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一心出家(重生)》 001(Woo18.vip) 001 “阮小姐,自重。”一道满含煞气的声音响起。 阮宁睁开眼睛,只觉左肩一阵剧痛,人已被对方掌心煞气震飞出去。 她眼睛一冷,运转体内灵力,一掌袭向对手,一边阻止身体摔落。 只是,她发现……不对劲,体内一丝灵力也没有! “砰”地一声,她整个人摔在青石板上,震起灰尘三尺。 阮宁冰冷的脸僵了一瞬,她明明在妄然山巅渡劫,怎么一睁眼换了天地?而且,她被一个凡人伤了? 她抬起眼睛,眸子里浸了冰霜。 衣袂摩擦声音渐渐逼近,脚步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停在她面前三步之处。 来人一袭广袖白袍,眉目如画,眸子狭长,瞳孔漆黑,气质尊贵斐然。 垂眸看她时,漫不经心。 阮宁眉目清冷,一手抹去嘴角血渍,全身肌肉紧绷,再次试图运转灵力,但是经脉里依旧空空如也。 她目光犀利,盯着他垂下来那只大袖上金丝镶嵌的花纹,越看越觉似曾相识。 只是修仙岁月沧海一粟,她为了渡劫得证大道,已数百年不曾出世,若是曾经仇家,忘记也有可能。 她冷着脸,心里迅速寻找对应之策。不管是何人暗算,待她修为恢复,定要他后悔。 眼前之人居高临下,漫不经心看着她,眸中带了笑意,声音慵懒低沉,说出的话带着威压:“今日之事,看在令尊面子上,我不予计较,日后再鲁莽行事,阮将军也保不了你。” 刚说完,紫衣侍卫怀中长剑“刷”一声出鞘,寒气四溢,阴森刺骨。 暖春三月顿时犹如凛冬。 刚才显然是他手下留情,如若出剑,她必死无疑。 围观众人面色发白。 阮宁瞳孔一缩,心中情绪翻涌,眉眼冰冷更甚,她咳嗽几声,忍着满嘴血腥,一手撑了地面,白着脸,摇摇晃晃硬是站起来。 她看着谢九玄,冰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惚。 九幽全神戒备,浑身煞气更甚。 只是,阮宁接下来的动作令所有人诧异。 她盯着宁国公看了一眼,目光中再无痴迷,只一眼,转而惨白着唇看向四周。 满城杏花白,柳树发新枝。 春意盎然。 阮宁脚下晃了晃。 这是她上辈子的情景。她没想到,渡个劫,竟然回到了上一世。 她想起这个场景是怎么回事。 父亲本是戍边大将,此次突然回京,只为了她的亲事。 未婚夫,就是她面前这位大梁摄政王,宁国公谢九玄。 谢九玄是谁? 天下学子奉若神明,衣冠胜雪。 不世出之才,集当世一切大成于一身。 偏偏他还是这大梁最有权力的人。 她上辈子从来没有想过,凭他们家家世,怎么可能跟汴梁簪缨世家结亲,更不消说谢九玄这样的人中龙凤。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父亲早已病入膏肓。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惜请求谢九玄,用他昔日欠下人情换自己一生无忧。 她被蒙在鼓里,痴迷谢九玄,沉浸在巨大欢喜中,整日追着谢九玄跑。 她长于塞北大漠,骑烈马,饮烈酒,喜欢便大声讲,畅快便高歌一曲。 而汴梁女子生于水畔长于繁华,吴侬软语,眼波娇羞。 汴梁人人说她是疯丫头,不懂礼教。 想到这里,阮宁眸光转到谢九玄广袖那三道金丝绣花嵌衬上。 不怪熟悉,婚后三年,她日日绣那图案,足足能装满一间屋子。 只不过,谢九玄从没用过就是。 他是守诺之人,答应阿爹护她无忧,便给她无忧的生活。是她非要喜欢,非要强求。 今日之事,是她从阿爹处得知已经与宁国公府换了庚帖,婚事板上钉钉后,满腔喜悦跑来堵了谢九玄马车,想要跟他说话。她以为他起码有一点喜欢她的。 只是她忘了,宁国公气质高远,有一人人都知道的怪癖,——任何人不得靠近三步之内。就连他最亲近的侍卫九幽也是如此。 一旦靠近,九幽便一剑斩之。 宁国公这一禁忌,大梁无人不知。 她被九幽一掌震出,还真是他手下留情。 不然,现在在这里的,就该是她血淋淋的尸体。 谢九玄眸光幽深,盯着她看了一眼,似笑非笑,转身走向马车。 脊背挺拔,如同雪山之松。 巍峨不可攀。 她上辈子也是直到心灰意冷才明白,谢九玄看似如沐春风,温柔和煦,实际上远隔千里,可望不可即。 他那样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么会把儿女情爱放在心上。 是她悟不透,作茧自缚。 “宁国公。”阮宁目光淡然,声音清冷,见谢九玄没有止步的意思,放大声音,足够让所有人听到,“今日之事,阮宁知错,婚事是臣女胡诌,并无此事,多谢宁国公宽恕,臣女日后定自省己身,不再纠缠。” 婚事如今只是两家私下商议,还未纳征,她刚收到消息,宁国公府更不会刻意外传,众人只当她想家谢九玄想疯了,根本想不到婚事会是真的。 这桩孽缘,这辈子她便亲手掐断。 九幽挥鞭“驾”了一声,马车哒哒哒走起来,谢九玄慵懒低沉的声音响起,犹如玉石相撞:“若再犯,九幽的剑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敲在窗弦上,侧脸刀削斧凿,眉目分明,气势卓然,令人不敢直视。 阮宁收回视线,对虎视眈眈的人群视若无睹,转身与谢九玄马车背道而驰。 这里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均是一袭白衣。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也是白衣。 汴梁城恋慕谢九玄的人不知凡几,见他永远白衣,于是学他人人白衣。 她手指攥紧,掐得手心泛疼。 如果说这一世有什么遗憾,那就是爹娘之死。 父亲用谢九玄昔日一个人情换他娶了自己,她嫁过去不久,父亲撒手人寰,母亲郁郁寡欢,不久也随父亲而去。 天地之大,阮家只剩她一人。 上一世她痴迷谢九玄,嫁给他也永远靠近不了他,作茧自缚,抑郁而终。 直到死,她想见谢九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重生到修仙界,人人追求大道,她弃情断欲,踏入仙途,修无情道,从平凡之人到众人敬仰的妄然仙长,用了二百余年。 对于修仙之人,大道无垠,漫漫生命,情爱早已不值一提。 如今再见谢九玄,她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只是她本来差一脚便可得证大道,可惜了。 既然重生,待到救了父母,她便一心修炼。 尘世诸事,均与她无关。 * 九幽握着缰绳,挥动马鞭:“主子,阮自年之女行事莽撞,宁国公夫人的位置她配不上。” 谢九玄将手里医书翻过一页,笑道:“划一处院落给她便是。既是我给出的承诺,没有反悔的道理。” “她不是个老实的,会给主子惹麻烦。”九幽瘫着脸道。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只要不出格,就当府里多吃一口饭罢了。”谢九玄斜倚在榻上,一手捏着医书,眸光不离书卷,漫声道,“若是不安分,拘着便是。” * 谢九玄一走,空气都轻了。 众人看着阮宁,满眼不屑。 “活该,竟然放言已经跟宁国公定亲!真是好不要脸!宁国公府的门楣也是这等北地蛮子能肖想的。” “咱们大梁谁人不知宁国公三步之内不得靠近,她以为自己是谁啊?挨揍都是轻的,就该给她一剑!” “如此没有规矩的粗蛮之人,赶紧滚出汴梁才是,没得污了我等眼睛!” …… 阮宁目光无波无澜,眉眼含霜,轻轻扫过那些人,仿佛看着一群死人。 众人在她目光下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春光灿烂,梨花开遍两岸。 她冷着脸,脚步不疾不徐,沿着记忆中的路回家。 隔了一世再见谢九玄,她心里毫无波澜。修仙界教会她弱肉强食,教她武力决定一切。只要自己够强,不管今日谩骂之人有多嚣张,来日他们也会跪在自己脚下求饶。 她折了一枝梨花,目光漫不经心拂过薄得透明的花瓣。 上一世,直到死后,她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是一本未写完的书,自己不过是书里三两句话中的配角。 而这本书的女主林怃然,“宛如白莲开在水中央,出淤泥而不染”。 呵。 那本书札的题记中说,林怃然是世上最善良的女子,她一生曾与三个男人纠葛,三个都是备胎,她真正爱慕的谢九玄却求而不得。 谢九玄那样的性格,确实不会为任何人动情。 这就是一本酸倒牙的情爱话本。 不过,男主如何?女主又如何? 她的爹娘是真,她修仙的经历也是真。 不管书怎么写,她只按照自己的路走,佛挡杀佛。 至于谢九玄,这辈子,谁爱嫁谁嫁吧。 她不稀罕。 * 阮宁走过两条街,一群人挡住了去路。 她眉眼冰冷。 “呜呜呜你们欺人太甚!”一个小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瑟瑟发抖将头埋在小丫头怀里。 “哈哈哈刘秃子!长这么丑就不要出来吓人。” “真乃奇丑无比,天下奇闻,本少爷从未见过如此丑陋之人。” “啧啧啧,刘秃子,不长毛,真难看,吓死人!” 小丫头怀里那小姐气极,忍无可忍指着这群人:“你们欺人太甚!” 众人看着她头顶又是一阵大笑。 阮宁目光一顿,这才发现,这个姑娘头顶不知为何秃了一块,她视线扫过被人打翻在地的黑色帷幕,心中了然。 那姑娘气得眼泪直流,满目屈辱。 她越哭,那些围观嘲讽之人笑得越开心。 阮宁盯着这小姐的脸,恍然想起她是谁。 这人前世替她解过围。 嫁给谢九玄后,她几乎成了汴梁城女子心头恨。后来父母双亡,她一个人更是举步维艰。 但凡京中聚会,她往往是被人孤立的那个。 这也算了,她不在乎。 但是她成日独来独往,有次差点中招。 有人在她茶水中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意在让她身败名裂,好腾出国公夫人的位子。 就是这个因为头发无故脱落的小姐,怯弱地睁着大大的眼睛帮了她。 想到这里,阮宁开口:“明日午时,来将军府找我,你的头发,可治。” 众人一听,笑得更放肆。 “哟,这不是阮小姐么?听闻今日厚颜无耻说跟宁国公定亲结果被宁国公收拾了?做梦也不是这么做的,难道受了刺激疯了?跑来这里胡言乱语。” “哈哈哈贻笑大方,千金老人都没有办法,凭你?” “快滚回府哭去吧,少大言不惭。” 刘婉莹满脸泪水,声音哽咽:“阮小姐不必安慰,我的头发是没救了。” 阮宁眉眼冷淡:“我说有治便是有治,来不来由你。” 说完就走,将身后那群人视为空气。 众人:她这次怎地不冲上来发疯? ※※※※※※※※※※※※※※※※※※※※ 【注意】提前说明一下,文案小剧场出家内容在本文中后期,期待开头就看到的可以点叉啦。 划重点,男主白切黑,黑心莲。 预收文《我始乱终弃了一个病娇[穿书]》,戳专栏可见哦~ 文案: 姜漫车祸后穿进一本龙傲天小说,男主走逆袭流身世凄惨,屡遭恶人伤害,长大后成了一代暴君。 他有个特点——极度记仇。凡是伤害过他的,一个也没有好下场。 姜漫穿进书里的时候,正命人将男主押在冰天雪地里,身上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 看着男主仇恨的眼神,她脑子一阵一阵发昏,考虑该选鹤顶红还是白绫。 原书里,男主赐了这两样给原主。 免┆费┆连┋载┇小┊说:ⓦ○○➀➇.vip (woo18.vip) 002 002 阮宁前世追谢九玄确实过分,但凡谢九玄会出现的地方,必定有她的身影。 闹得满城风雨。 人人都识得阮家那风风火火毫无礼数的疯丫头。 如今想来,黄粱一梦。 随着建筑越来越少,宅子渐渐稀疏,她步子迈得越来越缓。 修仙界她无父无母,这一世父母为她计深远,忠厚老实的父亲甚至不惜放下颜面以谢九玄昔日人情换他娶自己,只为了自己能一生无忧。 阮宁停下,抬头看着眼前白墙绿瓦、杏花满墙头的宅子。 临死前她总是梦见这里,梦见塞北。 “宁宁?怎么站门口?发什么呆呢!”一道豪爽的女声响起。 阮宁抬头,鼻尖一阵酸涩。 “阿娘。”她道。 “怎么了这是?谁给你委屈受了?告诉阿娘,阿娘去收拾!” “阿娘,我不嫁谢九玄了。” “什么!” 阮夫人两道眉毛竖起,脱了鞋往她身上招呼:“臭丫头你又混说什么!” 阮宁很久没有这种经历,直接愣住,阮夫人一鞋底轻轻拍在她屁股上她才愕然。 她堂堂妄然仙长,竟然被人打了屁股。 “婚事订好了,由不得你,之前要死要活非君不嫁,如今你老子好不容易帮你定亲,你又不想嫁了?不行!” 阮宁抿唇:“阿娘,我不嫁。” 阮夫人跳脚:“不行!由不得你!” “怎么了怎么了?闹什么呢!”阮将军急急忙忙赶来,看见母女俩僵持,脸色一僵,要退已然来不及。 “你来得正好。”阮夫人撸起袖子,鞋底指着阮宁,“你来评评理,你姑娘说不嫁宁国公了。” 阮将军大惊:“怎么回事?” “谁晓得怎么回事,庚帖都换了,临门一脚她说不嫁。”阮夫人一口气吹得额前两捋头发乱飞。 阮宁看见阿爹,忍不住眼眶发红:“阿爹。” 阮将军心都要化了:“怎么了,谢九玄欺负你是不是?不嫁了不嫁了,爹给你找更好的——哎哟!” 阮夫人狠狠拧了一把他胳膊:“混说什么你!胆子肥了!” 阮将军眼巴巴瞅着阮宁:“闺女啊,真不嫁了?” 阮宁面色冷淡,板了起来:“嗯,不嫁。” 阮夫人一怔,随即脸色一变,手帕直往眼睛上抹:“哎哟,我这造的什么孽啊,这么好的人家,你说不嫁就不嫁了,那宁国公是咱们得罪得起的吗?你这是要你老娘的命啊!我怎么命这么苦,我干脆撞死得了,你们别拉着我。” 阮宁抿唇,眉眼难得带了笑意:“没人拉。” 阮夫人:“……” 她一转身扑进阮将军怀里,使劲掐他胳膊,给他使眼色,嘴上不忘嚎哭:“我不管,我就要这个女婿,整个大梁还有谁比得上谢九玄!亲事不能退。” 阮宁:“今日宁国公有事进宫,过几日我跟阿爹去退亲。” 阮夫人脚下一软:“过,过几日?!” 阮将军前有狼后有虎,不敢开口。 他目光软下来:“宁宁,谢九玄乃当世大能,放眼整个大梁,人品能力无人能出其右。你嫁了他,爹娘也安心,不要冲动行事,你出门前还满心满眼都是他呢。” 阮宁知道父母心里如何想。 她压抑着满腹心酸:“阿爹,你放心,就算没有谢九玄,女儿照样不会受委屈。再说,我追着他,只是因为他好看,如今我觉得我比他好看,何必嫁他。” 阿爹的病既然不想自己知道,她便先炼出丹药来,待阿爹吃了身体康健,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她眼睛弯了弯:“阿爹阿娘放心,我不会意气用事,宁国公府门楣太高,我就算攀上了,也不胜寒暑。他不是能托付终身之人。” 将军夫妇看着她的背影傻眼了。 “宁宁怎么了?”阮夫人喃喃。 “她最爱笑的,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尽冷着脸?” “还有,你瞧她说话的样子,眉眼都不动一下,脸都是板着的。笑起来可渗人了。”还不如不笑。 “哎哟,不是被谢九玄欺负了,受刺激了吧?不行,我得——”阮夫人急急忙忙往脚上套鞋子。 阮将军拦下人:“你就别添乱了,让闺女好好想想。” “你胆子肥了!” “夫人轻点轻点嘶!” * 阮宁将自己关进药庐。 前世她听说谢九玄精通医术,于是兴致勃勃建了药庐,发奋钻研医术。 药材应有尽有。 正好用来炼药。 她盘膝坐在院内青石上,呼吸吐纳,感受天地灵气,没一会儿就蹙起了眉。 “没有灵气。” 修仙界灵气充沛,修仙之人可灵气入体,在体内转化,提炼修为。 她感受了一□□内经脉,凡尘之身,灵根驳杂,比不得修仙界那具纯灵根之体。 这个世界还没有灵气。 她冰冷的小脸一派严肃。她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不能修仙。 炼药还需要外力辅佐,要救阿爹的命,得炼出三阶丹药。 按修仙界的修为算,起码练气三层才行。 不能修仙,她要怎么救阿爹的命? 想到这里,她脸板得更紧,抿紧了唇更加用心感受灵气。 还是没有。 阮宁抬头看了眼开得满树红火的木棉,脑子里一个念头飞快闪过。 “一条路走不通,那便换一条试试。”记不起来是谁说的。 如果不能修仙,内力能不能代替灵力? 阿爹是武将,小时督促她练武,她会一些简单的手脚。 听说这片陆地很久以前以武为尊,人人武功高强,只是后来没落,如今不多的武功秘籍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武者也只有这些大族才能培养出来。 阿爹虽是将军,却也只机缘巧合修了一些内力。普通人无缘得窥秘籍,更不用说拿秘籍修炼。 她回忆了下自己脑海里那些功法,气沉丹田,试着看能不能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律修炼出内力。 直到月上中天,她呼出一口气,轻轻睁开眼睛。 月光如银,洒在她眸中,如同披了一层冰霜。 她眼睛亮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她感觉到了,丹田里热热的,一股嫩芽般小小的力量在那里休憩。 是内力! 