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夜流光》 第1节 ======== 《朗夜流光》 作者:凌伊丶 文案: 他养了一株小苍兰,斯文败类x高岭之花 两个人的九年,周朗夜 x 白辉。 小周总英俊冷静,行事体面,最近有些传闻说他养了一个人,是父辈世交的儿子,白辉。 白辉安静优雅,带得出手,最近常被看到一辆黑色宾利接他放学,据说他背后的人是周朗夜。 斯文败类攻 x 高岭之花受,年上/金主/强制/破镜重圆。 ======== 第1章 周朗夜真的回来了 即使下了一整夜的雨,清晨的天空仍然不见通透晴朗。 平州的春天是具有迷惑性的,好像戴着很多张面具。日历每翻过一天,它都会变幻出另一种样子。 周朗夜回国三个月了,还是没能适应这座城市过于潮湿善变的气候。 因为即将带领团队进行为期一周的路演,这几天他连续加班开会,忙得脚不沾地。 沈卓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准备出门,车钥匙已经拿在手里,沈卓在手机那头开门见山地说,“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准备好了。” 周朗夜比他更简洁明了,“好,晚点联系。” 多一句闲聊也没有,说完他们就各自摁断了通话。 周朗夜把尾号为1817的号码切入静音模式。这是他的私人手机号,里面只有两个联系人,沈卓是其中一个,另一个则是他母亲顾婵在世时用过的号码。 周朗夜离开温哥华的前一天,给那个十位数的手机号预付了五年的话费,总共三千加元。 最近一次拨打这个号码是在他回国的两周后。那晚他从夜总会出来,喝了很多酒,浑浑噩噩拖着西装外套回到这间空荡荡的住宅,掏出快要没电的手机看时间,突然萌生了要给母亲打个电话的冲动。 长久的盲音过后,他听到语音信箱开始自动播放机主留言,“你好,我是顾婵,有事请留言。” 斯人已逝,音容历历在目。 周朗夜在黑暗中想起了很多事,有头无尾的、荒诞不经的、从国外到国内,从周家到顾家……压得他大脑沉钝,身体却越来越轻,好似漂浮在半空。 他一直没有挂断电话,直到最后手机耗尽电量自动关机,他躺在地板上昏昏睡去。 周朗夜本性不是软弱恋旧的人,被迫定居在温哥华的这些年已经足够他想明白很多事。只是顾婵走得太突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回国的决定是否正确。 三个月不长,但也让他掂量出了周家上下的人心向背。沈卓既然说为他准备好了,周朗夜出门时望了望楼外阴沉的天色,心想,那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周朗夜开着黑色宾利在早高峰的高架上穿梭,下了高新区的匝道口,他却没有照例右转去公司,而是直行向前又开了两个路口,转到一条小巷停下。 车停在巷头,他下车走到巷尾,挤在早起的食客里往低矮的小餐桌边一坐,扬声要了一碗豆浆一个煎饼。 他的父亲周泽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公司,他却坐在这里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手机在裤袋里嗡嗡作响,周朗夜充耳不闻。 待到他绕道一大圈,再踏进恒鑫能源的十九层,周泽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了他近一个小时,脸色极为难看。 周朗夜两手插兜,翩翩而入,笑着叫他,“爸。” 周泽嘴角抿紧了,“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周朗夜神情仍然轻松,“没听见吧,我看看。”说着,作势拿出手机,“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您打的?” 周泽拍了一下桌面,拍得不重,仿佛是把怒火都发泄在这一巴掌上了。 “我刚听几个副总说你工作努力,每天一早就到,忙到晚上八九点才走。你这又是找人给你背书了?” 其实同事之间评价周朗夜做事专注、能力过硬并非谬赞,只可惜周泽本就不信,加之周朗夜又在他视察工作这天姗姗来迟,周泽于是认定那些夸奖都不过是台面上的吹捧。 周朗夜也不驳他,走到一旁的沙发里坐下,一双修长漂亮的手交叠起来抻了抻指节,“他们在我手下做事,不讲我好话怎么混得下去?” 说完,勾唇笑一笑,一副纨绔做派。 周泽大概想骂他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周朗夜是他的私生子,也是他最小的儿子,因为种种原因被迫在国外生活了多年,周泽自问有些愧疚。 他压下心头的火气,从皮椅里站起来,说,“走吧,我去听听你九点半的会议。” 周朗夜也跟着站起来,他182公分的身材,高了周泽半个头。周泽走前面,他在后面缓步跟着。 父子俩穿过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周泽问他,“上次你去见的那个韩小姐怎么样?” 周朗夜模样好看,皮相骨相皆是一等的优越。刚获准返回国内没多久,就在平州的名流社交圈里掀起不小的波澜。好些有钱人家的女儿都看上他了,背地里撺掇父母出面要和他结识。韩琳就是其中最有权势一家的独生女儿。 周朗夜半笑不笑地说,“见过一次,没什么可聊的。后来韩小姐给我发了几次信息,我没回。” 周泽皱起眉,劝他,“你是不是嫌人家长得不够好看?” ——韩琳只算得中人之姿,以周朗夜纵横欢场的眼光或是看不上她的外貌。 “我才26岁,急什么。”周朗夜打着太极,“韩小姐那么单纯,我和她牵牵手可能她就以为我要同她结婚,我招惹不起。”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周朗夜的助理陶芝怀抱一摞文件正等着给他们开门,相亲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 - 会议进程还算顺利,周朗夜没有刻意彰显自己,但是该他过问的事情他都处理得分毫不差,周泽也挑不出他的漏洞。到了最后环节,听着周朗夜和几个团队负责人核对路演流程,周泽不自觉地点了几次头。 过了个把小时,周朗夜携着助理陶芝,一同送周泽离开恒鑫大楼。 周泽从直达电梯进入停车场,周朗夜目送他坐进商务车,继而开出了办公区域。待到折返回来时,陶芝对他说,“周总,今天有个摄制团队过来拍摄恒鑫下半年的推广片,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周朗夜觉得这种宣发一类的小事不必自己过问,正要说不去。陶芝又道,“企宣部那边也想把这个作为今年的招聘宣传片,下个月开始的几所重点高校招聘就要播放这次的拍摄内容。” 恒鑫能源是周氏众多产业之中比较不受重视的一间,平州这里的商业环境以it地产为主,政府方面不多扶持新能源产业。周朗夜一接手恒鑫就发觉这间公司最大的问题是欠缺专业相关人才,基层员工的整体水平跟不上公司发展需求。 既然陶芝提起了招聘,又事关恒鑫的企业形象,他觉得看一看也无妨,于是点头应下,和陶芝转道一楼大厅。 刚走进两扇玻璃高门,就听得正在实地取景的摄制团队中不知是谁扬声叫了一句,“白辉呢?白辉快过来!导演要给你加几个镜头!” 周朗夜脚下顿住,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循声看去。 在那一片不知从哪里招来的年轻群演里,赫然站着一抹颀长身影,短发剪得利落干净,眉目俊美清雅。工作人员叫他时他正偏头和身边人说话,抬眼的瞬间,视线在空中与周朗夜不意相遇。 一时间人头攒动的大厅仿佛被清场了,白辉眼里再看不见旁人,愣愣地望着几米开外的周朗夜,嘴唇动了动,好像是要叫他“朗夜哥哥”,又好像要叫他“学长”,只是隔得远了,周朗夜听不分明。 周朗夜心里一道闪念:这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而白辉想的却是:原来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都没错,周朗夜真的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预收,我来啦~ 第2章 长高了啊白辉 周朗夜初见白辉,是在白辉十六岁的生日宴会上。 那年周朗夜刚从本硕连读的多伦多大学商学院毕业,暑期回国度假。他的身份在周家内部尚很微妙,周泽带他共赴的场合不多,只因与白辉的父亲白礼睿私交甚笃,加之白辉的生日派对也算不得什么正式场合,周泽这才领着周朗夜一同去了。 周朗夜此前多在国外生活,与这些到场的叔伯或同辈都不太认识,在派对上随便喝了两口酒,觉得社交冗繁无趣,就独自走到花园里透气。 当时天光未尽,白辉家的后院里摇曳着姿态温婉的小苍兰,微风拂起淡淡花香,于暮色之中很是宜人。 周朗夜正对着成片花海兀自出神,不远处走来一个白衣少年,见到他的一瞬,似乎也愣了愣。 周朗夜一眼便认出这是半年前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最佳男配角提名的白辉,白辉却不认得他。 周朗夜立在花园边没有动,长身鹤立,平平看着身处园圃之中的白辉。 少年起初的讶异翻过了,眉目间敛过柔光,冲他展露一笑。 - 光阴倏忽而过,周朗夜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在自己的公司里再次见到白辉。 他往前走了两步,一道人影突然跳出来,抢在他之前猛地一把拽住白辉,嘴里说着,“还愣着干什么,导演要给你加几个镜头!” 白辉眼里装着周朗夜,被那个工作人员连拖带拽弄得踉跄了两步。周朗夜不自觉地伸手一捞,又将白辉拉了回来。 摄制团队的工作人员是个急性子,张嘴就是“你他妈的...” 周朗夜的脸上已不复此前周泽在场时的疏懒随性,回看对方的这一眼颇为冷峻,加上陶芝也在一旁发问,“周总、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才明白自己眼前这位就是恒鑫新来的总裁,立刻讪讪地松开了白辉。 企宣部的副经理也赶忙跑过来,半躬着身说,“周总您来了,我们这边快拍完了,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你们先拍着,等下再说。”周朗夜拉着白辉走开几步,站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沉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辉笑也不是,解释又无从说起,怔了怔,有点尴尬地回答,“我来打工......” 