身上的压力有多重。外界都说他们这些人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根本不知真心为何物,那都是误解。 他们只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压力而已。 但宫冰夜与他们不同。冷静、沉稳、自持、宫冰夜自小就是这种性格,在工作上他因此被敬畏仰视,但在生活中,往往会承受许多委屈。 尹亦浠默默听着他的话,不想他话锋一转,忽然沉声道:“我知道你嫁给他另有目的。” !! 尹亦浠心头猛跳,面色慌乱的看向他。 “其实很多人都和你一样,对宫冰夜趋之若鹜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看重他的家世和钱。”郭禹堂全然不知尹亦浠被他方才的话吓成什么样,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告:“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不管婚前如何,至少今后你该真心对他。” 尹亦浠提起的心缓缓放下,紧攥的掌心已经湿漉一片。 对于郭禹堂的质疑,她没有解释,因为事实上她比他猜测的更加可恶。不是为钱,而是为了报复。 从餐厅回到办公室,经理早已离开,只剩下宫冰夜一个人躺在沙发上。 尹亦浠走近见他已经睡着,没有打扰,而是去洗毛巾为他擦汗。 带着凉意的毛巾贴在额头上很舒服,宫冰夜满足的“唔” 了一声,眉心终于舒展。 见他喜欢,尹亦浠便不厌其烦的更换毛巾,保证搭在他额头上面的毛巾永远是低温。 忙碌间,他的手机响过一次,好像有人发信息过来。 尹亦浠怕有要紧事等着他处理,帮忙打开查看,发现发信人居然是尹腾。 还是为了合作的事,不过尹腾对宫冰夜的态度比对她要和缓很多,甚至可以用哀求来形容。 她很少见到尹腾这样低声下气,而且看样子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联系宫冰夜,可宫冰夜……为什么如此冷淡? 从上次在车里就可以看出宫冰夜不想与尹腾合作,但是原因他又不肯说,难道还在为尹腾出谋划策把她送进宫家的事心怀不满? 尹亦浠下意识这样猜测,可电光石火间,郭禹堂的劝告蓦然在脑海闪现。 也许,宫冰夜的确有什么难言之隐。 将手机放回原处,尹亦浠长出一口气,选择相信他。 风吹云动,暖阳西移,很快便迎来黄昏。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到城市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们面色匆匆,都在赶赴家的方向。 宫冰夜在绚烂光影中醒来,睁开眼睛,入目便是烈焰般的火烧云。 侧过头,尹亦浠也被笼罩在光芒中,睡颜温柔而又惊艳。 他忍不住探出手去,小心翼翼拂开她垂落在脸颊的发,然后缓缓俯身靠近她的额头…… 轻轻柔柔的亲吻,不带任何情欲,却令他激动得如同年轻男孩一般。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呀!” 惊呼后,睿睿条件反射的捂住嘴巴,好像知道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偷亲妻子被人撞破,宫冰夜原本满心不悦,可发现来人是自己儿子,顿时没了火气不说,反而有些难为情。 “看见什么了?” 问完宫冰夜就开始后悔,心想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第六十二章 二叔上门 睿睿“噗嗤”一下笑出声,反应过来后赶紧重新捂住嘴,闷声闷气的说:“看见了……也可以没看见,只要爸爸再带我和妈妈出去玩一次,我就帮你保密哦。” 说着,他还在脸蛋上刮了几下,示意宫冰夜“羞羞羞”。 还知道谈条件了,从哪学来的? 宫冰夜故作严肃的清了清子,痛快点头:“好,你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妈妈,我就答应你。但是你……” “诶呀我知道,这是男人之间的协定,我肯定不会耍赖皮的!” 睿睿抢先保证道。 —— 因为身体不适,在尹亦浠和助理的共同建议下,宫冰夜第二天留在家里休息,没去公司。 可是近期城郊地皮的项目正忙,他在家里怎样都无法安心,最后还是偷偷摸摸跑进书房,准备远程工作。 谁知他刚坐在椅子上连电脑都还没打开,尹亦浠就满面怒色的冲了进来。 ——说好了在家休息不许工作,你怎么这样?! 经过一夜休息,他嘴唇依然没有血色,脸颊上却透着红晕,可见还没有退烧。 尹亦浠见他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放弃沟通,直接把他押回卧室。 ——躺下!睡觉!哪也不许去! 简洁的下达命令后,尹亦浠带着余怒离开。 宫冰夜一路盯着她直到下楼,然后故技重施,轻手轻脚的又要往书房走。 “爸爸——” 睿睿拖着长音在背后叫住他,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逃跑”的表情。 对付不了尹亦浠,还对付不了自己儿子吗? 宫冰夜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点点头道:“去玩吧,爸爸要工作了。” 以往他只要收起笑容,睿睿马上就会被吓住,如果尹亦浠在肯定要钻进她怀里,谁知这次居然没效果。 睿睿昂首挺胸,个头不大却气势十足:“别想骗我!妈妈说了让我看着你,绝对绝对不能让你离开房间一步!” 继被妻子压进卧室后,又被儿子拉了回来,宫冰夜彻底放弃挣扎,听话躺到床上。 不过仔细想一想,他向来独断专行说一不二,今天接连被尹亦浠和睿睿教训,甚至像贼一样被盯着,他竟然没有一丝不悦反而觉得……有点幸福,这真是太奇妙了。 然而,总是有一些没眼力的人会不请自来打破这种奇妙的幸福感。 客厅里,郭禹堂大爷一样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老宫是我朋友,在他痊愈之前我必须过来看看才放心。要不然……” 斜眼瞥向尹亦浠:“万一有人毒害他怎么办?” 经过昨天的事情,睿睿已经把他当成欺负妈妈坏人,此时见他又在阴阳怪气的欺负尹亦浠,当即忍不住炸毛:“我妈妈才不会害爸爸!而且爸爸是妈妈的老公,不是你的!” “嘶,你这小东西怎么这么烦人,昨天咬我一口还没跟你算账呢!” 在郭禹堂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尊老爱幼”一说,和家里侄子辈的小朋友吵架斗嘴是常事,自然也不会让着睿睿。 于是,这一大一小就在众人憋笑中斗起嘴来。 尹亦浠含笑看了他们片刻,见时间不早,便提出去准备午餐。 “等等等等!”郭禹堂闻言单方面休战,注意力从睿睿又转回尹亦浠身上:“你会做什么啊?我郭二少爷是出了名的美食家,一般的菜可入不了我的眼。” 饭菜是入口的,又不是入眼的。 尹亦浠在心里刺他一句,然后撑出笑容询问他的口味。 郭二少爷凝神思忖片刻,自顾自点头:“佛跳墙,酥皮羊柳卷香草汁,暂时就这两道吧。” 尹亦浠倒吸一口冷气,觉得他或许疯了。 ——一道是中餐,一道是西餐,好像不太搭配吧? “没事,都是朋友不用在意那些面子上的东西。”郭禹堂摆摆手,成功堵住尹亦浠接下来的话。 尹亦浠进厨房后,睿睿继续跟他吵:“我妈妈做什么都好吃,但是就不做给你!” “那是你妈不会做。也就是老宫,换成别人肯定不要她。” “爸爸是妈妈老公,不是你的!” “我告诉过你了,我这个‘老宫’不是你那个‘老公’!” 毫无影响的争吵再次开始,吵到激烈处,宫冰夜插话进来:“无论哪个都不许你叫,谐音也不行。” “嘿!你们……你们俩……” 郭禹堂算是明白了,他们爷俩这是看他为难尹亦浠,所以合起伙来欺负他呢! 此时,厨房中正在为“佛跳墙”忙碌的尹亦浠突然接到尹腾打来的电话。 “小浠,上回让你帮我劝宫冰夜签合同,你劝了吗?” 尹亦浠早猜到肯定又为这件事,否则尹腾才不会主动联系她。 手指在话筒处轻扣两下,就听尹腾没好气的说:“我才不信呢,他到现在都没答复我,你劝了才怪!小浠,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当初是谁把你送进宫家让你过上富太太的生活,没忘吧?现在到了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 “其实我这样做也不光是为自己,你爸妈当初不就是想把尹氏发扬光大吗?我现在是在完成他们的梦想,所以你必须帮我。听到没有?!” 尹腾还在不停聒噪,尹亦浠将手机放在厨台上,觉得满心烦闷。 她不会傻到相信尹腾是为了尹盛和许宛容才发展尹氏,他只是为了钱而已。但有一点他说的没错,尹盛和许宛容确实把尹氏看得格外重要。 父母去世三年,她除了找侦探一直暗中调查当年真相外,其余什么都没为他们做过。现在,她对宫冰夜的怀疑似乎不再像从前那么坚定,如果宫冰夜不是幕后主使,那她的调查之路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趁着有能力的时候帮父母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餐桌上,佛跳墙和酥皮羊柳卷香草汁摆在正中央,使整顿饭看起来不伦不类。 郭禹堂一贯的挑毛拣刺,不过吃起东西倒毫不含糊。 尹亦浠脑子里都是尹腾的合同,根本没心思理会他,再三踌躇后,终于放下筷子对宫冰夜说起这件事。 ——二叔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忙问问合同的事。 提起尹腾,场面突然诡异的寂静起来,连郭禹堂都在瞄了宫冰夜一眼后收声。 尹亦浠硬着头皮继续道: ——如果宫氏还有合作安排的话,可不可以给二叔一个机会呢?尹氏的实力虽然无法与宫氏相比,但小资金合作应该没问题的。 宫冰夜夹菜的动作一顿,却没有答话。 尹亦浠的执拗劲上来,不错眼珠盯着宫冰夜,似乎他不给出回答,整顿饭她都会这样等着他。 宫冰夜无奈,只好随口道:“工作上的事情牵扯很多,还是少与亲友合作为好。” 不跟亲友合作?那宫家那些远亲呢?还有郭家、徐家,甚至以前的乔家,宫冰夜都和他们合作,为什么到了尹家就不行? 或许,他不是不想和尹氏合作,只是怕她和尹腾趁机敛财吧? 尹亦浠忿忿收回目光,闷头吃饭不再说话。 这是家事,作为外人的郭禹堂不好参与,可尴尬的气氛实在让他喘不上气,于是午餐结束他就借口有事匆匆离开。 —— 一连三天,宫氏还没有丝毫答应合作的意思,尹腾急得没办法,便挑了个宫冰夜不在的时间上门找尹亦浠。 听佣人说尹腾来了,尹亦浠立刻猜出原因,本想好言劝他放弃宫氏去和其他企业合作,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尹亦浠就惊讶得愣在原地。 上次见面还是在宫家老宅,那时尹腾西装领带一派贵气,偏分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笑容间满是成功人士的风采。可是现在…… 满脸胡茬不知道几天没刮,鬓角发丝泛白,最可怕的是他双眼通红,似乎几天几夜没睡过觉。 ——二叔,您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尹亦浠上前想要扶尹腾坐下,却被狠狠推开。 “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要是你还认我这个二叔,就赶紧让宫冰夜在合同书上签字!”尹腾气急败坏的瞪着尹亦浠,满脑子都是合作的事。 楼下尹腾的吵闹声越来越大,睿睿透过卧室门的缝隙看到,连忙拿着尹亦浠的手机给宫冰夜打电话。 “爸爸你快回来,那个二……二姥爷在骂我妈妈呢!”睿睿缩在角落里, 压低声音报信。 “你二姥爷是谁?” 对面,是郭禹堂的声音。 睿睿一愣,猛地站起身道:“坏叔叔,我要找爸爸,你快把电话给他!” 郭禹堂看了眼旁边正在输液的宫冰夜,捂着听筒走到门外。 这三天宫冰夜连轴工作,毫无意外的又病倒了,如果让他知道尹亦浠有事,肯定拔下针头就往外面跑。 “行了行了,你别嚷嚷,我这就过去。”无奈之下,郭禹堂只得代替宫冰夜出动。 此时宫家别墅中,尹腾还在大吵大闹,把一众佣人吓得不敢上前。 “尹亦浠,我待你不薄吧?没有我,你怎么可能住在这么豪华的别墅里,怎么可能和你儿子一起享受生活?你要懂得知恩图报啊!” 说着,尹腾掏出手机,非要尹亦浠现在就联系宫冰夜,求他签约。 第六十三章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尹亦浠连忙摆手,退后几步道: ——他的事情我从不插手,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听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尹腾气急败坏大喝一声,然后猛地靠近她,低声提醒:“而且你别忘了,当初你爸妈是怎么死的。你如此维护宫冰夜,就不怕你爸妈在九泉之下寒心吗?!” 尹亦浠蓦地瞪大眼睛,仿佛不相信尹腾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许欺负我妈妈!” 这时,睿睿一阵风似的跑到尹亦浠身前,将尹腾隔开,怒气冲冲道:“二姥爷坏!睿睿讨厌你!” 不与宫氏合作,尹氏很可能会破产,所以尹腾现在根本不在乎自己丑态毕现,抬手就要把睿睿推开。 尹亦浠眼疾手快把睿睿抱起来,正要质问他怎么能这样对孩子,一阵刹车声已经在门外响起。 郭禹堂下车后快步走进别墅,见到尹腾第一句话就讽刺意味十足:“不敢直面宫冰夜,转头来欺负女人孩子,这么大岁数真让人瞧不起。” 见尹亦浠来了帮手,尹腾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可怕。 郭禹堂冷哼一声,继续道:“你以为宫冰夜会傻到跟你合作,然后让宫氏做尹氏的替罪羊吗?有这工夫,你还不如回去给公司估估价,尽早卖了。” 闻言,尹亦浠恍然大悟。 怪不得尹腾从一开始就不愿当面和宫冰夜谈合作,反而托她帮忙,原来尹氏出问题了,所以他才要拉宫氏下水! ——二叔,您怎么能这样做? 面对尹亦浠的质问,尹腾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愈发恼怒。 他咬牙点了点尹亦浠,恨声道:“废物!当年你救不了你父母,现在又救不了我,你活着究竟有什么用处?!” 说完,不等郭禹堂开口讽刺,他已经气冲冲的快步离去。 尹亦浠愣愣站着,许久都无法从他最后一句话的阴影中走出来。 她的确无能,三年前像个妓/女一样陪睡,却还是不能挽救父母。如果她强大一点,或许事情就会变成另外一个结果。 尹腾说得对,她是个废物。 睿睿见坏人走了,飞快从她身上爬下来,仰头瞅着郭禹堂有些嫌弃的问:“为什么是你来,我爸爸呢?” “你爸爸……”郭禹堂挠挠脸颊,撒谎道:“他正工作呢。公司里事情那么忙,他哪走得开呀!” 这次没能把宫冰夜生病的责任怪在尹亦浠头上,实在不是因为郭禹堂脱胎换骨了,而是因为他答应宫冰夜要将此事保密,不让尹亦浠担心。 没办法,谁叫他是个既守承诺又重情义的郭二少爷呢? 郭禹堂正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中无法自拔,目光一转,忽然注意到旁边尹亦浠的神情有些异样,似乎在……自责? 想想也是,尹腾心怀不轨想骗宫冰夜帮他收拾烂摊子,尹亦浠不知其中关节,几次三番帮他说话,甚至因为被宫冰夜拒绝而心生不满,现在终于知道真相,懊悔自责也是正常的。 不过,还有一句话叫“不知者无罪”,说到底这件事也不是她的错。 “不用一副悔青肠子的样子,下次当心点就好。再说也怪宫冰夜口风太紧,从没跟你 提过这事儿。” 郭禹堂居然会出言安慰,令尹亦浠十分惊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他竟能看穿她的心思。 的确,在无法为父母伸冤的落寞同时,她也对宫冰夜满怀歉意。 宫冰夜不肯将尹腾的居心如实告诉她,必定是怕她心痛不安,所以他就像郭禹堂说的那样,一个人承受所有委屈。 此事闹到今天的地步根本不怪他,反而是她欠他一声“谢谢”。 第二天傍晚。 宫冰夜手头的工作终于忙完,气色也恢复不少,因为过几天要出差,所以决定临行前回家休息。 已经过了晚餐时间,佣人们整理好厨房后便可以自由活动,睿睿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可以放松娱乐,而尹亦浠应该在陪着他,这是家里约定俗成的安排。 宫冰夜正要上楼去看看母子俩在玩什么,路过客厅时,却逮住了一个偷懒的人。 才八点钟,不去陪儿子反倒在这里睡觉? 宫冰夜在心里嫌弃一句,面上却露出淡淡笑意,轻手轻脚走上前把人横抱起来,然后送回房间。 头刚沾到枕头尹亦浠就醒了过来,茫然的朝四周打量片刻,对上宫冰夜含笑的眼睛时,迷迷糊糊的说要给他放水洗澡。 宫冰夜松开仍搭在她肩上的手,退后给她留出空间。 尹亦浠用力眨了眨眼,下床走向浴室,进门前想到什么,忽然转过身: ——谢谢。 无需任何解释,目光相触的刹那宫冰夜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一刻,窗外万家灯火,卧室内流淌着温暖的气氛,他们好像变成了普通夫妻,不再有仇怨与隔阂。 宫冰夜被眼前的场景迷住,一步步朝尹亦浠走近。 而尹亦浠还睡意朦胧,居然连躲避都忘记,直接被人逼到墙边。 “感谢不是光用嘴说,要有诚意才行。”宫冰夜愈发靠近,刻意压低声音道:“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尹亦浠还没想出答案,或者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红润双唇已经被掠夺。 放水洗澡的步骤被省略,两人很快滚到床上,开始了温情的一夜。 这次,宫冰夜从始至终都很温柔。 —— 转眼间,又到了尹亦浠去心理医院接受治疗的日子。这天上午治疗后回家时,宫冰夜半路被派去买午餐,尹亦浠独自向别墅区走。 刚到门口,她突然停住脚步,疑惑的看着在别墅区外鬼鬼祟祟的男人。 之所以说鬼鬼祟祟,是因为那人衣服破烂不堪,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沾着泥巴和灰尘,头发也一缕缕打结,好像乞讨者。这种形象的人出现在别墅区本来就很奇怪了,偏偏他还弯着腰探头探脑朝大门里面张望,好像在找人似的。 这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难道他是某个破产企业的员工,来找害他失业的人报仇? 尹亦浠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天马行空,不过必要的警惕不能少。 她抓紧手里的塑料袋,快步就要走进大门,男人却开口叫住她。 “大妹子,能给口水喝吗?” 尹亦浠一惊,身体僵硬的转过头。 只见男人正盯着塑料袋里的矿泉水舔唇,看嘴唇的干裂程度,应该是渴急了。 渴成这样都没有直接上来抢,基本排除了精神病的可能性,而且他的眼神畏缩质朴,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 尹亦浠起了善心,便从塑料袋里拿出瓶矿泉水递过去。 男人接过水后仰头灌了大半瓶,然后皱着脸打了个嗝,又把剩下的喝光,这才终于解渴。 “谢谢啊大妹子,你真是个……” 道谢的话只说了一半,在看清尹亦浠的脸后,男人突然直直跪了下去。 这种情形尹亦浠始料未及,连忙弯腰去扶,心想不过一瓶水而已,哪用得着行这么大礼。 谁知男人坚持不肯起身,同时口中高呼:“宫太太!你是宫太太对吧?我在新闻看见过你,求你帮帮我们一家老小吧!” 这都哪跟哪啊?她上次晕倒确实上了新闻不假,可她哪有能耐救他们一家,再说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你先起来,有什么事起来慢慢说。 见尹亦浠做手语,男人顿时愣住了:“大妹子你……你不会说话啊?” 知道尹亦浠是哑巴后,男人的情绪倒平复不少,也答应坐在旁边长椅上慢慢谈。 通过手机打字,尹亦浠终于问清了男人身份以及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原来男人名叫马忠,是城郊马家村的一名村民。宫氏投标的那块地皮,就包括马家村在内。 听说村子要被拆了盖成大楼,村里人虽然不舍却还是挺高兴的,以为能分到楼房或者拿着拆迁补偿款到城里买房,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有一天村子突然来了好多台汽车,上面下来几十个浑身腱子肉的壮汉,勒令他们两日内搬离村子,不搬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村里人没见过这阵势,胆子小的搬走了,向马忠这样不服的被他们揍了一顿不说,连东西都不让收拾就被赶出了村子。 听说马忠想上告,那些人直到现在还在追他。 “太缺德了……收了我们的房子和地,还不给我们钱,这不是要人命吗!” 马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完经过后,继续哀求尹亦浠帮忙说情,他好像以为只要尹亦浠说动宫冰夜不拆迁,他们就可以重新回村子。 可这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尹亦浠本想让他去家里详谈,可又怕他心怀不轨伤害睿睿,不免为难起来。 宫冰夜带着睿睿喜欢的意面和尹亦浠点名要吃的灌汤包开车回来,路过大门时发现尹亦浠正和一个看上去很奇怪的男人坐着说话,便把车临时停在路边,下来询问情况。 听说马忠是因为强制拆迁的事找上门求自己帮忙,宫冰夜着实愣了愣。 第六十四章 睿睿走丢了 那块地皮在法律上来说属于他没错,但拆迁一事却不归他主管,而且近一段时间他都在为接下来的项目奔忙,几乎没过问这些。 “这样吧,我先带你找地方安顿,这件事我会调查。”如果真像马忠说的有人在追赶他,那么他的住处绝不能仓促安排,所以宫冰夜决定亲自带他去自己名下的一处公寓。 马忠自然答应。 宫冰夜回到车里把食物拿给尹亦浠,让她回家照顾睿睿。 ——好,你小心一点。 尹亦浠嘱咐后离开,走出几步还不放心似的回过头来张望。 宫冰夜微微颔首让她安心,同时通过今天这件事,也对她有了些不同的认知。 以前他以为尹亦浠是个小女人,即使偶尔固执一些,却也很容易被人拿捏。但从她处理马忠一事的态度来看,胆识、警惕、良善,这三点她都具备。 或许她并不是一只只能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宫冰夜的黑眸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直至尹亦浠彻底消失在拐角,他才上车离去。 安顿好马忠并让助理对此事展开调查,忙完这一切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见客厅还亮着灯,宫冰夜猜到尹亦浠还在等消息,便换了拖鞋走过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尹亦浠又在沙发上睡着,瘦弱的身子紧紧蜷缩着,像是母胎中的婴儿一般。 宫冰夜勉强牵起唇角笑笑,然后深吸一口气坐在她旁边,头靠在沙发背上,抬手揉捏起眉心。 明天就要出差,公司的事务必须在天亮前处理好,他本打算下午工作晚上睡个好觉,却因马忠一事忙到现在,实在疲惫不堪。 “亦浠,起来去楼上睡。”精神恢复一些后,他轻推尹亦浠肩膀将她叫醒。 如他所料,尹亦浠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马忠怎么样。 ——他已经住下了吗?那些人不会发现他吧? 见尹亦浠满脸急切,宫冰夜略有些嫉妒,心想她好像从没这样担心过他。 不过此时他没心思也没体力逗弄尹亦浠,便直接安慰道:“他们找不到那里,不用担心,你赶紧上去睡。” 听出他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尹亦浠忍不住问: ——你呢?明天不是要出差吗?你也赶紧洗漱睡觉吧。 “来不及了。” 宫冰夜撑着膝盖站起身,指指书房道:“还有很多工作,必须做完。” 作为宫氏总裁,每天需要他经手的事情实在太多,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总是因疲劳过度而生病。 尹亦浠本打算劝劝他,仔细一想又放弃。毕竟和一个工作狂谈休息,与对牛弹琴无异。 ——那好吧,你尽量快点忙完,能睡一会是一会。 尹亦浠无奈的嘱咐,然后抬步上楼。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卧室大床上来回翻滚许久,她居然一丁点睡意都没有,反而越来越精神。 想到宫冰夜还在忙碌,她索性到厨房煮了碗海鲜面,当宵夜给宫冰夜送去。 书房门开着,她进去时宫冰夜正在打电话,同时电脑上还在进行视频会议,她没敢打扰,把汤碗放在茶几上用盖子盖好,然后悄悄离开。 回卧室后她找了本书靠在床头翻看,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等宫冰夜回来。 刚才听宫冰夜打电话好像在说马忠的事情,或许已经有了什么眉目。她是第一个遇见马忠的人,所以下意识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宫冰夜结束工作时,天边已经泛起淡青色,薄雾中的水汽落在玻璃上,形成细小水珠。 他揉着酸痛的脖颈回房,进门便看到捧着书睡着的尹亦浠。看那姿势,又是不知不觉睡过去的。 送夜宵不说,还一直等着他回来。宫冰夜心中感动,看着尹亦浠的目光也越发柔情,忍不住俯身在她额头轻吻。 没想到这一下,竟把睡美人吻醒了。 沉睡中醒来的尹亦浠眼眸朦胧,茫然中还带着一丝惊恐,在反应过来宫冰夜做了什么之后,脸颊渐渐爬上两片红晕。 上次偷亲被睿睿看到,这次又被当事人发现,宫冰夜尴尬的清清嗓子,心想自己果然没有偷香窃玉的潜质。 为了缓解气氛,他连忙转移话题道:“早上七点钟的航班,我该出发了。” 这次他出差原本是为了项目,可经过昨天遇到马忠,又要加上解决强制拆迁一事,尹亦浠的慌乱羞赧瞬间被担忧取代。 最后禁不住她坚持,宫冰夜只好答应让她亲自送自己离开。 宫冰夜这一走,整整一周都没回来。 睿睿起先整日吵着要找爸爸,到后来慢慢变成失落的怀疑爸爸不要他了。 ——怎么会?爸爸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连最喜欢的乐高玩具和汽车模型都无法让他开心,尹亦浠只好把他抱在怀里耐心安慰。 睿睿垂着眼睛,肉嘟嘟的嘴唇撅的老高:“可是他都没给我打电话,只给妈妈打过!” 嗯……这个嘛…… ——那是因为他太忙了,给妈妈打电话也是为了嘱咐妈妈好好照顾你。 “可他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我?” 对话进行到这里,几乎走进死胡同,尹亦浠自认说不过睿睿,便决定换一种方式安慰他,比如去外面吃饭。 “真的吗?!”听说要出去吃,睿睿终于有些感兴趣:“我们可以吃麦当劳吗?或者必胜客,肯德基?” 说来说去都是快餐,尹亦浠略显为难的沉吟片刻,试图和他商量,把快餐换成小吃。 结果当然被完全否决。 最后实在没办法,为了安抚这个怀疑自己被爸爸抛弃的小家伙,尹亦浠只好点头答应。 碍于还不到午餐时间,两人决定先去商场顶层的室内游乐场玩,然后再奔向楼下的麦当劳。 室内游乐场内,睿睿混在一群同龄小朋友中间跑来跑去,从滑梯上下来的时候总要朝站在外面的尹亦浠招手高呼。 尹亦浠摆手回应,用口型嘱咐他小心点。 “知道知道,妈妈你看我酷不酷?” 示意尹亦浠看着他,随后他再次钻进滑梯里。 尹亦浠含笑望着滑梯出口,看到从里面出来的男孩的那一刻,笑容却猛然僵在脸上。 不是睿睿! 刚才这个男孩分明在睿睿后面钻进滑梯,那里面只能容纳一个人,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抢在睿睿前面出来! 一瞬间,尹亦浠头上好像被狠狠打了一拳,眼前阵阵发晕,心脏也瞬间悬空,双手双脚止不住发抖。 没事的,或许……或许睿睿不想玩滑梯,所以中途跑去玩别的了。 尹亦浠一边劝自己冷静,一边快步跑到管理员身边。 在手机上打字时手指也在不停颤抖,短短两句话,几乎用了十分钟。 ——我孩子不见了,他叫睿睿, 刚才他在那玩滑梯,突然就不见了! 这家室内游乐场面积很大,经常有孩子跑到角落玩游戏,家长找不到人请管理员帮忙的情况,所以管理员起先并没有多着急,安抚尹亦浠几句后才慢悠悠的脱鞋走进游乐场。 等她出来时,却完全换了一副神情。 “我按照你说的长相找了,名字也问了,可……可是没有啊,会不会已经出去了?”管理员摊着两只手,面色慌乱的把情况告诉尹亦浠。 游乐场只有一个出口,孩子出去应该能看到的! 尹亦浠反问管理员,管理员紧张的挠挠头:“我……我刚才正卖票呢,没注意……” 游乐场售票处的柜子上贴着让家长看护好自己孩子的提示,也就是说,孩子在游乐场出事,只要不是场内器材问题,其余他们一概不负责。 当然,尹亦浠现在也没心思追责,满心都是找到睿睿。 她绕着游乐场四周找人,每看到一个身形相似的孩子都要冲过去看仔细,遇到工作人员和孩子家长也必定仔细询问。可麻烦的是,她根本没办法说话。 极少数有耐心的人或许可以等她情绪激动的比划手势或者在手机打字,没耐心的根本不理会,直接把她当成神经病离开。 兜兜转转找了四五圈,她几乎把整个顶楼都翻过一遍,却还是没能找到睿睿。 心如死灰,是她此刻的唯一感觉。 她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与丈夫关系尴尬,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只有睿睿,睿睿就是她的全部。如果睿睿真的丢了,那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只剩下死路一条。 ——睿睿!你到底在哪,快回来妈妈身边,别吓唬妈妈了! 她在心里呼喊,而周围路过的行人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有个小男孩被一个女人拉着向电梯走,不论身高还是发型都与睿睿如出一辙,尹亦浠骤然瞪大眼睛飞奔过去。 将男孩抱在怀里,耳边立刻响起尖叫声。 “啊!妈妈救命,我被怪兽绑架了啊!!!” 完全不同于睿睿的奶音,怀中男孩嗓音清亮,哭声也比睿睿更大。 尹亦浠瞬间僵住,还不等松手,已经被男孩妈妈推坐到地上。 “有病吧你,我儿子都被你吓哭了!”女人抱起男孩快步离开,走前还扔给尹亦浠一个白眼。 尹亦浠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都不是睿睿,全都不是她的睿睿!她失去了那么多东西,现在连睿睿也失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第六十五章 被跟踪了 她把头埋进膝盖,心痛的几乎喘不过气,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郭禹堂。 郭禹堂今天陪朋友逛街,觉得没意思便一个人散步到顶层,没想到居然遇见了尹亦浠。 他起先不知道尹亦浠在哭,本想讽刺她又在外面给宫冰夜丢人,走近后却发现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哭了?不是吧,真哭了!” 以前那么损她欺负她不会哭的人,今天为什么事情竟然哭成这样? 郭禹堂难掩惊讶,连忙将尹亦浠扶起来温声询问。 得知睿睿走丢,他当即带着尹亦浠去广播室广播,然后回到游乐场外等待。 尹亦浠方才慌得乱了分寸,完全没想到广播这码事,幸亏郭禹堂出现,否则等她坐在那里哭完,说不定睿睿就……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虽然商场内已经开始广播找睿睿,但只要睿睿一刻没回来,她的心就一刻难安。 好在没过多久,睿睿便被好心人送了过来。 尹亦浠拉着好心人的手谢个不停,还非要给人家些钱,可她手忙脚乱的表示不清楚,倒把对方弄得很不好意思。最后还是郭禹堂出面替她表示感谢,对方才表示只是举手之劳,谁看到都会这样做。 目送好心人离开,尹亦浠确认过睿睿没有受伤后转过头去生闷气。 睿睿见她和刚才的阿姨聊的开心,却不搭理自己,显得十分不解。 郭禹堂见状假装教训他道:“好你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呢主意倒不小,说跑就跑,这么不听话,你要急死你妈妈呀?!” 经他一骂,睿睿立刻明白过来,也顾不得让他占了便宜,急忙抱住尹亦浠大腿解释:“妈妈你别生气了,睿睿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是刚才有一个小妹妹找不到妈妈,我带她去找,结果才……才不小心走丢了。” “助人为乐?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郭禹堂撇撇嘴,仗着他不敢还口便一直挑衅。 尹亦浠听完解释终于低头看向睿睿。 其实她哪里是生睿睿的气,根本是在气自己,如果她注意力再集中一些也许就不会看丢睿睿。 而且她故意装生气,也是为了给睿睿一个警示,告诉他以后无论怎样都不可以独自离开家长的视线。 ——有没有吓到? 尹亦浠蹲下帮睿睿整理衣服,摸摸他的小脑袋问。 睿睿直接扑进她怀里,蹭来蹭去的撒娇:“我再也不乱跑了,我知道错了,妈妈你别生气。” 母子俩和好如初,旁边的郭禹堂又开始闹腾。 “小孩犯错不挨打哪能接受教训?等我去楼下买根鸡毛掸子送你,回家好好教训他。” 见郭禹堂一脸得意,睿睿反应迅速的回嘴:“那我也买一个送给你妈妈!坏叔叔也要挨打!” 尹亦浠拉住睿睿,告诉他不可以对郭禹堂不礼貌。 以前郭禹堂嘴贱人也烦,睿睿和他吵架尹亦浠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热闹,但是今天郭禹堂的确帮了大忙,再那么对人家说不过去。 ——睿睿,跟叔叔说‘谢谢’。 “啊?!”听说自己要向郭禹堂道谢,睿睿立马皱起小脸,整个身体都在表示拒绝。 郭禹堂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有什么惊讶的?要不是叔叔我,你今天就得在外面喝西北风知道吗?你妈妈刚才还谢了我半天呢。”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战,尹亦浠头疼不已,只好把睿睿拉到身后隔开他们。 这时游乐场的管理员恰好走过来,见睿睿被找到也松了口气,笑道:“可算回来了,看把你妈妈吓成什么样。诶呦,这是你爸爸吧,可真是一表人才,你们这一家三口多幸福啊, 以后可不许再乱跑了。” 睿睿忙着对郭禹堂翻白眼,压根没听到管理员的话,郭禹堂倒听清了,但就是故意不说话,想看尹亦浠如何反应。 如他所愿,尹亦浠“腾”的红了脸,手语比划得飞快,手指头都差点打结。可惜没有用,人家管理员大姐根本看不懂。 “行了行了,人都走出那么远了,你还追上去不成?”郭禹堂忍不住发笑,而后摸摸肚子,很不客气的提议:“光顾着帮你找孩子,我都被朋友甩了,我不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你得请我。” 尹亦浠下意识点头,郭禹堂帮了她大忙,请客感谢是应该的,只是…… ——我已经答应睿睿带他吃麦当劳,你……要不我先去买麦当劳,然后和你一起去餐厅? 见尹亦浠有些为难,郭禹堂难得善解人意一次,摆摆手痛快道:“就吃麦当劳吧,偶尔换换口味,体会一下大众民生也是可以的。” 于是,尹亦浠便抱着因为听说要与郭禹堂共进午餐而龇牙咧嘴的睿睿,带着郭禹堂,一同去“体验民生”。 店内,郭禹堂对“民生”中的鸡肉卷十分满意,正大快朵颐时,却被宫冰夜的一通电话打断。 “烦不烦,人都走了还能远程打扰我吃饭,你可真行!”郭禹堂象征性的擦擦手,一边跟睿睿抢薯条一边嫌弃宫冰夜。 宫冰夜突然间发现,与郭禹堂相比,他可能更喜欢偶尔正经的徐子良。 清清嗓子,他开门见山说起严肃的话题:“前几天告诉你城郊地皮拆迁的事还记得吗?” “啊,怎么了?” “马忠的家人也过来了,你帮忙安顿一下。” “哦?”郭禹堂挑挑眉,把薯条盒子推到睿睿面前,随后问道:“你这是要开收容所?” “……” “真是的,一开玩笑就不搭理人!”郭禹堂“哼”一声,没好气道:“我正代替你这个一家之主尽义务呢,不谢我就算了,还冷落我。” 听说尹亦浠和睿睿也在旁边,宫冰夜总算提起点兴趣:“把电话给睿睿。” 他那边事情太忙,和睿睿对话更加方便些。 时隔多日,睿睿终于听到了爸爸的声音,显得非常开心。 两人互相问了些对方的情况,当宫冰夜问起尹亦浠是否按时去心理医院时,睿睿立马皱起眉头,义正言辞的告状:“没有!妈妈今天没去!” 尹亦浠瞬间瞪起眼睛,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两下,威胁睿睿不许再说。 睿睿哪里肯听,反倒闹得更起劲,谁知眼前一暗,手机就被郭禹堂夺了回去。 “行行行,心理医院我带她去,正吃饭呢你别没完没了,就这样,拜拜!”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他利落挂断。 睿睿觉得他故意邀功,气鼓鼓的怒视他,扯着嗓子吼:“讨厌死了,我陪妈妈去看医生,不要你去!” “我能开车送你妈妈,你会吗?” 郭禹堂得意洋洋的回嘴,两人很快就开始新一轮争吵。 吵归吵,饭后三人还是一起去向心理医院。 郭禹堂开车,与本人不符的是他车技居然不错,又稳又快。不过他时不时用挑衅的目光从后视镜看睿睿的样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妈妈你看,坏叔叔瞪我!”睿睿扯着尹亦浠的袖子告状。 尹亦浠无可奈何的摊摊手,谁知郭禹堂突然开口:“少自作多情,后面有台车好像在跟着咱们,没感觉吗?” 经他这么一说,尹亦浠也觉得那台银色面包车有点奇怪,好像从商场出来以后就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前方刚好有个红灯,郭禹堂作势要刹车,汽车即将停下时突然猛打方向盘转入左车道。 果然,面包车也重复了相同的操作,甚至因为转向太急差点被后方汽车追尾。 “敢跟踪郭爷爷,活腻歪了!” 郭禹堂是什么人,全国赛车都拿过奖项,甩掉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其实按照他的性格,应该给面包车点颜色瞧瞧才解气,可车里还坐着尹亦浠和睿睿,他不得不稳重一些。 甩掉后面的尾巴,他直接把车开回宫家别墅,进门后立刻给宫冰夜打电话说明情况。 没想到宫冰夜手机关机,连打了几个都不通。 ——可能没电了吧,他忙起来经常忘记充电。 尹亦浠在旁边提醒。 郭禹堂点点头,收起手机道:“没事,我留这儿陪你们,不用害怕。” 他能留下当然最好,不然别墅里都是些女人,万一真有人冲进来,她们根本无力抵抗。 ——那太谢谢你了,但是被人跟踪的事别告诉睿睿好吗?我怕吓到他。 刚才在车上两人对话不多,尹亦浠还是在手机上打字,所以睿睿并不了解情况。 郭禹堂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笑道:“当然,我还想和那小子打嘴架呢,哪能把他吓死?” * 深夜,万簌俱寂,别墅区里的路灯散发着清冷光芒,与天空中的惨淡月辉遥遥相应。 宫家别墅一楼的佣人们早已进入梦乡,二楼走廊中,却有一个矮小身影正蹑手蹑脚的走向客房。 房门被推开,里面熟睡的人并没有任何反应,身影邪恶一笑,举起手中的东西屏息靠近…… “啊!!” 一大清早,佣人们各司其职开始工作,尹亦浠也带着睿睿在院子里晨练,谁知二楼客房突然传来一道直冲天际的嘶吼声,令众人纷纷愣在原地。 不多时,楼梯上跑下一个人,直奔院中的睿睿而来。 “宫!衡!睿!” 郭禹堂抬手指向他,咬牙切齿道:“背地里下黑手,你小子可以啊!” 尹亦浠茫然的看了看睿睿,正想问郭禹堂发生了什么事,转头看见他“色彩斑斓”的一张脸时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六十六章 过街老鼠的生活 黑的、红的、绿的、蓝的……在他脸上能看到睿睿水彩笔的全部色号。 不用说,肯定是睿睿气不过郭禹堂昨晚住在这里,所以才趁大家休息的时候恶作剧。 恶作剧事小,但尊重事大,尹亦浠故意板起脸教育睿睿: ——水彩笔是用来画画的,不是用来作弄别人的,马上给郭叔叔道歉。 睿睿正得意的哈哈大笑,见尹亦浠真生气了,这才老实下来。 “郭叔叔,对不起,我应该在纸上画画,不该画在你脸上。” 声音听起来没精打采的,好在认错态度还不错。现在就等着被作弄的人宽容原谅,然后皆大欢喜。 可惜,在郭禹堂的世界里就没有宽容一说。 “不接受!”终于让睿睿在自己面前服软,郭禹堂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大好机会:“我必须要还回来,也在你脸上画幅山水图。” “你……你坏蛋!坏叔叔真讨厌,不准住我家!” 睿睿本就有些委屈脸红,被郭禹堂一刺激瞬间炸毛,又要去房间里取彩笔。 尹亦浠忙让佣人拦住他,教育完小的又教育大的: ——睿睿作弄你确实不对,我已经说过他,他也给你道歉了,你还要冤冤相报不成?快点跟睿睿和好,给他做个榜样。 郭禹堂从小几乎泡在蜜罐里长大,做错事又有兄长断后,像这样苦口婆心被教育已经距离他要遥远。 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不爽,甚至还觉得尹亦浠的教育方式不错,以前他似乎看低她了。 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才和尹亦浠相处几天,审美就被拉低了这么多档次…… 就这样,恶作剧事件在当事人双方达成口头和平协议后顺利结束。 吃过早餐,郭禹堂接到宫冰夜电话,让他带尹亦浠和睿睿去z市找他。尹亦浠得知后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个决定太突然了,他在电话里是怎么解释的? 尹亦浠趁整理随身物品的时候向郭禹堂询问。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老宫好像知道了我们昨天为什么被跟踪。”郭禹堂舔舔下唇,说出尹亦浠最不希望的答案:“估计和城郊地皮有关。” 城郊地皮、被赶出村子的村民、追马忠的身份不明的一群人…… 原本尹亦浠以为这只是一件工程里有人想中饱私囊的很容易解决的事,可现在看来,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为了不让睿睿害怕,尹亦浠只得将此行原因说成是去宫冰夜出差的地方旅游,因此睿睿兴奋了一路,尹亦浠却始终提心吊胆,直到飞机落地见到宫冰夜的一瞬间,内心才终于放松下来。 “爸爸抱!” 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睿睿跳进宫冰夜怀里,激动的抱着他不撒手。 宫冰夜拍拍他的小屁股,见旁边尹亦浠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开口安慰道:“别担心,我来时带了保镖,不会有问题。” 他不说还好,说完尹亦浠更担心。 ——有那么严重吗?严重到需要保镖的程度。 “当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宫冰夜很快改口:“不过你和睿睿是重要人物,专人护送更符合身份。” 明知道这只是他的借口,尹亦浠还是没忍住露出笑意。 这时,一家三口身后传来几声不合时宜的咳嗽。 “咳咳咳!行了啊你们,论保镖我才是专业的,你们能不能尊重我的职业,别如此明显的秀恩爱?”郭禹堂皱眉撇嘴,嫌弃得不行。 三人出奇一致,谁都没搭理他,转头继续往前走。 晚上回酒店哄睡睿睿之后,宫冰夜和尹亦浠终于正式说起这几天的事情。 与郭禹堂猜测的差不多,宫冰夜确实认为昨天跟踪她们的与追赶马忠的是同一伙人,不过目前还缺少证据,工程也刚进行到关键时刻,他暂时分身乏术,无法兼顾这些。 “总之你万事小心,保护睿睿的同时别忘记保护自己,无论去哪里都让郭禹堂跟着。”宫冰夜正色提醒道。 尹亦浠自然答应,只是一想到郭禹堂像个孩子似的跟睿睿打嘴架,就止不住头疼。 对于郭禹堂的性格,宫冰夜也颇为无奈,闻言含笑道:“他嘴是坏了点,人却很好,相处多了你就会发现。” 尹亦浠点点头。她对郭禹堂的人品自然没有怀疑,或许开始的时候有些讨厌,但自从他帮忙找到睿睿,她就已经对他完全改观。 ——那你怎么办?