如果当世武者知道她几个时辰便炼出了内力,恐怕要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想起刘婉莹,阮宁捡了几样药材扔进药罐,试着将丹田处的内力向指尖凝聚。 如果是修仙界,炼药需要的是灵力。如今没有灵力,她便用内力一试。 治疗秃头的丹药配方很简单,以首乌等普通药材结合灵力炼制即可。 不过一会,药罐里出现三粒通体乌黑发亮的药丸,清香扑鼻,一闻便知绝非凡品。 阮宁抹了把白皙额头渗出的汗珠,眼睛发亮,可以! 不过,她有些不满:“修为太低,竟只能炼出三颗无品阶的。” 得加快将修为提上去才行。 这一炉药耗去她今日修炼的所有内力,丹田里空空如也,她很久没有这么弱了。 月光集天地精华,她习惯在月光下修炼,虽然不能修仙,这一习惯还是改不了。她将丹药收好,复又盘膝坐到青石上打坐。 再次睁眼,门板被拍响。 “宁宁,刘尚书府的婉莹姑娘递了拜帖。”阿娘的声音含着担忧。 阮宁将最后一股内力运转完毕,睁开眼睛。 一夜轻风,树下落满杏花梨花。 空气中暗香浮动。 她将昨夜炼制的丹药拿好,打开门。 “宁宁啊,咱们家搬来汴梁也有些日子了,这还是第一次有姑娘上门找你玩儿,哎呀,娘得好好招待招待!”阮夫人满面喜色,容光焕发。 阮宁淡淡道:“她有事相求,阿娘不必忙。” “这好不容易有个姑娘来,来者是客,阿娘吩咐人去沏茶!” 阮宁拉都拉不住,转眼阮夫人风风火火走了。 她摇摇头。 前院,刘婉莹戴着黑色帷幕,包裹得严严实实,紧张地走来走去。 她身旁小丫头焦急地望着门口,嘴里嘀咕:“千金先生都说没法子,阮小姐一个闺房小姐真的有办法么?可别是诓人。” “人人都说无药可医,她说可治,就算她骗我,我也要试一试。”刘婉莹抬手抹了一把眼眶。 阮宁踏进门,正好听到这话。 “我从不口出狂言。”她道。 她一身黑衣,裙摆上绣了大朵白色蔷薇,生着一张美得出尘的面目,皮肤白皙,鼻尖一粒小痣。身形清瘦,眉目冷清,气质卓然,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刘婉莹只觉她冷得如同天山雪莲,不染凡尘,跟以往竟不似同一个人:“阮小姐!” 阮宁拿出装有三颗丹药的锦囊,递给刘婉莹:“这里有三颗药,分三日,每日睡前一粒,第四日醒来头发定能生出。” 刘婉莹伸手紧紧攥住,还未开口,阮宁已经赶客:“如此,你我因果已断,走吧。” 修仙之人最重尘缘因果,这是植根在骨子里的想法,即使回到原来的世界,她也没有忘记。前世欠了她一份人情,这次便了断。 * 主仆二人坐上马车。 “小姐,这阮小姐好生奇怪,竟像是变了个人。不过,阮小姐生得绝美,就是学子们追捧的大梁第一美人林怃然,也不及她三分,不然也不会被那些人排挤欺负。” 刘婉莹紧紧握着锦囊,哽咽道:“若是,若是我的头发真能生出来,日后叫我做牛做马,我也报答她!” * 阮夫人安排下人风风火火端了茶水糕点来时,厅堂只剩阮宁一个。 她:“婉莹姑娘呢?” 阮宁捏了一块糕点:“打发走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能打发走呢!好不容易来个人找你玩。” “我不需要。”阮宁咬着糕点鼓起腮帮子。 阮夫人瞅着她那样无言以对。 “行了行了,都端下去,散了吧。” 阮夫人一屁股坐到台阶上,若有所思看着阮宁:“闺女,真不嫁宁国公府?” 阮宁抿唇:“嗯,不嫁。” “唉。”阮夫人眉间闪过一丝忧虑。 阮宁看见了,心知是因为阿爹身体。 她胸有成竹道:“阿娘,别担心,刚才那刘小姐掉发厉害,头顶秃了一块,我炼了药给她,三日后头发便能长出来。我以后能炼更厉害的丹药,保证你跟阿爹长命百岁。” 阮夫人只当她玩笑话,转过头去,强忍泪水,道:“行,阿娘等着。” * 第四日。 刘婉莹一袭鹅黄广袖裙,梳着坠马髻出现在荣民堂。 许多人盯着她头发越看越吃惊。 “她头发不是秃了?怎地如今看来,反而又黑又亮,不但浓密许多,还甚是好看?” “确实秃了啊,这是怎么回事?” “你别说,她这头乌黑秀发整个汴梁也数不出几个更好看的!” “不会是……” 几个那日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那天阮宁说有治,不少人听到,他们只当阮宁胡言乱语。 可是,刘婉莹的头发,千金先生都说束手无策,除了阮宁,他们想不出其他原因。 刘婉莹满面笑容,指挥荣民堂伙计称取药材:“这些,这些,还有那些最贵的,都给我包起来。” 她带来的下人一样一样拿好,竟然装了整整一车。 “婉莹!”一个娇俏姑娘拉住她胳膊,盯着她头发,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你头发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治的,有什么好方子别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啊。” 刘婉莹淡淡笑了笑:“机缘巧合而已。” 没有阮宁吩咐,她不敢妄自传出话去,等伙计将药铺里珍贵药材搬得差不多,她回头对那些缠着她的小姐们客气笑了笑:“婉莹还有要事,就不陪各位了。” 她坐上马车,手止不住摸着自己头发,满眼欢喜。 想到什么,她迟疑了下:“阮小姐似乎不喜外客上门,小桃替我将这车药材送到将军府,就说谢阮小姐大恩。” 果然,一日之内,汴梁城传得沸沸扬扬,阮宁治好了千金先生也束手无策的秃发之症。 那些见过刘婉莹一头浓密漂亮的黑发的,哪怕没有秃顶,也希望能拥有一头乌黑秀发,更别提许多官员人到中年头发稀稀疏疏,甚至到了不胜簪的地步。 一时间,刘婉莹头发牵动的,竟是满城达官显贵、贵妇小姐。 阮将军府门口停满车马,拜帖雪花似的递上来,阮夫人捂着胸口目露精光。 阮宁看她将拜帖在地上摆开,嘴里念念叨叨。 “秦御史,不治。他朝堂上弹劾你阿爹,断你爹粮草。让他秃着吧!” “王夫人,不治,上次敢排挤老娘,秃死她,掉光才好!” …… ※※※※※※※※※※※※※※※※※※※※ 定个时间,每晚九点更新,有特殊情况文案请假。 003 003 炼出生发丹后,阮宁一连几日闭门不出,没日没夜修炼内力,再用转化的内力炼培元丹。 在修仙界,培元丹可以拓宽经脉,加快灵气吸收和转化。 她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没想到运用内力真能炼出来。而且,吃了培元丹后,丹田处隐隐发热,内力运转更为灵活自如。 上一世的妄然仙长绝对想不到自己一个碎丹成婴的大能,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连培元丹也稀奇的地步。 她抿唇,面色冰冷,自己连个弟子都没收,她陨落后妄然山巅辛苦搜集的宝物也不知便宜了哪个老头。 那些门派的老头子觊觎她的宝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按照修仙界的划分,练气只不过是修仙的门槛,连入门都不算。突破筑基才算真正踏上修仙大途。 她如今这点功力只能炼出无阶的普通丹药,像生发丹和培元丹这种。 她一连服用了七日培元丹,丹田隐隐松动。 这日,她照例在药庐青石上打坐,在日月精粹最为纯净的时候呼吸吐纳。 夜幕漆黑,满天星光,月色如银。 她眉眼蓦地动了。 薄薄的眼睑缓缓抬起,长长的睫毛如同羽翼颤动,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开,浸了月光,冷冷清清。 她收掌轻轻吐气,眸光很亮,她修为上了一层!按上一世,可以算步入练气了! 阮宁一边琢磨阿爹一阶固元丹的配方,一边将内力运到掌中,一招秋风扫落叶,满树梨花簌簌落地。 她蹙了蹙眉,白皙的脸上萧杀严肃,抿着唇,满头青丝随风飞舞。 “还是太弱了。”她一脸不满走近梨树,“简直是花拳绣腿。”这样的水平,也就勉强自保。 然而她刚刚靠近,一道黑影滑过眼前,如同一只矫健的猫,迅速消失在墙头! “什么人!” 阮宁追到空无一人的长街,连个鬼影子看不到。 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若有所思,方才她手掌扫过那人胳膊,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波动。 那股波动非常奇怪,非常特别,靠近的时候,她丹田里内力蠢蠢欲动,增长了一倍不止。 太匪夷所思,这相当于她没有修炼,只是靠近那人,内力便自己提升了。 她眉头蹙起,盯着梨树沉思。 那人身手奇快,就算修为突破一级,她如今也不是对手。 幸好她炼丹在药房内进行,药房设了阵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发觉。 * 阮将军接过阮宁递来的丹药,那丹药香味奇特,通身乌黑,隐隐还泛着一层神秘纹路,他心知自己早已药石无医,只是每日见阮宁固执的眼睛,便不由心软。 “宁宁这丹炼得越来越好了!”他们都知道女儿为了谢九玄学医术,炼丹也只当是她自己琢磨的。 阮宁摸了摸阿爹脉象。 一阶丹药只能固元,阿爹身体转好,只是延缓了衰落,若不能尽快炼出二阶、三阶丹药,阿爹身体还是会垮掉。 只是,她卡在一级好些天,修为迟迟没有突破的迹象。 炼药需要消耗大量内力,以她如今修为,不足以炼出更高阶的丹药。 “宁宁啊,生发丹还有没有了?”阮夫人一脸意气风发的笑容。 阮宁:“没了。”她忙着修炼忙着炼阿爹的救命丹药,早就忘了生发丹这回事。 “没啦?”阮夫人笑容渐渐僵硬。 阮宁目光疑惑:“嗯。” “咳咳,宁宁,还能不能炼出来?”阮夫人目露期待。 “没工夫。”阮宁抿唇想着升级的事,没心情管什么生发丹。 “不行,娘都已经答应林太师夫人了。” 阮宁脑子一静,终于回到正轨,她缓缓抬起眼睛,目光冷淡:“这个人,不给。” “她有问题?” 阮宁:“嗯,心术不正,不要深交。” “真的啊?哎哟我去,那她太能装了,阿娘差点给她忽悠过去!” “嗯,不给。”林太师夫人就是林怃然她娘,上辈子没少给她难堪。她当时念在林太师在朝中地位,不想给谢九玄添麻烦,默默忍了。她还以为自己行为出错,才招了林夫人不喜。现在想想,或许她也跟汴梁很多人一样,看不顺眼自己高攀谢九玄而已。 想到谢九玄,她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阿爹,今日朝廷休沐,正好,我们去宁国公府废了婚约。” 阮将军一个踉跄差点从椅子上栽下。 “真,真要废啊!”过了这么久,他还以为闺女一时气话,早就忘了这出。 阮宁打开桌上木匣,拿出庚帖和信物,眉目冷淡:“嗯,要废,今日就去。” 阮夫人扭头不想看,挥着帕子:“去吧去吧,答应阿娘的生发丹,记得啊。”她这闺女的性子哟,像她。 * 阮宁连续半月闭门不出,不知汴梁城里因为生发丹都快翻了天了。 阮将军打开门小心翼翼向四周瞅了瞅:“闺女,快走!” 阮宁一坐上马车,阮将军立即挥手让车夫赶车。 他们前脚刚动,后脚便有一群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风风火火追来。 “阮小姐、阮将军留步!” 车夫见状,鞭子甩得更快,马车一溜烟跑远了。 阮宁目露疑惑。 阮将军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今日可算没被堵住。” 他哭笑不得道:“还不是你炼的那生发丹。他们全是各府派来求药的。日日蹲守在将军府门口,愁死老爹了!” 阮宁敛了眸子:“阿爹上朝也被人围了?”刚追马车那群人里还有那日带头挑衅她的家仆。 “那算什么!我家宁宁就是厉害,替爹挣了好大面子,秦御史近日都不见弹劾,我还不习惯哩。” 阮宁眸光晶亮,抿唇:“我日后会更厉害。” “嗯!阿爹的女儿当然厉害!” * 阮宁看着面前白瓦红墙的宅邸,饶是心无外物很多年,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前尘往事如云烟。那时候父母去世,她把谢九玄当稻草,想紧紧握住,只是越想靠近越接近不了。临死前她其实想明白了,他们谁都没有错,谢九玄只是不喜欢她、不在乎她而已。 隔了两世,再次回到这座住了三年的宅子,她心头平静,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宁国公府累世官宦之家,钟鸣鼎食,世代簪缨。 大梁建朝二百余年,宁国公府出过六位皇后。 当今小皇帝已故生母孝仪皇后便是宁国公谢九玄胞妹。 建宁三年事变中,京中大乱,先帝先后逝去,谢氏一朝凋零,宁国公府只剩谢九玄一人。 当时内忧外患,允王叛乱,西南小国趁机偷袭。 就在满朝人心惶惶的时候,谢九玄垂坐京郊,决胜千里,灭敌国,诛贼子,杀奸臣,定江山。 从此宁国公之名响彻大梁,成了大梁人人敬仰的存在。 那年谢九玄也不过十六岁。 老管家将他们引到谢九玄书房。 “阮将军,阮小姐,我家国公爷在书房。” 阮自年摸着胡须哈哈大笑两声:“有劳。” 老管家推开门,阮宁冷淡的目光落在书案后的人身上。 谢九玄一袭广袖白袍,袖口镶嵌三层金丝绣花罗层,衣领交衽亦如是。 除此之外,全身别无二色。 满头青丝以白玉簪绾起,眉如墨画,温润如玉。 应了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向来是世家典范。 阮宁印象中,这人从不穿白衣以外颜色,还有三步之内不允许靠近的怪癖,哪怕她前世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也不了解这个人。 谢九玄抬起眼睑,一双漆黑的眸子,未语先笑,令人如沐春风。 远远看去,巍巍然然,高姿神仪。 他放下手中医书,向阿爹点头示意,眸光顿了一下,若有所思,俄而视线跟自己对上。 阮宁敛了眉目,屈膝行礼:“臣女见过宁国公。” “九玄,我这人爽快惯了,也就直说,上次恳请九玄答应小女亲事,是在下鲁莽,承蒙九玄宽容。只是,我回去仔细想了想,小女实在配不上国公府,我这次带小女赔罪,婚事就当我一时糊涂,就此作罢吧。”阮自年一脸惭愧。 “哦?”谢九玄目光停在阮宁脸上,“这样说来,那日阮小姐所说是真话?” 阮宁垂下眼睑:“是,阮宁自知才疏学浅,配不上国公爷。往日行事不知章法,冒犯之处,还请国公爷见谅。” “是啊,九玄乃我大梁栋才,高门之女才配得,小女能嫁普通人家,平安一生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九玄轻笑一声,端了茶:“近日京中盛传阮小姐炼了一种名为生发丹的药,可使秃发之人长出头发,当真?” 阮宁声音平稳,冷静回视:“是真。” “我平日最喜钻研医术,不知是否有幸得阮小姐赠药?”谢九玄斜倚在靠椅上,眸光带笑,声音慵懒低沉。 “臣女需时间炼制,明日遣人送来。”阮宁面色无波无澜,“不过,方子乃不传之秘,恕我不能呈递。” “阮姑娘放心,我不夺人所好。”他漫声道,“阮将军面色红润,较之之前大有改善,亦是阮姑娘所炼之药的功劳?” “是呢,我家宁宁没日没夜炼药,老夫觉得身体好了很多。” “如此可要恭喜了。”谢九玄端起茶盏,“阮小姐师从何人?这样的医术我也自认不及。” 阮宁眉目清冷:“自学。” 阮将军不自觉眉目舒张,摸着胡子嘴角上扬:“九玄不知,小女喜医术,哪有什么名师,都是自己瞎琢磨。她那点唬人的本事怎么比得上九玄,九玄的医术当世无人能及。” 谢九玄眸子一顿:“废除婚约之事,阮姑娘心意已定?” 阮宁抬眸,眉目清冷,淡淡道:“是,臣女不懂事,配不上国公,请国公见谅,婚事还未传开,此时废止,对国公名声也好。” 谢九玄轻笑道:“阮姑娘恐怕是我大梁第一位亲自上门退婚的女子。” “将军府比之宁国公府差之千里,国公爷定能觅得门当户对之人。” “罢了,管叔,拿庚帖来。”谢九玄失笑,“阮姑娘性情与之前大有不同。” 阮自年松了口气:“小孩子不定性。” 管家很快拿了阮府的庚帖来,看着双方还回去,他目光有些复杂。 阮自年一口喝完杯中茶水:“这事是阮府失礼,多谢九玄宽容大量。” 他本想承诺什么,只是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叹了口气,摸了摸阮宁的头:“宁宁谢谢宁国公,这事是阮府不对,日后国公有令,你要言听计从,替爹报答。” 阮宁道:“谢谢宁国公。” 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从管叔身上扫过。谢九玄答应废除婚约乃意料之中,她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之前没注意,刚才接庚帖,她碰到管叔的手,在他身上发现了奇怪的波动。 就跟……之前偷袭的黑衣人身上的波动一样奇怪。 按理来说,这个世界的武者以功法为本,可她刚才无意拂过管家经脉,他并不会武。 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阿爹跟谢九玄告别她也没留神,一心想着管家和黑衣人的关系,心不在焉跟着阿爹走。 “当心!哎哟这个姑娘,走路不看路的!”阮将军一把拉过阮宁,离九幽远远的,“九幽侍卫啊,今日怎么没有跟在国公身边?小女莽撞,见笑见笑。” 九幽浑身煞气,面无表情,点了一下头:“阮将军。” 阮宁倏地转头看向九幽,正好对上九幽那双阴森的眼睛。 她面目清冷,心里却不平静。 九幽身上也有奇怪的波动。 而且,他身上波动要比管家和那个黑衣人强烈得多。 如果说管家和黑衣人身上的波动是流水潺潺,九幽身上便是壮阔的瀑布。 碰到管家,她的内力已然翻腾。 而就在刚刚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九幽身上那股波动引得她丹田躁动,修为有突破的趋势。 ※※※※※※※※※※※※※※※※※※※※ 看到好多眼熟的小可爱,爱你们么么哒! 004 004 九幽躬身而立:“主子。” 谢九玄眸光注视着茶盏中绿莹莹的水,眼中含笑,声音慵懒:“皇上如何?” “主子几日照顾,皇上烧已退,太医说无事了。”他想起遇到阮宁,眉间煞气更甚:“阮小姐是否——” 谢九玄摆了摆手:“阮姑娘来还庚帖,婚事作罢,日后不必紧张。我看她改了性子,不会再乱来。” 九幽诧异了一下。 他瘫着脸:“主子,小乙私自闯了阮府,今日惩罚已到期。” “阮姑娘发现了他?”谢九玄起身走到窗前,伸出修长手指拂了拂枣树新芽。 “是。” “真是奇怪。”谢九玄声音低沉,看着院中洒落的梨花轻笑了一声,“午膳在宫中陪皇上吃吧。” “是。”九幽眼波一顿,“阮府是否要派人——” “不必。” * 阮将军入京以后负责禁军训练,每日需去城防营,出了宁国公府,阮宁跟阿爹分开。 走过几条街,刚转过弯,烈烈风声响起,一块石子朝她砸来! 阮宁眸光一寒,向后弯腰躲过。 一浑身金闪闪的玉面公子手摇金扇,圆圆的眼睛不屑地看着她,昂首挺胸: “阮小姐身手不错,不过,本公子今天是来替人教训你的,你日后行事收敛些,这里是汴梁,不要仗着一身蛮力欺负我们汴梁女子,不然有你好看。” 阮宁站定,面色清冷,白嫩手指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剑身薄如蝉翼,剑刃寒气逼人。 九幽是天下第一高手,她没有内力,打他不过也就罢了,什么东西都想踩她一脚。 若是修仙界,众人听她名号逃跑尚且不及,谁敢当面叫嚣? 她一剑遥指,眉眼含霜。 这程秀文就是林怃然第一段缘分,上一世没少找她麻烦。 程秀文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只金灿灿的脚踩在下人背上,一手叉腰,金扇子指着阮宁:“给小爷教训教训她。” 阮宁眸子一眯。 片刻之后。 六个壮汉上身衣物碎成一缕一缕垂在腰间,个个身上画了个王八。 他们双手环胸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小姐饶命,小姐饶命,是我等有眼无珠,求小姐大发慈悲!” 阮宁持剑而立,血珠自剑尖滑落,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染红了满地莹白杏花。 程秀文目瞪口呆,一边捂着胸口后退,一边抖着双腿:“你,你你你——” 阮宁眉眼冰冷,轻启朱唇:“说出背后之人,不杀。” 六名家丁头“砰砰砰”磕在青石板上,见了血,鼻涕眼泪满脸:“小姐也知,我家主子脑子真的不好使,小姐心善,饶了我等,我等必禀告老夫人,让世子好好反省,再也不敢了!” 程秀文一张白嫩的脸沾了灰尘,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阮宁:“你这个恶毒女人,今天算你厉害,咱们走着瞧——啊!疼疼疼!” 阮宁一脚将他踢趴在地上,吃了满嘴灰尘。 她右手一动,手腕翻转,剑光滑过,稳稳停在程秀文咽喉处。 家丁满头汗水,寒意从脚底窜入心口,毛骨悚然。 他颤声道:“小姐剑下留人,我家世子身份贵重,你敢!” 程秀文抱着扇子,婴儿肥的脸皱成一团,喃喃自语:“小爷的屁股嘶。” 阮宁眸子微眯:“是林怃然?” 程秀文猛地抬头,圆溜溜的眼睛瞪大:“!” 阮宁掏出帕子擦干净软剑:“滚吧,脏了我的剑,再有下次,扒光了衣服挂城门上去。” 六人哪还顾得上许多,连滚带爬,拽着还想找茬的小世子手忙脚乱离开:“谢小姐!谢小姐!” 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这特么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岂不是弱不禁风!想起阮宁满面寒霜剑剑杀招、见血不眨眼的样子,六人打了个寒颤,拉着小世子跑得更快了。 跑出很远,程秀文气喘吁吁回头,看见阮宁盯着她,跟饿狼盯着肉一般。 他打了个哆嗦,抹了把鼻涕:“好凶残的女人,长得人模人样,怎么如此凶残。” “世子爷,阮姑娘长得倾国倾城啊,林姑娘都没她好看呢嘶。” “胡说,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然妹妹比她善良多了。” 家丁哭丧着脸点头:“那倒也是。” …… 阮宁将染血的帕子扔掉,眉眼浸了冰霜:“林怃然。” 上辈子她以为自己得罪程秀文,九幽一掌,伤势还未恢复,碰上程秀文,伤上加伤,回去养了好些日子才好。程秀文身份特殊,为了不给谢九玄惹麻烦,她也咽了这口气。 如果这一切都是林怃然授意……阮宁想起上辈子那些莫名其妙针对和陷害自己的人,她将软剑收回腰间,冰冷的脸上一片萧杀。 不过,她盯着程秀文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程秀文身上也有一股波动?比管叔和黑衣人淡了许多。 刚才踢他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九幽引起的丹田躁动太大,程秀文这点波动便不明显。 但是那六个手下身上又没有。 她沉思着不疾不徐回到阮府,阮夫人向她招手她也没看见,蹙着眉头将自己关进了药庐。 九幽身上波动引起的内力增长抵得上她没日没夜打坐几年,二级已经隐隐松动。 她盘膝坐在青石上,运转内力冲击功法二级的厚壁。 日薄西山,天色暗沉。 阮宁缓缓睁开眼睛。 她眸子很亮,垂眸看了看自己手心,一掌轻轻挥出去,假山石碎成了渣。 阮夫人听见“轰隆——”一声,吓了一跳,忙赶来。 阮宁施施然推门而出:“阿娘?” “这,这是——” 阮宁压了压嘴唇,眼睛晶亮:“我拍的。” 阮夫人脚下晃了晃,伸手摸了摸阮宁额头:“宁宁乖,退了宁国公府,娘给你找更好的人家。” 阮宁:“……” * “夫人,林太师府递了拜帖。” “来的谁?” “太师夫人身边大丫鬟。” 阮宁垂眸。 林太师是当今皇帝的老师,曾在建宁三年事变中拼死抵抗允王造反,一身浩然正气,忠正清廉。 他也是女主林怃然的父亲。 “这——”阮夫人拍了拍手,转向阮宁,“宁宁,她肯定是来求药的。阿娘去打发了她!” 阮宁眸光一转,阿爹三阶灵元丹有一样非常重要的药材,这世上都没有几株。而林太师,恰恰得皇帝赐了一株。 “阿娘,生发丹可以给她,让她拿血根草换。” “血根草?传言千金不换,活死人肉白骨那个?” 阮宁点点头:“嗯。” “这她怎么肯换?血根草这么贵重的东西。” 阮宁眉眼清淡,肯定道:“不换就不换,她早晚要来换的。” * 阮夫人去前厅处理林夫人的事,阮宁一转身翻出阮府,钻入后山。 刚刚突破,内力奔腾,二级相比一级内力强大一倍不止,在院子里试练,动静太大。 太阳落下山巅,天幕暗下。 猫头鹰的叫声不时响起。 树林里很安静。 阮宁抽出腰间软剑,剑刃在暗淡林间发出刺眼寒光。 她的本命法器为一柄剑,渡劫失败,法器应该封印了。 可惜。 这把软剑是父亲追击蛮子,在蛮子圣池里启出的千年玄铁铸就而成的,虽然薄如蝉翼,可以缠至腰间,但削铁如泥。 剑鞘也是稀世珍品,绕在腰上,宛如腰带,上面装饰了宝石、猫眼,五颜六色,很好看。 阮宁面色清冷,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宛如蒲扇。 突然,她目露寒光,飞身而起,右手翻转,软剑流水般泄出,一剑霜寒,千里冰封! “咔擦——” “砰——” 参天大树轰然倒地,月亮露了出来。 阮宁就在剑风劈出的空地上练习剑术。 月光洒在白皙的脸上,眉眼如诗如画。 一个时辰后,她额头渗满细汗,轻轻喘气。 她蹙眉看着东倒西歪的大树,有些不满。 还是差得太远了。 就算按照功法可以修炼内力,但是这个世界到底不以武为尊,即使达到了功法相应的等级,跟修仙界比起来,尚不能达到十分之一。 她又想到那几个身上有特殊波动的人。 不知道他们的波动从哪里来,怎么会对内力有那么大的作用。 她特意试过,阿爹阿娘还有府上一干下人,都是寻常人,不见一丝波动。 得找机会去一趟镇国侯府,至于宁国公府……也要去看看。 功法三级跟二级相比,需要的内力差之千里,阿爹的身体等不得。她得尽快突破三级。 “什么人!”阮宁目光清寒,倏地转身,提剑劈向一颗大树。 她听到了呼吸声。 ※※※※※※※※※※※※※※※※※※※※ 九点还有一章~ 感谢小可爱读者“神山九穗”,灌溉营养液+2读者“沧海沉年”,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吱吱”,灌溉营养液+1,么么啾! 005 005 阮宁一剑呼啸而出,霜寒之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冻结剑气所过之处,大树轰然倒地,树后没有一丝人影。 她蹙眉,清冷的目光落在林间。 刚才那一丝呼吸绝对不是幻觉,对方身手一定在她之上,所以才能在她用出一剑霜寒后消失无踪。 夜色更深,月光更白。 阮宁收了剑,眉目清冷。 她横眉扫了眼漆黑幽深的山林,甩袖踏着云步下山。 月光下,她眉目如诗如画,肌肤如玉,莹莹生光,身形纤瘦,脊背挺直如青竹,飞驰在山林间,犹如神女踏歌而行。 许久之后,九幽声音阴冷:“小乙,你找死。” 小乙摸了摸脑袋,一张娃娃脸皱成了苦瓜,黑色蒙脸巾堆在颈间:“九幽大哥,阮姑娘好厉害,刚才那一剑,我感觉浑身都被冻僵了,一动都不能动,如果不是九幽大哥,小乙一定会被阮姑娘抓到的!” 九幽面瘫脸难得生出一丝恼怒,他一巴掌拍在小乙脑袋上,小乙头上黑色布巾掉了下去,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 小乙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九幽大哥,小乙知错了,不要告诉主子好不好?” “什么事情能瞒过主子的眼睛?” 小乙张大嘴巴:“啊,主子知道了?” “跟我回去,丢人现眼,被个女人发现,回去后三个月不许出府!” “小乙知错了,九幽大哥不要生气。” * 宁国公府,湔雪堂。 谢九玄斜倚在榻上,手中捏了一本药集。 乌黑长发半干,带了几分湿气,披散开来,铺在白色长袍上,衬得肌肤玉一般莹白。 他目光始终不离书卷,脸色在烛火中若明若暗,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慵懒至极:“我管不了你了?” 小乙头磕在地上:“小乙知错,请主子责罚!” 空气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半晌,“哗啦——”谢九玄翻过一页。 “生发丹阮姑娘明日便会送来,我少盯你半日,你又不老实,说吧,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他看完最后一页,目光轻轻扫在小乙凌乱破裂的衣衫。 小乙皱着眉,有些羞赫:“阮姑娘剑气伤的。” 九幽单膝跪地:“主子,阮姑娘剑术高超,不在小乙之下。” 谢九玄眉毛一挑,干燥的手指捏了书卷扔到几案上:“你没用毒?” 小乙:“啊?主子不是说了,除了主子的命令,不得对没有出手的人用毒吗?” 谢九玄笑了:“她可曾对你出手?” 小乙:“出,出了。” “为何不用毒?”他挑眉。 “阮姑娘剑术好厉害,好漂亮!我看呆了,忘了呼吸,不小心被她发现了,是小乙不对,不关阮姑娘的事。” 谢九玄轻笑一声:“好看?” 小乙脸色涨红:“嗯,嗯,很好看。” “呼吸被人察觉,看来最近偷懒不少,九幽盯着他,一个月内不许擅自行动,好好练功。” 九幽:“是。” “谢主子。”小乙垂头耷脑哭丧着脸出去了。 堂内只剩九幽,他面上刀疤在明灭的火光中杀气重重。 谢九玄啜了口茶,声音慵懒:“还有事?” 九幽面瘫着脸:“阮小姐所习剑术高深莫测,属下未能破解,假以时日——” “我更感兴趣的是她的医术。阮自年上次拜访,浑身死气,油尽灯枯之相,活不过两个月。今日再见,身上死气已去,已然焕发新生,像是枯死的草木发了新芽。你说,他能不能活下来?” “很有意思,不是吗?”谢九玄眉目含笑。 九幽无法回答。他道:“主子该歇息了。”漏壶已指到子时。 谢九玄起身,如云墨发披在身后,他笑道:“小乙,十四了。” 九幽止步内室;“是。” “太平七年了啊。”谢九玄漫笑一声。 蜡烛灭了,室内黑了下去。 * 半夜,宫里突然来人,管家领着人来见宁国公,被九幽挡在湔雪堂外。 “宁国公,皇上不好了!”宫人满面惊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 “吱呀——”门从里边推开,谢九玄衣冠整齐,薄薄一层眼睑泛着青,眉眼不见笑意。 “怎么回事?” “皇上晚上偷偷吃了凉糕,半夜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这会昏迷不醒,刘院正说,说皇上熬不住了,宁国公救命!” “闭嘴!休要胡说!”九幽一脚将人踢开。 * 宫门侍卫远远看见一道白衣墨发的身影骑着马闪电般向宫门冲来,脸色大变,忙大开宫门:“快开门,是宁国公!” “吁——”谢九玄一路疾行,眉目凛然,浑身气息慑人。 他扔下马鞭,踏进幽兰殿。 九幽紧随其后。 殿内灯火通明,太监宫女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参见宁国公。” 太医院院正提起袖子抹了把汗:“宁国公,臣已经按照您开的方子用药了,但是丝毫不见好转,臣无用,无能为力啊!” 谢九玄眸子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落在床帐内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他脸色有些白,一步一步走过去。 背影看去有些萧瑟。 小皇帝眼睛不安地闭着,脸颊瘦得凹陷下去,面色潮红,不停有细汗渗出,鬓角挂着汗珠,嘴唇干裂了,喃喃呓语着“舅舅”。 谢九玄伸出苍白的手指,缓缓向司马徽脉象摸去。 指腹落在他细瘦手腕上的一瞬间,滚烫的温度让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盯着小皇帝一只手就能握住的脖颈,声音有些哑:“茯苓,荆芥,牛膝,川芎,司龄,寄奴草各二钱,薄荷水煎服,一个时辰一次。” 太医院诸人立即去煎药。 刘院正抹了把汗,目光期翼地看向谢九玄:“宁国公,陛下——” 谢九玄笑了笑,眸子里情绪不明:“元气大伤。” 刘院正脸色一白,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上。 皇帝出生时早产,险些没救过来,自小羸弱多病,后来又逢允王叛乱,身体一再受损。宁国公医术天下无人能及,这些年多亏他翻遍医书,想尽了法子,才将陛下身体调理得好一些,如今因为一碗凉糕元气大伤,怕是,怕是…… “臣有罪啊,臣罪该万死!”刘院正涕泪横流,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谢九玄捏了捏眉宇,笑问:“陛下身边不能离人,今晚是谁值守?李芝呢?” 所有人噤若寒蝉,哆嗦着不敢开口。 九幽将一名宫女扔到殿前:“主子,李芝撞柱,还有一口气。这是值守宫女。” 谢九玄垂眸,对上宫女惊慌的眼睛,声音温和,缓缓道:“不要怕,说清楚,陛下怎么会吃凉糕?不是吩咐你们寸步不离跟着陛下,如何让他自己乱吃东西?” 宫女眼泪夺眶而出,疯狂摇着头:“宁国公,不是奴婢们的错,今日平南王带着小世子入宫,小世子跟陛下一起玩,不知道说了什么,陛下闹着要吃凉糕,晚上奴婢看着陛下睡着的,陛下躲开幽兰殿的奴才偷偷拿了凉糕吃,奴婢,奴婢真的冤枉啊,求宁国公恕罪呜呜呜。” 满殿奴才面如死灰,嘶声喊冤。 谢九玄眸子盯着奄奄一息的李芝。 李芝满脸是血,眼睑艰难地张了张,气若游丝:“李芝有罪,对不起陛下……” 谢九玄笑了笑,笑容如沐春风:“都拖出去,在前殿行刑。去将平南王府小世子带来。” 幽兰殿太监宫女浑身汗湿,脸色发白,瞳孔急剧收缩,吓得两股战战,喉咙疯狂吞咽唾沫。 殿前行刑侍卫面色冰冷,庭杖打在哀嚎的小世子腿上,白天还生龙活虎的孩子,转眼奄奄一息。 月亮很圆,宁国公坐在一旁,眸中带笑,修长手指一抬,声音在寒夜里让人发冷:“行了。