周朗夜蹙眉看他,“来打工?”——白家一向捧在手心里的小公子,几曾何时需要纡尊降贵来打工? 白辉转头瞥了一眼站着身后那几个满脸疑惑的人,说,“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公司...我是被经济人叫过来拍一个宣传片,说是当天结钱。” 周朗夜三年多没见他,这时虽有疑虑,眼下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就问他,“你什么时候拍完?” 白辉样子很乖地站在他跟前,“本来说拍半天,如果要加几个镜头可能就到下午吧。” 周朗夜今天的工作安排得很紧,暂时也没空追究他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就和他说,“你拍完以后别走,等我下班。” 听他这么交待,白辉好像有点意外,似乎还有少许的惊喜,立刻点头应下了。 周朗夜走回拍摄现场前,又问了一句,“你现在读大学了吧?” 白辉望着他,“平大的戏剧学院,读大一。” 对话到此为止,白辉跟着那个态度变得客气许多的工作人员去找导演,周朗夜则走到摄影机前大致看了一遍拍出来的几个场景,又给了一些意见。 第2节 现场参加拍摄的群演很多,很快就将他们二人冲散了。 期间周朗夜从摄影机前抬头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白辉;白辉听完导演讲戏,也没再看到周朗夜的身影。 - 周朗夜工作起来一贯投入,忙到傍晚还没打算下班,其实早已将嘱咐白辉留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反倒是陶芝送文件来给他签字时,好意地提醒了一句,“周总,我刚才经过一楼,看见今天上午来参演的那个学生还坐在大厅里。” 周朗夜从电脑前面抬起头,问,“他们什么时候拍完的?” “大概三四点吧,我一个小时前下去取快递,当时摄制团队全都走了。” 现在已经过了六点半,周朗夜抬腕看表,心想,白辉不会还在等吧。 他没有白辉的联系方式,犹豫了一下,决定提前下班。 - 白辉在大厅里等了近四个小时,恒鑫前台的工作人员一度上前询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他没好意思说是周朗夜让他在这里等着,更不好意思让前台给周朗夜打电话催问,只能含糊地解释自己在等人。 好在前台没有赶他走,他中途也想离开去买杯咖啡什么的,又担心和周朗夜错过,就坐在角落的沙发里一直待到外面天色渐暗。 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在他扶着头有些昏昏欲睡时,终于走到他跟前,有点抱歉地对他说,“工作上的事耽误了。” 白辉的倦意一扫而空,站起来冲周朗夜笑道,“没事,我没等多久。” 周朗夜今晚本来打算和沈卓见上一面,但是白辉这一笑让他倏忽变了主意。 他们之间发生过一些可以划归到暧昧范畴的事,尽管周朗夜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今日再见白辉,又好像没有割舍得那么干净。 他盯着比自己略低一点的少年,说,“长高了啊白辉。”——不是在周烨面前的玩世不恭,也不是在下属面前的公事公办,而是一种宛如兄长般的口气。 白辉笑起来,露出两颗标志性的虎牙,“朗夜哥,我今年都十九了。” 三年里发生了太多事,周朗夜眼色微沉,“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吃?” “好,如果不麻烦你。”白辉看着他,眼底灼灼似有光。 - 高新区这里的人群有如候鸟迁徙,朝来暮去,一旦过了晚上七点,大街上就显得空荡寥落。 周朗夜驾车在主干道上开得平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搁在腿上,“说说吧,怎么会接这种广告?你们戏剧学院是不是有规定新生不能在外面赚钱?” 他的视线落在车窗外,白辉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只说是不能在接戏,但偶尔拍个广告或者平面什么的,还是可以的。”白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你爸妈呢,还真就同意你去念戏剧学院了?”周朗夜转头看了他一眼,白辉处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美得有如一帧一帧播放的电影慢镜头。 白辉唇角微微勾起,“你不是说我没有学理科的脑子么,我就从善如流呀。” 这一声“呀”,带了几分亲昵,和那个十六岁少年的残影裹混在一起。周朗夜心里微微一动,却说不上来具体想起了什么。 他问白辉,“晚上想去哪里吃?” “我都可以。”白辉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不介意,就回国际学校那边找家餐厅吧。” 周朗夜的初中是在平州国际学校念的,很凑巧白辉和他读了同一间学校。虽然因为年龄相差七岁,他们从未做过同学,但是白辉知道以后常常会叫他“学长”,似乎这样就能和周朗夜的过去产生更多的交集。 周朗夜没有异议,于是白辉在车载导航里选出一间学校附近的粤菜餐厅,轿车就向着城南方向驶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什么时候再见? 国际学校建于平州新城区的繁华地段,高楼鳞次栉比,护城河穿越而过,夜景看来颇为璀璨。 白辉选的这间餐厅,几年前他们就曾来过。工作日的傍晚客人本就不多,服务生领着他们进店,还有半数的座位空着,白辉抬手指了指靠窗的一桌,“坐那里行吗?” 周朗夜不置可否,跟着白辉走过去。落座时白辉对他说,“我们上次来就坐的这里。” 周朗夜也不说记得,也不说不记得。等到服务生给他们上了热茶,留下菜单,他才重复了一次车里的那个问题,“你怎么会跑到校外接广告?” 白辉的视线从菜单转向他,有点无奈的笑着,“学长,就不能等吃了饭再问吗?我打工赚点零花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周朗夜不想再跟他打太极,掏出手机一边在通讯录里翻找,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你是自己告诉我,还是我打给你爸妈或者你姐白翎问问?” 白辉这下有点慌了,伸手一把握住了周朗夜的手,“哥,别打。” 周朗夜抬眼看着他,他躲闪了一下,手里却没有松开。 “我和家里闹翻了......”他小声地说,神情流露出一丝紧张,“他们把信用卡全给我断了,我也不想求助我姐,就出来接广告赚些生活费。” 周朗夜怎么也想不到白辉讲出来的竟会是这么一个理由,他本来以为他是不是要攒钱买什么昂贵的东西,或者是交往了女朋友以至日常开销增加,所以背着父母在外面打工。 “你...怎么会和家里闹翻?”周朗夜怔了怔,才继续问。 白辉那只握着他的手慢慢缩了回去,嘴角抿紧,不肯再答。 周朗夜叫他,“白辉。”同时以指节扣着桌面,有点催促的意味。 白辉自知逃不过,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这哪里是来吃饭的?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啊。” 周朗夜被他给气笑了,语气放缓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短暂沉默过后,白辉看向他,“我和家里出柜了。” 周朗夜一下愣住,好像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白辉看出他神情里的不自在,又立刻说,“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时有些凝滞,幸而这时服务员上来询问是否可以点菜,白辉连忙指着其中一页,“要一份煲仔饭。”说着,又翻到另一面,“一份豉汁蒸鱼。” 这两样其实都是周朗夜喜欢的,过了这么久,白辉也一直记着。周朗夜心里的感觉一时微妙难言。 白辉带着小心问他,“朗夜哥,你要什么?” “你点吧,我不怎么饿。”周朗夜的声音变得冷硬了些,白辉大约也听出来了,只加了一份菜心,就准备把菜单还给服务生。 周朗夜又随口添了半只烧鸭和一盅排骨,然后和白辉说,“一个荤菜不够你吃。” - 菜很快上齐,用餐的时候没人再主动继续刚才有关“出柜”的话题,改聊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气氛也还过得去。 两个男生吃饭本来也快,周朗夜给白辉点的那半只烧鸭,几乎被白辉一个人扫荡完了。 周朗夜放下筷子,问他,“吃饱了吗?” 白辉点头,“嗯,很饱。”说着背过手,准备掏出皮夹。 周朗夜立刻就叫住了他,又恰好服务生是从周朗夜那个方向过来的,不等白辉掏钱,周朗夜已经把信用卡放在了服务生递来的托盘里。 “我们说好的,再见面的时候我要请你吃饭!”白辉的样子有点着急,起身欲追。 周朗夜把他拉住,同时自己也站起来。 尽管他心里明白不该和白辉过度亲近,不能再给他误会,却总会不自觉地在过往与现实之间拉扯。手里下意识地将白辉往身边一带,又顺势揽了一下,说,“别争了,也没多少钱,我还能让你一个学生请客么。” 白辉很认真地和他理论,“我不缺钱的,我随便拍个广告就有好几千,让我付吧。”——甚至试图把几张百元钞票塞进周朗夜手里。 他们两个都很高挺,外貌出众,穿在窗边自成一处风景。这番拉扯的动静虽不大,还是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看了过来。 周朗夜哭笑不得,直接收走白辉的皮夹,把那些现金塞回夹层,然后动作强势地往他上衣口袋里揣了回去。 少年面薄,加之这个动作实在有几分暧昧。他一下脸红了,愣愣站着说不出话来。 服务员交回了银行卡和发票,周朗夜随意地一揣,领着白辉,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后来白辉坐在车里,话也不多,只主动问过一次周朗夜回国以后忙不忙。 周朗夜照实回答,“挺忙的,下周要出差一趟。” 白辉大概觉得自己赖着日理万机的周朗夜吃了这顿饭,显得很不懂事,就连下一次回请的想法也没好意思提出来。 周朗夜径直开往戏剧学院,已经快到校门前的一条街了,白辉才回过神来,对他说,“我没住学校,是在校外租的房,你就把我放在前面街口吧。” 周朗夜没有听他的,让他给自己指路。白辉也舍不得就此作别,能和周朗夜同车哪怕多待片刻也好。