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予我一块糖》 第一章 以命还恩 惊雷轰鸣,日与月同现。 十八层地狱恶鬼如潮水涌出,它们面目狰狞,晃动着惨白的骷髅头,没有眼珠的眼眶子里闪动着妖异的红光,每一个恶鬼都伸着白骨森森的五指,指向地狱深处唯一的光亮,那光亮通向人间,通向自由。 恶鬼们疯狂了,嘶吼着,咆哮着,那一束微光诱惑着它们冲出这永无止境的黑暗。 破天害怕了,他只是想救自己的主人,他打开地狱大门,不过是为了转移十八殿阎君的视线,可这些恶鬼为什么会冲过往生门,来到奈何桥。 毗天筋疲力竭,脸色惨白,额角的汗水流过冷白的唇,在地府受红莲业火焚烧八十天,他已是强弩之末。 破天嗫嚅着,想过去扶他,却不想他狠狠将破天挥倒在地。 “你可知你闯下了弥天大祸,你擅自打开地狱大门,这十八层恶鬼一旦涌向人间,三界都将被颠覆。” “不是……我只是想救你……”破天无力地解释。 毗天眉眼冷厉,一如既往地决绝,“若救我,就要为祸三界,我宁愿永生永世呆在地府,也不要你来救我。” 破天愣住了,蜂拥而上的恶鬼撕咬着她的身体,他却好似没有知觉似的。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若不是破天救你,待你受那红莲业火焚烧九九八十一天,你将永远消逝在这三界,若不愿破天救你,你倒是呆在那地狱熔炉里别出来呀!如今出了地府,倒是耍起横来,本君实在瞧不上……” 青荼说得起劲儿,不防破天却扯了扯了他的衣袖,只得瘪瘪嘴道:“没出息……” 青荼施了一个发诀,那些恶鬼瞬间灰飞烟灭,它们微微后退,却又很快涌了上来,将一行人淹没。 青荼杀红了眼,将破天稳稳护在身后,他抹掉嘴角殷红的血,在杀死一波恶鬼后,狂笑三声,衣袖翻飞间,一瓷白的玉瓶儿现于掌间。 他举着瓶中清酒豪饮,姿态张狂,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将一口酒含着,对着近前的恶鬼喷出,瞬间那恶鬼身上燃起了一片大火,惨叫声此起彼伏。 “哈哈……让你们这群丑鬼见识一下爷爷的厉害!” “破天,莫要颓丧,待爷爷将这地府恶鬼杀个天翻地覆,到那时请你到人间大醉三百场,尝尝苏州府风月楼最地道的美酒陈酿。” “不过,还是关外的烧刀子带劲儿,这梨花酿软绵绵的……” 他含着笑,语调欢快地低声抱怨。破天心内空洞又茫然,强勾出一个惨白的笑。 青荼站在血色翻涌恶鬼包围的地狱里,身如玉山,挡在破天面前,“别怕,本君会护着你,这群杂碎不足为惧,且看本君施展神威,带你杀出重围。”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落在散发着恶臭的风里,和着梨花清酿的味道,冲淡了地狱的血腥气,青荼绯红的织锦华裳上的牡丹绣图血迹斑斑,一团脏污,这人平素最爱洁,如今堕入这地府,却弄得满身狼狈。 地狱晃动起来了,几人拦在奈何桥边,却毫无用处,恶鬼们杀退一波又来一波,它们向着奈何桥涌来,绝大多数恶鬼落入黄泉,瞬间灰飞烟灭,可它们仍不死心,血红的黄泉浪涛翻天,不停地浮起一个个骷髅头。 黄泉水不停地上涨,冲击奈何桥,奈何桥上的恶鬼密密麻麻的,整个地府都在猛烈摇晃,奈何桥摇摇欲坠。 阿难慈悲的面容一片哀痛,纯澈的眼眸忧虑无比,他叹息道:“黄泉倒灌,地狱将毁,恶鬼尽出,人间罹难。” 