郭禹堂保护我和睿睿,你的那些保镖也会时刻跟着你吧? 宫冰夜每日都要在外忙碌,有时见客户,有时去工地视察,根本不可能随身带保镖。 不过听到尹亦浠说这些,他心情倒是不错。 “担心我?”他语气暧昧的发问,然后缓缓抬手挑起尹亦浠的下巴,勾着嘴角凑过去。 七八日不见,睿睿想他,他却在想她。 熟悉的黑眸和薄唇越靠越近,尹亦浠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像是从梦中惊醒般猛地将他推开。 上一次,她睡意朦胧,在不经意的时候便被宫冰夜蛊惑牵引,但这次她完全处于清醒状态,实在做不到。 尹盛和许宛容被冤真相还没有调查清楚,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宫冰夜很可能就是她的仇人,如果宫冰夜用强她无力抵抗,那还情有可原,可若是在这种时候她也…… 那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母? 她的拒绝太明显,宫冰夜甚至不用问都能知道自己被拒的原因,三年前的事始终是他们中间的一个结,解不开,双方都无法释怀。 “我还有份审核材料没处理,先回去了。” 宫冰夜收回手,起身走向隔壁房间。 接下来几天,尹亦浠和睿睿都在酒店度过。 偶然换了新环境,睿睿起先还觉得有趣,拉着尹亦浠到处乱逛,但随着时间加长,他便开始渴望外面的世界。 ——今天天气不好,我们还是去室内泳池玩吧?或者打保龄球?去游戏厅? 尹亦浠一连给出好几个建议,都被睿睿否决。 “不要嘛。我要去街上,能看到好多好多大人和小朋友的街上!”睿睿捂着耳朵大叫,似乎只要尹亦浠不答应,他就会一直这样叫下去。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整日闷在酒店里成年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 尹亦浠思忖片刻,想起他的奶粉和其他日用品都剩下不多,的确该买一些回来,而且她们已经躲了好几天,偶尔出去一次应该没事,便带睿睿换好衣服去找郭禹堂。 “你们要去逛街?” 听说尹亦浠的计划后,郭禹堂面色有些凝重。 尹亦浠不解,忙问: ——很不方便吗?如果那样的话,托人买东西回来也可以。 好不容易可以出门,睿睿正在兴头上,自然不肯愿望落空,见状抱着尹亦浠大腿耍赖:“不嘛不嘛,我们自己去,不让坏叔叔跟着。” 尹亦浠满脸为难的看向郭禹堂,郭禹堂摊摊手,略显无奈道:“那就去喽,估计没事的。” 就这样,三人启程前往商场。 睿睿一进门就开始撒欢儿,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坐在购物车里,而是拉着尹亦浠到处乱跑。 郭禹堂难得有作为跟班的自觉,无论睿睿横冲直撞到哪里他都会在后面紧跟。 可走着走着,他们的表情就渐渐发生了变化。 “妈妈,我喜欢巧克力味道的奶粉!” 进口商品区中,睿睿抱着桶奶粉正想劝说尹亦浠买下来,旁边突然冲出个小男孩,直接抢过耐心放进自己的购物车里。 睿睿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小男孩的母亲也在,尹亦浠见状没有动作,认为这件事还是由对方家长处理比较好。 谁知男孩母亲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推车离开,走前甚至还朝尹亦浠翻了个白眼。 睿睿登时大哭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着问:“怎么这样……他们为什么都这样……这样对我们?” 其实从刚进商场开始,他们就察觉出不对劲,看到他们的人大多都会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更有甚者还在背后指指点点。尹亦浠起先劝睿睿不要多心,但是从刚才那对母子的表现来看,好像由不得他们不多心。 把睿睿抱在怀里,尹亦浠费力的腾出手向郭禹堂询问。 见再瞒不下去,郭禹堂只得实话实说。 原来宫冰夜投标成功,成为这块地皮新老板的事被公开,同时工程即将开始的消息也传到了网上,那群被赶出村子的村民气不过,便决定联合起来对付宫冰夜。 “他们在网上人肉出老宫的家人,也就是你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们也尝尝过街老鼠的生活。” 郭禹堂说完后忍不住叹息,显然也在为此事发愁。 尹亦浠倒平静得多,并没有如他预料那般害怕或者激动,而是极认真的保证: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我一定会把睿睿保护好。冰夜现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你帮我告诉他,千万不要为我和睿睿担心。 第六十七章 喜欢吗? 人言可畏,作为一向以玩世不恭著称的郭二少爷,郭禹堂对这句话的了解可谓相当透彻。 明明是陌生人,却因为外界评价而处于两种地位,自认为上位者的人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甚至惩罚,而被迫站在下位的人,连维护自己的尊严都做不到。 进入商场后,郭禹堂都被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指点和窃窃私语声搅得心中不安,恨不得大吼一声让他们滚开,没想到尹亦浠居然还能如此冷静的看待问题。 她知道最重要的是保护睿睿,然后是让宫冰夜安心,至于自己的心情感受则完全被她自己忽视。 郭禹堂认真注视着她,忽然觉得她和之前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回到酒店,宫冰夜知道他们在商场里遇到的事情后非常自责,把睿睿哄开心了,又来找尹亦浠道歉。 他以为只要把尹亦浠和睿睿放在身边,再加上有郭禹堂的帮助,就一定可以保护好她们,但那群村民的做法实在太偏激,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尹亦浠闻言连忙否认。 ——不,你没做错。那些村民大都朴实又直接,就像马忠一样,肯定是被逼无奈才会用这种方法,你不跟他们硬碰硬是对的。 以宫冰夜的能力,想要处理网上的几条新闻或者惹事的村民简直太容易,但那样只会激化矛盾。他要做的是解决问题,还村民一个公道。 宫冰夜赞许的点点头,很高兴尹亦浠的理解。 顿了顿,尹亦浠又说: ——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我和睿睿不再被针对,就是不确定是否可行。 宫冰夜挑挑眉,饶有兴味:“你说。” ——我和睿睿继续住在酒店,你的人全部撤离。同时在外面散布消息,比如说你花天酒地……这样那些村民或许会同情我们。 弱者大都会同情弱者,况且像宫冰夜这样的富豪出点花边新闻也很正常,到时那些村民认为他不重视妻子儿子,自然不会再对浪费时间找她们麻烦。 尹亦浠回来的路上一直在苦思冥想,最后才筛选出这个办法,虽然表现得有些迟疑,但心里认为宫冰夜应该会采纳。 见她满脸期待,宫冰夜原本想说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好顺势道:“也好,不过事成之后你能帮我个忙吗?” 尹亦浠一愣,不明白她能做些什么。 “当村民不再攻击并且同情你的时候,你帮我与他们取得联系。” 现在村民把宫冰夜当成头号敌人,并且固执的认为把他们从村子赶走的那群人就是宫冰夜手下,宫冰夜想解决此事,却连他们的影子都还没找到。 ——原来是这样,当然可以了! 尹亦浠痛快应下。 然而事实上,宫冰夜并没有完全按照尹亦浠的想法去做。 他直接派人联系报社,勒令其开除发布不实报道的记者,并且公开发布道歉信。同时,他和初恋顾凝然的新闻时隔几年被再度炒热,彻底将尹亦浠母子的事情压了下去。 不久后,又有神秘人士爆出尹亦浠母子与郭禹堂同进同出的照片,配文成他们才是一家人,与宫冰夜只是朋友关系。 按照常理,这种程度的假新闻一经发出就会被戳穿,但此事的知情人都不知道宫冰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假新闻便渐渐站住了脚。 三人成虎,大概就是如此。 近几日电视、报纸、网络都在报道这些新闻,尹亦浠自然很快发现情况与自己的构想不同。 宫冰夜抱歉的解释:“自毁名誉不是小事,一旦失控,无法解决村民问题不说,对宫氏也会有影响。” 其实从听到尹亦浠提议的时候,他就否定了利用花边传闻自毁形象的想法,但当时尹亦浠的神情令人不忍心拒绝,他只得暂时表示赞同。 尹亦浠摇摇头,放下报纸道: ——是我考虑不周,光顾自己和睿睿,没能把目光放长远。 她是真的自责, 宫冰夜却总怕她生气,于是故意问:“如果我真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会怎么做?” 尹亦浠眨巴眨巴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似乎不相信这种语义暧昧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爸爸每天那么多工作都做不完,哪有时间花……花天酒地?”睿睿没学过这个词,不过从宫冰夜和尹亦浠的讨论中大概能明白其中含义,磕磕绊绊把这个词说出来,他摆出一副了然的样子继续道:“爸爸故意逗妈妈开心,我都看出来了,爸爸真笨。” 心思被两岁半的儿子戳破,宫冰夜挫败的同时耳朵也隐隐有些发红,尴尬的清清嗓子,随后便借口工作离开。 尹亦浠见他那副样子总觉得有点可怜,忍不住教育睿睿,不可以当众拆爸爸的台。 哪想到睿睿直接扔出个问题,把她噎得再说不出一句话。 “不让我拆台,妈妈是喜欢爸爸逗你吗?” 喜欢……被宫冰夜逗弄?或者说,喜欢和宫冰夜做亲近的事? 尹亦浠从怔愣中回神,连连摆手否认。 “那不就行了,妈妈放心,下次我还帮你。”狡黠的挤挤眼,睿睿继续趴在床上看故事书。 尹亦浠不知所谓的看他片刻,然后也去做自己的事情。 晚间。 尹亦浠刚把睿睿哄睡,房门便被人敲响。 打开门,郭禹堂正面露急色站在那里,让她跟他去工地。 “具体事情解释不清,到那儿你就知道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工地人烟稀少,为什么非要现在过去?尹亦浠倒不是不相信郭禹堂,只是担心睿睿。 ——不能把他自己留下,夜里醒来找不到人他会害怕。而且……而且万一发生危险怎么办? 星级酒店安保严密,但谁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郭禹堂直接上前拉住尹亦浠,一边往外拖一边解释:“那也不能带着他去,那样只会更危险!” 尹亦浠扒着门框不松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把睿睿扔下,正僵持着,宫冰夜的助理恰好从工地赶回来,按宫冰夜的吩咐照顾睿睿。 见此,尹亦浠才勉强答应。 一路上,尹亦浠不停询问这么着急赶去工地的原因,郭禹堂却始终缄口不言,直至到达目的地,听说宫冰夜被突然出现的村民围攻打伤了头,这才明白郭禹堂先前为什么不开口。 不是他有意隐瞒,而是连他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估计他也是被宫冰夜一通电话叫起来,才急匆匆跑去房间找她。 “老宫去临时办公室包扎伤口了,我先带你去那儿找他?”郭禹堂打听完情况后向她征求意见。 尹亦浠摇头拒绝。不用宫冰夜提点,她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宫冰夜之所以不顾夜色把她找来,必定是想让她出面稳定村民情绪,同时趁此机会打进村民内部,调查补偿款贪污一事的真相。 因为说话不方便,她拿出手机打字,然后通过转换语音的方式与村民沟通。 ——大家先别激动,我正在生病所以没办法说话,我把我想说的用手机播放给你们,你们安静下来听,好吗? 在村民眼中能主事的宫冰夜走了,他们正吵闹着要去上告,此时听到尹亦浠这样说,终于勉强控制住情绪。 “听可以,但你不能故意拖我们时间!我们还要找其他办法对付城里的贪官呢!”他们不知道宫冰夜的具体身份,便直接把他当成贪官。 ——好的。我想说的很简单,你们认识一个叫马忠的人吗? “马忠?那时我们村子的啊!”黑脸膛的年轻小伙子抢先回答。 尹亦浠满意的点点头,又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 ——他和你们一样被赶出了马家村,甚至被那些强制拆迁的人追打,最后他找到了宫冰夜,也就是刚才被你们打伤的那个人。 人群中一位穿着朴素的老者站出来,神情严肃又带着些紧张的问:“你们把他咋了?马忠去哪了?!” 尹亦浠安抚他不要着急,然后把宫冰夜安顿马忠一家人的事情如实讲出来。 闻言,众人脸上的表情缓和不少,甚至有几个年轻人交头接耳的说宫冰夜也不是太坏。 ——他原本就不是坏人,贪污补偿款让你们无家可归的另有其人。 尹亦浠适时为宫冰夜解释,并劝他们不要再这样闹下去,而是应该抓紧时间把事情查清楚,找出真正的贪污者。 “可是……”刚才那位老者略显迟疑的开口:“我们现在没房子住,你们得掏钱给我们买房子啊。” 此言一出,其余人纷纷附和。 “对对,不管谁贪污,我们原来的房子和地是被宫冰夜占了,他得赔我们钱!” “要不是他,我们现在正种地挣钱呢!” ——可你们失去房子和地根本与他无关。 尹亦浠没想到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是没明白其中关系,一时间也有些着急。 村民见她不肯给钱,比她更急,你一言我一语的嚷嚷起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眼看着情况就要再度不受控制。 第六十八章 小浠快来救救我! 因为尹亦浠的拒绝,村民们又开始大吵大闹,但这次尹亦浠的想法很坚定,那就是不该赔的钱坚决不能赔! 她知道以宫冰夜的财力,别说一个马家村的赔偿款,就算把其他村子加上都不会让他皱皱眉头,可不能因此就让他背黑锅。当初尹盛和许宛容就是被人冤枉后自杀,以至于真相到现在都未被揭露,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因为无法反抗而背负骂名。 当年的事,绝不能再次重演。 ——请你们冷静一点,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忘记了吗?在马家村强制拆迁这件事上,宫冰夜从没犯过任何错误,你们不能让他为贪污者的行为买单,然后任由贪污者逍遥法外吧? 尹亦浠将手机声音调到最大,每一个字都显得铿锵有力。 沸腾的人群渐渐平复下来冷静思考,但过后仍有许多质疑的声音。 “就你说的那个贪污犯,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找他伸冤呐?” “是啊,我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哪有精神头再去满世界找人?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他们说的也没错,就像人在临死之际会下意识抓住手边的任何东西,现在他们处于绝境,找到宫冰夜后就只能牢牢抓住他,不然若是连他也消失了,那他们只剩下死路一条。 ——大家千万不要着急,宫冰夜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你们要耐心等待。 面对一群没有文化,生活水准低于平均线,只能靠着种地养活一家老小的村民们,尹亦浠发现自己除了安慰,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她甚至有些心软,后悔刚才对他们的生硬态度。 就在此时,额头缠着纱布的宫冰夜从临时办公室出来,在尹亦浠身侧站定。 他略抬了抬手,掷地有声道:“你们目前急需解决的是住所问题,我已经派人为你们准备好,你们暂且住过去,剩下的事……” 转头看向尹亦浠:“她会找你们详谈。” 大体来说,尹亦浠今晚的出现极其成功,不但与村民之间建立了基本信任,同时也让村民意识到宫冰夜的无辜。 当然,调查之路到目前为止仅仅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有许多关卡等待他们。 回到酒店,确认睿睿依旧睡得安稳后,尹亦浠主动来到宫冰夜房间,找他谈赔偿款的事。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她本不想打扰宫冰夜休息,可一想到离开工地时看到的那群村民相携离开的穷苦背影,她就控制不住心酸。 ——如果,我是说如果,拆迁一事里没有人中饱私囊,他们会获得多少赔偿款? “五十万到一百万不等,具体要视占地面积情况而定。” 宫冰夜的回答非常专业,尹亦浠听完却沉默下来。 最高一百万,最低的只有五十万,她没记错的话,之前宫家举办的一次极普通的宴会就花去几百万,到场宾客携带的礼品价值后面也都跟着好几个零。 那对他们来说只是普通应酬,而放在马家村村民身上,就是世代生活了数百年的房屋,土地,以及今后子孙的口粮。 财富本身没有错,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实在令人心痛。 宫冰夜明白尹亦浠的心思,略有些无奈的解释:“这不是我出不出得起钱的问题,而是应不应该出。如果我出这笔钱,他们会觉得我是清白的吗?” 恐怕结果恰恰相反,相比于单纯的善意,人们永远更相信善恶有报。像宫冰夜这样身份的人,村民收到他的善款非但不会感谢,还会认为他就是幕后黑手,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花钱消灾。 尹亦浠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道理她当然明白,刚才在工地拒绝村民要求,也是出于此种考虑,可这些话从宫冰夜口中说出来,不由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当年她求宫冰夜救父亲,宫冰夜也是独善其身的态度,他愿意将当时的情况厉害一一解释清楚,却不愿意帮她说一句话。 三年了,他一点都没变,但又不会犯错,让她连气愤的机会都没有。 ——天快亮了,我回去陪睿睿。 再也无话可说,尹亦浠索性起身离开。 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宫冰夜无波无澜的声音忽然在背后传来。 “水落石出的那天,如果贪污者受到处罚无力偿还村民,这笔钱我会出。” 尹亦浠脚步一顿,蓦地愣在原地。 紧接着,落寞的脸上渐渐露出笑来,好像已经跌落到谷底的一颗心,突然被山涧的阳光照耀。 —— “还有多远啊?真是的,把人安排住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老宫怎么想的?” 郭禹堂两只手都拎得满满的,只能抽空用嘴抱怨几句。 得他照顾,尹亦浠倒轻松得多,手语解释道: ——这虽然临近郊区,但也算是市内。村民们人数太多,总不能全都安排到酒店去。 “怎么不能?老宫就是抠!没看今天连车都不让我开,还坐公交车。” ——其实,这是我的提议。 尹亦浠想和村民拉近关系,自然不能显得高高在上。村民们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她们却乘车出行,不是更加刺激他们吗? “我算被你们夫妻俩坑惨了!”知道真相的郭禹堂欲哭无泪,只能把悲愤化为力量,继续大步前进。 感受到口袋里的震动,尹亦浠拿出手机接电话。 电话那端先是一串混乱杂音,随后突然传来尹腾战战兢兢的声音:“救命……小浠快来救救我!快来……” 声音戛然而止,尹亦浠把手机举到眼前,确认这是尹腾的号码。 他刚才一直在喊“救命”,难道他发生危险了吗?可他每日都是上班回家或者出去应酬,会有什么危险? “诶!”走出几米远,见尹亦浠停在原地不动,郭禹堂回过头催促:“宫大少奶奶您可快点走吧,照你这速度要走到猴年马月啊?!” 尹亦浠从手机中抬起头,请他先等一下,然后将电话回拨给尹腾。 但从这时开始,尹腾的手机就再也打不通了。 ——不行,我二叔好像出事了,我得回去! 匆匆给出解释,尹亦浠转身就往回走,同时在心里猜测着尹腾现在的处境。 尹腾平日里风评就不大好,为了小恩小惠得罪人也是常有的事,或许他这次又得罪了谁,所以被人家教训。虽然她很多时候看不惯尹腾的所作所为,上次还被他臭骂一顿,但两人毕竟有血缘关系,不能见死不救。 郭禹堂追上来问清经过,随后拉住她劝道:“你走了老宫怎么办?工地的事他都忙不过来,根本没时间再处理这群村民。” 因为上次尹腾意图设计宫冰夜,郭禹堂对尹腾印象一直不好,此时便忍不住揣测:“你二叔不定又在搞什么鬼,很可能……很可能嫉妒老宫的新项目,故意捣乱。” 对于郭禹堂的口无遮拦尹亦浠之前都不大在意,此刻却有些动摇。尹腾的人品有问题,这一点似乎无可否认。 而且她已经答应帮宫冰夜的忙,突然甩手离开,确实不妥。 ——那我先给冰夜发条短信吧,让他帮忙联系一下二叔。 把短信发送出去,尹亦浠心里仍旧不安,无意识间脚步加快了许多。 而此时,工地上的宫冰夜正像普通工人那样戴着安全帽亲自监工。 机器运作时噪音很大,他根本没注意到口袋里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将现场各种材料都一一过目后,他直接进入临时办公室休息,因多日来连续工作,阖上眼睛便沉睡过去,从始至终都没看手机一眼。 因为尹亦浠有事出门,破例被允许来到工地的睿睿跑进办公室,见宫冰夜睡了,前一秒还哈哈大笑的嘴立刻闭得严严实实。 轻手轻脚走到宫冰夜身边,见旁边椅背上搭着毯子,他伸展胖乎乎的短胳膊把毯子取下来,小心翼翼盖为宫冰夜盖上。 做完这一切出门时,正好遇到宫冰夜的助理韩远。 “韩叔叔,过来!”小家伙把韩远拉到远离办公室的地方,大眼睛狡黠地转了转,低声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不可以因为我是小孩子就说谎哦。” 韩远之前照顾过睿睿几次,很喜欢他古灵精怪的性格,闻言顺从的蹲下来,将耳朵靠近他。 “为什么坏叔叔总跟在妈妈身边啊?好像是爸爸让他这么做的,为什么?” 他觉得坏叔叔人坏嘴也坏,总之就是不怀好意,可爸爸妈妈好像都很喜欢他。 韩远早听说睿睿与郭禹堂不合,强忍着笑意道:“太太和郭少爷都是在帮总裁工作,你不用多想。” 说着,还伸手在睿睿鼻子上捏了两下,柔软度像是在捏面团一般。 睿睿略有些气闷的撅起嘴,心想他就知道是这样,坏叔叔很厉害能给爸爸帮忙,爸爸妈妈才不会像他一样讨厌坏叔叔。 唉……为了爸爸的工作,他只能暂时忍忍了,谁让他是个懂事的好宝宝呢? 第六十九章 突然死去的孩子 宫冰夜为村民们租住的地方在靠近城郊的一座厂房中,环境有些简陋,好在生活用品齐全,他时不时还会派人送来一些饭菜水果,足以保证村民们的正常生活。 尹亦浠虽然家道中落,但从小也是衣食无忧,父母死后直接嫁进宫家,其他不论,至少在生活方面从未受过苛待。郭禹堂就更是锦衣玉食中成长起来的小少爷,连“贫穷”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所以在看到厂房里的大通铺时,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不过仔细一想,宫冰夜也是没办法,马家村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除了在外打工的、分到补偿款没闹事的,剩下也有六七十人,其中还有不少老弱病残。 他们互相照顾,抱成一团,只有这种地方最适合他们居住。 两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简单问候几句,正当尹亦浠要问起拆迁一事的具体经过时,对面通铺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随即,厂房里的村民全都围了过去。 尹亦浠与郭禹堂茫然对视一眼,不等发问,先前与他们聊天的老者也拄着拐杖起身,一边说什么“孩子羊癫疯又犯了”一边颤颤巍巍朝人群走。 羊癫疯?那不就是癫痫吗?! 两人连忙跟过去,拨开人群一看—— 通铺上正躺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双臂和双腿皆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蜷缩抽搐,眼睛上翻,嘴角都是白沫。而且因为控制不住的抽搐,他的两排牙齿也跟着不停开合,好几次咬到了舌头上,舌尖已经泛出淡淡血色。 郭禹堂眼疾手快冲过去,几乎没有考虑就把手伸进他嘴里。 “你干啥呢?!”男孩母亲大惊失色,尖叫着质问。 这种时候让尹亦浠解释肯定来不及,郭禹堂只得忍着剧痛,紧攥着拳头道:“不挡着点,他会咬舌头。” 怕男孩咬到舌头,可他的虎口正止不住流血。 见状,尹亦浠连忙拨通急救电话,示意身边一个年轻人说明情况。 虽然年轻人叙述时磕绊了些,但好在接线员认真负责,没过多久便有救护车驶进工厂。 男孩被送进医院,病情终于得到控制,尹亦浠帮护士一起安排好他和他父母,这才空出时间去看郭禹堂。 因为伤口太深,郭禹堂又惜命得很,所以医生决定为他注射破伤风。 尹亦浠本以为像他这样的说不定会为了保证安全无虞而要求多打一针,谁知还没等走进注射室,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吵闹声。 “不行不行不行……再等等,等我做好心理建设你再下手。”郭禹堂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 尹亦浠敲门进去,恰好看到医生和护士满脸无奈的大眼瞪小眼。 “先生,您前面的患者都打完针走了,我们也快到午餐时间了,您……” “不听不听,你们别着急,等我一会儿然后我请你们吃午餐!”郭禹堂毅然打断小护士的劝说,继续紧抱着胳膊,好像只要一放松,就会被人剁掉似的。 这样的郭禹堂,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实在不敢想象,刚才不顾一切把手伸进男孩嘴里的人竟然会是他。 ——胆子这么小?郭少爷,可别让我看轻你了啊。 尹亦浠故意逗他,随后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对医生使眼色。 医生连忙拿着碘伏上前,解释先给他消消毒,不打针。 郭禹堂忙着和尹亦浠斗嘴,不知不觉便放松了紧绷的手臂:“谁胆儿小?刚才是谁舍生取义,是谁浑然忘我,你不会忘了吧?再说,我也不是不敢打针,就是先头那针实在有点……有点疼……” “那是皮试,必须要做的。”护士从旁解释。 “我当然知道了,可——啊!!!” 没好气地抱怨骤然被惊呼取代,在他走神时,医生已经根据尹亦浠的提示下针。 事后,郭禹堂捂着针眼挪出注射室,形容凄惨。 “喂!” 走在前面的尹亦浠闻声停下脚步,疑惑的转头看过来。 郭禹堂不自在的别开脸,没好气道:“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啊,我……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什么事?让那个孩子咬你吗? 尹亦浠装傻,故意问道。 “尹亦浠你……那个事当然可以了,大肆宣扬才好,我说的是刚才打针,你不许往外面说。” 见他又羞又气脖子都红了,尹亦浠终于不再耍他,点头答应下来。 从医院出来,两人直接赶到工地办公室。 宫冰夜还在睡觉,睿睿在一旁守着,看到他们进来连忙伸出食指挡在唇间。 “嘘,爸爸睡得可香了,我们不要吵他哦。” 尹亦浠本打算问宫冰夜有没有派人打听尹腾的事,见状却又不忍心把他吵醒。 这几日她为村民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而宫冰夜还要同时兼顾工地,几乎一刻不停在奔波,好不容易才有休息时间,一向爱干净的人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躺在沙发上,可见是累到了极点。 但强忍着没叫醒宫冰夜,她又止不住心慌,总怕尹腾那边出事。 “妈妈你怎么了?不高兴吗?”睿睿很快发现尹亦浠的异常,开口询问。 尹亦浠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只是一味摇头。 “妈妈别急,爸爸应该很快就醒了,不管多难的事爸爸都能帮你做到的。” 按照疲惫程度来说,宫冰夜大概睡上一天一夜都不会清醒,不过睿睿光顾着安慰尹亦浠,没控制音量,直接把他吵醒了。 见三人都在,宫冰夜按着太阳穴迅速起身,问尹亦浠为什么事情着急。 ——我二叔可能有危险! 尹亦浠面色急切的把尹腾打求救电话的事告诉宫冰夜,宫冰夜闻言倒不显得意外。 毕竟尹腾的处事风格早已被商圈里的大佬看不惯,有人想教训他很正常。而且上次那个合同,他没有与尹腾合作,如果尹腾找不到替死鬼,最后自食恶果也不是没可能。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尹腾毕竟是尹亦浠的叔父,该帮忙还是要帮。 “你别急,我已经吩咐那边的人去找他,找到后妥善安置。”打完电话,宫冰夜坐回沙发安慰尹亦浠。 尹亦浠沉重的叹一口气: ——希望如此吧,。 此时,几百公里外的a市。 “救命……救救我……送我去医院,我侄女有钱……会给你们很多钱……” 少有人经过的街角垃圾箱旁,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尹腾趴在地上,唯一能抬起来的左手哆哆嗦嗦向上伸着,希望能引起任何一个路人的注意。 然而很可惜,在过去的半个多小时里,只有一个下楼倒垃圾的中年妇人在看到他后惊叫一声跑开,除此之外再无半个人影。 “……救救我,救……” 他继续气若游丝的求救,一台黑色汽车突然在街边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发亮的皮鞋路过垃圾箱,在他面前停下。 尹腾缓缓抬起头,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 “我的人顺着监控找到那个街道,他的一只鞋掉在那里,人已经不见了。” 宫冰夜把收到的汇报如实转达给尹亦浠,语气中隐隐有些自责。 如果他当时看一眼手机,或者早点醒过来,也许尹腾就不会被神秘人抢先带走。 尹亦浠得知情况却没有怪他,他已经尽力了,再说若不是有他帮忙,她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 ——二叔被什么人带走了,被带去哪里?你能继续帮我调查吗? 宫冰夜前倾身体按住她肩膀,认真道:“当然,我一定会继续找人,但是你答应我,不要太担心。” 不担心,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 自从知道尹腾有危险,尹亦浠每时每刻都心神不宁,夜里也无法安然入睡。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天夜里,医院居然打来电话说小男孩死了! 尹亦浠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急忙忙穿衣服时甚至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总觉得刚才的电话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可当她打开门看到片郭禹堂和宫冰夜都站在门口,便再也无法自我安慰。 “事情禹堂都告诉我了,你别急,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小男孩也是马家村一员,突然离世固然令人惋惜,但随之而来的后果也让宫冰夜担忧。 尹亦浠明白他的意思,坐在车上考虑良久,提醒他道: ——你去可以,但最好别露面。 村民们本就把他当成敌人,现在死了一个孩子,他一出现必定成为村民群起攻之的对象。 宫冰夜同意,把车停在医院门口,目送她和郭禹堂一同走进医院。 不多时,一台警车呼啸着驶进医院,宫冰夜看到后不禁蹙起眉头,暗想事情不妙。 果然,医院里小男孩的父母一口咬定是尹亦浠和郭禹堂害死他们的孩子。 在混乱的情况中,尹亦浠毫无辩解之力,只能由郭禹堂说明,可郭禹堂又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根本受不得别人冤枉。 “那孩子是我们送到医院的没错,但我们又不是医生,死了人能怪我们吗?!” 第七十章 及时止损? 郭禹堂把尹亦浠挡在身后,怒气冲冲的伸出手,虎口上的齿痕已经结痂,但看上去仍然狰狞。 “这是为救你们孩子受的伤,如果我想害他干嘛还要救他?让他直接咬舌自尽不是更痛快?!” “你……你瞧瞧你们说的什么话?我们家小风都死了,你们还……”男孩母亲失声大哭,然后觉得不解气又扬手朝郭禹堂脸上打。 郭禹堂下意识挡住,男孩父亲以为自己老婆受欺负,也冲了上来:“你们这群丧良心的城里人!害死了我儿子,又欺负我们?有没有天理了!!” 一群人正吵得热火朝天,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走进来,沉声将他们喝止。 “这是医院,有什么情况一个个说!”警察中官职最高的中年男人拧眉在四个人脸上巡视一番,随后问:“谁是邵风父母?” 邵风就是死去的小男孩。 男孩父母连忙站出来,不等问,直接把前后的情况都告诉了警察,并且咬定是郭禹堂和尹亦浠从中使坏,才害死了他们孩子。 “少血口喷人,我们下午一直待在工地,哪有空跑医院害他来?”郭禹堂满腹火气,不顾尹亦浠拉着衣摆提醒, 再次冲动争辩。 男孩母亲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开始嚎啕大哭:“就是你们啊……我家小风从小就有病,可是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就因为今天你们过来捣乱,他才…… ” 警察大致了解了情况,提高声音打断他们,并要求带郭禹堂和尹亦浠回警局配合调查。 其实男孩父母也该随行,但考虑到他们目前情绪失控,且表述非常混乱毫无逻辑,警察便决定给他们些时间平复,先着手调查嫌疑人。 尹亦浠被带出医院时,等在外面的宫冰夜立刻警觉,开门就要下车。 尹亦浠却朝他的方向轻轻摇头。 他们都很清楚,宫冰夜现在出面毫无用处,甚至还可能被连累到这个案子中。而尹亦浠和郭禹堂清白无疑,经得起任何调查,只是浪费些时间而已。 宫冰夜的手在车门上握紧又松开,重复多次,直到两人被带上警车。 —— 经过与男孩父母的艰难沟通后,男孩尸体终于被送往法医处接受尸检,尸检结果显示,男孩死于药物错用。 此结果一出,警方的调查更加严密精细,可郭禹堂始终情绪激动不肯配合。警察还没等问出什么,就迎来了他哥哥郭禹锡。 在随行律师的帮助下,郭禹堂很快被保释,坐上了回a市的汽车。 与他相比,尹亦浠的态度可谓非常配合,警方在确定她与医院没有任何关系后,却仍要求她留在警局四十八小时,以便随时接受询问。 尹亦浠略有不满,但也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她作为死者父母指认的嫌疑人必定会受些委屈,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而宫冰夜,自从跟着警车来到警局就一直等在外面,始终不曾离开。 宫冰夜不在,剩下的工作还需要有人处理,助理韩远在请示过他后便亲自买了东西去厂房看望村民。 推开厂房铁门,通铺上的被褥少了大半,生活用品也所剩无几。 韩远惊讶的巡视起在场村民,发现都是一些老人孩子以及身体患病的人,之前的青壮年几乎已经走光。 “老先生,那些村民他们人呢?” 他找到一位老者询问,得到的是老者轻蔑的白眼。 “看不见啊?都走了!再不走等着你们想法弄死吗?”老者满脸怒色,说着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咳……我们这些人走不了,只能在这……咳咳咳……在这靠着,你们要杀,就痛快点!” 青壮年出去做苦力兴许能换口饭吃,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只有饿死的份,与其被饿死,还不如吃饱后痛快上路。 韩远没想到,在他们心里事情已经发酵到如此严重的程度。看来男孩意外离世,彻底将宫冰夜和尹亦浠之前的努力打破,他们和村民间本就薄弱的信任关系也再次化为泡影。 “各位,不管你们是否相信,邵风的死确实与我们无关。宫总裁曾一再提醒我不要慢待你们,宫太太和郭少爷也一直在为赔偿款一事奔波,请你们相信他们,也相信警方会把真相查清。” 韩远掷地有声的作出解释,随后放下东西离开。 出门后,他考虑着要把村民的态度告诉宫冰夜,可宫冰夜一心只有尹亦浠,根本无暇顾及此事,无奈之下,他只好联系郭禹堂。 郭禹堂接到电话时还坐在回途车里,听完后立刻要求司机停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郭禹锡一眼,见后者一派老神在在,便自动装成聋子,继续原速驾驶。 “好好说话听不懂是吧?非要我帮你修理修理耳朵?”郭禹堂脾气上来,作势就要扑向前座。 郭禹锡眼风斜斜扫过来,他下意识便停住动作。 没办法,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被郭禹锡这个大哥包容照顾这么多年,在人家面前总不好太放肆。 可现在情况紧急,那群村民不识好人心不说,尹亦浠还被关在警局没出来,他怎么能甩手离开? “哥,你快点送我回去,帮人帮到底,我不能帮一半就跑哇!”郭禹堂急得抓着郭禹锡的胳膊来回晃。 郭禹堂优雅的抽回手臂,反问道:“昨夜保释你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说过。” “我……”郭禹堂哑然,随即没好气道:“我以为宫冰夜会救她出来啊,谁知道老宫这人不靠谱!” 郭禹锡挑挑眉,不说话了。 z市的事他并不完全清楚,但也听说了大概,宫冰夜已经深陷泥潭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他要是宫冰夜,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也就他这个傻弟弟,做事不计后果,难得当了回好人还差点被诬陷成谋杀犯。 而现在,傻弟弟又开始犯傻,见求情无果,便开始威胁要跳车。 “你们不停是吧?好,那我就跳了,别拦着我我跳了!” 郭禹堂紧贴着车窗威胁,发现郭禹锡等人都不为所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谁知,手指在升降器上连按几下,车窗却纹丝不动。 “靠!居然锁了,你们真行!” 郭禹堂没忍住爆了句粗口,随即眼珠一转,脑海中迸发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大约十五分钟后。 郭禹锡的车被拦停在高速路上,交警称接到当事人举报,他被限制人身自由请警方帮助。 郭禹堂在交警身后笑得得意又灿烂,最后更是坐着警车从郭禹锡眼皮底下离开。 “大少爷,您看……要不要我去劝劝二少爷?”司机是在郭家多年老人,知道这兄弟俩感情好,怕他们因此生隔阂。 郭禹锡坐回车里,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远的身影,好像长辈面对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无奈。 末了,他摆手道:“我们走吧,他玩够了就会回来。” 两天后。 尹亦浠的询问时间达到上限,终于被允许离开。 刚踏出警局大门,宫冰夜的车便在眼前停下。 她似乎并不惊讶他如此准时的出现在这里,直接开门上车,掩唇打了个哈欠后便沉沉睡去,一路都没开口。 她会这样乏累,其实在宫冰夜意料之中。 警局不是普通地方,就算尹亦浠目前已经洗清嫌疑,但高强度的重复询问足以突破人的心理防线,甚至击垮意志。而且尹亦浠一直记挂着死去的男孩和村民,耗费心力,精神自然更差。 宫冰夜放慢车速,尽量开得平稳,直到拐进停车场时才不小心将她吵醒。 回到酒店,尹亦浠连澡都不洗就强打起精神询问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宫冰夜如实相告,并把村民的态度转变也向她说明。 连日来的辛苦都付之流水,两人皆是气愤无奈,可若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就不难想出,在这背后必定有人使坏。 ——肯定是那些人做的!贪污了村民们的赔偿款,现在见我们要调查就害怕了,所以故意害死小风,想要让村民再也不信任我们。 尹亦浠举起拳头重重捶在床上,面上怒气不减,心里已经思考起应对的方法。 谁知此时宫冰夜忽然说:“这件事我会处理,你睡一觉,然后带睿睿回去。” ——回去?回哪去? 尹亦浠听懂了他的意思,但是不敢相信。 宫冰夜神情严肃的与她对视,重复:“你带睿睿回a市。” 在尹亦浠被关警局的两天两夜里,他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将她拖进这件事中,但后悔已经无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及时止损。 尹亦浠自然不肯。 她亲眼目睹了村民正处在水深火热的生活中,也清楚宫冰夜身上的负担有多重,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 ——我不会走的,我必须把这件事解决! 她不喜欢被安排的生活,不要再无止境的被迫接受,帮助村民调查补偿款一事她既然答应了,就要有始有终。 宫冰夜态度同样强硬:“你留下毫无意义,如果再被人污蔑,你能保证还有这次的好运气吗?” 第七十一章 监控死角 尹亦浠紧张得好像连心脏都不敢跳动,清洁车里面的郭禹堂同样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谁知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娇呼,男人的表情瞬间有些尴尬,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嘟囔:“你们应该是换班工作吧,没见过也正常……” 清洁车内外,两人同时阖上眼睛松了口气,随后尹亦浠不敢再耽搁,推着车快步朝电梯走。 有惊无险,总算顺利逃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的一刻,尹亦浠觉得自己前两天都在蹲牢房。 吵着要换身衣服的郭禹堂从路边服装店出来,嫌弃的抖抖衣襟说这质量连他家佣人都不穿。 ——特殊情况,您将就将就吧。 尹亦浠无奈的看着他道。 “只能这样了。”郭禹堂鼓鼓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晃了晃:“对了,刚才老宫给我发信息来着,让我照顾好他老婆。” 说着,他不自觉的摸摸手臂,好像一想起宫冰夜暧昧的语气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要说你们也是的,感情好就躲家里恩爱呗,干嘛非出来秀,还在我这个万年单身狗面前?能有点道德吗?”郭禹堂翻开短信,后知后觉的要把这“恶心东西”删了。 尹亦浠看着他折腾,心里有些好笑,同时也觉得感动。 原来宫冰夜是死鸭子嘴硬,表面上一副只要她敢不听话就永远关着她的厉害模样,可实际上,相比于让她听话,他更担心她的安危。 “诶,你说老宫怎么这么快知道咱们跑出来了,不会是睿睿那小子……” 郭禹堂突然转移话题,将独自出神的尹亦浠拉了回来。 ——应该不是,可能他回酒店或者派人回酒店了吧。 就这样,两人边讨论着究竟是谁“泄密”边朝医院赶去。 谁也没料到的是,因为邵风死于用药错误的消息传出来,医院也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保安们全部出动在门口阻拦,结果连病人和家属进出都困难。 而尹亦浠和郭禹堂的处境更加尴尬。 他们不能像普通病人那样从人群中挤进去,否则若被记者发现,后果不敢设想。 “这边。” 郭禹堂拉住尹亦浠手臂,朝她使了个眼色。 原来医院怕耽误病人看病,特意打开侧门,那里有一排保安守着,像堵人墙似的。 “从这走能快点,但是千万记得低头,别被发现。”郭禹堂压低声音提醒。 尹亦浠会意,连忙垂下头跟过去。 许是两人掩饰得太明显,一位保安发现后以为他们是记者伪装的,直接吹口哨叫人把他们俩围住。 两人被带进保安室,经过一番讯问才勉强洗清嫌疑。 “不是记者干什么贼头贼脑的,有病吧?”保安自觉抓错了人没面子,忍不住抱怨。 被当成狗仔记者的郭二少爷可就不干了,呛声道:“没病谁来医院!” 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尹亦浠极力憋住笑,挤挤眼睛示意他说正事。 “哦,对了!我要见你们院长,赶紧安排一下。”郭禹堂理理被弄皱的衣服,转身坐在沙发上,看那意思,好像等着院子亲自迎接。 拜托,这里是医院不是郭家大宅好吗? 尹亦浠刚要劝他收敛点,接到保安汇报的医院主任恰好推门进来,见到郭禹堂,第一句话是:“你要找院长?” 还不等郭禹堂慢悠悠点完头,他已经对旁边保安说第了第二句话——“扔出去!” 再次站在医院门外,两人的心境与前一次大不相同。 尤其是郭禹堂…… “他们这是什么素质?!要是我哥在,我肯定让他们院长亲自铺红毯出来迎接!顺带道歉!” 尹亦浠面无表情的偏头看他,意思很明显:你哥不在。 既然没有助力,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想来想去,还是睿睿的办法最好用。 化妆成保洁员么,能顺利从酒店出来,就一定能顺利进到医院。 半小时后,医院院长室。 “咚咚咚——” “进来。” 正在工作的院长从电脑中抬起头,目光疑惑的看了看面前两个人:“你们是?” 郭禹堂上前一步,拿起办公桌上方的相框把玩,随口道:“不用知道我们是谁,只要知道我们是来调查邵风死亡一事就行了。” 因为那个患有癫痫的男孩用药错误死亡,几天内院长接收到来自社会各界的压力,此时听到郭禹堂的话,就像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瞬间炸毛。 “嘭”的一声,他拍案而起,怒声道:“这事有警察,用不着你们。现在立刻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郭禹堂的说法太直白,院长能接受才怪,尹亦浠偷偷戳他一下,提醒他不要太过火。 郭禹堂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重新转回头与院长谈判。 “医院要负什么责任我们管不着,我们要查的是真凶。你把监控录像给我,我一秒都不多留。” 院长理都没理他,直接拿起电话。 尹亦浠急得跳脚,暗骂郭禹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知就在此时,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让院长愣住不动。 “我姓郭,a市郭家二少爷,你应该有耳闻吧?” 院长手中的电话缓缓放回原处,盯着郭禹堂的脸仔细打量片刻,像是在回忆。 他没见过郭禹堂,但从前参加聚会时偶然见过商界的后起之秀郭禹锡,两人是兄弟,相貌上自然有相似点。 郭家,光是这个姓氏就够他考虑许久。 “……你们走吧,我不为难你们,但监控录像肯定不能给。”院长坐回椅子上,朝门口抬抬下巴。 郭禹堂也不急,缓缓说道:“听我哥说,郭氏早些年在医疗业就涉及很广,a市距离z市远了点,也不知道有没有朋友。” 看似轻柔和缓的威胁实际上最可怕,院长很清楚,依照郭家的势力别说z市,就算到了国外他也不是对手。 看来这份监控录像,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了…… 夜晚,宫冰夜结束工地的工作回到酒店,发现尹亦浠房间里静悄悄的。 带着疑惑推门进去,便看到尹亦浠、郭禹堂、睿睿,三个人一共六只眼睛全都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医院某个楼梯口的监控录像。 他们全都神情专注,眼睛偶尔觉得干涩不适,用力眨几下就继续看向屏幕,全然不顾疲惫。 “你们看了多久?眼睛还要不要?”心里明白他们在帮自己的忙,但宫冰夜还是忍不住生气。 尹亦浠被突然响起的质问声吓得一激灵,紧接着看了眼时间,连忙抱睿睿起身。 ——我没注意已经这么晚了,这就哄他去睡觉。 手忙脚乱的做了手语,随后带睿睿快步走进卧室。 当她哄睡了睿睿出来时,刚好听到宫冰夜和郭禹堂的对话。 “……快回去,剩下的我来。” “你累了一天才应该睡觉呢,老宫,你可不许跟我客气啊!” 原来宫冰夜生气教育他们,自己却要利用休息时间查监控。意识到这一点,尹亦浠先前微小的不悦感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郭禹堂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少爷都不肯走,她自然也要和宫冰夜同甘共苦,于是电脑屏幕前又聚集了六只眼睛。 可即便他们再用心,仍然无法与客观条件抗争。 医院楼层里的监控探头并没有全面覆盖,通往邵风病房的路上有不少监控死角,以至于他们最后一无所获。 ——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就换来这个结果。 尹亦浠的失望溢于言表,似乎还带着隐隐自责。 宫冰夜关闭电脑,把录像带取出来,语气温柔道:“至少我们排除了一种调查方向,这就证明你今天的行动很有意义。” 距离邵风出事已过去几天,调查取证工作想必警方早已完成,宫冰夜早就考虑到这点,所以对监控录像根本没抱希望,也就谈不上失望。 “不要灰心,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他抬手按在她肩膀上,掌心热量源源不断流入她身体。 场面正充满温馨,偏偏有不合时宜的声音横插进来。 “你们两个可真是……说的多少遍了,秀恩爱的时候就不能照顾一下别人情绪吗?” 郭禹堂没好气的吐糟几句,不用他们赶,直接知趣回了房间。 可是独自躺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的心情却反常的凝重起来,甚至产生了种想要重新回去的冲动。 他一定是太孤独了。即使呼朋唤友,玩世不恭,但在心里深处,他还是孤独的。这种感觉或许一直潜藏在心底深处,只是最近才渐渐被他察觉。 望着头顶上方黯淡的光影,他久久无法入眠。 睡得晚,早晨自然起不来。第二天上午他正沉浸在恋爱的梦境中傻笑,忽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睡眼惺忪的过去开门,刚想摆臭脸,却发现来人是尹亦浠。 尹亦浠站在门口不停向后张望,神情略显慌张: ——酒店楼后有个人特别奇怪,好像一直在盯着我房间,你能过来帮我看看吗? 第七十二章 便衣警察 尹亦浠几人的房间都在三楼,透过客厅落地窗,刚好可以看到酒店楼后的情况。 今天早上睿睿被宫冰夜安排回宫家,她不用照顾睿睿便多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去开窗帘,恰好与楼下的一个陌生男人对视。 男人飞快转移了视线,可她下意识就觉得男人一直盯着自己房间,因为当时男人的脸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慌乱感。 她越想越不对劲,干脆来找郭禹堂帮忙。 郭禹堂跟着她回房间时,那男人还没有离开,只是学聪明了不少,懂得拿一张报纸做掩饰。 “照他看报的距离,估计不是散光就是瞎子。”郭禹堂很快断定他居心不轨,拿出手机就要联系宫冰夜。 尹亦浠却摇头拦住他。 他们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男人是坏人,总不能仅凭一个对视和一张报纸就给人定罪,这种时候还不该麻烦宫冰夜。 ——万一是我们搞错了呢?还是看看再说吧。 见她坚持,郭禹堂只好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让他们出面询问。 不多时,前台的回复电话便打了过来:“郭先生您好,保安已经检查了那位先生的身份证件,证件显示他是一名警察,您不用担心。” 警察?便衣警察?! 放下电话郭禹堂和尹亦浠正惊讶对视,门铃突然响起。 方才那位便衣警察出现在他们面前,表示要再次向尹亦浠了解情况。 尹亦浠略显迟疑的答应下来,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便衣警察询问完详细情况离开,她和郭禹堂一商量,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进门后没向咱们亮警官证,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在医院乱成那样,领头的警察也是先拿出证件然后才控制场面?”郭禹堂难得面色严肃的看着尹亦浠,似乎在为自己刚才的大意气闷。 尹亦浠点点头,随后说出自己的怀疑。 ——而且他是一个人来的。即便是便衣警察,为了表示公正至少也该由两个人同时讯问。 照此推理下去,方才那位“便衣警察”身上还有许多可疑之处,包括问话时不严谨的语言,偶尔游移的眼神,以及尹亦浠和郭禹堂作为关系人,之前都是分开询问的,这次“便衣警察”却没有请郭禹堂避嫌。 尹亦浠突然产生种后怕的感觉,想到睿睿已经回家,才勉强松了口气。 既然走到这一步,将来会有多少危险她都义无反顾,只要睿睿安全就好。 ——看来我们以后要更加小心,寻找害死小风的凶手的速度也要加快,这样才能让村民再次信任我们,宫氏的处境也会随之变好。 宫氏? 听到她不为自己着想,反而首先考虑宫氏,郭禹堂脱口而出道:“你也会为宫冰夜考虑了?” 语气中的讽刺,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解。 尹亦浠奇怪的看他一眼,随后否认: ——我是为了我自己,处理好这些事,我就能回家陪睿睿了。 谁会信这鬼话? 郭禹堂无所谓的哼笑一声,却没再反驳。 尹亦浠也不再解释,直接转移话题,和郭禹堂聊起寻找凶手的办法。 其实昨夜她也失眠了,满脑子都是调查凶手,经过认真推理筛选,最后决定了一个很冒险的方法。 “你说什么?用你自己做诱饵?!”郭禹堂听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想钓鱼用条蚯蚓就得了,哪能让你亲自上阵?你不怕被咬死,我还怕被老宫收拾死呢!” 宫冰夜要是知道尹亦浠利用自己做诱饵引出凶手,而他没有阻止,那么无论成功与否,他一定是死的最难看的那个。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你仔细想想,如果刚才那个警察是假的,那他肯定与害死小风的凶手有关,他为什么要在楼下监视我,甚至不惜冒着被识破的危险上楼讯问我? 因为那群人已经将她视为眼中钉,就算她不主动出击,他们也会找上门来。 ——与其处处受人挟制,不如主动出击,对吗? 郭禹堂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反应过来后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因为就算尹亦浠说得对,他也不能让她去冒险。 见好言劝说无用,尹亦浠只好搬出杀手锏。 举起手机在郭禹堂眼前晃了晃,她挑眉笑笑,接着道: ——上次在医院有人让我帮他保守秘密,我心一软就答应了,可是现在想来觉得有点吃亏,毕竟我一点好处都没得到。 一经提醒,郭禹堂立刻想起自己的丢人往事,急得直跳脚:“你手机里有什么?你……你不会录下来了吧?快删……删了,你这个骗子!” 其实他稍微冷静一点就能想清楚,上次尹亦浠只顾着捂眼睛安抚他,哪有时间录像?可没办法,人们在面对自己难堪过往的时候,往往无法维持平静。 最后,在尹亦浠的“威逼利诱”下,他只得同意计划。 第二天。 宫冰夜又是早早出门去工地,尹亦浠和郭禹堂很有默契的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直接到餐酒店餐厅吃午餐。 吃饭过程中,郭禹堂不停偷瞄尹亦浠,被发现后就会换来一个警告的白眼。 不知第几次被瞪回来,郭禹堂摸摸鼻子准备安心吃东西,就在他切牛排的时候,对面的尹亦浠突然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喂!尹亦浠?!” 尹亦浠躺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中还不断向外吐白沫,看上去与邵风发病时的情况无异。 郭禹堂明知这是两人计划中的一部分,却还是忍不住担忧,心里暗骂给自己提供药的那家伙:混蛋!不是说发作起来不会很严重吗?这叫不严重?! 顾不上给隐藏在暗处的人提供注意时间,郭禹堂立即拨打急救电话,找来救护车将尹亦浠送去医院。 常规洗胃后,尹亦浠被顺利送入病房。 见尹亦浠面色还好,医生也表示情况不严重,郭禹堂终于停止了对朋友祖宗十八代的辱骂,本想进去探望,谁知宫冰夜却在此时打来电话。 今天工地事情不忙,宫冰夜考虑到最近三人都处在焦头烂额中,便想请他们出去吃顿好的,可是回酒店后发现不仅郭禹堂不在,连尹亦浠都不知所踪,而且电话也打不通 “你们在哪?” 他下意识认为郭禹堂和尹亦浠在一起,郭禹堂却不敢承认。 “我在外面玩呢,你老婆……我哪知道?” “什么?你没跟着她?!”宫冰夜顿时紧张起来。毕竟那群人还在暗处虎视眈眈,尹亦浠一个女人,身体又不方便,万一出点什么事连求救的能力都没有。 郭禹堂偷瞄一眼病床上的尹亦浠,低咳一声道:“她又不是孩子,肯定不会出事,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从尹亦浠电话拨不通开始宫冰夜的心就七上八下,此时再听说郭禹堂没在尹亦浠身边,便更加不安。 “很多时候她还不如孩子!不行,我必须报警。” 宫冰夜急得要报警,这可把郭禹堂吓坏了,连忙想法设法安抚他,同时撒腿往酒店赶。 这样一来,病房里就只剩下尹亦浠一个人。 其实这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只不过起先郭禹堂自作主张想躲在暗处,却被宫冰夜一通电话搅了局。 大约到了傍晚时分,护士过来查房,尹亦浠借机将藏在身上的针孔摄像头交给护士,让她帮忙安在病床对面,同时嘱咐她今晚无论谁进来都不用阻拦或者询问。 “可是……你一个人不太安全,你家属不在吗?”护士满面不解的看着她,似乎有些担心。 尹亦浠微笑摆手。 见状,护士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这间病房只有尹亦浠一个人住,只要此举不影响别人,她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护士考虑后答应下来,按照尹亦浠的要求安装好针孔摄像头后离开病房。 此时酒店里,宫冰夜正黑着脸指责郭禹堂。 “我让你跟过来是为了什么?保护尹亦浠!可现在她人呢?!” 宫冰夜如此失态,实在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场面,郭禹堂却无心欣赏,只怕自己和尹亦浠的计划露馅。 因此,他故意讽刺道:“她是你老婆,又不是我的。再说……老宫,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她了?当初你可说过,绝对不会爱上她这种女人。” 爱? 这个词或许距离自己太遥远,宫冰夜听到后着实愣了愣,紧接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没有,我只是为了宫家颜面……上次她在路上晕倒害宫家丢脸,我不想旧事重演。” 思忖片刻,他违心解释。 —— 医院。 漆黑天幕沉甸甸的压下来,月亮躲在云层后,寡淡月光透过浮云间隙投射到地面上,映出一道鬼祟人影。 原本守在医院门口的记者经过几天空等早已放弃,人影轻易的便潜进医院。 躲过前台护士迅速跑上楼梯,他按照记忆找到尹亦浠的病房,然后轻轻推门。 “吱呀”一声,房门半开,看见病床上隆起的被子,他满意勾起嘴角,蹑手蹑脚走近…… 第七十三章 杀手 “我们顺着周边监控一路追踪,还是没能找到带走尹腾的人,对方可能在中途换车,或者有同伙接应。” 宫冰夜正急切寻找尹亦浠下落时,a市受命找尹腾的人打来电话汇报情况,他本无心应对,可一想到尹亦浠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又不得不耐心追问几句。 “听说他受伤了,医院那边有没有消息?” 对方很快回答:“各大医院没有任何住院或治疗记录,小诊所之类的还在查,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希望。” 抓走尹腾的很明显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团伙,背后首领必定是个大人物,几乎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如若不然,宫冰夜派出的人也不会浪费这么长时间还一无所获。 宫冰夜心中了然,吩咐他们继续追查后便挂断电话。 随即,他拨通韩远的号码。 “工地那边的事先不用管了,召集你手上的人去找尹亦浠……” 听说宫冰夜要发动手下找尹亦浠,正在一旁装死的郭禹堂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虽然z市不算宫冰夜的底盘,但想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万一他找过去扰乱了尹亦浠的计划,那…… 想到计划,郭禹堂下意识朝窗外望去。 之前他只顾着安抚宫冰夜,却忘记计算时间,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如果真有人想动手对付尹亦浠,那么时机似乎到了。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些心慌,好像有坏事即将发生。于是他连忙借口去洗手间,偷偷给尹亦浠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却迟迟没有人接。当这种情况重复到第三次时,郭禹堂终于撑不住向宫冰夜坦白。 “老宫,我……我跟你说件事,你要尽量……尽量保持平和啊。” 宫冰夜见惯郭禹堂没正形,鲜少听到他用这种口气说话,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和亦浠有关?” “……嗯,差不多吧。”郭禹堂略显瑟缩的摸摸脖子,总觉得自己难逃一死:“其实我知道她在哪,但是她不让我说。而且这是我们的一个计划,为了引出躲在暗处的那些人。” 难怪,难怪一向稳重的尹亦浠突然失踪,整日跟着她的郭禹堂却说不清楚她的去向,还一直拦着不让他找人。 原来是她们两个串通好的! 拆迁补偿款这件事的水究竟有多深她们根本一无所知,竟然还敢以身犯险?简直是不要命! “你再顾左右言它试试看。”宫冰夜彻底怒了,眉眼里都结着冰霜。 郭禹堂打了个激灵,嗫喏道:“她现在在医院呢,装病想引出……唉老宫,病房在二楼!” 不等郭禹堂说完,宫冰夜已经冲出门去。 医院中,尹亦浠闭目躺在病床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不放过周围任何一个微小的动静。 被设置成静音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亮了三次,随后屏幕熄灭,房间再次恢复幽暗。 突然! 一片寂静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是脚步声,也像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尹亦浠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只听“咔哒”一声,房门开了。 杀手果然来了,她猜的没错,酒店里果然有人监视她们,而且想要置她们于死地。 猜测被证实,她却无法安心,反而手脚发凉,背后不停冒出冷汗。心脏剧烈跳动,耳膜轰鸣,几乎听不清逐渐靠近的杀手发出的声音。 她不着痕迹的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同时借着夜色掩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装睡许久,双眼已经适应黑暗,她很快辨别出病床前的一个人形轮廓。 杀手正侧身对着她从口袋里掏什么东西,片刻后,手中出现一支小型注射器。 尹亦浠不知道注射器里面装着什么,却很清楚那是能要她命的东西,所以当杀手仰头握住输液袋,即将把注射器针头刺进去的时候,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狠狠将他推开! 杀手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幕,吃痛扔掉注射器后下意识退后几步。 尹亦浠的目光从掉落在床头的注射器上划过,然后迅速按响呼叫铃。 察觉她的举动,杀手惊怒之下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妈的,敢耍老子?!” 杀手叫骂一句,举刀扑向尹亦浠。 尹亦浠缩回手向后闪避,半侧身子越出病床外,杀手见状转换方向再次挥刀。 最近的一瞬间,两人距离大概只有十厘米,尹亦浠清晰感觉到闪着寒光的刀尖慢动作从面前移动,随后脖颈上一片冰凉。 她连忙随着本能向另一侧躲避,双手支撑床面稳定身形时,掌心忽然触碰到一个微带着凉意的圆柱体。 霎时间,方才那只注射器的样子浮现在脑海! 既然杀手想把它注射进输液袋里杀死她,那么她同样可以把它当成自卫工具。 尹亦浠把注射器攥进掌心,猛地转头朝杀手刺去! “啊!”杀手果然害怕里面的东西,在刀尖即将刺进她身体的一刻收回手臂,惊呼声中透着恐慌。 有了注射器拖延时间,尹亦浠终于安全等来医生护士,在听到里面的打斗声后,保安也相继涌进病房。 如尹亦浠所料,杀手只是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角色,对补偿款一事根本一无所知。不过没关系,哪怕只抓住线索最底端的人,顺藤摸瓜后也一定能找出幕后主使。 在尹亦浠提醒下,在场保安向警局报案,等待警察到来的间隙,宫冰夜也神色慌乱的赶来。 “亦浠!” 病房里所有人都成为背景板,宫冰夜只能看到尹亦浠一个人,还有她脖颈上的刺目红痕。 他用力把她拉进怀里,蹙眉盯着她的伤口:“受伤怎么不去包扎?站这里干什么?” 尹亦浠没注意到自己受伤,抬手想摸摸,被宫冰夜一掌拍落。 “别动,小心感染!” 也没多深的伤口,哪会感染? 估计是刚才匕首从脖子上划过留下来的,当时她就觉得有点凉,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尹亦浠觉得宫冰夜大惊小怪,正要挣开他的怀抱解释自己没事,后者已经自顾自松开手,快步朝杀手走去。 “是你做的?” 宫冰夜与杀手对视,脸上是极力隐忍的怒火,即便如此,突出青筋的拳头还是将他的情绪表露无遗。 尹亦浠从没见过他这样,哪怕以前两人争吵的再激烈,哪怕公司那群下属再无能,哪怕无处不在的记者再惹人烦躁,他大都喜怒不形于色,最严重也只是黑脸摔东西而已,但是现在这样一幅要杀人的表情,没出现过。 栽在一个女人手里,杀手原本心中不忿,此时被宫冰夜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盯着居然有些胆怯,眼睛瞥到一边不敢答话。 宫冰夜紧了紧拳头,扬拳就朝他挥过去,留在病房的两个小护士吓得捂嘴尖叫,尹亦浠赶紧冲过去,在拳头落在杀手脸上前拦住了他。 ——不行! 尹亦浠拼命摇头,态度强硬的把宫冰夜拉到病房外。 ——警察很快就到,他肯定要进警局的,你也要跟他一起吗? 宫冰夜自然知道此时教训杀手毫无意义,但她受伤了,他怎能袖手旁观? 不过想到她受伤的原因,宫冰夜愤怒的神情很快被责备取代:“谁允许你以身犯险,把自己当诱饵的?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幸好医生和护士负责任及时赶到,不然等他到来,说不定…… 宫冰夜一晚上都便显得冲动易怒,尹亦浠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心,便不以为然的解释: ——不这样做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幕后黑手,那样村民也就不会回来,补偿款一事也不会有任何转机。 这件事到今夜之前已经走到僵局,必须有人来打破僵局,才能为后面的调查寻找突破口。尹亦浠的方法确实冒险,但收获与危险程度成正比。 宫冰夜许久没有开口,尹亦浠以为他还在生气,但事实上,他只是在为她的头脑和勇气惊讶。 关于她的勇敢,在初遇马忠时他已经有所领教,可他没想到,连大学都没有读完就嫁人变成家庭主妇的尹亦浠,居然可以运筹帷幄,将躲在暗处的敌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她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惊喜,是他没有发现的? 警察到来后,杀手被带上警车,尹亦浠也被宫冰夜带回了病房。 郭禹堂怕事后被宫冰夜教训,确认尹亦浠安全后就偷偷溜走,宫冰夜却根本无暇理会她,满心都是尹亦浠的安危。 虽然杀手被抓了,但不代表尹亦浠就没有危险,何况她还受了轻伤。这一夜,宫冰夜始终守在她身边不肯合眼,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支撑不住趴在床边睡去。 可惜这一觉没睡多久,就被前来提醒他们办出院手续的护士叫醒,紧接着警局又打来电话,要求尹亦浠过去配合录口供。 宫冰夜无奈,只得强打起精神为尹亦浠处理好一切,然后陪她去警局。 然而在警局里,却有个坏消息正等待他们: 经过一夜审讯,杀手始终不肯供出幕后之人,咬定潜进医院意图杀人是个人行为。 第七十四章 首先得活着 杀手不松口,警方的调查无法继续,也就代表短时间内不能结案。 尹亦浠当初设法引出杀手,为的就是找出幕后主使追查补偿款,同时也让邵风之死真相大白,证明自己和郭禹堂的清白。可现在,这些目的似乎一个都无法达成。 宫冰夜见她失望,便去与警方沟通,警方考虑到宫家的名誉最终决定出面为尹亦浠作证。 虽然幕后主使不清楚,但杀手已经供认自己下药毒害邵风的事实,只要将这条消息发布出去,尹亦浠和郭禹堂害死邵风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果然,相比于尹亦浠和郭禹堂的苍白解释,官方说法更能为大众相信,听说消息后,离开的村民便纷纷跑来酒店找尹亦浠。 “谢谢!谢谢你啊尹小姐,你是好人!” 邵风父母进门就跪到尹亦浠面前,声泪俱下的感谢尹亦浠:“你帮我们小风伸冤了……就算在地下……小风在底下也能瞑目了!” 失去儿子的痛苦令这对本就饱经沧桑的夫妻变得更加苍老脆弱,此时痛哭流涕,不过是因为杀死儿子的仇人落网,让他们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了微不足道的一点慰藉。 旁边村民都面露不忍,几个同为父母的中年人更是泪眼朦胧。 尹亦浠起先被眼前的阵仗惊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刻上前扶起邵风父母,拿出手机飞快打字。 ——不要这样,大家千万不要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真的不用谢我。 邵风父亲抹去眼泪,哽咽着摇头:“以前我们以为是你害的小风,对你还有那个郭先生很不客气,我们不光要谢谢你,还得给你道歉。” 话音未落,他拉着身边的妻子又要跪下去。 尹亦浠拉也拉不住,最后只好威胁陪他们一起跪着,才总算把人劝起来。 ——乡亲们,我们之前确实有些误会,但误会解开就好了,现在我们还不能松懈,毕竟补偿款还没有追回来。 说起补偿款,村民们顿时群情激奋,纷纷大骂贪污者,邵风父母也满脸愤恨的叫骂,因为邵风就是这件事的牺牲品。 ——大家先不要激动,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我知道你们着急愤怒,但请相信,我一定会帮你们追回补偿款。 尹亦浠安抚住众人情绪,再次问起当日他们被赶出村子的细节。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之前通过询问宫冰夜她已经知道,村民每户的拆迁补偿款大概都在五十万到一百万之间,如果背后的那个人真想要钱,每家扣下一些也就是了,何必把事情做绝? 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马家村几百口人,难道他就不怕东窗事发吗? 经她一问,村民们倒真的想到了点线索。 “来的那群人,他们好像是什么公司的。”一个年轻人不大确定的开口。 邵风父亲很快点头:“没错,他们是这么说过!好像是……尹氏?对,就是尹氏!” 邵风母亲也在一旁附和:“当时我和老邵站在最前排,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说他们是前尹氏公司的人。” ——不可能! 尹亦浠满脸震惊的摆手,后退几步撑着桌子才站稳。 前尹氏?那不就是她的父亲的公司吗?可是尹盛已经去世三年了,公司早已经到了尹腾手里,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这么一群人?! 见她不信,村民们纷纷证明邵风夫妇没说谎,他们也都听到了那些话。 “这个姓以前没听过,我就没记住,今天这么一提我立马就想起来了。”中年女人大嗓门的说道。 村中老者一边捋胡子一边点头:“是是,没记错,就是前尹氏。” 一个人的记忆会出错,两个人三个人或许也会错,但眼前满屋子的人,不可能都是错的。 尹亦浠顿时慌了,紧紧攥着衣摆的掌心都是汗。 她甚至不知道村民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满脑子都是村民口中“前尹氏”三个字。 那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这一切,究竟和前尹氏有什么关联? 又会不会,和她父母的死有关?! 想到这,尹亦浠心惊不已,急匆匆的赶去工地想向宫冰夜问清楚。 在她的认知里,宫冰夜似乎是无所不知的,至少尹盛和许宛容自杀的始末,他一定知晓。可想不到的是,宫冰夜面对她的质问只是摇头。 ——你骗人!我爸妈当年承包的就是宫氏的工程,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告诉我,你说实话啊! 接连的冲击几乎让尹亦浠崩溃,而村民们口中的“前尹氏”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冷静思考的时候她或许认为宫冰夜无辜,但情绪激动时,在她脑海中回荡的只有三年前的一幕幕。 父母拿到承包项目时的喜悦兴奋,得知工程偷工减料死了工人之后失措慌张,同意尹腾把她送给宫冰夜时的歉疚悔恨,明白一切无力回天后的绝望无力…… 现在想来,仿佛只是一个转身的瞬间,她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就分崩离析,成为记忆中的残败废墟。 她知道过去的事情无法重来,她从没异想天开的想回到过去,只是想要一个公道而已。 ——我只想知道我爸妈为什么死,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求求你,看在我嫁给你三年,看在我生了睿睿的份上,告诉我真相吧! 宫冰夜凝望着满脸是泪的尹亦浠,心中升起种异样的感觉,有心疼,还有不被信任的愤怒。 “我并不知道。” 同样的回答他已经重复几次,可就是无法让尹亦浠相信。 她不停质问他尹盛和许宛容自杀的原因,甚至瞒着他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为什么?因为她一直怀疑他就是害死尹盛许宛容的真凶! 三年枕边人,共同生养一个孩子,她对他的误会却始终深埋心底,没有一丝减少……呵,他未免太可悲了! “尹亦浠我警告,别再挑战我的耐性。”宫冰夜咬牙说出这句话,太阳穴控制不住的跳动,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去,沉声道:“现在回酒店,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尹亦浠已经激动到失去理智,根本听不进他的话,甚至跪在地上膝行到他面前,仰着头追问: ——我要真相,求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求求你。 她抓着他衣角,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浮萍,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他用了三年时间,做了这么多努力,竟然连她的一丁点信任都得不到。 宫冰夜失落又愤懑,扬声叫来助理。 “把她带回酒店,没我吩咐不许让她出来!” 韩远早听到办公室里动静不对,本想劝劝,可看眼下的情况他就算开口也没用,只好依言将尹亦浠带走。 宫冰夜负手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尹亦浠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扶上车离去,心中的气闷顿时消失大半,还隐隐有些后悔。 其实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自从暗中帮助尹亦浠调查后,他查出了几个有关的名字,只是那些人暂时没有找到,他觉得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而且刚才尹亦浠那样对他,他确实也有赌气的成分。 算了,还是等有一定进展之后再告诉她吧。 宫冰夜疲惫的捏捏眉心,继续坐回办公椅上处理工作。 酒店里。 尹亦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直到晚上宫冰夜从工地回来,她仍保持着回房时的姿势,颓废的靠坐在床头。 明明睁着眼睛,从她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任何神采,像是一块没有灵性的石头。 宫冰夜进门时,她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然后又恢复成雕塑的模样。 宫冰夜站在原地片刻,转身出门,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份炒饭和一杯牛奶。 “不论想吵还是想闹,先把东西吃了。”把炒饭递到她面前,宫冰夜冷声道。 尹亦浠还是一动不动,心里却自嘲的笑了。 想吵?她倒是想,但可惜没那个能耐,她是个哑巴啊! 害她变成哑巴的那件事,前因后果究竟是什么,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样看来她还是个废物。 像她这样一无是处的人,还有必要活下去吗? “你吃不吃?” 宫冰夜渐渐沉了脸,语气中带上警告。 见尹亦浠依旧不为所动,他直接抬手捏住她脸颊,舀了勺炒饭塞进去。 牛肉粒混合鸡蛋的喷香炒饭,光是看着都令人食指大动,尹亦浠却只觉得恶心。 她疯狂挣扎,把宫冰夜的手推开,炒饭全部洒在地板上。 然后她仰起头,目光冰冷的望着宫冰夜,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宫冰夜点点头,忽然勾着嘴角笑起来:“不吃是吗?好,那喝牛奶。” 说完,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口,俯身托着面露诧异的尹亦浠的脑后,对准嘴唇送过去。 温热的牛奶被渡入口中,尹亦浠咬紧牙关,拼命摇晃反抗。牛奶顺着两人唇瓣滑到下颌,浸湿米黄色床单。 待牛奶浪费干净,宫冰夜推开一些,手掌仍紧紧托着她后脑:“想为你父母报仇,首先得活着,明白吗?” 第七十五章 第三幅画像 尹亦浠身体一僵,眼眸中有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 没错,她不能死,带着屈辱的记忆忍受无望的生活整整三年,她不是为了死,而是好好活。为爸妈报仇,将睿睿抚养长大,这些才是她存在的理由。 哪怕三年前的事情将会永远被尘封,她还有睿睿,睿睿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要见睿睿。 她蹙眉盯着宫冰夜,提出要求。 睿睿已经被送回a市,这里情势危险宫冰夜不会再把他接回来,也不可能任由尹亦浠这副模样离开,可现在……或许只有睿睿能让她稳定情绪。 “你只能跟他通电话。” 宫冰夜把手机扔在她面前,头也不回的出门。 从工地回来后,尹亦浠的手机就被宫冰夜派人收起来,此时终于拿回手机,她立刻就给睿睿发去视频通话。 ——睿睿,妈妈想你。 虽然她很努力的在控制情绪,可一句话之后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 睿睿不明白她为什么哭,以为只是几天不见想自己了而已,便笑嘻嘻的说:“睿睿也想妈妈,你和爸爸要快一点回来哦,你们不在家好无聊的。” ——好,妈妈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去陪你。这几天升温了,你有没有换衣服?是不是吃了特别多零食? “没有没有,我保证,李奶奶三天才让我吃一个冰淇淋球,巧克力只吃了一小口,还有薯片……” 母子俩的对话很快从伤感气氛中脱离出来,变成日常琐事,听着儿子奶声奶气的“汇报”,尹亦浠焦躁不安的心终于慢慢平复。 于是在颓废一日后,第二天她再次整装待发去向村民们暂住的厂房。 昨天她听说驱赶村民的那群人来自前尹氏就乱了分寸,很多重要线索可能都被错过,今天她特地带了一位画师,希望能凭借村民的记忆找出当天在场的人。 据邵风父母所说,当时他们俩站在前排,距离那群人最近,所以尹亦浠直接找到他们询问。 听说要通过描述画人像,邵风母亲迟疑的看了画师一眼,问道:“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也记不太清,能画得出来吗?” 画师将素描工具一一在桌上摆好,请邵风父母坐在对面,胸有成竹道:“给我个机会试试看。” 一个小时后,删删改改的两张人像被递到邵风父母面前。 “诶呀!像,真像,就是这两个人!”邵风母亲举着画纸惊叹不已,直到邵风父亲出言提醒,才不好意思的笑笑,让尹亦浠看画。 尹亦浠没见过这两个人,请邵风父母再次确认后就把画收了起来,准备带画师离开。 ——今天多谢你们二位帮忙,我一定会尽快把事情调查清楚。 “你这说的什么话,明明是你帮我们全村人办事,该我们谢谢你才对。” 邵风母亲一边客气一边起身送尹亦浠二人,可还不等迈出大门,突然一拍脑门说又想起了一件事…… 尹亦浠拿着画像离开厂房,给画师支付完酬劳后直接赶往警局。 马家村村民被强制赶出村子和补偿款被贪污的事情宫冰夜一直暗中调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也派人时刻注意警方动向,所以尹亦浠与警方联系的事很快传进了他耳中。 宫冰夜得知后立刻赶回酒店质问尹亦浠。 “你找人给那天去村里的人画了像,然后交给警察?”尽管情况已经被确认,宫冰夜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是尹亦浠做的。 当初他们约好一起调查真相,既然如此就该相互信任相互沟通,尹亦浠怎么能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警方参与进来? 尹亦浠正在看电视,闻言眼风都没撇过去,只在手机上敲出几个字扔给他。 ——相比于你,我更相信警察。 这时候,不用看她的神情,宫冰夜都能感受到深深的讽刺。她联系警察是因为不信任他,而不信任他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尹盛和许宛容的死。 她固执的认为他知道真相却不肯说,他呢?百口莫辩。 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又放松,宫冰夜好几次想问问她究竟为什么怀疑他至此,最后却还是忍住。 算了,她明显还在气头上,眼下争论毫无意义,只会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再度恶化。 宫冰夜俯身把手机放回桌面,不发一言离开酒店。 他刚走没多久,两天前偷溜的郭禹堂居然再次出现。 尹亦浠看到他有些惊讶,同时也觉得好笑: ——惹了事转头就跑,你就这么害怕宫冰夜? 郭禹堂“切”一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撇撇嘴道:“谁怕他啊?我本来就是个大忙人,在这忙活了这么多天,家里朋友都想我,我实在推脱不掉才勉为其难回去的。” 说得好听,还不是临阵脱逃了? 尹亦浠无所谓的笑笑,不打算再理会他。 郭禹堂却盯着尹亦浠看个不停,显然有话想说。撑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忍不住开口:“警局的事……我都知道了。说句不好听的,这次你确实做错了,老宫为查出幕后黑手已经计划许久,你却一下打乱了他所有安排。” 又错了? 她在别人眼中好像总在犯错,不论她隐忍不发受尽委屈,还是奋起反抗为自己争取,不论她试图信任还是有所保留,做出的事情永远都是错的。 尹亦浠敛起笑容,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从桌上一本书里面抽出张画纸递过去。 郭禹堂满脸茫然的接过画纸,看完后更加不解。 纸上是一个男人的面部轮廓,大体相貌可以看出来,但五官都不清晰,好像隔着层薄雾。 “这是……” ——这是领头人。 尹亦浠转头望着画像上的男人,想起即将离开工厂时邵风母亲突然叫住她和画师,告诉她们当天那群人里面好像有个领头的。 领头者并没有站在人群中,而是坐在车上,所以村民们的印象并不深刻。邵风母亲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邵风和村里几个孩子玩闹跑到车边,她去赶孩子们回家,恰好透过半开的车窗看到此人。 前面交给警方的两个人都是小喽啰,无足轻重,这个才是重头戏。 郭禹堂默默给尹亦浠竖起大拇指,随后问她有什么想法。 ——当然是找到这个人,或许他就是整件事情的主谋,又或许,在他背后还有其他人存在。 尹亦浠本想脱离宫冰夜凭一己之力调查,可她的人脉势力都有限,想找一个样貌模糊的陌生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与其故步自封,倒不如请郭禹堂帮忙。 不用她提,郭禹堂已经抢先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我马上安排人找他!” 这边赌誓发愿帮尹亦浠找人,转过头去,画像的照片便落到了宫冰夜手上。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宫冰夜立刻认出此人。 他叫聂柏青,也是前尹氏高管,宫冰夜调查尹盛夫妇自杀一事顺藤摸瓜已经查到他身上,只是一直没找到他的下落。 “老宫,你认识他啊?”见宫冰夜盯着照片面色凝重,郭禹堂不自在的摸着脖子道:“这可是我瞒着尹亦浠拍的,你要有线索赶紧说出来,我还能少挨点埋怨。” 宫冰夜深吸一口气,心想线索倒是有,但恐怕说出来也没用,他的人已经在找聂柏青,有消息早就传回来了。 —— 深夜,满身疲惫的尹亦浠正睡意昏沉,猛然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 她捂着快速跳动的心脏起身,接听电话。 “喂?宫太太,你是宫太太吗?” 是马忠?! 尹亦浠听出马忠的声音,在话筒上轻扣几下回应。 