他就揣着这一点不舍的小心思,指了一条有点绕道的路,得以在车里多坐了五分钟。 黑色宾利停在小区门口,白辉犹豫一下,问,“以前那个手机号你没用了吧?”——听说周朗夜回国的那天,他就立刻拨打过几年前的号码,但是早已换了机主。 周朗夜转头看着他,手伸过去,“手机给我。” 白辉赶忙掏出手机交给他。周朗夜鬼使神差地把那个1817的私人手机号输入了进去,但他没告诉白辉,这张手机卡里加上白辉在内也就三个联系人。 临下车前,白辉对他说,“谢谢你带我吃饭,本来应该是我给你接风洗尘的。” 其实白辉是那种很有气质的男孩子,谈吐和风度都透出良好教养,五官立体漂亮,就算扔在人堆里也很扎眼。但也不知为什么,他在周朗夜跟前总是带着小心,好像很怕自己行差踏错惹得周朗夜不悦。 他松掉安全带,手已经搭在车把上。周朗夜叫住他,“白辉。” 白辉闻声回身,望着周朗夜。 男人对上他那双清亮动人的眸子,不由得放缓了口气,“专心学业,别在外面拍那些三流广告,如果缺钱就和我说。” 白辉笑了笑,“哪有人会说自己公司的宣传片是“三流广告”?”顿了顿,又道,“谢谢学长,我钱够花的。” 周朗夜没有马上接话,白辉也不能再留,就说,“你开车注意安全。”然后推门下了车。 周朗夜本想看着他进入小区,没想到白辉站在街沿边似乎要等他先走。周朗夜只得降下副驾那边的车窗,微低下头和他说,“回去吧,我走了。” 白辉“嗯”了一声,站着却没动。 周朗夜无奈,只得挂挡发动了车。 他们两人的唇边都压了一句话没有讲: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周朗夜不说,是不想让白辉无故期待。毕竟他今日不同往日,不再是十六岁少年口中那个值得信任的“朗夜哥哥”。 白辉不说,则是掂量不出自己在周朗夜心中的分量。三年后重逢,周朗夜变了很多,他从他眼中看不到似曾相识的感情,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疏离。 白辉目送轿车开远,低头划开手机指纹锁,给周朗夜的手机号发了一条信息。就短短两个字,“白辉”——只是想让对方保存下自己的号码。 因为开着静音模式,周朗夜返回家里才看到这条信息。 手机触屏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光,宽大屏幕上就两个字而已。 很像白辉这个人,干净、优雅,穿过一片摇曳于暮色之中的小苍兰,走到周朗夜面前,对他说,“你好,我是白辉。” 作者有话说: 第3节 第4章 你不走好不好 从那一晚之后连续好几天,白辉总是梦见周朗夜。 他们坐在白辉家的书房里,周朗夜给他补习物理和化学。23岁的周朗夜低头讲课的样子很迷人,他的左眼尾有颗泪痣,衬在白肤黑瞳之下分外醒目。白辉很喜欢他侧脸垂眸的样子,授课内容几乎听不进去,一心一意就看着周朗夜。 后来周朗夜也发觉白辉的走神,手里的签字笔一下一下敲着桌面,问他,“在想什么?” 白辉从小到大受尽宠爱,不管喜欢什么都能被满足,这时竟然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想你。” 周朗夜怔了怔,继而哑然失笑。 白辉又说,“朗夜哥哥有女朋友吗?” 周朗夜抬手在他额头弹一下,轻喟,“你才16岁啊白辉,成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辉心想,你才不是乱七八糟,你是我平生第一次心动。 好在这句话的分寸他还是拿捏住了,没有动辄说出口。 周朗夜给白辉补了一个月的课,对他讲解过“force equals mass times acceleration”(重力加速度),说过诸如“你不适合学理科”这样的话,也开车载着白辉出去兜风,或者一起看过深夜场的电影。 然而他在周家终究没有待下去,甚至偌大一个平州也容不下他。 他返回温哥华的前一晚,白辉从姐姐白翎那里听闻消息,跑到周家大宅外面等他。 家仆通报进去的时候,周朗夜正在收拾行李。这栋宅子里有他的父亲周泽、周泽结婚二十余年的妻子吴萱,但他们都没有出面和他道别,甚至没有对他说一句“抱歉”或是“保重”。 周朗夜走到卧室窗边,看见大门外那抹瘦削的身影,稍作犹豫,还是走了出去。 白辉见他现身,立刻跑向他,扑进他怀里,着急地问,“你不走好不好?” 可是周朗夜身不由己,心里的各种滋味也不能告诉白辉。他原想在家门口安慰白辉两句就让他回去,白辉却怎么也不愿走,提出要和周朗夜再看一场电影。 最后周朗夜只能折返回家拿了车钥匙,载着白辉驶向附近商圈的一家电影院。 途经一间精品店时他忽然心念一动,开到路边把车停下,对着一脸茫然的白辉说“你等等”。然后快步进了店,又过了十几分钟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 ——那里面是diptyque出品的一款偏小众的香水,以小苍兰为中调的木质香。 他把袋子交到白辉手里,说,“这款香调比较单薄,不适合男生。只是想到我见你那天,你们家的小苍兰开得很好,就给你留个纪念吧。” 白辉的表情难掩哀伤,接过袋子在手里紧紧攥着,一直没有说话。 - 后来在昏黑的电影院里,他突然起身吻了一下周朗夜的侧脸。 吻的位置偏高,微凉双唇轻覆在周朗夜眼尾的那颗泪痣上。 后面的剧情是什么,两个人都完全看不进去了。白辉心跳得很快,眼前迷迷晃晃都是周朗夜的影子;而周朗夜突然明白了身旁少年的心思,一时间惊讶不已。 周朗夜初中毕业以后就和母亲顾婵一起被周泽送去了温哥华。国外的高中风气开放,周朗夜外型出众,在学校里追求者如云,他交往过几任女友,该发生的都已发生。但是被一个男孩子喜欢这种事,他以前从未想过。 白辉这个吻只算是蜻蜓点水,发乎情止乎礼,并未让人觉得逾越。 周朗夜呆了几分钟,才转头去看白辉。 白辉坐在他身旁,半垂着头,完全不敢和周朗夜对视,好像很怕他生气。 周朗夜伸手去扳少年的脸,迫使他抬起来面对自己。 工作日晚上的电影院里上座率很低,他们又坐在后排,四周没有其他观众。周朗夜也没什么顾忌,压低了声音说,“白辉,我倒是小看你了。” 白辉小声道歉,“对不起。” 周朗夜笑起来,看着他那双闪动星眸,“为什么偷亲我?” 他觉得白辉似乎是脸红了,尽管他看不分明。 白辉回看着他。大屏幕上的主角正在追逐奔跑,镜头里的光影变幻都投映在他们脸上。白辉眼中的周朗夜噙着笑,一张俊美的脸不如往常凌厉,反而带了几分温柔;周朗夜眼中的白辉,虽然面色略有惶惶,眼底藏着的爱意却掩饰不住,青涩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对于周朗夜的向往。 ——因为我喜欢你。 白辉的告白来不及说出口,早起的闹铃已经把他叫醒。和他同住的高年级室友梁青野也在同时敲他的门,“出晨功要迟到了!” 白辉猛地坐起,看着窗外将亮未亮的天色,有点崩溃地想,这是连续一周梦到周朗夜了,怎么就这么没完没了。 - 捱到第一节 课间,他终于没忍住给周朗夜发去一条信息。 ——朗夜哥,下个月我要参加学院组织的青年节汇报演出,能邀请你来看吗? 起先白辉还觉得心中忐忑,老师在台上讲授中外戏剧史,他在台下不时翻看手机。等到下午也不见周朗夜的回复,他反倒坦然了,大概知道对方不会及时回应自己,索性将手机扔在一边,专心投入到排练之中。 两天之后的中午,白辉在学校食堂排队取菜时感觉裤袋里忽然震了两下,他掏出手机一看,周朗夜回了两个字:可以。 白辉定定看着这条简短得不能再短的信息,一下觉得有点心灰意冷。 他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周朗夜给他的潜台词也已经很清楚了。信息并没有不回,可是两天以后只给了两个字,足以说明周朗夜的态度。 这天排练结束时,辅导员来统计内部票务的情况,白辉仍然报了一张。辅导员有点诧异的问他,“只要一张!?你爸妈不来吗?” 白辉淡笑道,“他们最近比较忙,就我一个朋友来看看。” 说完,把那张票对折塞进了钱夹。可是周朗夜和他发信的那个对话框,他没再点进去看过。 之后的几天,有关周朗夜的点滴还是不时渗入白辉梦中。有时他们相处,有时他们别离,只是周朗夜的面目愈发模糊,好像很快就要从白辉的世界里抽身退出。 白辉醒来后想起梦中发生的一切,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连同住的室友梁青野也看出白辉的变化,从旁侧击地问他,“小白怎么最近话变少了,有心事?” 白辉和他同一个导师,对年长自己两岁的师兄梁青野比较信任,没有刻意瞒他,“我喜欢的人回国了,对我态度很冷淡。” 梁青野吓了一跳,没想到白辉这么直接,呐呐地问,“你有喜欢的人?” 白辉失笑,捧着外卖饭盒,说,“我怎么就不能有喜欢的人?” “学校里女生经常讨论你......”梁青野看着白辉,神情微妙,“我以为你眼光很高,不会轻易主动喜欢别人。” 白辉脑中浮起周朗夜的样子,有点骄傲又有点自嘲地说,“我喜欢的这个人什么都很好,大概是我配不起他。” 这是梁青野第一次听到白辉讲起他自己的情感经历,不知怎么的心绪莫名复杂起来。他能感受白辉的投入和认真,反而不愿再问下去,随口说了一句,“你挺好的,别妄自菲薄。”——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白辉这晚从学院回家,翻出了周朗夜送他的那瓶香水。尽管是一份三年前的礼物,他仍然收拾得妥帖完好,就连包装纸都礼花都装在袋中一件未少。 他取出圆形的透明瓶身,拧开盖子,将喷头对着自己左手内腕,轻轻喷了一点。 就如周朗夜所说,香味偏淡,前调清润柔软,并不是适合男生的香型。 可是白辉不舍得拭去,他把衣袖捋起来,坐在懒人沙发里捧着剧本研读台词,鼻息间若有若无地闻着这一点混合了小苍兰与胡椒的花香。 当他念到《开往春天的地铁》的其中一句台词,“我一直怀疑27岁是否还会有一见钟情的倾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突然在那一刻很想念他。” ——周朗夜的身影就慢慢从记忆深处泛起。好像白辉初见他的那一面:身形俊挺的男人穿着衬衣西裤,立在园圃外围,夕阳洒落在他脸上,他的神情里有种浑然天成的美。 白辉长于良好家世,自小聪明伶俐,一贯有些不浮于外的矜持兼骄傲,很少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 与周朗夜那不经意的一面,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学长,我错了 平州作为一座人口1500万的繁华大都市,能在一个月内两度重逢故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辉以为自己与周朗夜在恒鑫大楼里偶遇一回,已属难得,没想到他们竟然在鎏金会所又不意遇见了。 