将人抬回去。告诉平南王,陛下病了一场,我要他小世子一双腿。” “是。” 谢九玄眉目含笑,扫了一眼李芝和值守宫女鲜血淋漓的尸体,漫声道:“你们记住,陛下有事,你们便跟他们一样。” 众人哆嗦着磕头:“是……是!” 司马徽吃了药没多久烧渐渐退了下去,脉象平稳,呼吸正常。 谢九玄注视着皇帝瘦弱的脸,不知在想什么。 九幽开口:“主子。” 谢九玄起身,脸上皮肤白得透明,眼底青黑,眉目间挥不去的倦意。 他慵懒道:“上朝。” * 阮宁吃早饭时将谢九玄要的三颗生发丹交给阿娘:“阿娘让人送到宁国公府,每日睡前一颗,连吃三日,第四日头发就能长出来。” 阮夫人目光炯炯,盯着生发丹活像在看大宝贝:“宁宁——” 她话还没说完,阮宁又递给她一个锦囊:“这个给阿娘吃,很难炼的,那些求药的人不管他们。”她现在一丝一毫内力都不能浪费,得攒着给阿爹炼药。 阮夫人捧着两个锦囊狠狠亲了阮宁一口:“不愧是阿娘的宝贝女儿!” 说完喜滋滋地走了。 阮宁摇了摇头,吃完早饭,一脸正经地上街,逛了一圈,逛到镇国侯府后巷。 她板着脸严肃地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翻墙溜了进去。 程秀文睡得正酣,嘴巴吧唧吧唧不知道梦到什么好东西,口水从下巴上留下。 阮宁翻窗进来,拿起床边金色扇子在他脸上拍了拍。 “阿斗……别烦小爷……卧槽!”程秀文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下一刻,立即将被子拉到胸口,紧紧抱住,婴儿肥脸上全是惊恐,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媳妇:“你你你你想干嘛!我我我喊人了!” 阮宁:“闭嘴,不然扒光了扔出去。” 程秀文:“!” “待会我会递拜帖,你最好是不要拒。” “呵,笑话,小爷我有什么不敢……额,不拒,不拒,姑奶奶你到底想干嘛?卧槽!”他看着撂完话就翻窗而出的人,目瞪口呆,“得加强防卫了,我堂堂镇国侯府竟然让一个黄毛丫头随意出入,说出去小爷我还怎么行走京城!然妹妹岂不是要看不起我了,不行!” 006 006 程秀文一身金光闪闪坐立难安,喝口茶,伸长脖子向外看一眼。 阿斗:“世子,你看什么呢?” “什么?”程秀文瞪眼,一扇子拍他屁股上,“咳咳,胡说,小爷我怎么会怕她!哼,待会要是有人来,你给我轰——” “世子,阮将军府的宁姑娘递了拜帖。”管家笑眯眯道。 “轰——咳咳咳咳咳!”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活见鬼一般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手指哆嗦指着管家身旁一身黑衣人模人样的阮宁,“你!”怎么进来的? 阮宁行了一礼:“世子好,阮宁于书画有一事不解,特来向世子讨教。” “咳咳,有何不解啊。”程秀文使劲摇晃扇子,鼻子仰得老高。 “听闻世子擅人物,阮宁今日想跟世子比拼。” “喝,谁给你的胆子……哦,你说什么来着,跟本世子比拼画技,这个,好啊!”他喜上眉梢,“阿斗,备纸墨!” “世子且慢,阮宁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程秀文一脸警惕。 “既是人物画,怎么能没有人?”阮宁认真道。 “你是说——”程秀文仔细瞅着她的眼睛。总觉得这个女人不怀好意。 “还请世子让府上下人一一前来,我们各自选一个临摹。” “这法子有意思!” 半个时辰后。 程秀文包子脸皱成一团:“姓阮的,你挑人就挑人,为何拍他们肩膀?还有啊,半个时辰过去了,我府上就这么多人,你还没挑好?” 阮宁拍完最后一人肩膀,眉头蹙起,眸光盯着程秀文若有所思。 “你,你想干嘛?” 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警告你,这可是镇国侯府,我爹是镇国侯,我娘身怀十八般武艺,我祖母——嘶轻点疼!” 阮宁松开抓着程秀文肩膀的手,眉目清冷:“时辰不早,我就不打扰世子作画,多谢世子款待,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 “哎你还没画呢!” “世子,这墨还磨不?”阿斗一脑门迷糊。 “磨你的头!等等,世子我是不是被人耍了??” “好,好像是?” “是个屁!” …… 阮宁出了镇国侯府,站在大街上,板着精致的脸表情严肃。 她刚才试了一圈,镇国侯府除了程秀文,其余人身上没有一个有波动的。侯府老封君还有侯爷夫妇她暂时没什么法子近身。 她叹了口气,程秀文比较傻,好忽悠,可是宁国公府她该怎么探。 以她如今的身手,偷偷潜入会被抓住,正当上门也没有理由摸遍所有人。 太阳有些晒,她抿着嘴一脸严肃往家走。 没有找到波动来源,不开心。 “宁妹妹?” 阮宁继续走。 “宁妹妹,是我啊!” 一双胖手扑过来,阮宁脚下一挪躲开,目光盯着来人:“你是谁?” “我,梁茹儿啊,我爹是礼部侍郎,我姑母是当朝太妃。” 阮宁:“不认识。” 梁茹儿肥胖的五官差点变形,她咬牙:“宁妹妹上次不是还想跟我一起玩么?” 阮宁:“不记得。”她转身要走,梁茹儿伸手来拦:“宁妹妹,我找你有事!” 阮宁蹙眉,冷着脸道:“我并不想知道你找我有何事。” 梁茹儿:“……” “等一下,那个,生发丹你究竟怎样才肯给!” “等你秃了我可以考虑下。” “……” 梁茹儿跳脚:“你别后悔!” 阮宁沉思着那些波动到底从哪里来的,不想理会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我这里有小道消息,跟宁国公有关的!你难道不想知道?” 阮宁刚想到宁国公府,捕捉到这几个字,耳朵一竖,倏地转头:“宁国公?” “是,是啊。”梁茹儿有些傻愣。 阮宁一步飘过来,将她咚在墙上:“什么消息?” “你答应用生发丹换我才告诉你,哼。”梁茹儿看着怼到面前的脸,暗暗嫉妒,脸比自己小,眼睛比自己明亮好看,皮肤比自己白,比自己细腻,眉毛也该死的精致好看,鼻子为什么也小巧好看,就连鼻尖那颗小痣也有点可爱,啊气死她了。 “行。成交。” “真,真的?”汴梁达官显贵遍求不到的生发丹这就到手了?? “宁国公怎么了?” “他,他,哦,宁国公要召世家子弟入宫为皇上祈福。” 阮宁眉眼恢复冷淡,不带感情地看了梁茹儿一眼,手一松,梁茹儿就咚在地上了。 “!” “唉,你不追宁国公了?入宫哎,能天天见到宁国公!”梁茹儿放出诱饵。 阮宁继续皱着眉边走边思考。谢九玄身边有九幽,她又靠近不了,进宫有什么用,不知道谢九玄身上是不是也有波动?等等,九幽。 她一阵风回到梁茹儿面前,眉眼冷淡:“怎么入宫?” 梁茹儿给她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简直要疯:“生发丹给不给!” “生发丹没有,这个给你,吃了……可以变白?”应该可以变白,洗髓伐筋,可以排出体内杂质,对不习武的人来说,就是变白吧? 阮宁蹙着眉头,伸手在袖带里掏了掏,掏出一颗清香扑鼻的丹药,通体碧色,晶莹剔透。 梁茹儿眼睛一亮,手紧紧攥住:“真,真的?” “怎么入宫?”阮宁抿唇。 梁茹儿咽了口唾沫,一口先把丹药吞了下去,边嚼边说:“还挺好吃的,入宫啊,我听姑妈说的,像我这样有靠山的,肯定是没问题,你,应该不行。”她幸灾乐祸起来。 阮宁:“你刚吃了变黑丸,会变得跟煤炭一样黑。” “!” “你帮我入宫,我给你解药。” “真,真的?” “嗯。” “呜呜呜宁妹妹我错了我刚才骗你的,入宫祈福只要八字没问题朝廷会拟出名额宣告各府。阮府肯定有名额,你放心,我保证你八字没有问题的。真的!我姑母可是当朝太妃!” “好。” 阮宁将人松开,拍了拍衣摆。 梁茹儿傻了:“等等,解药呢!” 阮宁居高临下,眉眼一本正经:“你若做不到,我自有办法让你变黑。” 梁茹儿懵了。 * 阮宁眸光晶亮,脚下步伐轻快。 入宫的话,能天天碰到九幽,她可以趁机靠近,多接触几次,功法三层突破有望! 虽然程秀文那里没什么收获,但这趟没有白出来。 这样想着,她眼里露出满意。 走到一半,碰到两个宁国公府的下人,她想也没想跟了上去,拍了下两人的肩。 二人回头,只看见一个背影。 “谁啊。” 阮宁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掌心沉思。 有波动,虽然比程秀文身上要轻微太多,几乎等于无,但是她感受到了,两个人身上都有。 而且此二人都没有武功。 宁国公府九幽、管家身上都有波动,而且非常强烈,比程秀文身上强烈许多。 这么看来,问题在宁国公府的可能性比较大。 宁国公府到底有什么古怪。 可惜她现在的修为没法偷偷潜入,等她以后修为上去了,一定将九幽捉来关到小房子里,做她的炉鼎,供她习武。 现在,只能找机会多接触,快速提升内力。 用伯乐仙长的话,好像叫“强行碰瓷”? 嗯,这个办法不错。 “嗯?”她抬头望着面前的白翠轩,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这位小姐,您看点什么? 阮宁脚步直直走向柜台,目光直勾勾盯着博古架上那朵白玉小白菜,伸出细嫩手指:“我要这个。” 伙计一瞧,笑了:“这位小姐您真识货,这是本殿镇店之宝。” 阮宁盯着那尊玉雕:“我要。” “您等等,我去找掌柜!” 掌柜满头大汗出来,见着阮宁笑得一脸和气,作了一揖:“阮小姐想要那座前秦年间的小白菜?” “这座白玉白菜是前秦大师之作,算是我们白翠轩年代最久,水头、手艺最好的一尊玉雕,价格不菲,您真要买?” 阮宁想起出门的时候阿娘还念叨阿爹这个月的饷银又不够花。 她抿唇:“多少银子?” 掌柜笑道:“十万两。” 阮宁伸出白皙细嫩的拳头,手掌缓缓打开,露出掌心通体碧绿的丹药,眼巴巴道:“我拿这个换。” 掌柜失笑:“小姐,抱歉,本店只接受真金白银,银票也行,除非您拿出价值等同的古董,不然一概不易。” “哈哈哈哈哈哈阮小姐把白翠轩掌柜当傻子么?什么丹药能卖十万两白银?”来人趾高气昂,一脸倨傲不屑。 “你我就不卖。”阮宁道。 掌柜擦了把汗:“袁少爷。” 袁成碧目光转向那尊白玉白菜,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阮宁:“阮小姐没有银子也敢上白翠轩?罗掌柜,那尊白玉给本少爷拿来,这尊白菜水头不错,寓意也好,本少爷买了,不就是区区十万两。” 掌柜:“阮小姐若是出不起银子,这尊白玉只能拿给袁少爷了。” 阮宁眉头一蹙,盯着袁成碧目光不善:“我先来的。” “若我所知不错,阮将军一月十两银子饷银,阮小姐再等十年也买不起这白玉,何必信口开河呢?”袁成碧嗤笑。 门口已经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闻言指指点点: “就是,谁知道她那丹药是什么东西!” “她不是炼出了一种生发丹么?要是生发丹,十万两,腰缠万贯的商人也不是买不起。” “那生发丹据说通体乌黑,你看她那颗,绿油油的,看着就有毒一样。” “也是也是,买不起也敢来,好大的脸。” …… 袁成碧洋洋自得,目光撇过阮宁手中丹药:“这样吧,阮小姐不妨说说,你手里这颗丹药有什么用,我帮你问问有没有冤大头愿意出十万两啊。 “或者你能拿出生发丹,本少爷也不是出不起十万两,施舍给你也行,若是没有,这尊白玉雕本少爷便拿走。谁让你穷呢?哈哈哈穷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去穷人那些地方淘换点便宜摆件便是,白玉雕让你拿走也是暴殄天物。” 阮宁目光幽幽地盯着袁成碧,蹙眉思考将他一剑劈了的可能性,她眼睛一亮,转而又暗淡下去,不行,这是凡间,还有律法,阿娘肯定要愁得念叨三天三夜。 啧,好烦人。 袁成碧被她目光看得浑身一冷,总觉得阴森森的。他意识到自己竟然怕了这个女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穷酸户买不起就让开,掌柜的,给本少爷包起来!” 姐夫跟林小姐还在等,这白玉雕确实是好东西,怪不得林小姐 007 007 伙计一脸严肃在掌柜耳边说了什么。 掌柜脸上笑容僵了僵,一脸恭敬对着阮宁道:“阮小姐,我家主人说了,您可以拿丹药换这尊白玉。” 阮宁目光疑惑地向内堂帘子看了眼,将锦囊里的丹药放进掌柜恭敬捧着的掌心里:“你家主子很识货。” 掌柜闻言浑身一僵,头上汗水直流。 袁成碧眸子一沉:“等等,你家主子莫非是个傻子不成,脑子有毛病啊,真金白银不要,用一颗破丹药换。” 掌柜脸色一冷:“袁少爷说话还请注意些,东西是主子的东西,主子想怎么卖便怎么卖,不劳袁少爷操心。” 袁成碧脸色阴沉,他若是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日后还怎么得姐夫倚重? 他知道白翠轩背后有人,不然也不可能在汴梁独占鳌头这么多年。 白翠轩得罪不起,他心里将阮宁恨上了。 阮宁不用掌柜的,自己捧了那尊玉雕,越看越喜欢,心里美滋滋的,连打袁成碧一顿都没什么兴趣了。 “这尊小白菜,若是本少爷非要不可呢?”袁成碧拦在阮宁面前。 “你想抢?” “是又如何?我姐夫乃当今皇上嫡亲皇叔,你一个小小将军的女儿,也敢跟本少爷抢东西?”他拿出十万两银票扔到阮宁身上,“识相的话,拿着钱,乖乖将东西给本少爷,否则,休怪本少爷不客气。” 阮宁眸子一眯,将白玉雕仔细放到掌柜的手上:“拿好。” 她将指骨捏得咔擦响,视线扫过袁成碧全身,眸子含了冰霜,莫名瘆得慌。 袁成碧眼皮一跳,嗤笑:“怎么,就凭你这小身板,想跟本少爷动手?你可知本少师从何人?说出来吓死你——嘶疼疼疼!” “啊!” “疼!” “你给我——嘶等着!” 阮宁左勾右拳,照着脸招呼。袁成碧壮硕的身体被阮宁一只瘦弱的手摁着,毫无躲闪之力,他怂怂地将自己抱成一团,脸憋成了五颜六色。 没一会儿,那张脸就被揍成了猪头。 阮宁板着脸,揉了揉手腕。太弱了,要是以前,一拳就能把人轰成渣渣。 掌柜和伙计都惊呆了。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好美!” “这是梁小姐吗?” “好美啊,她怎么了?怎么这么好看!” “啊啊啊她瘦了,好苗条,皮肤也白了,她瘦了这么好看!” …… “阮宁!阮宁!”梁茹儿气喘吁吁从白翠轩门口冲进来,“阮宁!我听说你在这儿!” 白翠轩内外,除了阮宁,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梁茹儿。 这是梁侍郎府那个又胖又黑的梁茹儿?她头上那支太妃赏的白雀簪还别着呢。 “梁小姐?”掌柜这双眼睛从没有认错过人。这次,他有些不敢认。 梁茹儿一把抓住阮宁的袖子,满目欢喜:“宁宁!你给我的丹药太厉害了!你瞧!我变得这么美!” 掌柜咽了口口水,看着手中捧着的锦囊,见惯奇珍异宝的眼睛发出奇妙光芒:“梁小姐,您说的丹药是?” “就是那颗通体碧绿的丹药!吃了以后我立刻就变得这么美了!”梁茹儿转身往阮宁身上扑,“啊啊啊宁宁你太厉害了!” 阮宁躲开:“离我远点,你应该先洗浴一下。”她没想到培元丹肥胖之人吃了竟然还有这种作用。 若是武者,可以用它洗筋伐髓。 所有人看着掌柜悄悄打开的锦囊里那颗通体碧绿的丹药,眼睛发出绿光。 袁成碧以为危机解除,一脸鼻青脸肿凑到掌柜面前:“是这颗丹药?”他难以置信,心里快速闪过主意,这个女人有毛病,一只手就把他摁得死死的。白玉雕看来是抢不回去,如果能把丹药带回去,姐夫说不定会对他另眼相看呢。 阮宁扫了眼满地银票,一只手伸到掌柜面前:“有纸么?” 掌柜满脸笑容:“有,有。” 伙计已经将一沓纸放到阮宁手里。 阮宁手腕一扬,纸片利刃一般飞向袁成碧,所过之处,衣衫碎裂,袁成碧三脚猫功夫哪里挡得住,纸片无孔不入,削得他仿佛一个跳梁小丑,捂着衣服满屋乱跳:“嘶,疼死本少了!住手快住手!”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 梁茹儿一愣,不忘提醒:“袁成碧,腰带断了。” 话音刚落,白色布料堆在脚上,外面虽有裙罩着,但人人忍不住哄笑出声。 袁成碧面色涨红发紫:“你找死!” 阮宁盯着他脚下:“裤子.掉了?” 袁成碧恼羞成怒:“来人!给本少爷将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抓起来!” “成碧,休得胡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剑眉星目,黑衣蟒袍,气势慑人。 掌柜见到来人,躬身行礼:“见过平南王。” 袁成碧擎着一张猪头脸,站着不敢乱动,两股战战,风凉飕飕的,讪讪道:“姐夫。” 司马剑笑着进来,反手狠狠一巴掌扇在袁成碧脸上,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无法无天!成日不学无术,打着王府的名号胡作非为,我听说你方才欺负阮姑娘?道歉!” 袁成碧难以置信:“姐夫!是她打我!