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清》 第1章 平台(一) ‘叮’的一声,不锈钢滑动门门向两边不快不慢的匀速打开。霍崇随着人流从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挤进电梯。 对于高层办公楼而言,早晨上班时间犹如打仗。在沙丁鱼罐头般的电梯里,霍崇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拎着公文包。直到其他人都要下光了,电梯才带着霍崇抵达公司楼层。 这是整栋大楼倒数第二高的楼层,整个一层都被租下,负责接电话的客户服务与联络部门占据了两千多平方米的空间。从玻璃门看进去,一个个工位蜂巢般紧密排布,空空荡荡。 少数早到的员工在里面准备客户资料,整理电脑与耳麦,或者只是简单的泡茶。他们正按照公司课程提供的流程方式开启一天工作的时间。 沿着步梯上到更高一层,这里空间被分为好几个大办公室与若干小办公室。客户资料部,客户信息部,客户营运部、财务部等部门设置在这里。 霍崇属于在这里有一独立办公室的项目部负责人之一,进了熟悉的办公室,霍崇把公文包仍在沙发上,坐进椅子里打开电脑检索文件。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霍崇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直到内部座机的电话铃声响起。电话里传来秘书的声音,“霍总,要开晨会了。” 霍崇嗯了一声,却继续看着资料与邮件。过了些时间电话再次响起,又是催促霍崇去开会。霍崇这才直奔晨会的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坐满核心成员,董事长见到霍崇最后一个进来,脸上有些不快却也没有发作,继续主持会议。 会议不长,会议结束之后霍崇跟着董事长走出会议室。董事长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因为每天请人吃饭而营养过剩圆滚滚的脸上眉头微皱,“什么事?” “单独说。”霍崇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答道。 “我还要见个人。”董事长不快的答道。 霍崇压低声音,“是不是平台资金链断了?” 董事长的嘴唇顷刻抿紧,他左右看了看,指着董事长办公室挥了挥手。两人进了屋,霍崇也不客气,直接问道:“资金链断了多久?” “没有审批你的项目,你就说资金链断裂?”董事长怒道。 这圆滚滚的身材和脑壳一旦目露凶光倒也有点吓人,然而霍崇一点都不怕,“到底断了多久?” “你滚!”董事长直接骂道。 “哼!很好,我辞职!”霍崇已经得到了答案,撂下话转身就走。 回到办公室,霍崇噼里啪啦打起辞职信。这年头求职信难写,辞职信可容易的很。一句‘本人霍崇,因为个人无力完成工作,故于x年x月x日申请辞职。并于同日不再进行工作。’ 所谓‘申请辞职’只是句客套话。对私营公司而言,只要不在乎辞职后结算工资与其他利益,想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其实也可以更简单,当众对老板泼一杯水,接着大骂‘你个没用的xx东西,滚你x蛋!’立刻就能实现完美的辞职。 不用写辞职信,遭受这样羞辱的老总若是不立刻高喊‘你现在就被辞退(滚蛋)’,那也不用再混了。 当然,如此激烈的做法需要担心老总会扑上来揍人。不过霍崇这几年挣到了钱,也没啥兴趣去消费和应酬。有钱是好事,霍崇终于成全了自己从小开始的武侠梦,花了不少钱请了真正的搏击高手教授武功。几年艰苦细致又科学的训练下来,别说老总一个人,就算公司里有不长眼的想替老总出头,霍崇也有信心一个揍十个。 打印机嗡嗡响起,霍崇不给公司省,一气打了十份。在打印期间,霍崇把辞职信通过内部办公网络给负责人都发了一份。 看着发送成功的提醒,霍崇也不关电脑,起身拿了公文包与辞职信就走。 先去人事部交了两份,接着从人事部头头桌上拿起卷胶带。出门将一份贴在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口,一份贴在公司的大公告栏上。接着又给财务部头头两份。市场部,法务部各给两份。 办完这些,霍崇直奔电梯。就见过道里已经有不少人围在公告栏前面看辞职信。 霍崇心里面充满了一股子邪火,也不如平素那般和众人打招呼。径直经过走廊,停在电梯面前。屏幕显示电梯都在一楼,转头看到不少人还在偷偷看自己。霍崇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索性直奔步梯,沿着楼梯拾级而下。 好久没有走过楼梯,走着走着只感觉挺怪。恰巧手机此时响了起来,洪亮的铃声在步梯走廊里回响。看到运功手表上显示出‘老总’二字,霍崇直接滑动手表面板,挂了电话。 腿着到了地下停车场,董事长又打来电话。霍崇坐进汽车才接起电话。 “你这要做什么?”董事长声音极为严厉。 “辞职。” “谁让你辞职了!你给我回来!”董事长怒道。 霍崇本想直接挂电话,手指快触及屏幕又停了下来。把手机放到耳边,霍崇继续问:“资金链什么时候断裂的?” 电话另一头,董事长沉默着。就在霍崇决定挂电话的时候,董事长突然笑起来,“呵呵,霍,谁对你这么说的?” “哈!那就是真的了!”霍崇也笑道。 “霍,你走这时候合适么?你就这么对我?”老总语气中都是责备。 霍崇只觉得良心好像受到了针刺。的确,在这等时候拍屁股走人的确不太仗义……的样子…… 然而霍崇转瞬就怒了,“我们以前怎么说的,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你要立刻说。现在出事,你已经瞒了我多久?嗯!你说我不仗义,那你呢?你就是骗子!就这吧,走了!” “霍!霍!”电话里响起董事长焦急的呼喊声。霍崇手指又移动到屏幕上,却还是狠不下心挂断。再次将手机放到耳边,就听董事长再没之前的嚣张,声音恢复了平日里亲切温和,“霍,你回来。我都告诉你。这时候你走了,是要拆我台么?” 霍崇心中哼了一声,董事长终于知道骗不了自己了么? 回去么?霍崇心里纠结着,片刻后就下了决心,“我不回去了。你连我执行项目的资金都偷偷挪用,可见到底缺了多少钱。我回去也没用。你好自为之吧。” “哈!”董事长爽快的笑了起来,“霍,你真以为你这么聪明?你上次签了文件,你已经是公司大股东,也是法人。你觉得你能跑得了么?” “……去你x了个蛋!”霍崇怒气勃发,“你伪造文件?!” 董事长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到平日里亲切而有说服力的感觉,“指印是你的,签字是你的。你说是伪造就伪造了?霍,赶紧回来,大家要一起熬过去。” 霍崇思只想回去把董事长的肥脸揍开花。但是片刻后就明白这种事情靠揍董事长没用。那么多平台倒掉了,哪一个是靠揍人能解决问题的?此时能靠得住的只有一个…… “你给我拔腚!”霍崇操着山东口音对着电话里用家乡话骂了一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汽车启动了,霍崇驶出地下停车场。此时外面一片春光明媚,霍崇却觉得从肺部到鼻腔仿佛火烧火燎般的痛楚起来。本以为开一阵车就能好些,却没想到这痛楚越来越强烈,最终让霍崇痛彻心扉。 把车停在路边,霍崇双手捂住脸,无力的靠在座椅上。平台这行不好干,太多破事了。霍崇几年前加入的时候就很清楚这些,千方百计想避免自己身陷如此局面。 就如培训课上讲述的墨菲定律所说,如果事情有发生最糟糕局面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微小,最糟糕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在痛苦中,霍崇的大脑却异乎寻常的清醒。是的,这一天终于到了。不管霍崇之前多害怕,花了多少努力避免,这一天还是到了。 痛苦来得快,去的却不快。在脑海中闪过千万个绝望未来后,痛苦感终于消散了一点。霍崇启动了车,慢慢向前开。遇到一个停车场,霍崇把车开了进去。 现在能靠得住的只有一个,却是霍崇怎么都不想触及的一个。沉吟了好一阵,霍崇拨通了电话,没多久,听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霍崇只能应付着母亲的嘘寒问暖。没多久,母亲停顿下来,在一阵沉默之后,话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你那平台出事了?” 霍崇心中又是一痛,随即听母亲叹口气,“霍崇,你赶紧去公安局自首。” “我又没骗人……”霍崇无奈的答道。 “你没事,公安局就会放了你。你有事,公安局也会认定你有自首。霍崇,搞这个迟早要出事。你到这地步还不靠国家么?不靠国家,你准备靠谁?” “我没骗人……”霍崇描述着实事,只觉得万念俱灰。 “你没骗人,你们公司骗人了,你就是骗子的一员。别怕,这时候能给你公正的只有国家。我以前就说过,有我口饭吃,就饿不住你。” 霍崇正想再说点啥,电话就被母亲挂断了。虽然母亲一贯反对霍崇加入平台,也一贯冷静自持。霍崇还是能听出母亲方才的话音中那深深的伤痛。 放下电话,霍崇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眼前的局面上。说起来,霍崇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出事要怎么办,得出的结论与母亲所说的一样。这种时候哪怕是为了自保,也得依靠国家。 法律的目的自然是惩戒犯罪,但是至少还会保护犯人的基本权力。如果是霍崇落入疯狂追债的人手中,他们可不会像司法系统那般对待霍崇。 墨菲定律还讲到,只要世界上有糟糕和更糟糕,遇到糟糕的事情后不作应对方法的调整,就只会从糟糕变到更糟糕。更直白的描述,那就是‘地狱可不只是有一层’。 到了此时,霍崇只能先弄清楚自己到底面对十八层地狱中的哪一层。拿起电话拨通了律师朋友。律师朋友听霍崇说了平台董事长讲述的威胁,立刻答道:“你在哪里,我过去见你。这事情不能当是假的。” 霍崇用微信给律师朋友发了个地址,就在停车场等。其间挂断了许多电话,有董事长的,有平台各个负责人的。过了一阵,律师朋友的电话打了过来,霍崇接通后就听朋友说道:“我到入口了,你下车来接我。” 霍崇下车走向平台口,很快看到律师朋友的车。带着无奈举手打招呼,就听背后有汽车加速的声音。扭头看去,一辆路虎正从背后加速冲来。因为注意力方才都放到朋友那边,路虎已经近在眼前,霍崇想拼命跃起,试图让自己跃到路虎高高的前车盖上方。不等发力,随着剧烈的撞击,霍崇只觉得浑身剧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崇终于醒来。身上的疼痛让霍崇龇牙咧嘴的伸手摸了摸肋骨,剧痛让霍崇轻哼一声。虽然伤处剧痛,霍崇还是判断骨头没断。这下霍崇耳边仿佛又响起路虎发动机的轰鸣声,以及自己撞在路虎上时候发出的巨响。 自己居然能在这样的撞击下活下来?这还真是运气。 “小老弟,你醒啦!”门口传来山东口音的询问。这熟悉的乡音让霍崇心中一暖,在长江以南什么多年,已经很久没听到如此地道的乡音,地道的在山东城市都几乎听不到。 ……等等。霍崇突然觉得不解。自己一直身在长江以南的城市,医院里怎么会有操着如此淳朴乡间口音的人问话。揉了揉有点昏的双眼,霍崇抬眼看去。就见自己身处一间超级复古的房间里,如此复古的房间材料可真的罕见。 门口走来一人,他身材不胖,身高175以上。一身超级复古的服装看的霍崇目瞪口呆。最令人瞩目的还不是这身行头。就见这人额头与头顶锃亮,脑袋后面还有一条细细的辫子。 这是怎么回事?霍崇整个人懵了。 第2章 平台(二) 穿越的半个月后,霍崇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外,听这正厅中众人的交谈。救了霍崇的那位老先生说道:“俺新收了个徒弟,叫霍崇。是个实在人,靠的住。” “刘叔,上次那个到你这边的小孩不是说不中么?”有人问道。 刘叔声音很是不屑,“俺早把那个撵走了,霍崇是俺新收的徒弟,不是那个小孩儿。” 自己好歹也要30岁了,还被人称为小孩儿。霍崇心里苦笑。不过这点事与其事情相比算不得什么。七八天前,霍崇总算确定今年是丁酉年。之前询问救命恩公,也就是霍崇现在的老师刘叔时候,刘叔说今年是康熙五十六年。 霍崇历史很一般,完全不知道这该怎么推算年份。确定今年是丁酉年,经过天干地支六十年一甲子。结合2020年是庚子年,经过反复计算,最终确定此时是1717年,也是康熙五十六年。而自己身处的却是山东张店。距离自己爷爷时代就去的济南还挺远。 此时就听正厅里一阵聒噪,“刘叔,还等啥。把后生叫来让俺们见见。” “霍崇!进来。”刘叔对门外喊道。 霍崇连忙迈步向前,迈过门槛,走近正厅。窗户上都是窗户纸,不怎么透光。刘叔的宅子又是一个两进的房子,正厅前有一米多的房廊,屋檐更遮挡阳光,使得屋内光线颇暗。 走到师父刘叔面前,霍崇先给师父行礼,“师父。有何吩咐?” 刘叔慈祥和蔼的命道:“这几位都是咱们这边的头面人物,给大家见礼。” 等刘叔吩咐完,霍崇才转过一一向椅子上的众人用清朝礼数行礼。众人坐在椅子上回应,同时上下打量霍崇。霍崇也很自然的回望着众人。 两旁椅子上面坐的都是些穿着有些邋遢的中年和老年人。现在是阴历三月,这些人的棉袄比较长,又不够长。既非短衣也非长衫,衣襟都到膝盖以下,露出下面的棉裤与棉鞋。 刘叔对众人说道:“大家伙觉得这小孩咋样?” 众人收回目光,纷纷称赞霍崇个头高,身体壮,懂事,长得俊。 若非早知道这是拜师,这番话只会让霍崇觉得这是要相亲。既然师父要把霍崇引荐给这帮人,想来以后有的是机会打交道。霍崇转过目光看向刘叔,刘叔金钱鼠尾已经花白,山羊胡同样花白。穿着一身在清朝影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对襟长袍马褂。脸上有着几道深深的皱褶,三角眼倒是很有神。光看外表是个地方乡绅模样。 这相貌怎么瞅都不像是个极度开明亲切之人,却没想到刘叔不仅救了霍崇,更是亲切的对待霍崇。相识后的第三天就开始教授霍崇很多特别的知识,半个月内就收了霍崇当弟子,更将霍崇引荐给乡里人士。 这举动也未免太奇怪了。放到21世纪,相当于霍崇与某个素昧平生的公司老总在某家金拱门吃鸡翅。只是因为挨着坐,随便聊两句后某公司老总就留了霍崇电话,稍加培训后就任命霍崇为某部门经理。大概也只有凤凰男为主角的影视剧才敢这么演。 正在想,就听坐在右手第二位的中年人问:“刘叔,你大徒弟见过这小兄弟没有?” 此言一出,屋内立刻安静下来。霍崇也觉得说话这货这是不安好心,明显有挑拨的意思。 在21世纪,老师尚且要为学生不少事情负责,在这个时代身为老师要承担的责任更多。譬如,21世纪的学生若是打死人,班主任会被追究教育问题。这满清时代的老师不光要遭到谴责,这辈子都会背负骂名。还得为徒弟所做的事情出钱安抚死者家属。 有了这层人身关系,徒弟之间的矛盾就可想而知。大师兄见到这小师弟,就和老部门经理对待新来的经理差不多的态度。也许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心里都是不安与盘算。 刘叔淡定的神色登时就转为冷漠,用冷漠的语气问:“老五,你这是啥意思?” 这个大概排行第五,却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中年人打个哈哈,“也没啥意思。随便问问。对了,刘叔,俺最近缺钱,你能不能先把俺的钱先给俺一半。” 刘叔稍微歪了歪脑袋,拉长了脸。脸上深深的皱纹变得更深,尤其是嘴角与颧骨间的法令纹更是深陷,看上去不怒自威。轻轻拍了拍椅子扶手,刘叔答道:“老五,咱们走规矩,年关前才发钱。这才三月,你是要坏俺规矩?” 老五不敢造次,微微低下头,“叔,俺真的急用钱。” 刘叔果断拒绝道:“老五,俺干这个多少年了。一直都是按照规矩办事。在俺这里没这个规矩。你今天用钱,他明天用钱,都这么弄,让俺咋弄!不中,用钱到年关。” 霍崇旁观发生的事情,心里面觉得十分滑稽。虽然只是半个月,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老师刘叔从事的行业并不陌生。 身为天理教下一个小舵主的刘叔面除了对信众提供宗教服务,还提供另外一种服务。丰年收钱,灾年开粥棚施粥。若是给钱的信众遇到十分大的难处,刘叔也要出面相助。甚至给与资助。 只要将这些内容稍加修改,用精巧的法律文字写成‘用户协议’,就是个p2p平台的协议。在满清时代也被迫投身到干这行的门下,霍崇觉得如果有什么天意的话,上天一定是带着十足的恶意来玩弄芸芸众生。 眼瞅要不到钱,老五还想软磨硬操。刘叔看也不看他,和旁边的人说起话来。正在老五有点忍不住抓耳挠腮之际,院子里奔进来一人,转眼就到了门口。原来是刘叔的二徒弟朱有全。 朱有全奔到门口,想进去又不敢。刘叔见状起身就走到门口,低声问了点什么。朱有全立刻焦急的说道:“师父,出事了!” 刘叔一把推的朱有全连退两步,这才低声喝道:“哪里会出事!” 朱有全赶紧低下头,只是脸上的焦急溢于言表。刘叔率先向厢房走去,朱有全赶紧跟在刘叔背后。众人见两人消失在视线里,就将目光转回到霍崇身上。又沉默片刻,众人便与霍崇拉起家常。 霍崇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虽然简单却滴水不漏。很快就让众人对霍崇出身不再细问,于是众人就询问起霍崇这口音咋听着这么少见。 对于出身来历霍崇还能应付,对于口音问题就实在是没办法。从小学的就是普通话,便是说起普通话,也是普通话味儿的山东话。与清代山东本地这纯正方言差距很大。 而且这些人也有吸引霍崇的地方,每次看到这帮人的金钱鼠尾,霍崇就总是忍不住多瞄一下。这时代男人们都是脑袋剃光,只留脑袋后面一小片头发,用这一小片头发编成小辫。 眼见到人人都是金钱鼠尾,霍崇才明白外国电影为了丑化中国,只要和清朝有关的都会弄出这个丑陋的金钱鼠尾。然而这个金钱鼠尾却是真的。中国影视作品中的额头之外的头发梳成辫子的发型才是谎言。 看着这些客人人人都是金钱鼠尾,霍崇对师父刘叔的感受更加不同。刘叔也不问霍崇为啥是个三毫米的头发,只是听霍崇对于是否还俗和尚的问题很是讶异,刘叔就让一个女眷剪掉一缕头发,给霍崇编了个小辫,接在脑袋后头。若是没有这缕头发,也不知道霍崇会如何。 客人们对霍崇也没多大兴趣,聊了一阵后就开始谈论地方上的事情。主要内容都是瞎扯淡,却也逐渐听到点信息。本地知县要升迁,临走的时候准备弄笔钱。差役们各种搜刮,弄得大家都想方设法的避开。 一位张姓老哥说起临县又有人因为文字狱被抓,有点幸灾乐祸的语气中还有些敬畏。这位旁边坐着的叫刘文远,他不屑的对提起文字狱的张姓老哥说道:“听说是皇上下令抓他们,是皇上!定然是他们犯了大事,皇上才要杀他们。他们罪大着呢!” 不少人跟着点头,之前说的那位张姓老哥虽然点头,却依旧有畏惧,“读书人能干出让皇上都知道的大事,应该不一般。” 刘文远撇了撇嘴,“文字狱要株连,家里人都逃不掉。说起来这些人读了书之后就是犯贱,好好当读书人就跟插干花一样难受。现在知道谁大了吧。” 霍崇静静的听着扯淡,尽力用这些人话里蕴含的信息丰富自己已经开始构建的社会体系知识。就听门外一阵脚步,抬头看是刘叔神色严峻的进来,有点心不在焉的说道:“诸位,俺这徒弟大家都见到了。今天俺还有事,大家各自回去。有空俺请大家吃酒。”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神色间都是失望。刘文远试探着说道:“既然是拜师,总得让这小孩给俺们敬个酒吧。” 看到刘文远一脸的期待,霍崇目光从他身上转开,心中暗自好笑。拜师这种正式活动之后的确该摆桌酒席,若非有大事,以山东的规矩断然不会这么取消。不过刘叔已经宣布取消,这位还继续期待这顿饭,就真是有点不识趣了。 不等别人加入,就听刘叔说道:“霍崇,你招呼大伙儿吃饭。俺有事先出去。” 霍崇连忙问:“师父,要不要俺跟您一起去?” 此时二师兄朱有全板着脸走到门外等候师父,听到霍崇的话,朱有全向霍崇投来一个不友好的目光。霍崇心中暗自叹气,师父刘叔对自己很好,这就让师兄们不高兴了。 那个老五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不算错。若是见了大师兄,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正不安中,就听刘叔应道:“你留在这里招待客人,我带你二师兄跟我去。” 第3章 平台(三) 便是早就因为饥饿而胃口大开,霍崇还是不太能接受这里的饭菜。尤其是这时代的酒,浑浊而寡淡。喝起来格外难以接受。便是如此,霍崇敬酒的时候依旧酒到杯干。尽显豪爽。 脑子里想着自己的事情,应对这些人依旧轻松。与现代商场上那种精妙的问答相比,霍崇面对的问题直白浅薄的令人感叹这时代民众的淳朴。 能如此轻松很大原因是因为这帮家伙们本就把注意力放到吃喝上。看着他们个个盯着酒瓶的目光,霍崇猛然生出个念头,这杯中之物应该是个不错的买卖。 饭菜不多,酒席终于散了。送走众人,霍崇开始收拾东西。桌上盘碗被吃的干干净净。酒瓶里也空无一滴。此时又能独处,霍崇边收拾边盘算未来该怎么办。 1717年,四海为家的日子肯定过不得。非得这么做,霍崇只会饿死。虽然拜师完全是被形势所迫,至少为自己提供了一个稳定的落脚之处。未来自己肯定要离开这里混个名堂,此时就得做准备。 师父刘叔既然也是做p2p平台,以霍崇的平台经验,最好的办法不是费心创造出一个产业,那不仅费时费力,还出力不讨好。若是一个地方能有新产业,很多人早就动手干了。最好的办法是利用当地已经有的产业,通过运营使得获利暴增。失败了有当地承担,成功了自然可以由平台攫取大部分额外利润。 想到这里,霍崇心里苦笑。此时回想在平台的日子,董事长的注意力只怕从一开始就没放在项目经营上,他盯着的只是投资人的本金。自己如果有错,那就是从一开始就因为没能看穿人心的能力,还是被骗上了贼船。 虽然霍崇已经是师父刘叔的正式弟子,却也没人搭理霍崇。霍崇就缩在自己屋里,调理筋骨,整理身上带的那点物资。 刘叔做事真的奇怪,霍崇身上的东西一点没少。虽然下车的时候连手机都落在车上,霍崇的随身物品只有一身衣服,运动鞋,一副墨镜,还有手上的运动手表。 手表是真正的运动型,商家说这款手表靠太阳能支持起码十年。当时霍崇还觉得商家虚假宣传。此时霍崇只希望商家说的至少是理论参数。在这么一个时代,一个时刻能轻松起作用的指南针作用可大了。 除了吃饭的时候,也没人招呼霍崇。直到第二天半夜,师父终于回来了。霍崇听到动静连忙爬起来,出了小屋就见到院里停放了一副木板,上面放了一个人。光看那姿势就感觉不对头。 不等霍崇问安,师父就说道:“霍崇,准备香烛。摆设灵堂!” 霍崇一惊,试探着问道:“师父,这位是?” “这是你大师兄!”刘叔说到这里,身体摇晃几乎站立不稳。旁边的二师兄连忙上前扶住师父,接着对霍崇喝道:“你还敢惹师父动气!找打么?” 霍崇并不害怕二师兄,继续问:“师父,这灵堂该怎么布置?” “连这都不懂,还要问!”二师兄继续骂道。 