白辉这天是去希尔顿酒店拜访导演陈益星。这位陈导是赫赫有名的第六代导演领军人,正在筹备一部将于暑期开拍的武侠大片《破晓》,其中有位权重颇大的角色需要找一位年轻演员。 第一轮表演试镜来了四五十人,全被他淘汰了。不是模样不够俊俏,就是演技太过浮夸,或是气质不符合人设,总之陈益星眼光挑剔,其他几个主角已在逐步确定,这名扮演刺客的角色却迟迟未能拍板。 后来在筹备会议上,有位执行制片提到了白辉。当年白辉以素人身份参演独立电影,随后提名东京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配角,可谓一战成名。只是家人反对他进入娱乐圈,加之影片题材敏感被禁止在内地上映,从此又沉寂了几年。 陈益星凑巧也看过这部电影,白辉的形象一下跃然眼前,他顿觉精神一震,立刻让监制联系白辉过来试镜。 就这样,白辉接到了剧组打来的电话,再三确认对方不是骗子以后,他答应在周末的晚上到酒店和陈益星见面。 陈益星当天正好进行第二轮面试,白辉被一名助理领到他跟前时,他刚被一群水平参差不齐的年轻演员搞得很火大。 白辉穿着一件巴黎世家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黑色牛仔裤,脚上踩着麦昆小白鞋,神态自若地微低了一下头,向陈益星问好,“陈导好。” 陈益星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见惯各种美色,白辉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样子,还是让他心里震了震。 他想,这真是一张生而为大屏幕准备着的脸——眼神、轮廓,意态,无一不有动人之处。 他让白辉坐下,白辉就端端坐在长桌一侧。 他问了几个问题,白辉一一作答了。他又让工作人员拿来台词给白辉念,白辉先默看了几分钟,然后放下本子,站起来退了两步,很流利地表演了一小段对白。 陈益星看他的眼神隐隐发亮,一旁坐着的执行制片也在暗自点头。但是陈益星没有当场做决定,反而叫白辉和他们一起去顶楼的鎏金会所坐一坐。 白辉心里犹豫,可是见着好几个圈内有头有面的制片和监制都在场,也不能当众拂了陈益星的面。他硬着头皮跟随几个大佬乘电梯去往顶层,一边想着要怎么编一个合理的借口才好尽快脱身。 鎏金会所设有东西两道门,白辉走在陈益星身边,从东面的一道门进去,一抬眼就看见周朗夜和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从西面的一道门入场。 距离上一次在恒鑫大楼重逢,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里白辉压抑着自己的思念,除了那次发出邀请周朗夜看演出的信息,就没再主动联系过对方。 周朗夜是在走了几步之后,才注意到的白辉。 会所里的人影浮动、灯火迷离。白辉不适合这样的地方,在一群略显油腻的中年人之间,他显露出一种清冽而无奈的独善其身。 周朗夜在看到白辉的瞬间,白辉的视线刚从他脸上转开,因为陈益星突然说了句话,白辉就转头应了过去。 周朗夜的第一反应是诧异,继而生出隐约的怒火。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生气,但是白辉出现在这种太过成人的社交场合,让他倏忽感到不快——好像一块放在手边的美玉,被几个不识好歹的人冒然拿去把玩了。 沈卓走在他身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对面的几个人,问他,“怎么了?认识?” 周朗夜没说话,沈卓又说,“那个人应该是陈益星吧?挺有名的一个导演。” 周朗夜这时已和白辉对视上了,白辉方才强作的镇定散落一地,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慌乱。沈卓还在继续分析,“那个小孩是不是陈益星要捧的人?” 周朗夜突然冷笑一声,说,“就凭他。” 沈卓认识周朗夜好些年,知他甚笃,听出这话里的蹊跷,先是“噢”了一声,又隔着起伏人潮多看了白辉几眼,才不太确认地说,“总觉得有点面熟,是...?” 第4节 周朗夜沉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白家的小公子。” 白辉随着陈益星等人进了一处卡座,周朗夜和沈卓在他们对面角落的一张桌边坐下。 周朗夜来这里是有正事和沈卓商谈,借着会所这种掩人耳目的场所便于出入。他和沈卓各要了一杯鸡尾酒,沈卓把酒杯推到一边,拿出平板电脑给周朗夜看长江实业的持股比例。 这是周朗夜舅舅顾远航名下的一间公司,也是周朗夜实施回国计划的第一步。而沈卓这边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暗中收购长江实业的股份从几个月前就开始进行。 周朗夜不动声色地注意着白辉那边的动静,同时和沈卓说,“那几个上了年纪的股东撑不了多久,先从他们入手。至于顾远航,我拿他还有别的用处,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年顾婵进入周家,也有其兄顾远航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如今顾婵已去,周朗夜决意要让曾经伤害过自己母亲的人一个一个做出偿还。顾远航这间进出口公司长年仰仗周家在平州的势力,周朗夜筹谋全局之后准备从它入手。他自己碍于身份,不便亲自出面,就安排沈卓在平州相邻的晏城注册了一间公司,用以实施整个计划。 他与沈卓聊了大约半小时,白辉那边已经被灌了两杯酒。 陈益星喜欢年轻小孩,圈内人所周知,但总归还有身为名导的底线,不至于为所欲为。白辉被他握了手也抚了背,就算点到为止仍然心里膈应。加上两杯酒下腹,白辉头脑渐渐昏沉,不自觉地便将视线转向了相隔半场的周朗夜。 周朗夜知道白辉陷在其中已是无奈硬抗,求助自己不过时间早晚。他这里好整以暇地和沈卓聊着,到后来白辉频频投来注视,似乎是撑不住了,等着他搭救一把。 他才和沈卓说,“我过去一趟。” 沈卓摇头感慨,“你也真是沉得住气。” 不管那位白家小公子和周朗夜是什么关系,以沈卓对周朗夜的了解,很少有人能让周朗夜在专注做事时分神牵挂——白辉算是个例外。 周朗夜不疾不徐走向卡座,不等他近身,制片人徐沁已经看见他,立刻站了起来,扬声道,“周总,这边!怎么这么巧?” 周朗夜勾着笑,视线从陈益星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白辉身上,“正巧看见一个认识的小朋友,过来打个招呼。” 这话说得有几分暧昧了,卡座里的几人耳聪目明,听闻都愣了愣。 白辉无疑是周朗夜口中的“小朋友”,能搬动家世赫赫的小周总亲自来打这个招呼,白辉与他的关系便有些耐人寻味。 周家在平州发展多年,根基深厚,就连投资陈益星这部电影的华讯影业也有周家的股份。周朗夜这一现身,制片人徐沁多了个心眼,顺势便道,“原来白辉也是周总的朋友。我们陈导看好他的天赋,这次的新片要让他演一个重要角色。” 也不管陈益星有没有点头,总之这个人情,徐沁已经做给了周朗夜。 白辉毕竟年少,夹在一群心思深沉的成年人之中,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倒是周朗夜,坐下来和徐沁喝了一杯,还和对桌的陈益星握了握手,说,“我在多伦多电影节上看过陈导的片子,叙事节奏快而不乱,风格很独特。” 陈益星知道他来头不小,也和他攀谈了几句。 其间周朗夜没再提过白辉,不过也没人再敢让白辉喝酒。后来周朗夜起身告辞,眼神捎带了一下,白辉就跟着站起。周朗夜两手插袋立在一旁,看着白辉客客气气和陈益星等人道谢。 不远处的沈卓已经识趣先走了,周朗夜领着白辉步出了会所。 一路上白辉跟在他身后不敢多言,周朗夜面沉如水,看不出心里想着什么。一直到他们走出电梯,进入停车场,周朗夜掏出钥匙摁开了车锁,白辉见四下无人,仗着酒精壮胆,一下伸手拉住了周朗夜。 周朗夜这时已经停在车边,白辉力气控制不住,拉他的同时自己脚下踉跄了一步,几乎就把周朗夜半压在车身上。 周朗夜扶了一把他的肩膀,推开他的意图不怎么明显,倒像是怕他摔着。白辉压抑多日的思念溃决而出,脱口便道,“学长,我错了,你别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谁再叫你去喝酒,就让他滚 白辉不胜酒力,又被刚才连续发生的几个意外搅得心绪烦乱,这时握住了周朗夜,就有种不愿松手的执拗。 周朗夜低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让他先上车,他却又道了一次歉,“我下次不会再跟着导演喝酒了,你别生气。” 周朗夜盯着他那张因为泛起浅淡红晕而略显几分艳色的脸,心里禁不住想,娱乐圈这种地方,白辉从此一脚踏入了,只怕喝酒都是轻的。 先前那种被夺所好的不快又浮现起来。他使了点劲,将白辉的一只手从自己腕上抹开,抓着他走到副驾那一边,替他开了门,说,“我没生气,去坐着。” 白辉被他拽得生疼,觉出周朗夜的薄怒,不敢再争执,乖乖坐了进去。 轿车慢慢驶出停车场,白辉想找点话说,好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周朗夜却先开了口,“这部戏是你想上的吗?” 徐沁既然说了要给白辉一个角色,事情就算敲定了,周朗夜还不知道白辉是什么态度。 白辉的声音不大,“想的。” 周朗夜就不说话了。 白辉从皮夹里摸出那张折痕已深的话剧票,“我要了一张票,朗夜哥你有空来看吧。” 说着,看了看周朗夜,见对方没有拒绝,就把票放在了储物格里。 周朗夜本来打算把白辉送回租住的公寓,驶到半途,白辉的手机响了,接听时白辉手滑碰到了公放键,梁青野的声音忽然回荡在车里,“试镜怎么样?要不要我来接你?” 周朗夜眉心微拧,白辉倒没觉得什么不妥,拿着手机说,“谢了师兄,我很快就回来了。” 下个路口开上高架就是去往戏剧学院的方向,周朗夜却突然在街口掉了头。 白辉自小长在平州,对这一带很熟悉,有点疑惑地指着窗外,提醒周朗夜,“是不是应该直行上桥?” 梁青野的声音又再响起,“白辉你在哪里啊?” 周朗夜淡淡扫了白辉一眼,仍然往前开,沉声说,“挂了。” 白辉因为醉酒,反应就没那么灵敏,周朗夜让他挂电话,他对着屏幕愣了几秒,才和梁青野说,“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然后不等梁青野再出声,他已经摁断了通话。 周朗夜以为他会问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没想到白辉什么也没说,就安安静静坐着,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出神。