马忠闻声似乎勉强的笑了笑,然后犹豫着说:“那个……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见个面,谈点事情。” 尹亦浠一愣,满心疑问却无法开口,只得挂断电话,改为发短信过去。 ——有什么事?很急吗?可我现在还在z市。 马忠和他的家人都被宫冰夜安排在a市的一间位置隐蔽的公寓里,马家村的问题宫冰夜也承诺会帮忙处理,尹亦浠想不出他还会有什么事情。 短信发出去大概五分钟,马忠那边才回复过来。 ——确实是急事,大妹子你就再帮我一次。你在z市等着,两天后我回去找你。 回z市,他不怕落入那群人手中吗? ——你现在在哪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尹亦浠心急追问,马忠却始终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白,最后模糊的说请她救命。 尹亦浠担心他的安危,只得强压下满心疑惑答应见面。 “咔哒。” 房门突然被打开,宫冰夜放轻脚步走进来。 尹亦浠连忙放下手机躺回去,闭起眼睛假装睡熟。 宫冰夜并没有察觉到异样,靠近后凝望她的睡颜片刻,俯身为她盖好被子便重新出门。 他离开的背影落入尹亦浠微张的眼睛里,令尹亦浠陷入深深迷惑。 为什么要照顾她?为什么要对她好? 昨天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几个小时前又发生了不愉快,他现在为什么能像没事人一样走过来? 他对她心怀愧疚吗?还是对她父母愧疚? 第七十六章 神秘男人 两日后,马忠在短信上告知见面地点,尹亦浠避开宫冰夜和郭禹堂独自赴约。 宫冰夜起先没有察觉,只以为尹亦浠仍然在房间休息,直到他让服务员给尹亦浠送午餐,才被告知房间里根本没人。 这几日尹亦浠没再出门,宫冰夜对她的关注放松不少,谁知转眼间就出了问题。 电话联系不到人,他连忙向郭禹堂询问,再三确认郭禹堂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后,便急匆匆的赶回酒店。 杀手落网,幕后之人必定还有行动,在这种情况下尹亦浠独自出行实在太危险! 经过与酒店管理方沟通,宫冰夜终于在酒店门口的监控录像中找到尹亦浠离开时乘坐的出租车。 顺着车牌和沿路监控,应该很快能查出她的去向,想到这儿,宫冰夜总算松了口气。 然后他并不知道,在尹亦浠所处的地方,危险正悄然降临。 鲜少有人经过的窄巷里,尹亦浠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脚步回声,两边转墙上石灰剥落,脚边野草长势正盛,处处透着幽静。 马忠是本地人,熟悉这种偏僻的地方并不奇怪,但为什么要约她到这里来? 尹亦浠有些起疑,但仍安慰自己马忠是个老实人,她和宫冰夜一直在帮助他, 他不会恩将仇报。 这样想着,脚步逐渐加快,很快便到达了巷子尽头的一处开阔地。 马忠正站在一排茂盛大树前,样子看起来有些焦急和……慌张? 见到尹亦浠,他第一反应不是迎上前,而是不自觉退后。 尹亦浠心中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警惕的走过去,询问: ——这是什么地方? 马忠握在身前的双手不停摩擦,五月的天气额头上居然在冒汗,最奇怪的是,他一双眼睛总是下意识朝旁边偷瞄。 ——你找我过来做什么? 尹亦浠再次发问,手机里的机械女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诡异。 “我……我……大妹子,我对不起你!” 马忠是个老实人,在尹亦浠的追问和良心谴责下终于忍不住抽噎道:“那个人让我把你约出来,说我不做就杀我全家……我实在太害怕……我对不起,我不是人呐大妹子……” 那个人?! 尹亦浠猛地一惊,立刻朝四周望去。 ——谁?人在哪里? 马忠似乎也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和所作安排,只是被迫将尹亦浠约到这里,于是用力抹了一把脸,面带恐惧的劝尹亦浠:“要不咱们走吧……可能他没在这儿?” 谁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唯一的机会没人会放弃。 尹亦浠点点头,转过身要往回走,这时,几米外粗壮树干后突然跳出一个男人! 男人穿黑色风衣,脸上没有任何遮盖物,手里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马忠吓坏了,尖叫一声就要逃跑,只见男人两步追了上去,飞起一脚把马忠踹倒在地。 尹亦浠始终站在原地没动,不是被吓傻了,也不是放弃抵抗,而是她觉得这男人的长相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电光石火间,第三张画像上的模糊人脸与眼前人逐渐重合…… 他就是当天的领头人! “怎么?认识我?”见尹亦浠盯着自己看,聂柏青勾唇一笑,摇摇头叹息道:“唉,没想到你和你爸一样难搞,我在他身上栽了一次,又差点栽在你身上。” 父亲? 听他说起尹盛,尹亦浠猛然瞪大眼睛,飞快打字问道: ——你认识我爸?你们是什么关系?当年的事情……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在画像之前,尹亦浠从未见过聂柏青,并不知道他曾是尹氏高管,更不知道他和尹盛之间的恩怨。 聂柏青显然没打算跟她坦白,而是晃了晃手中匕首,恶狠狠道:“这样恶毒问题留着去地下问你爸吧,他一定会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而我的任务是……” 他微眯起眼睛,危险的目光从尹亦浠和马忠身上扫过,然后一字一顿道:“送你们去见他!” “不要!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马忠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想跑,可小腹刚才被踹得生疼,根本直不起腰。 聂柏青嗤笑一声,缓步朝他走近:“我说了会放过你家人,但是不包括你。” 显而易见,他早就准备在这里杀死尹亦浠和马忠,她们根本没有劝服他的可能。 趁着他们对话的工夫,尹亦浠再次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 ——我爸是清白的,当年你们合谋栽赃我爸,然后平分了贪污的工程款,对不对?! 千钧一发之际,尹亦浠明白以自己的处境根本无从反抗,索性孤注一掷,或许能从对方口中诈出些有用的东西。 就算死,她也要死个明白! 聂柏青闻言动作一顿,似乎想到了气愤的事情,冷声道:“哼,我被骗了,什么都没得到!” 他被骗了?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尹亦浠还没来得及抓住,聂柏青已经张牙舞爪的朝她扑来—— “不过没关系,只要杀了你就都好办了!” 伴随着吼叫声,锋利匕首刺到身前,尹亦浠双脚像是黏在地上一般,竟然无法移动。 就在这时,一条有力的手臂环过肩膀,猛地将她带进怀里退后。 前一秒,眼前是恶鬼狰狞的面孔,下一秒,耳边是熟悉的心跳。 宫冰夜开口时,缩在他怀里的尹亦浠能清晰感受到他胸口的震动,那是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仿佛只要他在,她就不会有一丝危险。 恐惧躁动的情绪瞬间平复,她听到宫冰夜问那个男人:“聂柏青,这些年躲去哪了?” 聂柏青?他们居然认识吗? 尹亦浠心中升起阵阵疑惑,屏息等待聂柏青的回答。 然而在聂柏青开口之前,身后已经响起刺耳警笛声。郭禹堂得到宫冰夜通知,报警赶来帮忙。 看到警察,聂柏青自知无路可退,索性神情挑衅的与宫冰夜对视,故意讽刺道:“能耐不小嘛宫冰夜,居然娶了尹盛的女儿。” 说完,他猛地转身朝侧面小路狂奔。警察高声警告,眼看他不听劝阻即将消失在拐角处,追上前的警察只得举枪射击。 “嘭”的一声巨响后,聂柏青抱着血流如注的大腿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几秒之前的凶恶。 聂柏青被警察带走,尹亦浠也跟着宫冰夜和郭禹堂回到酒店。 一路上,她照旧对宫冰夜态度冷淡,似乎忘记了他救命恩人的身份。 郭禹堂大概猜到她的想法,支开宫冰夜,单独和她谈话。 “聂柏青最后那句话,是不是让你耿耿于怀?” 聂柏青讽刺宫冰夜居然能娶到尹盛的女儿,当时他的神情和语气分明就是在说尹盛之死与宫冰夜脱不了干系。更有可能,宫冰夜就是逼死尹盛的真凶! 平心而论,尹亦浠不可能不为所动。 “我就知道是这样!”郭禹堂露出一副无奈至极的表情,用力拍几下手道:“我的宫太太,尹大小姐,你动动脑子行吗?在那种情况下,聂柏青他怎么可能说实话?他就是想利用最后的机会挑拨你和宫冰夜,混淆视听啊!” 或许吧,尹亦浠烦闷的闭上眼睛,陷入深思。 刚才警局来电话说聂柏青急救后在病房里接受了询问,承认自己就是一切事情的主谋,同时先前两幅画像上的人也找到了,他们与聂柏青说法一致,咬定所作所为都是听从聂柏青吩咐。 从表面来看,真凶落网并且认罪伏法,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接近尾声,可尹亦浠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聂柏青曾说他被骗了,什么都没得到,当时情况紧急尹亦浠没反应过来,事后却品出些异样的味道。 他被骗了,那么必定有人骗他,可他话里话外污蔑宫冰夜,却在警方面前承认自己是真凶……这些做法根本不合常理。 而且郭禹堂的解释似乎也有些道理,聂柏青明知无处可逃,在最后关头想拉上一个垫背的也很正常,只是他那句话不痛不痒,除了挑拨她和宫冰夜的关系外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尹亦浠脑中一片混乱,像是无数条丝线纠缠在一起,根本梳理不清。 不过这次的事情,她下意识觉得与宫冰夜无关。 —— “让我出去……我不待在这里,我要出去……” 被安排在卧室“休养”的尹腾不停嚎叫,虽然饿了几日没力气,但声音仍然令人烦躁。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掏掏耳朵,然后打开电视机。 “他这样吵,你们没办法?” 男人只是随口一问,旁边静立的保镖连忙鞠躬认错:“对不起,属下立刻去处理。” “算了,养只狗也得叫两声,随他去吧。”男人摆摆手,注意力重新放在电视上。 z市的新闻频道正在播放一段实时案件调查,称某个恶意驱赶村民并故意伤人的案件嫌疑人已经落网,待证据落实后便会移交到法院进行审理。 看到镜头里被打上马赛克的三个人,男人一边轻松的转了转脖颈,一边吩咐:“把钱给他们家人送去吧。” 第七十七章 闯祸的冰淇淋 不论真相如何,至少从表面看来,贪污赔偿款一事已经告一段落,嫌疑人落网,各项证据充足,送到法庭上必定难逃刑罚。 新闻媒体对此事大肆报道,作为重要关系人的宫冰夜也接受采访。他大致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在知晓嫌疑人没有偿还能力后承诺会以宫氏名义给村民补偿。 政府方面十分赞赏宫冰夜的举动,亲自为他颁发奖状,村民们也把他和尹亦浠视作大恩人,纷纷前来感谢。 工地事务还没有忙完,村民们带着大包小裹到酒店后只见到了尹亦浠,不过相比于冷淡的宫冰夜,他们显然更喜欢与平易近人的尹亦浠接触。 “真是太谢谢你了尹小姐,这次多亏你们,我们这群人才不至于睡大街饿肚子!” “对对对,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这些东西你一定得收下!” “不嫌弃就收下吧……” 尹亦浠根本来不及推拒,手里已经被塞满了各种蔬菜水果和山货,其中光是鸡蛋就有三四篮,旁边桌子上也摆着许多竹篮和塑料袋。 村民们的补偿款数目还在清算,现在身上并没有什么钱,尹亦浠哪能让他们破费,正要打字劝他们把东西拿回去自己用,却见他们已经鱼贯而出,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望着面前几个月都吃不完的东西,尹亦浠哭笑不得,心里却像棉花塞满一般,无比充实。 把装不下的东西送给酒店餐厅后,她整理背包,叫上隔壁的郭禹堂去机场。 原本只有郭禹堂一个人订了机票今天回a市,谁知尹亦浠知道后买了同一个航班,也要回去。郭禹堂起先还以为她在开玩笑,此时见她连旅行箱都拉上了,终于相信她是铁了心把宫冰夜独自扔在这里。 本想劝她再留一段时间,奈何人家是驴脾气,压根不听劝,郭禹堂只好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给宫冰夜通风报信。 宫冰夜赶到机场时,旅客已经开始登机,尹亦浠办好托运后即将过安检,手臂被他从后拉住。 郭禹堂一看这情况,很自觉地绕过他们先进登机口。 剩下的两个人离开队列,在不远处站定,然后相对无言。 这些日子他们的关系依旧不冷不不热,宫冰夜早出晚归,尹亦浠大多闭门待在房间,几乎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此时面对面竟然产生一种陌生的感觉。 广播再次提醒旅客登机,尹亦浠抿抿唇,转身要走。 宫冰夜迈步挡在她面前,终于开口问:“为什么提前走?” 尹亦浠觉得他这问题很莫名其妙,她之所以来这里首先是出于安全考虑,后来变成帮助村民,现在两件事都解决了,她离开不是很正常吗?哪来的“提前”之说? 不愿为这件事和他讨论,尹亦浠便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句恭喜。 ——恭喜你重获清白,还得到官方表彰。我时间不多,先走了。 “亦浠!” 宫冰夜抬手按住她肩膀,想要解释聂柏青被逮捕前说的那句带有明显暗示性的话,可翕了翕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说就算解释了,恐怕尹亦浠也不会相信。宫冰夜微垂下眼睫,显得有些落寞。 尹亦浠隐约猜出他的意思,不可控制的动了恻隐之心,安慰般说道: ——心理医生给我发过几次短讯,提醒我继续接受治疗。 心理治疗是目前唯一可能让她克服阴影重新发声的途径,不想半途而废是对的,但宫冰夜也很清楚,这只是借口而已。 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离开这里,离开他。 宫冰夜知道强求无用,缓缓松开手指,对她轻点一下头。 “那好,你先走,我这边事情处理完也会回去。”说完,他退开几步,目送她走进登机口。 父母不在的这段时间,睿睿一直在老宅生活,此时尹亦浠回来,他也终于可以回家。 进门后楼上楼下一通乱跑,却始终没发现宫冰夜的身影,睿睿气喘吁吁地趴在尹亦浠腿上,问爸爸去哪了。 尹亦浠在飞机上时就预料到了眼下的情况,几乎一路都在发愁,最后却还是要硬着头皮面对。 ——他还在工作,过几天才能回。 “‘过几天’是几天?”睿睿仰头望着她,眼巴巴追问。 尹亦浠怎么会知道宫冰夜何时忙完,再说以她现在的心境,最希望永远不和宫冰夜见面。 可儿子想找爸爸是天经地义的,她只能敷衍的重复道: ——工作完就回来了,你别着急,不是还有妈妈在吗?好多天没见想不想妈妈,今晚妈妈陪你睡好不好? 睿睿当然愿意和妈妈在一起,但是他不傻,能看得出妈妈态度闪躲,还有转移话题时候的尴尬表情。 上次妈妈跟他通视频时情绪就不好,好像刚刚哭过,他当时猜测爸妈又吵架了,现在看来不但没猜错,而且他们一直都没和好。 他不知道别的小朋友家里是什么样子的,但他真的不想爸爸妈妈总吵架生气,如果一家人都能开开心心的多好,他们可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啊! 可是从他有记忆以来,家里的氛围似乎总是很冷清,哪怕有时候爸爸妈妈都笑着,也让人感觉疏离。他很害怕,万一有一天爸爸妈妈吵的太厉害,谁也不肯再理谁了,那该怎么办? 这种担忧潜伏在心底,他整个晚上都闷闷不乐。 几日后。 尹亦浠做完心理治疗,顺路带睿睿逛街。 天气逐渐热起来,睿睿见路过其他小朋友手里都举着冰淇淋,便也吵着要吃。 尹亦浠虽然不赞成他吃太多甜食和冷饮,但禁不住他可怜巴巴的哀求,最后不仅给他买了,自己也耐不住诱、惑买了一支边走边吃。 “哇,巧克力味真好吃,还有草莓果肉呢!”睿睿吃的满嘴都是,还不忘觊觎尹亦浠手里的:“妈妈,你那个抹茶的好吃吗?甜不甜呀?” 尹亦浠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在盘算什么,可是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拉着他,没办法说话,只得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尝一口抹茶味冰淇淋的计划落空,睿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巧克力冰淇淋在口中融化的美妙感觉很快又让他开心起来。 “哼,我的最好吃,才不要妈妈的!” 睿睿边走边跳,手舞足蹈,尹亦浠刚想提醒他小心看路,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诶呦喂!这谁家孩子,能不能管管?!” 只见一个打扮靓丽的年轻女子正提着衣襟,视线从衣襟上的褐色污渍转移到委屈撇嘴的睿睿身上,满脸厉色质问道:“你怎么回事啊你,不会走路啊?你不会你妈也不会?!” 尹亦浠一听便明白了经过,肯定是睿睿刚才动作幅度太大,冰淇淋蹭到了这位小姐身上。 这件事当然是睿睿的错,尹亦浠连忙将吃剩一半的冰淇淋扔进垃圾桶,手忙脚乱从包里翻出纸笔想道歉,年轻女人的责骂声却已经抢先响起。 “你这小孩多动症吧?知道我这外套多少钱吗?欧美的大牌子,四位数啊!你和你妈要是不赔就别想走!真的是倒霉,一出门就碰上个熊孩子……” 睿睿做错了事本就满心歉疚,同时也觉得害怕,经她这样一骂,好不容易鼓起的道歉勇气顿时消失,低头站在那里,眼泪都快掉下来。 见他这样,尹亦浠更加焦急,谁知圆珠笔也来添乱,在纸上划了好几下都不出水。 “对不起,孩子胆子小有些害怕,我替他向你道歉。” 慌忙间,一道沉稳的声线横插进来,打断了年轻女人的埋怨和指责。 尹亦浠惊讶的抬起头,盯着缓缓走近的宫冰夜。 宫冰夜一身黑正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看样子刚从正式场合赶回来。 年轻女人的话他听到了大半部分,便直接掏出钱夹,抽出张支票签字递过去,礼貌道:“一万元,赔偿你的外套。” 女人拿着支票愣愣点了下头,随后宫冰夜俯身抱起睿睿,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抬步离开。 逆着光,他宽肩窄腰,身形颀长,稳稳托抱着睿睿的样子仿佛一座山。金色光辉勾勒出他的轮廓,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尹亦浠仍处在惊讶中没回神,终于准备追上去时,听到背后年轻女人懊悔的嘟囔了句:“好帅啊,早知道刚才该淑女点儿的。” 宫冰夜生的好看,这一点尹亦浠早有了解。奇怪的是,已经看了三年按照常理应该习惯了,可经刚才女人提醒,她再看宫冰夜,还是觉得老天太过偏心。 样貌、家世、能力,这个男人几乎拥有一切平常人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如果他的性格再温柔些,为人处世再柔和些,那么就会完美无缺了吧? 可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或事? 尹亦浠摇摇头,暗笑自己蠢。 “爸爸!”被宫冰夜安抚一会儿,睿睿已经从委屈中恢复过来,抱着他的脖子开始撒娇:“你怎么才回来呀?我和妈妈等了你好久,我们都很想你。” 第七十八章 好生招待 睿睿撮合宫冰夜和尹亦浠的方法,大概就是当着一方的面说另一方好话。 同样的情况已经发生太多次,所以宫冰夜明知他说的是假的,还是配合着回答:“爸爸也想你们。” “那爸爸你今天是不是可以陪我们啊?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自从上次出去郊游之后,睿睿就心心念念着第二次家人同游,之前他央求过尹亦浠几次,都被敷衍带过,今天恰好宫冰夜也在,他觉得有时候爸爸比妈妈更好说话,便再次提起。 宫冰夜刚下飞机就回公司参加了一场项目研讨会,剩下时间可以自由安排。本打算回家休息,不过既然睿睿开口,他当然不会拒绝。 “好。你说想去哪,爸爸来安排。” 宫冰夜应得爽快,却没询问身边尹亦浠的意见。 尹亦浠快走几步拦在他们面前,用手语表示: ——你们玩吧,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家。 这当然是借口,她只是不希望和宫冰夜长时间同处而已。回家她可以待在房间眼不见心不烦,在外面却还要顾及睿睿感受,装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 以前或许没问题,但现在她做不到。 睿睿不知她在推脱,以为她真的生病了,立刻从宫冰夜怀里跳下来跑到她身边,满脸担忧的问她哪里不舒服。 尹亦浠低头看向正紧紧抓着自己衣摆的儿子,实在不忍心骗他,咬着下唇不知该怎么解释。 “既然这样,我们改天再来玩吧。” 宫冰夜看出她在闹别扭,适时出来解围,哄睿睿道:“让妈妈养好身体,才能放松自在的玩,对吧?” 尹亦浠不在,睿睿就算玩也不会开心,所以听到宫冰夜的提议后他立马点头,要带尹亦浠回去休息。 就这样,游玩计划取消,三人直接乘车回别墅。 进门后尹亦浠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睡觉,被子盖到头上,就差贴上“生人勿近”几个大字。 其实如果这不是夫妻共同的房间,她更想把房门反锁,但一想到宫冰夜今天两次出面解围,她恩将仇报说不过去,便自觉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知是不是宫冰夜突然回来的缘故,这一觉她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做起梦来。 梦里她又躺到了z市医院的病床上,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光影。她可以清晰感觉出有人正在往她的输液袋里注射毒药,可她动不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种恐惧像是沉重的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里,即将窒息的时候,眼前场景忽然转换,变成了面孔狰狞的聂柏青。 “我要杀了你们……你比你爸更难搞……” “我被骗了,什么都没得到……” “能耐不小嘛宫冰夜,居然娶了尹盛的女儿……” 语意不明的几句话不停在耳边重复,她脑中乱成一团,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渐渐的,聂柏青的声音变小了,他身后翠绿的树木变成红色,天空是红的,地面也是红的。 红色的是血,倒在血泊里的是尹盛和许宛容。 爸爸!妈妈! 从噩梦中惊醒,额角已经布满冷汗,几缕粘腻的发丝贴在脖颈上,像是缠绕着的丝线。 尹亦浠撑着床面坐起身,想去浴室洗漱,却听到开门声。 不敲门就进来的只有一个人,她不做多想,直接翻身躺了回去。 宫冰夜推门走进来,见她背对自己躺着有些意外,随即又明白过来。刚才他在外面等了半天,听到里面有动静,确认她已经醒了才进来找她说话,不过看她此时的样子,应该是不愿见他。 既然如此,他自己一个人说也可以。 俯身靠近尹亦浠耳边,他低声提醒:“那件事还没有结束,日后出门要多加小心。” 警局已经结案,被蒙在鼓里的媒体也到处发布报道,可宫冰夜很清楚,聂柏青只是替死鬼,那个笨杀手和两个倒霉被村民记住的人也只是无名小卒,真正的主使者,此刻正躲在暗处为自己的成果得意。 从聂柏青的反应来看,那个主使者的所作所为似乎不单单是为了补偿款,或许还与当年尹氏的事情有关,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个人很有可能会对尹亦浠出手。 退一万步,就算他杞人忧天,幕后主使者与尹氏无关,但这次他下属被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尹亦浠脱不开干系,如果他出于报复对尹亦浠下手,那也不得不防。 尹亦浠和宫冰夜的想法差不多,听完后心里赞同,却仍是装睡不理会他。 “铃铃铃——” 宫冰夜正要起身离开,口袋里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来电人正是他派去寻找尹腾的属下。 对面飞快说了几句话,他微微颔首,道:“在那里守着,我马上过去。”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找到尹腾了! 尹亦浠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光脚跑到他身边。 ——二叔在哪?你们找到他了是不是?他怎么样? 一连串问题,只听了大概汇报的宫冰夜根本无法回答,而且也没有时间回答。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带他回来见你。” 宫冰夜温声安慰,随后拿着手机出门。 尹亦浠着急又紧张,坐都坐不住,一直在地上打转。 听说尹腾消失的时候受了伤,这么多天过去,不知道伤口如何。他是被谁带走的,宫冰夜的人又是怎样找到他的…… 这些她全部迫切的想要知道。 还有宫冰夜,她始终纠结着不知该不该信任他。 他对她和睿睿的好显而易见,上次被尹腾算计现在还能不计前嫌的帮她寻找尹腾,她觉得他本质是善良的,不像是会做出三年前那件事的人,更不会为了利益逼死两条生命。 可聂柏青说的那些话,这三年来私家侦探的调查,还有曾在宫氏当保安的薛竞永……这些疑点又该怎么解释?难道都是巧合吗? 她脑中一片混乱,真希望能有把剪刀将里面纠结在一起的线团剪开,让真相直接展现在眼前! 哪怕那真相灰暗又残忍,她也认了。 此时,警察局门口。 宫冰夜驾车赶到时,他属下已经把尹腾接出来,正坐在路边长椅上等待。 隔着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尹腾模样凄惨。身上穿着的还是失踪时的衣物,上面沾满泥灰、血迹,甚至还有呕吐物,被风一吹,那味道令路过的人都掩鼻加快脚步。 尹腾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惨,可是能活着出来他已经很高兴,见到宫冰夜,就更加高兴。 “冰夜……我的侄女婿,你要救救二叔啊……千万要救……” 见宫冰夜下车,他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旁边两人立刻抬手挡住他去路。 宫冰夜从上至下打量他一番,最后视线落在他被脏发遮盖的眼睛上,语气淡淡道:“亦浠很担心你,先跟我回去。” 尹腾连连点头答应:“好好好,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侄女婿,以后就指望你帮我了!” 宫冰夜扫他一眼,没理会,转头吩咐手下带他找地方换衣服。 经过一番打理,尹腾总算恢复常人模样,虽然脸颊身上还有青紫痕迹,人也瘦得脱了相,但勉强能入眼。 尹亦浠始终在客厅焦急等待,听到门口动静后立刻出门迎上去。 看到尹腾,她不免大惊失色。 ——二叔,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尹腾对待她的态度一向不如对宫冰夜热情,但碍于宫冰夜在场,他还是干巴巴的笑着答:“没事,都是小伤。” ——都成这样子了,怎么会是小伤? 尹亦浠不放心,连忙上前搀扶他走进客厅,等他慢慢坐稳了才去厨房端鸡汤。 这是她特意吩咐佣人为尹腾准备的,原本还有很多酒菜,可是看尹腾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吃太油腻的,所以先让他喝些鸡汤补营养。 尹腾没客气,仰头喝了个干净。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过得是什么狗日子,那王八蛋根本不拿他当人看。如果有一天那人落在他手里,他一定…… “二叔,你暂时住在这里,我让佣人给你收拾客房?” 宫冰夜突然开口,打断了尹腾的臆想。 尹腾愣了一瞬,然后连连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呵呵,我最近确实遇到点难处,等度过这一段,我请你们全家出去玩啊!” 大话说得好听,他现在自身难保,居然还敢签空头支票。宫冰夜懒得和他计较,直接摆手让佣人去楼上准备。 尹亦浠没想到宫冰夜居然会同意尹腾住在家里,震惊过后,浓浓担忧便袭上心头。 宫冰夜喜静,连魏咏秋在这里住几天他都不愿意,眼下却邀请尹腾留下,这说明什么? 说明尹腾有危险,有再被抓回去的可能! 但到底是谁在整治尹腾,为什么他们都闭口不言,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如果尹腾的危机一直无法解除,宫冰夜会收留他多久?他留在这里,又会引出些什么事情? 尹亦浠觉得一切更加混乱,所有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愈缠愈紧。 不过不管将来如何,尹腾是长辈,又受了伤,这段时间她一定要好生招待他才行。 第七十九章 再生个孩子吧 尹腾就这样在宫家住了下来。 从z市回来以后尹亦浠始终对宫冰夜不冷不热,平日几乎连简单的对话都没有,但关于尹腾的事,她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向宫冰夜道谢。 于是晚间洗漱出来后,她没像往常那样直接上床睡觉,就算不困也闭目养神拒绝与宫冰夜有任何沟通,而是走到正在看书的宫冰夜面前,目光真诚的看着他。 “有事?” 宫冰夜似乎很惊讶,抬头询问时鼻端飘进丝丝缕缕的淡香和水汽味道,他抿了抿唇,视线若有若无的在眼前那片白皙锁骨上停留。 尹亦浠并未注意到他的心猿意马,郑重点了下头,道: ——谢谢你帮我找到二叔,还同意他暂住在家里。我会找机会告诉他家里的规矩,不让他给你添麻烦。 果然是为了这个。 其实早在带尹腾回来并且收留他的时候,宫冰夜就猜到尹亦浠会心怀感激,必须承认,这正是他的一点私心。他不希望和妻子像陌生人一样相处,但也没办法放下面子去哄劝,借尹腾此事的机会正好。 眼下尹亦浠主动道谢,他自然要顺着台阶走下去:“不用,他毕竟是你二叔。” 他越是这样说,尹亦浠便越觉得不好意思,踌躇片刻,虽然明知道自己的承诺很可笑,却还是忍不住说道: ——你帮了我们,以后我一定会报答的。或者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都可以告诉我。 帮忙? 宫冰夜眨眨眼睛,心想平时还真没什么需要的,不过此刻或许有件事她能帮忙。 “家里空调温度有些低,睡到一半会冷。”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尹亦浠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立马就要出门。 “睿睿怕热,如果调高他肯定不适应。”宫冰夜猜到尹亦浠要去做什么,抢先否定。 尹亦浠满脸茫然的转回身,用眼神询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宫冰夜屈指勾勾鼻子,起身靠近她,低声道:“如果两人盖一床被子,那么情况应该能得到缓解。” 翻译过来就是,他要和尹亦浠盖一床被子! 尹亦浠嘴唇微张,眼睛瞪得老大,根本不相信这话是从宫冰夜口中说出来的。 从结婚那一天开始,不论他们相安无事还是争吵赌气,亦或者有过什么亲密举动,入睡时永远都是各盖各的被子。她不能想象两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相拥而眠是什么感觉,相信宫冰夜也不能。 可是现在,他的提议是什么意思? 见她因惊讶和害羞红了脸,宫冰夜显得非常满意,又向前迈了一步。 这下两人身体几乎是紧贴着的了,尹亦浠想向后退,却可悲的发现后面是床。 随着宫冰夜继续靠近,她只得屈膝坐到床边,谁知宫冰夜并不打算停止,反而倾身过来,将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 狭小的空间里她根本无法做手语,只好咬牙闭眼缓缓躺到下去,两只手紧紧攥着睡裙裙摆,似乎预料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对了,你不是还说要报答我吗?” 宫冰夜已经靠得极近,鼻尖贴着鼻尖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笑容暧昧的说:“那就再生个孩子吧。” 说完,不给尹亦浠反应的时间,温柔的吻便相继落下。 灼热呼吸喷洒在脸颊和脖颈,耳边还有他略显急促的喘息声,尹亦浠有过瞬间清醒,紧接着又放任自己沉沦。 既然承诺要报答,就尽可能让他开心吧,剩下的事,都留到明天再说…… 春宵一夜后,第二天尹亦浠毫无意外的起晚了。 她睁开眼睛听到浴室里的簌簌流水声,脑海里仿佛划过电流一般,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里侧床头柜倒数第二个抽屉,里面装着一盒避孕药,是她早就买好的。 服用避孕药的事她从没对宫冰夜提过,而且看他以往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再要孩子的计划,所以她都会在事后心安理得的服药。 可是昨夜,宫冰夜那样清楚的表达想要孩子,甚至在入睡前还用手掌在她小腹上轻抚,现在看着掌心的药片,她竟有种做坏事的感觉。 不过没办法,睿睿已经是个意外,在确定宫冰夜与她父母自杀无关之前,她绝不能让意外再次发生。 仰头喝了药,浴室里的水声也跟着消失,估计宫冰夜已经冲完澡,正准备剃须。 等他整理完还需要一段时间,听到楼下尹腾和睿睿的玩闹声愈来愈大,尹亦浠只好借用睿睿房间的浴室洗漱,然后匆匆下楼准备早餐。 进厨房时路过客厅,看到里面两个人玩得正欢,尹亦浠几次想进去提醒他们控制音量,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尹腾才刚住进来,要求太多显得她做侄女的多事不孝顺。 ——先生和睿睿的早餐和之前一样,帮我和二叔准备中式早餐,不用太麻烦,白粥包子和小菜就可以。 将早餐样式告知佣人,尹亦浠正要出去,却听见背后传来两句低声抱怨。 “您和先生对他真好,可是好像有点不值得……” 尹亦浠带着疑惑折返回来,问她为什么这样说。 佣人是个年轻姑娘,刚来宫家不久,因为心直口快为人实在,很得大家喜欢。被尹亦浠追问她有些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小声说:“我说了您别生气……夫人,我觉得您二叔架子太大了,刚才我给他上茶的时候他非要和先生喝一样的,还提了好多要求。” 宫冰夜有洁癖,物品从不与人混用,这一点别墅里的人都再清楚不过。然而他要求虽然高,却并不多,所以佣人都很敬畏他。 眼下尹腾突然住进来不说,还要求颇高,自然惹人生厌。 尹亦浠表示自己知道了,离开厨房便直接走进客厅,支开睿睿后给尹腾提建议。 ——二叔,冰夜毕竟是这里的主人,他的东西以后您不要动。 一大早就被兴师问罪,对方还是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侄女,尹腾瞬间黑了脸。 “我动他什么了?”尹腾没好气的问。 尹亦浠怕他生气,面上始终带着笑。 ——不管什么东西,希望您都不要动。如果您缺什么就告诉我,我帮您准备。 尹亦浠已经给他留足面子,可尹腾听完还是恼了,抱起手臂冷哼一声道:“我还没落魄到要你接济的地步,再说我是长辈,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提醒您一下…… 明明是尹腾这个做客人的不懂规矩,却反过来教训尹亦浠,尹亦浠只觉得有苦说不出。 这时,下楼吃早餐的宫冰夜恰好听到二人对话,脚步一转走了过来。 因为尹腾给家里添麻烦,尹亦浠面对宫冰夜的时候也觉得抬不起头,正准备道歉,却听宫冰夜缓缓开口道:“怎么对二叔无理?不懂事。” 尹亦浠被教训了,愣在当场半天没反应过来。 尹腾也很惊讶,不过很快就笑眯眯的满脸得意。 佣人端着餐盘走出厨房,准备送到餐厅,宫冰夜抬手叫住她,面无表情的吩咐:“把二叔喜欢的东西多准备出一份,这种浅显的待客之道我不想再教第二遍。” “……是。” 佣人略显迟疑的应下,偷瞄了眼尹腾的脸色,憋着笑朝餐厅走。 宫冰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宫家可以对尹腾好,尽力做到让他满意,但他不能忘记自己客人的身份。 表面看上去客气周到,实则令人感觉疏远。 尹腾得意的神情僵在脸上,不敢像对尹亦浠那样以长辈身份压制宫冰夜,就只能哑巴吃黄连。 早餐后,尹亦浠端茶送进书房,借机向宫冰夜道歉。 谁都看得出,刚才宫冰夜已经不高兴了,之所以忍让尹腾或许有其他理由,但她不能因此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宫冰夜的目光从茶杯移到面前的人身上,尹亦浠弯唇笑笑,抬手解释: ——我替二叔给你道歉,他有些时候确实会做出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情,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刚才包容他。 包容尹腾? 宫冰夜暗自好笑,心想他只是懒得理他而已。 “嗯。”宫冰夜随口答应一声,正要继续低头工作,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道:“你今天该去医院检查了吧?” 尹亦浠被他问得一愣,正要摇头,却见他已经拿着车钥匙起身。 “没错,徐子良说就是今天,你回房换衣服,我送你去。” 去找徐子良做检查吗?可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尹亦浠满脸茫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宫冰夜见状直接推着她朝门外走,硬是把人拉出了别墅。 尹亦浠坐在车里,一路都在怀疑自己记忆力出了问题,结果汽车最终停在了一家男装店门前。 ——你要买衣服吗? 尹亦浠惊讶的转头询问。 宫冰夜的穿着一向有专人打理,她从来没参与过,更不知道他的喜好。 “带你散心。” 宫冰夜推门下车,还绅士的快步走到另一侧为她打开车门,抬起手臂让她挽着。 第八十章 继承家业?亿万富翁? 两人携手走进男装店,旁边立刻有导购员迎上来。 “你们好,请问是为这位先生挑选衣服吗?” 在外面尹亦浠不方便说话,刚想用点头代替,就听宫冰夜否认:“不是。” 不等尹亦浠发问,他侧头过来解释:“帮二叔选几件衣服。” 突然决定来男装店,居然是要给尹腾买衣服? 尹亦浠不愿让宫冰夜破费,便不好意思的对导购员笑笑,然后拉着他走到一边。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二叔还有衣服穿,就算没有,我也可以自己买给他。 宫冰夜抿抿唇,把“你确定你有钱?”这句话咽回去,故意做出副不耐的样子说:“我的衣服不喜欢别人碰。” 尹亦浠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他,心想尹腾也就是在吃喝上挑剔点,哪有胆子动你衣服啊? 但是既然宫冰夜这样说了,为了让他放心,尹亦浠只好依言挑选起来。 可这家店不知怎么回事,衣服上都没有价签,衣架上也没有价格牌,尹亦浠不好麻烦宫冰夜挨个帮忙询问,便尽量挑选看上去价格便宜的,粗略拿了三四件就去收银台付款。 收银员是个行动利落的女孩,很快将衣服录入、折叠、装袋,然后笑意盈盈的抱出价格。 “一套西装西裤加两件同样式衬衫,共计四万三千元,谢谢。” 四……四万多?!这西装上镶金子了吗?! 尹亦浠震惊不已,可转念一想这是宫冰夜选中的男装店,再看看店里的装修摆设,服务人员的气质,来往的其他客人,这个价钱买四件东西似乎真的不贵了。 不贵是不贵,但……看着背包里不到十张的百元钞和不到五位数的银行卡,她实在无计可施。 收银员女孩的笑容渐渐变得尴尬,几分钟后终于忍不住试探道:“您是不是不方便?没关系的,其实我们这里也可以……” 话未说完,一张黑色信用卡已经摆到收银台上。 女孩看了眼宫冰夜的脸色,很自觉的把后半句话憋回去,闷头刷卡,然后把服装袋双手送到尹亦浠面前。 尹亦浠接东西时脸颊还是红的,没办法,她不是看重钱财的人,但很多时候人活着就离不开钱。如果不是宫冰夜看出她的窘迫出手相助,她甚至不知道今天该如何收场。 走出男装店,微风一吹,她用力呼出一口气,那种难堪的感觉总算消散不少。 可是想到之前她夸下海口要自己花钱买衣服,不用宫冰夜破费,便又有些脸热。 四万三千块钱呢,凑一凑应该还凑得起,可是还钱之后她要怎么生活? 垂头丧气的坐上车,她正要有骨气的表示绝对会还钱,宫冰夜却先递了张信用卡过来。 不是刚才那张黑色的,但里面的钱数肯定不会少。 尹亦浠愣愣的望着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副卡,你拿着。” 极简洁的一句话,如果在正常夫妻间发生,作为妻子肯定会欣然接受。可尹亦浠向来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不要,我有钱的,买衣服的钱我回家就给你,这个你收起来吧。 “我不想为这种事吵架。” 宫冰夜直接把卡塞进她手里,随后发动汽车。 尹亦浠面色为难的盯着掌心的东西,好像那不是信用卡,而是烫手山芋。 结婚三年,钱财方面宫冰夜从来没问过,她也从来没提过,这本是夫妻间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此时却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拿着吧,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没亲近到那种程度,可如果不拿,刚才人家又说了不想为这件事吵架…… ——那好吧,我收下这张卡,以后的花费我会做出账目。 宫冰夜闻言没说什么,好像根本不在意她怎么处理,把她送回家之后就直接去了公司。 听说两人出门给自己买了衣服,尹腾十分高兴,拿着西装翻来覆去的看。不过想到宫冰夜离开时穿的那件和自己这件相比高了不知多少档次,又有点不满。 “面料倒是还可以,可这款式……都是便宜货吧?小浠你也是的,二叔以前怎么照顾你的你也知道,现在轮到你孝敬二叔就舍不得花钱啦?” 他还真好意思说! 尹氏本就不是什么大公司,实力跟宫氏压根没法比,他平时见客户穿的也不过是几千块的衣服,这次却要狠狠宰宫冰夜吗? 尹亦浠没理会他的吐糟,直接带睿睿上楼读书。 “小孩读什么书啊?再说我们睿睿又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难道还指着读书考大学吗?” 尹腾神色轻蔑的把衣服扔在沙发上,朝睿睿招手:“来,到二姥爷这来,今天咱们不学习!” 睿睿正是喜欢玩的年纪,听到这话立刻甩开尹亦浠的手跑下楼梯。 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尹亦浠向来寸步不让,见状直接把睿睿抱回房间,命令他认真读书,然后才到客厅找尹腾理论。 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刚开始她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二叔,睿睿现在的年纪正是建立价值观的时候,读书完善自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必须要做。您喜欢跟他玩,可以在休息时间,但不应该耽误学习。 尹腾摆出一副“你很幼稚”的表情,不屑的摆摆手道:“什么人生观价值观,那些东西有钱重要吗?能吃饱穿暖吗?你还是太年轻,根本不懂。” 尹亦浠觉得跟他讲道理等于对牛弹琴,深呼吸片刻,索性直言道: ——就算这样,睿睿是我儿子,我有权决定怎样教育他。 “他还是我侄外孙子呢!”尹腾轻哼一声,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再说了,宫家家大业大,他到时候继承过来就是亿万富翁,不用张嘴就有无数人为他鞍前马后,根本用不着读书教育。” 继承宫家?亿万富翁? 尹亦浠都快气笑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别说她从没打算把睿睿当成争夺财产的工具,就算睿睿自己想要宫家的钱,都不见得有机会。 她父母的事情现在还没查清,查清后如果真和宫冰夜有关,那么她肯定要为父母报仇。就算宫冰夜无辜,但他们的婚姻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也是一定会分开的,到时她会不顾一切带走睿睿。 宫家绝不可能让一个不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继承家业,或许宫冰夜会再婚生子,当然,那就和她无关了。总之睿睿成为宫家继承人的几率很小,无限接近于零。 尹亦浠第一次在尹腾面前表露自己的想法,尹腾听完直呼她傻。 “有钱都不要,你……你是不是脑子不好?” 尹腾痛心疾首的瞪着她,却也不敢再多什么。因为他了解自己这个侄女,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性子拗得很,真惹急了恐怕不好收场。 而且他以后还要倚仗着她,表面上的和平得维持。反正还有的是时间,只要睿睿在宫家,他就不怕没钱花。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尹亦浠回楼上陪睿睿学习,连晚餐都没下来。 晚睡前宫冰夜又在书房加班,她躺在床上抱着手机正看新闻,忽然收到许久未见的好友,苏苗昕的短信。 她和苏苗昕在学校时是最好的朋友,当时还约定了毕业后要一起合作开店,然而命运弄人,现在她们的人生已经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苏苗昕头脑和家境都好,毕业后直接出国深造,听说最近两年发展强劲。 而她,嫁人生子,终日困在毫无感情的婚姻生活中,还要为父母去世的真相恐慌焦虑。没有读完大学,没有任何资格证书,没有工作,只剩下一个朋友。 她真的很感谢,在知道她所经历过的一切之后,苏苗昕仍然愿意陪伴在她身边。 在短信里,苏苗昕表示自己两天后就会回国,希望她到时去接机。当然,按照苏苗昕的性格,短信画风是这样的: ——浠浠浠浠浠,注意啦!我要告诉你一个重大消息,你知道后一定会激动得睡不着觉。没错,那就是苏大小姐我要回来啦!飞机在两天后的上午九点半落地,如果你没出现,那就证明你不爱我了! 隔着屏幕,尹亦浠仿佛都能看到她的神采奕奕和搞怪表情。 记得很久之前,她们在飘满绒花的校园里就是这样无所顾忌的放肆笑闹,没有一丝烦忧。可现在,她只能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宠溺又羡慕的笑容。 ——好,我一定去。不过我只爱我儿子奥。 尹亦浠编辑短信发过去,那边几乎秒回。 ——别说大话,等着吧,很快就让你爱我爱得死心塌地! 虽然只是玩笑话,但成长环境一路顺遂,的确可以令人变得更自信。 尹亦浠没想到,以前她就羡慕苏苗昕的活泼开朗,现在竟连她的自信乐观都要羡慕。 不过不管怎样,苏苗昕回来绝对是件让她开心的事,这一夜她睡得非常踏实,梦到了许多上学时的事情。 第二天醒来宫冰夜还告诉她,梦里面她笑得很开心。 第八十一章 她和别人不一样 上午九点半的机场人来人往,温暖却不燥热的阳光从巨大落地窗外投射进来,将尹亦浠手捧鲜花的身影映照在大理石地面上。 都说机场是见证过最多离别的地方,然而尹亦浠很少来这里,却也经历了无数场离别。几年前苏苗昕离开,她诸事缠身无法相送,好在这次她回来,她可以满怀激动的等在这里。 机场广播播放了两次,接机口终于涌出人群,尹亦浠没靠的太近,在几米外踮脚张望。 “浠浠!”苏苗昕眼尖,在她还傻乎乎找人的时候就抢先发现了她,立马扔下旅行箱飞奔过来! ——苗苗! 不能开口,尹亦浠便在心里呼唤她,然后张开手臂和她拥抱在一起。 苏苗昕给她的感觉,大概与此时照在身上的暖阳差不多,虽然距离遥远却并不疏远,仿佛时刻陪伴在身边,只要一想起,胸口就会被温暖和喜悦填满。 拥抱过后,苏苗昕又捧着尹亦浠的脸亲了一大口,然后才不客气的抢过花束,皱着鼻子闻了闻:“哇,好香!浠浠你都不知道我多久没收过花了……” 分明是可怜巴巴的表情,杏眼中偏透出几分特有的狡黠,尹亦浠无奈的捏了下她的脸,走过去捡回被主人无情抛弃的旅行箱。 “就知道浠浠最好了,我长途跋涉累得不行,实在拿不动那玩意儿啦。”苏苗昕没皮没脸的跟在尹亦浠身后,还耍赖要坐在旅行箱上。 接收到尹亦浠的嫌弃白眼,她终于老实一些,改为挽着尹亦浠手臂,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谁知刚走出一步,她又旁若无人的惊呼起来。 “喂!尹亦浠你是人骨标本吗,硌死我了。”一手揉着下巴,一手在尹亦浠身上东摸摸西揉揉,苏苗昕的脸慢慢垮了下来。 尹亦浠茫然的垂头打量自己,心想这两年是瘦了点,但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吧? “哼,肯定是宫冰夜那个木头大冰块没好好照顾你?早知道他这么不靠谱,当初我肯定不让你跟着他受罪!” 苏苗昕挽着尹亦浠继续向前走,嘴里不停冒出对宫冰夜的吐糟。 三年前尹家出事时她还没有出国,所以尹亦浠的种种遭遇她全都清楚,那时候尹亦浠脆弱又无助,却还怀了孩子,所以在知道尹亦浠要嫁给宫冰夜的时候,她是朋友中唯一支持和鼓励的。 因为她能明白,像尹亦浠这种性格的女孩真的很难在几乎灭顶的灾难中独立坚强,所以必须要找个依靠。 婚姻是尹亦浠最不愿提及的事,所以坐上出租车后她就以请客吃饭为由转移了话题。 “饭是一定要吃的,不过……” 之前偶尔在网上闲聊,苏苗昕了解到尹亦浠虽顶着宫家少奶奶的名头却没有任何实际好处,手里那些钱都是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她哪里能让她破费? 考虑到尹亦浠的自尊,苏苗昕难得在说话前过了下脑子,尽量委婉的表示:“好久没回来家里变化有点大,你负责找地方,然后我来请客!” 尹亦浠能猜到她的想法,会心一笑,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张信用卡。 ——冰夜给我的副卡,绝对可以让你吃到饱,放心吧。 “宫冰夜的卡?哇塞,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苏苗昕瞪大眼睛盯着卡左看右看,好像怕尹亦浠骗人似的。当然,她在意的不是里面有多少钱,而是宫冰夜对尹亦浠的态度。 确定尹亦浠没说谎,她满意的松了口气,而后发出几声奸笑:“哼哼,好样的浠浠,今天咱们就好好敲他一笔,争取把宫家吃穷!” 吃穷? 尹亦浠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一下她的小身板,哭笑不得。 大吃特吃之后,副卡花费账单很快传到了宫冰夜的手机里。 彼时郭禹堂正在他办公室消耗空闲时间,见他突然不说话盯着手机,忍不住凑过去问:“笑什么呢,这么诡异?” 笑?宫冰夜动动嘴角,发现自己真的不知不觉笑了,连忙正经脸色收起手机。 然而郭禹堂速度更快,早看清了短信内容。 “诶呦我去,老宫你可真行,人家都是看着老婆花钱心疼滴血,你倒好,笑得跟傻小子似的!” 被嘲笑在意料之中,宫冰夜没搭理他,反而认真的说:“她和别人不一样,是我以前没能看懂她。” “所以意思就是,你现在看懂了?” 郭禹堂挑挑眉毛,眼睛向下盯着鼻尖,有些不以为然。 他知道宫冰夜是因为补偿款一事才对尹亦浠改观,他又何尝不是?但人都是有多面性的,尹亦浠善良聪明没错,并不代表她单纯无害。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老宫,你对她动心无所谓,但我希望你多留个心眼。我总觉得她接近你动机不纯,如果有一天她利用睿睿争夺家产,你该怎么办?” 郭禹堂不太清楚尹亦浠父母和宫冰夜之间的事,一直以来都以为尹亦浠和其他拜金女一样,是为了钱才嫁给宫冰夜。 宫冰夜没打算向他解释这些,闻言只淡淡道:“我愿意。” 好家伙,一个没注意又被塞了嘴狗粮!郭禹堂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连女朋友都没有单身狗非要给已婚人士出主意。 羞愤之下,他终于放过宫冰夜,出门去寻、欢作乐。 另一边,苏苗昕午餐吃撑了,吵着要喝杯奶茶往下顺顺,于是尹亦浠又带她来到饮品店。 待苏苗昕把桌上几份甜点一扫而空后,两人聊得也差不多了,连最近的补偿款和前尹氏高管的事情都被她打听清楚。 “那个叫薛……薛……” ——薛竞永。 “对,你找不到他了是吗?”苏苗昕颇具八卦素养的追问。 尹亦浠如实点头。 自从上次在电影院看见薛竞永和宫冰夜交谈,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他,宫氏分公司的人说他已经离职了。 “这样吧,我在警局正好有熟人,我让他想办法帮你查查。” 苏苗昕上学时期就是出了名的大姐头,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没少干,尹亦浠并不奇怪她主动帮自己,反而对她的那位“熟人”更感兴趣。 ——你在国内还有这么多熟人呐?快说实话,是不是追求者? 尹亦浠故意调侃,苏苗昕却垂眸长叹一口气,摇头说:“唉,没人追我,都是我追别人。” 尹亦浠还要再问,她仰头将杯里的奶茶喝干净,拿着包起身:“得了,喝饱喝足我得回去倒时差,咱下次接着聊吧。” 她一向风风火火,尹亦浠也不和她客气,付了钱后一同出门。 在路口即将分别时,苏苗昕欲言又止很久,最后说了句:“你二叔这个人……你防备着点,别总傻兮兮的。” 尹亦浠一怔,面露不解。 苏苗昕和尹腾本就不熟,苏苗昕出国这两年他们更是毫无交集,她怎么会突然间这样说? 不过看苏苗昕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乔苏清便没有逼问。 满腹狐疑的回到家,刚进客厅就看到本该在楼上读书的睿睿正在里面看电视,旁边还坐着尹腾。 想起尹腾前两天那些继承家产的论调,尹亦浠登时来了火气,走近看清睿睿的坐姿后,更是怒不可遏。 这个时间他不学习就算了,竟然还学着尹腾跷二郎腿?这是一个三岁孩子该做的事吗?! ——把腿放下坐好! 尹亦浠沉着脸命令。 睿睿见她突然回来原本有些害怕,条件反射的就要照做,旁边尹腾却帮忙呛声:“怎么坐着你也管,睿睿都快被你们教傻了。教育孩子要解放天性懂不懂?” 解放天性也要有基本的是非观,懂好坏知进退,不能有意去学一些坏习惯! 尹亦浠气冲冲看了尹腾一眼,强压着火气没理他,继续教育睿睿: ——你先坐好,然后给我解释这个时间你为什么在这里看电视。 “我……我累了……”睿睿自觉理亏,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这时尹腾又出来捣乱,拍着睿睿的脑袋说:“孩子累了就得休息,又不是机器人,天天学习个什么劲?再说我们睿睿这么聪明,那点入门读物早看懂了。” 小孩子在接受教育时最怕长辈溺爱,这样他会在无形中觉得有了靠山,就算不那么听话也没关系。 睿睿现在就是这种想法,爱玩是天性,相比于被看管学习他当然更喜欢整日自由自在。 于是当尹腾说完,尹亦浠开始闭上眼睛运气时,他偷偷补充:“是啊妈妈,书我都看懂了,就算玩一下也没关系啊。” ——你说什么?! 尹亦浠猛地睁开眼睛,先前尽力压制住的怒火直窜到头顶。 睿睿性格活泼,偶尔不听话也是有的,可是在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并且妈妈已经生气教育的情况下还硬着头皮狡辩,这是第一次。 都是拜尹腾所赐! 尹亦浠明知根源在尹腾,却不能对长辈做什么,只好面色严厉的盯着睿睿警告: ——现在你立刻上楼学习,过后我找你谈话。 睿睿垂下头,肉嘟嘟的手指在沙发上无意识扣弄,没有动作。 第八十二章 神秘电话 宫冰夜下班回家时,家里面静得出奇,佣人们在客厅外站成一排,纷纷屏息凝神,一副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 “怎么了?” 他一开口,客厅中正对峙的三个人终于有所反应。 尹腾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刚才怂恿睿睿时的气势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睿睿对宫冰夜始终是又爱又怕,这次自己做错事,还惹妈妈生气,自然更怕宫冰夜骂他。于是整个人就像漏了气的气球,蔫蔫的不敢出声。 尹亦浠倒是终于找到能管事的人,转身气冲冲的坐在沙发上,扔给满面茫然的宫冰夜一句话: ——问你儿子! 于是,蔫头耷脑的睿睿就被宫冰夜带进了书房。 听完事情经过,宫冰夜没什么特别反应,睿睿却吓得不轻,紧接着就开始认错:“爸爸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气妈妈了,我知道错了。” 宫冰夜刚才的沉默其实是在考虑该用哪种方式教育他,听他主动认错后却不赞同的摇头。 “睿睿,我记得你说过,我们都是男人,要用男人间的方式解决问题。” 睿睿“啊”了一声,忽然想到前段时间有一次他看到爸爸偷亲妈妈,趁机威胁爸爸的时候说了同样的话。 可是男人间的方式……难道爸爸要揍他吗? 睿睿嘴巴一撇,眼看就要被吓哭。宫冰夜忍着笑意道:“所以爸爸不骂你,更不会打你,我们平静的谈话。” 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睿睿立刻两眼放光,不敢相信的问是不是真的。 “当然。”宫冰夜在办公桌对面放一把椅子,把睿睿抱上去,然后隔着桌子开始交谈。 “首先,你觉得妈妈为什么这样生气?” 这问题多简单! 睿睿颇有些嫌弃的皱皱眉,晃荡着小腿说:“因为我没学习,还有……跷二郎腿了。”他真的觉得这不是大事,连二姥爷都说男人就该洒脱些,不能像女孩子似的处处守规矩。 宫冰夜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可是我记得你之前也犯过类似错误,比如耍赖不学习,还学动画片里作弄人,妈妈好像没发过这么大脾气。” “嗯……”睿睿略有些迟疑,却无法否认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这证明你不学习不听话和妈妈生气不是因果关系。”宫冰夜适时下结论,然后在睿睿迷惑的目光中为他解释尹亦浠发脾气的原因。 尹亦浠疼爱睿睿,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所以她能包容睿睿的各种缺点。她想做的,是尽量带睿睿改正缺点,弥补不足。 她希望睿睿有始有终,但如果睿睿累了想休息,她也绝不会强迫,只是休息要有限制。还有和尹腾学的一些坏习惯,自由洒脱是好事,但要有底线,超过底线就是没有教养。 楼上父子俩的话题逐渐深入,睿睿从起先的无所谓和困惑变成认真郑重,而客厅里,平复好心情的尹亦浠也在和尹腾谈睿睿的教育问题。 同样的话重复过很多次,尹亦浠不厌其烦的再次表明态度,让尹腾今后不要再插手对睿睿的教育。 宫冰夜不在,尹腾压根不把尹亦浠放在眼里,又搬出自己那套理论狡辩。 这次的事情已经触及到尹亦浠的底线,所以她没像以往那样看在尹腾是长辈的面子上得过且过,而是很严肃的对他发出警告。 ——这里是宫家,睿睿是我和宫冰夜的孩子,如果你长此以往,我会让冰夜给你安排新住处。到时候你再被人抓去,我们不负责。 这大概是尹亦浠第一次对尹腾说重话,没给他留一点面子,尹腾自然不满,可比较之下,还是恐惧的成分更多。 他现在绝对不能离开宫家,否则就彻底完了! “诶呀,好好好,以后我不管就是了。”尹腾不耐烦的摆摆手,然后转头朝周围张望一圈,凑近尹亦浠低声道:“不过你也得争点气,快怀孕再生一个,把宫冰夜的人和心牢牢抓住。” 宫家这种豪门大户,自然讲究多子多孙,只有睿睿一个孩子恐怕坐不稳少奶奶的位置。这件事尹腾已经琢磨了许久,正好借此机会说出来。 尹亦浠简直被他气得没脾气,随便敷衍几句就起身上楼。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二楼卧室的房门内,尹腾收回目光,悄悄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响铃两声,对面很快接听。 “有消息了?” “对对,我观察的特别用心。小浠这两天没做什么重要的事,就今天出门见了个朋友。至于宫冰夜……” 他捂住话筒,眼睛贼溜溜的朝身后瞥去,确保周围安全才继续压低声音汇报:“最近z市工程进行的不错,他没怎么费心,目前正在计划着其他合作。” “我需要具体内容。” “明白明白,上次我刚进书房就有人过来,我没看仔细,等我找机——” 背后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尹腾话音戛然而止,迅速挂断电话。 转过头,睿睿正鼓嘴看着他,似乎听到了他刚才的话觉得疑惑。 糟了,他光顾着防备其他人,却忘记睿睿年纪小体重也轻,居然没注意到他靠近! “睿睿,你刚听到什么了?呵呵,二姥爷和朋友开玩笑呢,你千万要保密知道吗?不然容易引起误会。” 尹腾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哄骗。 闻言,睿睿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睛,显得有些犹豫。 尹腾连忙劝道:“看在二姥爷在你妈妈面前保护你的份上,你也帮二姥爷一次,知恩图报才是好孩子,对吧?” 知恩图报当然是美德,可睿睿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他没有直接答应尹腾,而是故作茫然的说:“我什么都没听到啊,我来拿苹果给妈妈吃的。” 说着,他双手捧起桌上的果盘转身上楼,脚步轻快的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尹腾却心存疑虑,觉得睿睿很危险。 毕竟小孩子是最单纯的,如果有人问起,保不准他就会把刚才的事全部说出去。 晚餐后,宫冰夜把尹亦浠叫进书房。 尹腾见状心里开始打鼓,暗自猜测是不是睿睿说了什么。可仔细观察宫冰夜的表情,又不像是找尹亦浠兴师问罪的样子。 做了坏事就会心虚,于是他故意拉着睿睿在走廊里做游戏,以保证时刻观察宫冰夜和尹亦浠的动向。 书房中,宫冰夜倾身将一份资料放在尹亦浠面前,然后靠回椅背。 “你最近在调查薛竞永?” 尹亦浠自认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没想到竟还是被宫冰夜发现,十指不安的搅动在一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宫冰夜并没打算让她给出解释,很快就继续道:“我已经查到他的住处。” 顺着宫冰夜的视线,尹亦浠看向面前的资料。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记得小心些。”给出最后的提醒,宫冰夜不再开口,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开始审核。 难道,这份资料特意为她准备的? 尹亦浠略显踌躇的拿起资料,不敢确定上面内容的真假,却还是向宫冰夜道了谢。 走出书房,她回身关门,余光注意到走廊拐角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看样子像是尹腾,她有些怀疑,便快步追了上去。 尹腾正要下楼梯,听到身后突然加快的脚步声反倒停了下来:“小浠啊,什么事这么着急?” 尹亦浠在他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玩具熊上。——这个时间,二叔不看新闻吗? “哦,这不睿睿吵着要玩具嘛,我上来帮他取,然后就去客厅了。”尹腾神态自若的解释。 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说谎或者紧张的痕迹,尹亦浠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便没有再多想。 —— 这天,宫冰夜难得休息,提出带尹亦浠和睿睿出去玩。 上次同游的计划因为尹亦浠闹脾气没能成行,这次睿睿自然满心期待,不想,尹亦浠再一次拒绝了宫冰夜的提议。 见尹亦浠一大早就出门,睿睿在失望之余也十分好奇,缠着宫冰夜问她去哪了。 “妈妈有事,让爸爸照顾你。”宫冰夜正在看报纸,闻言随口敷衍。 睿睿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皱着小眉头嘟囔:“可是妈妈平时很少出门的,她会有什么事啊?” 尹亦浠究竟去做什么,睿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宫冰夜却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前几天他把薛竞永的下落告诉尹亦浠,当时尹亦浠有些迟疑,很可能对消息的真实性有所怀疑。经过调查核实,她应该已经确定了消息属实,所以今天急着出门。 见睿睿失落不已,宫冰夜放下报纸把他抱到身边,温声安抚道:“妈妈可能真的有急事,我们体谅她一下,以后有机会再去玩。” “可妈妈总是有事!”睿睿嘟着嘴,神色不满。 宫冰夜微勾起嘴角,抬手在他脑后轻抚:“不会的。” 三年前的事情真相大白后,尹亦浠的心结也就解开了,到时他们一家三口有无数时间可以黏在一起。 第八十三章 薛竞永现身 宫冰夜在家休息,除了睿睿以外,最高兴的当属尹腾。 住进宫家的这段时间,他想跟跟宫冰夜套近乎总是找不到机会,休息时间除外,人家不是在公司就是在书房,连睿睿都懂事的不去打扰爸爸工作,他自然也不好靠近。 今天总算有个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吃完早餐就守在客厅,准备与宫冰夜搭话。 睿睿终于被安抚好,他连忙插话道:“冰夜呀,最近公司怎么样?我看你天天早出晚归,应该很忙吧?” 他的那点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宫冰夜有意把他当透明人,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宫冰夜没有交谈的想法,尹腾可犯了难,只得厚着脸皮继续问:“事情忙,那收益肯定也水涨船高吧?呵呵呵,别看你年纪轻轻,要论起做生意来,我这个长辈还得向你讨教呢。” 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嗯”。 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也说不到正题! 尹腾觑了眼宫冰夜的脸色,索性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是这样啊冰夜,你看二叔的公司前阵子遇到点麻烦,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有空就帮忙处理一下,怎么样?” 不等宫冰夜开口,他连忙补充道:“当然了,事后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二叔不是小气的人,这你应该知道。” 抛开这件事不谈,宫冰夜觉得用“小气”这个词都是尹腾在美化自己。 尹腾身上的问题不是大方小气,而是品质恶劣。从他以往做生意的手段就可以看得出来,还有上次那份找替死鬼的合同。 如果宫冰夜想,他有无数种方法令尹腾无地自容,但是没必要,所以他连眼皮都没抬,直接四两拨千斤的回:“在家不谈工作,我答应睿睿陪他玩,您要一起吗?” “我……” 尹腾气得直瞪眼,却无处发泄。 之后他又不死心的几次找到宫冰夜,得到的都是同一种答复,无奈之下,只得带着满心不悦回房。 刚进门不久,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看到屏幕上的号码他心里一抖,连忙躲进浴室接听。 “时间不短了,你很让我失望。” 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已经传来阴沉的责备,他连忙解释:“您再给我点时间,我这里已经……已经有很大进展了,再多几天就……” “我没时间听你的保证和解释,再不解决,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是……是……” 尹腾吓得声音都在发抖,再三保证一定会拿下宫冰夜,然后才哆哆嗦嗦挂了电话。 —— 城市尚未拆迁的老楼区外,尹亦浠与苏苗昕成功回合。 看着四处散落的垃圾和空中扬尘,苏大小姐嫌弃的皱皱眉,怀疑地问:“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住这种地方?” 尹亦浠哭笑不得,心想住的比这更差的大有人在,对于许多像马家村村民那样的人来说,能有个安身住所,能保证一日三餐,就已经是足够幸福的事情。 不过这些就算对苏苗昕解释,估计她也无法理解,只能说被命运之神厚待的她很让人羡慕。 尹亦浠拉上不愿意挪步的苏苗昕朝楼区里面走,穿过废弃的保安室再走出十几米,几座破旧不堪的楼房便映入眼帘。 年代久远,风吹日晒后楼房上的楼号牌早已辨不出真身,尹亦浠只得请苏苗昕帮忙找人询问。 对面不远处长势杂乱的榕树下,几个中年男女正坐在一起闲聊,看样子都是楼里住户。 苏苗昕拿着纸条走过去,俯身问道:“叔叔阿姨,请问二号楼是哪一栋呀?” 几个人聊得正开心,闻言一个面容慈善的阿姨朝左边一指,笑眯眯的说:“那就是。楼上有几块玻璃碎了,你过去小心点,别被砸着。” “唉,谢谢您啊。” 苏苗昕道谢后正要转身,忽然转回头来多问了一句:“对了,您认识薛竞永吗?他是不是住这里啊?” 没别的意思,她就是觉得这位阿姨人不错,想多跟她打听一点薛竞永的事,手里也能多几分筹码。 谁知阿姨听到薛竞永的名字后立刻变了脸色,瞪起眼睛充满防备的盯着她。 其余人也都露出惊慌的表情,摆手说自己不认识后便匆匆离去。 站在后面不远处的尹亦浠看到了全过程,满是不解的来到苏苗昕身边,问道: ——看样子,他们好像认识薛竞永,可是为什么怕成这样? 苏苗昕摇摇头,面色凝重:“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咱们先别上去,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问问。” 这处楼区虽然破败了点,但也受警局管制,里面的住户应该都有登记,内部人员了解的信息或许会多一些。 说完,她拿出手机拨通朋友的电话。 尹亦浠在旁边等待,视线在二号楼来回搜寻,最后定格在一扇拉着窗帘的窗户上。 就在此时,茂盛榕树的另一侧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立刻回神,转过头定睛细看,那分明是个男人的身影! 她只见过薛竞永两次,第一次印象不深,第二次却看得仔细,所以虽然衣服变了,但她还是认出跑过去的人就是薛竞永! 苏苗昕还在打电话,尹亦浠不想打扰她,又怕再耽误时间薛竞永就会再次消失,只好先追上去。 跑动时踩到地上的树枝,苏苗昕闻声回头,发现异常后也立刻飞奔起来。 三人先后从侧门跑进二号楼,尹亦浠体力不济,转过弯就把人跟丢,苏苗昕此时恰好冲进来。 “人呢?是薛竞永吗?”苏苗昕大学时就是体育健将,长跑短跑马拉松都不在话下,这么几步对她来说和玩差不多。 尹亦浠却连气都喘不匀,幸好她不用开口就能说话。 ——是他,可他进门就没影了,我没跟上。 “笨的你!”苏苗昕嫌弃的训她一句,刚想提议挨个房间找人,就看到一个人影从楼道尽头的房间冲出来,直直奔向楼上。 尹亦浠自然也看到了,对苏苗昕点头示意那是薛竞永没错,然后苏苗昕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尹亦浠艰难的吞了口口水,捂着胸口也不要命的往前冲。 一路跑到顶楼,苏苗昕站在不断开合的铁门后等待尹亦浠,朝她使了个眼色。 上面是天台,薛竞永跑不了了。 尹亦浠此时已经憋得满脸通红,努力喘匀气才推门上去。 天台堆满了杂物,到处都是垃圾和灰尘,尹亦浠和苏苗昕特地放轻脚步想要迷惑薛竞永,谁知刚迈出没几步,背后就抵上了一个尖锐物。 “别动!” 薛竞永的暴喝从后面传来,尹亦浠下意识要转身,却被苏苗昕拉住。 “别动别动,听他的,要不然我小命不保!” “算你识趣。”薛竞永冷哼一声,命令她们举起双手缓缓转身,不许有多余动作。 两人自然依言照办,而且苏苗昕突然有些庆幸薛竞永把匕首抵在她身上威胁,这要是换成尹亦浠根本没法提醒她,万一她傻乎乎的没听话,那…… “是你?!” 苏苗昕的幻想还没结束,就被薛竞永的惊呼打断。当然,他这话是对尹亦浠说的。 薛竞永最近一直被人追赶,方才恰好听到苏苗昕和邻居的对话,以为她也是那些人派来的,便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把她们引到天台。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清尹亦浠的脸,直到现在。 “呵,看来尹小姐还没放弃啊,如果当年你爸妈有你一半的韧劲,都不至于走到自杀的地步。”薛竞永语气惋惜,神情却满是讽刺,显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忏悔。 尹亦浠紧咬着下唇怒视他,紧攥着拳头止不住颤抖。 苏苗昕怕她做傻事,连忙帮她质问:“当年被贪污的工程款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就快点说出来,我们不会为难你。” “为难我?” 薛竞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后晃了晃手里的刀,反问:“现在是谁的处境比较艰难,这位小姐,你看不出来吗?” 苏苗昕翻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少说没用的,快把真相告诉我们!” “想知道真相可以,我要钱。”薛竞永提出要求。 从最近的情况来看,国内他是待不下去了,必须找点傍身的钱出国或者偷渡,原本他正为这事烦心呢,没想到尹亦浠就这样撞上门来。 “多少?” “一千万。” “疯了吧你?!” “三百万。” “做梦!一分钱也没有!” 苏苗昕压根没打算跟他讲价,这令薛竞永十分不满,于是他面色阴沉的警告:“不给钱,你们就永远别想知道真相。尹盛和许宛容就是戴罪自杀的贪污犯,一辈子都是!” ——好,我给你钱!但是你要给我三天时间筹钱。 尹亦浠对苏苗昕点点头,示意她帮忙翻译。 苏苗昕觉得这事不靠谱,却也明白此时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只得照做。 “三天,三百万,少一分都不行。”薛竞永比预想中答应的更痛快。 第八十四章 宫冰夜欠我的 三天拿出三百万,别说没有经济来源的尹亦浠,就算苏苗昕也难以做到,而且她很清楚,以尹亦浠的性格不可能向她借钱。 “你为什么答应薛竞永?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人,万一他说谎怎么办?”苏苗昕从始至终都不赞同尹亦浠的做法,于是在回途时提出质疑。 尹亦浠自然清楚这一点,可目前来看,薛竞永是她唯一能找到的知情人,除了相信,她别无他法。 至于钱…… 从包里找出那张副卡,卡片边缘在阳光中泛出淡金色的光辉。 ——这是宫冰夜欠我的。 尹盛夫妇为承包宫家的工程而死,含冤自杀也很可能与宫冰夜有关,那么为调查真相付出些钱财,对宫冰夜来说也是应该的。 而且这三年间她从没有利用自己在宫家的身份获取任何好处,这次就算破例吧。 两天后。 市中心电影院。 尹亦浠和睿睿在休息区等待电影开场,苏苗昕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两只手拎满了东西。 “哇,你们来的真够早!”她惊叹一声,然后把大包小包堆在桌上,一样样的拿给睿睿。 衣服、玩具、零食,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相册。 睿睿抱着相册爱不释手,尹亦浠却满脸不好意思。 她已经连续三天带睿睿出来见苏苗昕,苏苗昕每天都要送睿睿许多礼物,实在让她过意不去。 ——苗苗,我只是想让你和睿睿多熟悉一下,你不用总给他买东西,把他惯坏了怎么办? 苏苗昕不以为然,一边给睿睿介绍相册里面的星空都是她亲自到世界各地拍摄的,一边随口答:“要想快点熟悉就得培养共同爱好,我今儿主要是给他相册,剩下都是随手买的。” 苏苗昕是个不折不扣的星象爱好者,平时搜集了不少相关资料,睿睿初次听完她的高谈阔论便也爱上了天上的星星,苏苗昕这才决定忍痛割爱将这套星空图送他。 她们能相处的好,尹亦浠当然高兴,毕竟她这样频繁的让两人见面的目的就是希望……如果明天和保安的交易中她发生了什么意外,希望尹亦浠能帮忙照顾睿睿。 宫冰夜对睿睿再好也是个男人,很多母亲身上的感觉他无法带给睿睿,而且她若出事,宫家必定会让他再娶,到时睿睿不知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与其把睿睿留在宫冰夜身边,她更偏向与把他托付给苏苗昕。 苏苗昕和睿睿并不知道她的用意,此刻正凑在一起认星星,有说有笑的气氛融洽。 “铃铃铃……” 尹亦浠正意味深长的望着她们,手里铃声忽然响起,居然是郭禹堂打来的。 自z市回来后,两人便再没联络,尹亦浠好奇的接起电话,不知道他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喂,尹亦浠吗?”郭禹堂知道她接电话不方便,问话后没有停顿,直接继续道:“你现在不忙吧?我猜肯定不,反正你一天除了看孩子也没别的事。” 尹亦浠额角划下三条黑线,心想:你专门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吐槽我吗? “那个……你把孩子给保姆带会儿,然后过来帮我个忙。老宫的一份文件在我这里,他着急要,但我有事。” 意思是要她帮忙跑腿送文件? 尹亦浠点点头,类似这样的事她也不是没做过,而且她现在离开,睿睿和苏苗昕刚好可以单独相处试试。 “要是没意见你就敲敲手机。” 听筒里传来“咚咚”两声轻响,郭禹堂含笑道:“真懂事儿。”然后便收了线。 把手机放在沙发上,他微抬起头看向站在对面的男人。 “一会儿你就跟着她,看她拿文件去哪里。” “是。”男人利落应下,紧接着又问:“如果她没有去宫氏,还需要继续跟吗?” 郭禹堂沉默片刻,皱眉摇了摇头。 这份文件只是试金石而已,落在谁手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尹亦浠把它送到哪里。 之前尹亦浠疑似泄露宫冰夜文件的事他已经听说了,如果不亲自试探一番,他无法安心让她留在宫冰夜身边。 现在只希望尹亦浠能通过试探,否则的话…… 并不清楚郭禹堂真实想法的尹亦浠从电影院出来,乘出租车直奔郭家,生怕耽误宫冰夜的工作。 郭家佣人提前得到郭禹堂吩咐,见到她后便把她请到楼上郭禹堂房间。 “少爷正在房里休息,您可以直接进去。” 佣人做出“请”的手势,然后弯腰鞠躬,下楼准备茶水。 尹亦浠没多想,抬手敲门,谁知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人应声。 睡着了?还是故意作弄她? 鉴于郭禹堂此人一向没正形,尹亦浠也没讲规矩,推门便走进去。 与宫冰夜喜欢的灰黑色简洁风不同,郭禹堂房间的装修风格更像是热情洋溢的大男生,各种高科技产品和足球篮球堆在角落,墙壁上还贴着球星海报,明明整体面积很大,第一眼看去却觉得非常拥挤。 不过,视线在房间里环视一周,尹亦浠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没人! 郭禹堂不在这里,佣人为什么把她带过来? 正满心疑惑的想要离开,房间侧面与墙壁同色的推拉门打开,只围着一条浴巾的郭禹堂旁若无人的走出来。 啊!!! 虽然不能发出声音,尹亦浠还是在心里尖叫不止。 他竟然在洗澡!而她竟然在他洗澡的时候出现在他房间! 尹亦浠震惊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刚想转身,郭禹堂却已经发现了她。 “喂!你怎么进来的?流+氓吧,人家洗澡你也看?!” 他倒恶人先告状,天知道尹亦浠现在恨不得把眼睛挖下来。一身排骨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宫冰夜…… 察觉自己越想越偏,尹亦浠瞪他一眼,拉着脸问: ——文件呢? 郭禹堂指指堆满杂物的桌子,看尹亦浠的眼神还是像看流+氓。 尹亦浠懒得搭理他,翻出文件转身就走,谁知却被他拦住。 ——还有什么事?! 连衣服都不穿,搞得她现在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搁,要是不小心看到什么,非再被当成流+氓不可! 郭禹堂却不像刚才那般“守身如玉”了,双手叉腰直刺刺的站到她面前,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她手中的文件,语带深意的提醒:“这是老宫要的文件,你给他送过去。” 他不提这个还好,现在尹亦浠反倒察觉出不对。 ——真要着急你怎么不去送,反而在洗澡? “我……” 郭禹堂被问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他无赖的本性很快发作,转移话题道:“这么关注我洗澡的事,还说不是流+氓?” 尹亦浠觉得再多跟他相处一秒,自己就要少活十年,干脆不做口舌之争,绕过他朝门口走。 被无视的郭禹堂不高兴了,反手又去抓她,就在这时,佣人刚好端着茶水来到门口。 房间里的一幕显然颇具震撼性,自家少爷沐浴后下身围着浴巾,拉着家里难得出现的女客人,两人一个面带不悦,一个脸色通红,看上去实在很像……求欢被拒? 佣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此地无银的说了句“少爷小姐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后撒腿跑下楼梯。 尹亦浠无奈扶额,心想他不但看到了,而且还误会了。 但尹亦浠此时完全没有解释的欲+望,满脑子都是快点逃离这片是非之地,于是她用力甩开郭禹堂的手,不听他在后面废话,一路埋头离开了郭家。 出门不久,一个男人从侧门出来,悄然跟在她背后。 坐进出租车里,尹亦浠刚把宫冰夜公司的地址拿给司机看,紧接着就接到了私家侦探罗先生的电话。 罗先生说调查薛竞永有了些新进展,想尽快与她见面。 明天就是交易的日子,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思忖片刻,尹亦浠发短信答应罗先生立刻见面。 前方的出租车突然在路口变道,男人抬头看了眼路牌,确认那是与宫氏集团完全不同的方向后拿起手机向郭禹堂汇报。 街心公园旁的咖啡店内,尹亦浠赶到时,罗先生已经准备好资料等在那里。 两人没有客套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这是薛竞永近期的银行卡记录和借款合约复印件。”罗先生把资料推到尹亦浠面前,详细说明:“大概半月前,他参与赌博输光了所有存款,后又向借贷公司借了五十万。” ——也输光了? 尹亦浠追问。 罗先生摊摊手,意思很明显。“赌博是个无底洞,区区五十万,只够他挥霍三五天。” 难怪他忽然躲起来,发现被跟踪后还气急败坏的想杀人灭口,原来他一直被人追债。 “薛竞永现在走投无路,很可能做出偏激的事,你千万多加小心。”罗先生善意提醒道。 尹亦浠心下了然,只是明天的见面她非去不可。 好不容易才能接近真相,哪怕刀山火海她也要试试,至于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谢过罗先生后,尹亦浠拿上文件,立刻赶赴宫氏。 第八十五章 试探的结果 尹亦浠赶到宫氏时,夜幕已经降临,灯火通明的大楼沐浴在夜色中,仿佛将半边天空照亮。 宫冰夜还在加班,一个小时前接到郭禹堂电话,说有份文件给他,并且由尹亦浠送过来。 他对此十分疑惑,郭禹堂却拒绝说明原因。询问无果,他索性不再理会,只当做郭禹堂的玩笑。 没想到即将下班的时候,尹亦浠居然真的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有没有耽误你的事? 尹亦浠一路小跑进办公室,气都来不及喘匀就开始道歉。 宫冰夜满头雾水的收下文件,安慰她不要着急:“没关系,明天才会用到。是禹堂让你来的?” 从在郭家看到郭禹堂那副不紧不慢的态度,尹亦浠就猜到这根本不是急用的文件,不过现在确认自己被郭禹堂耍了,她也并没有觉得气愤。 不是因为大度,而是薛竞永的事情令她无暇分心。 先前薛竞永威胁勒索她已经心中不安,现在知道他还是个赌徒,她便更加担忧。毕竟像薛竞永这种毫无原则的人,不见得会信守承诺。 宫冰夜见她面色凝重正在沉思什么,完全没有答话的意思,忍不住关心道:“身体不舒服?还是出了什么事?” 尹亦浠回过神来,略显慌乱的别过脸,随后敷衍解释: ——没有,路上走得太急,有点累而已。 宫冰夜微皱了下眉,拉开椅子起身:“我们回家。”原本打算通宵加班,看到尹亦浠脸色这样差他才临时改变主意。 尹亦浠刚想拒绝,让他继续忙,就听到对面隐约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咕噜”声。 饿了以后肚子叫是人体的正常反应,可是这种正常反应发生在宫冰夜身上就有点……影响形象了。 饶是情绪不高的尹亦浠都忍不住弯了嘴角,宫冰夜自然更觉丢脸,一张俊脸瞬间浮起两片红晕,耳朵也染上淡红。 “咳!”清了下嗓子,他难得不好意思的解释:“今天太忙,没来得及吃饭。” 尹亦浠记得他今天很早就被一通电话叫出门,连早饭都没吃,现在听他这样说,难道饿了整整一天? ——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啊! 尹亦浠不赞同的看着他,然后提议出去就近找家餐厅吃东西。 ——睿睿和苏苗昕在一起,我们不用着急回家。 宫冰夜自然应允,一来是确实饿得胃不舒服,二来回家后和尹腾同桌吃饭,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两人说定后整理东西离开公司,刚出大门,便接到苏苗昕电话。 苏苗昕见时间不早了打算把睿睿送回家,进门后才发现宫冰夜和尹亦浠都没回去,家里只有尹腾一个人。她对尹腾没好感,不放心把睿睿留下,便又带着睿睿跑来找尹亦浠。 尹亦浠两人恰好要去吃饭,于是约定在餐厅汇合。 不多时,苏苗昕抱着睿睿出现。 宫冰夜与苏苗昕也算认识,见状教育睿睿道:“下次自己走路,不许缠着阿姨抱。” “我才没有呢,是阿姨喜欢我,非要抱我的!”一天时间,睿睿已经和苏苗昕非常亲近,落座后也拉着她不松手。 宫冰夜对苏苗昕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苏苗昕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心里却想如果他能把这股周到劲儿用在尹亦浠身上就好了,也不至于让尹亦浠过得那么不开心。 回国这几天她和尹亦浠时常见面闲聊,尹亦浠嘴里不说,但她看得出来她过得很不好,不论宫家老宅还是宫冰夜这个人,都给了她很大压力。 这与尹亦浠自身性格和遭遇有关,但宫冰夜也脱不开干系。 可是心疼归心疼,宫冰夜和尹亦浠到底还是一家人,作为外人很多话她不好多言。 “行了,你们一家三口慢用,我回家了。” 苏苗昕起身道别,睿睿立马撅起嘴,眼巴巴盯着她。 尹亦浠抬手想留她,可考虑到宫冰夜在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留下一起吃吧。”宫冰夜适时开口,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你是亦浠的朋友,又帮我们照顾睿睿,我们要请客感谢才是。” “……不用。我自愿的,又没人逼我。” 苏苗昕半开玩笑半真心的拒绝了宫冰夜,头也不回的离开。 其实宫冰夜心里明白,因为尹亦浠的关系苏苗昕多半看他不顺眼,所以对现在的结果他也不意外。 