师父刘叔一把推开了二师兄,怒道:“啥时候轮到你在俺身边吵吵!你这是想做啥?” 二师兄没想到被师父训斥,登时一脸委屈。 师父推开了二师兄后身体又晃了晃,二师兄气鼓鼓的不上前,霍崇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师父。就听师父刘叔命道:“你跟俺取了钥匙去拿香烛。” 霍崇心中一惊,这是要带自己去库房么? 库房的门上有着沉重的大锁,随着粗糙的摩擦声,大锁终于开了。推开门,里面一股混合着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也不知道多久没人进这库房了。 库房里放着一排排木架,火光照耀下看着都是些用品。看着啥都有,看着啥都是破烂般的玩意。师父带着霍崇进去,到了一个架子上拿出些撒发着霉味的草纸,拿了一叠,又放回去大半。 再去里头打开个箱子,翻了一阵,从一堆也不知道有啥用的木棍下面翻出一对蜡烛,又找出一包香。 霍崇一一接过,只觉得除了蜡烛之外的其他东西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老师拿完东西立刻出了库房,将大门紧紧锁上。 “师父,大师兄是被谁害的?”霍崇抽空问道。 师父刘叔本来就有着深深皱纹的脸上又露出深深的悲痛,他恨恨的说道:“你大师兄是被槽帮的人所害!俺们一定要报仇!” 张庄是淄博下的一地,距离大运河还有段距离。师父出去两天就带回大师兄尸体,很大可能是大师兄与槽帮起了冲突,受伤后半路伤势发作而死。如果是槽帮追杀大师兄,那就更吓人。跑了上百里只为追杀一人,师父刘叔这仇可是结大了。 灵堂摆设很简单,尸体停在搬来的床上。尸体脸上覆盖上一张麻布,头前放上一个破泥盆,里面先放进去不少草木灰,这才抽了两张纸烧着。纸灰覆盖在草木灰上,看上去份量倒是有了。 香受了潮,很难点。霍崇只能把香放到灶台旁边,升了火后先烤起来。 师父刘叔的库房里那股味道着实令霍崇难以接受,火焰升起,感受着暖意,霍崇回想着库房里的东西。左想右想都觉得好像少点啥,香被烤的有些温热的时候,霍崇突然想明白少了什么。库房里就没有任何金属光泽。 刘叔是张店这一带出名的天理教头目,也做着平日里放贷的事情,金银不能漏财,当然不会摆在外头。不过连一件金属制品都没有,这个就实在是有点奇怪。不过想想之后又觉得自己想太多,想来老师肯定有其他库房。这个库房只是放点杂物而已。 香点起来了,正堂里的气味反倒难闻了些。天刚亮,师父派遣人到各处送信。前来祭拜的人着实够多,每来一人都要祭拜。霍崇作为丧者家属,都得扣头还礼。 毕竟是初来乍到,霍崇完全听人吩咐。有人来祭拜,霍崇就得还礼。没有新来的人,霍崇则要迎客,安排客人吃饭。师父刘叔看着仿佛顷刻老了几岁,基本不出屋。所有事情都尽量教给霍崇来做。 遇到重要的客人,师父刘叔才会出来。每次出来都先把霍崇介绍给客人,相见之后才与客人进屋说话。 师父刘叔的人最初也在忙碌,随着时间推移已经越来越疲沓,有些人甚至不见了。这下霍崇压力倍增,可又不敢差事这些人。虽然霍崇年龄在这些人里头不算小,可这里面随便一个小孩子跟随师父刘叔的日子都比霍崇久。 好不容易熬过头七,将大师兄下葬。师父刘叔这边突然又热闹起来,之前见过面的重要客人又络绎而来。此时灵堂已经恢复了原样,来的人太多,这些客人坐不下,有些直接被安顿在院子里。 见人来的差不多,刘叔在二师兄朱有全的搀扶下走到正厅门口,满面愁容的对众人说道:“俺大徒弟命不好,路上得病,病死了。俺之前就说准备把俺的位置传给俺的大徒弟。不成想出了这事……” 说到这里,刘叔又是老泪纵横。伸手擦去眼泪,却说不出话。院子里的人等了一会儿,见刘叔还是陷于悲伤之中,纷纷说些‘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之类的场面话。 刘叔听大家都在安抚,再次振奋起精神,“俺这身体早就不行了,老大死了,俺觉得俺也没几天好活。这些事情总得有人承担。俺决定把这个位置交给徒弟,让他们来做。” 听到这话,可没人敢再说话。搀扶着师父刘叔的二师兄已经挺直腰杆,脸上的笑容无法掩饰。 霍崇考虑着以后得怎么和这位二师兄打交道,或者就想办法一走了之。可地头蛇大师兄都死在路上,自己人生地不熟,就算是走又该往哪里走呢? “俺这些徒弟大家都见过,从现在起,霍崇就是俺的大弟子了!”刘叔说完,就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周围众人鸦雀无声,人人盯着刘叔看,看完刘叔又看霍崇。霍崇整个人都懵了,到了清朝将近一个月,自己怎么就突然成了清朝p2p平台的负责人了呢? 不祥的感觉从背后升起,21世纪的经验让如此飞来横运显得无比危险。 终于,脸色铁青的二师兄打破了沉默,“师父,你是不是弄错了?” 刘叔轻轻推开二师兄,“你性子不行,接了俺这个位置只会把你害了。” 二师兄的脸开始变红,片刻后就呈现煮熟螃蟹的色泽。霍崇从来没见到有人脸色变化如此之快,只是和现在的发生的事情所蕴含的变化速度相比,二师兄的变化倒也不是特别离谱。 “师父,俺到底做错了什么?”二师兄铁青着脸继续问道,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 师父刘叔不快的答道:“你咋没听明白呢!俺啥时候说你做错了事情!” 二师兄梗着脖子喊道:“那为什么不传位给俺!”因为太激动,就见空气中飞舞着从二师兄嘴里喷出的飞沫,不少飞沫直接喷到了师父刘叔脸上。 刘叔脸色更加不快,“老二,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俺见过这么多人,你真的不能接了俺的位置。你若是接了,只会害了你。俺是心疼你,可不是要收拾你!” 看得出,二师兄完全不明白老师在说什么。他茫然的低下头,片刻后突然又抬起头看向霍崇,目光中都是愤怒的火焰。 霍崇感受到这澎湃的愤怒,身体本能就起了戒备。戒备的同时心里面又有点同情起二师兄,被这么公开宣布失去貌似唾手可得的权力,谁都受不了。如果能受得了,那得是能理解里头弯弯绕的人。眼前的二师兄身上除了本能的愤怒之外,再无别的任何情绪。 是不是该向师父刘叔表示一下拒绝呢?霍崇回想这段时间师父所作所为…… “啊!”二师兄朱有全一声怒吼,上前两步挥拳就向霍崇打来。 霍崇再也没空多想,随手就格挡住了二师兄的拳头。 见突袭没用,身材与霍崇差不多的二师兄收回拳头,向着霍崇就撞了过来。霍崇在搏击的时候有过大量训练,轻松闪开没啥下盘功夫的二师兄,只随手一推,二师兄就撞进人群里,将一众人等撞得东倒西歪。 众人惊呼声中,二师兄推开身边的人,爬起来又冲向霍崇。这次霍崇还是同样处置,靠着腿部的力量快速移动身体,随手一推就把二师兄给推到另外一边的人堆里。 如此几次,围观的人大呼小叫,却也纷纷后退,让出好大一片空地。二师兄定了定神,摆出了个架势,准备与霍崇拼命。 不等两人干架,刘叔冷冷的说道:“老二,俺告诉你,你若是打赢了,俺的位置也不会给你。若是打输了,你再不是俺徒弟。” 二师兄身子一震,转头看向刘叔。他浑身都在颤抖,看来被这话气的不轻。过了片刻,二师兄大声吼道:“师父,你既然这么偏心,俺就把他打死给你看。” 说完,二师兄转回身,带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向霍崇扑来。霍崇心中叹口气,看来这件事也完全没办法和平收场了。若是此时让二师兄接了师父刘叔的班,霍崇也必然待不下去。既然如此,那就更没有收手的必要。 看着二师兄中门大开,霍崇不退反进,抢入二师兄怀里,一记勾拳狠狠捶在二师兄胸腹交界处。二师兄身体一震,继续向前冲。霍崇箭步让开,二师兄向前冲了几步,如同木桩般扑倒地在。 虽然也奋力想继续站起,却始终做不到。弹腾几下,二师兄直接昏了过去。 围观的众人兴奋的盯着被一拳打倒的二师兄,就见二师兄死猪般的不动弹,不少人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此时也不知道谁突然在人群里喊了一嗓子,“打……打死人了!” 第4章 平台(四) 二师兄朱有全当然没有死,在打死人的更聒噪中,短暂昏迷的朱有全**一声,四肢动弹起来。眼见没看成热闹,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围观众人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 霍崇扫过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围观众人,目光落在师父刘叔身上。就见刘叔满脸悲痛,对身边的儿子们命道:“把他扶起来!把他扶起来!” 朱有全倒也光棍,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推开众人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朱有全的背影,霍崇明白自己和这厮的仇结下了。 刘叔有四个儿子,其中的老三搬了把椅子过来。摇摇欲坠靠儿子搀扶的刘叔坐下,喘息一阵才说道:“诸位乡亲,朱有全不争气,对师兄弟动拳脚。俺说他接不了俺的位置没说错!霍崇这孩子从现在起就是俺的大徒弟。俺的一切都交给他。” 众人窃窃私语,并无人对此表示赞同。刘叔对他儿子们命道:“去拿账本来,给祖师排位上香!” 事情办得很快,刘叔的儿子端着放了账本的盘子出来,院子里的众人各个伸长了脖子看。霍崇觉得事情不对头,大大的不对头。大徒弟死在槽帮手中,二徒弟当众与师弟动手。师父不赶紧整顿内部门户,反倒要传位给新收半个月的小徒弟。 这等事出现在故事里并不稀奇,出现在现实当中的可能只有一个,背后必然有大阴谋。自己此时还有走的机会,跪倒在地大声说自己得罪了二师兄,对不起师父,随即和二师兄一样转身就走。谁也拦不住自己…… 抬起头看向师父,就见刘叔满脸悲痛,三角眼依旧颇有神采。见霍崇看过来,刘叔也回望着霍崇。两人对视的一瞬,都明白对方的心思。刘叔又咳嗽几声,说道:“霍崇,你倒在俺门口,俺救了你之后对你咋样?” “师父对俺有恩。”霍崇答道。 “你若觉得俺对你好,就把这份家业担起来。朱有全这么对俺,你要是也这么对俺,这是要俺死么?你这是真想看着俺死么?!”刘叔语气已经很是严厉。 听刘叔话说到这地步,旁边围观的人中已经有人看不下去,对霍崇说道:“你这小孩咋这么不知道心疼你师父呢?你师父都被气成这样,他让你干啥你赶紧干啊!” 终于有人带头,好多人也就跟着做同样的表态。霍崇心里面直骂这帮人都是傻蛋,难道就不该看出有大问题?可霍崇又不敢立刻走人。刘叔的话说的是他自己要死了,却是在威胁霍崇。 刘叔当然死不了,那眼睛中的神采,刘叔再活个二十年都没问题。问题在于刘叔把事情弄这么大,最后却被霍崇逃开。刘叔又会用什么手段对付霍崇?这里不是21世纪的中国,遍地都有工作机会,实在不行去工地干苦力都能活下去。 年初疫情下因为普及二维码,抓到了太多的通缉犯。有位杀人后逃走的通缉犯硬是靠打工在外头生活了十几年。但1717年的满清时代绝没有这样的机会。 想到这里,霍崇把心一横。对师父刘叔应道:“师父,俺愿意听你的。” “爹,牌位供好了。”刘叔的长子过来说清最新进度。 刘叔没回答,只是边咳嗽,边看了霍崇几眼。沉吟片刻,刘叔命道:“把房契拿来。” 刘叔的大儿子一惊,围观众人中不少也不再议论纷纷,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后续。 “把房契……咳咳……把房契拿来。”刘叔再次命道。 刘叔的大儿子不甘的转身去拿,刘叔让三儿子扶起自己,直奔正厅。 请出来的祖师牌被放到正厅靠墙的桌案上,前面摆放的铜香炉里插上了香。 刘叔叫霍崇进了正厅。正厅里的都是头面人物,神色都颇为严肃。在刘叔指点下,叩拜天神,叩拜祖师,叩拜师父。 一顿三拜九叩完成。坐在师父位置上刘叔没让霍崇起来。他在儿子们的搀扶下站起身,颤巍巍走在霍崇面前。 “霍崇,你接了俺的位置,就得对大家好。大家这么多钱放在你这里,都是为了灾年有个照应。若是你辜负了大家的期待,可是要天打雷劈!你听到了么?” 霍崇不用看众人,就知道此时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只能爽快答道:“师父,俺知道了。” “好!这账本名册记录了参与的乡亲名字,俺给了你,就要按着上面的名字对大家好!”说完,刘叔从旁边托着盘子的儿子手里接过名册。 霍崇还是不想接,此时刘叔的大儿子将房契放到名册上。刘叔继续说道:“这房子也是从俺师父手里传给俺的,也给了你……” 在屋内众人的惊叹声中,手拿名册与房契的刘叔身体却摇晃起来,随即开始一阵令人难受的咳嗽。刘叔用手帕掩住嘴,等拿开之时就见刘叔的嘴上牙上已经殷红一片。 刘叔的儿子们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刘叔,惊呼道:“爹,爹!你怎么被气的吐血了!” 刘叔手一软,名册掉落,正落在霍崇面前。随即身体向后倒去。 人群都惊了,有人就涌上来想看看刘叔到底如何。就听刘叔的儿子喊道:“朱有全把俺爹气的吐血了,找这熊人打死他!” 说着就往外挤。还有另外的儿子喊道:“大家去叫大夫,找大夫给俺爹看病。” 众人纷纷让道。却见刘叔的儿子们抬着刘叔往外走。宅子外面有车马,刘叔在儿子们的护送下上了车,就这么急匆匆往村外走。 众人都跟出来看。就见刘叔的二儿子急忙忙跑回来,把一串钥匙教给霍崇,“师弟……霍崇师兄,这是库房钥匙。你好好看家,等俺爹病治好了,俺们就回来。” 说完,这位赶紧追向大车。在众人的目送中,刘叔一家人护送着刘叔急匆匆而去。 “霍兄弟,你师父不会有事。”身边有人对霍崇说道。 霍崇转头一看,是之前就向师父刘叔要过钱的吴老五。吴老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霍兄弟,恭喜你当了首领。” 知道吴老五绝没啥好心,霍崇只是笑笑,却不回答。花了几秒钟整理一下心情,霍崇总算把自己代入到当下局面。转身回到宅子里,霍崇先把还留在这里的师弟们叫到旁边的厢房里。 师父刘叔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此时儿子们都跟着刘叔走了,女儿们早就不在这里住。剩下的只有霍崇这位掌门大师兄与四名师弟。 霍崇今年马上就三十岁,师弟们都是十来岁,最大的师弟李铁牛虚岁二十。问清了师弟们的年龄,霍崇继续问:“师父有叫厨子来开席么?” 虽然知道没有,霍崇还是问了。师弟们面面相觑,露出了这时代特有的淳朴。 连最后一顿饭的钱都不肯掏,师父刘叔还真的是吃干抹净啊!霍崇心中苦笑,却不敢对师弟们挑明。 “铁牛,你带着兄弟们赶紧烧水。给大家泡茶。”霍崇命道。 师弟们很是听话,立刻去了。霍崇心中又是一阵翻腾,此时若是自己跑了,刘叔还是脱不了干系。如果自己就把接下来的事情给圆上,之后自己可就当了背锅侠,以前的破事可就全得承担。 霍崇正举棋不定,就听厢房外头有人喊道:“天都晌午了,啥时候开饭?” 第5章 平台(五) 天亮了。霍崇睁开眼后就翻身而起。去了厕所后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天不晴朗的天空,心中叹口气。今天是1717年康熙五十六年四月初一,也是霍崇接过刘叔地位的第二天。 手表显示现在是早上六点半,距离叫师弟们起身还有十五分钟。刘叔昨天那场戏是在大庭广众眼前表演的,刘叔安然撤离,霍崇不得不接盘。既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结果之一就是眼前的一片狼藉。 霍崇挽起袖子开干,正厅内的椅子摆好,地面扫了。刚干到这里,时间就到了六点四十五分。霍崇放下笤帚,到了师弟们宿舍内将四人叫醒。 在大学宿舍里,霍崇就见惯了各种起床时候的不快。师弟们被叫醒之后并未表现出起床气之类的反应,让霍崇有点意外。 这时代农闲时间吃两顿饭,中午一顿,晚上一顿。在农闲时候早上有饭。霍崇不太习惯这种生活,好多年一天三顿饭,霍崇肚子里已经咕咕直叫。 “铁牛,准备做饭。”霍崇命道。 三师弟铁牛听了命令就去搬柴,霍崇叫住他,“铁牛,秀山,有才,时旺。你们等等,先洗把脸。” 师弟们听到这话一脸茫然,霍崇不想解释。这帮师兄弟们并不爱洗脸,脸上自然呈现出不洗的结果。金钱鼠尾已经够难看了,脸上又是各种油腻,看上去全然蛮族嘴脸。 亲自打了水,这才发现师弟们没有自己的脸盆。霍崇打开库房,只找到了几个陶土盆子。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清洗干净。只能再回到院子里,用这边做饭的盆子接了水,让师弟们从里面捧了水洗脸。 脸最终也没洗太净,霍崇这才让铁牛与秀山师弟做饭。自己领着五师弟有才,六师弟时旺打扫卫生。 饭是糊糊粥,里头放了几块红薯。这一大碗碳水化合物让霍崇心中叹气。倒不是觉得这有啥问题,这时代的普通人每天能有足量的碳水化合物已经算是不错。很多人连这个都没得吃。 做这碗糊糊粥粮食的粮食那是货真价实的绿色种植,绝无化肥,缺盐无油。在商家宣传中简直是人类饮食中经典的经典。然而霍崇此时宁肯来一大碗所谓不健康的红烧肉,越肥越好。 在接受武术训练的几年里,霍崇算是明白了蛋白质、脂肪对人类的意义。碳水化合物能提供的是能量,肉类提供的是营养。更直白的说,霍崇吃素能饿不死,吃肉才有力气。 吃了半个月多的纯天然绿色食品,曾经靠均衡营养与科学营养素搭配滋养起的一身健壮肌肉已经被消耗掉了不少。若是继续这么下去,霍崇会很快进入只剩花架子的阶段。 心里腹诽,嘴上什么都不说。霍崇吃完早饭,刷了碗,就带着师弟们下地去了。 作为这一带搞‘平台’营运的人物,没有地可不行。刘叔家有一大块田,都交给佃户耕种。刘叔只是将房契给了霍崇,却没把地契交出来。带着师弟们走在‘自家土地’旁的田垄上,看着地里的一片绿色,霍崇只觉得自己有点像地主老财。 片刻的苦中作乐就全然变了心中的苦闷。昨天晚上连夜查看账本与借据。古代记账并非是复式记账法,有些内容并未完全理顺。霍崇还是从这些内容中确定,眼前这块地已经被刘叔抵押出去了。 根据大略判断,刘叔留给霍崇的有一套两进的老宅,还有毫无铁器的库房。除此之外,唯一值点钱的大概就只剩下给祖师爷牌位上香的那个铜炉。 用现代说法,这家平台已经资不抵债,资金链断裂,平台所有人卷款潜逃。作为接盘侠的霍崇面对的就是如此局面。 张店位于山区到平地的过度,地面不甚平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霍崇考虑着自己面对的局面。就听路边草丛里一阵响动,一只野兔蹿了出来。黄灰色身影转瞬消失在另一片荒草里,只留下一阵沙沙声由近而远的消失。 肉!在脑海里蹦出来这个词的下一秒,霍崇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随即关于兔肉的知识点也随即蹦出来。 兔肉之所以没有和鸡鸭牛羊般成为餐桌上的主力,很大原因是兔肉缺乏脂肪,还会消耗使用者体内的维生素与微量元素。更直白的说,就是不肥美。 四川人热爱吃兔肉也没吃出啥问题。那是因为这种兔肉做法完全兴盛之时,中国早就不缺乏食用油和各种作料。浓厚的红油香锅足以让最没脂肪的兔肉也饱含油脂。 红油锅的回忆又使得霍崇再咽一口口水。霍崇已经决定先弄肉来吃,只要不是以兔肉为主食,就一定不会出事。 “咱们这边有人打猎么?” 师弟告诉霍崇村头有猎户,霍崇直奔猎户家而去。到门口就见猎户院子里晾晒着几张兽皮,血糊糊的有点吓人。刚想叩门,门就从里头被推开,一位结实汉子走了出来,他上下打量霍崇几眼,“你可是老刘的徒弟?” 既然对方认识自己,自然省了不少互相认识的麻烦。简单交流了姓名,这村基本都姓刘,猎户也姓刘。听了霍崇想抓几只活兔子,猎户不解的问:“你抓兔子作甚?” “养兔子。”霍崇不想隐瞒。 猎户爽快的答道:“兔子一养就死,你这是瞎费功夫。” 作为平台项目负责人,霍崇读过太多的企划案,其中就不乏饲养业。兔子这种小动物身体并不耐造,感染细菌就会成片死亡,甚至稍微受了惊吓都能让兔子身体机能紊乱而死。 相对于这种脆弱,兔子这种小动物有着强大的繁殖能力。6个月大的兔子就可以进行配种,从配种后30天的孕期,到生产后14天到18天的时候即可再次配种。兔子繁殖周期只有44-48天左右。 有多脆弱就多能生,报告里的情怀描述令霍崇留下很深的印象。 “刘大哥,俺想试试看。”霍崇给了刘猎户一个明确回答。 见霍崇是下了决心,刘猎户说道:“俺这里正好抓了几只,可都不怎么全换。” 说完,就去屋里拎出个笼子。就见里面有几只染血的兔子,蔫唧唧的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这……能活多久?” “给你了,你觉得兔子快死了,就赶紧杀了吃肉。” “俺就这么拿走?”霍崇有些不太敢接受猎户的好意。 “咋了?你还要买?那就得给钱!”猎户粗声粗气的答道。 霍崇心中感叹这不同的时代就是不同,在21世纪,中国已经完成了第二轮货币革命,正在向第三轮货币革命进军。在这个时代,货币交易量非常低。乡里乡亲之间更是‘谈钱伤感情’。 不过不用钱交易不等于没有交易,霍崇上前问道:“刘大哥,有啥要俺给你做么?” “兄弟,俺想让你给俺请个符。”猎户率直的答道。 确定这是一场交易,霍崇心中大为轻松。交易是个好东西,往来之间就能建立信任。更何况自己继承的天理教本身就要为周边的人提供精神服务。 接过笼子放到猎户脚边,霍崇问:“刘大哥,你给谁请?” “俺家婆娘最近神不守舍,瞅着像是中了邪。可平日里也没啥不同,就是叫她好几声她都跟没听见一样。走近了叫她,她还和往常一样。俺寻思着是不是请个符。” 事关自己的影响,霍崇不敢怠慢,“刘大哥,若是中邪,就是你说那样。不过嫂子若是病了,也跟你说的那样。俺可不能乱请符,若是请错了,惹得神明不高兴……” 猎户连连点头,看得出他对此深信不疑。 第6章 平台(六) 猎户拉着妻子走到院子里,霍崇远远一看这位大嫂的模样就觉得她应该是病了。那种由内而外的虚弱装不出来。 等大嫂走近,霍崇就见她嘴唇破裂,皮肤上有树皮模样的裂痕。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仔细看过大嫂的外型,又让大嫂伸出舌头看了舌苔。接着请大嫂讲述自己到底怎么不舒服。 大嫂有些木讷,想说啥也没说出啥。霍崇只能询问大嫂最近都在吃什么,吃过什么印象深刻的食物。 这次大嫂说的多了些,霍崇听着大嫂讲述最近有点馋,猎户刘大哥就打了不少兔子给她吃,之后身体觉得不得劲,猎户大哥就打了更多兔子给她吃…… 最后一步是‘切’,也就是号脉。其实以霍崇的健康学知识,觉得这位刘家大嫂很像是缺乏维生素b导致的身体不健康。装模作样的用两根手指按在大嫂手腕上,又在不同位置上感受了脉搏。就结束了诊断。 刘大哥扶着大嫂回屋,又快速出来问道:“霍兄弟,是不是中邪了?” 霍崇摇摇头,“大哥,俺觉得不像是中邪了。” “不是中邪,难道是病了?”猎户刘大哥脸上的表情更是黯淡,仿佛得病比中邪还更让他为难。 霍崇有些不理解这位大哥的反应,仔细想想倒也释然。平台类型多种多样,其中的医药平台就以销售保健品为主要敛财手段。使得客户上钩的手段就是基于让目标人群相信,他们没有病,只是缺乏某些营养素。而医药平台拥有一种广谱营养素,能让身体更健康。 