又过了约莫七八分钟,周朗夜再转头去看他,他靠在座位上已经睡着了。 这是一条通往周朗夜私宅的路,终点位于城西的青屏山。平州有不少富商都在半山买房定居,周朗夜将车开进私家车库,车辆经过两条减震带时连续抖了抖,白辉醒转过来,有点后知后觉地问,“朗夜哥,我们在哪儿?” 车库的声控灯随之亮起,周朗夜熄了火,说,“我家楼下。” 理智告诉他,不该带白辉回家。 可是情感的暗涌不受控制,他在那个路口掉了头,大概是想插手白辉的人生。 “下车吧。”他说,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希望白辉意识到正在发生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能够及时拒绝自己。 白辉揉着头,慢慢从车里走下来。刚才那短短十几分钟的浅眠,他竟然又梦到周朗夜了。这种滋味很难消受,他喜欢的人分明在眼前,梦里却和他说着再见。 他隔着车身看向周朗夜,叫他,“朗夜哥,你怎么带我回家了?” 他一手扶在车顶上,一手插在裤袋里,看周朗夜的眼神不似平常收敛。 见周朗夜没有回答自己,白辉笑了笑,又说,“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过了三年多也念念不忘,你还把我带来这里?” 酒色激人。今晚这两件在白辉这里都占齐了。 他既有色心,也有色胆,再细思一下周朗夜的反应,似乎冷静有之、疏远亦有之,但旧情难忘也有那么一点点。他觉得自己可以赌一把。 他们之间沉默片刻,声控灯倏忽熄灭。 周朗夜拍了一下手,在重新亮起的车库里对白辉说,“先进去醒醒酒。” - 周朗夜住的这栋宅子很空荡,奢华整洁得宛如售楼部的样板间,水晶吊灯照得地板光可鉴人,上下两层的独栋里几乎看不出什么生活痕迹。 白辉可能真的喝高了,扶着门框在玄关处望了一眼,就说,“住在这里会不会有点寂寞?房子这么大就你一个人。” 周朗夜蹙眉看他,“你今晚怎么这么多话?” “我醉了嘛。”白辉换了鞋,笑着往里走,没走几步,忽然回身抱住了周朗夜。 “……你真的回来了。”他把什么矜持骄傲都放下了,在周朗夜怀里磨蹭着,像一只服帖柔软的猫,“我好想你。” 周朗夜任由他抱了片刻,垂眼看着他,“就算我说你的喜欢只是单方面的,你也要继续下去吗?” 白辉沉默少倾,声音低了些,“就算你不喜欢我。在不打扰你的情况下,我也可以喜欢你吧……” ——太乖了。周朗夜闻言,心里微微一拧,继而伸手扶住白辉的肩,将他从自己怀里带离一点。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白辉看着他,笑容似乎不如此前明亮,但是嘴角还勾着,“像我这样?每年给你的邮箱发生日快乐、新年快乐,虽然你从来不回。”顿了顿,又道,“最近总是做梦梦到你,本来和自己说好了,不要为你的事情心慌意乱,可是一见到你就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周朗夜面上不露声色,握着白辉肩头的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白辉。”他放缓了声音,“这是你的醉后吐真言?” “就算不喝酒,我也仍然这么说。”少年的声音是半哑的,眼神却很亮,“朗夜哥,三年前我可能还太小吧,说喜欢你你也不会当真。现在我十九岁了,再说喜欢你,你会不会相信我是认真的?” 这样的告白不管放在什么情境下,再配上白辉这张年轻俊美的脸,换谁也难以招架。可是周朗夜几经沉浮、道行太深,面上仍是一点波澜不见。 他说,“我相信。” 说完便打住了,等着白辉接话。 白辉果真受了鼓舞,满怀期待地看向他,“那、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从朋友做起?” 周朗夜不置可否,神情里略带了几分玩味。 白辉又道,“你回来没多久,我就听我姐说了你很受欢迎。我姐的一个朋友也想和你结识,可惜你没答应。” “我们就从朋友开始吧,这样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周朗夜自打回国以来,终日斡旋于各种利益争斗之中,明枪暗箭里走了一遭,此时被这样毫无心机的告白唤起了一丝尚存的良善,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白辉的头,叹道,“白辉,如果你签了陈益星的电影,以后就当是我养着你了。” 白辉一怔,好像没明白周朗夜说了什么,眼睛眨了眨,“......什么,朗夜哥?” 周朗夜也不是那种有闲心在这里谈情说爱的人,既然白辉说他一人住这处大宅太寂寞,又说先做朋友让他不必有负担,那么他就照单全收了。 他看着一脸迷懵的小朋友,浮起一抹笑,“以后你就住这里,我帮你联系一个经纪人,要是有谁还想跟你“做朋友”,比如你那个师兄,你就说你有朋友了。” 白辉整个傻掉,呆呆站在周朗夜面前,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周朗夜喜欢他这张干净漂亮的脸,也喜欢他这种为了自己坦诚一切的样子,手里掐了一下白辉细嫩的侧颊,说,“以后是我周朗夜的人,谁再叫你去喝酒,就让他滚。” 作者有话说: ——斯文败类是真·败类,高岭之花却曾经为爱卑微。 第7章 也让我回赠一个吧 白辉迷迷登登,酒精的作用还未散去,直觉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周朗夜的手从他脸上拿开的一瞬,他抬手抓住了对方的腕,问,“......为什么?” 周朗夜的声音似极温柔,眼底却泛起淡薄无情,“你不是说我一个人住这里太寂寞么?正好留你暖个床。” 话说得这么直白,白辉也该懂了。他怔住不吭声,似乎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周朗夜欠缺耐性,从他手中抽走了自己的手,问,“你是住这里,还是我现在送你回去?” 第5节 白辉抬眸看向他,说了两个字,“这里。” 周朗夜薄唇勾起一点,像是对白辉的选择感到满意,继而把他领去餐厅,从冰箱里取出一个罐子,说,“这是钟点阿姨做的醒酒汤,加热以后喝半碗。” 白辉捧着那个精致的玻璃器皿道谢,周朗夜又道,“我要去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你想看电视或者打游戏都行。” 白辉点头说“好”,周朗夜就独自上楼去了。 他在书房里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看了沈卓发给他的长江实业的业绩报表、以及一些内部股权变动文件,然后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周朗夜走过去拉开门,白辉站在走道上,略显局促地问,“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我可不可以叫点外卖送过来?” “没吃晚饭?”周朗夜看着他。 “嗯,今晚去见导演不想吃得太饱,怕影响试镜的状态。”白辉和他解释。 其实周朗夜忙到现在也没吃什么正经东西,就掏出手机,说,“我来订餐,一起吃吧。” 青屏山这里就有一处属于周氏的酒店,周朗夜直接打给部门经理叫了一桌好菜,酒店那边派出专车,不到20分钟就送餐上门了。 白辉揣着心事,吃得慢而克制。周朗夜却很轻松随意,给白辉剥了几只虾、盛了一盘意粉,又给自己开了一瓶白葡萄酒,靠在沙发里连饮了两杯。 起先白辉觉得忐忑不安,可是能和周朗夜在这么平和居家的氛围里一起吃饭,又让他渐渐感到知足。一顿晚餐慢条斯理地吃成了宵夜,等他们把外卖外盒收进冰箱,已经到了深夜。 周朗夜催促他去洗澡休息,又给他找了一套干净的浴衣。 白辉迟疑地问,“你呢?” 周朗夜看着他微微泛红的面颊,觉得他甚是可爱,就说,“这是邀请我一起洗澡?还是一起睡觉?” 白辉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似笑非笑地应着,“还有第三个选择吗?” 周朗夜其实挺喜欢白辉的性格,就算这位小朋友常常在自己面前赔着小心,那种天生的风情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他也就不逗他了,把浴衣交到他手里,“我先去健身,你困了就睡,不用等我。” 也不知是为什么,白辉直到这时才有了一种真实的触感,好像切肤地感受到周朗夜的存在——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说话的嗓音,还有叫自己暖床时那种半真半假的口吻。 以及,自己真的住进了周朗夜的家里,以后就连交什么朋友,也会有周朗夜过问一遍。 - 过了一会儿,白辉坐在卧室的床边擦着自己半干的头发,周朗夜走了进来。 他也已经洗过澡了,白天那一身衣冠楚楚的衬衣西装悉数换下,现在穿的是一身法兰绒的睡袍。 周朗夜这个人,很像这座城市的春天,具有某种意味不明的迷惑性。 白辉一直觉得他是斯文白净的,言辞进退合宜,行动舒展从容,完美诠释着一个高门子弟或是商场精英的形象。尤其是那双手,长得很好看,每一根骨节都透出清俊的美感。 可是这时周朗夜身穿睡袍,柔软的面料没有削减他的优雅,反倒从他身上流露出了一种少见的压迫感。 白辉不由得紧张起来,好像瞬间被某种压倒性的雄性的气息所包围,脑中不受控制地涌现出各种少儿不宜的画面,继而想往床角挪动——却被周朗夜一把摁住。 周朗夜睡前的健身时间一般是一小时,今晚他只在跑步机上跑了30分钟就下来了。 一想到自己的卧室里有白辉在等着,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竟有点抓挠。 这间私宅没有留宿过外人,甚至没有预留客房。白辉穿的是他备用的浴衣,尺寸大了一圈,翻开的领子下面露出条线优美的脖颈和锁骨。周朗夜慢慢靠过去,嗅到他身上清淡的薄荷香。 白辉抿紧了唇,看着他,继而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周朗夜伸手扣住他的脸,低声问他,“以后都住这里了好不好?” 白辉屏着呼吸,点了一下头。 周朗夜又说,“明天我派人去你的公寓帮你搬东西。” 他的声音是诱哄而危险的,让白辉感到无端着迷。白辉以为他会亲吻自己,可是周朗夜却比他想的更为绅士。 “睡吧。”男人说话的同时,直起了身。 白辉下意识将他拉住了,然后迅速以自己的唇在周朗夜的双唇上贴了一下。不等周朗夜回过神来,他已经收起双腿退缩到床上,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到了被子下面。 