须臾苦中作乐道:“地藏王的信徒,永世守护地府,你追随着地藏菩萨,发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如今地狱尽毁,你不是自由了吗?” 阿难圣洁的面容含着悲戚,“恶鬼与神明同在,自由与枷锁同存,世上若没有地狱,也就没有天堂,若没有囚牢,也没有了自由。” 青荼不耐烦,啐了一口道:“秃头,这要命的时候,还如此神神叨叨,啰里啰嗦,忒烦人!” “轰……” 奈何桥被冲垮了,桥下的幽灵绿莹莹的,黄泉水如一碗煮沸的红汤。 毗天双眼赤红,吐出一口血来。作为三界的守护神,无论他与天族有什么样的仇怨,对着他曾守护的三界,他无法对三界的苦难视若无睹,见着这血色汪洋,他的眼中几乎泣出血来。 破天凄然一笑,映着赤色的天地,往日木偶一般的面孔现出几分生动。 “主人,我错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犯错。” 毗天并不抬头,只痛苦地遥望人间。 破天自顾自言道:“那日,我到人间玩耍,路过钱塘,听凡人讲了哪吒三太子的一段往事,他抽了龙王三太子的筋,祸及整个钱塘,于是他剔骨还父,割肉还母。” 破天释然笑了笑,“我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自当用这一身血肉来偿还。” 毗天脸色大变,呵斥道:“此事本尊自有裁断,你的血肉身躯乃本尊所赐,岂容你自己随意处置?” “自我诞于红尘,便知晓我是为主人而生。主人要我生,我便生。主人要我死,我便死。我是主人手中的利剑,主人意之所指,我剑之所向。我为主人横刀立马,为主人浴血奋战,主人的命令是我存在的信条。” 你是我仰望的主宰,跪伏的神明。我的灵魂时刻匍匐在你的脚下,我是你最忠实的奴隶,最锋利的杀器。在主人的身边,我愿意做一条随时听命的狗。” 毗天万年不变的脸上有几分隐忍,“我从前……” “从前如何已然不重要了,我原是主人做的提线木偶,为主人舍生忘死本就是理所应当,你赐予我生命,让我得见这七情六欲的人间。这天上人间无论多少酸楚苦痛,于我而言,仍是宝贵的存在。” “只是从前我只想做主人的奴隶,可现在我只想做自己。我无法决定自己的生。可这一次,我想决定自己的死。” 毗天不明了破天为何在此时言语这些,有些许的恼怒,“说这些没用的事情作甚,眼下我……” 破天打断了毗天的话,无畏地望着毗天。 这是从前不曾有过,他从前不敢这般,此时他神色决绝,说不出的坦然,“我乃主人的骨中骨,肉中肉。主人乃天地间的尊神,若以血肉筑城,以脊骨做石桥,哪怕地狱恶鬼千万万,怕是过不得奈何桥,渡不得黄泉水。” 破天释然一笑,“如此,我便剔骨做桥,割肉做城,舍去了这身躯,偿还主人这一世赐命的恩情吧。” 毗天脸色苍白,怒道:“放肆,你竟敢如此……” 十八殿阎君望风赶来,陈列黄泉两畔,冥帝从天而降,收罗着逃逸的恶鬼,他气急败坏道:“尔等之过岂是你舍了这一身血肉便可偿还?尔等当永囚无极雷池,受无尽天雷之苦。” 破天念了个咒语,以生命为献祭,设了一道结界将自身笼在其中。 这是在地狱十七层过生门学得的献祭之法,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一旦阵法结成,无人可阻挡。毗天青荼一行人骇然不已,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冥帝一行人缠住。 破天取出破穹刀,平静得不可思议,“这破穹刀乃是主人赐予我的。如今自该用它结束这一切,也可算是善始善终。