是你——”后面的话在司马剑的注视下渐渐咽了下去。 司马剑目光一片幽暗:“跟阮姑娘道歉。” 他转头看着阮宁,一脸歉意的笑容,“阮姑娘,我这妻弟纨绔惯了,无法无天,本王回去定严加管教,还望阮姑娘原谅他这一回,下次他定然不敢了。” 阮宁眉目冷淡:“不用,本小姐已经教训过了,他还有胆放马来便是,我正好缺个练手的。”又是这个司马剑,上辈子屡次害她,最后虽然死得惨,但她想到不是自己动手,总觉得手痒。而且,他还是书里林怃然第二段情缘。 她目光向白翠轩对面酒楼扫去,方才那二楼有一片白色裙角闪过。 司马剑笑了笑:“阮姑娘真会开玩笑。” 阮宁:“本小姐从不开玩笑。” 司马剑笑容一顿,目光转到梁茹儿身上:“梁小姐真的吃了阮姑娘的丹药?” 梁茹儿狠狠点头:“恩恩,就是宁宁的丹药!她只说可以变白,没想到我变得又白又瘦!” 阮宁再次嫌弃地离她远一点。 洗筋伐髓的味道实在吓人。 司马剑眸光一暗,看了袁成碧一眼。 袁成碧打了个哆嗦,白着脸,不情不愿道:“阮小姐,是我的错,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在下吧,我真的知错了。” 阮宁皱眉看着他。 司马剑笑道:“既然成碧知错了,阮姑娘原谅他吧,都是本王管束不严,才让他冲撞了阮姑娘,本王在这里也给阮姑娘陪个不是。” 阮宁捧起自己的小白菜:“我看你管束挺严,刚才像只炸了毛的公鸡,这会变鹌鹑了。” “阮姑娘真会开玩笑。” “本小姐从不开玩笑。我说了,不必道歉,本小姐刚才就教训过他了,扯平。” “既然这样,不知本王是否有幸得阮姑娘一颗丹药呢?当然,本王愿意以十万两的价格买下。”司马剑说着,让下人捧着银票端到阮宁面前。 阮宁淡淡道:“没有。” 司马剑:“啊?” 人群反应过来,低声笑开。 司马剑半晌才反应过来阮宁这是回答他那句“是否有幸”,她说“没有”,意思就是他……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暗:“难道阮姑娘炼不出第二颗丹药?” 阮宁:“本小姐看你不顺眼,不卖与你。”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好些人举着银票:“阮姑娘,卖给我吧!” “卖给我吧!我要!多少钱都买!” …… 掌柜这时上前,笑眯眯道:“不知阮姑娘能否将丹药放在本店售卖呢?”见阮宁蹙眉沉思,他又道,“若是阮姑娘看上本店之物,可随时拿丹药换。我们白翠轩乃百年老店,玉器古玩品质皆要高出同行,再者,像姑娘手中这尊玉雕,整个汴梁也只有我们白翠轩能拿得出来。” 阮宁捧着白玉雕:“我要很多这样的宝贝,你们有吗?” 掌柜抹了把汗水,想到里边那位的吩咐,咬牙:“有的有的,只要阮姑娘想要,本店都给您找来。” 阮宁眼睛一亮:“好,成交!”她转头看见司马剑,眉头一蹙,指着司马剑,“我的丹药不能卖与他还有姓林的人。” 掌柜擦了把汗,满口答应:“是是是!” 阮宁从袖带里掏出一个锦囊,她递给掌柜:“只有三颗培元丹了。”她指着梁茹儿,“肥胖之人吃了就会跟她一样,普通人不保证。” 掌柜眼睛发光:“是。” “卖了钱送到将军府来。” “是是是!” 阮宁刚把丹药交出去,司马剑黑着脸眸光暗沉。 门口突然涌进来一大堆人:“我要买丹药我要买丹药!”不知是不是刚跑回去拿银票了。 无数只手捏着厚厚的银票戳到掌柜面前,将店里挤得水泄不通。 掌柜忙扭着肥胖的身躯钻进柜台,笑得见牙不见眼:“诸位明日再来,本店今日还需核算利润,定价明日出。” “二十万两!给我!” “我有钱!现在就卖!” “我等不了明日,我今日就要变美!” …… 阮宁捧着小白菜流云踏步巧妙地溜了出去。 梁茹儿挤在人群里:“宁宁!宁宁你等等我啊,哎哟我的脚!” 008 008 掌柜花费好一番功夫才将求药之人赶走。 他抹了把汗,弯着腰一脸恭敬进了内堂。 内堂是一处小天井。 院里种了梅兰竹菊,杏花落满墙头,像是堆了一层白雪。 院中一坐一立,一白一紫两道人影。 谢九玄手中捏了一本医书,斜倚着,肤色如玉,鼻梁挺直,眉目分明,垂眸看着书页,修长手指端了细瓷小盏,放到嘴边轻抿。 九幽抱剑立于三步之外,脸上刀疤煞气慑人。 方才白翠轩内发生的事他们亲眼目睹,九幽面瘫脸也不由露出一丝古怪。 尤其当阮宁说出“裤子掉了”这话的时候,他额角忍不住跳动。 他目光几次望向谢九玄。 谢九玄抬眸,面上慵懒含笑:“怎么?” 九幽抿唇:“无事。” 谢九玄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干燥的指腹翻过一页。 掌柜加快脚步走到九幽面前:“主子,这是阮姑娘给的四颗丹药。” 九幽用内力稳稳放于桌上。 谢九玄看完最后一页,拿出阮夫人送来的锦囊,再拿起掌柜呈上来这只。 很普通的锦囊,混杂了很多药材的气味,他鼻子轻轻一闻,就能认出每一种药材的味道。 掌柜抹了把汗,紧张地注视着。 九幽也不由将目光放在那药效奇特的丹药上。 谢九玄先是拿了生发丹。一共三粒,颗颗通体乌黑,隐隐泛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光泽。 他拇食二指捏起,仔细端详着,闻了闻,漫声道:“何首乌,三十年人参。” 半晌,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生发丹,眼睛里的笑意敛了下去。 “主子?”九幽不由道。 谢九玄将生发丹放进锦囊扔到九幽手里:“给小乙。” “可发现什么?”九幽担心。 谢九玄笑了笑:“只用何首乌和三十年人参炼出的丹药,竟然能生发,我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这种本事。” 他又拿了一粒培元丹,目光难得认真,闻过之后,将丹药放进嘴里。 九幽大惊:“主子!” 掌柜吓得脸色煞白。 谢九玄一怔,漫笑一声,摆了摆手:“无事。都是寻常药材。” 九幽跟掌柜目光紧紧盯着他,两人额头不停渗出汗珠。 半响,谢九玄若有所思举起修长的手。 只见原本骨节不甚均匀的手上,缓缓渗出不明杂质,隐隐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味道。 他将宽大繁复的袖袍拉起,露出一截苍白手臂。 手臂上也渗出不明物。 九幽瞳孔骤然收缩:“主子!” 谢九玄笑了起来,眸光明媚,狭长的眼睛弯下。 他凝视着手上的杂质,挥了挥手让九幽不必紧张。 “不过是普通药材,她是如何将它们炼成有奇效的丹药的?你说,她有没有办法救皇上?”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好像含着无数不可说的情绪。 阳光透过杏树落在他身上,繁复白袍映出斑斑驳驳的光点。 他目光注视着手中书卷,情绪看不分明。 九幽嘴唇动了动,无法回答,他默默垂下眼睑,静静抱剑守着。 远远看去犹如一棵白杨。 默默守护,寂静无声。 * 梁茹儿收到的消息没错,朝廷让京中公子贵女进宫祈福,呈上生辰八字,礼部核实没问题后,下了诏令宣入选者入宫。 阮宁的名字在入选名额上。 宫人将她领到一处特意辟出来的宫殿。 明远殿。 阮宁上辈子很少入宫。 小皇帝在世时,她跟谢九玄参加过几回朝宴,回回都要对付女人们的明枪暗箭。 唯一印象比较深的,是大婚第二日她跟随谢九玄入宫,得了小皇帝一声“舅母。” 那天谢九玄难得没有笑。她便发觉谢九玄不喜自己靠近小皇帝,这是她唯一一次发现谢九玄露出不喜这样的情绪。 毕竟世人眼中的谢九玄完美无瑕,一脸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举手投足都是世家风范。 多少人跟他说句话都高兴得辗转反侧。 她也何尝不是这样。 后来小皇帝病逝,朝廷动荡,谢九玄忙于朝政,她根本见不到他的身影。 再后来她身体一点点垮了,更没有机会入宫。 “宁宁!”一道身影扑过来,阮宁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住了胳膊。 她将手臂抽出,眉眼清冷:“我们不熟。” “宁宁,是我啊,梁茹儿!” 阮宁目视前方:“不熟。” 梁茹儿一张瘦了还是肥嘟嘟的脸凑到她面前,瞪大眼睛:“宁宁,我告诉你,你差点就入不了宫了!” 阮宁闭目运转内力修炼。 见她没反应,梁茹儿失望了一下,一瞬又打起精神:“你知道吗?竟然有人将你的生辰八字弄错了,要不是我担心,特意求了姑母去看,你就被刷下来了!” 阮宁眼睛睁开:“生辰八字弄错?” 梁茹儿眸子亮了:“是啊是啊!真的弄错了,错的那个大不吉利,肯定会被刷下去的。” 阮宁若有所思,跟在茹儿身后踏入明远殿。 殿里放了三列案几,几上摆着笔墨纸砚并一册书卷。 前排均已坐满了人,闻声回头看来。 梁茹儿吃了培元丹后,皮肤变得透亮了,身材也窈窕纤细,原本被肥肉挤得一塌糊涂的五官显露出来,妥妥一张美人脸。 杏眼粉腮,俏丽活泼,眸光流转灵动俏皮,不少人看着她目光惊艳,看一眼,再看一眼,不舍得挪开目光。 只是,当她身后的阮宁走进来,所有人倒吸一口气,看呆了。 她今日绾了高髻,乌黑发间簪了一只金步摇,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耳垂上景泰蓝点翠耳坠衬得肌肤莹白如玉。 那张如诗如画的脸上清冷无波,樱红的唇抿着,眸子里仿佛含了远山烟雨。 鼻尖一粒小痣,令人过目难忘。 她穿了一袭镶了三道靛青嵌层的黑色广袖罗裙。 三道靛青罗层嵌在宽大袖口和领□□衽,罗层上是一团一团白木莲。 远远看去,气质清冷,令人难以将她跟以前那个热情似火的阮宁联系起来。 梁茹儿扫视一圈:“人还挺多的,宁宁,我都打听好啦,宁国公每日都会授医,我帮你抢前头的位子!” 阮宁:“不必。我要坐后头。”她对学医可没什么兴趣,不如清净打坐修习内力。如果不是因为九幽身上的波动,她才不来。不过,上辈子也没有祈福这件事。 她对众人目光视若无睹,就近在门口那张案几后盘膝坐下。作为妄然仙长的时候,这样的目光她见多了。 梁茹儿见她坐了,挨着她也坐下。 殿里案几便坐满了。 众人看见阮宁不拘一格的坐姿,再看看她那张明月清风一般出尘的脸,眼角不由一阵抽搐。 不少姑娘目光火热地看着阮宁,想问问还有没有培元丹。 呜呜呜她们一早打发人去白翠轩抢,结果掌柜的说早就卖空了。 “宁国公到——” 所有人眸光一亮,挺直脊背,端端正正注视着前头漫步而来那人,目光中满是仰慕。 阮宁漫不经心抬头,谢九玄一袭广袖白袍,满头青丝以白玉簪作绾,面如冠玉,眸中含笑,烟云水汽,高姿神仪。 “见过宁国公。”所有人躬身行礼。 谢九玄眸光扫过,漫声道:“免礼。” 他拂袖坐下,眸光低垂,翻开医书,声音低沉悦耳:“本次替陛下祈福,除了每日抄写经文,我会向诸位教授医书。你们桌上都有一本千金方,先从望闻问切之‘望’学起。” 阮宁不时看一眼站在前边的九幽,仿佛看到庞大的内力在向自己招手。 她脑子飞快运转,思考着待会怎么“碰瓷”九幽。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跟她说祈福还要听课,她已经抛到脑后了。 谢九玄究竟在讲什么,她也没有注意。 清晨阳光温暖却又不刺目,照得阮宁浑身舒适,她不肯放过任何一丝提升修为的机会,当即闭目开始修炼。 谢九玄讲着讲着,目光一扫,便发现阮宁这个异类。 底下一双双眸子,全都求知若渴,脊背挺得笔直。 只有阮宁盘膝坐着,两只手掐了个兰花指放在膝上,眼睛闭了起来,太阳照得她脸色几近透明。 谢九玄将手中书卷一放,靠在椅背上,啜了口茶,漫不经心道:“望我已讲完,阮宁,你来说说,望者何解?” 半晌,殿内无人应答。 众人一怔,悄悄看了眼谢九玄,忍着害怕迅速往后看去。 这一看,他们惊呆了。 阮宁这货,居然敢在宁国公讲课之时睡觉! 这岂不是堂而皇之的藐视! 不少女子悄悄替她捏了把汗。那可是宁国公啊! 梁茹儿原本听得入神,发现不对立即朝阮宁看,见她闭着眼睛一派神棍模样,她倒抽一口冷气,头皮发麻,偷偷瞄了一眼眸光沉沉注视着这里的宁国公,掐着手指推了推阮宁大腿。 纹丝不动。 阮宁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只觉宁宁要完,闭了闭眼睛使劲一推。 这个世界没什么危险,阮宁为了加快修行速度,修炼时五感封闭,外界对她无甚影响,除非她自己醒来,否则一般情况中断不了。 梁茹儿这一推却是用力过大,直接将她推得倒了下去,额头磕在案几上,她才蹙着眉头面含冰霜地醒来。 不少人脸都吓白了。 谢九玄少有才名,未及十六便登科中了状元,一篇《无忧赋》在士林中引起轰动,如今亦常常被众人拿来研读。 世人皆知,这位宁国公秉性端正,乃世家典范,要求向来严苛。 他曾任太学博士,闻名而去的学子将太学挤得水泄不通。 可后来学子们闻国公而生畏。无他,这位宁国公不仅才气过人,他的教学手段堪称可怕。 很多博学之士闻风丧胆。 不过,他调.教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成了令人敬仰的直臣便是。 不知胆大包天的阮宁捅娄子捅到宁国公眼皮子底下,会不会被仗责啊?应该不会是逐出去这么简单。 阮宁修炼被人打断,眉头微蹙,面色冰冷,顺着威压最重那道视线抬头,跟谢九玄漫不经心的目光对上。 ※※※※※※※※※※※※※※※※※※※※ 感谢在2020-02-24 10:33:07~2020-02-25 13:4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能吃能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09 009 阮宁修炼被人打断,眉头微蹙,面色冰冷,顺着威压最重那道视线抬头,跟谢九玄漫不经心的目光对上。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一幕画面。 那是她死前最后一次见到谢九玄。 也是暮春的时候,也是这样阳光温暖的早晨。 小皇帝已经去世了,即使是医术高超如谢九玄者,也救不了他。 她缠绵病榻已久,那日突然想去花园坐坐。 满园杏树梨树盛开,白色花瓣在微风中飘飘洒洒,像是在下雪。 谢九玄就坐在杏树下,白袍上堆了一层白色花瓣。手里拿着的不再是医书,而是一卷佛经。 他脸色苍白,挺直的鼻梁在晨光里近乎透明,薄薄一层眼睑泛着青,满头青丝披散在脑后。 她的到来惊动了谢九玄。 他抬眸向她扫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当时明明已经死心,却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得浑身发冷。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直到死,她也想不明白。 现在,阮宁注视着谢九玄清澈见底的目光,记忆里那双深不见底犹如深渊的眸子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谢九玄就那么漫不经心看着她:“我教你们一日,便是你们的先生。学生学艺不精,先生脸上无光。阮宁,自古医者行医,有望闻问切之说,你来说一下,望者何解?” 梁茹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趴在案几上试图给她传小纸条。 阮宁抿唇,看了一眼九幽。 她听说,先生罚学生,一般都是打手心。谢九玄不可能亲自打她,只能是九幽动手。 她眸子一亮:“不知。”阿爹的身体拖不了很久,她必须尽快突破三级,需要的内力太多了。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却犹如一记重雷,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满殿公子贵女瞪着眼睛看她,像是在看怪物。 之前听说她不再不自量力追着宁国公,他们还不信,今日却是有些信了。 将不学无术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而且是当着宁国公的面,阮宁是真敢呀。 怎么办,突然觉得她有点厉害。 正在这时,前排一位白衣仕女温温柔柔道:“先生,这道题学生替她答如何?” 谢九玄摆了摆手。 那是一个拒绝的动作。 他看着阮宁,轻笑一声:“你上前来。” 众人眸子一肃,来了!传说中的魔鬼教学! 阮宁目光一亮,来了!她的内力! 她麻溜利索地走到九幽身旁,手臂甩动间碰到九幽手臂。 丹田蠢蠢欲动,内力运转很快! “过来。”谢九玄眸光未明,苍白的手向她招了招。 阮宁一怔,站在九幽身旁有些不想挪动。 谢九玄就那么眸中含笑,一瞬不瞬盯着她。 阮宁不情不愿挪了挪脚。 她牢记着三步距离。 谢九玄随手一指下首一张案几:“你跟阮宁换了。” 阮宁目光扫过,那里娉娉婷婷坐着一位白衣纤弱的姑娘。 正是刚才要替她答题的姑娘。 听了谢九玄的话,姑娘怔了一下,看了阮宁一眼,一双似水剪瞳仿佛会说话。 