一道闷闷的声音从被中传出:“朗夜哥,晚安。” 周朗夜先是愣了愣,继而蹙眉失笑。这个看似轻巧却含着一腔孤勇的吻,好像让他触碰了白辉声称的那种“喜欢”的温度。他站在床边看着那团蜷缩起来微微发颤的生物,觉得好笑又可爱,俯下身一手撑着床垫,一手去揉被子,“白辉,出来。” 白辉把自己裹得很紧,被角紧紧攥在手里,又说了一声“晚安”——有点求周朗夜放过的意思。 周朗夜大概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吻,竟也让自己觉得意犹未尽。他掀起了白辉头上的那片被子,好不容易扒拉出半张脸,哄着小朋友,“再亲一下?” 说着,不给白辉回应的时间,就低头吻了下去。 白辉抓着被子的力气松懈了,周朗夜的吻从他的前额渐渐下移,吻过了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红润的双唇上。 白辉此前从未和别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心跳变得很快。周朗夜已经隔着被子抱住了他,热吻还在加深,白辉的意识仿佛已不属于自己,闭着眼睛任由周朗夜摆弄。 男人的舌顶开了他的齿排,开始往里探索。白辉被他撩拨得很难受,一面渴望获得更多一面又惶然地想要逃脱。唇齿交缠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发烫起来,等到周朗夜终于松开他的时候,他神情迷蒙地躺在男人怀里,双唇渗出诱人的嫣红,眼尾泛起朦胧艳色,黑色瞳仁有些失神地倒映着周朗夜的影子,模样是说不出的缱绻动人。 周朗夜心里倏然一软,贴在白辉耳畔,缓声对他说,“让一个小朋友主动吻了我两次,也让我回赠一个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早安,学长 白辉这一晚再次梦到周朗夜时,终于学会在潜意识里提醒自己,不要继续沉溺下去。 他在凌晨两点醒转过来,周朗夜就躺在身旁,单独盖了一床被子,睡得很沉。 卧室的窗帘是双层的,厚重遮光。白辉睁着眼,注视着男人的侧脸,直到视力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能够依稀辨出周朗夜左眼下方的那颗泪痣。 周朗夜整张脸都是俊逸无暇的,唯独这颗痣坠落在一个不算恰如其分的地方,平添了一种哀伤欲泪的风情。仿佛这个男人不管如何冷峻或微笑,心里总有一处永远不会让人触及。 白辉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一下,周朗夜没有醒。 他犹如一个食髓知味的吃糖小孩,又一次伸出手,男人敏捷地翻转过来,将他一把揽进怀里。 白辉吓住了,不知对方是梦是醒,愣愣不敢动。 周朗夜闭着眼,问他,“几点了?” 白辉的视线正好可以看到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小声说,“两点十七。” 周朗夜低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声调慵懒,带了一点鼻音,“年轻人的睡眠不该很好吗?怎么这个点就醒了。” “我又梦到你了......”白辉被周朗夜抱得很紧、也很暖,黑暗中的拥抱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我最近总是梦见你,给我补课,带我去看电影,开车到青屏山俯瞰夜景,各种各样的事。三年前的那个暑假,好像怎么也翻不过去。” 周朗夜本来没想要和白辉夜半谈心。可是这么一个温暖可爱的小东西躺在怀中讲着自己的梦境,那里面起起伏伏全是周朗夜,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于是周朗夜耐着性子安抚了他一句,“以后每天都能见到我了,梦就少做一点。” 白辉先应了一声“好”,安静躺了一会儿,听着周朗夜的呼吸声不像是入睡的样子,忍不住又问,“你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不走了。”周朗夜简短地答他。 然后是更久的沉默。直到白辉说,“你妈妈的事,我感到很难过。”既然慢慢地从拥抱中挤出一只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周朗夜的下巴,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抚摸他,“我辗转听到消息已经是顾阿姨病故的两个月后,本来想去温哥华找你来着,家里不同意。后来我把护照偷拿出来,准备自己买机票,没想到我姐又告诉我,你快要回国了。” - 周朗夜的心门一直关得很紧。 他是一个戴了很多张面具的人,身处不同的环境就会换上不同的样子。 根基深厚的周家也不是一个能让他随意进出的地方。对于十九岁的白辉而言,或许还不知世事险恶人情冷暖,但是周朗夜已经把人性这本书读得很透彻了。 顾婵的死并非如外界所传,逝于疾病。周朗夜也从未想过要把真相告诉谁。 可是身在这个微妙的时间,陷入这段微妙的距离,白辉的不谙世事却好像带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把那些属于周朗夜的伪装和戒备都掀掉了,只剩下白辉怀揣的一颗毫无保留又不怕受伤的心。 周朗夜在自己都还未意识到的情况下,说了一句,“她不是生病走的。” 白辉微怔了怔,周朗夜随即睁开了眼。 于是白辉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尽管他不够世故老练,幸而足够聪明。他没有追问下去既然不是病故,又会是什么,或许猜到了这个答案会让周朗夜感到不堪。 他只是问周朗夜,“你是为了你妈妈才回来的吗?” 周朗夜垂眸看着他,等同于一种默认。 白辉心里拧痛,觉得周朗夜藏着太多秘密,活得并不轻松,又忍不住问,“我能不能帮你做点什么?” 周朗夜的感动千载难逢,这一瞬间却真的有点动容,他揉了揉白辉的背脊,不想让这个小朋友背负太多沉重的情绪。 “你帮不上忙。”他说着,勾唇笑了笑,又道,“以后多陪陪我吧。” 白辉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下巴,软而乖地说,“三年前没有留住你,这次不会了。” - 对于住进周朗夜家里这件事,原本白辉还存有一些犹豫。他们从分别三年、相隔整个太平洋的漫长距离,突然变为同床共枕的关系,进展似乎太快。 可是经由一场深夜聊天,白辉打消了顾虑。他觉得周朗夜需要自己,尽管他不知道对方在筹谋什么,可是他能感觉到周朗夜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不管多么强悍的人,都需要一条没有后顾之忧的退路。白辉觉得自己就是那条退路。 早起时他先醒来,比平常的起床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在他轻手轻脚滑下床时,周朗夜也醒了。 白辉冲他微笑,说,“早安,学长。” 周朗夜自从住进这里,每日早出晚归,出门时带着真伪莫辨的铠甲,回来时散落一地勾心斗角的残骸,从未想过自己是否孤独。 这时面对白辉的笑容,一种前所未有强烈的想法却从心底翻涌起来——他要把白辉留在身边,把他养成一个永远都能这样贴心乖巧的情人。 他坐在床上,也说了声,“早。”同时伸出手,示意白辉过来。 从床角到床头,不过短短三五步的距离。 白辉天真地以为,自己走向的是一段许以彼此承诺的美好愿景。却不知他脚下的每一步,此后都张开着周朗夜结的网。 他走得越近,陷得越深。重重叠叠,全是迷障。 他执意所爱的这个男人,将为他打开一个全然未知的新世界。那里面的白辉,站在璀璨闪光灯下,拥有世人羡艳的一切,背后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直到失去他最珍贵的爱与初心。 作者有话说: 第6节 第9章 学长教你啊 这天下午白辉回到公寓去搬东西。因为是周末,梁青野叫了几个朋友在客厅里撸串儿打游戏,见到失联了一天一夜的白辉突然开门而入,他立刻就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和周朗夜度过的十几个小时,好像给白辉身上的一切都安装了加速器,他一时间没法解释自己的变化。两个工人在他的卧室里替他打包书籍和衣物,梁青野按捺不住心中疑虑,将白辉拽到阳台上。 “你到底怎么回事?先是一整晚都不回来,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现在一进门就说要搬走?” 白辉不能道出实情,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下个月的房租我已经付了,师兄你还有时间再找新室友的。” “我是缺你一个月的房租吗!?”梁青野不禁有点火大,看着白辉穿了一件不怎么合衬的新t恤,下身的牛仔裤却还是昨天出门的那一条,直觉有什么事发生,“你昨晚不就是去试个镜吗?后来怎么一夜未归?” 白辉背靠阳台护栏,偏过头看着下面小区里的人来人往,想了想,觉得瞒着梁青野也忒不地道,就含糊地说,“我之前跟你提过吧,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好几年。昨晚我们又遇上了,进展还比较顺利......” “搬到一起住”这样的话,白辉年轻面薄,有点说不出口。 梁青野倒挺通透,一针见血地问他,“然后呢?这才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你们就决定同居了?” 白辉心想,要是同居也还好了,可是周朗夜分明说的是“养着他”。 他垂下眼,避开和梁青野对视,慢吞吞地说,“算是吧......” 梁青野等了一会儿,见白辉没有多谈的意思,有点无奈地问,“你这个感情对象神神秘秘的,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白辉点了点头,仍然没有透露有关周朗夜的任何背景。 他们两个人又在阳台上相对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客厅里的几个男生大声招呼梁青野,梁青野嘴上应着“就来就来”,脚下也没有挪动。 不多久,搬家工人手脚麻利地从白辉的卧室里抱出了五六个大纸盒。白辉就说,“那我先走了师兄。” 梁青野辨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他从白辉艺考时就认识他了,到现在差不多快两年时间。