只愿自今日起,天上人间我与主人从此两不相欠,以后生生世世也永不相见。” 言罢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一刀一刀割着血肉,血雨纷纷,落到地上,化作艳丽的红色焰火,那些恶鬼惨叫呼号,眨眼之间化为一滩脓水。 天上红光大盛,十八层地狱从未如此明亮,纷涌的恶鬼被阵阵红光震慑,惊恐地往黑暗的地狱里缩去。 黄泉涌浪,血水汤汤。 两岸曼珠沙华疯狂生长,翡翠玉叶刹那间枯落,殷红花瓣瞬间怒放。 黄泉彼岸,千里花开。 毗天骇然,凄然长啸,“天奴……” 青荼亦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向破天冲去。 阿难跪坐地狱黄泉,慨然长叹,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一时间地狱金光闪动,圣洁的梵音缭绕在血色地狱,在恶鬼的咆哮声里,仿佛一曲凄美哀婉的挽歌。 破天愈来愈虚弱,脸色愈发苍白,眼睛却很明亮,唇角的微笑亦是洒脱温暖。 他身上割下的血肉化作黄泉血红的墙,墙内是黑色地狱,墙外是烈火人间,那些恶鬼一旦靠近这血墙,便会被烈火所焚,顷刻间魂飞魄散。 可它们之中仍有不心甘的,一茬一茬向人间涌去,黄泉多少妖魔鬼怪于今日都消散作云烟。 大抵无论是天上神,亦或是地狱鬼,都愿舍去魂魄血肉,只为自由而战。 破天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敲碎了自己的骨头,这骨头化作赤色的石桥,横在黄泉两岸,汹涌的黄泉顿时风歇浪静。 破天觉得自己灵魂轻飘飘的,向天地荡去。 他说不出的自在,说不出的快意。 地狱恶鬼狰狞的面目,毗天青荼疾步踏云的身影,都化作眼中的虚影,慢慢淡去。 靛青袍子飘落于地,衣袖间落下一颗桂花糖,破天在神魂消散前,恍然觉得,于青荼,他有一言尚未交代清楚。 “这颗糖,很甜呢!” 第二章 舍身护主 我与主人在这雷池之中不知过了多少年岁,于我而言,这千万年岁月并无什么不同,只要跟着主人,去哪里都无所谓。 只是主人一心想着出这无极雷池,我自当追随。 边上一直絮叨的魔头自称为魔界之君,唤青荼,不知怎地前几月坠落雷池,我在结界边上拾到了他,本想一刀结果了他,他却毫无气节抱着我的大腿一顿哭嚎,哭诉着他身世如何悲惨,如何被手下背叛。 他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唱作俱佳,自怜自艾,我心中一丝儿波动也无,只觉得甚是聒噪。 他见我不为所动,在破旧的衣衫里摩挲半天,可怜巴巴递给我一颗糖。 “给你糖吃,别杀我!” 我最终也没有杀他,雷池的动静岂能瞒得住主人,他一落入雷池,主人就发现了。不知这魔头与主人说了甚,倒是保全了性命,日日在我眼前晃荡。 至于那颗糖,我偷偷尝了,这便是魔头所说的甜吗? 也不如何……只是有点甜而已。 我收回了思绪,这魔头依旧在一旁唠叨个不停,谈及外面尘世是如何的繁华万千,如何的令人心驰神往,而自己如何地威风八面,纵横魔界。 我不禁默默想,魔头不是被手下人背叛,成了丧家之犬吗? 我并没有任何反应,魔头却像是知道我的质疑,咬牙切齿地道:“那群杂碎,待我出去,抬抬手,都能将其碎尸万段。” 对魔头的信誓旦旦,我不予置评。 这无极雷池如一口沉闷的黑色巨型大锅,锅口电闪雷鸣,天火流坠,赤光与流霞飞动,上古大能设结界于其间,若想出了这雷池,不仅要破了结界,还要抵御无数的雷劫与天火。 