接受过培训的霍崇知道这手段的原理。人类本能的恐惧自己有病,不管多么睿智聪明的人都不可能真正坦然接受。所以老年人就相信保健品,这时代的人会更倾向于相信驱邪。 不是骗子多高明,而是被骗的人信这些,骗子们准确找到了被骗人相信的东西。 霍崇不想骗猎户,就低声说道:“刘大哥,你对大嫂真的好。花费这么大力气抓兔子。俺有个方子可以试一试。” “什么方子?”刘大哥皱起了眉头。 “不能让大嫂再吃兔子。每日吃些粥,粥里放几个大枣。若有核桃,每天吃两个。” “这就能中?”刘大哥将信将疑。 “这算是药引,只是调养身体。大哥买一副猪肝,让大嫂吃蒸熟的猪肝。” 霍崇说完,就见刘猎户眉头皱的更深。这让霍崇有些不解,一副猪肝也不至于这么难弄吧。 “霍兄弟,打山猪可不容易。”刘猎户开口了。 霍崇这才明白刘猎户为何这么为难。因为参加过狩猎,霍崇知道打野猪并不容易。小鬼子的猪突战术就是从野猪会在绝境中不要命的冲过来的行动中借用的名词。 便是使用威力巨大的霰弹猎枪,面对野猪不要命的冲击也很危险。听老于狩猎活动的年长猎人说,他就亲眼见过菜鸟猎手击中野猪后反倒被野猪撞翻,身上被獠牙刺出大口子的事情。击中野猪,被野猪拱翻,野猪跑掉的事情也发生过。 霍崇连忙解释,“不用山猪,养的猪就行。” 刘猎户不快的答道:“杀猪都在过年前,现在谁杀猪?” 霍崇只能答道:“那咋办,要么俺陪刘大哥去打山猪。” 猎户上下打量霍崇几眼,眼睛一亮,“霍兄弟这么瓷实,一起去也能帮上忙。” 霍崇也没办法拒绝,索性笑道:“既然今日相聚,不妨就今日一起前去。” “霍兄弟爽快,咱们准备一下就动身。” 晚上,霍崇与刘猎户举着火把行走在山间。白天的时候刘猎户说他见过一群山猪在附近山里,结果找了好久都没见到踪影。此时两人只能继续向西南走,想找个地方过夜,第二天继续走。 走着走着,就听有人扯着喉咙呼救。刘猎户停下脚步,握紧猎叉,低声问:“那几个货鬼叫啥咧?” 看着大哥随时做好准备的模样,霍崇这才想明白,大哥是本地人,没去过外地。当然听不懂江南口音。其实山东人不仅听不懂江南口音,便是山东人也未必就懂山东一些偏僻地方的话。霍崇在上大学的时候真的领教过这点,来自山东不同地方的兄弟们说起流离的家乡话,让霍崇也得连猜带蒙。 这片荒山野岭的也没听说有啥强盗,就算是强盗,在山东用江南话呼救,摆明了是不让本地人过去。霍崇不想见死不救,就对刘大哥说道:“他们好像遇到事儿了。过去瞅瞅。” 两人拎着钢叉寻声而去,越过一条深沟,终于到了呼救之人所在。就见对方有六个人,其中两个躺在地上。见到霍崇他们过来,有两人迎上来,看着霍崇他们手中的家伙,满脸警惕的握紧了携带的兵器。 “侬赤啥四体了。”霍崇的江浙话直接问出口。 对面两人一愣,态度马上亲近起来,江浙话喷涌而出。霍崇静静的听了片刻,才知道这几位是看天色晚了,想抄近路,没想到一脚踏空,其中两人连拉带拽的掉下坡。 事情到此,不帮忙也不行。霍崇把钢叉交给刘猎户,自己空着手过去。检查一下,其中一位是胳膊摔脱臼了。让其他人将这位按紧,霍崇轻轻动着伤者的手臂,等他身体放松,一拉一推,嘎巴一声响的同时,这位惨叫起来。 四几位南方汉子下意识的都握紧武器,霍崇已经松开手,完全无视这几位的反应。呼痛的这位又疼哼片刻,突然就不哼唧了。他小心的挥动手臂,惊喜的站起身来。 霍崇也不管这位,继续看另外一位伤势比较重的。那位就惨的多,撞伤,擦伤,只是骨头没断。其中一道不知被石头棱角还是坚硬的树枝划的大口子横贯胸口。肉向外翻着,颇为吓人。 “你们有人带了针线么?”霍崇问。 几人都摇头。霍崇讲述着这种口子若是继续这么敞开,化脓只是迟早。一旦化脓,这位的命只怕就保不住。 用江南话讲起来,费了不少劲才让这些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几人聚在一起商议片刻,转头询问若是霍崇家在附近,能否到霍崇家去治疗。 霍崇倒是无所谓,打山猪不急在这一会儿。好歹是一条命,这位若是在山里待上一晚,第二天也没办法得到救治,能否活下来就得看运气。 几人商议好,立刻扎了个简易担架。刘猎户在前,几人抬起伤者往山外走。边走还边与霍崇套近乎。 几句下来,霍崇听到他们自称是槽帮的。立刻停下脚步,用江南话询问:几位,你们这是往张店去么? 这几人一听,迟疑片刻就承认的确如此。 霍崇叹口气,心里只觉得无奈。刘叔,你真的是交了个好摊子给俺。 第7章 平台(七) 槽帮是吃运河饭的帮派。说是帮派也不一定,至少霍崇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乾隆时代给了槽帮一个所谓的编制。 此时是康熙年,距离乾隆那时代还有几十年。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不过敢在运河上走南闯北的人,听霍崇直接问他们是否去张店,槽帮的人就警惕起来,他们全部停下脚步,为首的问道:“这位兄弟是张店的么?” “咋说呢!”霍崇很是无奈的说了句无奈的话。若是自己没猜错,这几位槽帮兄弟大概与大师兄的死有关。 霍崇当然不想自己的直觉有误。只是经历过这么多倒霉事,霍崇越来越相信墨菲定律所说,只要事情有更坏的可能,这种可能就一定会出现。 不过霍崇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帮了这些人,如果不趁着此时把话说开,等那帮人杀到张店,还不知道会如何。有了决断,霍崇说道:“几位槽帮的朋友,俺只是想救了你们的人。若是不及时救治,俺担心这位朋友撑不了多久。” 槽帮的人一直往来于运河之上,听霍崇的口音突然就变成了山东话,惊怒的问:“你是本地人?” “嗯。”霍崇不得不承认。 “你……难道是李秀念的师兄弟?”为首的那人思维格外清晰。 “是。李秀念是我大师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霍崇爽快的承认。 “收拾这个小赤佬!”槽帮里为首的这位立刻命道。 “刘大哥,跑!”霍崇喊完,推了一把没听明白怎么回事的刘猎户。刘猎户身手很好,只是最初听不懂两边到底在说什么。见槽帮的人拎着兵刃扑上来,转头就跑。他在山中打猎多年,一迈开脚步,虽然步伐看着不大,反倒比没啥山中行走经验的霍崇跑得还快。 猎户在前跑,霍崇跟在后面。两人身后槽帮的帮众咋咋呼呼的撵。跑了一阵,月亮逐渐出来的,给幽暗的山里蒙上一层更加幽暗的色泽。 跑了一阵,眼见到了一个山坳。突然一阵奇怪的嘶鸣声响起,刘猎户立刻停下脚步。霍崇跟着停下,就听嘶鸣声接连不断。声音倒是不大,和电视里虎豹豺狼的吼叫声完全不同。再听片刻,霍崇响起了类似的声音,刚想发问,就见刘猎户慢慢的挪动脚步,目光则紧盯着黝黑的山坳里,低声说道:“霍兄弟,咱们跑到山猪窝里了。” “接下来咋办?”霍崇紧握猎叉,心中更是不安。惨淡的月光照射在地面上,能看到的地方都呈现一片惨白。看不到的地方则是一片黑暗。听声音,山猪被惊动之后是越来越急躁…… “哪里走!”背后传来槽帮帮众的怒吼。脚步声响,槽帮帮众已经追了上来。 霍崇连忙用江浙话大喊:“别过来,有山猪!” 这提醒明显没有用,槽帮帮众怒吼着“小赤佬,还敢骗我们!”继续冲过来。 就听地面仿佛响起敲鼓般的踩点声,随着一声不太吓人的嘶吼,山坳黑暗中冲出来一头野猪。直奔咋咋呼呼的槽帮帮众而去。 “有山猪!”槽帮帮众惊呼起来。随即就见追上来三人中为首那个直接被野猪撞倒。 野猪猛冲出去一段,降低速度停下脚步,又转头撒开四蹄又冲了回来。槽帮的人那里敢面对,急忙往旁边躲。接连两声惊呼,没受伤的两人脚下没站稳,顺着山坡就滑了下去。 不等霍崇幸灾乐祸三秒钟,野猪冲着霍崇就冲了过来。霍崇紧盯着野猪,等野猪冲过来,就一跃而起,手中猎叉边上的叉齿在野猪背上打了个滑,竟然没刺进去。野猪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霍崇只觉得脚下生风。野猪从霍崇身下冲了过去。 就听蹄声响动,野猪转过身再次冲来。霍崇发现自己其实不太能看清野猪的动向,就按照教练所教授的手法,放弃盯着野猪,转而盯着野猪身体在月光下投射出的黑影。 就见黑影直奔自己,待到靠近,霍崇再次纵身而起。双手握紧猎叉,全力向下刺去。这次猎叉狠狠插入野猪身体。随即手柄传来巨大的力量,直接把霍崇带的重重摔在结实的地上。 就听野猪接连不断的嘶鸣着,霍崇一时喘不上来气,连爬都爬不起来。 难道我这条命就交代在一头畜生手里。霍崇绝望中生出一股愤怒,听着嘶鸣声越来越近,用尽力气在地面上打了个滚。一股混合着腥臊味的风从身边刮过,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随即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 山坳中也响起大大小小的嘶鸣,轰隆隆的蹄声响起。霍崇只觉得自己要完,这么多野猪冲上来,哪里有躲避的地方。就听蹄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远,向着山坳缺口处一路去了。 等声音消失,霍崇只觉得疼痛稍微轻了些。一只手却在此时拉住自己肩头,原来是刘猎户。就听他喘息着说道:“老天爷,霍兄弟你命真大!” “山猪……都跑了。”霍崇终于熬过了疼痛,随着话说完,总算在刘猎户拉扯下站起身。撞击的位置火辣辣的痛,却不是之前那种呼吸困难动弹不得的局面。 “救命!”附近传来江浙口音的呼救。 刘猎户低声问:“怎么办?” 霍崇苦笑一下,“救人。”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其实是想把这帮货丢在山里自生自灭。只是槽帮的人号称几万,损失了这几个人对槽帮不算什么,但是槽帮可不会善罢甘休。虽然到现在为止,霍崇也不明白师父刘叔和槽帮到底为了什么起了冲突。又怎么会弄到大师兄李秀念死在槽帮手里。 若是不能化解这个矛盾,霍崇只能逃走,别无他法。 霍崇先去救了滑下坡的两位,他们都撞的不轻,哼哼唧唧动弹不得。此时刘猎户已经升了火,在火光照耀下,霍崇总算是把两人扶上坡。被野猪顶伤的那位伤在腿上。血窟窿嘟嘟的冒血,霍崇只能先给这家伙绑了止血带。若是这么流血,这位小命堪忧。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漕帮几位也不再喊打喊杀。却也不和霍崇说道。刘猎户则去寻了一阵,没多久就托着一头野猪回来。 刘猎户真有劲,手里拽着百十斤的野猪,竟然大气都不喘。回到沉默的火堆旁边,刘猎户踹了野猪一脚,“霍兄弟,你这一叉都快把山猪扎透了。便是把山猪放我眼前让我扎,我都扎不了这么深。” 说完,刘猎户居高临下扫视了槽帮众人一眼。槽帮众人借着火光看着深深刺入山猪背部的猎叉,脸色变了变,又别过头去一声不吭。除了枯枝败叶燃烧时的声音,火堆边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第8章 平台(八) 天边终于露出拂晓的光亮,章无忌再次检查了伤者们的伤势,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走,下山。到俺家给你治伤。” 重新集结在一起的槽帮帮众互相对视片刻,为首的那人开口说道:“姓霍的,咱们先把话讲明白。这次俺们来找的是你师兄李秀念。” 霍崇苦笑一声,“俺师兄前几天回来的路上死了。” “死了?”还能站直的槽帮众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俺骗你们作什么。俺师兄都没活着回张店,死在半路。是俺师傅把人抬回来的。既然你们要把话说清楚,现在何不讲明白。” 既然这件事不会善了,霍崇决定直面此事。正想继续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胸口受伤和腿上被戳了个血窟窿的槽帮帮众都痛苦的哼哼起来。 霍崇只能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们的人再拖下去,只怕性命不保。虽然此事与俺无关……” “如何与你无关,你半夜埋伏俺们!”一个跌下山坡满脸是伤的槽帮帮众喝道:“你……你还把俺们引到山猪窝!” 大概是霍崇用山东话,槽帮帮众也用北方口音说话。刘猎户听到这里,怒喝道:“放你娘的屁!山猪窝也是能随便来的!” 槽帮帮众见刘猎户手持猎叉,凶神恶煞的模样,都吓得握住了兵器。霍崇本能的想缓和一下,又觉得不妥。既然对方已经上门来找事,哪里那么容易善了。自己一味的和缓,这不就让槽帮的觉得可以多占点理么? “大哥,咱们走。”霍崇对刘猎户说道。 刘猎户早就趁着晚上的时间给山猪倒吊放血,此时山猪已经绑好。听霍崇招呼,立刻与霍崇用棍子抬起山猪,向山下走。 走出去一段路,就听后面槽帮帮众用江浙话焦急的喊着:“霍兄弟,请留步!” 中午,一行人才到了霍崇的宅子前。霍崇请他们进去,槽帮状态尚好的帮众脸上都露出迟疑的神色。霍崇笑道:“若是几位想在外头顶着风治伤,我也不阻拦。” 大概是因为行走江湖惯了,槽帮也明白不能在外头治伤。就抬着、搀扶着伤者进了宅子里。刘猎户低声对霍崇说道:“霍兄弟,若是这帮人敢撒野,你派人叫俺。” “谢了,刘大哥。”霍崇由衷的感谢刘猎户。 “霍兄弟,这猪肝怎么蒸?”刘猎户又问起关于他老婆的治疗。 霍崇按照自己对维生素b的保存方式猜想着答道:“清蒸就行。若是嫂子嫌腥味大,加些去腥的料也可。只是别蒸老,熟了就可以吃。” 送走刘猎户,霍崇对一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师弟们命道:“烧水。准备针线。” 这帮货们都受了伤,使得治疗过程也颇为血腥。霍崇命槽帮的人按住胸口划了个大口子的家伙,先用浓盐水加热泡过,又用开水冲洗后的棉签擦拭伤口。这厮最初还勉强忍住,等霍崇用用杀菌处理过的探针刺入伤口,那厮就忍不住了。连槽帮的人也放开手对霍崇喝道:“你方才擦伤口还说得过去,这用针戳是要做甚?” 霍崇本就被血糊糊的伤口弄得不快,此时更是不爽,大声质问:“你们都被刺扎过吧。若刺没有拔出来,有不化脓的么?这么大口子,化脓后你们要怎么办?把口子里头的东西弄出来,化脓就少些。你们想你们的人死么!你们安得什么心!” 被霍崇这一顿骂,这帮人反倒蔫了,再次按住他们的人。折腾了好一阵,从口子取出好几根跟本看不到的木刺。有一根竟然有快一厘米长。 缝合伤口的时候这位几哇乱叫,然而和之后腿上被戳个血窟窿的家伙相比好了许多。霍崇把这位直接被绑在擦过的门板上。棉签插入伤口清洗的时候,四个人都差点没按住这杀猪般嚎叫的家伙。 治疗器械与治疗过程尽量以杀菌为基础,霍崇做完这些治疗,终于明白自己当年为啥从来没考虑过当医生。每天都要面对如此场面的外科医生们必须值得尊敬。 收拾医疗废弃物的师弟们都一脸嫌弃,最后还是六师弟时旺被迫干起这个,拎着一簸箕废物出去埋了。三师弟李铁牛趁着没人注意,低声问道:“师兄,这是咋回事。” 霍崇带着铁牛出了院子,这才问道:“铁牛,你知道大师兄死前给师父干啥去了?” 铁牛一脸的不知所措,“师兄,俺也不知道。当时俺记得师父骂了大师兄好久,后来大师兄就气呼呼出门去了。说着一定要杀了谁。” 仇杀?霍崇心里面没底了。槽帮当然是不肯吃亏的主,可他们敢跑到这里来找上门,起码也得占点理。 追问一些,李铁牛今年不过虚岁二十,明显不知道内情。被霍崇这么一追问反倒回答的结结巴巴,各种混乱。 三师弟这里都问不出什么,霍崇也不指望从其他师弟那里得到更多消息。既然槽帮的人来了六个,只怕后头还有更多。索性直接问清楚。 回到院子里,就见槽帮的帮众已经回了霍崇给他们安排的厢房。门口站着那个手臂脱臼的家伙。虽然这货受伤最早,反倒是现在槽帮帮众里整体相对最完整无缺的那个。 见霍崇大步走来,这位也紧张起来。霍崇停在他面前,“俺进去和槽帮兄弟聊聊。” 见霍崇只有一人,这位终于让开门。霍崇空着手进了屋子,拉了个凳子坐下,对着为首的那位问道:“你们到底为何而来。” 为首的反问道:“你师父呢?” “俺大师兄死了,俺师父气的吐血,已经把位置交给俺。这里的事情归俺管。咱们从没见过面,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师兄伤了俺们的人!”这几个槽帮的头头恨恨的答道。 “是打伤了你们的人,还是打死了你们的人!”霍崇逼问道。 “李秀念捅伤了俺们的人!”这个头头继续说着槽帮的损失。 霍崇抓住要点,大声问道:“捅伤了,还是捅死了!说个痛快话!” 槽帮的人没回答,霍崇一拍大腿,“你们有没有死人,说个明白!我大师兄可是死了,乡亲们都亲眼见着俺大师兄停灵,看着俺大师兄入殡。你们死没有死人,不敢说么!” 第9章 平台(九) 面对槽帮帮众的胡搅蛮缠,霍崇知道不能惯着他们,针锋相对大声呵斥。可对方虽然神色间有些畏惧,依旧纠缠不清。 江南泼皮的确有这般习气,爱动口不动手。霍崇知道些,只是觉得这帮货们也太江浙范儿了。突然间脚步声响,霍崇的三师弟李铁牛直奔进院大喊:“师兄,外头来了许多人,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 霍崇一惊,却见槽帮帮众脸上都有了喜色。霍崇起身就往外走,站在门口的槽帮帮众伸手拉霍崇。霍崇一肘撞在这厮肋下,痛的他捂着肋部大虾般蜷缩起来。 冲到门外,果然见到一众家伙。看长相的确是南方人,应该是槽帮后续大队。看来这六个只是先头部队,槽帮此次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 槽帮众人见只有霍崇与李铁牛两人出门,也没立刻上前动手,只是先站定。为首那人属于南方的中高等身材,也就是165左右。却长着南方少见的鹰钩鼻,眼睛颇细,看上去很是阴鸷。 霍崇作为90后……虽然也到了被人戏称‘大叔’的年龄,身高也符合90后的中等,185左右。面对这群槽帮帮众,须得俯视才行。 槽帮首领抬头看了霍崇片刻,就喊道:“让李秀念出来!” 不等霍崇说话,院子里头的槽帮轻伤帮众已经冲了出来。槽帮众人先是一惊,又见见这几人脸上都是伤痕,还缠着绷带。左边一名汉子已经怒吼着向霍崇冲过来。 霍崇这算是第二次与古代人打架,心中有点惴惴。却见这汉子并不胖,虽然动作与表情看着凶猛,脚下着实虚浮。随即抢上前一拳就捶在这货胸腹交界处,槽帮这货就如之前的朱有全一般,趁着惯性向前冲了两步,直接匍匐在地来了个狗啃屎。 其他槽帮帮众见自己人被打,呼呼啦啦十几人奔上来。霍崇此时有了信心,自己这身功夫好歹也是三年间前后花了二三十万练出来的。所谓穷文富武,霍崇对自己的投资额度极有信心。 也不深陷人群,霍崇快速的移动自己的位置,保证每次只面对一名槽帮帮众。施展开拳脚,对着槽帮帮众们不致命的位置实施快速打击。犹如虎入羊群,片刻就打倒了七八个。 面前的敌人数量骤减,霍崇有余力观察周围。眼角余光却见有一人直接绕向霍崇身后,霍崇立刻转头冲向这厮。一打正面,原来想搞包抄的居然是槽帮的首领。 就听背后三师弟呼喊起来,随即呼喊就变成了呼痛。霍崇本想和槽帮首领拆两招,此时却也知道三师弟铁牛撑不住,槽帮首领一拳打来。霍崇猛然前突,尽力缩短对方挥拳空间。硬挨了一拳,却也直接抓住对方肩头,一个擒拿,将其制住。 对方全力反抗,霍崇左臂箍住对方脖颈,借助身高优势,直接把这厮给勒的双脚离地。正想让槽帮的人住手,就觉得腿上一阵刺痛。原来槽帮首领在这时候居然还能摸出匕首反刺。 只是他也被勒的七荤八素,手上完全没了力气。一把夺过匕首,霍崇大喊道:“住手!再打我师弟,我就捅死他!” 槽帮的帮众一见首领被霍崇勒小鸡一样吊在半空,匕首又顶在槽帮首领咽喉。连忙停下手不再殴打已经被打到在地的李铁牛。槽帮帮众架起李铁牛,喊道:“放了我们的人!” 霍崇其实也不是真的心疼李铁牛,就松开左臂。槽帮首领双脚落地,却站不住,直接软倒。不过这厮倒也是走江湖的,一边喘息,一边还尽力喊道:“放人!” 槽帮帮众没想到首领竟然让放人,楞在原地不敢放。槽帮首领又喘息一阵,继续喊道:“放人!” 两个明显胆子比较大的槽帮帮众押着李铁牛过来,将李铁牛用力推向霍崇。霍崇伸手扶住铁牛的同时,两人已经架起首领跑回本阵。人数悬殊的两边再次进入对峙。 霍崇拍了拍铁牛的肩头,自己上前一步挡在铁牛前面,大声用江浙话询问对面,他们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来谈事的。若是打架,那就早说,霍崇也不用缩手缩脚。大家直接分输赢就好。 听着流利的江浙话,槽帮首领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他那细长眼和鹰钩鼻,这表情看上去让他的脸貌似更不可信。 迟疑了一阵,槽帮首领问:“为何打伤我们的人?” “哼!若是你在意先来的那几个,你还该谢我呢!至于他们为何这般模样,你自己问!”霍崇嘴里说的豪气,心里面倒是打小鼓。若是最初六人里头的这几个说谎怎么办。槽帮肯定不会信自己。若是再打起来,自己是杀人呢,还是只给他们放放血? 首领叫过从霍崇宅子里跑出来的先头部队成员询问,霍崇听得不太清楚。大概听槽帮先头部队的人讲,他们为了赶来这里,才会抹黑走路,结果滑落山坡。都是因为霍崇才惹出来的事端。 这种推诿听得霍崇只想上去揍人。 之后几个满脸是伤的槽帮先头部队成员才说,在山里遇到霍崇,霍崇救了他们。只是后来遇到山猪,原本没受伤的也受了伤。 反正这话也是各种为自己找借口,以掩饰自己的无能,全然没有感谢霍崇的意思。霍崇觉得事情大概不会善了,就握紧匕首,低声对李铁牛说道:“三师弟,一会儿再打起来,你先去屋里带着师弟们逃出去。俺来对付这帮货。” 三师弟声音颤抖,“不行!师兄,俺和你一起打他们。” 我x。三师弟还挺讲义气么。霍崇正想命令三师弟无论如何都要先救其他师弟,就听槽帮首领大声说道:“这位好汉,谢过你援手。你叫李秀念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李秀念死了。”槽帮先头部队的几人赶紧补充。 “死了?”槽帮首领很是惊讶。 霍崇喝道:“俺大师兄已经死了,想来是你们动手打伤了他,他才死在回来的半路。俺问你们,今天你们来是要打架,还是来说理。若是打架,俺师父已经把位置交给俺,他退位了。现在这里归俺管,你们想弄啥,俺都接了。” 说完,霍崇看槽帮众人此时没了扑上来拼命的冲动,便继续喊道:“若是想说理,俺的宅子就在旁边,有什么话进去说。你们还有两个伤的重,还在俺宅子里躺着。你们正好把你们的人接走!” 首领想了想答道:“本就是来说说道理,就进去说话。” 霍崇手握匕首,带着铁牛从槽帮帮众里头穿过。看着他们光秃秃的头顶和那根金钱鼠尾,霍崇准备随时动手。却没想槽帮并未动手。 霍崇带着三师弟李铁牛进了宅子大门,让师弟后退,自己又迈步出来,对着外头的槽帮众人拱拱手,“诸位槽帮兄弟光临寒舍,在下不胜荣幸。请为首的兄弟进来吧。” 听到这话,好几名槽帮的帮众就想往门里进。霍崇抬起握着匕首的右手,几人吓得不敢再向前。 “寒舍只有其他三位师弟,房子又小,容不下这么多兄弟。还请首领带四位槽帮兄弟进来吧。” 听霍崇这么说,槽帮首领倒也光棍。他叫上四人径直进了霍崇的院门。。霍崇交代铁牛,“师弟,看住门户,别让其他人进来打扰。”说完,引着槽帮的人向宅子里走。 这套宅子是二进的院,形状类似‘日’字。正院是个四合院,前院的门不在正中,而是靠右。进门之后就是影壁墙,左转走几步才到进入正院的门。得走两道门才能进正院,这就是所谓二进的宅子。 