白辉在学校里人气挺高,朋友却不多。梁青野高他两个年级,因为和白辉同属一个导师,也曾同台排过戏,平时经常玩在一起。 他以为自己只是把白辉当做要好的朋友,或是一个聪明上进的师弟,可就在白辉告诉他已有喜欢的人时,梁青野的心情变得微妙起来。 这种感觉陌生又汹涌,让梁青野不敢细想。 他目送白辉出了门,又从楼上看着他坐进搬家公司的小货车里,一直开出小区大门。 - 白辉这晚独自在青屏山的别墅里吃的晚饭,然后就等着周朗夜回家。 他完成了台词功课,练完了形体,又看了一会儿电视转播的球赛,最后躺在沙发里昏昏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辉忽然感觉自己被谁抱了起来,惊慌之下睁开了眼。 周朗夜的脸距离他不过十公分,男人沉稳的声音随即响起,“回床上再睡?” 白辉身高178cm,尽管身形偏瘦,打横抱着也并不轻巧,但是周朗夜走得很稳。 白辉一下子脸红了,磕磕绊绊地说,“朗夜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说着,就开始挣扎。 周朗夜已经走到楼梯边,也怕把白辉摔着,就放他落地。 白辉有点紧张地退了一步,背抵着楼梯扶手,找个话题化解自己的尴尬,“你吃晚饭了吗?” 周朗夜看出他的不自然,心想这也就抱了一下,小朋友未免太面嫩了——手已经伸了过去,顺着白辉的侧脸轻捏了一把,说,“吃了,你呢?” “我把昨晚留在冰箱里的菜热了,分量太多,结果还是没有吃完。”白辉就站在那里,任由周朗夜捏揉自己的脸,笑得有点憨憨的样子。 周朗夜蹙起眉心,嘱咐他,“以后别吃剩菜。”停顿了一下,又问,“回来了怎么没和我说?” 白辉神情无辜地看着他,“我给你发过信息,你没回。我怕影响你工作,就没再发了。” 周朗夜才想起白辉的联系方式都保留在自己的私人手机号里,这个号码经常处于屏蔽状态。 这时候很晚了,他在外应酬了大半天,疲于再和白辉解释什么。他们之间相距不过一步,周朗夜手一伸,就把白辉拉到了自己怀里。 白辉已经洗过澡,身上带着那种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气。 他有点懒倦的低下头,磨蹭着怀中人的脖颈,慢慢地问,“今天剧组那边和你联系了吗?” 白辉说,“联系了,叫我下周去拍定妆照。” 周朗夜“嗯”了一声,哄着他,“说一句好听的,嗯?” 白辉不太会应付这种要求,但还是认真想了想,然后对周朗夜说,“谢谢你,学长,我一定珍惜这次上镜的机会。” 周朗夜发出一声轻笑,搂着他的那条手臂往下滑落,停在了白辉腰间。 “白辉...”他压低了的声音变得格外性感,吹拂得白辉的耳廓隐隐泛红,“学长教你啊,下一次如果再叫你说好听的话,你就只要乖乖说“喜欢我”就行了,好么?” 白辉被这样亲密的距离弄得手足无措,呼吸也急促起来,但还是听话地重复了一遍,“朗夜哥,我喜欢你......” “嗯,还有呢?”周朗夜抱着他,闻着他发丝间的清香,遍身的疲倦好像被过滤了一层,心情好转不少。 白辉整个耳廓都红了,声音愈小,“我们以后就住在一起了...如果我晚上没有排练,就在家等你回来。” ——这大概是白辉这颗恋爱经验为零的小脑袋里,所能想到最甜腻的情话。 周朗夜捏了捏他劲瘦的腰,说,“好,明天我给你派个司机,接你上下学。” 白辉觉得这个安排不合适,也不愿同学对他指指点点,想要拒绝,“不用的。” 男人的声音还算温和,态度却很专断,“听话。” 白辉只能服软,嘴角抿了抿,说,“谢谢朗夜哥。” - 自从白辉住进青屏山的宅子,周朗夜回家的次数多了,时间也提早很多。 原本隔天才来一次的钟点阿姨拿了双份工资,改为每天上门打扫卫生以及做一顿晚饭。 白辉性格友善又懂礼貌,有时放学回来也主动帮阿姨做事。 秦姓阿姨这些年辗转工作于豪富之家,也见过不少掩人耳目的风流韵事。白辉常常穿着平大戏剧学院的校服进进出出,她很快猜到这个漂亮男孩子和自家雇主的关系。 有一次白辉蹲在厨房里帮忙摘菜时,她忍不住心疼地问他,“小白,你缺钱吗?” 白辉不明就里,抬头看向她,笑说,“不缺呀,我爸妈是世尊百货的董事。”——这是平州当地很有人气的一间高档百货公司。 秦阿姨愣了半晌,很不解地说,“喔,那怎么住在周总这里...?” 白辉明白过来,拍了拍手上的泥,态度仍然很好,“我喜欢...周总啊,就来陪陪他。” 秦阿姨都傻了,好像没想过白辉这么单纯又情深。 后来周朗夜下班回家,她还没走。在玄关处遇见周朗夜,秦阿姨头脑一热,对他说,“小白挺好的,经常帮我做事,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周朗夜听罢,想起今早在车上司机和他说起自己上周有点感冒,白辉隔天就给司机送了一个保温杯。 周朗夜心里微微一动,嘴上说着,“没事秦妈,他爱帮你就帮吧。” 进入餐厅时,白辉正给他的碗碟边放置筷子,周朗夜走近两步,从后面将人抱住。 白辉吓了一跳,有点想挣脱,“秦阿姨还没走......” 周朗夜紧紧搂着他不松手。白辉这两周为了进组做准备,正在健身减重,已经瘦了七八斤,抱在怀里更像小小的一只。 周朗夜自认不是多情的人,抱住白辉这一瞬,心却软了,哄着他,“晚上没事吧,带你出去看场电影、再买点东西。” 白辉转过脸,眼睛很亮地看着他,“真的!?东西不用买,看电影就很好。” 周朗夜的两只手里捉着白辉纤细的手腕,在他眼尾处吻了吻,“先吃饭,吃了我们出门。”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整个车里都是我的心跳声 白辉的晚餐是西蓝花、小番茄和三五片生薄牛肉。周朗夜隔桌看了也心疼,从猪骨瑶柱汤里挑了些去骨烂软的瘦肉盛在汤勺里,放入白辉的餐盘中。 “我不能吃这个......”白辉笑了笑,又连肉带勺一起还给周朗夜,“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进组了,要是没瘦下去也不好没法跟导演交代。” 周朗夜看着他那张已经勾勒出清晰下颌线条的小脸,面露不悦,“本来就不重,再减下去要脱形了。” 白辉从周朗夜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关切,心头掠过暖意,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番茄,一边解释,“学长,大屏幕都是横着看的,更容易显胖。我演的刺客要有那种浪迹天涯的漂泊感,瘦下来才有说服力。” 周朗夜突然有点后悔帮他接这个角色,问,“你要减到多少斤?” “110左右吧...”白辉看着周朗夜的脸色,又改口,“120斤以内就行。” 周朗夜想象不出来目前看着已颇为清减的白辉再瘦十斤是什么样子,满桌的食物好像也因此少了大半的滋味。 后来两人发出去往电影院。周朗夜坐在车里,又和白辉商量了一次,“我重新让人去给你找本子,这个刺客就别演了。” 白辉笑着说,“这怎么可以。”略一停顿,揣摩着周朗夜的心思,解释说,“陈导的戏就算让我跑龙套我也愿意的,能学不少东西。” 周朗夜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放在腿上。白辉伸手覆住他腿上的那只手,“学长开口帮我拿到角色,我已经觉得这次进组走了捷径。如果再拈轻怕重挑本子,以后哪还有人敢用我。” 大概是日久生情吧,周朗夜觉得以前那个无动于衷的自己正被白辉渐渐软化。他反手将白辉一双修长微凉的手握住了,没再说什么。 - 尽管白辉坚持不要礼物,周朗夜还是带他在电影院楼下的精品卖场里转了一圈,给他选了一块表和一条铂金细链,轻轻松松划出去一笔六位数的消费。 礼品袋提在手里时,白辉忍不住感叹,“这种花钱哄人的方法太老套了,现在都用手机看时间,谁还戴表呢。” 周朗夜也不恼,揽住他的肩,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那你喜欢什么?下次我也试试。”——一副很有耐心要善待白辉的模样。 他们说话间走至扶梯口,旁边一道正在下行的扶梯上忽然响起一道女声,“小周总!?” 周朗夜和白辉同时抬起头。 白辉的姐姐白翎、以及周朗夜曾经的相亲对象韩琳,正手挽着手,脸上露出毫无二致的错愕表情,被电梯缓缓送到他们跟前。 出声叫人的是韩琳,一旁的白翎见着周朗夜与白辉并行说笑的样子,眼色倏地沉了下去。 白辉心里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往周朗夜身后退了半步。 周朗夜不露声色地睨他一眼,明知道这时护着白辉只会让白翎坐实了他们之间的私情,可他偏偏就做了。 他抬手挡了挡掩藏在自己身后的小朋友,淡笑着对白翎说,“这么巧?”继而又转向韩琳,“韩小姐,好久不见。” 白翎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短短几秒捋清了这里面的关系。想起自己宝贝弟弟几个月的出柜壮举,再看看周朗夜领着他逛街的怡然自得,还有白辉手里提着的奢侈品购物袋。白翎气得几乎要当场吐血。 她声音少见地有点抖,视线越过周朗夜,看向白辉,“小辉,过来。” 白辉心里惊慌,生出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无地自容,脚下却一点不动,甚至很不争气地伸手抓住了周朗夜的一只袖子。 他不怕父母,却很怕这个年长自己八岁、处事雷厉风行的姐姐。 白翎已经无暇顾及身边的好友韩琳会怎么看待眼前的一切,又叫了一次,“白辉!” 周朗夜当着两位女士的面,公然揉了揉白辉的头,似乎想让他的小朋友放松下来,然后对白翎说,“白医生,改天有空请你和韩小姐吃饭。我们订的电影要开场了,回头再聊。” 第7节 说完,直接忽视掉白翎的崩溃和韩琳的混乱,伸手牵过白辉,走上扶梯时还不忘叮嘱了一句,“看路。” 白辉呢就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娃娃,被他领上了位于顶楼的电影院。 - 周朗夜预先包场了一个五十座的包厢观影。 他们落座以后电影就开始播放,白辉坐在他身边始终默默无言。 周朗夜问他,“喝水吗?” 白辉不出声,只是小幅度的摇头。 周朗夜的声音就冷了些,“后悔了?” 白辉一怔,立刻看向他,说,“不是的,没有后悔。” 他否认以后顿了顿,又轻缓地说了一句,“朗夜哥,你不要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下轮到周朗夜愣住。 幸而电影院内足够昏暗,影片正播放着一个穿过长廊的慢镜头,他们彼此脸上的神情都难以分辨清楚。 周朗夜在这一瞬间觉得看似温和无害的白辉好像把自己识破了,窥见了他心中一直深埋的隐秘的不安。 ——害怕承诺、分离和背叛。 