这雷池从前是一片荒原,不知何时起荒原上这淡蓝色的荆棘花开始扎根,这花生命力极其强悍,在这荒原上肆无忌惮地绽放,甚至不惧风雷,历经万年,已有隐天蔽日之势。 我想雷池结界的力量愈来愈弱,这荆棘花功不可没。 我自有记忆起,便被困于这雷池之中,而主人也从未出去过。 主人是通天彻地的大能,不知为何会被困于这结界之中,我从未问过主人的过往,对于主人,我只需要听话即可。 不过,我知主人受了极重的伤,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沉睡,醒来之时虚弱无比。如此周而复始,历经数万年,总算将伤养了个七七八八。 “破!” 主人猛然一声大喝,我立刻回过神,御风而行。主人一马当先,想要徒手撕开结界。 结界之处的罡风震得人心口发麻,我一时只觉得气血上涌。我忍下这口心血,在半空之中努力稳住身形,却还是有些站不住。 “嘭!” 三人合力,总算将这结界终于破了! “轰隆隆!” 雷池外,黑水泛红,雪山流火。 万道雷电炸响在雷池之上,雷声轰隆,山海摇动,电光四溅,所过之处大火燎原,这一片荆棘花海在漫天的大火中扭着身子,火舌燎过荒原,漫天繁花顷刻间零落枯萎。 这荆棘花卸去了大半的雷电之力,枝枝叶叶被火烧得卷曲,想着数万年来,我捧雪水日日浇灌于它,这花长得这般喜人我着实费了好大心力,万不能这般毁去。 我落下云头,冲进火海,这荆棘花虽有千千万万朵,母根却在雷池中央,我刨开花木的根,小心翼翼将它护在怀里。 主人并没有理会我,反而是魔头在云头气急败坏道:“这般生死关头,不紧着自己性命,竟眼巴巴去护着一朵花,你魔怔了不成。” 我置若罔闻,取了花根,便追随在主人左右。我三人如大浪中的小船,风中的柳絮。雷电不时劈在头顶,像刀子般刮过脸庞。 主人与魔头倒是从容不迫,我却狼狈不堪。 眼见着要出了这天罗地网。忽地,眼前笼罩着一片阴云,黑压压一片,如林羽箭,铺天盖地而来。 竟是有十万天兵埋伏在外!这些天兵天将背靠雪山黑水,列着方阵,着银色铠甲,握银色尖抢,天边黑龙旗招展,风声猎猎,声威浩大,势不可挡。 十万天兵,万箭连发,箭矢穿云裂石而来,如雨如瀑。箭插入雪山,刹那间雪山崩塌,落入黑水,掀起万丈惊涛。 呼啸的箭风从耳旁呼啸而过,被这箭阵阻挡,我三人迟迟无法冲出去,若再延误下去,迟早会被逼回结界。 我心下正在思量,魔头身形一闪,挡在我与王面前。 我心中纳闷,魔头活腻了,上赶着找死吗? 那闪耀着金光的箭羽铺天盖地,直直地向着魔头的心口疾射而来。 万箭穿心! 这许多的箭矢,魔头怕是要被射成筛子,扎成马蜂窝。 谁知那些箭矢却以魔头为中心,被缕缕金光引导,飞速运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箭越射越多,渐渐裹成了一座箭山。 一阵炽烈的金光笼罩天地,那些箭矢越运转越快。倏尔,那箭猛地调转箭头,向那十万天兵激射而去。 一时间,那些银枪银铠的天兵血肉横飞,哀嚎遍野。适才威风凛凛的天兵像滚元宵般落在黑水中,顷刻间成了这黑水中的冤魂。 我三人见势,立刻冲出雷电大阵,与这十万天兵混战在一处。 “尊神!” 情势急转,不知缘何,十万天兵为首的五位天将却一脸激动,挥退了手下天兵。 而旁边一羽扇纶巾的仙人却立刻上前一步,“将军,小仙可不知天庭什么时候封了这位尊神,只知天帝命我等捉拿背叛天庭的逆臣和那修罗族的余孽。尔等且看,那可不就是魔君青荼吗,将军们受命于天,如何取舍,可要掂量清楚了?” 