正门位于房子中线上。进了门左转,霍崇带着槽帮的人到了左厢房。首领见没出来的人躺在草铺上,虽然受了伤却都没死。这位首领倒也不矫情,仔细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崇站在旁边听的时候叫过来躲起来的其他三名师弟,让他们赶紧擦桌椅,烧水。 起不来的两人所说的也如跑出去的,满嘴是找借口。霍崇也有点习惯了,倒是没生痛打这两个货的冲动。 首领问完,留下两名帮众陪着受伤两人,自己带了两名帮众跟着霍崇进了正屋。落座之后水还没烧好,首领用京腔说道:“请问兄弟如何称呼?” 霍崇答道:“在下霍崇。不知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在下徐右林。乃是槽帮盖字堂堂主。” “徐堂主。不知此次为何前来?” “霍兄弟,此次是为了贵师兄李秀念而来。只是李秀念既然死了,霍兄弟又说你接了你师父的位置,有些事就得找霍兄弟说说。” “哈哈。用京腔说话只怕听不太明白,徐堂主,咱们不如用江浙话讲。”霍崇笑道。 看得出,这位槽帮盖字堂徐右林堂主撸着舌头说京腔的确很吃力,听霍崇这么讲,他直接用江浙话讲了起来。 江浙话语速快,用词与山东话完全不同。站在霍崇背后的师弟们听的一脸茫然。霍崇淡然的让他们去厨房帮忙。 见霍崇的师弟们离开,屋里只剩霍崇一个人面对槽帮三人,徐右林神色不觉的就放松了不少。 师弟们离开,霍崇心里面同样放松许多。徐右林讲述的事情若是让这帮与霍崇完全不熟悉的师弟听明白,霍崇可不敢保证师弟们会有什么反应。 看师弟们的表现,明显不知道师父是应付不了眼前的局面,抛下徒弟们跑路了。 根据徐右林所讲,霍崇的大师兄李秀念与别人一起坑了槽帮一笔,却又说是槽帮和那个中间人一起骗人,坑了大师兄李秀念一笔。 霍崇觉得应该是两边都被中间人那个骗子给坑了,只是槽帮想把责任推到霍崇这边,才说是李秀念大师兄与中间人一起坑槽帮。 大师兄李秀念若是骗子,他何必又主动到槽帮门上。就算是大师兄李秀念是个高明的骗子,想倒打一耙,也完全没必要气恼下与槽帮的人动手。大师兄李秀念的功夫明显不如霍崇,以寡敌众,还是深入对方地盘,这不是活腻味了么? 霍崇也不玩含蓄,等徐右林说完,直接把自己想到的一五一十讲给徐右林。 徐右林和身边的两名槽帮帮众听着霍崇用流离的江浙话,挺直接和尖酸的把事情挑明,脸色都有点不好看。等霍崇讲完,徐右林突然哈哈一笑,“霍兄弟倒是很会说话,现在李秀念死了,这死无对证。可这钱总是欠下了,霍兄弟,刘秀念坑了我们三百两银子。你把银子还给我们,咱们就一拍两散。你看可好。” “哈!哈哈!”霍崇大笑几声,“既然是死无对证,你说三百两就三百两。我还说你们欠了我大师兄五百两。你们得把钱还给我!” 徐右林立刻拉下脸,“霍兄弟若是这么讲,那就不想善了么?” “想了结,只是公了私了。若是公了,咱们就去官府告状。我师父把位置交给我之前,好歹还带着我拜见了本地知县。想来兄弟我去求见知县大人,他也会立刻升堂。” 霍崇根本没见过本地知县,连知县叫啥都不知道。此时却是毫不迟疑的吓唬徐右林。 徐右林冷笑一声,“这可巧了,本地徐知县乃是我本家。想来徐知县会秉公办案。” 霍崇心中一惊。但是好歹接受过这么多平台训练,为了掩饰不安,直接眯缝起眼睛冷笑起来。“呵呵!呵呵呵!徐堂主,你编瞎话也先打听一下知县是什么人再说。姓名都叫不对,却还来唬我!哈哈!” 徐右林板着脸盯着霍崇看。霍崇也歪着头回看。对视了一阵,徐右林忽然哈哈的真笑起来。霍崇心中一阵不快,这徐右林鹰钩鼻细眼睛,板着脸的时候还有股纯正的饿狼模样。这一笑看上去就成了不安好心的黄鼠狼。这还不如不笑呢。 笑了片刻,徐右林收起笑容,“告官这事以后再说。霍兄弟说了私了,不知怎么个私了?” “私了也是两条路。要么大家出门去,生死相搏。若是死了,那是阎王给咱们写好了生死簿。若是没死,那就是没到老天爷收咱们的时候。这是一条路。” 听霍崇用武力威胁,徐右林倒还好,他身后的两名槽帮帮众都变了脸色。 徐右林根本不讨论武力解决的方案,继续问道:“另一条路呢?” 第10章 平台(十) “请问徐堂主,这次是前往京城,还是回江浙?” 一听霍崇问具体动向,徐右林细长的眼睛中闪动着危险的目光,“你这是何意?” “抱歉,我其实想问徐堂主,下次路过我这里会在多久之后。” 徐右林眼中的目光更危险了一些,“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堂主下次来,我会卖些东西给徐堂主。价钱定然会让徐堂主中意。若是徐堂主一来一回时间太短,我仓促间准备不齐。有个日程,我也好安排。” 徐右林愣了愣,突然大笑两声:“哈哈!你要卖东西给我?” “有何不可?徐堂主每年千里奔波为的不是赚钱么?有钱赚,赚谁的不是赚。” 徐右林垂下视线思考片刻,理顺了思路之后有点恍然大悟的抬起头,“霍兄弟,你这是想从我这里赚钱啊!我带这么多兄弟来是为了讨回钱,你把钱还给我,我带着兄弟们走。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徐堂主,我欠过你钱么?” 徐右林不纠缠这点,“哼!你接了你师父的位置,你大师兄又死了。这钱定然要你还!” “徐堂主,我不知道你和我大师兄之间是怎么回事。我猜想,应该是我大师兄和你都被一伙人给骗了。你动用了槽帮的钱。这趟回去要交账,你交不上,更不想交。你说三百两,我姑且信你了。三百两银子能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霍崇淡然的讲述着自己的看法。在霍崇穿越时,一克白银大概3元。这时代一斤十六两,三百两往多了算,20斤白银。10公斤,一万克。就是三万人民币。 在21世纪欠下三万块放到清朝只怕得等于三十万。在满清时代欠下三十万,逼死十户二十户小户人家太轻松了。 徐右林听到这话,脸都不自觉扭曲。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神色愈发狰狞起来。 “徐堂主。我大师兄前几日与你们动手,半路上就死了。人要死容易的很。你出去叫上你的兄弟来和我拼命,我只能和你们拼命。到时候你就能亲眼看看人怎么死的。只是咱们活这一辈子,你和你兄弟们的命难道只值这三百两?你就这么小看你自己?” 徐右林脸色变幻,看来是动了心。寻思一阵,徐右林猛然站起身,一拍桌子,“姓霍的!把钱还给我,咱们什么都好说。” 霍崇知道这会儿得给徐右林来点震撼,慢悠悠站起身,霍崇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左右开弓就把徐右林身边横眉竖目的两名槽帮帮众放倒。 接着一把拉过徐右林,推着他就到了墙边。左手把徐右林按在墙上,右手已经抽出匕首顶在他胸口。霍崇低声问:“你是真的想死?还是怕丢了盖字堂堂主的地位?” 徐右林神色惊怒中又有被戳中痛处的不甘。霍崇确定自己抓到要害,继续低声问:“若是不出事,咱们两个都能再活三四十年。就为了三百两,你连命都不要了?值么?” 徐右林在这逼迫之下突然也放开心扉,骂道:“姓霍的,你能拿出三百两?拿不出来就别逞能!” “我拿不出来,可我不会逃。我师傅为了避祸,把位置交给我,我就知道躲不过。既然躲不过,我就要把这事儿应对了。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么把这个坎过了,要么咱俩一起死。徐右林,你还有种么?若是还有种,是死是活就赌这一把!” 霍崇见识过许多平台是怎么倒的,虽然倒闭的原因大差不差,面对这种绝境之时的反应可大不相同。骗子们直接卷钱跑路,没本事的关手机,躲起来,行尸走肉般在绝望中等待最终的灭亡。 也有人就是能坚持下去,不跑不躲,却也死中求活的奋力解决。虽然这些人大多是站着死的,基本没人能翻盘。但霍崇却很佩服这种有骨气的人。更重要的是,霍崇有信心解决这件事。 徐右林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他不再抓住霍崇的手臂,只是很正常在霍崇胸口一推。 霍崇放开手。徐右林拉了拉衣领,低声说道:“姓霍的,我信不过你!” “废话。我换成你,我也信不过我自己。所以我才问你这是进京,还是回江浙。” “你想知道还有多少时日给你折腾?”徐右林继续低声问。 霍崇点点头,“没错,若是没时间,我又能做什么。” 徐右林有些绝望的笑道:“呵呵,那你可想岔了!我这趟是回江浙。” 霍崇只觉得心中压力更大,只能尽力用淡然的语气说道:“一定要多留些日子,你能留多久?” “最多三天……七八天。” “往十天上留。我做出我想做的东西。” “我说了,我信不过你。” “你不用信我,我也不信你。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定然知道我大师兄是被骗的。不用找骗你们的人,却来找我大师兄。那是你知道动不了骗你们的人。既然如此,咱们就搭把手看看,就算这次我造出来的东西卖不出300两,只能卖100两……” “100两绝不够。起码200百两。”徐右林答道。 霍崇没好气的怼了回去,“换成我,我还想卖出500两。200两怎么够!” 徐右林转开目光,左右看了一阵,突然被气乐了,“姓霍的,你说的跟真的一样……” “我信得过我自己。我是个懒人,费这么大劲骗你,还不如直接动手打。打完了我就走。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你不想丢了你辛苦挣出来的,难不成我就不想过我现在的日子?” 说到这里,霍崇就听到被自己打晕放倒的那两名槽帮帮众哼哼唧唧的醒过来,趁着他们还在发晕,霍崇低声说道:“让你的人先回去,你带两个留下,就说照看那两个受了重伤的。你这么多人在我这里,我不放心,也没那么多粮食给他们吃。” 半个时辰后,霍崇到了刘猎户家里。刘猎户正在生火,一见霍崇来,立刻变了脸色。看上去刘猎户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仗义,脸上的不安显而易见。 不等刘猎户开口,霍崇笑道:“刘大哥,你打的山猪,借些肉给俺。” 刘猎户一脸的为难,“霍兄弟,别说借。俺送你几斤。” 霍崇本来想着好歹也能弄到两条猪腿,听刘猎户这么抠门,便笑道:“既然刘大哥说送俺几斤,兄弟俺就厚着脸皮要两条猪腿。” 刘猎户叹道:“哎呀……霍兄弟。猪腿肉不如别的肉好吃。” 山猪也有百十斤,最后霍崇割了二十几斤山猪肉。师弟们去摘了不少松枝,霍崇让师弟切肉,自己把松枝做成烤架。山猪虽然放了血,还是腥味比较重。霍崇也没有调料,只能利用松枝烤架能散发出来的香气,把肉切薄,用松枝和松针的烟熏最大限度熏制。 忙活着,看来的这帮槽帮帮众们都饿了。霍崇赶紧烤了些红薯给这帮家伙送去,先让他们垫吧一下。 终于在烟熏火燎里头搞定了熏肉,霍崇本想叫人来吃。徐右林已经先走过来,拿了一片放嘴里。嚼了几口,把山猪肉咽下肚。徐右林又拿起一片,却开始招呼槽帮帮众。 这边来了二十几号槽帮的人,霍崇觉得这帮货一人一斤肉总没问题。却没想到他们每个人吃下三四两肉就吃不动,倒是抱着烤红薯一顿造。 霍崇也不亏了自己,一气造了半斤肉。虽然只是撒了些盐调味,霍崇也觉得吃不动了。腥味的确被最大限度克制,但是没有更多调料,这熏肉还真的是‘硬菜’。 管饱。吃撑。 第11章 快速项目(一) 隔壁村主要姓朱,据说二师兄朱有全就是这个村的人。霍崇直奔村头的院子,没到院门口就闻到酿酒的气味。 这气味并不好闻,各种粮食发酵所产生气味与酿造完毕的气味相差极大。那味道像是蒸熟杂粮的味道,既不甘更不醇。 朱大爷据说是这一代远近闻名的酿酒好手,霍崇见过老爷子。在刘叔安排的见面会上,霍崇对老爷子颇有印象。一脸络腮胡看着就威猛。 见到霍崇,老爷子也有些印象,开口就问:“你师父身体咋样了?” 霍崇应付着老爷子的问题。总不能直接说‘俺师父遇到事吓跑’了吧。 聊了点家常,霍崇直奔此行目的,“朱大爷,你今年酿了多少酒?” “你想买?那是来对时候啦!”朱大爷满心欢喜的答道:“今年俺酿了一千多斤酒,这就快到蒸酒的日子。等俺开始蒸酒,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定下,你想买还保不准能留下多少。” 霍崇笑嘻嘻的和大爷唠嗑,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往大爷做酒的路数上引。大爷最初还没怎么在意,不经意的就被霍崇给套出路数。霍崇确定了大爷的酒进入发酵尾声,就说道:“朱大爷,俺想定几百斤酒。只是想在酒里再加些东西,请大爷多酿几天。” 这边说完,朱大爷神色就严肃起来,上下打量霍崇几眼,朱大爷问道:“后生,俺方才听你所说,你懂做酒?” 霍崇不知道怎么回答。作为平台的负责人,当然要做项目。想挑选项目,当然得学很多东西。这还不是那种百度一下,而是真的研究那种花钱买的行业报告书。这种报告书在网上并不多,都是各行业权威发布。自有人花钱订阅。 酿酒行业的报告书,加上各种相关资料看下来,霍崇自知不能说懂酿酒,却知道很多步骤。 只是朱大爷语气不善,霍崇可不敢在老头子面前装大蛋。做出谦逊的神色,霍崇答道:“俺不懂,只是想试试。” “既然不懂,哪里那么多话!你这后生是想弄坏俺招牌?想试,找别人。别毁了俺名声。” 听朱大爷说得如此决绝,霍崇心中不甘,还想再试试。结果朱大爷完全不给面子,老爷子应该是觉得自己的权威遭到挑衅,对着霍崇就是一顿骂。引得酿酒作坊里头一群徒弟都过来看。不少徒弟觉得师父受了委屈,大有露胳膊挽袖子要为师父出头的意思。 霍崇无奈,只能灰溜溜的走了。朱家村里有三家酿酒的,霍崇一家家找过来,其他两家的主人没有朱大爷这么自信,话就温和许多。大家说的都一样,霍兄弟,你要向添东西,你自己弄呗。不用拉上俺们。 这也是祖宗规矩不能坏啊!霍崇很是失落。没想到刚开头就遇到这等事。正想去另外村子酿酒的,就见身后有人远远尾随。霍崇有点印象,是朱大爷酿酒作坊里头的一个学徒。这厮在其他学徒发自内心义愤填膺的时候神色和被人不太一样。 先不理他,霍崇继续往前走,只是放慢点脚步,给后头这个盯梢的赶上来的机会。 结果都快走到下一个村子,这位才加快脚步,喊着“霍兄弟”,追了上来。 几句交谈,听这货询问霍崇是不是要买酒。霍崇心里面突然冒出个想法,有些不屑的说道:“你是不是偷师了?” 这厮神色立刻就变得紧张,虽然想否定,可结结巴巴的回答中尽显心虚。 霍崇看描述以前时代的故事书,不止一次提到过偷师。其实从商业行为上看,偷师很正常。所谓偷师,不过是一些研究出的技术流程与方法。所以现代通过专利制度来解决这个问题。 在清代明显没有这种制度,更没有大规模生产的基础。加上交易规模不大,真的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偷师就变成了道德上的恶。 一旦这种事情闹起来,偷师的人名声毁了,甚至有被打死的。 霍崇其实不在乎这种事情,见这厮已经被捏住痛处,霍崇也不威逼。矛盾是相对的,有矛盾当然会有冲突。但是从做平台的角度来看,这也等于两者之间有了某种连接。能否将矛盾转化为合作,是骗子们忽悠小投资人继续投资的不二法门。 看这位偷师贼越来越紧张,完全后悔自己找上霍崇。霍崇笑道:“这位兄弟咋称呼?” “……俺姓朱。” “朱兄弟,俺想试着在酿酒的时候多加样东西。若是朱兄弟想引荐给俺的人答应,新酿出来的酒可就是用咱们的法子,与朱大爷就没啥关系。这事是咱们的事,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朱兄弟明显脑筋转的不够快,一脸茫然的模样。霍崇只能继续开导这位:“朱兄弟,你师父不让俺新加东西。俺问你,俺要加的东西是不是俺才知道的。” 朱兄弟想了好一阵才点头。霍崇见这货好像明白了,这才继续问:“既然是俺加了俺才知道的东西,那是不是俺的方子?” 朱兄弟又想了一会儿,才继续点点头。霍崇继续问道:“既然是俺的方子,你为啥要担心和你师父有牵连。” 这次朱兄弟没想白那么多。迟疑了一阵子,他不安的问道:“要是没酿出来你要的酒,你给不给钱?” 霍崇一听朱兄弟开始谈钱,立刻心怀大畅。这世界上不怕谈钱,就怕不谈钱。上前拍了拍朱兄弟的肩头,霍崇说道:“咱们哥俩边走边说,你和你那边认识的人要多少。” 晚上,霍崇终于赶回家。家里的左厢房,也就是西厢房里已经住了五个人。两位是槽帮受了重伤的。三位是包括徐右林在内的没受伤的家伙。徐右林最后看来还是准备继续破罐破摔一次,与霍崇纠缠一阵。 霍崇直接敲门,开门的是徐右林的手下。霍崇说道:“请徐兄弟出来,该做饴糖了。” 徐右林三人加入了用红薯做饴糖的行列。红薯是高淀粉作物,饴糖在21世纪有个更简单明快的名字,麦芽糖。就是利用麦芽里的淀粉酶将淀粉分解,分解后的产物是由两个葡萄糖单位经由α-1,4糖苷键连接而成的二糖,又称为麦芽二糖。 槽帮帮众们不高兴的忙碌着,将磨好的红薯糊糊用筛子过筛。徐右林没有参加这种纯体力劳动,只是黑着脸看。 这一家伙从晚上忙到第二天,最终产品出锅之后,徐右林卷了一团放嘴里。品尝之后不高兴的说道:“也没有比江南用糯米做的更好吃。” 对如此尖酸的评价,霍崇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很满意。徐右林能够坚持看完整个过程已经证明很上心,能做出如此尖酸挑剔的评价,证明徐右林是完全用能否卖出去为基础来面对此事。 霍崇看重的也是能否卖出去,如果造出来的东西不能卖。那就如马叔所说,商品没有完成那惊险的一跳。完不成这一跳,就变不成现金。变不成现金,这一次生产就等于就此结束。投资的产物只有使用价值,而没有交易价值。 从资本营运的角度,往难听的方面说,这次营运失败了。往好听的说,这次营运胎死腹中。 槽帮的帮众劳累一晚上,回去补觉。霍崇对还强打精神的“跟俺去别处个村子,带上一两散碎银子。” 徐右林警觉的答道:“你这是想坑俺的钱?” “你喂个鸡还得撒把米。这么多饴糖俺都不问你要钱,俺已经把米投下去了。该你了。” 徐右林果断答道:“你想都别想!” 徐右林留在这里已经证明他清楚了,或者说暂时认为自己和霍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霍崇当然不能惯着徐右林。 见徐右林不听话,霍崇直接嘲讽道:“哈!倒是你想都别想。若是有如你想要的坐一宿就能等着天上往下掉钱的法子,你告诉给俺。俺给你做十宿。时间不多了,已经三天了。” 徐右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霍崇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刘叔真特么仗义,一文钱都没给霍崇留下。大概刘叔是觉得霍崇也早晚跑路,所以没必要给霍崇更多吧。 在凳子上坐下,霍崇觉得自己也得喘口气。这三天真的是不停歇的干活,若不是面对的激烈局面让霍崇精神亢奋,现在早就去睡觉了。 屁股还没把凳子暖热,徐右林回来了,“三百文,再不能多。” “最少五百文。”霍崇率直的提出要求。 徐右林细长的眼睛泛着红色,一宿没睡让他眼中布满了血丝。鹰钩鼻头倒是发白,看上去更加凶恶。徐右林揉揉眼,只说了句,“走!” 霍崇腿着独轮小车,运了两大桶几十斤饴糖。这种独轮车完全木质,推着可真累。等到了朱兄弟的连襟家,霍崇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虚了。 一串钱一百文,霍崇把一串抛给这位朱连襟。朱连襟连忙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一串钱,立刻开始数起来。 这位明显没是没见过大钱的。霍崇叫住朱连襟,又递给他两串。朱连襟已经眉开眼笑,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霍崇命道:“这么多,能开干了么?” “能!能!”朱连襟没口子的答应。 霍崇指挥着这位也没掌握了啥技术的朱连襟先倒了些饴糖进酒槽,自己心里头也是惴惴不安。 粮食酒好喝,当然不是因为这里面只是乙醇与水的混合物。要是这样就叫做酒,那直接用医用酒精兑水不就好了。 按照那些技术要点所讲,酿酒就是利用一些特定酵母使得粮食发酵转化为以乙醇为主要成分的各种醇类。甲醇对人体有害,当然是越少越好。没有最好。 霍崇敢介入酿酒,只是看到了酿酒补料的一个要点。酿酒时候的细菌并非不变,而是不断在变化。随着酒精度越来越高,产生酒精等醇类的细菌繁殖反倒会被抑制。 这个时代的酒之所以度数低,固然是因为菌种没有得到优化。还有就是这时代对于酿酒的本质没有研究到科学程度。霍崇决定赌一把,试试看现代酿造技术投放饴糖这种补充手段能否真起到效果。 看着饴糖入了酒槽,霍崇知道再没有回头路,索性放开心情,“兄弟,借个地方让俺们睡一会儿。” 第12章 快速项目(二) 中午,春日的太阳暖暖的晒着。霍崇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掰了一半递给同行的徐右林。徐右林接过啃了一口,嚼吧嚼吧咽下去,不快的说道:“还不如来点饴糖。” 霍崇觉得这话太对,烤红薯不是热的就不好吃。突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让霍崇忍不住嘿嘿笑出声。刚笑几声,就听徐右林问:“霍兄弟,你家里都没酒,难道把酒都给卖了?” 面对自己的合作者,霍崇索性说了实话,“俺不会酿酒。” “什么?” 霍崇不想骗徐右林,继续解释道:“俺只是懂得点小手段,自己从来没有酿过酒。” “你难道要骗人?”徐右林声音里都是不解。。 霍崇只能解释道:“俺不骗人。俺说不会酿酒,是指俺从来没有亲自酿过。但是酿酒本身的弯弯绕,俺很清楚。” 徐右林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大惊失色,更没有惊呼出声。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徐右林问:“你现在要去哪里?” “找能做酒瓶的地方。” “用酒坛装酒不行么?” 如此常见的提问让霍崇摇了摇头,“若是坛子和别家的一样,你觉得酒能卖个什么价钱。俺酿不出让人砸锅卖铁也得买的酒。又想让人觉得俺这酒就是比别人的好,若没个好瓶子,谁肯认。” 说着说着就见到远处有道烟从一处建筑里冒出来,霍崇指了指那道烟的位置,“徐兄弟,你上次提到的料,就是那里产的。” 徐右林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那栋作坊。和其他作坊相比,这个也没啥不得了。看了一阵,徐右林问道:“他们的料比起京城的如何?” “呵呵,若他们做的有京城琉璃厂那么好,还会在这里窝着?”霍崇笑道。 没多久,霍崇已经走到了建筑附近。脱下外面的棉袄,霍崇露出里面的衬衫与长裤,换上锃亮的皮鞋。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霍崇已经踩着舞步般的步伐,就是夸张又流畅的步伐,开始围着作坊绕起圈子来。 每走一段,霍崇都会停下步伐。或者抬头看天,手指掐着法决,嘴里念念有词。或者低下头,慢慢原地踱步旋转。 最初没人注意。没多久,已经有过路的驻足观看。便是有事必须赶回去的也边走不断扭头回望神神叨叨的霍崇。 就这么走了半个小时,作坊外头已经集结了半个村子的人。