他一时间坐着没动,但能感觉到白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仿佛带有某种温热的实质。而后他转过身去,扣着白辉的脸,有点霸道地吻了下去。 白辉身上那种浅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在他鼻息间萦绕。他吻得不够温柔,汲取着白辉口中的气息,舌尖摩挲过他的犬齿,又咬住他柔软的下唇来回/碾磨。白辉也没有拒绝,发出轻微的鼻音,在没有其他观众的电影院里被周朗夜倾身压着吻了长达一分钟。 周朗夜把他松开时,白辉喘得有些急,而且发觉自己下面半硬了,臊得面红耳赤。不过因为光线原因,周朗夜也看不到。 男人结束了这个强势的吻,动作反而温柔下来,用指腹抹着白辉湿润的唇角,问他,“你和家人出柜,是因为我吗?” 白辉曾经说过自己的出柜与周朗夜无关。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周朗夜的这个提问与其说是求证,不如说是一种听似疑问句的陈述句。 白辉再没什么可否认的,垂眸道,“你明明知道的。” 周朗夜没有逼他承认,揽着他的肩,慢慢地说,“你家人那边交给我,你就不用管了。” 白辉知道自己不该过度依赖眼前这个男人。 周朗夜如果是一本书,白辉大概只翻看到扉页的部分,或者最多读到序言。那后面还藏在什么玄机,白辉心里没底,恐怕也不愿多看。 周朗夜保留得太多,就算与白辉同吃同睡,甚至偶尔也拿出耐性哄他吻他,心里却始终隔着一层。 可是爱情总归是双向的。白辉就算心甘情愿奉献多达90%的热情,周朗夜说出一句“交给我”这样的话,也好像那为数不多的10%里增添了一点真情实意。 白辉一直期待着周朗夜的这种反应,期待了很久。所以他一时也顾不上细想,周朗夜会怎么替他向白翎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 电影播放到后半程,白辉靠在厚实的椅子里睡了过去。 他近来的确很累,身体上的疲倦是因为节食健身、学业压力和排练话剧占据了太多时间;而精神上的疲倦则大都来源于自己执意为之的这份看不到前路的爱情。 周朗夜把他叫醒时他一脸懵然,刚一睁开眼,就见周朗夜俯近了身,说,“我从来没见过有谁睡觉都像你这么好看。” 白辉因为初醒,听了周朗夜的夸奖,神情略带迷懵,唇角却依稀勾起一点笑。 电影放映结束好一阵了,周朗夜示意工作人员不要亮灯,其间还走到包厢角落里回拨了一通给梁卓的电话,等他折返回座位,白辉仍然偏头睡着。 周朗夜在一旁坐下,端详着身边人。白辉闭目沉睡时显出几分娇憨可爱,这时醒来了,眉目间又透出慵懒昳丽,周朗夜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动。 白辉头靠着座椅,抬手在男人侧脸轻划了一下,说,“好看也没什么用,学长一样坐怀不乱。” 他们住在一起几个星期了,除了偶尔一个亲吻拥抱,周朗夜称得上是真绅士。 有一晚白辉趁他开完一通越洋电话会议、靠在转椅里闭目养神时,突然进屋抱住他又跨坐在他腿上,技巧生涩地撩他,周朗夜被他搞得有了反应,最后却还是将他摁住了,让他听话别乱动,说他还太小。 白辉掂量不出周朗夜的心思,这时一听他夸自己好看,脱口就说了出来。 周朗夜抓住白辉抚脸的那只手,自己先站起来,顺势将白辉也拉起,说,“你明天还要上课是不是?回家了。” 白辉跟着他往外走,深夜场的电影院里只剩零星的客人,他们在挂满海报的空旷通道里走了一小段,白辉找着话说,“电影很好看,后来我睡着了...大概是最近排练太累。” 周朗夜转头看他,口气很温和,“下次如果觉得累了我就陪你在家里看,不要什么都由着我。” 白辉觉得周朗夜今晚有些不同往常,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同。一直到两人坐进了车里,周朗夜忽然说,“礼物也给你买了,选一个戴上。” 白辉怔了怔,想想那只名表的价格,于是选了低调些的铂金链,“......就项链吧。” 说着,伸手去拿袋子,周朗夜却把他刚掏出来的珠宝盒截在自己手里,对他说,“过来一点。” 白辉听话地靠近,周朗夜的手指从他颈间摩挲过,在他眼下解开那条水纹状的链子,继而替他戴上。 男人将这一系列动作做得缓和细致。白辉屏着呼吸,觉得自己快疯了。不过就是一个戴项链的过程,怎么能这么迷人,还有一丝秘而不宣的色情。 周朗夜的指腹若有若无地触在他的皮肤上,铂金链戴好的一瞬,白辉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沦陷了。 车内的柔光照着白辉修长白皙的脖颈,周朗夜一时没忍住,低头在美人的后颈处咬了一口,力度不轻,随即就感觉白辉轻颤了一下。 他随即松了口,伸手揉了揉那处咬痕,平声说,“进组以前都戴着,不准取下来。” 白辉答应“好”的声音细弱蚊呐。周朗夜知道他肯定脸红了,没再欺负他,侧身过去替他把安全带扣上,然后发动了车。 - 这一夜辗转难眠的白辉在凌晨时分第n次摸出手机看时间,突然决定注册一个微博小号用于存放心事,又把周朗夜送他的那瓶diptyque香水设为头像,随后发布了第一条更新。 ——我们去看电影又买了礼物,回来的路上学长替我戴项链,开车时还握了几次我的手。我太没用了,感觉整个车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嗯,先吃糖~(小周总也是动过心的 第11章 如果我说,我是真心的呢? 要论谈判这种事,周朗夜年纪不大,却是各中高手,自然沉得住气。 白翎经过卖场一别,按捺了三天。她既不能告诉父母,又不想从白辉那里听那些真假难辨的托辞,最后只能主动前往恒鑫大楼找周朗夜,其实心里已有几分气急败坏。 周朗夜事先嘱咐助手陶芝,让恒鑫前台的职员留个心眼——如果有一位带着金丝边眼镜,身高168cm左右的职业女性在很早或很晚的时间要求面见周朗夜,可以直接领她上来。 陶芝年过而立,被周朗夜挖来恒鑫之前也曾在另一间500强企业做过高管助理,处事稳重且不八卦。听得周朗夜亲自交代这位女士的事,立刻去给前台打了电话,折返回来时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对方的来历。 “白辉的姐姐。”周朗夜也不瞒她,又补了两字,“亲的。” 白辉这个名字在陶芝这里并不陌生。这个相貌出众的男孩从一名广告群演、到登堂入室搬进周朗夜的私宅,才不过短短数月光景。 陶芝心细如发,觉出老板的偏爱,白翎上来时便不敢怠慢。前台给她打内线电话通报白小姐已经进入电梯,她就在19楼的电梯口候着,然后将白翎一路引至周朗夜面前。 周朗夜说得不错,白翎来得很晚。总裁室的落地窗外,平州夜景已露了璀璨端倪。 周朗夜半小时前接到白辉发的信息,说今晚参加节目连排,最早也要八九点才能结束。于是周朗夜也不急着回家。 “请坐。”周朗夜冲白翎抬了抬手,“喝点什么?” 周家与白家算得世交,尽管周家行事强势,逐渐在平州一门独大,白家却日益衰微,但彼此间并无直接商业竞争,昔日的情分也都还在。如果不是为了白辉的事,白翎对周朗夜的态度本应是同情大于敌对。 “不渴,不用了。”白翎婉拒。 于是陶芝识趣地带上门出去了。 室内先是沉默少许。白翎坐在沙发里,周朗夜坐在办公桌后,离她至少五六米远。 这样的距离制造了身份上的差异与隔阂,白翎能够清楚感受到这个男人散发的无形压力。 周朗夜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低调收敛的年轻人。白翎这些时日也听过不少有关“小周总”的传闻,有说他放浪纨绔的,也有说他野心勃勃的......今日私下一见,白翎才觉得传闻竟不曾夸大,至多只能说是恰如其分。 ——周朗夜让人捉摸不透。 白翎护弟心切,等不及周朗夜开口,只能自己先摊牌。 “charles,我不知道你这趟回来是有什么打算,但是白辉很单纯,请你不要利用他。” 周朗夜在加拿大生活多年,白翎也在北美留过学,相互间还有不少共同的朋友。白翎叫了周朗夜的英文名“查尔斯”,意在和他拉近距离。 周朗夜神情不明,两手交叠放在腿上,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么请问是哪一样?”白翎尽力表现出礼节,语气却掩不住咄咄逼人。 周朗夜笑了,薄唇勾起一抹近似无情的弧线,“白辉不是几个月前跟家里出柜了么?你应该先想想,他是为了谁才这么急迫。” 白翎摇了摇头,不知是要否认什么,“他才念大一,年轻不懂事,我爸妈为这个气得不行。charles,我们之间开门见山地讲一句,你不是无端回来的。我听温哥华的朋友讲,顾阿姨过世后,周家本来要在加拿大弥补你一间资产过亿的子公司,你却拒绝了,硬是回来接下恒鑫这块烫手山芋。” 白翎说到这里顿了顿。周朗夜坐在皮椅中,渐渐敛了笑,听着白翎又道,“我没有那个能耐,也猜不到你回来是要谋划什么。但是白辉一个普普通通大一学生,不管你们之间有没有暧昧,请你高抬贵手,不要把他拉进这滩浑水。” 周朗夜隔着半个房间看着她。 白翎是外科医生,理性内敛,不会冲动行事。周朗夜认为她是做了准备才来的。 他本来自有一套应对白翎的说辞,足以将她从此处劝退,让她暂时不能阻挠白辉要和自己在一起的决心。 这时却不知怎么,周朗夜突然有点头脑发热。白翎反对他与白辉亲近,本来早在意料之中,他不该觉得愤恼或受挫。 “白翎,如果我说,我是真心的呢?” 话一出口,白翎肉眼可见地讶然失语,周朗夜心里也空了一下——自己在说什么!? 过了片刻,白翎才勉强笑了笑,“真心?”她想起白辉看着周朗夜的那种眼神,叹道,“你要说小辉对你是真的,我不能否定,但要说你对他是真的,你自己信么?” - 周朗夜和白翎的谈话没有进行多久。 陶芝在一墙之隔的助理室做完今天的会议纪要,就听见门锁响动,继而是白翎的身影从门后走出。 周朗夜没有送她,陶芝不露痕迹地观察了白翎脸上的神色,似乎不如刚才凝重。 她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说,“白小姐,电梯在走廊右边。”说着,又迈出一步,要送白翎过去。 白翎冲她颔首,“多谢,你留步。” 陶芝便没有坚持。几分钟后,周朗夜通过内线电话告知,她可以下班了,也让司机不必再等。陶芝在离开前问了老板,要不要帮他订一份晚餐送来,周朗夜说不必。 四周很快安静下来,周朗夜打开电脑继续工作。两个月前的路演进行得很顺利,恒鑫开发的概念电车正在逐步投放市场,下一步的市场反馈和营销策略都很重要。周朗夜看似专注地浏览着各种推广方案,脑中却倒带一般回放着自己刚才和白翎说过的话。 “我如果不是真心的,何必在这种时候把他留在身边?” “白辉被一个很有名的导演看上了,暑假就要进组。以他这么单纯的性格,你放心让他单枪匹马进娱乐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