那仙官神色严峻,言语间颇有威胁之意。 主人一身玄衣鼓风而起,面色沉静如汪洋大海,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也泰然自若。 “昔年诸位兄弟曾在本尊手下效力,我等戮力杀敌,好不畅快。而今诸位效忠于天帝,也当尽忠职守,本尊与尔等立场不同,将军们不必手下留情,正好让本尊看看这数十万年来,诸位兄弟的本事可有长进。” 言罢便率先冲入十万天兵之中,与天将天兵厮杀在一处。 一时之间,兵戈刀剑之声此起彼伏。 我祭出破穹刀,刀锋过处,倒下一片天兵。 魔头也祭出了自己的兵刃,乃是一柄青光宝剑,名曰青鸿,剑光一闪,十面所围之人尽皆退避。 主人则徒手撕开这天兵围成的仙阵,举手投足间这些天兵灰飞烟灭。 三人杀红了眼,这些天兵天将训练有素,短暂惊慌后也缓过神来,并不一味猛攻三人,而是将三人困在阵中,成合围之势。 看来这些天兵天将是想使用车轮战,虚耗我等神力。五位天将倒是有心放过我等三人,可是那手下天兵却不不知情,只知拼死厮杀。且方才那位仙官趁着三人不注意,放了五彩的雾弹。 这一阵儿烟散后,只听得远处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不好,有援兵,得尽快脱身。” 魔头眉头紧皱,见情势不对,下手更狠了。我与魔头与这些天兵无甚交情,自然是全力拼杀,可主人与五方战将缠斗在一起,他们从前有旧,主人不忍下死手,情势愈来愈不妙。 我思忖片刻,瞬移到主人的面前,与五方天将缠在一起,“主人,快走!” 身为主人的仆属,自当急主人之所急,主人既为难,我自当舍生忘死为其杀出一条血路。 主人仍在犹豫,我当机立断,施了法术,从背后,将主人一掌打出去,五方天将也顺势收手,放主人出了合围圈儿。 我依稀能察觉出主人在云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但也只望了一眼便隐入云头,不见了影踪,我松了一口气。 “噗呲!” 刀剑刺入肉的声音传来,我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是那仙官从背后给了我一剑,我淡淡忘了他一眼。那仙官却是个怂包,我还不待如何,他便瑟缩道:“你这妖人,待我抓住了你,定要将你剥皮拆骨。” 接着又色厉内荏地朝五方天将道:“五位将军,如今那逆贼已逃脱,天帝面前尔等如何交差,还不拿了这妖人。” 我瞄了这仙官一眼,一刀砍去,将那仙官掀翻落下云头,一声凄厉的惨嚎传来。 五方天将立刻纠缠上来,下手也越来越狠辣,“兄弟,得罪了,今日我等放了尊神,必要拿了你回去交差。” 我吐出一口鲜血,冷淡道:“不必多说,要取我的命,可没那么容易。” 我紧紧握了破穹刀,四下里一望,魔头青荼也已不见了踪影! 这魔头,逃得倒快! 天边一缕金光刺破云层,天地间的阴翳腿去,周围的血腥气却愈发浓重。 我紧紧握着刀,一刀一刀用力挥出去。这些天兵似乎杀不完,我力气渐失,额间的血水、汗水交融在一起,刀剑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眼前愈来愈模糊,四目望去,一片血染的江山。 “噗!” 我的肩头被重重一击,我咬着舌头想要保持清醒,然而还是支撑不住,栽下云头。 恍惚间摸了摸荆棘花根,将它死死地摁在心口,便放心地昏睡过去。 第三章 女装大佬 “热,好热!” 