作坊里头的人早就被惊动了,站在门口一个劲观望。霍崇也不着急,继续自己的表演。又过一阵,从村里通往作坊的道路上急匆匆来了几人。 为首的三十岁上下,八字胡,皮肤上有几块伤疤。那位到了霍崇附近,打量几眼正在原地旋转的霍崇,开口问道:“这位是霍兄弟吧?” 霍崇也不回答,继续转满了八圈,这才停止旋转,“李大哥,此时还不是说话的时候,等天晚了再说如何?” 李坊主一听,连忙追问:“到底是啥事?” 霍崇指了指作坊,“去里头说。” 李坊主一脸懵圈,引着霍崇与旁边抱着棉袄的徐右林向作坊走去。后面看热闹的众人跟在后头。 到门口,一直打量霍崇鲜亮衬衫与长裤李坊主先进去,请霍崇进门的时候低头就见到霍崇明亮的皮鞋。神色又认真了几分。 等霍崇他们进去,李坊主让伙计守住门,不让外头看热闹的进来。自己引着霍崇到了一间屋里,颇为恭敬的说道:“霍兄弟,你师兄过世的时候俺也没能去吊唁,失礼了。” 霍崇自己也没记住到底谁来谁没来,更何况此次根本不是来商议此时的,就不接这个茬,“李大哥,俺来这里和那事无关。自从接了师父的位置之后,俺就就在看咱们这一片的风水,只觉得有些变动好像动了李大哥这作坊的风水。忍不住就来看看。” 李坊主登时变了脸色,连忙问:“风水变了?哪里变了!” 霍崇摇摇头,“现在还看不明白。非得晚上用罗盘看。” 李坊主不解的问:“看风水不得白天么?” 这句话证明了李坊主要么请人看过风水,要么就是他信风水之说。霍崇觉得这就有了切入点,便答道:“李大哥,俺小时候出去游历,有过机缘。遇到位高人送给俺一块罗盘。别人的罗盘都要白天看,这罗盘白天也能用,照样能定风水,看阴阳。可白天阳气太重,也就是阳不看阴,这罗盘晚上能看阴……” 稍微把一些话用山东百姓能听明白的词讲出来,立刻忽悠的李坊主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位也不是全然没见识,等霍崇说完,先让伙计去给霍崇倒水,李坊主试探着问道:“霍兄弟,可否让俺看看你这罗盘?” 霍崇解开衬衫的袖扣,将手腕上的运动手表摘下来递给李坊主。李坊主接过手表,看着手表上复杂且密集各种标识符,已经有些惊了。 又看片刻,李坊主惊呼道:“霍兄弟!霍兄弟!这变的是啥?” 霍崇对如此反应很满意,淡然说道:“这罗盘就是如此神妙。里面的机关做的极为精巧。若不是觉得实在是放不下心,俺也不会请出这罗盘来。” 旁边传来惊讶到轻声吸气的动静,原来在旁边的徐右林凑过来看,也看到了太阳能运动手表上跳动的数字。 霍崇又让李坊主看了一阵,才淡然说道:“李大哥。这罗盘主要是看阴。阴气很重。平日里俺都得用秘传的法子供奉着。若是带在身上太久,会伤了阳气。” 听到这话,有些沉迷的李坊主立刻把手表还给了霍崇。霍崇带上手表,扣上纽扣。这才说道:“还得一阵子天才黑,李大哥不妨想一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得劲的事。” 这就是所谓的话术。是个人都会遇到各种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事情,霍崇不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上来先想方设法让对方相信他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只要对方相信了,那遇到的任何不对劲的事情都会被归于霍崇所说的‘动了风水’所导致。 至于要如何解决这些难以解释的事情,当然就得找风水大师霍崇来解决啦! 果然,李坊主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就讲了起来。霍崇静静的听,觉得这家伙内心还真坚定,有些事情就是不说。不过霍崇不怕,只要这家伙相信他是被邪气困扰,迟早得掉到霍崇的脚篓里。 天渐渐黑了,外头看热闹的人都散去。经过攀谈,霍崇知道了李坊主叫李童山。还是三师弟李铁牛的远方堂兄。李童山试探道:“天黑了。” 霍崇反倒不为所动,“还不够晚。此时天刚黑,阳气还没完全散尽。得再等等。” 又等了半个时辰,霍崇这才站起身说道:“走,到外面去!” 几人到了外头,霍崇结开袖扣,挽起袖子。跟在霍崇两边的人都惊了。运动手表上的夜光部件全部亮起来。在黑黢黢的夜色里虽然不刺眼,却也放射出能被清楚看到的光线。 霍崇稍微调整了一下,将罗盘从固定状态切换成自动旋转状态。就带着李童山、徐右林等人绕着作坊走了起来。 每走一段,霍崇就停下脚步装模作样的用‘罗盘’测量。看着罗盘上不断旋转后又停下的各种指示标识,这帮人都啧啧称奇。 折腾了好一阵,众人回到作坊。霍崇让其他人进去,自己与李童山留在外面。拉着李童山走远了点,霍崇问道:“李大哥,风水这等事你定然听说过些。俺也不说那些花胡哨,你作坊的风水的确变了,变得是好是坏,俺觉得都有。想问问李大哥,你觉得有啥变化。” 李童山想了又想,为难的说道:“俺这作坊最近就是做不出好料,霍兄弟这么说,俺觉得说不准是遇到了点啥。” 这明显没说实话,这李童山一看就不是天生好钻研的人,把技术问题说出来,绝对不是他最在乎的事情。 霍崇应道:“李大哥,这等小事俺还应付得了。” “真咧?”李童山讶异的说道。 “不过是找人打几根铁管的事,俺给李大哥的炉子改改风水,就能过去。” “真咧!”李童山这次的语气中倒是真的有了很大兴趣。 第13章 快速项目(三) 清晨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炉子外的新泥终于干了。平整的泥面看上去很舒服。 霍崇迎着朝阳站到院子中,作坊里的众人立刻退开。霍崇又是衬衫+长裤+锃亮的皮鞋。这身衣服料子在21世纪毫不稀奇,在这个1717年的4月初,将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的人都远远比下去。 霍崇模仿道士电影里的英叔的模样,左手掐了个指法,动作简单明快的比比划划。嘴里念叨着‘a,big,strong,gragon;holy,long,life,earth,god……’的英文咒语,围着烧琉璃的炉子施法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是很想大声呼喊‘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只是天理教并非从佛教里演化出来的教派,而是与道家类似。但是念动‘急急如律令’感觉也不太适合。毕竟霍崇的老师刘叔说过,山东道教自有其传承,不要轻易招惹。 霍崇用道教的方式做法,被道教的人听到,保不准就会起什么冲突。 做法时间并不冗长,因为霍崇自己也没进行过太长久的演练。念完几段咒语,霍崇双掌在胸前转轮般旋转几圈,一掌排在炉子上。停了片刻,霍崇收回手掌,倒退几步,闭目不语。 见霍崇也不知道是收功,还是准备再来一段,等的有些心急的李童山低声问:“霍兄弟,咋样了?” 霍崇微微摇摇头。又过了一阵,才长吐口气,恢复正常姿势。抬头对李童山说道:“这样就差不多啦。李大哥,你开炉试试看。” 李童山连忙命伙计把风箱口接到霍崇施法‘请来’的几根铁管上。霍崇也不多看,直接出去透透气。 徐右林跟了出来,在霍崇身边低声问:“霍兄弟,你懂法术?” 霍崇并不解释,只是笑道:“总得学些,不然如何应付各种事情。只是俺没耐性,也没学太久。” 徐右林眯缝起本就细长的眼睛,看上去就如睡着了。过了一阵,徐右林低声问:“这不是跟你师父学的吧?” “哼!”霍崇莫测高深的笑了一声。徐右林能有这样的见识倒也不错,霍崇若是说自己这些是跟着刘叔学的,反倒会让霍崇给人比较low的感觉。 本以为徐右林即便不会倒头就拜,至少也会心生敬畏。没想到徐右林继续压低声音说道:“霍兄弟,这都第六天啦。你说是七天……” 霍崇立刻打断徐右林,“俺说的是十天靠上。” “俺可等不了那么久。”徐右林明显比较着急。 霍崇也不惯着徐右林,既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已经轮不到徐右林发号施令,“那你就得自己先回去。” 徐右林叹口气,不再说话。 到了晌午,李童山的神色已经满是兴奋,看着炉子里的青色火焰,李童山冲着霍崇挑起大拇指,“霍兄弟,这风水一改,果然不同!” 霍崇淡然一笑,“李大哥,烧琉璃的时候可得你手下的兄弟们多出些力气。若是金风不匀,火气太盛,火克金,琉璃难免会有损伤。” 李童山连连点头,信服的答道:“这个自然!” 此时伙计们穿了棉袄,棉袄外罩了喷过水的麻布衣。带了手套,用装上木把手的铁棍在熔融琉璃的大炉子里奋力搅拌。 霍崇心中期待着,然而炉边太热了,霍崇也不敢太过于靠近。 此时能相信的只有科学技术了。霍崇内心感叹。李童山的炉子是这个时代里面还算有点技术含量的炉子,使用煤做燃料,还安装了鼓风炉。利用鼓风增加进入燃烧的火炉,增加炉子温度。 而霍崇又给这个炉子增加了空气预热器。那几根铁管通过了炉子下方,空气流过铁管的时候已经被加热,进入炉子的不再是常温空气,而是上百度甚至几百度的炙热空气。 这个小小的技术进步直接改变了近代冶金技术。让炉火的有效加热温度提高了上千度。即便李童山的炉子只采用了很原始的装置,霍崇也相信怎么都能增加百十度。 而制作玻璃的一个要点就是‘不断搅拌’。资料上说,西欧佬从意大利工匠哪里花费重金购买无气泡玻璃的时候,钱用到了位,最后得到‘搅拌’二字。从此,西欧玻璃制造业一飞冲天,很快就赶上了威尼斯奸商的水平。 这边烧制的是琉璃而不是玻璃,霍崇希望这两样技术能同样起到作用。 在李童山的作坊里待了一整天,第二天上午,李童山亲自上阵。用铁勺舀出一勺熔融的琉璃浆,霍崇就用铁管蘸了一团粘稠的炙热琉璃浆。用力一吹,果然见到琉璃浆中出现了一个气泡。 硕大的泡状物随着重力缓缓下垂,形成一个很不规则的泡泡。 霍崇按照看过的资料所讲,边吹边把浆泡在铁板上滚动。逐渐滚出一个空心的瓶子。只是内里的模样非常不均匀,与现代的瓶子完全不同。 “好手段!”李童山又喝起彩来。 霍崇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眼见发红的琉璃瓶子逐渐冷却,竟然已经凝固到没办法继续弯曲的硬度。 放开铁管,霍崇叹道:“李大哥,俺是真不中了。你玩琉璃玩的多,接下来都要靠你来做。” 李童山也不说啥,也拿起一根铁管,蘸了琉璃浆开始吹瓶子。身为琉璃作坊的师傅,李童山可比霍崇熟练多了。没多久,一个琉璃瓶子就吹了出来。 甚至趁着琉璃比较软的时候,李童山一阵看着要把琉璃瓶子拍碎般的动作,硬是在瓶子底部弄出一个平底。 等瓶子凝固成型,李童山用了一个划刀在瓶口用力划了一道。手起棍落,瓶子没碎,而是从划痕处直接断裂。 霍崇拿着瓶子左看右看,这玩意当然没办法与21世纪加工精制的瓶子相比,但是却呈现半透明的模样。出去装了水,对着日头看了看。就见瓶子里面的液体在瓶子里摇动着。不对着日头看,琉璃瓶子也如磨砂玻璃般,依旧能清楚看到水线的位置。 得意的将这个瓶子递给徐右林,霍崇问道:“这个能卖了么?” 徐右林拿着瓶子左看右看,一直以来的阴沉竟然消失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徐右林神色又阴沉起来,“霍兄弟,瓶子不错。只是这成色……” 霍崇能理解徐右林的想法。这琉璃酒瓶的颜色有种屎黄色的感觉,加上瓶子并非澄清透明,感觉的确很是怪异。 想了想,霍崇已经有了解决办法。“徐兄弟,给俺些铜钱。” 听到霍崇要钱,徐右林仿佛被热琉璃浆烫到,立刻退后一步答道:“不行!” “俺不要钱。”霍崇劝道。 徐右林一脸‘俺才不上当’的表情,“不要钱,你问俺要钱做什么?” “俺要用钱上的一点东西。” 第十天头里,一堆蓝绿色的琉璃瓶子摆到了徐右林面前。徐右林拿起来左看右看,已经有些爱不释手。 霍崇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吧,去看看酒酿的咋样!” 徐右林却又阴沉着脸说道:“不,先回去看看我的人如何了。姓霍的,你那疗伤手段若是害了我的人……” 霍崇不屑的应道:“中了!中了!你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害死他们对俺有啥好处!回去看看,等脓被吃光,他们就能活下来啦!” 第14章 快速项目(四) 霍崇与徐右林一回到宅子里,秀山已经闻声而出。看到霍崇的师弟秀山神色中的不安,路上走得精疲力竭的徐右林已经冲入了厢房。 霍崇并不急。人死球朝上,不死乱晃荡。见师弟秀山的神色中有喜色,霍崇觉得事情大概成了。果然,秀山兴奋中又夹杂点恶心的说道:“大师兄,蛆把脓都吃干净了!” 拍拍秀山的肩头,霍崇赞了句“干得好!”随即也直入厢房。厢房内放着两张门板,两名槽帮帮众被蒙着眼睛捆在上头。为了让他们舒服点,他们身下都垫了厚厚的草垫。 徐右林此时正仔细查看着两名帮助袒露的部分,不管是胸口划了一道大口子的帮众,还是腿上被野猪顶伤的帮众,两人的创口都呈现出粉红的嫩肉。嫩肉已经有了层薄薄的痂层,虽然颜色还是挺吓人,创面却干干的,大有要开始愈合的迹象。 霍崇看过之后才完全放下心。蛆虫除腐肉的方法是一站时候英国佬先通过观察后搞出来的,在此次前去李童山的作坊前,霍崇看到的伤口可不是如此。大概是两名帮众还挺年轻,白细胞吞噬细菌的斗争非常猛烈,所以创口化脓格外厉害。创口出渗出大量脓液浓水,伴随着红肿的伤口,看着仿佛整个人都要会腐烂在床上。 腿上受伤那位的创口已经被蛆虫吃尽了脓液,创口周围的红肿也消了大半,除了紧挨创口的那圈皮肤呈现干巴巴的紫红色之外,创口更外围的皮肤已经恢复到比较正常的颜色。 胸口有着一条长长伤口的那位还有一小部分创口上的腐肉没被吃尽,白乎乎的一堆蛆虫正在上面蠕动进食,看着就能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立刻发作。 徐右林看了一阵,别过头,拉着霍崇到院子里,“霍兄弟,俺们的人得救了?” 霍崇当然希望完全没事,如果槽帮帮众没有死人,自己的压力也会骤减。只是此时可不能打包票,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霍崇对徐右林说道:“应该是。再过几天就有分晓。” 徐右林捂住布满血丝的眼睛,低声嘟囔着:“谢天谢地!” 又嘟囔了几句什么,徐右林放开手,迟疑着问:“霍兄弟,符水就这么管用?” 霍崇不想把自己逼到绝路上,轻描淡写的答道:“这是你的兄弟命硬,若是他们跟小鸡似的弱不禁风,俺用什么法子都没用。” 徐右林长出口气,却直接挪动着沉重的脚步到廊檐下的台阶坐下。看着这货终于露出软弱的一面,霍崇心里百感交集。 在这个1717年,迷信的力量比什么都管用。霍崇想通过说服的方法请酿酒好手朱大爷改进酿酒工艺,结果被朱大爷骂的狗寻喷头。到面对李童山的时候,霍崇就改变了手段。一通装神弄鬼就让李童山不得不接受了霍崇的介入。 徐右林好歹是走南闯北的人,本以为装神弄鬼对这货没用。没想到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知道自己无法解决问题的徐右林还是选择了相信神秘力量。 霍崇先把早就开始准备的蛆虫取出来,又是念咒,又是撒符水。最终用手表上那个超小灯在蛆虫们身上照了好一阵,原本想和采用蛆虫除脓法的霍崇拼命的徐右林就迟疑起来。 这当然不够。霍崇态度强硬的表示,徐右林不答应也不行。既然已经开始施法,若不把法术走完,吸收了阴气的蛆虫就会化作蛊毒,反噬院子里的人。此时必须用以毒攻毒的手段驱使蛆虫啃食沾染了阴气的创口,将那些邪秽之物吃尽。只有如此,所有人都能得救。 此时见治疗有效,霍崇反倒希望徐右林相信这只是一种不常见的治疗法术,与灵异力量毫无关系。为了试探徐右林,霍崇叫道:“徐兄弟。” 徐右林一声不吭。霍崇再叫,徐右林还是不动。霍崇赶紧凑过去,发现徐右林就这么坐在台阶上睡着了。 霍崇苦笑一声,叫师弟过来把徐右林架去屋里睡下。将近十天,徐右林跟着霍崇奔波。霍崇自己都觉得精疲力竭,更别说远没有霍崇强壮的徐右林。 虽然霍崇也想睡,但是有了瓶子可远远不够,瓶子里的酒决不能出错。向师弟们交代放了腿上有伤的槽帮帮众,等胸口受伤的那货的伤口脓液被吃光,就把蛆虫收集起来烧掉。 师弟们都排着胸脯保证不会出差错,之前治疗腿伤的蛆虫已经被他们都给烧了。霍崇这才奔朱连襟的酿酒作坊。 一路上霍崇越走越觉得腿软,看来自己还是太高看自己的体力。霍崇放慢速度硬撑着继续走。刚到朱连襟家,朱连襟听说霍崇来了,兔子般的冲出来,一脸惊怒的拉住霍崇喊道:“霍兄弟,你到底往俺的酒槽里倒了什么!” “怎么了?”霍崇不解的问。 “俺的酒酸了!俺的酒酸了!这一池子几千斤酒都给你糟蹋了!”朱连襟嚎叫着,嚎叫到最后,已经有了哭音。 霍崇拨开这货,大步走进酿酒作坊。作坊里的确有股淡淡的酸味,霍崇掀开酒槽,酒精味扑鼻而出,只是这味道好像被什么裹在其中,远不如白酒那种扑鼻的气温。 而被裹住的不仅是酒气,霍崇还能从里面分辨出些许酸味,却远没有想象中那种强烈的酸味。 若是将心平气和说话当做ph值为7,将朱连襟的哭喊当做ph值等于1。这酸味顶多算是稍有一点情绪波动。 “这酸味没事。”霍崇对追进来的朱连襟答道。 朱连襟一听,又嚎叫起来:“霍兄弟,酒一蒸,酸味就浓了!到时候这酒酸的根本喝不下去!” “你去叫俺师弟来。俺来处置这些酒。”霍崇命道。 说完,霍崇撸起袖子就开始下令准备蒸酒。 朱连襟满脸焦急,他作坊里的两个小工更是傻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看霍崇已经开始动手,朱连襟对着其中一个小工吼道:“傻愣着干啥!去叫人!” 蒸酒过程还挺复杂,等霍崇的师弟刘时旺来的时候,这边才刚开始。霍崇没想到徐右林居然也摇摇晃晃的跟进来,看徐右林的萎靡模样,大概一根手指头都能戳倒他。 霍崇对着师弟刘时旺低声命道:“去李童山那里,问他要几斤生石灰。就说是俺要的!赶快!” 师弟刘时旺领命而去,霍崇继续和朱连襟一起继续忙活。 果然,常规蒸酒流程开始出酒,空气中的酒气就开始变得浓烈起来。随着酒浆中的醇类含量越来越高,在酒槽里闻着并不太酸的味道也随之浓烈。到了最后,酒气中的酸气已经到了有点刺鼻的味道。两者混合在一起,根本分离不开。 朱连襟又嚎叫起来,“霍崇!你害死俺了!你要把俺害死了!” 这酸味入鼻,霍崇反倒觉得精神不少。正在此时,出去了几个时辰的师弟刘时旺推开门,拎着一个木桶走冲进来,见到霍崇就喊道:“大师兄……” “东西呢?”霍崇喝道。 “大师兄……” “没拿到石灰?”霍崇有些讶异。李童山就算是过河拆桥也不该拆的这么快啊,更何况自己与李童山根本没有任何冲突的理由。 师弟刘时旺被霍崇吼的不敢多说话,只能把一个木桶递过来。霍崇用手指蘸了一点点在舌头上舔了舔,果然是生石灰。 东西到手,霍崇也不废话,先尝了一口蒸出来的酒。果然,酒里面的酸味绝糊弄不了人。任何人喝一口就知道出事了。 指着已经架设好但是没用上的蒸酒装置,霍崇命道:“先倒二十斤酒进去。” 朱连襟根本不听话,只是破口大骂。霍崇正准备自己亲自动手,就听外头响起了响亮的声音,“霍崇!你这个王八羔子在里头么?” 霍崇抬眼向外看去,就见窗户纸大亮。来的时候是下午,现在居然是早上了。这一宿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门本就开着,霍崇大步走出去。就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许多人,为首对着作坊大骂的年轻人好像见过。但是在正中被人簇拥着的霍崇更见过,那就是酿酒行家朱大爷。 霍崇的师弟刘时旺这才有点畏缩的凑到霍崇身边委屈的说道:“大师兄,俺刚才就想告诉你,外头来了很多人。” 第15章 快速项目(五) 朱大爷身前的人见到霍崇从作坊里出来,聒噪的更厉害了。‘偷师’‘坑骗’,此类言辞如机关枪般向着霍崇扫射。只是乡下人词汇量有限,翻来覆去也就这么点词。只是人多,声量大,仅此而已。 听了一阵,霍崇忍不住大笑起来。大概没想到霍崇居然如此反应,对面骂街的人暂时愣住了。霍崇自顾自的笑着,直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停止了大笑。 打完了哈欠,霍崇突然又想笑。这还真不是想嘲笑对面这帮货,霍崇想起见过被逼债的p2p平台,那些被骗的用户们就这么个反应。霍崇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在1717年而不是2017年面对这样的局面。 “霍崇,你咋这么不要脸!还笑!笑啥!”对面传来骂声。 霍崇叹口气,人啊,就是这么容易自作多情。自己不过是一时感慨,与其他人毫无关系。此时也解释,霍崇哈哈冷笑一声,“你们是说俺偷师么?” “就是你!”“就是你!”几个只为了吵架的家伙立刻气势汹汹的聒噪。 霍崇只觉得自己此时很虚,就向前走了几步,降低了点声量,“喂!你们说俺偷师,那俺偷了谁的师?” “你偷了俺师父!”明显是朱大爷徒弟的家伙喊道。 霍崇看向朱大爷,就见朱大爷一副真理在握的模样,霍崇向朱大爷问个好,见朱大爷也不吭声,霍崇这才继续说道:“朱大爷,你是不是觉得这天下就你一个酿酒的?” 朱大爷一听没明白,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霍崇继续说道:“这方圆几十里,酿酒的也不是朱大爷你一位,俺就想问问,朱大爷你这酿酒是不是跟着师父学的。” 这话一出,朱大爷还没吭声,已经有他徒弟冲过来,想推搡霍崇。霍崇一个小擒拿,已经把这货给扭过胳膊压制住了。虽然身体虚,但是对方破绽太大,让这帮货知道动手没胜算。 果然,其他人见霍崇如此利落的压制了同伴,也不敢再上来。霍崇正想说话,就见村里外号三瓦缸的刘地主赶来,远远就喊道:“霍崇,你这是要干啥!” 霍崇一把将被压制的家伙推远,喊道:“刘大哥,你这是来给朱大爷评理的么?” 这话直接怼的三瓦缸不能吭声,圆胖如同瓦缸的脸上有了点怒气。停了片刻,三瓦缸说道:“霍崇,你让人偷师,你还有啥好说。” “俺想说,若是朱大爷要说这天下的酿酒的都是他教出来的,那就能说说偷师的事情。要不是这样,说偷师,总得有个说法!” 朱大爷大概这时候才听明白,立刻喊道:“只要用了俺家酒曲,就有俺家酒的味。是不是偷了俺家的酒,一喝就知道!霍崇,你把酒端出来让大伙尝尝,你敢么!” 听到这里,霍崇更是安心了。朱大爷说的没错,每一种酒曲都会含有自己独特的细菌,每一种细菌分解粮食后产生的醇类也都不相同。这一品尝,味道就出来了。 “既然朱大爷这么讲,俺就回去把酒蒸出来。”说完,霍崇就想回去。却见外头的人一动不动,霍崇回头问道:“大伙这是准备堵在门口等着么?” “霍崇,你别耍小聪明!”朱大爷冷笑道:“你以为偷偷换了酒,就能蒙人?俺就带着徒弟守住门,你别想出去。” 霍崇看事情没办法善了,只能回了作坊里。朱连襟名叫朱二牛,见到霍崇回来,立刻慌乱的说道:“霍崇,咱们就说酒酸了,中不中。” “你魔障了?”霍崇被气的想揍朱二牛。不久前朱二牛还特么如丧考妣的骂霍崇,说霍崇弄坏了他的酒,没想到这会儿又特么觉得酒酸了就成了逃避的理由。就外头这阵仗,酒酸不酸其实无所谓。 朱二牛明显觉得这次在劫难逃,还是说着“不就是点酒么,俺认了还不中。” “别jb废话!赶紧按俺说的干!”霍崇拽着朱二牛的脖领子喝道。 朱二牛低声说道:“霍兄弟,俺就是拿了人家的……” “放屁!