阮宁半晌才意识到这位是书中女主。 不过她上一世并不怎么见过她,只在各种传闻中听过她如何如何才貌出众。 林怃然双眸含水,一怔后,温温婉婉笑了一下:“是。” 阮宁抿唇:“我不想坐这里。” 谢九玄声音漫不经心:“否则便站在这里听。” 林怃然冲她一笑,坐到了门口的位子上。 阮宁磨了磨牙,不甘心地看了眼九幽,坐到谢九玄下首第一张案几旁。 程秀文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阮宁后脑勺,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 谢九玄目光扫过阮宁板着小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声音慵懒:“今日就讲到这里。阮宁跟我来。” 九幽带着煞气的目光扫了阮宁一眼。 阮宁蹙眉,看着九幽,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胳膊力度甩得有些大,甩到了九幽身上,换来九幽死亡般的凝视。 她仿佛没有发觉一般,继续“碰瓷”。 九幽浑身煞气更甚。往左躲一点。 结果阮宁也向左移,屡次打到他胳膊。 他额角青筋跳动,强忍着才没有一剑了结了她。 这个女人一定记那日他将她一掌击飞的仇,变着法子找麻烦。 殿内众人望着他们背影:“宁国公不是要上刑吧?阮宁要凉了。” 阮宁跟着九幽,一路甩胳膊,内力运转越来越快,一点一点壮大,她抿着的唇角不知不觉扬起,眸子越来越亮。 这趟宫里没来错,若是每日都能这样修习,那岂不是美滋滋? 这样一想,她觉得应该跟九幽搞好关系。 “九幽侍卫?”她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九幽忍无可忍,看了眼前头主子的背影,阴森森看了她一眼。 阮宁却把这当做九幽愿意聊天的信号。 她似乎是不经意间拍了拍九幽臂膀:“不知九幽侍卫师从何人?” 九幽面上刀疤更吓人了。 阮宁又偷偷拍了他一把:“有机会可否向九幽侍卫讨教几招?” 九幽面色铁青。不要以为你做的很隐蔽。用这种手段报仇,如今三岁小童都没有这般幼稚。 阮宁蹭内力波动蹭得正高兴,突然发现面前没人了。 她抬头正对上谢九玄似笑非笑的目光。 “阮姑娘在做什么?”他漫声道。 阮宁发现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宁国公在宫里的办公处。 这里离幽兰殿很近,环境清幽,庭院里植了好些树,正是杏花吹满头的时候。 谢九玄就坐在杏树下,一动不动盯着她。 阮宁:“宁国公让臣女来所为何事?” 谢九玄摆了摆手。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阮宁感觉到什么,转过身去,看着来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 小乙却有些兴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阮宁。 谢九玄伸手指了指阮宁身旁的桌几:“请坐。” 阮宁瞅了眼远处的九幽,心知是没办法碰瓷了。 她规规矩矩坐下。 谢九玄挑了挑眉:“阮姑娘送来的生发丹我已收到。小乙按照阮姑娘交待服用了,只是,头发并未生出来。” “不可能。”阮宁眸子睁大。她自己炼的丹药自己心中有数,小小的生发丹,不可能无效。而且,为了保证有效,她都将用量增加到了三颗,其实一颗就可以生效,只是时间会慢些。 谢九玄叹了口气:“阮姑娘面前就是小乙,不信阮姑娘亲自诊断一番如何?或许他体质有些特殊,故而丹药无法生效?” 阮宁半信半疑地走到小乙面前。 这小孩顶多十三四岁,头顶光溜溜的,生了一张娃娃脸,看着她两眼放光。 她凑近看了看,小孩头顶确实没有一丝头发。 “他头发因何原因脱落的?”这么小的小孩,还没到掉发的年纪。 “我,我小时候误食毒药,头发便掉光了。”小乙摸着头有些腼腆。 阮宁蹙眉,伸出手在他头顶摸了一下。刚刚碰到,她眼睛蓦地睁大。 这小孩身上那股奇怪的波动非常明显,赶得上上次从院里逃脱的黑衣人了! 细细回想那个黑衣人身影,可不就是他这副身材。 她双手环胸,一字一句:“你是不是偷偷溜进过我的院子?” 小乙大眼睛里闪过慌乱,迅速垂头,一只脚磨着地面,心虚道:“我,我听说阮姑娘可以治疗秃发,小乙一时好奇……我不是故意的!” 阮宁眸子闪了闪:“你是不是还跟踪我到后山?” 小乙头垂得更低,耳廓红透:“抱,抱歉……小乙错了,我只是,只是想问问阮姑娘如何生发。”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头都要垂到胸前了:“小乙好想长头发呀。” 阮宁眉眼一派冷淡,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虽然九幽身上波动比小乙浓郁一些,但是九幽随时跟着谢九玄,她不好接近。这个小乙…… 她一脸严肃转头看向谢九玄。 “小乙私自跟踪阮姑娘,我已经惩治过他,此事是我宁国公府管教不严,阮姑娘若是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不知小乙的头发,阮姑娘有何看法?”谢九玄眸中一派真挚。 “看在他年纪尚小,这事便揭过不提,日后不许再如此。”阮宁一板一眼道,“至于他的头发,我需要时间研究,他既是体质特殊,要想生发,需得对症下药。” 最后,她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紧张道,“他若想治好,需要跟在我身边,直到我制出符合他体质的丹药为止。” 小乙娃娃脸垮了下去,都快要哭了。 九幽也有些意外。 谢九玄看着阮宁,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自己的小九九是不是被发现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谢九玄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这事除了她自己,谁都不可能想到其他地方去。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理直气壮,小胸脯不由挺了挺,腰杆直了许多。 现在是宁国公府求她治病,她只是要个病人而已,别人想来她还不要呢。 嗯,非常的合情合理。 “既是如此,小乙便跟着阮姑娘,直到治好为止。”谢九玄道。 还不等阮宁高兴,他又看着阮宁,眸中带笑,好像有什么深意似的:“只是,阮姑娘以为,多久可以治好呢?” 阮宁垂眸。当然是越久越好。 可是谢九玄也不是傻子,拖得太久他要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要么觉得她有猫腻。 “以三月为期,如若三月之内我不能治好,请恕我无能为力。当然,若是宁国公对此有异议,阮宁无话可说。” 谢九玄捏了捏眉头,貌似在思考。 随着他沉思的时间加长,阮宁表面淡定无波,内心却有点紧张。三个月是不是太久了?早知道说两个月也行,不然一个月也不错。她抿着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就在她觉得计划要泡汤的时候,谢九玄终于开口:“以三月为期,小乙便跟着阮姑娘治病吧,多谢阮姑娘。” 阮宁板着脸:“即使是宁国公府,也不能白白让我出手,酬劳不可避免。”这么点小机智她还是有的,不然以谢九玄的脑子,肯定要怀疑她的动机。 谢九玄轻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睛:“当然。不知阮姑娘有何要求?” “十万两银子。”她脱口而出。 “阮姑娘一颗丹药便不止十万两,十万两很合理,成交。” “嗯。”她看了眼瞪大眼睛的小乙,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使劲压了压想要上扬的嘴唇,“放心,我一定能让你长出头发。” 小乙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主子随手就将他送出去三个月,但是一想到能长出头发,他便兴奋不已:“嗯,我相信阮姑娘!” 阮宁回过头看着谢九玄。 “阮姑娘还有何要求?”谢九玄笑道。 “那我便将小乙领走了?”阮宁抿唇。 谢九玄摆了摆手:“还有佛经要抄,你去吧。” 阮宁眼睛亮了亮,拉着小乙胳膊转身就走。 那股波动好像含着神奇的力量,源源不断催动她丹田,内力运转加快,慢慢提升,功法三级偌大的屏障一点点在填满。 走着走着,她才想起,上辈子并没有在宁国公府见过小乙这号人。 010 010 走着走着,阮宁才想起,上辈子并没有在宁国公府见过小乙这号人。 “你几岁入的宁国公府?”她有些奇怪。 “小乙一直在宁国公府呀!主子说小乙一生下来就被抱到宁国公府了。”小乙闻到她身上药材的香气,深深吸了几口,好好闻呀。 “一直都在?”阮宁挑眉。她确定自己上辈子绝对没有在宁国公府见过他。而且看谢九玄对此人的重视程度,并非无足轻重之人。 那么,上辈子,这个小乙到哪里去了? “既然你小时候在宁国公府长大,为何我此前没见过你?” “小乙要帮主子找药材呀,一直没有露过面。”小孩脸上都是单纯的笑容。 阮宁仔细盯着他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破绽。正好明远殿到了,她便将此事抛到脑后。 “然妹妹,你累不累,我替你抄吧,我已经抄完了!”明远殿里,程秀文一身金光闪闪,满脸殷勤围着林怃然。 “不必,怃然自己可以。” 程秀文眼睛里闪过失望。 阮宁这才想起还要抄经文。她上前拍了拍程秀文肩膀。 “干嘛?”程秀文扭头。 “跟我来。”阮宁掐了他肩膀一路提溜到自己位子上。 程秀文觉得在然妹妹面前失了面子,气得包子脸鼓起来:“你放开!” 阮宁将一沓纸往他面前“啪”一放。 “干嘛?” “你不是说抄完了,替我抄。” 程秀文瞪眼:“我不!” 阮宁捏了捏手骨,咔擦作响,盯着程秀文:“抄不抄?” 程秀文委委屈屈:“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阮宁:“发现就是你的主意。” 程秀文:“!” 阮宁再次拍拍他肩膀:“好好抄。” * 她不知道谢九玄召人祈福的目的何在,但肯定不是祈福。 他那种人宁信自己也不可能信命。 与其将希望托付给不可捉摸的神灵,谢九玄想必更愿意从医书中找答案。 不管朝廷有什么目的,只要不打她的主意,便与她无关。 她带着小乙出宫。 马车上她盘膝打坐,修习内力。 有陌生人在,她只是闭上眼睛,五感是打开的。 “阮姑娘,你喜欢这么坐吗?”小乙看她坐姿甚是奇怪,满眼好奇。 阮宁没有吭声。 小乙瘪了瘪嘴,在马车里看了一圈,本本分分坐着,没有乱动。 “阮姑娘睡着了吗?”他有些腼腆。 “闭嘴。”阮宁道。 小乙眨了眨眼睛:“是。” 这个时辰,街上还很热闹,将军府的宅子是新近赏赐,原是一处前朝重臣宅邸。因着那位重臣不喜闹市,故而宅子有些偏。 马蹄踏在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小乙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就在这时,两人眼睛倏地睁开,对视了一眼。 几乎同一时间,二人一跃而下。 一簇箭矢扭曲了空气,携着巨大的冲击穿透马车,射进了道旁榆树粗壮的树干,尾羽颤动不止。 马车夫悄无声息死在一旁。 阮宁抽出软剑,眉眼冷厉。她轻轻扫了一眼,十二个黑衣人,团团将他们围了起来。这些人身上阴煞之气非常重,只是站在那里,却仿佛让人置身尸山血海的战场。 她蹙眉,浑身神经紧绷。 小乙看到为首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立即站到阮宁身边。 双方对峙也就一眨眼的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忽然,为首黑衣人动了,身形快如闪电,快得产生了幻影,几乎是一眨眼出现在阮宁面前。 那双阴暗的眸子看着她露出个残忍的笑,似乎笃定她必死无疑。 然而,当他的剑劈下来的时候,却没有如预料中一般将阮宁劈成两半,而是“当啷”一声,被阮宁手中那把软剑挡住了。 阮宁剑气挥出的同时,一股寒气自双剑交接处迸发,瞬间冻结了黑衣人的双手,并有蔓延至全身的趋势。 黑衣人脸色骤变,迅速挥剑防守。 二人几息之间便过了数十招,刀光剑影,寒气四溢,阮宁一头墨发随风飘起,侧眸冷厉,手中软剑招招致命,十五招后,黑衣人露出颓势,阮宁脚下一个错步,飞身一剑挑了黑衣人脸上布巾,露出其面目。 黑衣人大失所料,迅速退后。 阮宁脸色冰冷,将小乙往身后拨了拨,手紧紧握着剑柄,小臂极其轻微地颤了下。 如果不是小乙挨着她,不会发觉她已快力竭。 “阮小姐不愧是将门虎女,身手不凡。”为首那人露出一张惨白似鬼的面目,目光沉郁邪肆,声音森寒。 他手轻轻一挥,所有人持剑攻来! 阮宁眸光冷冽,雪白的脸上平静无波,手中软剑绾了个剑花,携着巨大寒气向黑衣人沉沉压去。 两人趁机对付小乙。 阮宁见识过小乙身手,知道他不弱,两个人应该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只是这些人身手不凡,个个都在她之上,仅凭她和小乙万难胜出,得找机会脱身。 小乙脸上丝毫没有笑容,眸中一片平静。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阮宁没想到这个小孩出手即杀招,招式之狠辣丝毫不低于这些黑衣人。 他的武器是一把匕首。 匕首寒光映着小孩鬼魅般的目光,他的身影也如鬼影一般,两个黑衣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一刀封喉。 颈部血管割裂,鲜血迸射而出。 阮宁一剑切下一人臂膀,雪白的脸上溅上点点殷红。 她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血腥一阵一阵翻涌,手腕颤得厉害。 小乙迅速跟她背靠背。 阮宁没想到自己还不如一个小鬼。 她之前小看他了。 “阮姑娘,我已放出信号,再坚持一会儿,主子会派人来的。”小乙语气沉静。 为首之人目光倏地钉在小乙身上,半晌,突然笑了一声:“没想到当年还有漏网之鱼。” 他已看出阮宁力竭,挥了挥手,“将那个小鬼抓回去。” 黑衣人已摸清楚二人出手路数,将他们团团围住,以守为攻,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 转眼间,阮宁身上已中好几剑,脸色苍白发青。 小乙出手重在快,出其不意,如今陷入七人阵中,匕首处处掣肘。 黑衣人似乎是折磨够了,开始逼近,招式越来越毒。 “受死吧。”为首那人一剑飞出,朝阮宁喉咙刺来! 她前左右三面受敌,背后小乙闷哼一声,缓缓倒了下去。 眼看剑刃就要刺穿喉咙,阮宁忽然飞身而起,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滴在剑上,眸子里带着俯视苍生的平静。 黑衣人嗤笑,当她垂死挣扎,七柄剑复又攻上去,突然间寒光大盛,一剑霜寒,千里冰封。 所有人都保持着进攻的样子,冻成了冰雕,一动也动不了。 阮宁内力耗尽,重重摔落在地,一口血喷出,染红了袖口白木莲。 她眸子颤了颤,艰难地挪动手臂,摸到小乙脖子。 还有气。 她思绪渐渐浑浊,脸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眸子虚弱地睁着,视线里渐渐映出一道白色身影。 虚虚晃晃,带着光。 ※※※※※※※※※※※※※※※※※※※※ 今天也是不知道说啥的作者。童靴们你们多留点言啊。 感谢在2020-02-26 17:53:46~2020-02-27 20:4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蔓蔓 10瓶;能吃能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11 011 阮宁心知自己在梦境中。 眼前是大漠孤烟,塞北荒凉。 雪山经年不化,薄薄一层草地上开了遍地三色堇。 身着红衣的姑娘奄奄一息伏在在烈马上,手钏铃铛洒落一串叮叮咚咚的声响。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天地,给她似曾相识之感。 她好像就在红衣姑娘的身体之中,伤口处传来炽烈的疼痛,嘴唇干裂开来,身体叫嚣着饥渴。 她去往一片绿洲的途中遭遇蛮子伏击,身边随从拼死为她杀出一条血路,她带着一身伤骑马逃走,逃了很久很久。身上的血已快要流尽,力气一点一点消失,最后一口水早已喝尽。 