在尹亦浠抱歉的目光中,他面色如常叫来服务生点餐。 丰盛的晚餐摆满餐桌,又有睿睿这个开心果在,三人很快从先前微妙的气氛脱离出来,回归其乐融融的状态。 正吃得开心,桌上手机突然震动两次,显示收到短信。 ——我让尹亦浠交给你的文件是为了试探她,结果是,她去给你送文件之前,先见了别人。 郭禹堂派去的人很负责,一路跟踪尹亦浠到咖啡店,并把她与罗先生见面的事情也汇报给了郭禹堂。 宫冰夜下意识握紧手机,余光里,尹亦浠正垂着头细致的为睿睿挑鱼刺,侧脸在餐厅朦胧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温柔。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并且为他孕育了一个孩子,真的会算计他吗? 不得不承认,宫冰夜心里愿意信任尹亦浠,多年经商的本能却仍让他生出一丝怀疑。手指在“删除”选项上徘徊许久,他到底还是放弃。 手机被放回原位,郭禹堂的短信依旧躺在收件箱里。 晚餐过后,三人回家,一进门就看到尹腾黑着脸坐在客厅。 见他们回来,尹腾抱着手臂走近,语气嗔怪道:“不在家吃也不打电话通知一声,就让做长辈的等着你们?没规矩。” 他不敢对宫冰夜如何,这话自然是对着尹亦浠说的。 说完也不等尹亦浠反应,直接甩手上楼。 旁边佣人看不过去,小声嘟囔:“他根本没等啊,饭时一到就自己先吃了……” 尹亦浠朝佣人微笑摇头,表示自己明白,不用跟他一般见识。不过除去吃饭,她还真有点其他事要和尹腾谈谈。 追到楼上,尹腾正要进门,她连忙拉住他。 ——二叔,你先前惹的麻烦解决了吗? “什么意思?”尹腾停下脚步转身,因为丑事被提起而显得更加不悦。 ——您别误会,我只是想跟您商量一下,如果事情解决了,那么您还是早日回家吧。 如果明天和薛竞永交易时真出了意外,她连名义上的宫家少奶奶都做不了,尹腾在宫家自然也不会有好待遇。尹腾是要面子的人,与其到时被赶出去,不如自己离开。 尹亦浠的一片好心尹腾自然不明白,还以为她想赶走他。 “小浠啊小浠,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你自己算算,我才在你这里住了几天,你就要赶我走?” ——不是的,我只是怕……怕以后,我可能没办法再照顾你。 闻言,尹腾眼皮狠狠一跳。 什么叫没法照顾?难道他和那个人的联络被发现了,尹亦浠怕宫冰夜知道后会连累自身,所以要提前和他断绝关系? 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尹腾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可他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于是硬着头皮继续试探。 “我用不着你照顾,侄女婿自然会照顾我!”为了搞清楚宫冰夜的态度,他佯装恼怒道:“怎么?莫不是侄女婿嫌弃我了,所以才派你来当说客?!” 尹亦浠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扯到宫冰夜身上,无奈解释几句,却惹得他怒火更盛。 楼上动静越来越大,没过多久宫冰夜就闻声过来。 听完尹腾的诉苦埋怨,宫冰夜深深看了尹亦浠一眼。就在尹亦浠以为自己要被两人共同训斥的时候,却意料之外的听到宫冰夜说:“亦浠的考虑也有些道理。” “二叔您有自己的家庭,长时间不回去家人恐怕会担心。” 宫冰夜措辞柔和,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尹腾没胆子跟他对着干,便把火气都撒在尹亦浠身上。 “白眼狼,枉费我那么疼你,你不孝啊!” 吼完,尹腾大步走进房间,摔上门后无论尹亦浠怎么敲都不再回应。 尹亦浠早有预感会是这种结果,可真的发生了,还是觉得烦躁。她是为了尹腾好,尹腾怎么就不明白呢? “为什么突然赶他走?” 始终站在她背后的宫冰夜终于开口询问。 宫冰夜知道,尹亦浠一向将亲情看得很重,如果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她不会如此态度强硬的让尹腾离开。 而尹亦浠,自然不会吐露实情。 ——没什么,就是觉得二叔住在这里不方便。 尹亦浠敷衍回答,随即放弃劝说尹腾,转身回房。 宫冰夜仍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她背影的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无意识间,已经将她的反应和晚餐时收到的那条短信联系在一起。 郭禹堂多次告知那是急用的文件,她却在送文件途中与其他人会面,回家后又一反常态的赶尹腾离开。他真的不愿意怀疑她,可她的所作所为由不得他不多想。 上次偷拍投标案的照片,她多次解释,他可以相信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那这一次呢? 第八十六章 想活命就给钱 交易日这天,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灰色云朵纠缠在一起,仿佛正酝酿一场大雨。 冷风吹过来,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尹亦浠紧紧衣服,俯身抱起睿睿,走的比先前更快。 总裁办公室中,只有韩远一个人整理文件,见尹亦浠和睿睿,他扬起笑容迎上前打招呼。 “夫人好,睿睿小朋友好,你们来找宫总吗?他正在开会,一时半刻恐怕结束不了。” 韩远朝办公室一侧的沙发抬抬手:“如果不急的话,你们可以在这里等。” 尹亦浠把睿睿放在沙发上坐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有事要离开。 ——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睿睿,冰夜开完会再交给他就行,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那……”韩远追出几步,带着特有的工作习惯问:“您是否需要帮忙?” 尹亦浠微笑摆手,视线越过他,落在后面的睿睿身上。 “妈妈你要早点来接我哦!”见妈妈在看自己,睿睿很高兴的朝她挥手。 看到儿子笑脸的一瞬间,尹亦浠沉重的心情仿佛轻松不少。她用力点了下头,终于快步出门。 因为宫冰夜正在开会,尹亦浠来到银行很容易的取出了钱,三百万有些重,她特意准备了双肩背包。 离开银行,她在路边挥手拦车时忽然收到苏苗昕的短信。 ——快到十点了,你在哪呢?把位置发给我,我去找你。 苏苗昕不知道,她已经和薛竞永临时改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正在路上。 简短回了短信,尹亦浠坐上出租车,告诉司机一个与苏苗昕知道的完全不同的地点。 今天的交易有多危险,尹亦浠比苏苗昕认识得更深刻,所以她不能让苏苗昕与她一同犯险。 而且苏苗昕性格冲动,薛竞永又是个亡命之徒,两人遇到一起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倒不如她独自去和薛竞永对峙,哪怕结果令人失望,她也认了。 新的见面地点在紧邻公路的一片空地上,那里原本是几排民用房,现在被拆的只剩框架,留在那里无人问津。 尹亦浠赶到时,薛竞永正靠着一根电线杆抽烟,他脚边已经散落了不少烟头,似乎十分焦躁。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薛竞永立刻警觉转身,看见尹亦浠后还不放心的朝四周张望,怕她耍诈。 ——没人跟过来,我也不会报警。你应该清楚,我只想知道真相。 尹亦浠使用文字转换器,开门见山的打消薛竞永的疑虑。 薛竞永不屑的轻哼,视线在她全身上下搜寻一遍,最后锁定她背后的背包。 “把钱拿过来!” 看到钱,薛竞永的眼睛立马变得通红,表情也渐渐狰狞。 尹亦浠想,赌徒大概和吸毒者差不多,只不过吸毒者需要毒品,而赌徒需要的是钱。 尹亦浠退后一步,摇头。 ——你先告诉我,我才能把钱给你。 “他+妈+的,老子要钱!”薛竞永已经疯了,张牙舞爪的竟要上前抢钱。 尹亦浠取下背包抱在怀里,坚决不肯让步。 其实尹亦浠此时已经有所察觉,薛竞永可能根本不知道真相,从头至尾都是为了钱骗她。可走到这一步,她也无路可退。 果然,见拿不到钱,薛竞永便露出本来面目。 猛地撸了把脸,薛竞永狞笑着说:“实话告诉你,老子压根不知道你爸妈怎么死的,更不知道他们死前的那些破事儿!什么贪污,什么死工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凭什么管那闲事!!” 旁边公路上一台汽车呼啸而过,引擎声消失后,四周一片死寂,只剩下呼呼风声。 尹亦浠紧缩着身体,不着痕迹的四下查看,希望能找到一条近路逃跑。然而此处空阔,她但凡有一点动作,薛竞永都能立即发现。 薛竞永自认为已经稳操胜券,缓步向她靠近的同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讽刺尹盛:“你爸就是个窝囊鬼,开公司当老板都能让人算计。哼,你妈也强不到哪去,除了没事找机会扣我们工资,剩下的什么都不会干!在他们手底下打工老子都觉得窝囊! 转眼间,人已经走到近前,尹亦浠收紧怀里的背包,咬牙想跑,却被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拦住去路。 她竟然忘了,薛竞永会随身带刀!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为了保命,她只得把钱交到薛竞永手里。 本以为这样总能离开,谁知薛竞永狮子大开口,竟又开始要钱:“还有七百万,想活命就给钱!” 尹亦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忽然想到三天前的场景。原来今天的交易只是幌子,他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一千万。 别说她不知道宫冰夜给的副卡能不能取出那么多钱,就算能取,她也不会再傻乎乎的给钱。 ——你言而无信,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 被尹亦浠坚定拒绝,薛竞永震怒不已,举起匕首就要刺下去。 尹亦浠想跑,但身体动作的速度明显比不上刀落下的速度,电光石火间,几米外猝然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放下武器!” 两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趁此时间,最前面的警察迅速飞奔而至,抬腿踢掉了薛竞永手上的刀。 紧接着,在尹亦浠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名警察抓住薛竞永的右手,脚下一绊,便把他牢牢压制在地上。 这时,苏苗昕和其余警察也从不远处跑来。 “吓死我了,你没事吧浠浠?”苏苗昕一把将尹亦浠抱进怀里,声音中还能听出心有余悸。 尹亦浠茫然的摇摇头,问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哼,你还好意思问?”一提到这个,苏苗昕就拉下脸没有好语气:“幸亏我猜出你要把我扔下,所以提前在你手机里安了个定位系统,要不然你今儿就没命了知道吗?!” 前两天苏苗昕的确没看出尹亦浠的想法,但凭借对她的了解,苏苗昕怕她独自行动,所以趁她上洗手间的工夫在她手机里做了点小动作。 今天收到那条短信,苏苗昕以为自己猜错了,果真赶去原定地点,等了半天没看到人,这才发现自己被骗,连忙报警到这里来。 “好早来得及时,你的小命还没丢。”苏苗昕瞪了眼被带上警车的薛竞永,大度的决定不再跟尹亦浠计较。 随后,两人随车一同来到警局。 事情经过需要做笔录,尹亦浠配合警方工作后,接到消息的宫冰夜终于赶了过来。 见到尹亦浠的瞬间,他一脸紧张,拉着她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不过放开尹亦浠后,他很快又沉了脸。 “当初把资料给你的时候,我怎么嘱咐你的?”尹亦浠坐回椅子上,宫冰夜自上而下盯着她,好像长辈在训斥不懂事的孩子。 尹亦浠抿抿唇,没答话。 她记得宫冰夜曾让她小心行事,可事情变成今天这样,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当事人不辩解,旁边的苏苗昕却不乐意了。尹亦浠她能骂,别人凭什么? 于是她侧身挡在尹亦浠前面,语带讽刺道:“事后诸葛亮。我们亦浠向来性子倔,要是真担心平时就多关注些,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当着尹亦浠和几位警察的面被教训,宫冰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就在尹亦浠以为他会发火,想帮苏苗昕解释的时候,却惊讶的听到他说: “谢谢。” 不止尹亦浠,连苏苗昕都忍不住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金尊玉贵的宫少爷差点被人指着鼻子骂,非但不生气,反而道谢? “谢谢你救了亦浠,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之后再上门致谢。” 苏苗昕愣愣的盯着宫冰夜,直到他环着尹亦浠走出警局大门,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本来以为宫冰夜肯定会呛声的,谁知竟然没有。宫冰夜不按常理出牌,她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这感觉可实在是……不怎么样。 离开警局,尹亦浠上车前将背包递给宫冰夜。 ——这是三百万,具体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 想了想,她又添上一句“对不起”。 宫冰夜看都没看那背包,只注视着她:“可我更想听你说,并且不是现在,而是事情发生之前。” 如果尹亦浠早些说出来,他会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件事,而不是让尹亦浠身陷险境,差点失去生命。 他们是夫妻,遇到困难一切解决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尹亦浠无力的垂下手,神情间满是疲惫。 说实话,她不觉得这件事与宫冰夜有什么关系。虽然薛竞永的下落是宫冰夜提供的,但她并没有因此信任宫冰夜到愿意与他分享调查进展。 再说,尹盛和许宛容跳楼自杀前,她付出清白之身想换取他的帮助都没能成功,现在她有什么底气期待他的帮助呢? 自知之明,这四个从嫁进宫家开始就深深印刻在她心里。 ——很感谢你帮我查出薛竞永的下落,也谢谢你的卡和钱,但其他事情我能处理,不用麻烦你。 第八十七章 断指 连续两日的淅沥小雨后,天空仍没有放晴的趋势,反而从清晨开始就黑云压境,仿佛将整个城市禁锢在黑夜中无法醒来。 尹腾没吃早餐,直接被一通电话叫出了门。 没有昼夜之分的酒吧包房里,男人靠坐在灯光阴暗交界处,面目森冷的把玩着手中杯盏,直到属下敲门进来通报,他才懒洋洋的抬起头。 “进去!” 尹腾被粗鲁推进包房,脸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悦,反而极力露出讨好的笑容。 “不好……不好意思啊,今天天气太差,来的时候路上有出车祸的,所以迟到了。” “哦?”男人似乎对车祸很感兴趣,上身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指尖的玻璃杯在灯光照射下流转着妖艳光芒。“死人了吗?几个?” 尹腾蓦地身体一僵,干笑着答:“没……好像没有。” “哦,那总有血吧?” “也……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尹腾总觉得男人话里有话。 果然,男人随后就叹了口气,朝身旁等待吩咐的保镖摆手:“既然这么无趣,还是你来让他见见血吧。” 保镖跟随男人多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右手伸进腰后衣摆,出来时带着一把样式精美的军工刀。 “啊!” 尹腾下意识惊呼,双腿登时软了下来,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跪地哀求:“不……不……饶了我这次吧!求求你……我很快就会找到东西……我把你想要的都给你,放过我……” 从囚禁到被释放,然后住进宫家,这一切都因为他答应了男人的条件,那就是监视宫冰夜的一举一动,将宫氏的各种项目机密向男人汇报。 然而过去这么多天,除去监视宫冰夜的日常生活外,男人最想要的公司机密他却一无所获。 “时间已经给过你,现在你需要的,是警告。” 男人勾起嘴唇,拿起桌上的酒瓶,缓缓向杯中倒酒。 暗红色的酒液对面,保镖举着刀向尹腾靠近,尹腾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想跑,很快便被房间中侍立的另外两个保镖从后按住。 有人捞起他的左手,“嘭”的一下砸在桌子上。 而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瞪得老大的眼睛紧紧盯着上空的军工刀,身体抖如筛糠…… “啊!!!” 声嘶力竭的哀嚎后,包房门从内打开,两个保镖像扔麻袋似的把他扔出来。 —— “叮咚!叮咚!” 门铃按得又凶又急,原本在楼上读书的睿睿和尹亦浠以为出了什么事,相继跑了下来。 佣人比她们快一步跑到门前,打开门口捂着嘴连退几步,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尖叫。 随着佣人躲闪,尹亦浠也看到门口的场景,心脏狠狠一抖,第一反应却是回身捂住了睿睿的眼睛。 尹腾浑身是血,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见没人扶他也不抱怨,跌跌撞撞的进门走到客厅。 尹亦浠注意到他始终握着左手,右手指缝里还在不断渗出鲜血,把睿睿交给佣人后就连忙追了过去。 ——二叔你哪里受伤了?手吗? 尹腾费力撑开眼皮,看懂她的意思后拿开右手,伴随着又是一声压抑的痛哼。 尹亦浠猛然张大嘴巴,瞳孔紧缩,头皮像是爬上了无数只蚂蚁,阵阵发麻。 只见尹腾的左手只剩下四根手指,小指被连根斩断,伤处血肉模糊! 现在无暇去问受伤原因,尹亦浠赶紧扶着尹腾要送他去医院,却被他摇头拒绝。 他态度坚决,尹亦浠想劝他又太耽误时间,只好请徐子良来帮忙。 说来也是凑巧,徐子良一向是个大忙人,医院有紧急手术都不见得能找到他,偏尹亦浠每次有事,他总能有空闲时间赶来。 经过一番专业的紧急处理,尹腾的伤处终于止血包扎,配合输液之后,勉强恢复了些精神。 趁徐子良去告知佣人尹腾伤后的注意事项时,尹腾悄悄把尹亦浠叫到旁边,压低声音道:“我受伤的事别和宫冰夜说,还有那个医生,也别让他往外说。” 受伤不去医院,还不能让宫冰夜知道? 尹亦浠不理解尹腾的做法,正欲细问,尹腾余光看到徐子良已经回来,用力朝她使了个眼色。 尹亦浠没办法,只得先按照他的意思请徐子良帮忙保密,直到送徐子良离开后才再次回到客厅。 今天的事太怪异,尹腾受的不是轻伤,而是被人切断了一根手指,她不可能得过且过,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二叔,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 手指刚被切下时,尹腾只能感觉到剧痛,不停流血的伤口他连看都不敢,咬着牙才打车回来。先前可能失血过多,他确实晕的不行,这会儿倒是好一些了。 见他没事,尹亦浠便追问起他受伤的来龙去脉。 尹腾自然不会说出事实,在尹亦浠的逼问之下,索性趁机撒谎:“还不是因为你非要查当年的事,人家不敢动你,就跑来威胁警告我。” 他明白,自己受伤的事情势必要给尹亦浠一个交代,否则她不会帮忙保密。算计宫冰夜不能承认,恰好他不希望尹亦浠再追查尹盛和许宛容的死,便故意把两件事合在一起,试图混淆视听。 尹亦浠闻言心中震动。 薛竞永被逮捕后,她正迫切寻找其他知情人,而威胁尹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知情人之一。 ——谁威胁您?是前尹氏的人吗?那个人和当年的工程款贪污有没有关系? 尹亦浠焦急的问出一连串问题,尹腾却不肯再给出任何回答,只是再次提醒她保密。 “不要多问了,你只需记得,不论我受伤还是咱们刚才的谈话,都不能让宫冰夜知道。” 从尹腾受伤回来开始已经多次重复这句话,不能让宫冰夜知道,为什么? 因为宫冰夜认识威胁尹腾的那个人,还是宫冰夜原本就是当年事件的知情人,工程款贪污、尹盛和许宛容的死统统与他有关?! 这些原本不确定的想法,在尹腾的“提示”后,似乎逐渐变得坚定。 今日宫家的晚餐格外冷清,尹腾为了躲避宫冰夜待在房间不出来,尹亦浠照顾睿睿吃完饭后也没有胃口,直接让人把剩下的饭菜收拾下去,加班的宫冰夜回来,只看到尹亦浠独自坐在客厅发呆。 自那天在警局门口不愉快的交谈,两人最近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宫冰夜因尹亦浠的敷衍了事气闷,尹亦浠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情况已经有缓和的趋势,宫冰夜今天又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希望能彻底将两人间的疙瘩解开。 “薛竞永被送进戒毒所了。” 宫冰夜来到尹亦浠身边,装作从桌上拿报纸无意间说道。 沉思被打断,尹亦浠先是一惊,平复后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起身回房。 路过宫冰夜的时候轻点了下头,莫名冷淡。 宫冰夜以为她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会开心,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种态度,面带疑惑的跟了过去,继续说明:“本来直接送去法院刑罚会比现在更重,不过戒毒所的日子比监狱更难熬。” 言下之意,薛竞永必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赎罪。 尹亦浠开门走进房间,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拿了本书在椅子上翻看。 一而再的被冷待,好脾气的人都接受不了,何况宫冰夜? 他几步上前拉起尹亦浠,沉着脸一路把她逼到角落,眯着眼睛质问:“我在和你说话,没听到?” 面前的男人生气了,力气没有控制,尹亦浠的手腕好像快被捏断,即便如此,她仍是一脸冷漠,连余光都不愿落在他身上。 反应过来被自己攥着手腕的尹亦浠无法表达,宫冰夜强压着火气放手退后,但面色依旧难看。 “回答!” 尹亦浠别过脸,态度极敷衍: ——听到了,知道了,这样你满意吗? “满意?”宫冰夜重复她的话,怒极反笑。 距离让他满意还差得远呢!他今天还愿意回来,还愿意站在这里和她废话,已经用了足够的努力,否则…… 深吸一口气,他蹙起眉头,目光如利刃一般在尹亦浠脸上扫视:“你,有没有事想对我坦白?” 离开公司时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对自己的妻子有最基本的信任,可是看到尹亦浠刚才的种种作为后他实在控制不住。 前几天郭禹堂让尹亦浠送的那份文件,是宫氏新项目的财务报表,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若是落到专业人士手上,很可能由此分析出宫氏接下来的企业计划。 而就在今天上午,经可靠渠道传来消息,这份报表被泄露了! 报表的经手人只有那么几个,其中最值得怀疑的就是尹亦浠,他私心作祟,下意识相信她是清白的。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 尹亦浠不知其中关节,只盼着快点结束这场对话,于是干脆的摇头。 第八十八章 妻管严 她有事没对他坦白。 果然是这样。 宫冰夜的黑眸中闪过失望和心痛,但转瞬即逝,很快就被愤怒取代。 他可以允许尹亦浠因为三年前的事对他存有心结,可以体谅尹亦浠瞒着他暗自调查,可以原谅尹亦浠自作主张身陷险境……但欺骗,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他把她当作妻子,她,似乎从未将他看成丈夫。 宫冰夜缓缓闭上眼睛,再张开时,里面燃烧着熊熊烈焰。他不再说一句话,直接拦腰抱起尹亦浠,然后毫不留情的扔到大床上。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尹亦浠惊慌失措,想跑,逃跑的路却被人堵死。 宫冰夜俯身撑在她上方,揉捏啃咬,再没有前次的温柔。 时隔许久,尹亦浠几乎忘记了从前的疼痛和恐惧,也忘记了她之于宫冰夜,犹如蚍蜉撼树。 这一夜,宫冰夜让她重新记起。 —— “妈妈,二姥爷在玩什么游戏呀?为什么都不出来吃饭?” 尹亦浠端着餐盘上楼给尹腾送饭,恰好被睿睿拦住。 昨天尹腾回来时她立刻捂住睿睿眼睛,所以睿睿并不知道尹腾受伤的事。她怕事情露馅,只好连睿睿一起骗。 ——二姥爷生病了,不能受风着凉,要躺在床上休息。 “奥,是这样啊。”睿睿了然的点点头,又问:“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尹腾的伤势严重,左手指还绑着着厚厚的纱布,尹亦浠哪敢让睿睿进去? ——二姥爷很不舒服,不能受任何打扰。睿睿乖,过几天二姥爷病好了再陪你玩好吗? 睿睿向来懂事,闻言马上保证不会打扰二姥爷养病。 目送睿睿离开后,尹亦浠抬手敲门。隔了大概三分钟,房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尹腾从里面露出半只眼睛,确认外面的人是尹亦浠,才飞快开门放她进去。 “冰夜上班去了吧?佣人看没看见你进来?” 尹腾受伤回来那天只被一个佣人看到,尹亦浠已经告诉过那人不要乱说,但尹腾还是不安心。 把餐盘放在桌上,尹亦浠向他保证没人发现。 尹腾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记住了,我受伤的事千万要保密。” 尹亦浠早已答应过他,当然不会反悔,只是…… ——二叔,你断的那根手指在哪里?我们应该去医院试试能不能接上的,如果接不上,这种情况又怎么瞒得住呢? 切断手指的地方在酒吧包房,断指自然也在那里,可连他都被人像垃圾似的丢出来,难道人家还会帮他留着断指? 尹腾略显烦躁的摇摇头,解释:“瞒肯定瞒不住,伤好了我就得走。” 他常住在宫家本就不是回事,尹亦浠对他的提议表示赞同。 “不过公司那边的问题还没解决……小浠啊,你看到时你能不能给二叔笔钱,先救救急。” 尹氏是尹盛和许宛容的心血,尹亦浠也不忍心让它付之流水,她自己手里有些钱,实在不行可以从宫冰夜的副卡里借一些,拼拼凑凑应该够用。 ——好,我尽量想办法。 答应了尹腾,尹亦浠回过身把饭菜从餐盘中拿出来摆好,房间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一条经济新闻。 “据悉,国内房地产龙头企业宫氏集团今日因内部资料泄露导致对外赔偿三亿人民币,此事或对其资金链以及接下来发展产生影响……” 内部资料……泄露?! 尹亦浠盯着屏幕上的六个大字,脑海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 昨天宫冰夜被她激怒后曾质问她有没有事情想对他坦白,她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否定。 难道说,宫冰夜指的就是资料泄露? 几天前郭禹堂曾托她把一份紧急文件送去给宫冰夜,转眼间宫氏就发生了资料泄露,这未免太巧了。 经过上次投标案的事情,尹亦浠不愿再被人冤枉,于是立刻发短信联系郭禹堂,约他出来见面。 街边咖啡厅。 即将入夏,城市却因为连续几场大雨降温,街上行人纷纷裹着外套保暖,落地窗内的尹亦浠握着刚端上来的咖啡杯,掌心还是透着凉意。 郭禹堂比约定时间迟了半小时,进门后却没有任何歉意,点单后就双臂环胸靠坐在沙发里,显然在等尹亦浠先开口。 从他与之前大相径庭的态度,尹亦浠已隐隐有些预感,却还是不死心的问: ——新闻上说,宫氏因为资料被泄露,将会受到很大冲击,这件事你知道吗? “呵!” 郭禹堂冷笑一声,满脸都是讽刺:“你叫我来就为了问这个?或者,顺便向我炫耀?” 当初他以为那份报表不重要,所以拿出来试探尹亦浠,谁知竟然闯下大祸。 话至此处,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郭禹堂索性将自己的想法都告诉尹亦浠。 “我让你帮忙送文件,其实就是为了试探,因为我怀疑你接近老宫另有目的。现在好了,结果出来了,宫氏也因此付出代价,你我一比一打平。” 猜测得到印证,尹亦浠心情更加沉重。 ——你交给我的那份文件,从始至终我都没看过,文件泄露的事与我无关。 明知自己的解释很苍白,尹亦浠还是硬着头皮辩解,然而随后郭禹堂拿出的东西,却让她哑口无言。 三张照片并排摆在桌上,由左至右,依次是她从郭家出来,与罗先生见面,进入宫氏大门。 对不知内情的人来说,这就是铁证如山。 尹亦浠不能告诉郭禹堂,罗先生是她为了调查父母当年的冤情请来的私家侦探,否则此事必定会传到宫冰夜耳中。 而且就算她说了,若他们去调查罗先生,就会发现她怀疑了宫冰夜整整三年,很有可能会被误解为嫁进宫家是为了潜伏在宫冰夜身边,伺机报复。 现在的她就像被困在悬崖边,后有猛虎,前方则是万丈深渊,选哪条路都不对。 ——我知道,眼下我再说什么都没用,因为相比于怀疑对象的解释,你们绝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说,宫氏资料泄露与我无关! 坚定的表态后,尹亦浠头也不回的离开咖啡厅。 冷风拂面的街道旁,她躲在公交牌后面避风,同时发短信给宫冰夜,希望能把情况对他讲清楚。 可宫冰夜不知是在忙工作,还是单纯的不愿理她,发出的短信全部石沉大海,没得到任何回应。 尹亦浠性格中的执拗冒出头来,宫冰夜不是不理她吗?那好,她这就凑到他眼前去,让他想不理都不行! 伸手拦了台出租车,直奔宫氏集团大楼。 前台小姑娘早就认识她,礼貌问候之后告诉她宫冰夜正在顶层会议室。 她心里急躁,闻言立刻乘电梯上楼,满脑子都是待会见到宫冰夜该怎样解释更可信,却忽略了会议室是个什么地方。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会议室门前,她想都没想,直接推门。 两扇厚重木门缓缓开启,她急不可耐的闯进会议室,然后……愣愣的站在原地,看向满屋子人。 大型会议桌旁围坐着大概三十多人,正襟危坐的董事和股东们都满目震惊的盯着她,那表情无异于被惊雷击中, 而会议桌尽头,原本凝神听下属汇报的宫冰夜见她突然出现也是一怔。 好在宫冰夜反应迅速,趁众人惊愕之际他已经起身走向尹亦浠。 在家里争吵冷战,被怀疑泄露公司机密,现在又冒冒失失闯进来扰乱了严肃的公司会议,宫冰夜会用怎样的手段惩罚自己,尹亦浠有些不敢想。 然而,忧虑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宫冰夜走近后展臂将她揽进怀里,居然笑了。 “不好意思各位,忙工作一天都没回家,我老婆着急了,亲自过来找人。” 堂堂宫氏总裁,一天没回家而已,老婆就跑到公司打断重要会议,这个解释怎么看怎么牵强。 当然,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当面质疑宫冰夜。 可他光是袒护老婆就算了,脸上那宠溺的笑又是怎么回事? 当着众人的面,尹亦浠不好说什么,只得曲起手肘偷偷撞他一下,提醒他注意点。 谁知宫冰夜非但不领她的好意,反而捂着被撞的地方面露苦色,假笑道:“好好,我知道了,下次午休不回去一定先打电话告诉你。” “嘶……” 会议桌旁不知谁倒吸了口凉气,显然不敢相信自家总裁居然是个“妻管严”。 莫名担了“母老虎”名声的尹亦浠倍感无辜。 她向天发誓,刚才她就是轻轻碰了宫冰夜一下,根本不会有多疼,他就是故意装的。 不过很可惜,没人能听到她的解释。 “好了。”宫冰夜适时开口,打断众人的种种联想:“具体内容已经基本讨论完,会议暂时结束,大家休息吧。” 总裁大人宣布会议结束,众人立刻从会议室鱼贯而出,不过对于这场会议结束的原因,似乎不言而喻。 尹亦浠觉得自己这回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母老虎”的罪名了。 反观宫冰夜,好像丝毫不在意名声问题,神态自若的最后离开会议室。 第八十九章 上辈子是棵树 随宫冰夜回到办公室,尹亦浠选择性将刚才的小插曲忘记,开门见山说起资料泄露的事情。 ——几天前我帮郭禹堂给你送文件,不久宫氏就发生了资料泄露,你也在怀疑我,对吧? 宫冰夜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微怔过后,挑眉反问:“不然呢?” 他已经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肯珍惜,如果那天晚上她如实坦白,也许他会原谅她。 ——不是我做的。我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公司的事,希望你相信我。 与已发生的现实相比,尹亦浠的解释显得无力又苍白,宫冰夜几不可闻的勾勾嘴角,丝毫不为所动。 尹亦浠可以忍受郭禹堂的冤枉,因为郭禹堂是外人,并且起先就是有预谋的试探。但宫冰夜不行,宫冰夜欠她的东西还没有还,她不能一而再的背负吃里扒外的罪名。 见宫冰夜听了解释仍无动无衷,她略显急切的上前几步,绕过办公桌在他身侧站定。 ——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去调查,没道理毫无缘由的给我定罪。那天的文件我连看都没看过,只不过中途有事耽搁了一下…… 不等她说完,宫冰夜已经不耐烦的离座起身,沉着脸整理西装,看样子似乎准备外出。 尹亦浠哪肯让他走,他就一走,今后再想解释就更难。 尹亦浠没办法叫住他,只能伸手去拉他手臂,谁知宫冰夜恰好在此时迈步,惯性的力道一带,尹亦浠整个人便控制不住的向前趔趄。 “嘭”的一道沉闷声响,尹亦浠的鼻子结结实实撞在宫冰夜胸口,一瞬间,生理性泪水盈满眼眶。 她下意识抬手揉鼻子,就听宫冰夜讽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狡辩失败就改用色+诱。尹亦浠你长本事了。” 色……色+诱?! 尹亦浠实在腾不出手说话,不然一定指着鼻子问问他,现在环在她腰背上的两条胳膊是谁的! “不止如此,刚才故意闯进会议室,也是为了偷听会议内容吧?” 如果说宫冰夜先前的那句话,尹亦浠可以理解为揶揄玩笑,那么这一句,她就必须严肃以待。因为这根本不是玩笑,而是宫冰夜的真实想法。 他不再信任她了,所以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处处可疑。 很奇怪,有了这种认知后,尹亦浠方才的急躁羞愤和委屈霎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心情居然恢复平静。 她不再解释,而是干脆的将宫冰夜推开,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张不用的白纸,提笔写字。 ——你想不想找出真正的泄密者? 按照当前的情形,让宫冰夜仅凭几句解释重新信任她显然不可能,除非两人合作,暗中寻找真正泄密者。如此一来可以证明她的清白,二来也可以为宫氏永绝后患。 看着纸上的娟秀字迹,宫冰夜似乎有些犹豫,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摩擦。 片刻后,他考虑出结果,扬声叫来助理。 “送太太回去。” 韩远略带迟疑的看向旁边静立的尹亦浠,不知两人又闹了什么矛盾。 尹亦浠却只是轻轻一笑,而后转过身,径直离去。 既然宫冰夜疑心她到这种程度,她再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知趣点早些离开,省得被人家赶走。 一路怀着心事回到家,进门时发现院子里停着台有些眼熟的汽车,询问佣人才知道是徐子良过来了。 尹亦浠以为尹腾又出了什么事,连忙小跑着上楼,进入客房果真看到徐子良在拆尹腾手上的纱布。 来不及打招呼,她冲上前询问: ——徐医生,我二叔怎么了?你为什么…… “回来了?”徐子良笑着对她点点头,并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别担心,只是日常换药。” 说着,他抬起尹腾的手近距离查看片刻,轻松道:“伤口恢复的还算不错,按时换药静心修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原来如此。尹亦浠拍拍胸口,终于松了口气。 正准备向徐子良道谢,对方却抢先提醒:“光顾着照顾你二叔,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事?” 尹亦浠先是一愣,眨巴眼睛与他对视几秒,这才恍然大悟。 她每月都要去医院例行检查,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可最近因为尹腾受伤和宫氏的事情她忙昏了头,完全把检查的事忘在脑后。 “你忙,全世界就你是大忙人——”徐子良故意拖着长音埋怨一句,动作麻利的给尹腾重新包扎后,摆手让她跟自己去客厅。 “国际权威的徐医生今天上门看诊,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你赚了。” 从随身携带的医疗箱中取出基本的检查器械,徐子良抬抬下巴,示意她张嘴。 尹腾的伤已经很麻烦徐子良,自己居然也麻烦人家上门服务,尹亦浠不好意思的道谢,然后才在对方无所谓的神情中接受检查。 简单检查过后,徐子良收起器械,医嘱依旧是老生常谈。 “发声器官都很健康,没有器质性损伤,还是要寻找心理方面原因……”说到一半,徐子良先绷不住笑了,抬手抚着后颈道:“下回我复印名片的时候应该把你的医嘱也复印一份,每次检查完不用口头传达,直接发放。” 他不提尹亦浠倒没感觉,此时经他一提,尹亦浠也忍不住想笑。 整整三年呐,后期每月一次检查,前期则更加频繁,而徐子良每每都要说同一段话。说真的,他没说烦,她都快听烦了。 ——其实没关系的,下次没有特殊情况你不用专门讲医嘱,我能背下来。 “背下来了?”徐子良瞪眼睛,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天,你不会打着我徐医生的名头出去招摇撞骗吧?!” 尹亦浠被噎住,呆呆的和他大眼瞪小眼。 沉默片刻,徐子良抬手在她脑袋上一拍:“傻了?逗你玩呢,不会听不出来吧?” ——听得出来啊。 尹亦浠后知后觉的揉揉脑袋,仍然一脸傻气。 徐子良暗想这女人真是单纯得可怕,如同一张白纸,上面但凡沾染一点颜料都让人惋惜。 “你上辈子不会是棵树吧?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那种?”徐子良含笑看她一眼,拿着医疗箱起身。 尹亦浠跟上去送客。 快走到门口,她越想他的比喻越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我是树? 徐子良偏过头,无奈的看向她:“又呆又安静,不是树是什么?” ……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可是人家形容女孩子都用“文静”“温柔”这种词,哪有说女孩像棵树的?! 尹亦浠反应出不对,深吸一口气准备反驳,徐子良却已经笑眯眯的转回头抬手开门。 尹亦浠在背后瞪他一眼,脸上也浮出笑意。 紧接着,房门打开,迎面走近的宫冰夜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宫冰夜身形一顿,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场景明明再正常不过,可是看到尹亦浠和徐子良都笑着,好像正聊得开心的样子,他心里就莫名生出种不悦。 他站在原地没开口,徐子良倒慢悠悠走近,揽着他肩膀要求借一步说话。 拿开徐子良的手臂,深深看尹亦浠一眼,他转身朝庭院一侧的游泳池走去。 尹亦浠的笑容僵在脸上,紧张的猜测两人会谈些什么。 她的病情还是老样子,徐子良根本没必要特地告知宫冰夜,他……会不会把尹腾的事说出去? 这种担忧时刻萦绕在脑海中,徐子良告辞离开后,她忍不住向宫冰夜试探。 ——徐医生今天来给我做检查,说没什么问题,他告诉你了吗? 宫冰夜心气不顺,冷冷的“嗯”了一声。 ——那他刚才叫你过去,还说了其他什么吗? 据尹亦浠观察,他们谈话之后宫冰夜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好像在生气似的。 如果宫冰夜已经知道了尹腾受伤,那么他出现这种反应就不足为奇。 而宫冰夜的心思,与她所猜测的完全不同。 宫冰夜确实生气,只不过与尹腾无关,而是气她与徐子良有说有笑,气她在徐子良走后还念念不忘。 她为什么追着他问徐子良说了什么,难道她就这样在意徐子良?! “男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愤愤的撂下这句话,宫冰夜带着满身怒气走向书房。 不多时,书房门被“嘭”的摔上。 留在原地的尹亦浠惊得浑身一抖,不禁暗想:他又抽什么疯?早知道就不该问他,二叔受伤的事他知道就知道了呗,能怎么样! 书房里,宫冰夜双臂撑在书桌上,面色沉沉。 不过此时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尹亦浠和徐子良之间的互动,还有另一件更严重的事。 他发现,书房里的东西被人翻动过。 虽然那人尽可能的将所有东西归回原位,但细小的差别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桌角一摞文件其中两个顺序错误,一侧抽屉没有关严,留有细小缝隙,最明显的是鼠标,摆放位置与他早晨出门时完全不同! 趁他上班时间偷偷潜进书房的人,究竟会是谁? 他不愿意去想,可脑海里还是逐渐浮现出一张脸孔。 尹亦浠,是你吗? 第九十章 想闹就闹吧 深夜,宫家别墅内一片静谧,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声音都格外清晰。主卧里尹亦浠和宫冰夜背对着入眠,旁边卧室,小宝咿咿呀呀的呓语透过房门,回荡在走廊中,刚好遮盖住了尹腾极力压制的脚步声。 来到书房门口,他佝偻着腰警惕审视四周,确认无人发现,才将健全的那只手搭上门把,缓缓向下按。 “咔哒!” 房门打开,他飞快闪身入内。 今天上午他趁楼上没人曾潜进来翻找过一次,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最后还差点被打扫卫生的佣人发现。 他那时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却还没死心,特意等众人入睡后再次偷跑过来。 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他因为提供不出有关宫氏的有用消息,已经付出了一根手指的代价,如果再没进展,下次他失去的或许是一只手,甚至整条命…… 然而他并不知道,隔着一扇门的书房外,宫冰夜已经站在那里将他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 自尹亦浠在书房偷拍投标案以后,宫冰夜便把里面所有的重要文件运走,有些不得不在家处理的公文,他也必定随身携带。所以此时他并没有进去拆穿尹腾,而是悄然回房。 在浴室里,他打开水龙头,借流水声掩盖拨通助理的电话。 “调查尹腾,他最近的行动以及和什么人来往,全部向我汇报。” —— 几日后,宫家老宅突然决定举办家宴,宫冰夜和尹亦浠自然在受邀之列。 可怜尹亦浠从接到通知起就开始头疼,因为她不知道宫泓和魏咏秋又要做什么,总之每次家宴对她来说都是噩梦。 