俺加的东西是你偷咧!俺让人打的酿酒的东西是你偷咧!你想认,先把俺咧东西还给俺,俺可是花了钱咧!你给俺还钱!” 听到要还钱,又听着霍崇这义正辞严的发言,朱二牛看上去要崩溃,直接蹲到地上,双手抱头。 霍崇不想搭理这怂货,对着朱二牛的两个小工喝道:“你们都赶紧干活!俺让你们干啥你们干啥!” 蒸酒最好在通风的地方,在霍崇命令下,师弟刘时旺和朱二牛的两名小工把霍崇打造的蒸馏装置搬到院子里。普通的蒸酒木桶上安装了铜制管道。 看着师父刘叔留给自己的唯一值钱的玩意,霍崇心中感慨。要不是为了给祖师爷上香,刘叔跑路的时候大概连这个铜炉都会带上吧。 李童山那边能打铁管,趁机让李童山把铜管也给打出来。希望这次铜管能起到作用。此时也没有拖延的必要,霍崇命道:“时旺,你就一点一点把这个放到酒里。” “放这个?”刘时旺呆了,他怀疑的指着装了生石灰的木桶,试探着问:“大师兄,真要把这个放里头?” 霍崇也不多话,直接去屋里拿出个大酒的小提勺,舀了半勺生石灰放入酒中。随即用木棍开始搅拌。等石灰化开,霍崇舀了点酒尝了尝,还有酸味。随即命令刘时旺,“你就按俺这么弄。每次把石灰化开,就叫俺一次。” 刘时旺畏畏缩缩的接过舀勺与木棍,小心翼翼的开始干起来。 朱二牛的两名小工也被霍崇安排了同样的差事。看他们不明所以的干着,霍崇心中遗憾。自己实在是没有时间,如果有足够时间,自己就要做石蕊试纸。 虽然现代酿酒工业早就不用石蕊是指这样反应并不明显的玩意,各种酸碱度测试仪早就普及了。但是没有现代工具,石蕊试纸也比用人体器官判断来的有效。 酿酒报告书里面提及的种种…… “霍兄弟,外头那些人都是什么跟脚。”身边传来徐右林的声音。 霍崇反问:“所谓跟脚怎么讲?” 徐右林在霍崇身边坐下,慢悠悠的问:“他们和衍圣公有瓜葛么?他们是进士家的么?他们家里出过举人么?” 霍崇一激灵。只觉得徐右林的话简直是醍醐灌顶,好多没想通的事情突然就豁然开朗。 在21世纪,只要有钱有想法,很多事情直接去做就好。有没有背景当然有巨大影响,这种影响体现在能把事情做到多大,能够抗住多大风浪。 但是在满清,有没有背景,也就是徐右林所说的跟脚,就已经决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想都别想。 “大师兄,俺搅好了。”师弟刘时旺喊道。 霍崇站起身到了缸边,稍微尝了一点。觉得好像还有点酸味,根据之前的感觉,霍崇直接加了好几倍的生石灰进去。让师弟继续搅拌。 墙外头传来朱大爷那帮人的嘲笑,“喂!这味儿是酒酸了!偷师都学不会,丢不丢人!”“要是俺,直接就羞死了!自己找根绳把自己吊死算了!” 这些话传到霍崇耳朵里,霍崇完全没有反应。又去了其他两缸酒边,也投入石灰,令两名小工搅拌。 霍崇随即慢慢踱着步,感悟着徐右林指出的方向。越想越是通透,越想越感觉抓住了1717年这个时代的本质。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徐右林走到霍崇身边,“霍兄弟都记起这些人的跟脚没有?” 霍崇不想骗自己的合作人,爽快答道:“俺也不是本地人,外头人有什么跟脚,俺是一点都不知道。” 徐右林上下打量霍崇片刻,用并不惊讶的声音说道:“倒也是,霍兄弟……怎么看都不像这地方的人。”说完,徐右林反倒有点感慨,“若之前不是你大师兄,而是霍兄弟你我见面,事情断然不会变到这样。” 霍崇也觉得有些感慨,叹道:“徐兄弟,有些事你不知道,也想不到。” “说来听听。”徐右林更有兴趣了。 霍崇也不再瞒着,用江浙话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徐右林。穿越这等事当然不会讲,但是自己被刘叔救了之后被刘叔给安排了,以及之后的种种,霍崇都全讲给徐右林。 徐右林听着,越听脸色越是古怪。像是惊讶,又像是自嘲。还在中间忍不住打断霍崇,询问些细节。得到霍崇的验证后,忍不住嘀咕着“原来如此”。 这过程总共不到一个月,霍崇没费太久时间就把事情大概讲清楚了。听完全部过程,徐右林重重点头,却猛然想起什么,问道:“霍兄弟,你都认识那般位高人,为何会愿意在这里受罪。” “那位高人没有收俺当徒弟,他当时只是对俺说,说俺命中一定会遇到些变故。要俺随遇而安。俺从东边往这里来,也是意外的就晕倒,被师父刘叔所救。俺觉得这大概就是高人所说的变故。既来之则安之,若是不认命,触怒了天意。天知道下回又遇到更惨的事情。” 说完,霍崇苦笑着补充了一句,“呵呵,这次已经这么惨了。再遇到别的事情,俺除了死之外只怕也没别的办法啦。” “晓得!晓得!”徐右林用力点头。 正说话间,三大缸酒新加的生石灰都已经化开。霍崇再次尝了味道,已经感觉不出酸味。 这就命人把除去酸味的酒导入霍崇制造的蒸酒器中,加火开始蒸馏。 除了蒸酒用的铜管,霍崇还做了几个螺旋扭力器当做扭力温度计用以控制蒸馏温度。那些蒸酒的管子通入冷水浸泡的凝结瓮中,没多久,就听到瓮里面传出细微的水滴声。 水滴声越来越清晰,可见目力看不穿的瓮中,分馏得出的蒸馏液越来越多。而分馏管另外一头排出来的气味也浓郁起来。 本以为酒精味道会很重,却没想到,这味道中酒精气并不浓,浓烈的反倒是各种杂醇的味道。 闻着这些气味,霍崇只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分馏不是简单的冷凝,分馏要把无法冷凝的气体排放出去,所以结构更加复杂。同样的原料下,冷凝直管能收集到的冷凝液比分馏管收集到的更多,如果自己之前自作聪明,采用简单的冷凝直管,天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又过了一阵,用来分馏的管子里的水声又开始变得微不可闻。霍崇也不敢拼命蒸,就把装置拆下。打开收集头道酒的瓮,一股强烈的酒气从中直冲出来。霍崇一个月没有粘过烈酒,只是这股味道就让他觉得有点晕乎乎的。 用干净的小提勺提出一两酒,霍崇品了品,酒中并无酸味。以霍崇的感觉,这酒已经有了四十度的酒入口的感觉。 直接从烧火的灶糖里弄根燃烧的树枝凑到酒面,虽然没有纯酒精那么猛烈,酒面上依旧慢慢燃起一个小火苗,然后逐渐向周围扩散。过了好几秒,小盏里的酒面都升腾起淡蓝的火焰。 “这酒……着了?”徐右林喃喃的说道。 “不着还能叫烈酒么?”霍崇笑道。不过没等霍崇嘚瑟多久,酒上的火焰就熄灭了,看来这种酒的酒精含量还没到21世纪的高度酒程度。 又提了一勺倒入酒碗,霍崇端着酒盏进了屋。就见朱二牛失魂落魄的坐在屋里,双目呆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陷入了脑子一片空白的呆滞之中。 用力在朱二牛肩头拍了一掌,朱二牛整个人一激灵,木然的抬起头。霍崇把酒盏递给朱二牛,“喝了这酒。” 朱二牛动作迟缓的接过酒盏,神色木楞的一口灌下,然后整个人就呆滞不动。 “俺x!”霍崇被这货的反应惊呆了,就算是21世纪,这么一两下肚也不会行若无事啊。难道朱二牛其实是罕见的对酒精无反应的体质?这种体质喝多少都不会醉,更不会难受,若是…… “啊!!!”朱二牛突然蹦了起来,捂着喉咙嚎叫起来。 霍崇这才放下心,原来朱二牛是个正常人啊。 “呃……呃……”大概是被烈酒伤了喉咙,朱二牛已经嚎叫不起来。就见他捂着喉咙连蹦带跳,到处乱走。想尽快从强刺激里恢复过来。 折腾了好一阵,这货才算是缓过劲。扶着酒槽开始喘气。 霍崇刚走近,就听朱二牛艰难的问道:“这……这是……啥!” “酒啊。咱们酿的。哈哈。”霍崇笑道。 仿佛要和霍崇呼应,外头的徐右林也喘起了粗气。片刻后,徐右林也冲进来,艰难的问道:“这是什么?” 霍崇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虽然中间经过许多事情,至少这次的酒搞成了。拍了拍徐右林的肩头,霍崇答道:“酒。这是俺们的酒。” 徐右林捂着胃部,脸都要皱成一个包子,“俺从来没喝过这么烈的酒。” “都用那种瓶子装,若是没有些特别之处,别人怎么肯认。”霍崇叹道。 说完,又转向朱二牛,“你觉得这酒和朱大叔的酒比较,大伙会认为是一个味么?” “这能一个味么!这能一个味么!”脸颊已经开始变红的朱二牛大声喊道:“喝他十杯也顶不住喝这一杯!呃……” 酒头已经蒸出来了,霍崇反倒不敢托大,“朱兄弟,俺听说有一种老酒,劲头大得很。说什么三碗不过岗。” “什么老酒……嗯……在屋子角里头放着。”朱二牛说话都有点醉醺醺的。 霍崇觉得这大概是朱二牛好长时间啥也没吃,空腹喝酒导致的速醉。也不再管这开始左右摇摆的货,叫了朱二牛的小工,前去所谓屋子角落所搜。那边倒是有几个小酒坛,却没标签。霍崇一个个打开尝过,登时放下心来。 互相对比下,这些酒的确有差距。即便是里面最有劲的酒,与蒸馏酒相比,也如春季的雨和台风季暴雨的差别。都是雨,没错。相似点仅此而已。 如果朱大爷还稍微要点脸的话,这次霍崇就能混过去。 正考虑出去之后怎么说,徐右林已经从难受状态中恢复过来,走到霍崇身边说道:“霍兄弟肯,俺得出去办点事。你不用等俺吃饭。” “啊?”霍崇被这神叨的话弄糊涂了。现在啥时候了,那里有心思管徐右林吃饭。 然而徐右林竟然径直出门,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霍崇觉得见到这临时合伙人不为人知的一面。徐右林做事也挺追求神秘么。 第16章 快速项目(六) 蒸馏带来的痛苦终于消退,朱二牛完全恢复了活力。半个小时前还呆若木鸡的家伙此时已经在作坊里走来走去,嘴里嘟囔着:“外头一群啥jb玩意。”同时准备着酒。 霍崇心中好笑,却发现自己即便知道自己此时有了好笑的感觉,身体一丁点情绪都生不出来。这可是精力耗尽的表现。只能劝道:“朱兄弟,你莫急。” 朱二牛亢奋的答道:“咋了?霍兄弟,把酒端出去,就得让这群货都闭嘴。” 霍崇摇摇头,虽然没办法说出来为什么,霍崇还是觉得没必要。看朱二牛马上一副马上就要出去和人理论的样子,霍崇劝道:“朱兄弟,俺先睡一会儿。等俺睡醒了再说。” 此时霍崇真的扛不住,眼皮仿佛灌了铅。找了个铺位往上头一躺,只觉得浑身舒适。 猛烈的晃动中,霍崇听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呼喊声:“大师兄!大师兄!救命!” 刚躺下就有人叫自己。霍崇勉强睁开眼,就觉得双眼火辣辣的,眼前一片模糊。呼喊声也清晰可闻,刘时旺有点声嘶力竭的喊道:“大师兄,救俺啊!” 用力揉了揉眼,却见天色昏暗。霍崇记得自己躺下的时候天还亮着,这怎么就…… 正想问此时是傍晚还是清晨,就听门口处有人怒骂,有人悲鸣,其间是拳打脚踢的声音。霍崇连忙站起身,只觉得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抗议。差点没站起来。 霍崇左右看了一阵,终于找到根木棍。过去拎起来的时候,堵着门的三人已经扛不住。门外的人冲了进来。 身体还在因为虚弱不断向大脑发出信号,霍崇却知道此时不能休息。既然单凭拳脚赢不了,就得借助兵器了。 战斗乏善可陈,把一群片刻前凶神恶煞的家伙打出门去并没有花费什么功夫。听着这帮败犬们远远站着破口大骂,霍崇把门关好插上,走回到屋前一屁股坐下。 怪不得土匪遇到官兵们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堪一击,那帮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土匪面对经过训练的官兵们尚且如此。一群没接受过训练的村民更抵抗不住接受过名师严格训练的霍崇。 “咋回事?”霍崇问。 朱二牛头上受了点伤,用手捂住脑袋,扑过来带着哭腔说道:“霍大哥。你睡下了,俺就端着酒出去让那些人尝。没想到他们喝了之后不认,反倒说俺是偷了他们老酒的做法。俺气不过和他们理论,他们就打俺。” 说到这里,朱二牛已经泣不成声,放声大哭。 霍崇这下明白了,原来外头那帮人根本不是来讲道理的。他们的目的是搞掉朱二牛这个新开的作坊,至于是不是偷师,做出来的酒和朱大爷家的有啥不一样,根本不重要。 明白了这些,霍崇本想说点啥,只觉得身上又是一阵发虚。此时看来最重要的不是和外头这帮人理论,更不是内部商议。 霍崇命道:“朱兄弟,你把床搬到这门口。俺几天没睡好,让俺睡会儿。你们先守着,别让他们冲进来。若是他们再冲,你就叫醒俺。” “这……没有霍大哥,俺可守不住啊!”朱二牛被霍崇这话吓得不轻。 “俺让你搬床到门口,就是要随时起身。俺就在这里,你怕个啥。快点!”霍崇不想再纠结。看朱二牛这怂样,若是告诉他外头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毁了朱二牛的酿酒作坊,只怕能把他吓死。 床搬来了,霍崇又多要了床被子。四月天的晚上还很冷,若是被冻感冒了可不行。 在床上坐下,霍崇看到了院子里的蒸酒器皿,又命道:“你们把这些东西搬屋里头,别让他们给砸坏了。” 见几人开始搬动,霍崇裹上被子躺下。不等那帮人搬完,霍崇已经再次进入了梦乡。 这晚上睡的不怎么踏实。外面的叫骂声倒也罢了,还有撞门的动静,外头的人还往院子里扔东西。这乒乒乓乓的闹到下半夜,霍崇好几次被叫醒。 只是外头的人虽然在闹,听到霍崇在院里头出言恐吓,他们也回骂。却始终没敢冲进院子里。 到了下半夜,外头那帮货们总算是消停了。霍崇终于能一觉睡到了天亮。 从沉睡中醒来,霍崇只觉得神完气足。坐起身,就见院子里满是泥团与碎砖头。这都是昨晚那帮货们折腾时候丢进来的。好在酿酒器具都搬进了安全的屋子,并未受到损毁。 屋里几人都躲在霍崇的床铺后面,挤在一起睡着了。看着这些家伙的怂样睡相,霍崇就忍不住叹口气,心中很是失望。 转念一想,霍崇又觉得这帮兄弟们是真的尽力了。也就是外头那帮货们也是渣渣,但凡有几个接受过训练的,霍崇只怕就得白给。若是以后再遇到此类事情的时候想有靠得住的帮手,霍崇就必须培训自己人。 一个好汉三个帮,若是单打独斗,通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 想到这里,霍崇只觉得肚子饿了。前去厨房给这帮家伙们做了点饭,刚想叫醒这帮同伴,就听到外头又聒噪起来。 几人都醒了,一看到霍崇没在床上,立刻慌乱的呼喊起来。霍崇走出厨房笑道:“急什么!俺做好了饭,大伙先吃。这忙了一宿,都饿了吧。” 五名饿鬼般的汉子对着几碗纯碳水化合物大吃,中间还都喝了两杯淡酒。这时候若是灌几口高度酒明显不合适,低度酒却能很好的帮助活血,其中的酒精还是高能量食物,可以迅速提供运动所需的能量。 等众人吃完,霍崇笑道:“几位兄弟,咱们是摊上事儿了。” 朱二牛头上的口子本就不大,此时早就结了痂。他挠了挠有些红肿的伤口附近,试探着问道:“给他们赔个不是,他们能放手么?” 霍崇没直接讲出自己的预测,而是引导着朱二牛的思路,“你给他们赔个不是,为了啥?” 朱二牛天真的答道:“为了让他们别闹了。” 霍崇摇摇头,“他们想的是砸了你的作坊,不让你酿酒。赔不是管用么?” 朱二牛呆住了,过了一阵才不解的答道:“霍大哥,不会吧。都是乡亲,俺又没抢他们生意。” “一会儿咱们出去,你就问他们到底想咋样。就直接问,他们这是准备骂几句就走,还是从头就不想让你酿酒。记住没有!” 朱二牛一脸为难,却还是点点头。 霍崇又交代了其他人几句,领着几人开门走了出去。外头的人见到霍崇率先出来,都有些吃惊,连忙向后退去。其中有人喊道:“俺们找的是朱二牛,霍崇你瞎掺和个啥劲!” 听这帮货这么喊,霍崇拍了拍朱二牛的肩头。没想到这货竟然就这么向前走了两步,声音颤抖的问:“你们到底想弄啥?” 对面明显是朱大爷徒弟的家伙挺率直的喊道:“俺们不想让你开作坊!” 朱二牛呆住了,霍崇也很是讶异。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率直就把目的讲的如此明白。 朱二牛慌乱了好一阵,鼓起勇气问:“凭啥?” “你偷了俺们的酒曲,这还不够?” 霍崇喝道:“要是拿了你的酒曲,为啥两种酒味儿不一样!你们还要脸么?” 本以为能用这理由怼一下对方,没想到这边的人竟然立刻喊道:“味儿咋不一样?咱们请人来品品,看看味儿是不是一样。” 这本该是霍崇的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霍崇不由得有点心惊。没想到朱二牛却觉得这是个机会,高声喊道:“中!就找人来品品!” 霍崇本想阻止,最后还是没说话。既然朱大爷做了准备,至少看看他到底找了什么人来。霍崇自己已经选了边,剩下就得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在霍崇和朱大爷两边选了朱大爷。 两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没多久那边就出现了好几个霍崇见过的家伙。要么是在得知大师兄李秀念出事那次见过,要么就是在师父刘叔正式宣布把位置交给霍崇那天被安排在正厅里的时候见过。 全都是这附近几个村里头有头有脸的。 朱大爷此时也出现了,他的徒弟们给他搬了座位,也给其他几人搬了座位。几人往那里一坐,身后站着他们带来的人。 与霍崇这边加起来一共五个人相比,对方的人数起止多了十倍。那边不少人手里还拿着家伙,各个看着面色不善。也不知道是准备现在就上来打,还是一会儿开打。 朱二牛又被这悬殊的人数吓住了,本想去端酒的他都有点哆嗦,紧靠在霍崇身边不敢动弹。 正对峙中,突然听到有人远远喊道:“大师兄,出事了!” 霍崇扭头看去,就见很是狼狈的几人正从远处跑来,为首的正是三师弟李铁牛。 第17章 快速项目(七) 霍崇面前有五伙人,朱大爷,地主三瓦缸,那个提前要钱的刘老五,刘文远,还有位李姓的老兄。 眼见霍崇的三师弟李铁牛等人赶来,刘老五身边的人立刻就有几人过去想阻挡。霍崇拎着棍子赶上前迎接师弟,那几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说过霍崇这几天打人的厉害,只是咋呼几声,没敢和霍崇动手。 过来了四个人,三师弟李铁牛,四师弟秀山,还有槽帮的两名伤者。他们伤口的化脓解决之后,发烧的情况已经消退,至少在铁牛和秀山的搀扶拉扯下能够走动。只是这么一通跑,也都累得脸发白。 把四人引到门口自己人这边,霍崇问道:“铁牛,咋回事?” “大师兄,昨天那个姓徐的回来,说你不回来了,要我们关好门。哪怕是到了天亮都不要开门。除非你回来。” 铁牛说话有时候就这么絮叨,霍崇也不想吹毛求疵。只是没想到徐右林竟然会这么弄……大概是他看出些什么之后担心他的人被牵连波及。 “俺们就把门关了。没想到一早,二师兄带了些人冲进来,要俺们跟着他对付你。俺们不愿意,二师兄就打俺们。”李铁牛说到这里,满脸都是气愤。 霍崇看了看这四个人,不用说,应该是不肯跟着二师兄反攻倒算,被二师兄朱有全带人从宅子里撵出来的。 在诓骗霍崇来背锅之前,师父刘叔一共收了六名徒弟,大徒弟李秀念已经死了。刘叔心疼二徒弟朱有全,把他撵出师门。剩下的四名师弟里头已经来了三名,霍崇问道:“老五呢。” 李铁牛更是气愤,“大师兄,就是老五开的门。” “哦。”霍崇也不觉得奇怪。五师弟朱有才,光听名字就能和二师兄朱有全联系起来。自家人向着自家人,朱有才投奔霍崇才是胳膊肘往外拐。 确定了师弟们的不同选择,霍崇有点不明白师父刘叔那老狐狸怎么会收了二师兄这憨憨,还这么心疼二师兄朱有全。最讽刺的是,在二师兄看来,师父刘叔一定是偏心的,偏向霍崇这新来的。 知道霍崇不在宅子里,朱有全趁机夺取了宅子。大概也会觉得他夺取了心心念念的师父刘叔的衣钵传承。这一手倒也玩的没啥问题。若非霍崇实在是不想浪迹天涯后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看看这出戏也是不错的。 以徐右林的精明和势力,不知道他会把朱有全给红烧还是清蒸,或者更简单粗暴的吊起来风干? 难道出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这朱有全根本没想明白刘叔丢下的根本不是一块大肥肉,而是一个巨大的天坑么?霍崇想不明白。 不等霍崇有机会多想,对面的朱大爷喊道:“霍崇,你们不是要端酒出来么。赶紧端啊!” 霍崇让师弟和槽帮的人靠后站,自己向前几步,冲着对面几位头面人物喊道:“是你们让朱有全去宅子那边的吧?” 几人都不吭声,脸上露出或多或少的得意之色。霍崇觉得自己确定了这帮人的目的,朱大爷之外的四人对于朱二牛的作坊大概没啥兴趣,他们在意的是刘叔留下的位置。 朱大爷在意朱二牛的新作坊,也想让本家朱有全得到刘叔留下的位置。五人基于共同利益沆瀣一气,勾连起来。 现在大家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不管朱二牛这傻瓜蛋端出什么来,这帮人都会说两种酒味道一样,朱二牛是偷师。 有了这么一个理由,这五帮人带了几十号人,朱二牛的作坊肯定要被砸了。在这些人眼里,霍崇势单力孤,肯定能把霍崇给收拾了。之后自然让朱有全接过霍崇的位置。 正在理顺事情,就听朱大爷这边的人喊道:“姓霍的,还等什么,赶紧端酒。” 霍崇抬手对这货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起端酒。” 如此轻蔑的动作登时激怒了这货,他直接从人丛中冲出来,指着霍崇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敢对俺这样。” 霍崇也不废话,大步上前。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刘叔给挖的大坑马上就要填上。还结交了徐右林这么一个槽帮的合作者。虽然做买卖总会有风险,霍崇已经把风险降低到完全能够承担的地步。 要是霍崇被刘叔骗上贼船的第二天,这么多人上门逼迫。霍崇大概就直接撂挑子走人。到了今天再想逼着霍崇走人,这帮人可就得向霍崇证明他们到底有多少斤两。 眼见霍崇径直逼近,对面这货却后退了。从刘老五的人堆里走出一人,霍崇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光看这货的步伐,就是练过的。所谓练过,是指从基本功开始。山东一直是武学兴旺的地方,若是有情面或者肯花钱,能找来这样的人物。 那人不紧不慢的向霍崇走来,身后还跟了另外两人。看架势也不是善茬。霍崇觉得自己的位置距离对方阵营太近,向后退了几步。对面那帮废物们立刻聒噪起来,“你跑啥,上啊!” “你就知道横,现在还横啊!” 霍崇注意力都放到这几人身上,只要解决这三个,面前其他废物还是废物。有的是时间让他们知道厉害。 退到不会被立刻包围的位置,霍崇停下脚步,挡在背后那些人身前。对面三人也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站定,为首那人问道:“对面的兄弟,俺们是八极门的,你师父是哪里人。” 霍崇大声答道:“俺师父是天理教坎卦门下舵主刘丰。” 刘叔名叫刘丰,霍崇直接把师门给报了出来。对面八极门的人一听,脸色更是不快。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刘叔也许会武功,不过他那点功夫根本就走不了江湖。 可这个时候霍崇这么讲完全没错,对面八极门的家伙也没办法反驳。因为霍崇就是货真价实的刘丰的大弟子。 八极门的家伙开始脱去褂子,漏出一身精装肌肉。