浑身火烧火燎,恍惚中,被一双冰冷的手抚摸,舒服极了,我不停地挨挨蹭蹭,那手似乎顿了顿,又揉了我好几下。 迷迷糊糊间,我梦见自己搂住了好大一块冰,我热得不行,在那冰块上摸来摸去,舒服得直喟叹。 只是那冰块竟会移动似的,不停地想要挣脱,我呜呜地哭着,喉咙里发出小兽一般的哭闹,耳边似乎传来一声长叹,然后那冰块便一动不动任我蹭来蹭去。 浑身的灼热感终于渐渐散去,我渐渐清醒,只觉有人不停戳我的脸。 “你小子看着老实,一脸清心寡欲,却不想是个小色鬼!” “你可一定要醒来,不要枉费了本君这番力气。” 这人一直碎碎念,我极不耐烦,从他怀中爬起来,挥开了他作乱的手,冷淡望着他,不言语。 魔头一脸不可思议,“本君适才救了你,乃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待救命恩人竟这般无礼。” 我眼风不动,魔头一人在旁唱独角戏。 只是我浑身被包得像个粽子,包扎伤口的布花花绿绿,还被打了无数的蝴蝶结,仿佛是一座移动的人形花圃。 魔头见我不言语,自说自话,说着他是如何英勇无敌于千军万马之中救我性命,又是如何殚精竭虑为我疏导体内残留雷火,如何劳心劳力为我治这被天兵天将扎得千疮百孔的身体。 我一心想着主人,欲拆了这花里胡哨的绷带,便不理魔头,准备径直离开。 魔头却收起了这装腔作势的论调,“你知去哪里找你的主人?你如今身受重伤,即便与你的主子会合,也只会拖累他,不如跟着本君,我知你主人去处,若你伺候得本君高兴,说不得将你的主子踪迹透露一二于你。” 我思忖了片刻,默默跟在魔头后面。 魔头得意洋洋道:“本君真是魅力无边!” 我默了默,忍不住道:“你说得对,与其拖累主人,还是拖累你比较好。” 魔头窒了一瞬,不作声,化作流光飞去。 我身受重伤,紧追魔头,累得直喘气。 三界之水,分为五大流域。天河、青罗河、黑水、赤水、冥河,这五大流域分为千万支流,哺育三界,滋养万物。 五水呈五色,五色乃天下本色。 天河之水雪白,是天下仙根赖以生长之灵源。 青罗河湛青,魔界聚居于此。 黑水乃无人之地,专囚禁天族犯错的神族,无极雷池亦在附近。 赤水曾为修罗族盘踞之地,如今修罗族被灭,此地已为人族所占。 冥河为九幽十殿的入口,黄泉是其分流。 我们穿过人间,听了不少山海怪谈,似乎凡人总以为魔界乃寸草不生的幽暗险恶之地,而魔族是茹毛饮血、栖于山间洞穴的野蛮之族,魔界男女大概也是长着獠牙、面貌丑陋的怪物。 如今方知,传言误人。 穿过千里的红岩戈壁,青罗河如带环绕,两岸曼陀罗花如淬炼的烈火,艳丽欲燃,一阵异香传遍了魔都。 魔都大小城池林立,守卫森严,倒是与人间的格局颇为相似,甚至更添神秘华美。 街上妖童媛女,衣着大胆妩媚,处处张扬着一种野性美。 不过,魔界无论多少妖艳货色,大抵都比不上眼前这妖孽。 我细细打量这魔头,他身量颀长,男生女相,眉藏秀气,眼含艳光,容比秋日海棠,色胜三月春光,顾盼流转,宜嗔宜喜。 只是,眼下我皱了皱眉头,扯了扯袖带,没曾想这魔头不仅爱吃糖、言语絮叨,竟还有个爱穿女装的怪癖,不仅自己穿,还要迫着我穿。 他在一家魔界成衣店千挑万选,着了一身极艳丽的茜色芍药流纹罗裙,足蹬镶珍珠缎面绣鞋,梳了个飞天发髻,美人尖有两缕发丝垂下,更添风情。 他本兴致勃勃为我打扮,我不甚在意,随他去捣鼓,只是挑了几身衣衫后,他颇为无奈瞟了瞟我,苦恼地叹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小怪物,你生得着实淳朴,这锦衣华服与你实在不相称,还是这朴素的罗裙与你相宜。” 