天地在旋转,记不清日夜颠倒了几回。 马儿脚步越来越慢,终于,马也倒了下去。 黄土掩埋了她半截身躯,风将细沙吹进口鼻,她僵硬着身躯,心想,快死了吧。 可是她不想死,她才十一岁,阿爹说要给她寻如意郎君,阿娘箱奁里那套绣得精美如画的嫁衣还没有送给她。 她怎么就要死了呢。 一滴泪水顺着她眼角滑下,落进细沙中,很快消失不见。 她无力地睁着眼睛,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嗓子里冒烟,沙土烫如火焰。 日升又月落。 没有人。 地平线上霞光漫天那一刻,巨大的绝望淹没了她,她感觉到眼睛一点一点阖上,生命走到了尽头。 原来人要死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只看见一片白色影子。 “你醒了?”耳旁传来温柔的声音,好像泉水叮咚,又好像环佩倥偬。 她转了转眸子,看到一张可与日月争辉的脸。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温润如玉,脸上带着担忧,眸子里浸满温柔,一袭雪白衣袍,一边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往药罐里挑拣药材,一边含笑告诉她没事了。 她的心突然间砰砰砰跳个不停,像是怀揣了一头小鹿,慌得不知所措。她不知怎么想起话本里那些曾经嗤之以鼻的故事,一个美人因为被人救了就要以身相许,多好笑啊。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们途中遇到你,不用担心,你身上都是皮外伤,如今无事了。”那人语气温和,眉眼像画一样。 她又想起城里那个老夫子摇头晃脑念“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念“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念芝兰玉树,君子端方。 她以前不懂,男人她不是没见过,怎么可能有书中说的那般。 可她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那些美好的句子全都堆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他搭了线诊脉,冰冰凉凉的细丝环住手腕,明明没有温度,她却觉得烫得厉害。 仆人给自己喂药时,他手里拿了一卷书坐在远处,嗓音清越,温柔地念着书里的故事,偶尔扫来的目光里全是安抚和温柔。 她看得不舍得移开目光。 那人坐在那里,美好的让人眼睛发酸。 “醒了?”阮宁恍惚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待到看清眼前小乙的脸,方才回神。 原来这就是她前世喜欢谢九玄的由来。原来十一岁时前世那个阮宁就已经将一颗心拴在了谢九玄身上。 这些她早已记不清的东西突然涌现在脑海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九玄悬了丝线诊脉,还是一身白衣,只是他的笑再也不能让人感觉温暖,他的眼神也不是梦里那个少年温柔和煦的眼神。 只是一瞬间,阮宁目光恢复清明,她试着坐起身,发现浑身无力,疼得厉害。 她白着脸,冷了目光,盯着谢九玄:“宁国公是否需要解释一下。” 那些黑衣人虽然一开始冲着自己,但是小乙出手后,他们似乎认出了小乙身份。这些人跟宁国公府脱不了关系。 谢九玄收回丝线,眸子含了一丝歉意:“这件事确实与宁国公府有关。” 不等阮宁开口,他道:“不知阮姑娘是否听过建宁三年允王之乱?” 阮宁蹙眉:“那些人是允王余孽?” 谢九玄点了点头:“是。” 他苍白的手握着茶盏,摩挲了一会儿后慢慢开口。 “建宁三年允王叛乱,皇帝皇后双双自刎,前宁国公夫妇殉国,京城血流成河。后允王之乱虽定,但仍有余孽逃出生天,这些年,他们休养生息,处处跟朝廷作对。” 阮宁:“他们为何杀我?” 谢九玄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中投下一片阴影:“阮姑娘可知当今圣上身体如何?” 阮宁抿了抿唇,脑海里浮现上辈子仅仅几面之缘那个瘦骨嶙峋的小皇帝。 “听闻宁国公医术高超,没有什么病是宁国公治不好的。”她没什么感情道。 听了这话,谢九玄轻笑了一声:“阮姑娘高看我了。” 他捏了捏眉宇,眼下一片青色。 “陛下的病,我这些年翻遍医书古籍,能用的方法都用了,能寻的药都寻了,”他看着阮宁,眸子里一片自嘲,“人人都说我医术高超,可是我如今救不了陛下,算什么医术高超呢?” 阮宁并不答话。 “想必阮姑娘亦知,陛下乃胞妹之子,若是寻常人家,他要叫我一声舅舅。当年我赶到宫里时,皇后已奄奄一息,陛下尚在襁褓之中,哭声低得如同小猫一般,皇后将陛下托付给我,将江山托付给我,无论如何,我都要保陛下无恙。” “允王余孽这些年势力扩大,无孔不入,近两年陛下身体每况愈下,那些余孽蠢蠢欲动。阮姑娘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生发丹,培元丹皆超出世人所及,朝廷召姑娘入宫祈福,他们很难不怀疑阮姑娘能治愈陛下。” 阮宁眉眼一冷:“那些人如何认得小乙?” 谢九玄眸子看着阮宁背后那一片天空,“允王进京那日派人围了宁国公府,阖府上下一百零八口人屠杀殆尽,无一活口。小乙,是唯一逃出来的。” * 阮宁醒来不久便被阿爹阿娘接回家。 回来后她愈加发奋苦练。如今除了阿爹的药,那些允王余孽随时有可能出现,她尚且连自保都做不到。 至于谢九玄那日所说,她并不都信。 谢九玄离去前问她是否有办法救小皇帝,她否认了。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小皇帝活不过两个月。 不是她见死不救,而是她救不了。 救阿爹需要三阶丹药,待她突破功法三级就可以。 小皇帝的身体要比阿爹复杂很多,目前她修习的功法相当于修仙界练气期初级功法,这部功法共有八级,她目前才突破二级。 要救小皇帝,得练成这本功法。那样,她才有足够强大的内力炼出灵元丹。 但是两月之内她不可能练成。 如果按修仙界的修为算,练成这本功法相当于从练气步入筑基,筑基也是修士踏入仙途的一道大坎,有人终其一身都无法突破,她前世那具天灵根之体突破尚且用了一年时间。 两个月时间太短,她来不及。 等到伤势痊愈,她想起查看小乙身体怎么回事。 “阮姐姐,这样坐么?”小乙学她盘膝坐在对面。 阮宁跟他双手相接,试探着运转小股内力到小乙体内。 几乎是刚刚输过去,阮宁眉头就蹙了起来。 她平静无波的眸子起了涟漪:“你这是误服毒.药?” 小乙体内几乎全是毒,她不敢置信世间会有这样的人,就算修仙界那些邪宗炼的药人,也不会比小乙的身体更邪门了。 012 012 小乙眨眨眼睛:“主子说小乙娘亲吃了很多毒药,小乙生下来就这样。” 他好奇地看着阮宁:“阮姐姐有内力啊?” 阮宁蹙着眉头,让内力在他体内运转一圈。 “嗯。” 这个世界,功法比一切都重要,没有人会当面问武者修习什么功法。就算别人怀疑她哪里来的秘籍,想到阮将军,想必会误认为是阿爹的。 这个小孩的身体已经被毒.药改变了。 她的内力与她心意相通。 内力在小乙体内运转时步步维艰,那毒甚是阴邪,仿佛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吐着信子对她的内力虎视眈眈。如果不是她对内力非常熟悉,可能会被那毒沾染也不一定。因为就在她要撤出时,她发现那狡猾的毒似乎尾随着内力向她体内涌来。 若是能透过皮囊看清五脏六腑,小乙的身体必是被毒.药渗透,血液中都带着毒。 小乙身上那股波动引得她丹田内力躁动不已,阮宁迅速闭眼指引内力,直到完成三个小周天方才收回手,缓缓睁开眼睛。那丝想要趁机涌入体内的毒被她的内力拍了回去。 她目光有些复杂。那股波动太过奇怪,有了小乙,修习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能察觉他们身上这些奇怪之处。阿爹半只脚踏进武者门槛,她从小耳濡目染,听过不少武者的故事。 但是,这种能令人内力大增的怪事她闻所未闻。想也知道,若是消息传出去,世家必要有一番动荡。 “好舒服呀阮姐姐。”小乙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好像有一团软软的云朵包裹着自己,他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阮宁抿唇:“你体内之毒太过阴邪,每日都需跟我打坐两个时辰。” “好啊好啊!” “阮姐姐,你练的什么功夫啊?太厉害了,剑气怎么能将人冻住呢?小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功法,主子说天下之剑,唯无形剑为之最,可惜小乙不懂。” “宁国公懂武?”阮宁印象里谢九玄跟大梁所有文人一样,与“武”这个字搭不上边。 “主子不会武,不代表他不懂呀!这世上的事,没有主子不懂的。”小乙满脸崇拜。 阮宁闭目修炼,不再理会,将他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概屏蔽。 不知为什么,小乙身上那股波动似乎被她吸收殆尽了,就好像这股波动只是暂时沾染在他身上,用一点便少一点。 功法三层的屏障已经摇摇欲坠,只需再用一把力,她就可以救阿爹。 * 阮夫人掐着阮将军耳朵将人拖到药庐外。 “哎呀夫人,不就是一小小少年?宁宁都说了,是来求药的。” “什么少年!我们宁宁也才十八,只比他大三四岁!”阮夫人狠狠踩了阮将军一脚,急得走来走去,“这一起待着还得了,不行,宁国公府婚事黄了没关系,我们宁宁如今不同以往,媒婆们已经开始上门了,我得好好替她把关,寻一个如意郎君才是!” 说着,她伸长脖子跳起来试图看进院子里去,奈何院墙太高,她连蹦七八下都无法一窥其中。 “你来。”她指着阮将军。 阮将军满脸无奈,伸出健硕的手臂抱起人往上一托:“瞧清楚了吗?都说了治病——” 阮夫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眼珠子睁得大大的,气得一口气吹飞了额角两缕头发。 院中,阮宁跟小乙盘膝面对面坐着,双掌接通。 “行了吧?”阮将军问。 阮夫人咬牙跳下去:“走,你今晚不许睡,去把汴梁城里下至十四,上至三十的未婚郎君画像家世人品全都给我查出来,我要给闺女选郎君!” 阮将军脚下晃了晃:“夫人,你在说笑吧?” “赶紧去!”阮夫人狠狠踩他一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偷溜出去喝酒!宁宁婚事一日不定,你一日不许喝酒!” “……” * 阮宁身体既已恢复,便得继续入宫为皇帝祈福。 那日街尾刺杀后汴梁城中并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想也知道谢九玄将这事压了下去。 那几个被她剑气冻住的刺客,时辰一到自会融化,谢九玄审了这些日子,想必会有进展。 她比较在意的,还是小乙等人身上奇怪波动的问题。 原来那股波动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用一次就会少一点。 她蹙着眉头想事,没料到一个小包子自己往她身上撞来。 她一动没动,小包子“哎呦”一声将自己弹飞了出去。 阮宁看清小包子面目的一瞬间,脚下不由一动,伸手将小孩捉住稳稳放到地上。 那小孩穿一身明黄龙袍,瘦瘦小小,大眼睛水汪汪,睫毛扑闪扑闪像小扇子。 被她放到地上后伸出瘦瘦的手一把攥住了她裙摆。 实在太瘦弱,站在她面前,头只到她大腿处,小小一个。 “你是谁?”即使很努力装得要威严,但他实在太小,七岁的小孩,稚声稚气。 “你身上的味道为什么跟舅舅一样?”阮宁脚下动了动,他手却攥得更紧,怕她跑了似的。 阮宁屈膝行了一礼:“臣女阮宁,参见陛下。” “免了。”小皇帝吃力地仰着头看她,脸太瘦弱,显得眼睛又大又亮,“你今日便陪朕玩。” 阮宁使了巧劲将裙摆挣脱:“陛下,臣女还有要事。”说完她转身便走。 只是,她没想到这小皇帝很执着,竟然扑上来抓她。 眼看他绊了一下要扑到地上,眼睛却还盯着自己一放不放,她抿唇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哈哈哈~”小孩咯咯咯笑个不停。 阮宁还没反应过来,小皇帝已经伸出软软的手圈住她的脖子,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小身体笑得直打颤。 一股奶香钻进鼻子,阮宁浑身一僵。 小孩身体很软,她的手有些无处安放,好像稍微用力就把人捏坏了。 她试图把人放下,但是小孩很聪明,察觉她的意图后一个劲抱着她脖子不放,软软的小手揽着她,滑嫩的脸蹭着她的脸,奶香扑鼻。 “朕命令你不许动!”小皇帝奶声奶气道。然后将脸埋在阮宁脖子上,害羞似的不肯抬头。 阮宁僵在那里,脸色冰冷:“陛下,这样不成体统,请下来。” “乖乖听话,不然朕治你的罪。”小皇帝又将她脖子抱紧了一些,瓮声瓮气道,“你是哪家的?我要让舅舅将你送到朕身边,陪我玩。” 阮宁眉眼清冷,手环着小孩,身体僵硬:“陛下——” 她有心想用力,但是小孩身体实在太软,她怕不小心就会伤到。 她又想到这小孩上辈子也不知是何原因非常黏自己,仅有的几次入宫,也是小孩再三央求谢九玄要见她。 只是她既明白谢九玄不喜自己跟小皇帝亲近,自然有意无意疏远。 上辈子小皇帝最后一次要见她,是他去世前不久。 小孩瘦得脱了相,宽大的龙床,他只有小小一团,不顾谢九玄在场,眼巴巴地说他喜欢舅母,想舅母抱。 她一直知道小皇帝身体不好,吃药如吃饭,很小的孩子,吃喝玩耍都不能任性,一朵花或者一颗糖都可能无意中要了他的命。 她随手给了他一块糖糕后,小孩一脸高兴地吞下,没想到当场便咯了血。 谢九玄赶来时浑身气息可怕,一场折腾,小皇帝缠绵病榻很多日。 从那以后她很久都没有进过宫。 直到最后那一次。 “阮姑娘你在做什么?”一道惊讶的女声打断了阮宁的思绪。 她抬眸,入宫祈福的公子贵女皆目露吃惊看着她,以及她怀中的小皇帝。 “快将陛下放下,你这是大不敬!” ※※※※※※※※※※※※※※※※※※※※ 啊有点短,抱歉这两天事情有点多,明天写长点。作者返程,今天是隔离的第一天,1/14,大家都要乖乖戴口罩呀。 013 013 阮宁手刚一动,司马徽小手更紧地攀住她的脖子。 小孩的脸软软的,蹭过下巴。她眉眼清冷,眸色不动。 “舅舅从来都不抱我,但是只要我病了舅舅就会握我的手。舅舅身上也好香。”小孩在她耳边笑嘻嘻说悄悄话,得意得连皇帝自称都忘了。 林怃然那一声似乎惊动了远处宫道上的一行人,为首一袭白衣的谢九玄侧眸,望见阮宁怀里的明黄身影,目光一顿,随即往这里走来。 阮宁目光跟他对上,看不清谢九玄眼睛里的神色,总归不是高兴便是。 她不想牵扯进皇家之事中来,抿了抿唇:“陛下,请恕臣女无礼。” 说罢,不顾司马徽皱着小脸耍赖,弯下腰将他使劲要往上攀爬的腿放在地上,两只手稍稍用力,将他的小胳膊拿下来。 整个人被放在地上的时候,司马徽垂着头,脑袋耷拉在胸前,好像被人遗弃了似的。 阮宁手颤了颤,目光无波无澜退后一步,让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参见陛下。”众公子贵女行礼。 司马徽抬起头,目光平视,小脸不见笑容,板得紧紧的,双手背在身后,很有帝王威严的样子。 他赌气似的不肯看阮宁:“你们是入宫替朕祈福的世家子弟?” “回陛下,是的。在下林太师府林怃然,恭祝陛下圣安。” “林老太师的女儿?” “是。” “老太师很疼爱你咯?” “这……是,父亲慈爱,怃然不胜感激。” 众人半垂下头,目中带着欣赏,对林怃然浑身气度佩服不已。 一袭白衣的姑娘袅袅婷婷,眉清目秀,一问一答,从容不迫。 司马徽皱着小眉头扯东扯西,偶尔偷偷瞥一眼阮宁,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小嘴不由撅了起来。 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女人跟宫里那些人不一样。 要是他对哪个宫女和颜悦色,其他人恨不得拿出浑身本事讨他开心。 比如面前这个。 “皇上。”就在他皱脸想不通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浑身一僵,脸迅速严肃起来,缓缓转身,声音平稳:“舅……宁国公。” 看见舅舅目光从阮宁身上收回来,他不由脱口而出:“宁国公,阮将军的女儿想必会武,朕武术课正好缺一位教习,便由她担任如何?” 话一出口,他心知舅舅不会答应,眼睛却不由睁大,屏息等舅舅开口。 听了小皇帝的话,众人心里一阵动荡。 