既然说不通,只有打了。霍崇也准备迎战。 就听远处一阵铜锣声,仿佛要为这场死战敲响开场信号。 第18章 快速项目(八) 铜锣声由远及近,霍崇与八极门的这位已经过了七八个回合。两人互相试探,招式都没用老。霍崇越打越有信心,对方这水准面对普通人已经足够强大。面对现代搏击术依旧很不够看。 霍崇的教练们讲述过传统武术的问题,八极门这位的表现与那些典型案例一模一样,他对于武术的理解并非源自于对人体构造和运功学,而是源自于小门派那点人的摸索与想象。 果然,中规中矩的试探无果。八极门这位就开始施展出些小技巧。在霍崇那些教练的讲述中,这些小技巧不过是用些多余动作吸引对手注意力,经过严格训练的格斗者们的注意力绝不会被花里胡哨所吸引。 霍崇就经历过严格的训练,趁着八极门这位施展出多余动作导致运动速度降低,霍崇一掌就推到对方胸口。直接把他推得倒退几步。 正想跟上去猛击,就听铜锣声大响,敲锣的人已经到了附近。 连退几步,霍崇扭头看向敲锣之人。就见几名穿着和电视里那种捕快衣服的家伙停在人群旁边,敲锣的手里只有铜锣,其他人手里拎着棍子。这些人簇拥在一名三十来岁的家伙旁边,这位的衣服看着更鲜亮点,空着手,长相一般。只是脸上小胡子漆黑锃亮,令人瞩目。 小胡子上前几步,“你们这是打架么?” 虽然和几十号人一比,小胡子势单力孤。然而几十号人面对这一名大概是捕头的家伙,完全被在气势上压制住了。五名头面人物全部站起身,陪着笑走了过来。 捕头一指霍崇对面的那人,“怎么那里都能见到你,上次的苦主还想找你……” 八极门这位听到这里,已经拎过衣服转头就走。片刻带着两名手下跑得无影无踪。 没了这三个战斗力,霍崇心里面松了口气。更让霍崇放心的是,在捕快来的方向,远远跟着徐右林。 到现在为止,捕头的表现都很秉公执法的感觉。而秉公执法本身就对霍崇有利。见到徐右林出现,霍崇确定捕头肯定会更秉公执法了。 果然,捕头继续询问这帮人在这里到底要干啥。为首的五人支支吾吾,大有想赶紧敷衍过去后各自散了的意思。 霍崇转头看向朱二牛,该这货说话的时候,就见朱二牛一脸的不安,好像也希望捕头赶紧走人。霍崇知道自己不能插话,因为自己根本不是正主。就走回去,拍了朱二牛肩头,低声说道:“你赶紧去向捕头说,这是要品酒。” 朱二牛一惊,为难的说道:“等……等捕头走了再说吧。” 霍崇低声威胁道:“等捕头走了,那些人还要继续砸你的作坊。你认不认?” 朱二牛虽然也怕,却还是关心自家的作坊,畏畏缩缩上前。等他一开口,差点没把霍崇气死。朱二牛这怂货根本就没抓住重点,只是说大家要喝酒啥的。 见朱二牛不行,霍崇只能上前行礼,然后说道:“这位捕头,前面这些位说这位朱兄弟偷师,要砸了朱兄弟的作坊。” 捕头听了后也不与霍崇说话,转头就问那五伙人,“这可是真的?” 五伙人一听矛盾在捕头面前被直接掀开,脸色都变了。捕头走到地主三瓦缸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三爷,你这是来帮着砸作坊的么?” “怎么会!”三瓦缸脑袋摇的和不浪鼓般。 捕头又问了其他人,其他人也都表示自己是良民,绝无闹事。捕头最后才问朱大爷,朱大爷把心一横,大声嚷嚷道:“他们偷了俺的酒曲!” “什么时候偷得,你可抓住了偷你酒曲的人?”捕头继续皮笑肉不笑的问。 朱大爷一听,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几个月前这种话说起来很容易,证明起来就完全没机会。但朱大爷还不想放弃,只能梗着脖子喊:“就是偷了!他就是偷了!” “行!”捕头把脸一沉,对着差役喊道:“来,把他锁走带回衙门问话。” 差役们哗啦抖开铁链打开木枷上来就要锁人,这可把朱大爷吓到了。其他几名村里头面人物也被吓到,赶紧过来说情。 捕头挥手制止了要给朱大爷上枷的差役,对这帮人说道:“既然用了一样的酒曲,这酒的味道肯定一样。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几人听到这顺理成章的话,只能附和。捕头对差役说道:“你们去,把朱七,还有附近的李童山他们叫来……” 之后又说了几个名字,差役们看来是到过这里办了不少次差,也没多问,直接领命而去。 霍崇一看这局面,赶紧让朱二牛回屋去搬桌椅出来。这边捕头则给这帮人划了道出来,“是不是一样的酒,喝过就明白。咱们把人叫齐,一块尝尝!” 说话间,朱二牛已经搬了桌椅出来,请捕头坐了。霍崇就见徐右林偷偷向自己招手,赶紧过去。徐右林叹着气,给了霍崇两吊钱。 不用徐右林说什么,霍崇已经指挥着师弟与朱二牛和他作坊两名小工开始准备酒席。事后要给捕快多少那只能以后再说,场面上这顿可少不了。而且这顿饭还不是单纯请捕头一人,场面不会很小。 等这边张罗完,日头都过了中天。附近的头面人物都到了,霍崇都见过他们。上前一一行礼。这些人目光复杂,看来只怕早就知道些什么。只是面前这五个直接蹦出来干事,没直接蹦出来并没冲到前面。 众人到齐,捕头站起身,“今日请诸位过来,就是想让大家品品朱大爷和朱二牛的酒都是啥味道。若是这朱二牛偷师,做出来的酒和朱大爷的一样。不用说,俺就锁了这小子回衙门。若是酒不一样,咱们也得说点啥。” 说完,不管朱大爷什么表情。捕头直接让朱二牛给这帮头面人物斟酒。众人明显没有支持朱二牛的意思,不管朱二牛斟酒时候的满脸堆笑,这帮人正眼都没看他一眼。随着酒越斟越多,空气中逐渐弥漫起凛冽的酒气。 李童山皱起了眉头,看了霍崇片刻,端起酒碗闻了闻,眉头皱的更紧了。旁边一位已经喝了一口,随即龇牙咧嘴的说道:“这是什么!” 霍崇朗声说道:“这是烧酒。朱二牛用俺教的法子酿的酒。” 没人露出讶异的神色,看来他们已经听说过相关的消息。头面人物们都慢慢喝了一口两口的,每个人都被蒸馏酒辣的皱眉撇嘴。 捕头喝了两口,也皱着眉头喝不下去。放下酒碗,捕头问道:“大伙都喝明白没有?要不要再喝点?” 每个人都摇头,表示不用多喝。捕头说道:“朱大爷,把你的酒端上来。” 朱大爷一脸的失望,只能让徒弟们端上酒。这次大家喝起不皱眉不撇嘴,都有点享受的意思了。酒量大的甚至一口把一杯酒就喝下肚,满足的吐口气,又倒了一杯。 等众人都喝到放下杯子,捕头问道:“两边的酒都喝了,大伙觉得是一样的么?” 没人回答,场面一片沉寂。霍崇本以为这事就如此过去了,没想到刘老五支支吾吾的说道:“俺觉得差不多。” “哦?!”捕头的目光落在刘老五身上,“你觉得这是一样的酒?” 如果没有捕头在,刘老五肯定一口咬定是相同的酒,被捕头这么一问,刘老五也不敢自己扛起来,转头问其他人:“大家伙觉得不是一个味么?不都是酒味么?” 周围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却没人跟着刘老五说什么。捕头本来脸上还带着点嘲讽的笑容,此时把脸一沉,“刘老五,你既然说这酒一样,那就跟俺回衙门,听听衙门里的人说说这酒一样不一样。” 听到这里,刘老五连忙大声应道:“俺只是这都是酒,没说味儿一样。这味儿是不一样。朱二牛的酒都喝不了。难喝!” 虽然刘老五还是尽力公开诋毁,却还是服软了。捕头也不多生事端,继续问其他人:“俺觉得两边的酒根本不是一回事,大伙喝着呢?” 依旧没人吭声,看来大伙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一样的酒,同样心知肚明所谓偷师只是借口。 看着这帮人的沉默,霍崇知道这沉默是这帮人不肯公开站到霍崇这边。即便有县里人撑腰,反对霍崇接过刘叔地位的人依旧有极大势力,甚至是某种共识。 正在想,就听朱大爷已经哭喊道:“他们就是偷了俺的酒曲,他们就是偷了俺的酒曲啊!” 没人搭理朱大爷撒泼,所有人都静静听着,头面人物甚至都没看朱大爷。顶多扫一眼捕头的表情。 捕头听着朱大爷哭,也不搭理朱大爷。过了一阵子,捕头对朱家村里看来是领头的说道:“你也不管管你村里的人?” 这位一听,连忙起身对朱大爷的徒弟们喝道:“你们就看着你们师父这哭天抹泪的,还想等他哭出个好歹?快点送他回去!” 几名徒弟一听,连忙扶住朱大爷。朱大爷倒也鸡贼,就这么继续嚎哭着,扶着徒弟们走了。等走过拐外,哭声也停了。就听一阵殴打的动静,应该是朱大爷怒骂着对徒弟们施暴泄愤。 捕头应该是见惯了这种闹剧,仿佛没听到般站起身,对霍崇招招手。等霍崇到了捕头面前,捕头手搭在霍崇肩头,对众人说道:“俺听说霍崇这小子接了刘丰的位置,竟然没请大伙喝一顿。今天这小子劳烦大伙跑这么远,可不能饶了他!” 说完,又转向霍崇,“霍崇,挨个敬酒!让大伙喝好!” 第19章 快速项目(九) 天黑了,村里自然有大户邀请捕头到那边住。霍崇、徐右林、朱二牛领着自己的人在作坊里窝着。 白天得招呼别人吃饭,此时终于轮到自己人吃饭。没来得及端出去菜重新热了,加上别的些食物,也摆了一大桌。霍崇落座,除了徐右林还看着不急,其他人各个眼巴巴的瞅着坐上主位的霍崇下令开饭。 霍崇没吱声,也没有动筷子。依照山东的规矩,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等着。没多久,霍崇的小师弟时旺端了一盆蒸饭过来。 等刘时旺坐下,众人也被这盆蒸饭吸引。从材料上看,蒸饭里有大米、小米、高粱,黄豆,赤豆,枣,核桃仁,甚至还放了点青红丝。的确很丰富。 从卖相上,这份明显是在锅里蒸好后倒扣在盆子里的蒸饭外表有层金红色的半透明东西。平凡的五谷和果品覆盖在这层东西下,立刻就有了种神秘感 霍崇直接拿起一瓶琉璃瓶的烈酒,吨吨吨的就在这层金红色的半透明饴糖上倒了不少。引燃了烈酒,这份五谷饭外面升腾起淡蓝色的火焰。片刻后,饴糖受热散发出混合着酒香的香甜气味。周围这帮人中不少已经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等火焰熄灭,香甜味道已经变成了焦甜的味道。霍崇这才对众人说道:“吃。” 按照规矩,这里头开饭得年长者先动。霍崇用筷子夹了些,送进嘴里。果然,焦糖的味道与纯绿色五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又有些许酒香映衬,的确美味。 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还有如此酷炫的火焰吃法,小心又不甘人后的对着这份可以称为甜点的食品下了筷子。片刻后大家都称赞起来。 真是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这一大份片刻就被吃了干净。以如此经典的甜品开始,自家人的宴席开始了。 酒是霍崇做出来的烧酒,众人还是不习惯。但是不习惯不等于不醉,很快朱二牛就喝上头了,他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以上头者不自知的强调大声说道:“霍大哥,都亏了你啊!” 霍崇看徐右林有些惊讶的表情,对他笑道:“徐兄弟,咱这烧酒,一杯下肚就能喝多。” “我没喝多!我没喝多!”朱二牛用喝高的家伙标准模样表示不同意霍崇的说法,“今天他们想砸我的作坊,以后我一定要他们还回来。” 徐右林低下头,看他的表情,大概就差直接捂着嘴笑出声。 朱二牛浑然不知,盯着霍崇继续大声说道:“霍大哥,以后兄弟我就跟着霍大哥走。我的作坊,就是霍大哥的作坊!” 虽然朱二牛说的是是喝高了话,霍崇也不计较。要是朱二牛敢醒酒之后再去投奔朱大爷,霍崇觉得自己会把朱二牛塞进酒槽里酿成人酒。 这边朱二牛絮絮叨叨说着酒后的话,还边说边喝,突然就眼中流泪,哽咽起来。之后说的就是些不知所云的话。霍崇看朱二牛边这也太不合适了,只能过去给朱二牛一个爱的抱抱。没想到朱二牛紧紧住霍崇吼,突然就痛哭失声,如丧考妣。 霍崇觉得自己这特么就是自找的啊,搭理个酒鬼就一定会这般下场。 好不容易劝住了朱二牛,三师弟李铁牛已经拽住霍崇的胳膊哭起来了,“大师兄,今天二师兄打我们。好歹他是二师兄,怎么能打俺!” 又一个喝高的,霍崇叹口气。但是这么多年师兄弟,三师弟被二师兄朱有全打,不难受才怪。 有这两个带头,酒桌上可就热闹了。醉醺醺的哭,醉醺醺的哭,醉醺醺的劝,醉醺醺的表忠心。这番折腾下来,霍崇好不容易把他们一一安置到床上。院子里只剩下两个没喝多的。 刚坐下,就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右林开口了,“霍……霍……兄弟……” 好吧!看来没喝多的只有自己了。霍崇修改了之前的看法。就听徐右林继续说道:“霍……霍兄弟,这酒……好厉害。” 霍崇解释道:“我要是酿点水一样酒,怎么能拿出手。” “不用你说,我……我知道……,你点那个东西其实是给我看,这酒的用法多得很。”徐右林眼睛都直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好歹还靠谱。 霍崇实在是不想再照顾一个没喝多的酒鬼,直接架起徐右林给他扔到铺上,和几个人挤着睡了。 搞定这帮货,霍崇自己走回院子里。桌上一片狼藉,霍崇却不想收拾。之前的铺位已经早就撤下,现在酒鬼们躺在上头睡的正香。 从烧火的地方弄出来几捆麦秆铺在院子里,霍崇穿着衣服躺下。这时代的天空纯净无比,星星低垂的好像触手可及。 危机好像到了尾声。剩下来要做的只有打回老家去,把占据了宅子的朱有全一伙打出去。在捕头来之前要这么干,霍崇无疑需要先把反对者全部击溃。不知道徐右林是怎么搞定的官府,现在背后支持朱有全的这帮货都知道了霍崇在官府里有人。霍崇需要对付的只剩下朱有全一个。 想着想着,霍崇睁开眼,就见天亮了。原来自己已经睡了一整晚呢。 清晨空气凉爽,明媚的晴空蔚蓝高远。霍崇从草铺上起来,就见徐右林正从厕所那边过来,见到霍崇就说道:“霍兄弟,不多睡会儿。”此时他口齿清楚,哪里有昨晚的醉态。 “徐兄弟,让你破费了。”霍崇叹道。这笔钱不能让徐右林一个人出,霍崇怎么都得承担一半。只是现在自己口袋空空,只能以后再…… “没破费。徐知县是我本家,这点忙知县还肯帮。”徐右林淡然答道。 霍崇真的愣住了,好像,大概,徐右林曾经在什么时候说过类似的话吧。 看霍崇这模样,徐右林拉个凳子坐下,冷哼道:“哼!霍兄弟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掐着我脖子威胁我的时候说你要公了告官。” “哦……啊……是……有那么回事。”霍崇总算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只是…… “请我本家派人把你锁了,钱照样得花。最后只怕也要不回什么。再说霍兄弟你那句话我是认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酒醒之后的徐右林这脑瓜清醒的很。 霍崇觉得多说什么也没意思,只能说道:“这情分我记下了。若是徐兄弟知道骗了你的人在哪里,我愿意帮忙。” 徐右林苦涩的摆摆手,“那事情以后再说。我今天就要往运河赶,带我的人回来。霍兄弟赶紧蒸酒造瓶子。还有,霍兄弟不会只用琉璃做瓶子吧?” 合伙人如此灵光,霍崇也觉得开心,“当然,我会尽快把琉璃做成器件。想来会卖的好些。” 徐右林也没多话,拿了桌上一些昨天没吃完的填了肚子,就出门去了。 霍崇等师弟们醒了,也吃了点东西,就直奔宅子而去。一路上师弟们都没说话,到了门口,就见大门紧闭。霍崇准备直接翻上墙,就听小师弟说道:“大师兄,咱们叫门不好么?” 这建议令霍崇心里不快,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对三师弟铁牛说道:“铁牛,敲门。” 李铁牛大步上前,用力敲响了大门。没多久,门居然开了,三师弟李铁牛赶紧后退,开门的人没有关上门。没多久,门全开,里面出来七八号人。二师兄朱有全黑着脸走出来,冲着霍崇喝道:“霍崇,你把师父的钱都藏了哪里。” 哈哈!霍崇忍不住大笑。这傻瓜朱有全看来已经把宅子彻底搜索了一遍。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掘地三尺。 从时机上讲,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但是时机再妙,一旦搞错了基本事实,越是精妙的行动,越会看起来可笑。朱有全一定认为师父刘叔把所有钱都留给了霍崇,他大概自始至终都没想到,师父刘叔卷了所有钱跑路了。 但是心里面清楚,霍崇是绝对不会背这个锅的。于是霍崇板着脸喝道:“朱有全,你拿了师父的钱,还敢倒打一耙……” 朱有全的脸已经狰狞起来,不等霍崇把话说完,他一挥手,对着跟了他的人喊道:“抓住他,把师父的钱搜出来!” 第20章 快速项目(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霍崇面对朱有全身边走狗,出拳毫不客气。 几个家伙被揍之前表情凶恶,被打倒之后破口大骂。霍崇对着里面看着最壮实最凶的那个狠踹几脚。杀猪般的叫声中,这货如同大虾般蜷缩起来。其他那些人也顾不上骂,落水狗般爬起来扭头就跑。 有些跑远点,愤怒的扭头就骂。有些直接喊着‘俺回去叫人’,撒丫子就跑的无影无踪。 霍崇被这帮货的反应弄得有点想不通,趁着人多上来拼命的话,霍崇也未必能轻松击败。之前考虑到被围殴的可能性,霍崇做了详细准备。结果都没用上。 此时还站在原地的除了霍崇一伙,就剩下朱有全与朱有以及旁边两人。霍崇大步向前,朱有全朱有才身边的两人脸色大变,突然喊了句“俺们去叫人来帮忙”,在霍崇逼近前一溜烟往朱家村方向跑去。 霍崇走到朱家堂兄弟附近站定,本想上去揍人,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这么干,就骂道:“你给俺拔腚!” 拔腚是山东话,意思就是起开,滚蛋。 朱有全一听这话,作势要扑上来。霍崇正准备迎战,没想到朱有全竟然又忍住了,恶狠狠的喊道:“把师父留给俺的钱给俺!” 这话差点把霍崇逗乐了。朱有全是傻子么? 可转念一想,霍崇又觉得自己不能如此之大。刘叔把这个大坑丢给霍崇前,的确应该损失了一大笔钱。不过刘叔在这里经营这么久,手里肯定还剩下不少钱。在刘叔带着儿子们跑路的时候,这笔钱自然被刘叔全部卷走。 想到这里,霍崇笑道:“二师兄,师父走了这么些日子,病应该全好了。你去找到师父,让他回来当众向大家讲明这笔钱。” 说完,霍崇就看到朱有全脸上先是有了期望,随即又露出失望。霍崇又搞不懂这朱有全到底在想什么。 找到师父,请他回来。霍崇觉得从朱有全的立场来看,这是很正常的选择。而且霍崇其实很期待朱有全能找到师父刘叔,刘叔这么心疼朱有全,也许会真的给朱有全些钱呢。 见朱有全没说话,霍崇就想绕过朱有全,进去宅子。刚迈动脚步,就见朱有全猛然冲过来,停在霍崇面前大声喊道:“都是你,师父才赶俺走。师父说过要给俺钱!他说过!” 霍崇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却没出手,只是冷冷的答道:“那你去找师父要。” 朱有全此时明显脑子不清楚了,他目光涣散,大概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想象的世界里,嘴里却喊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不是俺把师父气吐血的,都是你气的!” 霍崇完全没兴趣再和这样的蠢货纠缠,一把推开朱有全,霍崇从大门走入了宅子。原本以为宅子里会被掘地三尺,没想到局面没那么糟糕。虽然东西被翻的乱七八糟,仓库里头也不知道是啥植物根茎的东西都被胡乱扔在院子里。 看来连朱有全一伙都认为这些玩意毫无价值。香烛什么的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被弄走了吧。满是灰尘的泥盆之类的玩意被人移动过,却只是被移动开,露出毫无价值的地面。仓库里本就没有值钱的东西,现在更没有了。 有朱有全这伙人帮着‘检点’,霍崇心中最后一丝念想也彻底消散。走出库房,就见三师弟带着四师弟和六师弟已经冲了进来。看到这乱糟糟的一切,三师弟李铁牛已经怒了,大声喊道:“大师兄,二师兄把咱们的钱都拿走了,咱们出去问他要回来。” 看三师弟一副要拼命的模样,霍崇苦笑起来,“铁牛,把门关上,俺和你们说点事。” 李铁牛不解的看着霍崇,手指向门口方向,“大师兄,二师兄就在门口,别让他跑了啊!” 霍崇看三师弟如此激动,对还不算激动的六师弟刘时旺说道:“时旺,去关门。” 六师弟听命而去,霍崇踢开脚下的柴草,拉着三师弟往一片狼藉的中厅走去,四师弟秀山跟着霍崇和试图挣扎的李铁牛后面,左看右看的向正厅走。 三人在屋内坐下,六师弟也关好了门,赶了过来。师兄弟们都做好,霍崇开口说道:“咱师父惹了大事,你们都知道吧?” 师弟们点点头。槽帮的人都打上门来了,他们那里还能不知道。 霍崇就把师父带了他儿子们,卷了所有钱离开的事情告知给师弟们。师弟们没说话,只是脸上的神色让霍崇看了都有点心疼。那是一种被抛弃的表情,虽然他们也想说点啥,但是这些天所见到的事情让他们有所感觉,有很直白的感觉。 沉默好一阵,李铁牛才勉强开口,“大师兄,师父不要俺们了?” “嗯。”霍崇点点头。 李铁牛眼眶立刻红了,其他师弟也都低下头,最小的六师弟刘时旺已经开始抽泣。 霍崇可不想让自己这些师弟陷入绝望,自己能依靠的人也就是这帮师弟。不等大家的情绪陷入深渊,霍崇大声说道:“师父走了,俺还在。只要俺还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师弟,这些天你们跟着俺,觉得咋样?” 没人回答,师弟们依旧深深陷在被师父抛弃的绝望情绪中。 霍崇起身一一晃动师弟们的肩头,逼迫他们抬起头看向霍崇。在师弟们的目光聚焦里,霍崇大声问:“师父惹的人上门了,朱有全也闹了,村里头那些人也对咱们下了黑手。俺有没有撑住?俺有没有倒了?你们都看着呢,你们说个明白话!” 三师弟铁牛最先从绝望里挣扎出来,他声音有些嘶哑的答道:“大师兄,你够厉害。你撑住了!” 听到三师弟表达了对霍崇的信赖,其他两名师弟这才如梦方醒,连忙跟着说道:“大师兄,俺们以后跟着你。” 三名师弟都是经历过磨难的,霍崇此时也不想再说太多。转头看向桌子上的牌位,虽然朱有全挪动了牌位,想看看牌位下面是不是藏了值钱的东西。发现那只是个牌位后也没有砸了牌位泄愤。 霍崇把牌位扶正,命师弟门拿个泥盆,再把散落的几根香点着后拿进来。 三人立刻急匆匆出去了。没多久,充当香炉的盆子和香都拿了进来。霍崇把香靠在盆子边,领着三名师弟给祖师牌位跪下。 虽然周围还是一片狼藉,只是有序的给祖师爷跪下,三名师弟的精气神都是一振。 霍崇对着牌位大声说道:“历代祖师爷在天有灵,弟子霍崇今日在祖师爷牌位前面发誓,定然不会让咱们门派倒了!” 说完,霍崇转身对师弟们说道:“师弟,你们跟着俺念。” 师弟们完全没记住方才霍崇所说,霍崇就一句一句带着他们将方才的话念了一遍。 随即又念道:“从今以后” 师弟们已经明白霍崇在说什么,带着某种虔诚,跟着念道:“从今以后” “俺们师兄弟” “俺们师兄弟” “有福同享” “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 “有难同当” “若是对不起师兄弟” “若是对不起师兄弟”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在祖师爷牌位面前发下誓言,霍崇站起身把师弟们一一拉起。