我拎着这靛青罗裙,似乎……方才所见魔界贵族千金旁跟着的丫鬟也是这么个打扮。 我穿上罗裙,方才反应过来,魔界又无人认识我,我为何要换装。 “当然是为了与本君相称。” 我望了望自己,再望了望魔头,绿叶衬红花么。 这魔头带着我迈着小碎步走在街上,他身材高挑,罗裙外笼着一层透明的流光纱,行动间若流月带风,幸得脸蒙了面纱,倒是无人能窥得他容颜。 方才我也要取一方纱带,魔头却道:“不用,你生得让人放心,不必戴纱。” 顿了顿,又道:“丫鬟不必带面纱……” 我果然是个丫鬟。 魔头虽戴了面纱,但他身段妖娆,一步一摇,两旁的妖魔投来色眯眯的目光,魔头竟颇为享受,愈发风情万种走在街上。 连日来,我们二人穿着各色罗裙出入了不少的酒肆,着实打听了不少消息,魔界的八卦也听了不少。 旁的不说,便是魔君青荼的艳名可真是响彻三界,魔头可是实实在在的魔界第一美男,甚至三界众生私下推举其为三界第一美人,有好事者编纂了《三界美男谱》,魔头长年占据榜首。 自然,魔头的风流艳史也不少。诸如天族仙子一见魔头落凡尘、凡间大能为君癫狂入魔,山灵精怪缘悭一面毁修为……只为盼君一回顾,何憾终身误。 不过,众魔谈得最多的,还是三代魔君青荼、青芜、青虞与青罗河畔的绝色妖妇——魔界第一美人雪姬的艳史,什么皇子青荼灭雪国夺美娇娘,魔君为美色强娶儿妻,兄夺江山占弟媳,一代枭雄红颜误国…… 好一出大戏,第一美人与第一美男,听着就有许多不可言说的故事。 这魔界同凡间一样,也有许多酒肆,不过酒肆不光喝酒,还有鲜腾腾的血,酒肆中间也坐了个说书人,只见惊堂木一拍,那牛头马面的说书人唾沫横飞,仰天长叹。 “想那魔君青荼,也是为王为霸可以领着魔族称霸三界的人物,昔年魔母剖腹取子,将魔君遗弃在荒原之上,他却能长成纵横荒原的大妖。” “万年后单枪匹马杀回魔界,杀国师,夺军权,荡平魔界七十二部落。可惜没能逃得了温柔乡,美人冢,实乃妖妇误我魔界…… 旁边的小妖魔听得不耐烦,打断了说书人,“丧家之犬有甚可叹的,只听那魔君面容极美,死了却是可惜,不然我等还可消受消受……” “你想得倒美,那可是纵横三界的君王……” “这有甚,魔界向来实力为尊,无论哪一任魔君败了,不是身死魂消,便是被现任魔君赏赐给部属作了消遣的玩物,说不得那青荼……” “呵呵……”一阵阵恐怖的怪笑传来,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魔界向来荤素不忌,男女不顾,那些魔物笑得愈发肆无忌惮,魔头也在笑,笑得极为艳丽,极为甜蜜,仿佛旁人取乐的不是他。 我望了望这□□,无端觉得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万年来,我对美丑无甚看法,毕竟我只见过主人,未曾想过用美丑来品评主人。 不过入了这红尘万丈,见得妖魔鬼怪多了,若拿这魔头与旁人作比,旁人一下子就成了他脚下的泥,他确实有一种隔云望月的绝美。 虽是阴柔的长相,我却知其蕴含的不知深浅且危险的力量,如慵懒的豹子,于不经意间就会张开撕碎人的爪牙。 听了种种八卦艳事,我不予置评,只默默望着魔头一路诡笑。 “小怪物,这般痴痴望着本君作甚?” “本君自知惊为天人,但却不是尔等可以肖想的,劝你还是尽早断了痴念……” 我淡淡收回目光,心中却比量道:“不及主人风仪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