与她正相反,尹腾却无比渴望能参加这场宴会。 ——这是宫家的宴会,您过去不合适吧? 听说尹腾的想法,尹亦浠满脸惊诧,实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然而尹腾似乎已打定主意:“有什么不合适?我是你二叔,是宫家少奶奶的二叔,怎么说在宫家也有一定地位。” 尹亦浠闻言哭笑不得,心想您侄女在宫家都只能伏低做小受人冷落,您还指望着多高的地位? ——二叔,我在宫家的处境您也清楚,何必去自讨苦吃?而且您的伤还没好,出席这种场合肯定就瞒不住了。 尹腾不是一直要瞒着宫冰夜自己受伤的事吗?尹亦浠索性拿这个来堵他的嘴。 没想到尹腾居然破罐破摔,无所谓道:“瞒不住就算了,反正我少根手指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再说,我手现在不是包着呢吗,就跟他们说被刀划了,谁还能逼我把纱布拆开不成?” ——可是重点不是这个! 尹亦浠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提起他受伤的事只是想给他一个台阶,谁知他竟然顺杆爬。 见尹亦浠死活不肯同意,尹腾也不高兴了,陡然提高声音道:“你想的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怕我给你丢脸吗,可小浠你别忘了,没有我,宫家根本不会要你!” 尹腾满脸通红,抬脚把旁边椅子踢开,气急败坏的叫嚷:“卸磨杀驴,忘恩负义!你真行啊尹亦浠,要不要我把宫家的人都叫来,让他们看看宫家少奶奶是怎么瞧不起自己残疾的叔父的!” 论起撒泼耍无赖,尹亦浠好像没见过比尹腾更厉害的人。 记得儿时爷爷奶奶还在,尹盛和许宛容因为做生意赚了些钱,平日里经常给他们送些吃穿用品。尹腾眼红,次次都要把那些东西抢回去归为己有。 有一次许宛容看不下去,当面说了他几句,他在家里大吵大闹,险些把两个老人气得住进医院。 没想到,这多年过去,尹腾光长了年纪,性格却一点都没变。 其实尹亦浠也明白,尹腾非要去家宴无非是想借机向宫家求助,让宫家出钱挽救他的公司。可这件事宫冰夜已经明确拒绝过了,他在家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再提,不是打宫冰夜的脸吗? 而且尹氏不是乞丐,不能以乞讨度日。 ——您想闹就闹吧,大不了我也不去,留在这看着你闹。 尹亦浠不肯妥协,干脆的转身离开。尹腾对此却、无计可施,只得独自坐在房间生闷气。 谁知尹亦浠刚走不久,尹腾便又接到了神秘人的电话。 对方要求与他见面,他虽然心里没底,却也不敢不从,只好借口到医院换药前去赴约。 傍晚时,宫冰夜和尹亦浠带着睿睿启程去老宅。 今天的家宴格外热闹,不止有宫家人,宫泓和魏咏秋还邀请了不少商界朋友。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友人家中大多有适龄的年轻人,于是家宴几乎变成了青年男女的聚会。 外人多的场合,尹亦浠的残疾便更加明显,所以她始终跟随在宫冰夜身边,故意装出一副唯喏的样子,以此来掩盖自己不能开口说话的事实。 魏咏秋自然清楚她这样做的原因,却还偏偏要借此给她颜色瞧。 “来睿睿,到奶奶这儿来。”把从进门起就拉着尹亦浠不松手的睿睿叫到身边,魏咏秋含笑向对面的几位富家太太介绍:“看,这就是我孙子宫衡睿,小时候就白白胖胖的,长大了更可爱。” 在场宾客大多以魏咏秋为尊,听她这样说自然纷纷附和,夸赞起睿睿明朗活泼,古灵精怪,有福相。 “不止样貌好呢,我孙子头脑也聪明,像他爸爸。” 宫冰夜的地位和成就有目共睹,众人闻言又开始新一轮夸赞,赞美的辞藻不停往睿睿身上堆积,最后连睿睿自己都听不下去,想挣开魏咏秋的手去找尹亦浠。 尹亦浠就站在她们旁边,见儿子这样也很心疼,却无法开口为他说一句话。 魏咏秋的余光始终注意着尹亦浠,见状笑得更开怀,甚至拉起对面的不知哪家千金,笑意融融的说:“哎呦,上次见你还在读书呢,现在都成大姑娘了,真是越来越漂亮,面若桃花似的。” 自家女儿被夸,千金母亲自然高兴,面上却还要客气:“哪里哪里,还是您家儿媳更端庄一些。” “她?” 魏咏秋阴阳怪气的反问一声,而后继续笑容可亲的对着千金说:“要我看,这姑娘做宫家人正好,样貌气质个个出挑。” 当着儿媳妇的面夸赞另一个女人更适合进自家的门,众人摸不清魏咏秋的意思,脸上却都闪过一丝尴尬。 旁边被无视的尹亦浠当然更加尴尬,但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自己当成聋子。 就在此时,不远处应酬的宫冰夜察觉这边的情况,直接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展臂环住尹亦浠肩膀,他勾唇笑笑,语气宠溺:“站累了吗?带你去那边歇歇。” 尹亦浠刚要点头应允,一位想巴结宫冰夜的太太抢先开口道:“宫少爷,我们正聊你呢。宫夫人说睿睿帅气聪明,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啊,瞧这眉毛眼睛,可不是一模一样吗?”另一位太太附和。 宫冰夜垂眸看向睿睿,见被夸的人正委屈巴巴的盯着尹亦浠,立刻明白了大概经过。 “我倒觉得,睿睿像亦浠多一些。”他收紧手臂,让尹亦浠紧靠在他胸口,然后抬手捏了下她的鼻子:“鼻子像,眉毛像,白净皮肤也像。” 他哪里是在夸睿睿,分明在拐着弯秀恩爱。众人正配合着点头微笑,睿睿又开口了。 “爸爸妈妈都好看,我才长得好看,换成别的阿姨肯定不行的!” 这句话,就是明晃晃在打魏咏秋的脸了。 魏咏秋面露尴尬,但又确实是自己失了分寸,即使被孙子拆穿也不能反驳。 见魏咏秋如此,其他人更是面色各异,眼看着气氛僵持,沙发上的宫泓面色不虞的开口。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吩咐下去开始晚宴。” 他沉着脸起身,路过魏咏秋的时候狠狠瞪她一眼。 女人家就是不懂分寸,谁都知道她看不上尹亦浠,稍微给点脸色也就算了,怎么能什么话都往外说?别人是来宫家参加宴会的,不是看笑话的! 宫泓心中不悦,整顿晚餐都没理魏咏秋。不过他虽看不上魏咏秋的无脑行径,有一点却和她一样,那就是不喜欢尹亦浠这个儿媳。 上次投标案的事情不了了之,尹亦浠有宫冰夜护着,他没办法。但这里是宫家老宅,一切可就由不得宫冰夜做主了。 “睿睿,爷爷这里有你喜欢的海鲜汤,过来尝尝。” 餐桌上共有两种汤品,每人选择一种,他见睿睿选择了玉米浓汤,便用海鲜汤吸引。 果然,喝完玉米浓汤的睿睿对此很感兴趣,闻言就跳下椅子从尹亦浠身边离开。 孩子在爷爷奶奶身边吃饭也很正常,尹亦浠没多想,继续安静用餐。 宫泓和魏咏秋的想法却不似她那般单纯,在睿睿靠近后便不停讲解着桌上的菜品,把睿睿没吃过的东西都摆到他面前。 “家里新请了一位厨师,意大利菜做的很棒,睿睿喜欢就留下来让他变着花样做给你吃。” 第九十一章 影院之吻 宫泓和魏咏秋言谈中都透露出希望睿睿留下的意思,尹亦浠起先没多想,后面却渐渐觉出不对。 可是已经晚了,睿睿没经受住糖衣炮弹,很快就顺着魏咏秋的话向她请求:“妈妈我们住在这里好不好啊?我想吃好吃的菜,还有坐飞机回来的玩具。” 食物和玩具,对小孩子来说是天大的诱+惑。当着满桌宾客的面,尹亦浠不想让睿睿失望,也不能拂了公婆的面子,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为难之际,她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宫冰夜。 后者正用餐巾擦嘴,察觉后垂眸一笑,欣然答应:“既然睿睿喜欢,就住下吧。” 随后,他对在座其他人轻轻颔首:“我和亦浠吃好了,各位慢用。” 处在茫然的中尹亦浠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环着腰朝楼上去。 一进卧室,宫冰夜高大的身影便倾覆过来,尹亦浠退后几步抵着门,惊讶的仰头看他。 他要干什么?吃饭到一半把人拉走,现在还靠的这么近,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正处在冷战时期。 尹亦浠皱皱眉,想要推他,双手却被人捉住。 “配合我,不然睿睿就要一直留在老宅了。”宫冰夜面色正经,好像他此时的行为不是私心,而是为正义献身。 尹亦浠不明白他的意思。 魏咏秋估计是因为厌恶她,想跟她对着干,所以才想法设法要留下睿睿,也就住一夜而已,怎么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再说,如果宫泓和魏咏秋真想强留睿睿,那他刚才为什么痛快答应?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越琢磨越觉得可疑,尹亦浠再次挣扎,想要把宫冰夜推开。 见她不信,宫冰夜也不恼,继续握着她的手慢悠悠解释:“饭前我妈对邱总的女儿十分热情,看得出来吧?先拉拢睿睿,然后再把别的女人塞到我身边,我爸妈的计划的确较之前成熟不少。” 魏咏秋那时承诺不再插手宫冰夜的感情,很大程度上是被逼无奈,现在风头过去了,她又抑制不住换儿媳的渴望。 经他这样一说,尹亦浠也迟疑起来。 作为前车之鉴的乔苏清才从他们生活中消失不久,她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再给魏咏秋找来“张苏清”“李苏清”的机会。 但睿睿已经被成功留在了老宅,她要怎么做才能阻止接下来的一切呢? “猪脑子。” 尹亦浠正在沉思,没听清宫冰夜说了什么,茫然的抬起眼睛用目光询问。 宫冰夜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目前倒是有一个权宜之计,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只要能不和睿睿分开,她什么都愿意! “夫妻恩爱,没有别人插足的余地,我妈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 魏咏秋的根本目的还是将宫冰夜和尹亦浠分开,如果他们如胶似漆,她自然无从下手。 可是…… 尹亦浠费力的抽出双手,问他怎样才算夫妻恩爱。 宫冰夜还是那句话:“配合我。” 话音未落,他俯身过来,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边。 脖颈处一阵酥麻,其中还泛着淡淡钝痛,“配合”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种草莓”确实是个便捷有效的方法,尹亦浠紧闭着眼睛,努力忍受着身体的异样感觉,配合他的动作。 可是渐渐的,他两只手似乎偏离了预定轨道,微凉的唇也落在了看不到的地方…… 尹亦浠抬手抵在他肩膀,想喊停,奈何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呼……呼……” 宫冰夜的喘息加重,从一片馨香抬起头来,靠向她的额头。 原本只是做戏,入戏后却无法抽身。他急切寻找她的唇,触碰时,如同枯木遇到火星,瞬间变成燎原之势。 双人相拥着,旋转着,最后纷纷落进卧室中央的大床里…… 一夜疲累过后,第二天尹亦浠还是顺应体内生物钟早早醒来。 魏咏秋本就处处挑剔寻找她的错处,她在这种时候睡懒觉,非被骂的狗血淋头不可。 用力揉揉眼睛努力驱赶困意,好不容易从被子里坐起来,身后却突然伸出条手臂,重新将她拉倒。 “睡觉,别乱动。”宫冰夜语气有些不悦,显然是因为好眠被扰。 尹亦浠手忙脚乱的想起来,宫冰夜重重呼出一口气,翻身压住她半边身子。 他连眼睛都没睁,尹亦浠没法对他解释自己的急切,便又开始动来动去。 “昨晚没累着你?还是我没让你满意,想继续?” 清晨,两人未着寸缕的贴在一起,她实在不该太肆意的动作。 尹亦浠红了脸,果然老实下来。本打算暂时稳住他,等他睡着自己再悄悄起床,没想到睡意比她预想的更加浓烈,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进入梦乡。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 匆匆洗漱过后下楼,尹亦浠连午餐都没吃,小心翼翼躲着魏咏秋。然而事实证明,你永远无法躲避一个下定决心想骂你的人。 魏咏秋成功在她从洗手间出来时堵在门口,责怪的神情中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睡到中午才起床,这是谁教你的规矩?我们宫家的女人,没一个像你这样!” 注定要挨的骂,躲也躲不掉。尹亦浠暗暗叹气,正准备低头认错,宫冰夜恰好从宫泓的书房出来。 看见眼前情形,不用别人解释他也能明白怎么回事,于是故意上前揽住尹亦浠,温声问:“不是让你多睡会儿吗,怎么又偷偷起来?” “还多睡?!”魏咏秋闻言,气的眉毛得都变了形,高声说道:“进了宫家的门就得守宫家的规矩,少把娘家那一套搬出来,宫家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连珠炮似的一顿骂,尹亦浠习以为常,低眉顺眼的不吭声。 宫冰夜却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拐着弯道:“亦浠向来守规矩,只是昨天听说那位邱小姐差点被人硬塞给我有些吃醋,我这才想办法哄她开心。” 至于想把邱小姐塞给他的人,自然是魏咏秋喽。 魏咏秋被噎得说不出话,瞪了尹亦浠片刻,没好气的朝两人身后吼:“我这个当妈的管不了儿子儿媳,你来教训他们吧!”然后气冲冲走开。 书房门口的宫泓背着手慢步过来,想教训尹亦浠,却开不了口。 儿媳起晚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婆婆数落几句还说得过去,哪有公公指责的道理? 他没开口,宫冰夜却抢先说道:“爸,家里还有些事,我和亦浠先回去了,您今晚之前派人把睿睿送回去就好。” 说完,不等宫泓反应,他已经拉着尹亦浠转身离开。 以宫冰夜的性格,根本不可能甘心受他人牵制,这一点尹亦浠很清楚,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把睿睿一起带走。 坐进车里,她向宫冰夜要解释,宫冰夜面色不自然的说了句“不方便”,之后无论她怎么问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直到汽车在电影院门前停下,尹亦浠才终于知道原因。 “上次没看成,现在补给你。”宫冰夜很霸气的撂下句话,然后自顾自去买电影票和爆米花。 尹亦浠站在原地有些发愣,猜不出他又要玩什么花样。不过来都来了,看场电影倒也没什么。 坐进观影厅里她才发现,宫冰夜选的居然是恐怖片。 电影一开场就是灰暗色调,画面中隐约透出绿光,凄凉幽冷的音乐令人不自觉的起鸡皮疙瘩,女孩子们已经开始发抖,纷纷靠进男友怀里。 纵观全影厅,只有尹亦浠一人坐的笔直,神情间似乎还有点……茫然? 宫冰夜收回观察她的目光,心里暗想:再等等,吓人的场景出来,她应该就会有反应了。 然而,影片中的人物一个个惨死,影厅里女孩们声声尖叫,甚至偶尔还能听到男士的叫喊,尹亦浠却依旧神态自若,觉得无聊就把爆米花扔进嘴里打发时间。 “轰”的一声,电影中又响起惊悚音效,宫冰夜正用余光偷瞄尹亦浠,没防备被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闭上眼睛,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察觉他的异样,尹亦浠略显担忧的看过来,那眼神好像在说:“害怕吗?害怕就别看了。” 男性尊严受到挑战,宫冰夜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整整衣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自语道:“这片子没意思,幼稚。” 尹亦浠暗暗嗤笑一声,转过头没搭理他。 随着时间推移,影片逐渐进入白热化,男女主角站在顶楼天台上,拥吻落泪,做最后的诀别。 观众们深受感动,纷纷望向身边人,然后慢慢靠近…… 尹亦浠不明白,好好一鬼片怎么突然变成爱情片了,这群人究竟是看电影还是借机耍流+氓? 没等她想明白,旁边男人忽然拿开她手里的爆米花桶,也学着前排大男孩的样子缓缓倾身。 许是周围暧昧的气氛太浓厚,她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注视着眼前越靠越近的男人。 昏暗的光影中,男人眉目染笑,黑眸如同璀璨的黑曜石,让人移不开目光。 第九十二章 一叶障目 “我走了,她就不会再缠着你,你要……好好生活……” “不!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要死一起死,我们一起!” 黑发白衣面目可怕的女人游魂般靠近,男人和女人握紧对方的手,猛地转身跃起—— “啊!!” 鲜血与白色脑浆混合在一起,人就像豆腐一般脆弱,软软的摊在水泥地面上。 接吻的情侣瞬间从温情中脱离,抱在一起失声尖叫。而尹亦浠,也终于从美梦中惊醒。 尹盛和许宛容的死状如电影般一帧帧从眼前闪过,她胃里一阵翻涌,骤然推开宫冰夜,捂着嘴离开影厅,冲进洗手间。 太恶心了,三年前的那一幕就像根针,每当想起就狠狠刺痛她的神经。她抱着洗手盆,撕心裂肺的干呕。 洗手间外,宫冰夜满脸懊恼的给郭禹堂发短信。 ——下次不许再给我出这种馊主意! 郭禹堂回复的倒快: ——怎么了?没成?不可能啊,我朋友带三任女朋友都看过那片子,最后都亲上了!不会是你的问题吧? 你才有问题! 宫冰夜在心里暗骂一句,因为尹亦浠脚步虚浮的从洗手间出来,才收起手机没继续骂郭禹堂。 —— 还是上次那家酒吧,还是上次那间包房,不同的是今天包房里没开灯,男人的面孔完全被漆黑掩盖,如同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死神。 尹腾被两个保镖扔到男人脚边,上次那个保镖又拿出军工刀,挥动几下,刀锋划破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不……不要……我已经在做了,宫冰夜的重要文件我一定……一定全都拿过来给你……放过我吧,再少一根手指,我就真的废了……” 尹盛把左手伸到男人面前,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男人百无聊赖的看着他,嘬嘬嘴唇:“你这模样,跟废了也没什么区别。” “我没有……求你……我还可以帮你做事……别……”尹腾吓得语无伦次,竟控制不住发出哀嚎声。 男人这次只是吓唬他而已,见状鄙夷的“切”了声,挥手叫人把他弄出去。 逃过一劫,再次见到阳光时尹腾手脚发软,差点瘫倒在酒吧门口。 不过他不敢多留,拦了台出租车就赶紧离开。 他到家时,宫冰夜的汽车也刚好驶进院子。 因为影院里的事,一路上宫冰夜和尹亦浠之间都气氛怪异,下车后看到尹腾,宫冰夜抱着打破尴尬的想法上前与他闲聊。 刚一走进,就发现尹腾手上缠着纱布,似乎伤得很重。 宫冰夜几天没和他打过照面,不禁疑惑道:“二叔,您受伤了?” “没有!”尹腾下意识否认,低头看见纱布,才面色僵硬的解释:“哦,就是小伤,被刀刮了一下。” 小伤要缠这么厚的纱布吗?还有他在宫家的这些天恨不得把佣人使唤的团团转,哪有机会碰刀,还不小心刮伤自己? 再者,以他的性格受伤后居然一声不吭,其中必然有鬼。 宫冰夜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拆穿他,借口有工作要忙进了书房。 宫冰夜离开后,尹腾立刻把尹亦浠拉进房间。 “小浠,二叔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办没办?”尹腾把耳朵贴在房门上,确认外面没有动静,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 尹亦浠微微瞪起眼睛,面露不解。 尹腾“啧”了一声,有些气恼的提醒:“钱!我让你准备钱!” 上次尹腾向尹亦浠要钱,尹亦浠以为他想挽救尹氏,便答应下来。只是她手头紧,筹钱也需要一些时间。 见她拿不出钱,尹腾急得眼睛通红,也不管别人是否能听到了,厉声质问:“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二叔求你帮点忙就那么难吗?我不管,反正你得尽快把钱给我!” 他这两天抓紧从宫冰夜那里偷点情报,送给那男人后立马跑路,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受不了了! 尹亦浠狐疑的打量他,忍不住反问: ——你究竟要钱做什么?这么着急,难道你有麻烦? 饶是她再傻,也不会单纯的认为尹腾是为了公司才急成这副模样。 尹腾猛地哽住,眼珠飞快转了几圈,绞尽脑汁想对策。 “我……我欠人钱了!” ——尹氏只是经营不善,怎么会欠钱? 尹亦浠不信,面容严肃的继续追问。 尹腾没办法,只好破罐破摔道:“赌博!我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他是个爱财如命的人,为了钱走岔路倒也正常。尹亦浠终于相信他的话,心里却愈发无奈,暗想:难道他之前被人追打囚禁,也是因为赌博欠钱? 唉,赌博和吸毒一样,只要沾上就没有回头路。现在她给钱帮他,如果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再去赌呢? 为了帮他改邪归正,尹亦浠好心劝道: ——二叔,尹氏眼下不景气,你不如试着出去工作赚钱。怎么说你也经营公司多年,拥有许多经验,一定可以…… “少说没用的!” 尹腾高声打断她,整张脸已经涨成酱红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再不还钱我就没命了,你还让我出去打工?老子当了一辈子老板,现在去给人家做跟班?想都别想!” 他根本不听人劝,尹亦浠也有些不耐烦了,摊手道: ——可我拿不出多少钱的,你还想向谁借呢? “二叔就只有你这一个侄女,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尹腾忽的放软语气,弯腰抓着尹亦浠手臂,声音哀切:“你看你住着大别墅,出门坐豪车,参加宴会都是焦点……你过得这么好,难道忍心看着二叔被人逼成这样吗? 他狠狠撕下手上纱布,把断指举到尹亦浠眼前,颤抖着说:“二叔都成这样了,再不给钱,人家再剁我手指怎么办?” 知道尹亦浠吃软不吃硬,所以他换了种方式,博取尹亦浠的同情。 尹亦浠看得出他这话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于是别过脸去不说话。 谁知尹腾竟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二叔,二叔你快起来,这是干什么? 尹亦浠被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去扶他,尹腾却攥着她的手哀求:“你不答应二叔就一直跪着!二叔为了活命,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尹亦浠终究还是心软了。 ——好吧,你先起来,我去找朋友借就是了。你需要多少钱? “一百万!”尹腾顿时笑容满面,飞快起身比出一根手指:“一百万就够,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 什么?一百万?!! 尹亦浠控制不住的张开嘴,满脸震惊。 上次为了和薛竞永交易,她从宫冰夜给的副卡里取出三百万,后来又还了回去,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取。但是以她自己的能力,哪能弄来这么多钱? 她下意识摇摇头,刚想拒绝,楼下突然传来睿睿的声音。 “妈妈我回来了!爸爸!妈妈!” 尹腾也听到睿睿的叫喊声,心思一转,沉下眼睛威胁道:“没有钱,我肯定是没有活路了,把我逼急了, 我带睿睿一起走!” 睿睿是尹亦浠的底线,她能为睿睿放弃一些,同样能忍受一切。 尹腾的品性有目共睹,尹亦浠不敢拿睿睿的安全做赌注,只得先答应想想办法。 之后几天,尹亦浠整日待在房里头痛不已,思前想后,终于决定先向苏苗昕借点钱,实在不行就向宫冰夜开口。 可她刚准备给苏苗昕发短信,打开手机时,突然发现上面的热点新闻里都是宫冰夜的名字。 点进去一看,居然又与资料泄露一事有关。 昨天上午,宫氏与新项目的合作公司举行签约仪式,之前因宫氏发生资料泄露而取消合作的那家公司派人去发布会上诋毁,意图让宫氏的新项目无法顺利进行。 其实那家公司的行为毫无道理,宫氏已经为之前的失误付出代价,进行了高额赔偿,那家公司也选择了接受,此时突然给宫氏当头一击,绝对是小人之举。 然而外界却不会站在公正的位置上评论此事,因为这场意外,宫氏运营受到波及,引发股票动荡,一夜之间就损失了两千万! 说起来,这件事与尹亦浠毫无关系,但当初那份文件毕竟经过她的手,如果故作不知或者无动于衷,她会觉得心中难安。 于是她来到宫冰夜书房,想要再次解释这件事。 正要敲门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毕竟是夫妻,我觉得应该对她有些信任,可资料泄露是事实。不论做人还是做生意,都不能一叶障目……” 宫冰夜在讲电话,尹亦浠不知道对面是谁,但很显然是宫冰夜信任的人,否则他不可能说出如此真心的话。 他信任那个人,却不信任她。 他们是夫妻,却不能因此一叶障目。 经过她无数次的解释,在所谓的“事实”面前,他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尹亦浠胸口有些酸胀,不过很快又传来轻松的感觉。 能怎么样呢?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不会更坏了。 第九十三章 你这叫自欺欺人! 尹亦浠以为宫冰夜已经坚信泄露资料的人是她,便难掩失望的转身离开。 在她走后不久,书房里宫冰夜的声音继续传来。 “……韩远还在调查,真相浮出水面之前,我会给她基本的信任。” 对面郭禹堂嗤笑一声:“得了吧你,还浮出水面之前?那我问你,如果将来真找到她泄密的证据,你要怎么做?” 实话实说,知道资料泄露可能与尹亦浠有关后,宫冰夜没有怀疑她也无法完全信任她,但却从未产生过“泄密者就是尹亦浠”的设想。 他的想法很矛盾,连自己都梳理不清,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究竟该怎么做,恐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翌日清晨。 尹腾早早起身外出买了全家的早餐,早到什么程度呢?当他两手提满东西进门时,宫家佣人才刚取回牛奶。 对于他的反常表现,佣人并不觉得感谢,反而聚在一起偷偷猜测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当宫冰夜下楼吃早餐之后,他的小心思就藏不住了。 “冰夜,早餐味道不错吧?我专程去城南排队买的,那家老店每天只限量五十份,听说你爱吃菠萝包一类的甜食,尝尝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不错。”宫冰夜敷衍的答应一声,随后夹起块菠萝包放进睿睿面前的碟子:“多吃点,白日不要总吃零食。” 见偷吃零食的行径被宫冰夜发现了,睿睿吐吐舌头,忙不迭的点头,讨好的模样像只等待主人摸摸头的小狗。 看着两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天,尹腾有些发急,忍不住插话道:“我住在这里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不过咱们都是一家人,相互体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很正常。冰夜和睿睿喜欢这些早餐,以后我再去买。” 宫冰夜闻言没理会,只示意睿睿向他道谢。 随后,餐桌上陷入沉默,尹腾再找不到理由开口,于是开始疯狂向尹亦浠使眼色。 距离尹亦浠答应为他筹钱已经过去几天,却依然没有结果,他耐不住性子,尹亦浠也能理解。 尹亦浠和宫冰夜之间隔着睿睿,她轻拍睿睿肩膀让他帮忙叫人,宫冰夜却抢先一步起身。 “我吃好了。公司还有事,你们慢用。” 说完,不给尹亦浠叫住他的机会,大步走出餐厅。 宫冰夜的闪避太明显,连睿睿都看得出来。只不过睿睿不知道尹腾才是关键,还以为宫冰夜和尹亦浠又发生矛盾了。 “妈妈,你和爸爸吵架了吗?”他半举着勺子,里面盛着没喝完的米糊,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担忧。 ——没有,我们很好。 尹亦浠揉揉他的头顶,让他放心。 这时尹腾却狠狠摔了筷子,高声叫嚷道:“没教养!不懂礼数!长辈辛辛苦苦买了饭,他连个谢字都没有,居然吃完拍拍屁股就走了?!哼,不吃了!” 尹腾气急败坏的发泄一通,黑着脸回房。 尹亦浠无奈的看了眼被他突然发疯吓到的睿睿,摇摇头安抚道: ——没关系,二姥爷心情不好,妈妈待会上去看他,我们继续吃。 宫氏大楼。 正午刚过,宫冰夜忙着工作午餐只匆匆对付一口,处理完最后一个急用文件后终于可以松口气。 他转了转酸痛的脖颈,仰身靠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手机铃声将他吵醒。 “宫总,我这几天跟着尹腾,发现他和一群混混似的人走得很近,不过那群人的身份目前还没查到。” “继续查。” 宫冰夜下达命令,挂断电话后睡意也被搅散大半,便重新打开电脑,在文件夹中找到一个远程监控的软件。 在几个位置轻点几下,家中书房的俯瞰图出现在屏幕上。 一切如常,他将鼠标移至右上角,正要点击关闭,却因为注意到有人溜进房门而停住动作,微微眯起眼睛。 尹腾像前几次那样微俯着身子,蹑手蹑脚的走进书房,然后迅速关门。 书房的办公桌周围他已经翻了个遍,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所以今天他直接来到房间侧面的两排书架前,仔仔细细翻找起来。 宫冰夜藏书众多,涉猎也广,半个书架还没看完,尹腾就累出了一头汗。 就在此时,睿睿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快点妈妈,该你抓我了!” 尹亦浠不知说了句什么,就听睿睿又说:“我知道,我肯定不进爸爸书房!” 之前因为玩捉迷藏睿睿躲到宫冰夜书房里闯了祸,尹亦浠进去收拾,才引出后面的许多麻烦。所以从那以后,尹亦浠都格外注意。 虽然听到她们说不会进来,尹腾还是吓得不轻,连忙钻到办公桌下面躲避。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他才慌慌张张的从桌底爬出来,溜出房间。 —— 这天上午,宫氏大楼门前聚集了各款名牌汽车,自后座下来的男人个个西装革履气派卓然,间或有几位女士,也是气场全开,周身环绕着成功人士的自信优雅。 同进大楼时,其中一些人会颔首示意,或者并排交谈,有些则面露警惕,神情轻蔑。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宫氏集团的股东,今天专程过来参加临时股东大会。 宫氏的股东大会每年都会定期召开,这次突然改变时间,是因为宫氏近期的资料泄露以及股票下跌引起股东不满,众人联合起来要求召开会议,向宫氏现任掌权者也就是宫冰夜,要一个交代。 宫冰夜一早就做好准备,迎接他们的狂轰滥炸,而股东们的表现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股票大幅度下跌,在你父亲掌权的时候,这根本都是没听过的事情。造成现在这种结果,责任全在你!” 股东里有一位李女士,出了名的挑剔,平日公司一派静好时她都能从鸡蛋里挑骨头,眼下自然更不肯安分。 她一开火,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宫氏的地位名声摆在这里,亏点钱没什么, 被人白看笑话可不行。” “要我说,资料被泄比股票更严重,亟待处理。” 说起资料泄露,很快就有消息灵通的人士插话:“听说前不久公司内部也发生过一起文件被盗,当时还引发了不小的波澜,差点害公司损失一个大项目。” “有这种事?!”李女士蹙眉回忆,忽然灵光一现:“莫非是z市的投标项目?初次投标宫氏落败,因为起先中标的公司出问题,招标方才进行第二次投标。” 挑起话题的人闻言赞赏的点点头,却不再继续说得罪人的话。 他不说,自然有人替他说。 李女士反应过来后更加气愤,拍着桌子道:“难怪宫氏处处占据优势,却在最后时刻被淘汰出局,居然是因为这个?而且你宫冰夜……你竟然还瞒着我们?!” 有李女士带头,股东们紧接着又开始新一轮的指责和施压。 宫冰夜烦不胜烦,起先极力忍耐,最后干脆沉下脸把话说明白。 “公司内部出问题的确属于我的管理失误,不过投标项目一事已经解决,有时间,我们不如用来讨论眼下的处境。” “说得好听!”李女士眉梢一挑,没好气的问:“这明明都是你的分内事,我们股东的职责是监督你!” 宫冰夜站起身,双臂支撑会议桌:“既然如此,我承诺会将所有事情调查清楚,给诸位一个满意答复。现在,散会!” 股东们本想借最近的事给宫冰夜点颜色瞧瞧,谁知最后竟被反将一军。众人拿他没办法,只得负气离去。 应付完股东,宫冰夜刚放松下来,随即又接到宫泓电话,被紧急召回老宅。 宫泓不知从哪里听说此次资料泄露与尹亦浠有关,加之上次投标案一事,他便更加坚定了将尹亦浠赶出宫家的想法。 叫宫冰夜回家,也是为了这件事。 “我们宫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样,一举一动都会受到颇多关注,如果不是情况严重,我也不会逼你离婚。”宫泓了解宫冰夜的脾气,于是晓之以理:“尹亦浠一而再的陷害公司,再纵容下去,必成大患。” 宫冰夜说的确是真心话,只不过还有一些原因无法说出口,比如不喜尹亦浠的软弱性格,瞧不上她娘家的势力单薄。 宫冰夜闻言立刻反对:“不会,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那些事是她做的。” 而且就算真是她,他也不能一气之下和她离婚。他们还有睿睿,离婚后睿睿成为单亲孩子,心理必定会产生阴影。 再者宫家少爷离婚绝对是个轰动新闻,宫家最后不见得能换来好结果,与其孤注一掷,倒不如从长计议。 如果真如尹亦浠所说,她是被冤枉的,他好歹还有挽回的机会。 总之,出于各种考虑,他都不应该和尹亦浠分开。 “你这叫自欺欺人!”宫泓怒视着他,猛地提高声音。 宫冰夜却敷衍:“我只是不喜欢在冲动情况下做决定。” 第九十四章 被怀孕 气温适宜的房间内,淡淡的精油香气在空气中蔓延,钢琴曲的乐音几不可闻,却能在不经意间令听者心情平静。 心理医生坐在尹亦浠侧前方,笑容舒适:“今天你很放松,我们继续聊聊好吗?” 经过多次治疗,尹亦浠已经比较信任医生,配合的点点头。 “刚刚你说,近三年来会经常梦到父母去世的场景,以前只是觉得害怕,现在却会伴随恶心呕吐的症状,是吗?” ——是,而且梦里面偶尔会出现……出现特别的东西,不过醒来后我就忘了。 心理医生点头,面色如常,手中钢笔却在记录本上写下“新枷锁”三个字,并在旁边划了两个感叹号。 原因无他,在尹亦浠之前的生命中,父母死亡是最重大的事件,所以每当她情绪起伏过大时都会不自觉的回到父母去世的现场,重新经历当时的绝望。 然而现在,她心里最沉重的阴影中居然出现了新的“东西”,这种改变对她来说是利是弊,目前还看不清楚。 心理医生又与她闲聊片刻,整理好语言后才将情况对她说明。 “……总之,据你当前的状态来看,我建议你接受催眠治疗。” 只有心理医生进入她潜意识中,寻找到她心理问题的症结,才能有效应对。 尹亦浠考虑半晌,终于答应下来。 进入催眠状态前,她整个人都是很放松的,在心理医生的专业指导下,她逐渐感到困倦,眼皮发沉,不知不觉的便熟睡过去。 然而与现实相对的梦境里,等待她的只有无尽压抑。 光线昏暗,气氛沉闷,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能感觉到身下是柔软的床,上空有一盏华美吊灯。 然后,一道身影出现在床边,双手在她身体各处游移,冰凉温腻的感觉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的触角。 看不清那人的脸,却下意识觉得他是男人。 紧接着,画面一转,男人用背影对着她,絮絮的说着什么话,听不清楚。 她张张嘴,发现自己竟然能发出声音。 “我爸爸的工程出问题……你……你能帮忙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但声音根本不受控制,争相恐后的从喉咙里钻出来。 男人还是背对着她,似乎轻蔑的笑了一声,随后缓缓消失。 “人呢?人呢!”她手脚并用的从床上爬起来,心里有一种感觉,如果她此时无法抓住男人,很快就会失去一切! 然而还是迟了,脚下土地寸寸崩塌,她掉进漆黑的深渊中,巨大的失重感如同一只手,紧紧攥住她脆弱不堪的心脏。 猛然间,她回到曾经的家。 单元楼门口,她似有感觉般仰起头向上看。 尹盛和许宛容站在楼顶上,渺小的只剩下两个黑点,而在他们旁边,还有另一个人。 不等细看,三道身影从上空坠落,血液汇成一条河,流到她脚下。 鼻间满是血腥味,全世界,都变成红色…… 尹亦浠从噩梦中惊醒,胃里面阵阵翻涌,连忙起身跑进洗手间。 昏天黑地的呕吐后,她脚步虚浮,一路撑着墙壁回到咨询室。 心理医生已经坐回办公桌后面,根据她刚才的表现进行了初步分析:“你的应激反应太剧烈,短时间内无法找到症结。这样,我给你一些安定类药物,你少量服用,对平稳情绪会有帮助。” 还有就是,她长此以往恐怕会给身体和精神造成双重负担,有患上抑郁症的危险,服用此类药物可以起到抑制作用。 见尹亦浠同意,心理医生便低头填写记录单,中途例行公事的问:“近期有没有用药?各种类型的药都算,我需要确认其与安定类药物不冲突。” 尹亦浠垂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避孕药,我一直在吃。 心理医生点点头,抬手在“同期用药”一栏写下三个字。 许是因为催眠的副作用,从心理医院出来后尹亦浠始终昏昏沉沉,胃里也不舒服,坐车时好几次差点吐出来,惹的出租车司机害怕不已,非要送她去医院。 她再三表示自己没事,才终于被送回家。 快到午餐时间,几个佣人在厨房里忙着煮菜,炖鱼的鲜美香气在空气中飘散,进门的尹亦浠一闻到,立刻干呕起来。 她来不及换鞋,径直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将近十分钟,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给睿睿送完水果下楼的李阿姨经过时恰好发现,连忙过去扶起她,担忧的问:“太太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尹亦浠不是多事的人,自己能撑得过去就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于是摇摇头: ——没有,这几天都这样,可能吃坏东西了。 接连几天都这样? 李阿姨仔细回忆起来,然后下意识点头。 没错,前次太太和先生看电影回来,太太因为胃不舒服连晚餐都没吃,后面也是经常头晕呕吐,今天早上看到做三明治的番茄酱时也难受了好半天。 要说这种情况,似乎不像普通的胃肠疾病,反倒像是…… 作为有经验的过来人,李阿姨把尹亦浠扶回房间后又试探着问:“胃不舒服,也不一定是吃东西的问题。太太,您近段时间经期正常吗?” 尹亦浠头昏脑涨只想赶快睡觉,闻言没多想,如实回答: ——一个多月没来了。 随后,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她是安稳入睡了,李阿姨却激动得不行,几乎是手舞足蹈的跑下楼给宫冰夜打电话。 “先生,我跟您说啊……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但是太太她……好像怀孕了!” “什么?!” 宫冰夜猛地站起身,满脸震惊的盯着前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会议室里的职员纷纷大眼瞪小眼,好奇自家总裁因为什么事激动成这样,但又没一个人敢出声打扰。 直到宫冰夜自己消化了这个惊天消息,才挂断电话,转过身对韩远吩咐:“会议先到这里,今天所有活动都推掉,我有事。” 说完,不给底下人反应的时间,他一阵风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韩远和职员们面面相觑,忍不住用口型道:“看老总的样子,应该是好消息。” 宫冰夜的心情就是宫氏集团的风向标,见状,众人皆松了口气。 —— 一觉醒来,周遭已经换了颜色。 如血的夕阳漫步到天空尽头,优雅地一转身,便消失在远处林立的楼宇后。天空还保留着最后一缕青白,其余一切却被灰暗覆盖。 老实说,睁开眼睛如同换了个世界的感觉,并不那么令人舒服。 尹亦浠皱皱眉,撑着床坐起来,背后却覆上一只手,帮她借力。 她陡然一惊,条件反射转过头去,才发现宫冰夜就坐在旁边。 “吓到你了?” 宫冰夜难得体贴照顾她的感受,可好景不长,很快又沉下脸责备:“这么大的人,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不珍惜身体,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按照李阿姨的说法,尹亦浠孕吐反应这样严重,怀孕中后期可能会更加难捱。她又这么粗心大意,居然连怀孕都不知道。 “被怀孕”的尹亦浠对宫冰夜的态度十分茫然,思忖片刻,猜测可能是心理医生把她的情况告诉了宫冰夜。 心理问题变得严重也不是主观上能控制的,她觉得宫冰夜的责备很没道理,却也不愿和他争执,便敷衍的表示自己还好。 恰好这时佣人上楼来请他们去吃晚餐,尹亦浠连忙说自己饿了,抢先跑下楼。 “以后要当心,不准蹦蹦跳跳。” 刚落座,又被宫冰夜唠叨,尹亦浠暗自深呼吸几次,决定不和他计较,专心看桌上的菜色。 都是家里常吃的菜,只不过中央的一道砂锅有些与众不同,里面装的居然是鸡汤。 家里没人爱喝鸡汤,佣人也从来不做,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撇撇嘴,没多想,直接盛了一碗拿给睿睿。 不多时,宫冰夜便端着碗鸡汤放在她手边:“李阿姨特地为你熬的,多喝点。” 尹亦浠最讨厌有油腻腻的东西,再加上最近胃不舒服,虽然李阿姨熬的鸡汤香气四溢,她也根本没有品尝的欲+望。 不过这种滋补的东西,二叔应该会喜欢。 想到尹腾,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尹腾没出来吃饭。 ——二叔呢? 她转身询问佣人,得知尹腾中午出门,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尹腾这几天经常早出晚归,没人知道他去做什么,尹亦浠身体不适,便也没有多问。 而后又想起宫氏的事情。 上次在书房门口听到宫冰夜讲的那些话,她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每当想起便觉得气闷,于是忍不住问道: ——新闻上说,宫氏股票出问题了,容易解决吗? 宫冰夜上桌后就没怎么动筷子,始终注意着她,见她吃得心不在焉本就不放心,闻言更是怕她操劳过度,便直接说:“公司的事你不用知道,你当前的任务是照顾好自己。” 公司的事,现在她连问一下都不行了吗? 他果然还是在怀疑她。 第九十五章 能借我些钱吗? 华灯初上,夜市里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小吃摊排在两侧,中间一条窄路供人通行,四处冒着烟火气。紧邻着的麻辣烫、鱿鱼烧和花甲米线旁边,烧烤摊散发出浓烈的炭火香气,像是无声的招牌,吸引各路食客。 烧烤摊胜在味道,但布局简陋,一张方桌几把塑料小凳,旁边再摆上一打啤酒,便是一餐饕餮晚宴。 “来,老徐,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尹腾右手拿了根烤翅,还绑着纱布的左手端起酒杯,敬对面的男人。 被称作老徐的男人已经喝了不少酒,略显肥胖的脸上泛着红晕,闻言又举起杯,向前比划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呼——”他长出一口气,打了个酒嗝,高声道:“痛快!” 