皇帝的教习,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汴梁多少家族盯着,就等宁国公选人时将自家子弟报上去。 教习不仅是皇帝贴身近臣,也是最容易接近宁国公的位置。 大梁谁人不知宁国公对小皇帝有多重视,一天中大半时间他都在宫里教导皇帝,替皇帝处理奏折。若是担任教习,岂不是能时时见到宁国公? 这样的机会落在谁家都要放鞭炮庆祝的。 他们忍不住深吸口气,暗暗祈祷宁国公不可能答应。 怎么可能是阮宁! 谢九玄脸上含笑,漫不经心看着阮宁低垂的后脑勺:“看来皇上很喜欢阮姑娘,不知阮姑娘意下如何?” 阮宁目光一转就看到小皇帝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看过来,迅速扭过后脑勺,一会儿又忍不住扭过来,紧张地看着她。 她面色无波,任凭小皇帝目光炯炯盯着她,声音毫无起伏:“臣女才疏学浅,不敢担当此任。” 上辈子,小皇帝教习之位办得很是盛大,汴梁贵族子弟争破了头,她没记错的话,最后夺魁的是一位人品才能都很优秀的贵族之子。 谢九玄有此一问,怕是怀疑她方才故意接近皇帝,试探于她。 阮宁回复之后便垂下眼睑,等待谢九玄和皇帝离开。 她没看见小皇帝眼睛里显而易见的失望,那张小脸皱成一团,难以置信。 “阮姑娘怕是谦虚了。阮将军替我大梁驻守边疆,驱除鞑虏,刻碑而还,将来必定名垂青史。都说虎父无犬女,阮姑娘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既然皇上看中阮姑娘才能,这教习之位便由阮姑娘担任。”谢九玄眉目含笑,一瞬不瞬看着阮宁低垂的脑门。 他每说一句,小皇帝眼睛便亮一下,最后一句说完,皇帝脸上笑容都要绷不住,虎牙不小心露了出来。他假装不经意往阮宁脸上瞅了一眼。 “嗯,宁国公说得在理,教习之位便由阮宁担任。”说完得意洋洋盯着阮宁。 阮宁眼睛里闪过诧异,忍不住抬眸向谢九玄看去,对上一双深如夜色看不到底的眼睛。 她顿了顿,余光扫到小皇帝扬着小脸,即使努力绷着,还是弯下了大眼睛,笑得得意极了。 “是,谢皇上,谢宁国公。”她垂下眼睑。 众人瞪着眼睛,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教习之位竟然就这样落到了阮宁手中! 他们难以置信。这样的职位,轮到谁也轮不到阮宁啊。 先不说她到底才能如何,就说宁国公替皇上选拔其他老师伴读的严苛程度,这个教习选得也太过轻率! 所有人都觉得是不是因为皇帝病了一场,所以宁国公才如此轻易便答应了皇上的要求。 林怃然轻轻抬眸,扫了阮宁一眼,目光收回时,她看见小皇帝得意洋洋地去牵阮宁的手。 阮宁轻轻握住了那只小手,谢九玄漫不经心负手而立,眉目如画,目光看着那一大一小,眼里情绪不可捉摸。 “宁国公,朕明日武术课挪到今日可好?”小皇帝奶声奶气问。 “不可。”谢九玄丝毫不留情面,“林老太师已在蘅芜殿等候多时,陛下该读书了。” 宫人抬了步撵:“陛下,请。” 阮宁松开瘦得没多少肉的小手,退后一步:“恭送陛下。” 小皇帝见她如此无情,脸拉得老长,一扭头上了步撵。 “摆驾——” 宫人逶迤而行,沿着长长的宫道远去,走得远了,步撵上一只黑色的小脑袋似乎伸了脖子往后看来。 * 今日明远殿气氛有些沉闷。 谢九玄骨节分明的手翻过一页,下首众人跟着翻过一页。 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节奏分明,带着一股漫不经心,所有人仰着头看他,目光中不无仰慕。 阮宁吸取教训,这回跪坐,眼睛看着书卷,双手放在膝盖上,脑中想着功法,气沉丹田,运转内力。小乙对她修习帮助很大,功法二级快要突破了,就差临门一脚。 “血根草,产自西域,喜阴喜寒,二瓣,叶呈丝状,花无蕊,非冰雪之地不生,非至热之时不开。其花难遇,为救命良药。” “先生,传闻血根草可活死人肉白骨,当真如此吗?”门口林怃然轻声开口。 谢九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阮宁,见她方才目光无神,明显没有认真听,听闻血根草却突然抬起头。 他饶有兴致道:“谬传而已,若是世间真有如此神药,世人岂不是挣而抢之?药可救命,必病不至死、药石可医。若是死人,神仙也救不了。”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虽含笑,却有说不出的冷漠。 “学生驽钝,谢先生解惑,日后必不人云亦云。”林怃然杏眼温婉。 谢九玄挥了挥手,看着下首目光垂下去的阮宁:“天下药草不计其数,若要治病救人,必明其效用,习其性情,既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古之医书浩瀚渊博,医之一道无垠无涯,你们出身世家,日后不用行此末途,我之所以授于你们,不过让你们明白习医救人,非一朝一夕之事。” “谢先生教导,学生明白。”众人目光殷切。 阮宁蹙眉若有所思。 谢九玄阖上书卷,干燥的指腹搭在泛黄的书封上:“今日便到此为止。阮宁。”他唤道。 阮宁抬眸。 “你随我来。”他目光含笑。 阮宁看着谢九玄的背影皱眉,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眼见谢九玄已经走出大殿,她起身跟了上去。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还没忘阮宁刚任了皇帝教习一职,今日又被宁国公叫去,不知是何事? 大家你一嘴我一句絮絮议论宁国公究竟为何同意阮宁做这个教习,无论这么想都不符合宁国公一贯行事。 只有程秀文白着一张包子脸苦哈哈得快要哭了。 “世子,你是不是替阮姑娘抄了经文?”林怃然秀美微蹙,目露担忧。 这句话出来,众人一怔,随即炸开了锅。 “她胆子忒大了吧?那可是替陛下祈福的经文,竟然敢让别人抄?这是大不敬!” “世子,你真替她抄了?完了,这下你怕是惹怒了宁国公。” “国公爷最是不徇私,你吃错药了,竟敢干这种事?” “就是,世子你什么身份,阮宁什么身份,你为何要替她抄,白白惹了宁国公不快,得不偿失!” 程秀文使劲摇了摇金扇子,大声道:“行了行了,本世子一个大男人,人家姑娘央求我,我总不能不怜香惜玉吧!多大点事,都散了散了!” 众人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无药可救之人,纷纷摇着头散开。 “怃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秀文眼睛亮晶晶:“然妹妹有话说便是,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哪有什么当讲不当讲。” “既如此,我便要劝世子行事不可再如此莽撞。阮姑娘央求世子抄写经文,此事并不对,经文乃为陛下祈福之用,阮姑娘不懂,世子怎么也不懂?如今宁国公要问责,阮姑娘虽不对,世子亦难辞其咎,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牵连到老太君那里,世子怕是要为难。” “什么?这么严重!”程秀文瞪大眼睛,“这替他人抄写之事在学堂里不过小事啊?” “学堂跟宫里怎能相比,世子还是想好若是宁国公问起,该如何解释才能免得牵连镇国侯府。” 程秀文挠挠头,一时情绪激动,声音大了点:“我并非出于自愿,都是那阮宁逼我的,不过,大不了挨板子便是,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让她一个小姑娘挨打。” ※※※※※※※※※※※※※※※※※※※※ 作者改了一下本文设定,大家不用倒回去读,不影响阅读,我在这里解释一下:女主改为修炼内力功法,功法为女主上一世搜集的秘籍,这个世界武者衰落,只有世家大族保有功法秘籍,每一本都极其珍贵,是不传之秘。内力可辅助炼丹。就是把原来的设定用内力和功法换掉了。女主接触小乙等人时,他们身上的波动会引起女主丹田躁动,内力在波动影响下修行速度加快。 大家看不明白也没关系,不影响阅读的。到时候写出来就懂啦。 014 014 阮宁今日跟小乙修炼提升的内力还未完全吸收掌控,这会看着九幽眼里闪过可惜。 谢九玄负手而立,瞧见她眼神虚无,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漫不经心开口:“你的经文,谁替你抄的?” 阮宁眼睑动了动,没看谢九玄,镇静道:“镇国侯府世子。”她没妄想能瞒过谢九玄,这人一颗九窍玲珑心,心思鬼神莫测。 镇国侯府世代战死沙场,到这一代镇国侯,只剩程秀文一个独苗,全家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谢九玄看在老太君面上,也不会太过为难。 何况,若她所猜不错,祈福不过一个幌子,谢九玄到底在谋划什么,她猜不透。 听她如此理直气壮,谢九玄气笑了:“你胆子越发大了。替陛下祈福的经文也敢偷懒,你是不想要脖子上这颗脑袋了?” 阮宁垂眸站着,也不反驳,只是浑身上下处处透着反骨。 “今日便在这里抄,我看着你抄。”谢九玄拂袖坐下,一只苍白的手捏起茶盏,就那么看着她。 阮宁眉头一蹙,抬眸对上谢九玄含笑的眸子。 “是。”她一声不响坐到早已备好纸笔的几案前,心里纳闷,上一世她见谢九玄一面难如登天,这一世是怎么了,处处透着奇怪。 光斑透过树隙洒在少女玄青衣摆上,白木莲开在袖口嵌层,她雪白的脸清冷,粉唇紧抿,一瞧便知心里不愿意。 连掩饰也懒得做。 谢九玄扫见她鼻尖那粒小痣,眸子一顿,随即垂了眼睑,拿起医书,一页一页细细研读。 九幽抱剑立在一旁,浑身煞气浓郁,即使刻意收敛,仍然让人觉得危险。 阮宁暗叹了一声可惜,不能回去修炼。 她提起紫毫,目光在宣纸上定了定,一手敛袖,扫了眼经文,雪白手腕轻动,纸上龙飞凤舞。 风轻轻吹过纸页,发出“沙沙”声响,一时竟难得安谧。 “臣女抄好了。”不过一个时辰,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安静。 九幽眸子豁然睁开,向阮宁面前几案上扫了一眼,嘴角抽动。 谢九玄以手支额,对着医书上一段记载沉思,被阮宁这一声打断,抬起眸子,瞧见几案上厚厚一沓纸张。 他目光在那张牙舞爪的字迹上顿住,温润的面容有一瞬怔愣,随即轻笑出声。 那声音悦耳至极,仿佛玉石相击。 九幽有些错愕地向主子看去。 谢九玄修长手指将书卷轻轻一阖:“呈上来。” 九幽走到阮宁面前,看着她毫无所动的表情嘴角又抽了抽,抓起她抄的东西用内力传到主子桌上。 谢九玄伸出苍白手指一页一页翻过,脸上表情难以言喻,眉宇隐隐跳动,翻到最后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阮姑娘,笔墨不错,抄经屈才了。” 阮宁仍是一脸平静:“不敢。” “我看你是太敢了。”谢九玄将那一沓纸扔到桌上,眼角扫到那欲上青天揽月的狂草,又气笑了。 “罢了,且算你抄完了,走吧。”他揉了揉眉头,眼睑下一片青黑,在白皙的脸上尤其明显。 阮宁敛衽行了一礼:“臣女还有一事。” 谢九玄这会有些懒得搭理她。 阮宁径自开口:“臣女想见见那日刺客。” 九幽目光倏地一动。 谢九玄似笑非笑看着她:“叛党关系重大,那日刺杀阮姑娘之人在叛党中地位不低,若是泄密,叛党极有可能劫人,你见他作何?” “臣女想看看自己的剑术如何。”她武功不及那些刺客,内力耗尽性命攸关的情况下不得不以血祭剑,第一次实战,她想知道杀伤力如何。 谢九玄:“花拳绣腿,伤了皮毛。” 阮宁豁地抬头看着那张笑容如沐春风的脸。 谢九玄丝毫不为所动,慢慢啜了口茶,广袖如云,风雅至极。 “不过,剑气为冰霜者倒是世所罕见,对付武功比你高不了多少的可用于逃命。” 语气清淡至极,丝毫不把阮宁那点功夫放在眼里的样子。 阮宁胸脯起伏了下:“人是我抓的。” “若是九幽这样的高手,”谢九玄眸子轻轻扫过,眼睛里有着俯视众生的风轻云淡,“再怎么挣扎,一剑毙命而已。” 眼看阮宁冰冷的小脸皱了起来,很不服气的样子,他又淡淡道:“功法倒是好功法,你没练好。若是能练得八成,刺客绝无活命机会。” “如今人还在牢里活蹦乱跳,唔,这一招用来冻牲畜倒是不错,解冻后仍是活的。”看着阮宁气呼呼的样子,他又漫不经心补了一句。 阮宁竟不知道谢九玄还有如此毒舌刻薄的一面。 她嘴唇紧抿:“谢宁国公告知,臣女告退。” 她上一世真是瞎了眼,这谢九玄非但不近人情,而且小心眼记仇。早晚有一天,她要将九幽打趴下,到了那时,一个不会武的谢九玄,看谁狂得过谁。 九幽看她背影消失在宫道上:“刺客武功远远在她之上,此女于武学极有天赋,她的功法亦高深至极,将来成就未必在属下之下,主子为何——” 谢九玄笑了笑,眸子瞧着桌上狂草:“都说见字如见人,小小年纪,张狂如斯,这字迹豪放洒脱,不拘一格,不打压打压,她怕是要上天了。” 九幽面露错愕,似是没料到主子竟有如此小儿般无理取闹的时候。 谢九玄似乎发现他在想什么,摇摇头失笑了:“罢了,我跟个小丫头斗什么嘴。” * 阮宁脚步很快,平日要走一盏茶的路,她几息就走完了。 心里恼怒谢九玄的话,偏偏他说得在理,自己武功确实弱,反驳也无法理直气壮。 她握了握拳,脸上一片严肃。 “阮宁回来了?”明远殿有人喊了一声。 众人上上下下打量她周身,没发现异样。 程秀文正焦急呢,见了她立即扑上来,阮宁一侧身闪开,他扑了个空。 阮宁眸色不善,拳头捏得咔擦响,正要动手。 程秀文见情况不对,扶着腰立即摆手:“姑奶奶,别动手,我就是问问,抄,抄经文的事,宁国公没有问责吧?” 听到宁国公,阮宁脸色刷地冷了。 吓得程秀文以为真问责了,包子脸皱成了一团,欲哭无泪。 完了,他生平最怕宁国公,小时候身体不好,祖母打发他在宁国公府治病,明明宁国公比他大不了几岁,也是少年模样,但他就是害怕,尤其他不想喝药想偷偷倒掉的时候,宁国公那双含笑的眼睛看着他,好像看透了他的小心思,让人毛骨悚然。 “没有。”阮宁丢下一句,自去收拾东西。 程秀文大大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长叹:“可吓死小爷了。” 众人等了这半天,没有热闹可瞧,有些失望。 不知什么时候起,阮宁便一直是眉目清冷,没甚表情的样子。如今她面无表情,旁人也瞧不出来心情不好。 众人目光若有似无在她身上。他们暗地里猜测,阮宁是否也吃了培元丹,所以才有如此美貌。 只是她浑身气息清冷,不知怎么,大家都不太敢靠近。 梁茹儿完全没有这种顾虑,她终于逮着机会跟阮宁说话,阮宁出殿门时被她抱住胳膊,甩都甩不开。 “宁宁,我跟你说哦,我怀疑林怃然偷偷嫉妒你。” 阮宁挑眉:“怎么说?” “今日你被宁国公叫走,她跟程秀文说的话我怎么想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她一定是嫉妒你被指为教习,说话阴阳怪气的。” “我知道了。” “程秀文从小围着林怃然打转,你初来汴梁可能不知道,没有人不喜欢林怃然的,那些男人跟着了魔一样,太奇怪了。” “嗯,多谢提醒。”阮宁看见家里马车,把一心趴着她不放的梁茹儿扒拉下去,一步跳到马车上。 “快走。” 梁茹儿依依不舍地蹦了蹦:“宁宁我想和你一起坐车回去啊!” 马车哒哒哒走远了。 “小姐?”小丫鬟嘴角抽抽。 “哎,我就喜欢宁宁这种真性情!” “……” ※※※※※※※※※※※※※※※※※※※※ 推荐基友的文文《三零独宠小青梅》by如沐风,感兴趣可以搜一下哦~ 文案: 1.三零年代末,战乱,天灾。 异常贫苦的家里实在过不下去。 只能送了她去别村当童养媳混口饭吃,也不过是茅草屋人家。 家人却还以为让她进了福窝窝。谁知这“福窝窝”竟是虎狼之穴! 战战兢兢浑身伤的她拼死逃回家。想不到等着她的,依然是那条旧路…… 被侵占的镇,被侵夺的村,被压迫的佃农,她与他,一起勇敢面对…… 原来被迫走上的那条旧路,不知不觉,已经大不一样。 2.得罪媒婆被传言会克死妻,以后找不到老婆的周锐。日子依然潇洒,性子桀骜不驯。既狂又拽,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想不到有一天,他娘给他带回来一位童养媳。 他吃惊过后暗暗观察。惊叹,这真是他生平见过最最怂的人。 别人把她当小丫鬟使,她畏畏缩缩着不敢言,一律照做了。 她心中不安也胆小,吃饭时,坐凳子只敢坐离着他最远处一点点。 动一下都要不平衡摔倒那种。 他无语,一开始对她就有些冷言淡语。 后来实在看不过眼心疼,就决定教她识字懂些道理,好知道反抗。 小怂包在他的教导下,终于出落得勇敢有个性,又美出天际去。 谁知道她竟还记着他一开始的态度,以为他看不上她。一脸淡定说放他寻找自己的幸福? 说什么现在正好不兴旧式婚姻。 他暴走,幸福!他喵的幸福就是她啊! 不然他是闲得慌,才日愁夜愁她是不是受人欺负! 好好的局面,怎么就因他开场小小失误,就走上了追妻火葬场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