尹腾把新上来的牛肉串推到他面前,满脸带笑:“上班一天累坏了,快多吃,待会还有菜。” “诶呀,你瞧瞧这……让你请客都够不好意思的了,还都让我吃……” 老徐稍微客气一番,然后抓了几根肉串塞进嘴里,洒了孜然辣椒粉的肉串冒着油光,几口下去,他嘴边也沾了圈油。 尹腾见状觉得恶心,暗自撇嘴。 如果不是为了达成目的,他才不会和一个保安坐在一块吃饭,还是在这种不入流的地方! 酒过三巡,看着男人吃的差不多了,尹腾才再次开口:“老徐啊,以前咱们不熟,今天跟你一聊才发现你这人真够意思,够朋友!来,老哥再敬你一杯!” “诶诶诶,还是我敬你!”老徐将杯中酒喝尽,俯身又去拿新的。 尹腾插空说道:“喝这么多能行吗,你不是说今晚值班?” “嗨!没事,我们值班室好几个人呢。再说那么晚了谁还去?除了宫总……”老徐顿了顿,一甩头道:“宫总不管闲事,去了也发现不了。” 老徐是宫氏的保安,这正是尹腾接近他的原因。 于是尹腾顺着话往下问:“冰夜经常晚上去公司?” “是啊。要说做老板也不容易,公司事情忙,三天两头就能看见他加班。”老徐没心眼,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尹腾的算计里。 尹腾先前告诉过他自己与尹亦浠的关系,闻言故意把话题朝其他方面引。 “工作忙那是一定的,只不过……老徐,我不拿你当外人,就直说了。 我侄女告诉我,冰夜最近每天晚上都回公司加班,可我觉得再忙也不至于夜不归宿吧?” “啊?”老徐嘴巴张得圆圆的,显然被这种“秘辛”惊住了。 宫冰夜当然没有整晚加班,作为保安他再清楚不过,那么宫冰夜为什么要对妻子说谎呢? 男人嘛,不就那么点事儿! 老徐递给尹腾一个了然的眼神,然后自作聪明的笑道:“难怪你突然找上我,原来是为这个。” 见他上钩,尹腾连忙做出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样子,摆手叹息道:“告诉你这件事也就不怕你笑话了,只希望你能帮帮忙。” 说完,从包里拿出一小沓百元钞,推到他面前。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老徐接受了这顿烧烤,对钱自然更没有抵抗力。 “多不好意思啊……”嘴上这样说着,钱已经进了腰包:“想让我怎么做,你尽管开口。” 尹腾轻笑几声,笑容在昏暗光影下变幻扭曲:“观察宫冰夜的行踪,随时汇报给我。” 老徐满口答应,之后两人重新举杯,预祝合作愉快。 此时,宫家的晚餐已经结束,尹亦浠带着被怀疑的不满把自己关进房间。 宫冰夜自然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却不明白原因,坐在原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李阿姨过来收拾碗筷,见状劝道:“先生,您不用多想,怀孕的女人闹情绪是正常现象,您多陪陪太太就好了。” 是吗? 宫冰夜垂眸回忆,好像尹亦浠怀着睿睿嫁进宫家时也是整日沉默,直到睿睿出生才偶尔能见到笑脸。或许她的情绪真和怀孕有关。 想到这里,宫冰夜坐不住了,端着李阿姨刚熬好的红枣银耳汤抬步上楼。 独自冷静一段时间,尹亦浠的气恼已经平复不少,忍不住琢磨起尹腾的事情。 一百万,她把自己卖了都拿不出那么多钱。向苏苗昕借,她也开不了口。 她和苏苗昕是朋友没错,但尹腾许宛容去世后那段难过的日子,苏苗昕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她哪还好意思再向人家借钱? 而且她现在没工作,借了钱要怎么还?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向宫冰夜借钱这一条路。 首先一百万对宫冰夜来说不算什么,再者她和宫冰夜还是夫妻,在离婚之前,她都不用急着还钱。还有,她和尹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与宫冰夜脱不开干系,他出些钱,也是应当。 正想着,宫冰夜恰好开门进来。 盯着他手上那碗汤,尹亦浠踌躇片刻,主动开口: ——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宫冰夜把瓷碗放在桌子上,转过头来看她,目光询问。 尹亦浠咬着唇,虽然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事到临头却还是难为情。 ——你能,借我些钱吗?一百万。 宫冰夜缓缓蹙眉,然后倾身坐到椅子里,不知在犹豫什么。 尹亦浠以为他不愿意,或者因为她的狮子大开口而生气,正要改口说不用了,就听他语气温柔道:“今天太晚了,恐怕来不及,明天让韩远转到你卡上。” 一百万,就这样轻易转给她,连原因都不问?! 尹亦浠难掩惊讶,抬起手想问他为什么答应,却又觉得多余,最后只是平淡道谢。 “我还要去公司加班,你把汤喝了,早点休息。”宫冰夜并没有因她冷淡的态度不悦,又耐心嘱咐几句,才换衣服准备出门。 他刚走不久,结束饭局的尹腾便回了家。 听说一百万已经有着落,尹腾显得十分满意,尹亦浠本以为这次终于能甩开他这块牛皮糖,却没想到,他随即又提出一个过分要求。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实话告诉你,这一百万就是向宫冰夜借的,你怎么能…… 见尹亦浠急了,尹腾自知理亏,赶忙安抚道:“借他的又不是不还,等我东山再起,肯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他。但是现在,小浠,你得帮帮二叔。” 照目前的情况看,凭他一己之力想要窃取宫氏的内部资料实在太难,必须借助其他力量,而尹亦浠,就是最好的选择。 “你放心,二叔不会害冰夜,只是想……想要一份文件参考参考……” 尹腾绞尽脑汁想借口,尹亦浠却不上当。 ——如果真是这样,你干嘛不自己找宫冰夜要?而且公司内部资料是机密,哪能随便给人看? 尹亦浠忿忿的别过脸去,任尹腾再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她觉得都是自己太纵容尹腾,才致使他得寸进尺,先是要钱,不给就用睿睿威胁,现在又开始打宫氏的主意! ——钱很快就到我卡上,你拿了钱尽早离开吧! 沉着脸警告一句,尹亦浠气冲冲的转身回房。 深夜,宫冰夜埋头在各种文件资料中几乎忘记时间,被郭禹堂一通电话骚扰,才坐直身体舒展筋骨,准备出去吃夜宵。 郭禹堂已经不是第一次深夜骚扰宫冰夜,但宫冰夜能答应却实属难得,所以他特地点了些好酒好菜,方便宫冰夜痛宰他一顿。 “怎么样?我够意思吧?”洋洋得意的表明想法,郭禹堂靠在桌子上,等待宫冰夜夸奖。 宫冰夜淡淡瞥他一眼:“有受虐倾向?” 喜欢被痛宰的人可实在不多,放眼古今中外,郭禹堂算头一份儿。 好心没好报! 郭禹堂翻一个白眼,不再搭理他,拿过红酒瓶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 “浪费。” “你懂什么?这叫潇洒!”郭禹堂很不满意宫冰夜的说法,端起杯子像喝啤酒一般直接干杯。 宫冰夜懒得理他,自顾自吃菜品酒,不经意间想到什么,神情间就带上一丝柔情。 他这模样自然逃不过郭禹堂的眼睛,嫌弃的撇撇嘴,郭禹堂问:“哟,我们宫少爷怎么面带桃花的,想谁呢这是?” 不等宫冰夜开口,他又拖着长音“哦”一声:“肯定是家里的小娇妻吧,就是背叛了好几次,你还上赶着原谅的那个。” 因为资料泄露的事,郭禹堂近来一直对尹亦浠颇有微词,说话阴阳怪气是常有的事。 宫冰夜心情好没跟他计较,并且难得好脾气的解释:“她怀孕了。” “怀……怀孕?!” 郭禹堂下意识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过很快,他也跟着笑起来。 怀孕好,不管之前怎么样,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尹亦浠应该不会再做伤害宫冰夜和宫氏的事情。 虽然用孩子拴住女人心的做法对宫冰夜来说太无能,但作为朋友,郭禹堂还是为他高兴。 连日来的阴霾散去不少,两人心情畅快,喝酒便不加节制,散场时都已酩酊大醉。 第九十六章 将计就计 “老徐啊,有情况?” “诶,我也不太确定。先问你一句,宫总回家了吗?” 尹腾拿下手机,把房门打开条缝。 斜对面的主卧门下有灯光倾泻出来,显然是因为宫冰夜没回家,尹亦浠才特意给他留灯。 “没有,他没在公司?!”即便尽力压制,尹腾还是难掩兴奋,说话时声音都在抖。 老徐被蒙在鼓里,怕他一时冲动去“捉奸”,连忙解释道:“宫总可能……可能跟朋友在一起,你先别着急,问清楚了再说。” 能不急吗?想法设法努力了这么多天,机会终于出现在眼前,他不但要急,还要快点行动! 挂了电话,他匆忙起身出门,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里买了两瓶白酒和下酒零食,打车赶去宫氏。 老徐看到他十分惊讶,愣愣的问:“你不去找宫总,怎么跑这来了?” “他大小也是个名人,事情闹得太大不好看,我心里清楚就得了。”尹腾呵呵笑了几声,把购物袋摆到桌上:“我主要是过来感谢你的,你同事在不在,叫过来一起吃啊。” “不用,他们睡觉呢,这两小时我值班。”距离夜市上的烧烤不过三四个小时,老徐却丝毫不觉得撑,用牙咬开酒瓶就大吃大喝起来。 尹腾在旁与他闲聊,塑料杯里的酒分毫未动。 半小时后,尹腾整整衣襟,快步走出值班室。在他身后,值班室的门内传出震天的呼噜声。 搞定了保安,深夜的宫氏大楼简直畅通无阻。尹腾一路上到顶层,潜进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的格局自然比家中书房大上许多,明明时间充裕,尹腾却还是怕被人发现,所以动作非常慌忙。 大致翻了翻办公桌,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又把目光放在办公桌底下的保险柜上。 不知道密码,就算保险柜里有宫氏的产权书他也无可奈何,可人就是这样,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即便明知道一件事不可能,还是不死心的要去做。 手指刚触碰到保险柜,甚至来不及尝试输入密码,办公室的警报器便骤然作响! 总裁办公室是公司的核心位置,警报系统触发后除非在安保室关闭,否则刺耳的警报声就不会停止。 尹腾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勉强支撑着疲软的身体跑出办公室,趁保安赶到前落荒而逃。 鬼鬼祟祟跑进家门,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房,经过走廊时却发现主卧的门开着,尹亦浠正扶着醉醺醺的宫冰夜往床边走。 看见宫冰夜喝醉,尹腾剧烈跳动的心脏稍微平复一些,正要离开,尹亦浠恰好转头过来。 四目相对,他故作自然的笑笑,打招呼道:“冰夜喝多了?你好好照顾他吧。” 尹亦浠的视线在他衣服上流连片刻,安顿好宫冰夜后走近询问: ——您出门了? 深更半夜,他出去做什么?如果有急事为什么不告诉她? “额……嗯,对,出去了一趟。” ——去了哪里? 尹腾干笑几声,摸着鼻子敷衍道:“睡不着在街上转转,没事,不用担心。” 见尹亦浠还要追问,他抢先道:“上了年纪走几步就累得不行,我先回去睡了,你忙着吧。” 他言行举止都有点奇怪,尹亦浠略感狐疑,但因为床上的人吵着胃不舒服,她便没有继续琢磨,而是关上房门专心照顾宫冰夜。 第二天,宫冰夜一到公司就听说了昨夜办公室遭贼的事情。 韩远把大楼门前的监控录像拿给他看,虽然夜间画面不算清晰,但前后联系起来,基本可以确定那个“贼”就是尹腾。 “派出的人传回消息,先前和尹腾走得很近的那些小混混都在替同一个老板工作,而尹腾的所作所为也是受老板威胁。”韩远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向宫冰夜汇报。 “他的目标是,宫氏内部文件?”宫冰夜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问。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样。” 经过连日跟踪调查,他们已经掌握了尹腾的主要目的,可对于幕后老板却一无所知。 在专业人士追踪下还能隐藏的如此严密,宫冰夜不由想起前不久的投标项目。 当时聂柏青和另外几人做替死鬼,保护了贪污补偿款的真正元凶。那位元凶和现在的这位老板,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如果是,他该怎么做,才能找出这个人。 思忖半晌,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将计就计。” —— 预约的心理治疗结束,尹亦浠走出医院时恰好收到侦探罗先生的短信。 宫氏发生资料泄露后,她为了自证清白曾委托罗先生帮忙调查,此时罗先生约她见面,必定是查到了什么。 她停住脚步,看向停在几米外的汽车。 昨夜因为照顾宫冰夜没睡好,宫冰夜不放心她独自来做治疗,所以特地把司机派过来。她要见罗先生,必须先将司机支开。 ——老张,我有点闷,想去街上逛逛,你先回去吧。 老张受宫冰夜吩咐,不敢不完成任务,闻言提议道:“我送您去吧,或者您在前面走,我开车跟在后面,您累了还可以随时上来。” 尹亦浠知道老张只是依言办事,但为了不让罗先生暴露,只得故意沉下脸,问是不是她这个女主人没地位,家里处处都要宫冰夜说了算。 老张心善,几年间看下来也明白尹亦浠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便急忙安慰几句,驾车离开。 尹亦浠在心里默默道歉,转身准备拦台车去约定地点,谁知刚抬起手,就看到街对面站着个笑得意味深长的男人。 “不坐自家车,反倒要花钱坐出租……”郭禹堂快步穿过车流来到她面前,挑眉问道:“想把老宫的家产败光,你这方法也太蠢了些。” 司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现身,尹亦浠不会傻到把这当成巧合。 很显然,郭禹堂不放心她,所以故意来堵人。 ——谁说我要坐出租?手臂扭到了,动动不行吗? 尹亦浠没有好脸色,却还是找了个理由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其实刚才隔着汽车和行人,郭禹堂并没看清楚她的动作,只隐约看到她抬手,才跑过来用话诈她。 闻言,郭禹堂顺杆爬:“行!宫太太干什么不行啊?怎么样,宫太太有兴趣陪我走走吗?” 尹亦浠已经对司机撒谎说要逛逛,现在郭禹堂提出邀请,她如果拒绝等于自揭短处,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路上趁郭禹堂买红豆饼的工夫,她飞快编辑了一条给罗先生发过去。 罗先生很快恢复: ——好的,我先把泄露资料的嫌疑人发给你。 随着短信到来,邮箱也收到一封信件。 尹亦浠打开邮箱,紧张的抬起头看向郭禹堂,见他已经在付钱,便立刻要关闭邮箱。 没想到慌乱中她的手指一抖,居然点击了删除选项,正要取消,郭禹堂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偷看什么呢,给我也看看!” 尹亦浠心里一道惊雷炸裂。泄露资料的人当然可以给郭禹堂看,但如此一来等于告诉郭禹堂她有一个帮手,帮助她暗中调查。 她手忙脚乱的想把手机收起来,谁知竟不小心碰到了确定选项。 罗先生传来的资料,被她误删了! 尹亦浠整个人顿时被一种焦躁又懊恼的情绪包围,偏偏又不能让罪魁祸首郭禹堂看出端倪,于是她强忍着不耐说自己累了,被郭禹堂护送回家。 因为这件事,她整日都沉浸在消极情绪里,直到晚上宫冰夜下班回来,突然提出要带她和睿睿去游乐场。 在游乐园里面的主题餐厅吃晚餐,然后玩到尽兴,对于这个安排睿睿自然喜出望外,可尹亦浠却觉得奇怪。 宫冰夜不是随性的人,事事都要安排稳妥才能成行,前次出去郊游也是提前一晚决定安排,今天却连个通知电话都没打,突然间就定了出游的计划。 在餐厅吃饭时,尹亦浠忍了又忍,还是好奇的问: ——今晚你有什么事吗,为什么突然带我们出来? 宫冰夜自然有自己想法,但是暂时不能告诉尹亦浠,便敷衍道:“之前答应带睿睿来玩,今天正好有时间而已。” 真是这样吗? 尹亦浠仍然不大相信,却也找不出任何破绽,只好压下疑惑专心陪伴睿睿。 而此时,尹腾正在家中坐立难安。 宫冰夜和妻儿出去了,而且一时半刻不会回来,现在他办公室里肯定没人。如果抓紧时间过去,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文件。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昨夜总裁办公室发生的事情宫冰夜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今天还有心情出去玩呢?眼下的情况,怎么看都像是圈套。 尹腾内心挣扎,久久无法做下决定。 紧握在掌心的手机传来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躺在收件箱里。 ——没剩多少时间了,我要的东西在哪里? 是他! 几乎下意识的,尹腾认为这是神秘人发来的短信。 有选择余地的时候,他可以徘徊犹豫,此时刀尖顶在脖子上,他终于不敢再耽搁,立刻赶往宫氏。 第九十七章 鬼门关,有来无回 夜还未深,安保室亮着灯,窗户里面偶尔有人影晃动。 尹腾鬼鬼祟祟的绕到侧门,跑进电梯时心脏在胸腔中乱跳,紧张得背后不停出汗。 本以为经过昨天夜里的意外,宫冰夜肯定会加强公司的安保工作,至少会在总裁办公室外安排个保安值班。然而奇怪的是,整栋宫氏大楼和昨天一样来去自如,没有任何变化。 眼下的情况不知是喜是忧,尹腾却来不及细想,脚步匆匆的跑进办公室寻找资料。 有经验之后,他不敢再碰保险柜,只在宫冰夜的办公桌和资料柜周围活动。 将办公桌下的抽屉依次拉开,左侧最后一个抽屉里面,躺着本黑色文件夹。 尹腾伸手翻开,眼睛骤然睁大。 ——绝密! 文件的第一页只写着这两个字大字,旁边还盖着宫氏的公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尹腾无暇考虑宫冰夜为何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抽屉里,直接拿出文件夹塞进衣服。 打开办公室大门,他探头向外张望片刻,确认周围没人,便步伐飞快的跑向电梯。 一路畅通无阻,他如来时一般轻松的离开宫氏,赶去与神秘人见面。 而不远处,一道鬼魅身影正紧随其后。 身影眼看着尹腾进了一间酒吧,为了防止暴露身份没有继续跟,回到车上给宫冰夜发送位置消息。 几秒后,宫冰夜回复:先离开,会有其他人接替你。 酒吧内,依旧是之前的包房,神秘男人掩唇打哈欠,神情十分不耐。 “那个……打扰您休息了吧?呵呵,我今天拿到个东西,您看看?”尹腾低眉顺眼的说好话,双手把东西递到男人面前。 旁边的保镖挡住他,目光警告的瞪他一眼,夺过文件先检查,然后才送到男人手里。 男人靠在沙发上,一页页翻看文件,起先阴沉的脸色逐渐趋于缓和。 见此,尹腾始终紧提着心终于落回肚子里,笑呵呵的解释道:“在宫冰夜办公室找到的,对您绝对有用。您看我……我答应的都做到了,是不是可以……” “想走?”男人合上文件放到身边,缓缓交叠起双腿,搭在腿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膝盖上轻点。 尹腾赔笑鞠了一躬,语气带着恳求:“我已经把机密文件拿来了,手指头还缺了一根,到这个份儿上,您就放过我吧,行吗?” “阳关大道随你走,但是鬼门关,一向有来无回。”男人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黑洞洞的眼睛中闪过丝狡诈的光芒。 不等尹腾反应,身后保镖已经飞快抬手。 “嘭”的一声闷响后,尹腾捂着后脖颈瘫软在地。 “关回之前的地方。” 男人随口吩咐,而后迈着悠闲的步伐离开包房。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手机从耳边滑下,尹亦浠蹙着眉头,心中不安。 从游乐场回来之后尹腾已经不在,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 一个大活人深更半夜的会跑去哪? 自尹腾开口跟她要钱开始,这段时间她都心神不宁,总觉得尹腾要出事,看现在的情况,只能期望她的猜测不要应验。 宫冰夜洗漱出来,见她还拿着手机满脸担忧,上前劝说道:“很晚了,你先躺下休息,或许二叔很快就会回来。” 他很清楚尹腾的下落,却不能如实告诉尹亦浠。 一来尹亦浠正怀着孕,他怕她情急之下动了胎气,二来尹亦浠平日虽看不惯尹腾的种种作为,但尹腾毕竟是她在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如果她知道他的计划后向尹腾报信,那么今晚的努力将功亏一篑。 闻言,尹亦浠抬头看他一眼,神色略显冷淡。 尹亦浠当然明白着急毫无用处,可她总不能无动无衷。对宫冰夜来说尹腾是外人,可尹腾也是她亲二叔! “亦浠?”宫冰夜见她又在出神,抬手在她眼前晃晃,温声道:“你最近身体不舒服,不要熬夜。” ——我知道了,谢谢。 尹亦浠勉强平复下心情向他道谢,却并没有睡觉的意思,直到后来觉得累了半靠在床头,才渐渐睡着。 再次醒来,是因为听到隔壁睿睿的哭声。 房间内一片漆黑,她按亮床头灯,发现已经到了凌晨两点钟。 她记着睡前自己始终是靠在床头的姿势,很不舒服,现在却躺在床上,很明显是宫冰夜抱她上来。 转头看过去,却惊讶的发现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 宫冰夜居然不在?! 她心中惊疑,但没时间细想,迅速套上拖鞋去隔壁探望哭声越来越大的睿睿。 李阿姨已经先她一步赶到,看见她进门,连忙道歉:“吵到您睡觉了太太,对不起。” 尹亦浠摇头,问睿睿怎么了。 睿睿正坐在床边大哭,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嘴里吵着要找妈妈,却连尹亦浠走近都没发现。 “小少爷刚才做噩梦可能被吓到了,哭着要找您。”如果平时睿睿闹得这么厉害,李阿姨肯定会去主卧找人,可现在尹亦浠怀了孩子,她便不敢再打扰她休息。 尹亦浠把睿睿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抚,用眼神示意李阿姨回去休息,然后抱着睿睿进了主卧。 进门前她特意朝客房看了眼,客房门开着,尹腾并没有回来。 尹腾彻夜不归,手机失联,宫冰夜也不知何时离家,两人都行为异常,尹亦浠却因为哄睿睿而无暇分心。 终于把睿睿哄睡时,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这一夜,尹亦浠过得并不安稳,天亮后也没空休息,匆匆梳洗一番便以寻找尹腾为借口出门。 在找尹腾之前,她还要做另一件事。 昨天罗先生发来的资料被误删,今天她必须和罗先生见一面,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梳理清楚。 谁知刚出门还没有迈出院子,宫冰夜的汽车就停在身前。 “上车。”宫冰夜倾身过来推开副驾驶车门,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尹亦浠不明所以: ——去哪?二叔整夜没回来,我要去找他。 提起尹腾,宫冰夜脸色突然有些凝重,不过很快又恢复自然。 “我帮你找,你先跟我去心理医院。” 昨天刚做完治疗,距离下次治疗还有好几天,一直到汽车在心理医院门前停下,尹亦浠都没想出宫冰夜此行的原因。 宫冰夜也不解释,让她坐在外面等,自己先进了咨询室。 心理医生听助手说宫冰夜要和她单独谈谈,还以为昨天给尹亦浠的药出了什么问题,听宫冰夜一说才知道,尹亦浠竟然怀孕了。 “她怀孕多久?”孕妇用药需要极其谨慎,如果病情没有严重到一定程度,最好停用一切药物,所以心理医生对尹亦浠的情况十分关心。 尹亦浠始终没有坦白怀孕,都是宫冰夜和李阿姨的猜测,宫冰夜只能如实回答:“前天刚知道。” 前天才检查出怀孕,尹亦浠的身形也没有变化,应该正处于怀孕初期。心理医生根据宫冰夜提供的信息作出推测,随后建议:“既然这样,我开的药暂时停用吧,否则对胎儿会有影响。” “好。”宫冰夜应下,随后翕了翕唇,有些为难的说:“其实,她怀孕的事一直瞒着我,我是从佣人那里知道的。” 宫冰夜坚信尹亦浠已经怀孕,而始终服用避孕药的尹亦浠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所以他以为尹亦浠故意隐瞒。 为尹亦浠的情绪考虑,他没敢捅破这层窗户纸,所以今天才专程来找心理医生,希望向其寻求帮助。 夫妻感情有问题,互相猜忌隐瞒的案例心理医生见过很多,闻言并不觉得惊讶。 “昨天检查中她情绪还算稳定,但心理压力较之前更加严重,在系统检查之前,我无法确定是否与怀孕有关。”心理医生给出中肯的说法。 宫冰夜点点头:“可以理解,只是我想请教,这种情况我应该怎样做。” 心理医生思忖片刻,道:“暂时假装不知道吧,以免激起她的逆反心理,不然对她和孩子都不好。” 给了宫冰夜几条建议,医生提出再和尹亦浠聊聊。 尹亦浠晕头晕脑的被叫进咨询室,问医生刚才和宫冰夜聊了什么,却几次被转移话题。 “昨天按时服药了吗?身体有没有异常感觉?”心理医生拿出记录本,例行公事的询问。 见尹亦浠摇头,她又委婉的表示:“你今天的状态看不上去不错,家里的药物暂时停用吧,需要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什么药只吃一两天就能见效? 尹亦浠满心不解,而更让她疑惑的事情还在后面。 心理医生突然跟她聊起了有关生命的话题,比如生存的意义、生命的延续、最后直接落在母子关系上。 她有孩子没错,可听心理医生话里的意思,好像不是在说睿睿。 “怀孕是人生的重要阶段,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母子或许会不欢迎孩子的降临,甚至排斥。”心理医生温和的笑笑:“母亲首先要做的是保护自己,尚有余力的情况下,也要为孩子考虑。” 第九十八章 你就是个泼妇! 心理医生用尹亦浠不能理解的语言开导她,尹亦浠正不知所措时,恰好收到罗先生的短信。 今天早出门前她约罗先生见面,刚才被宫冰夜打扰,居然把这件事忘在脑后。现在已经到了约定时间,再让罗先生空等,怎么也说不过去。 思及此,尹亦浠显得有些急躁。 心理医生看出她心不在焉,继续开导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终于宣布治疗结束。 尹亦浠顿时送了口气,像被释放的犯人一般快步离开咨询室,可打开门之后看到等在外面的宫冰夜,她又紧张起来。 宫冰夜已经答应帮她找尹腾,此时她再以此为借口外出显然不实际,可罗先生那边又不能耽搁…… 为难之际,她只得硬着头皮试探: ——我想出去走走,自己散心,可以吗? 本以为宫冰夜肯定会提出陪同,或者直接拒绝,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当然,你高兴就好。如果走累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随时来接你。” 心理医生说过,现在对尹亦浠来说最重要的是心境平和,不能伤心生气,而且运动、呼吸新鲜空气,这对孕妇都是有好处的。 他能理解尹亦浠不想他跟着的想法,毕竟尹亦浠连怀孕都不肯告诉他。 宫冰夜痛快离去,倒让尹亦浠心中难安,半是惊讶半是狐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然而她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这种别扭的情绪中,罗先生还在等她。 乘车赶到约定地点,还没找到罗先生的身影,却遇到了面色凝重的苏苗昕,不觉怔愣。 见到她,苏苗昕也愣了愣,然后小跑着过来询问:“你怎么没待在家里?” 尹亦浠茫然的张大眼睛。 她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待在家里吗? 看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苏苗昕就猜到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连忙翻出手机,打开热点新闻给她看。 《宫氏资料泄露,内鬼竟是总裁夫人!》 放大加粗的红色字体赫然入目,尹亦浠震惊不已。 新闻的发布时间显示在昨晚八点钟,不过一夜时间,已经被炒成热门头条,几乎人尽皆知。难怪苏苗昕认为她该躲在家。 ——这是谁做的? 尹亦浠迷迷糊糊的问。 苏苗昕嫌弃的白她一眼:“我哪知道?你自己得罪哪路神仙了心里没数吗?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管那么多,赶紧回家去,万一被记者发现就麻烦了。” 宫氏闹出这么大动静,a市记者早已闻风而动,这种时候尹亦浠在外面闲逛的确不安全, 与罗先生见面自然也不可能。 尹亦浠正要离开,苏苗昕突然拉住她手臂,从她手机抢过手机。 ——做什么? 她知道苏苗昕不会害自己,所以没有反抗。 苏苗昕轻哼一声,一字一顿道:“帮你清理尾巴。”随后,点进设置中的位置信息,将自动定位的功能解除。 尹亦浠的手机自带定位功能,设计者是为了保护机主安全,但现在对尹亦浠来说反倒成为隐患。 “发布新闻的人居心不良,你要小心一点,别再傻乎乎的被人算计。” 苏苗昕又拉着尹亦浠嘱咐半天,终于放她离开。 大约半小时后,郭禹堂赶来。 按照设想,尹亦浠现在应该正跟某人见面,而那个人就是尹亦浠泄露宫氏资料的对象。可没想到尹亦浠竟然不在,她手机定位留下的最后地点,苏苗昕正和一个女人聊天。 郭禹堂早就调查过尹亦浠,自然认识她目前唯一的朋友苏苗昕,见状便上前询问。 “尹亦浠呢?她刚才是不是在这里?” 做惯了纨绔子弟,突然想改行当侦探脑子必定不够用,苏苗昕只用一句话,就成功封住了他的嘴。 “我家小浠在哪,你怎么知道?” 见郭禹堂露出大事不好的表情,苏苗昕抱起手臂,不轻不重的冷哼一声。 昨晚尹亦浠等尹腾的消息很晚都没睡,恰好苏苗昕参加聚会也没休息,两人便在网上聊天。 听尹亦浠说起白日遇到郭禹堂的事,她觉得很奇怪,因为郭禹堂的出现实在太巧合。 按理说郭禹堂那样的人不可能有时间和耐心跟踪尹亦浠,但他却在关键时刻出现,所以苏苗昕猜测他在尹亦浠手机上动了手脚。 事实证明果然没错。 尹亦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找人,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哼,堂堂郭家二少爷,有事不敢当面说,净在背后搞手段,实在让人刮目相看。”苏苗昕毫不掩饰的讽刺他,然后拉着身边的朋友故意道:“来吧,今天咱们有运气,能瞻仰到郭少爷的光辉形象。不看白不看,必须使劲儿看!” 郭禹堂被她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不甘,争辩道:“我使用特殊手段是有原因的,尹亦浠身份特殊,难道我能像审犯人一样审她吗?” “你凭什么审她?又有什么资格怀疑她?!”苏苗昕反唇相讥。 在其他方面,苏苗昕或许帮不上尹亦浠的忙,但要论吵架,作为当年学校里的辩论冠军,苏苗昕自认横行到今日没人是她对手。 再说这件事本来就是郭禹堂没理。别说尹亦浠没泄露宫氏的资料,就算她真做了,在没有证据之前郭禹堂也不该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宫家的事,宫冰夜解决不了反而要你出马。怎么?你急着把小浠赶走,自己给宫冰夜做二房吗?”苏苗昕嘴上不留情,专挑难听的说。 郭禹堂哪遇到过这种小辣椒,直气得脸红脖子粗:“胡言乱语,你就是个泼妇!” 苏苗昕哼笑:“再不济也比你强,仗着自己身份冤枉个女人,郭少爷,您可真给郭家长脸。” 越说越过分,连郭家都给带上了。 郭禹堂简直想把面前的女人一脚踹进人工湖里,但是自身素养和国家法律都不允许他这么做,最后他只得气冲冲战败离开。 另一边,尹亦浠回家后发现宫冰夜也在家里,正陪睿睿做游戏。 外面新闻那样热闹,他不去处理反而如此安稳,让尹亦浠十分不解。 虽说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与尹亦浠无关,但事态发酵成今天这种地步,她也不可能继续无视,所以她坐在宫冰夜对面,准备再次向他解释。 ——关于宫氏的资料泄露,我看到新闻了。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还是要说,我没做过。 她直视宫冰夜,眼中满是真诚。 宫冰夜也看着她,半晌后,轻声道:“我相信。” 不论事实究竟如何,尹亦浠是他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又怀了第二个,他没有其他方式回报,至少该给出信任。 “新闻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宫冰夜出言安慰。 他能如此轻易的说出“相信”二字,尹亦浠觉得不可置信,同时也生出点怀疑。 不过都无所谓了,她做完自己该做的,剩下的不用多管,也管不了。 两相沉默。 宫冰夜把睿睿的玩具放在一边,搓搓手指,显得有些犹豫。 又过了一会儿,他试探着开口道:“你二叔我已经派人去找,但是他可能……失踪了。” 昨夜他的人一直守在酒吧门口,尹亦浠睡熟后他才出发赶去,可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尹腾,还有他设计想引出的幕后老板都不见了。 问过服务生,才知道酒吧还有个后门,而且听说那群人离开时好像搀扶着一个醉酒的人,样貌穿着与尹腾很相似,不知道他真的是醉了,还是…… 尹亦浠早有预感尹腾会出事,顿时紧张的坐立难安。 万一是那群要债的人找到了尹腾该怎么办?她还没来得及把从宫冰夜那里借来的钱打给尹腾!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那天我跟你借钱就是为了替二叔还债。他赌博欠了好多钱,我怀疑,他失踪就是那群收债的人做的! 原来如此,尹亦浠借钱的时候宫冰夜就怀疑和尹腾有关。尹亦浠平日都在家里带孩子,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何况是那么一大笔钱。 不过很显然,尹亦浠被骗了。 尹腾那种视财如命的人才舍不得赌博,肯定是幕后老板向他施压,他走投无路才想要钱平事,或者直接带钱跑路。 可惜的是,还没有拿到钱,他已经被人抓到手里。 出于对尹亦浠情绪的考虑,宫冰夜并没有拆穿尹腾的谎言,而是询问:“你想我怎么做?” ——帮帮他!他平时再怎么样,毕竟是我二叔,我不能见死不救。如果能找到他,不管那些人开什么条件你都先答应,事后我一定都还给你。 找到他谈何容易?那个幕后老板的身份不明,不过从目前的几次交锋来看,对方机警狡诈、手段高明,必定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而且很显然,对方的目标不仅仅是尹腾,很可能与宫氏有关。 宫冰夜暗自警惕,为了让尹亦浠放心却只能故作轻松:“好,我会帮他。但是我们是夫妻,你不需要还我什么。” 第九十九章 不能靠近的男人 晚上,吃过饭后宫冰夜照旧在书房工作,尹亦浠陪睿睿看了会儿动画片,见佣人端着咖啡上楼,便起身拦住,接过咖啡亲自给宫冰夜送去。 为正在加班工作的丈夫做点事,是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而且宫冰夜答应帮忙寻找二叔,她感激之余也有些惭愧,总想着做些什么来回报。 二楼走廊中,尹亦浠逐渐靠近书房,听到里面有打电话的声音,便轻轻敲门提醒,然后直接走进去。 宫冰夜正站在书桌前,一只手搭在腰间,微垂着头,眼眸黑沉沉的盯着桌面,看上去心情不佳。 尹亦浠刚刚走近就感觉到了他周围冰冷的气压,放下咖啡打算出去,却见他猛的抬起手,将手边的一摞文件从桌上挥落。 咖啡杯恰好在靠近桌边的位置,很可怜的受到波及,也随着那摞资料滚落。 一连串的闷响,其中伴随着陶瓷杯碎裂的清脆声响在书房中炸开。 尹亦浠条件反射的退后,勉强躲过,却仍被滚烫的咖啡溅湿裙摆。 望着她脚边的碎片,两人都愣住了。 “对不起。” 过了几秒,宫冰夜突然道歉,也不知是对尹亦浠说还是对电话那端,紧接着他偏过头低声说“先这样,明天我来处理”,然后收了线。 见尹亦浠仍然站在原地,用一种不知所措又略显担忧的目光瞧着他,他僵硬的勾了下嘴角,解释:“公司的一个新项目,谈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合作方临时反悔,与一个叫名盛实业的公司合作。” 新项目告吹,难怪他气成这样。 ——名盛实业是……? 尹亦浠虽然不插手公司的事务,但国内企业还是知道一些的,敢与宫氏抗衡,应该是个势力强大的企业才对,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公司,名不见经传。” 宫冰夜随口解释,而后抬手按压眉心,沉沉呼出一口气。 他忙于公司的事情已经十分疲惫,现在又遇到合作失败,心情不好,尹亦浠不敢再留下打扰,告诉他会让佣人来整理房间后就要离开。 刚转过身,一具温暖有力的身体就贴了上来。 宫冰夜展开手臂,从后环住尹亦浠,下巴埋在她脖颈间,因为身高差异还要弯着腰。 尹亦浠怔然,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忘了。 “对不起,刚才不是故意的,有没有吓到你?” 熟悉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尹亦浠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句“对不起”是对她说的。 然而与吓到相比,她更惊讶宫冰夜居然会道歉,还用这种温柔的口气对她说话。 以前宫冰夜发脾气的时候,可从不给任何人面子。 尹亦浠心底不免生出一种怀疑,好像从尹腾失踪开始,宫冰夜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转变。 先是主动帮她找尹腾,在她坦白尹腾赌博欠钱后没有生气,反而答应她为救尹腾会答应对方一切条件,现在,又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道歉…… 对于他的这种改变,尹亦浠并不觉得惊喜感动,反而下意识提起警惕。 她动了下身体,从宫冰夜的怀抱挣脱,有些敷衍的笑笑: ——没关系,我没吓到。碎片在这里可能会伤到人,我先下去叫佣人。 说完,她对宫冰夜微微颔首,快步离开。 一连三天,失踪的尹腾始终没有消息。 尹亦浠担忧度日,有心向宫冰夜打听进展,却因为对方终日阴沉的脸色无法开口,甚至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有意躲避。 而宫冰夜忙着调查尹腾和幕后老板,也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关注尹亦浠。 当初他拿出真正的宫氏资料做诱饵,希望能钓出指使尹腾的人,没想到最后一秒钟鱼儿脱钩,他不但没法吃鱼,反而丢了鱼饵。现在那个神秘人利用他的鱼饵在背后做动作,竟破坏了宫氏的新项目,为此他需耗费大力气,才有可能扳回一城。 “咚咚咚。” 佣人推门进来,请他下楼吃午餐。 宫冰夜轻点了下头,却没有动作。佣人明白他不想被打扰,连忙关门离开。 面前的电脑正显示邮箱界面,右下角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脸色也愈发凝重。 直到低缓的提示音传来,看到收件箱里躺着的一封新邮件,他才舒展眉心,满意的阖上眼睛。 神秘人的剽窃证据,以及和项目方的交谈记录,有了这两样东西,他便立时收回了掌控权。 餐桌上,因为计划顺利进行,他露出了难得的好脸色,期间不停为尹亦浠夹菜,并吩咐佣人从明天开始午晚餐都要添一道滋补的汤品。 尹亦浠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没有应声,沉默的低头吃饭。 这几天他们俩之间气氛不对,当然逃不过睿睿的眼睛,见宫冰夜心情不错,睿睿便大着胆子问:“你们又吵架了吗?” 尹亦浠夹菜的手一顿,偏头给他个“不要多问”的眼神。 宫冰夜倒耐心的作出解释:“爸爸最近工作忙,但没有和妈妈吵架。” 随后,他放下筷子看向尹亦浠,目光和煦的说:“你要我帮忙的事已经有进展了,二叔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听说尹腾有消息,尹亦浠终于不再静默,激动的抬起手问: ——找到他了吗?他在哪里? “这个……我暂时不能给你答案。”宫冰夜略显犹豫。 尹亦浠以为他仅仅调查出尹腾的消息,还不知道切实地点,便没有多想,只是请他一定多费心,尽早救出尹腾。 宫冰夜自然答应,目光却渐渐黯淡。 他先前说自己的事情,尹亦浠没有任何反应,提起尹腾她就立刻换了种态度,虽然心里明白尹腾对尹亦浠的意义,但他还是不可控制的产生了一丝落寞。 拿起汤匙盛了碗牛肉汤放到尹亦浠手边,视线缓缓向下,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宫冰夜劝自己不要计较太多。 一天平安无事的过去,晚上宫冰夜没有加班,洗漱后就直接上床睡觉。 很快,耳边响起规律的呼吸声。 尹亦浠翻过身,借着月光打量他,心想他今后要是都像今天这样作息规律,或许能多活几年。 不过相比于宫冰夜的秒睡,尹亦浠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最近几天她的胃一直不舒服,可能中午牛肉汤又喝的多了点,现在她只觉得胃里面阵阵烧灼,喉管干涩,止不住的反胃恶心。 此时起身必定会吵到宫冰夜,她强压下不适,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本以为明天早上就会缓解,谁知到了半夜恶心感反而越发强烈,她从半梦半醒间惊起,捂着嘴巴飞快跑向浴室。 抱着马桶吐得满脸是泪,喉咙被胃酸刺激的涩痛不已,尹亦浠正抬手擦眼泪,身边递过来一杯温水。 “又不舒服了?”宫冰夜蹲在旁边,面色急切,语气中满是担忧。 尹亦浠接过杯子漱口,然后脱力般靠在马桶边,一边深呼吸一边抬手解释: ——还好,吐完就没事了。 虽然胃和喉管的灼烧感还在,但那种最折磨人的反胃已经过去,除了手脚无力外,其余她都能忍受。 ——谢谢。我把你吵醒了吧?你快回去睡,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尹亦浠勉强支撑着道谢,宫冰夜却看了眼她踩在地面的白嫩双脚,然后就着当前的姿势将她打横抱起。 在她抗拒的目光中,宫冰夜柔声道:“地上凉,进被子里躺着。” 动作小心的把她放到床上,宫冰夜又下楼冲了杯温糖水,监督她一点点喝下。 “身体不舒服不要忍着,一定随时告诉我,要是不愿意去医院,就让子良来家里。” 宫冰夜温声嘱咐。 尹亦浠垂眸盯着手中还剩下小半杯的糖水,眼中满是狐疑。 她当然不知道,宫冰夜误以为她刚才的情况是孕期反应,所以才担忧紧张甚至提出去医院。在她看来,宫冰夜对她好的越来越反常,已经超出了他们之间应有的关系。 一个人不可能突然间性情大变,除非有特殊情况发生。宫冰夜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必须承认,因为尹盛和许宛容的死,尹亦浠怀疑宫冰夜的用心已经是下意识反应。 在她心底深处,始终认为宫冰夜是个深沉狡猾,无法靠近的男人。 不管怎样,深夜的小插曲终于过去,尹亦浠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而宫冰夜一如既往的早早出门。 早餐午餐合为一顿,尹亦浠怕胃病复发不敢多吃,喝了碗粥配些小菜就示意佣人把东西撤下去。 李阿姨见状上前,想劝她多吃点,此时她放在桌边的手机恰好响起铃声。 宫冰夜打来的。 “睡醒了吗?过来警局一趟。” 简简单单一句话,尹亦浠却已经脑补出尹腾获救被送入警局的场景,连忙飞奔上楼换衣服。 因为心情急躁,出门时她脚下没踩稳,差点从台阶摔下去,幸好李阿姨即使赶到,在旁边扶住她。 ——谢谢! 匆忙道谢后,她继续朝大门跑,惹的李阿姨在后面揪心不已:“太太你慢点,不能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