按照21世纪的模式,让大家按照师兄在下,师弟在上的顺序把手叠在一起,霍崇说道:“师弟,有俺一口饭,就不会让大伙饿着。有俺一文钱,就不会让大伙受穷。你们愿意跟着俺么?” 师弟们此时再无别的想法,都说道:“俺们以后就跟着大师兄,大师兄让俺们做啥,俺们就做好!” “好兄弟,以后俺就得靠大家帮俺!”霍崇说完,抽出手把三名师弟一起抱住。师弟们也互相抱着。此时,霍崇能感觉到到大家总算是成为了一个小团队。 没有过度煽情,霍崇放开手臂,对师弟们说道:“大伙跟着俺一起把房子打扫了。这么乱糟糟的没办法过日子。” 说完,霍崇一马当先开始收拾。师弟们擦去眼泪,跟着霍崇干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负责柴房那边的六师弟喊起来,“师兄!师兄!” 几人不知道出了啥事,连忙过去,六师弟指着装兔子的笼子喊道:“兔子生了!” 霍崇等人凑过去看,果然见到一些弱小的仿佛肉球正靠在兔子妈妈的腹部下吃奶。兔子妈妈虽然看着萎靡,但是还活着。 这些天霍崇早就忘记了兔子的事情,只是让师弟们尽量照顾。刘猎户抓兔子是为了吃,兔子们被捕的时候多少都受了些伤。公兔子们没熬住,一个个都快速进入弥留,接着被杀了吃肉。只有怀了孕的母兔子活到现在,没想到这英雄的兔子母亲还让肚子里的兔子宝宝降生下来。 “兔子也不容易。她都能活下来,咱们几个也能!”霍崇赞道。 师弟们也觉得有些鼓舞,给兔子又添了水和草,继续干活去了。 霍崇手上干活,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的事情。 能走出绝境,靠的是霍崇才用了快速项目的手段。所谓快速,那就不能是霍崇自己搞出项目,必须利用已经有的别的项目。若是霍崇自己扎起摊子,不仅风险大,周期更是长的吓人。 不过以后的方案就不能这样,霍崇争取到了时间,就必须在这个时间里面搞出更可靠更可控的项目。养兔子虽然不靠谱,却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但是霍崇还得考虑风险更小的项目才行。想着想着,霍崇不自觉的坐下。师弟们都不说话,按照霍崇的指派继续干活。 第21章 稳固基本盘(一) 大概是肚子很快就会饿,又或者是朱有全已经知道有捕头来给霍崇撑腰。朱有全在霍崇宅门门口坐到晚上,第二天就没在门外见到朱有全的身影。 霍崇赶紧去见了捕头。给捕头送上一吊钱,捕头笑眯眯的接过,这才说道:“霍崇,俺只能在这里多待一天,你要是有啥要请俺办的,可就得快些。” 一吊钱就是一百文。在张店这么一个穷山僻壤绝非小数目,但霍崇觉得这钱花的太值了。低声将请求讲给捕头听,捕头点点头,“就这点事?” 霍崇苦着脸答道:“那些人说俺是坏人,可俺真不是坏人。他们只知道欺负俺,他们才是坏人。” 捕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带着捕快们走了。霍崇带着师弟远远跟着,就见捕头一路走动,到了头面人物家门口,就打个招呼。头面人物自然不愿意得罪这官差,都很礼貌的与捕头说话。 走啊走,走啊走。捕头带着捕快们走出刘家村,经过一番跋涉抵达了李家村。李童山见到捕头来了,满脸赔笑的招呼。捕头也没多说,聊了几句后就继续在村里逛游。 等捕头等官差走远,霍崇带着师弟敲响了李童山家的门。见是霍崇来了,李童山很有点讶异。虽然有些不情不愿,还是请霍崇进去。 一进门,霍崇开门见山的说道:“李大哥,俺想要一千个琉璃瓶子。” 若是正常的交易,听到霍崇下单的李童山自然要商议价钱,至少也会从客套开始聊。李童山只是皱了皱眉头就答道:“霍兄弟,这不成。” 霍崇也不责备李童山,爽快的问道:“李大哥,那些人就这么恨俺?” 李童山大概没想到霍崇如此率直,愣了愣才叹道:“霍兄弟,你这次得罪的人可太多了。” 霍崇从褡裢里掏出件东西,在李童山眼前晃了晃琉璃瓶装的蒸馏酒,“边喝边说吧。” “这酒俺压不住。”李童山立刻激动起来。 霍崇又掏出一只熏兔,闻到响起,李童山有点动摇了。霍崇笑道:“让人把兔子再烤烤,热了好吃。这酒俺调淡了,喝了不辣喉咙。” 没多久,李童山就与霍崇面对面的坐着,不知第几次看了琉璃瓶子,李童山终于说到:“霍兄弟,你给俺弄的这炉子真的好。可你把周围村子都得罪一圈。” 霍崇立刻纠正李童山的说法,“别!李大哥,俺顶多得罪了几个想打俺主意的,哪里有把周围村子的人都得罪了。” 李童山见霍崇这么较真,只是摇摇头。 霍崇则给李童山倒上酒,“李大哥,尝尝这口。” 李童山端起酒杯闻了闻,抿了一小口,紧张的神色立刻舒展开来,“这个酒好喝。” 霍崇笑了笑。现代酿造技术主要是调酒,所谓五年陈十年陈,并非是整缸的酒放了五年十年。酒分为酒头与基酒。酒头里面的醇类浓度高,陈放五年十年,与基酒调和出来的酒就是所谓五年陈十年陈。 现在霍崇手里都是新酒,然而只是采用了这种调和法,就能让酒的基本味道不变的情况下自由控制浓烈。 见李童山能接受这种调和酒,霍崇放心不少。朱二牛的确不是个只会吹牛的人,把一些技术教给他,他就能执行下去。 两人喝了一杯,霍崇说道:“李大哥,俺得用瓶子。就算没有一千个,三百个总得要。” 李童山一个劲摇头,“霍兄弟,你以为那些人不知道。只要俺烧了瓶子,他们就知道俺在帮你。” “那好办。俺请捕头在你家门口坐着,那些人就知道是俺逼着李大哥给俺烧的瓶子。俺都已经是坏人,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李童山皱起了眉头。看来他听出霍崇这解决办法其实也是一种威胁。不过霍崇不在乎,既然已经用了官府的力量,自然要尽量运用。其实霍崇说过,不用捕头锁人。捕头这才肯收了那点钱就来回走。 但是捕头知道,李童山不知道。霍崇就要利用这种情报信息的差距,让李童山生出局面更糟糕的错觉。 想到这里,霍崇笑道:“反正捕头不会进来抓人,李大哥还是帮俺烧一千个瓶子。” 李童山脸色更是难看。不过这家伙倒也能沉住气,想了一阵后才说道:“霍兄弟,不如你请捕头到俺家门口。俺去生火。” 没多久,李童山家门口已经响起锁人铁链的哗哗声。霍崇走近院子,李童山根本没生火,只是在院子里伸着耳朵听。和霍崇出门去的模样相比,李童山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霍崇走到李童山身边,低声说道:“俺也不瞒着李大哥,上次和俺一起那个南蛮子是徐知县的本家。这些酒是俺给他做的。李大哥,你把瓶子烧了,那兄弟过两天回来,拿了东西就走。要是他没拿到,俺也不好说他会干点啥了。” 李童山眼睛一亮,看来已经明白这件事里头的关系。霍崇又凑到李童山耳边诚恳的说道:“李大哥,这件事俺就和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堵门的李童山没再废话,只是应道:“好。俺这就去生火。” 徐右林带着大队人马再次出现在霍崇宅子前面的时候,捕头早就回了县城。霍崇请众人进来坐坐,徐右林也不回答,径直进了宅子。就见院子里已经摆了几百个瓶子,一坛坛酒摆在廊檐下。有了这么多物件,原本空荡荡的宅子立刻有了富人家的意思。 脸上的凶狠消散了。徐右林一坛坛的打开盖子闻过,又讨了酒提一一尝过。这才对霍崇说道:“霍兄弟,咱们来谈谈价钱吧。” 徐右林这么爽快,霍崇也爽快的答道:“给我五十两,这些都拿走。” “没有!”徐右林用细长的眼睛给了霍崇一个尽可能的白眼。结果让他看上去就跟睡着的大灰狼一个嘴脸。 霍崇又提了个价,“三十两。” “三两。” “二十两。”霍崇继续叫价。 “十两。我只有这么多!”徐右林的声音里都是说实话的那种无奈。 “十两可以。你得把你们带的铁家伙都给我留下。” “铁家伙?那可不值十两!”徐右林立刻表示拒绝。 霍崇低声说道:“李童山靠不住,我要自己烧琉璃。没有铁家伙不行。” 听到这话,徐右林不再讲价。思忖一阵后狠下心答道:“你跟着我一起运酒。船上有些铁家伙能让你用用。” 第22章 稳固基本盘(二) 大清河就在霍崇眼前。好几条大乌篷船停在岸边停靠,等徐右林走近,已经有人从船中出来迎接。酒瓶、酒坛、装饴糖的木桶被运入船舱。 霍崇不想插手,直接站到了远点的位置上。就算是当当免费劳力,搬运中间摔碎了什么也得自己赔,还不如看看风景。见徐右林指挥着槽帮的人井然有序的搬运,霍崇更是轻松。刚看了几眼,就听到远处响起了号子声。 号子声十分响亮整齐,犹如唱歌。从未听过的声音让霍崇心中一惊。 找了个高处上去,就见河边走来一队人。他们的身体拼命前倾,如此角度还能保持身体不倒,靠的就是一根套在身上的绳索。每个人身上都套着一根绳索,每个人都在拼命向前拉。这些绳索都连在一根粗大的铁链上。这跟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一艘大乌篷船的船头。 船上站着撑船的船夫,船尾站着舵手。这些人要么控制方向,要么努力为船只提供动力。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大清河上的船只向前不断行进。 眼见船只就这么不断前进,越过霍崇站立的位置,最终走出了霍崇的视线。霍崇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现在只有体育运动以及休闲时刻,才会有靠人力推动的手划脚蹬的桨类船只。霍崇真没想到1717年的运河船只居然是靠人力拖曳前进。 当然,有比这个更难想象的事情。眼前这条大清河本身就是霍崇只能凭空想象的事情。此时的黄河并没有北归,自从北宋末年的某人为了阻止金兵南下,掘开黄河后,到现在的黄河都是夺淮入海。 山东位于黄河以北的实事让霍崇终于从内心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穿越了。眼前这条河是大清河,这名字并非是要拍满清马屁。这条河的河水比较清澈,还能提供航运。根据霍崇的记忆,这一带大概是21世纪黄河的河道。 心中正在感慨,随着远处新的号子声,另外一艘运河船向着霍崇这边走来。刚看到纤夫的身影,忙活完的徐右林已经到了霍崇面前,“霍兄弟,你那烧酒还有什么用法么?” 霍崇点点头,却问道:“徐兄弟,你觉得有几种用法。” “能喝,能点着。瓶子还能用来装水。就这么多。”徐右林声音冷淡,看来对烈酒的感觉并不好。 霍崇问道:“徐兄弟,你还记得喝了酒之后睡着很快,睡得很沉么?” “哦?”徐右林脸色更是不快,“喝醉的时候很是难看。” 霍崇指了指已经能看清楚的纤夫,“我也不知道他们能挣多少,只是这些人每天累得要死,晚上只怕睡不着。一杯烧酒下肚,大概就能一夜安眠。烧酒能活血。” 徐右林冷冷的答道:“纤夫喝不起。” 听到这话,霍崇看过的一篇调查猛然在心中融会贯通。那是白酒消费调查报告,数据甚至包括了一部分80年代的数据。其报告结果中有一部分与徐右林说的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霍崇笑道:“他们买得起买不起,和他们喜欢不喜欢有啥关系?” 徐右林摇摇头,“他们喜欢的多了。” 刚说完,徐右林就转向霍崇,“难道霍兄弟是想……” 徐右林真是个聪明人,更是个合格的商人。既然徐右林已经明白了,霍崇就不再对未来的商业发展做更多描述,转而回到现实,“想有什么用。我得试过才知道能不能做到。要是做不到,那就只是想想。” “哼哼,既然我都见识过霍兄弟的手段,霍兄弟不用担心我不回来。我这往返一趟需要三个月。今日是四月十五,七月十五,我大概到这里。到时候我可等着看霍兄弟能备下什么。” “三个月,时间好紧。”霍崇叹道。这是真心话,光是从张店跑来也不知道该说是黄河还是大清河的这边,一百里路走了三天。若是在21世纪,三天时间都够霍崇环绕地球飞至少一圈半了。 回到张店的时候,霍崇几乎要累死了。真的是远路无轻重,霍崇背了几块徐右林送的铁回来,这一路真的是要了老命。 歇了一天,霍崇就询问了师弟们都会啥。师弟们个个表示自己能干活,砍柴烧水什么的都会。再问他们有什么具体长项,每个人都支支吾吾。 霍崇叹口气,怪不得师父刘叔能如此轻松扔下徒弟们。这么一群家伙除了能壮声势之外,用处其实有限。和这几名师弟相比,反倒是二师兄朱有全好歹还能组织起一次突袭,并且成功将霍崇这几名师弟给撵出去。师父刘叔心疼二师兄也不是没道理。 不过霍崇并不失望,在平台干过的经验之一就是培训。而且霍崇也不指望师弟们能达到什么不得了的程度,基本培训下来,这帮人总能有提高。 霍崇名师弟们先用木条拼凑了一块木板,开始教他们认字。 只用了一天,师弟们就学会了一、二、三、十,四个字。从四到九还需要时间。但是师弟们数着手指,也勉强清楚了十进制是啥意思。 在夕阳西下之前,霍崇和师弟们做好了排班表。阴历一个月30天,通过闰月进行调整。霍崇在木板上做了个6*5的表格,又做了四个木牌,上面写了师兄弟四人的名字。 师弟们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看着整整齐齐的表格,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却左看右看,好像光靠看就能从其中看出门道来。霍崇把牌子挂上去,对师弟们解释道:“以后咱们排班。今后每日要做的基本事情都通过排班来完成。” 吃了晚饭,霍崇和师弟们围坐在一起,讲述着对工作的安排。屋子里的卫生要打扫,兔子要喂养,这都是每日必须完成的事情。这些事情当然需要排班来做。 听了这些,李铁牛问道:“大师兄,俺看你去做酒,做瓶子。那是不是每日都得做的?” “你想学?”霍崇问。 李铁牛迟疑着不敢说,倒是老六刘时旺试探着问:“大师兄,俺想学,你能教给俺么?” “想学,俺就教给你们。”霍崇毫不迟疑的答道。 “俺想学造瓶子。”四师弟朱秀山立刻喊道。 “好。秀山,你想学,俺就教给你。”霍崇并不在乎师弟想学什么,只要愿意学就好。 倒是三师弟李铁牛不吭声。霍崇问道:“铁牛,你怎么不说话?” 铁牛失落的说道:“大师兄,师父一直骂俺笨。俺怕学不会。” “哦?还有这回事?”霍崇并没有直接鼓励煽动铁牛,敢直说自己笨可也是一种勇气。 4月20日一大早,霍崇醒来之后把师弟们叫醒。昨天已经学到了‘三’字,今日就要继续学习‘四、五、六’三字。 老四和老六学的很快,倒是三师弟怎么都弄不成。看着四师弟和六师弟已经能很自然的把三个字写出来,铁牛的脸都憋红了。 霍崇觉得好奇,三师弟的态度绝对是端正的。按道理不该是这样啊,可事实就是他就是不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学会一样。 派四和老六生火做饭,霍崇拉住因为激动,手都开始抖的铁牛,“老三,歇会儿。” “大师兄,俺学不会。”因为羞愧,铁牛脸都红了。 拉着铁牛的手,霍崇温和的说道:“老三,俺看你已经学会了。不过你写字的时候总是想起了别的事,别的人。你告诉俺,你想起谁来了。” 铁牛一愣,深深低下了头。霍崇见自己果然点中了要点,用力扳着老三的肩头,让他抬头看自己。虽然被迫抬起头,老三的眼神也努力别开,不想看霍崇。 霍崇确定这是受过心理创伤的表现,双手按住老三的脸颊,强迫老三看着自己,霍崇果断说道:“老三,是谁因为你学认字骂过你。给我说,我收拾他。” “没人,没人。”老三还不敢面内心的伤痛。 在将近一个月前遭到槽帮围攻的时候,三师弟铁牛虽然没能展现出自己能帮上忙的能力,但是他却没有逃走。霍崇不愿意失去这么一个人,继续强迫老三直视自己,同时大声说道:“老三,你现在跟着谁。是跟着我,还是跟着以前的人。” 三师弟铁牛还是说不出来,只能“俺……俺……” “老三,说出来。给俺说出来!”霍崇还是不肯放弃铁牛。 “俺……俺跟着大师兄。”铁牛终于艰难的说出话来。 “那就行了。跟着俺,你能不能学认字,你有没有学会,俺说了算。你记住了么!” 听霍崇这么讲,李铁牛突然流出泪来,他哽咽着说道:“师父说俺根本不配认字,俺只要敢看着字,师父就打俺。” 霍崇果断说道:“师父这么做不对!师父说的不对!” 见霍崇态度如此坚定,铁牛倒是更加不安起来,他居然为师父解释起来,“师父怎么会错!” 霍崇也是接受过培训的,见师弟所处的心魔还是低级别的,霍崇倒是放了心。拉住铁牛的手,霍崇说道:“铁牛,认字是对是错?” “师父……” “别提师父,俺问你认字是对是错。” “认字……没错。”铁牛说出了心里话。 “铁牛,你说得对,认字没错。谁说认字错了,那就是他错了。师父这么说,那是师父错了。俺要是这么说,那是俺错了!” “师父和师兄怎么会错!”铁牛不安的说道。 霍崇被这淳朴的话逗乐了。应该是有这种信念,铁牛才会在那么糟糕的局面下没有逃走,而是跟着霍崇。如果动摇了这种认知,大概也就摧毁了铁牛的忠诚。 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霍崇问道:“铁牛,你现在跟着谁?” 这次铁牛倒是回答的很顺畅,“俺跟着大师兄。” “那俺告诉你,你,李铁牛,就该认字。你也能学会认字。别人说啥,你都别管。你记住你是俺的人,跟着俺就对了。俺让你认字,你就认字。俺说你能学会认字,你就肯定能学会。” 铁牛脸上还是茫然,大概是没办法接受师父与大师兄两边截然不同的定论。 霍崇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拿起树枝开始手把手的教铁牛学习‘四五六’该怎么写。虽然最初还是有些恐慌和不安,但是写到第十四遍,不用霍崇再拉着李铁牛的手,李铁牛已经能歪歪斜斜的靠自己写出这三个字。 “你已经学会了写这三个字,以后多写些次数,就能写的快了。”霍崇温言对三师弟表示了认同。 第23章 稳固基本盘(三) 教完师弟们完成当天的认字量,霍崇带了四师弟前往朱家村。朱二牛见到霍崇上门,赶紧打开大门把霍崇迎进进去。等霍崇带着四师弟进了院门,朱二牛又赶紧把门关上。看得出,他对前几日差点令他遭受灭顶之灾的事情心有余悸。 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原状,至少地上那些砸进来的碎砖烂瓦已经被清理干净。朱二牛开口就询问捕头以后会不会再来。 霍崇知道捕头在朱家村逛的这么两天里,朱大爷那帮人就不敢再来骚扰朱二牛。但这种事情却不能拿来炫耀。两人坐好,霍崇将沉甸甸的钱袋递给朱二牛。朱二牛紧紧抓住钱袋,有点扭捏的说道:“这咋好意思呢。这不好意思。” 霍崇爽快的答道:“这是朱二哥该拿的钱,有什么不好意思。朱二哥数数,看看俺有没有拿错。” 朱二牛再也不提捕头的事情,开始埋头数钱。虽然霍崇是真的要给朱二牛钱,可五分钟之后也有点后悔。朱二牛是真的当着霍崇的面开始数钱,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的数。霍崇好怀念有移动支付的日子,直接输入数字就可以搞定,就这么一个数法,也不知道朱二牛得数到猴年马月。 好在朱二牛只数了一次,并没有反复清点。便是如此,霍崇也已经抽空给四师弟教了七八个字。 “霍兄弟,钱数对的上。”朱二牛说完长出口气。 霍崇总算是让四师弟学会了‘土豆’‘红薯’‘酿酒’,此时坐回到桌边,就单刀直入。“朱二哥,咱们这边有人种土豆么?” “土豆?”朱二牛有些不明白。又听霍崇稍微解释几句,朱二牛恍然大悟的答道:“霍兄弟说的是地豆子。俺见过。” “谁种的有地豆子?”霍崇问道。 朱二牛想了想,“咱们这边都种地瓜,没人种地豆子。霍兄弟,地豆子有毒,没人敢种。” 地瓜就是红薯,也是霍崇教给师弟的词。听朱二牛对此很是明白,霍崇觉得能省自己不少劲,就问道:“二哥,外头有人种也行。只是啥价钱。” 朱二牛很是不解,“地豆子价钱很贱。也不好吃。霍兄弟想用这东西做啥?” “酿酒。”霍崇爽快的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地豆子能酿酒?”朱二牛还是很不解。 “为啥不行,就是酒比较烈。”霍崇很清楚欧洲那边的土豆酒。几乎是纯淀粉酿造的酒,基本可以等同于酒精。所谓不同口味,就是指添加了不同量的蒸馏水。霍崇原本就不喜欢高度酒,从调酒的朋友那里确定这是真实情况之后,霍崇更是一口也没喝过伏特加。 朱二牛想了片刻,就说道:“要么霍兄弟和俺一起去看看?” “好。啥时候动身?”霍崇答应下来。徐右林那边对高度酒有很大期待,霍崇同样有期待。而且现在的酒曲是不是适合土豆酿酒还是个问题呢。加上实验时间,大概两个月没跑。 朱二牛突然想起件事,不安的说道:“霍兄弟,俺听说路上有狼,咱们得带上家伙。” “明日出发。”霍崇答道。 回去时四师弟问道:“大师兄,你又要出门啦。” “对。” “带俺去吧。”四师弟朱秀山央求道。 四师弟今年十六,比三师弟小了三岁。这些日子吃得饱,脸色也比刚见到霍崇的时候要红润许多。与五师弟朱有才一样,四师弟也是朱家村的人。霍崇就不是很想带他去这么重要的事情。 最后只能说道:“师弟,你三师兄字学的没你多。俺这次带着他去外头,正好想着多教他认点字。” 四师弟一听急了,“俺也跟着师兄认字。” “这事就得委屈你了。老六今年才十四,其实才十三。你让他一个人在家么。俺不放心。” 听到这话,四师弟嘟着嘴不高兴起来。霍崇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四,别急着这一会儿。以后日子长着呢。你现在想去,以后俺跑完那一路,就得让你带人去。到时候你不想去也得去。别急。” “真的?”四师弟又来了兴趣。 师兄弟一路上说说笑笑,到了家门口,霍崇让四师弟先回去,自己去村头猎户那边借杆猎叉。家里头但凡有点价值的玩意都在朱有全闯进去的时候拿走了。霍崇没空重打,而且上次用过猎户的猎叉戳死野猪之后,又觉得猎户家的家伙着实好使。 给刘猎户说了目的,刘猎户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这开春之后山里头又来了狼。霍兄弟,你走远路可得小心。” 边说,边去拿了两杆猎叉出来。霍崇接过猎叉又问道:“嫂子咋样了,好点没有?” “好多了,好多了。吃了猪肝后,就不那么神神叨叨。嘴上的口子也好了。”猎户连忙答道。说完,猎户却又压低声音问:“霍兄弟,你嫂子真不是中邪了么?” 霍崇立刻摆手,“当然不是。嫂子这么光明的人,哪里有那么多邪秽敢凑上来。刘大哥,中邪那得自己的心先邪乎了。人家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刘猎户连连点头。霍崇回到家,就见四师弟开始特么向老三和老六显摆。看着这狗窝里留不住剩馍的货,霍崇只能在心里叹气。 第二天一早,霍崇带上了铁牛与朱二牛汇合。朱二牛说那家人住在五十几里外,三人推了两辆独轮车直奔朱二牛说的那户人家而去。 走到傍晚,日头已经落到山下去了。三人刚在路边找了个地方,霍崇就听到果然有类似哈士奇的声音。此时还是春天,树木枝叶虽然密了,却不见多少动物。听着狼嚎,霍崇忍不住笑道:“听这动静,狼好像很饿。” 其他两人却没霍崇如此轻松,已经拎着猎叉满脸紧张。听霍崇这么讲,两人更吓得不轻,铁牛战战兢兢的说道:“大师兄,你别吓俺。这狼要是饿了,岂不是更想来吃俺们么。” “开啥玩笑,狼就是狗的祖上。只敢在火圈外头走动。那时候咱们的祖上吃了猎物,把骨头扔了,狼就跟着啃。为了啃骨头,就跟着咱们的祖先走。慢慢等咱们祖先捡到了小狼崽子养。养着养着就变成了狗。” 两人听霍崇说的有趣,倒也放松了不少,朱二牛扭头问:“霍大哥,你说的跟真的一样。狼怎么就能养成狗了?俺们要是捡了只狼崽子,就能养成狗么?” 霍崇应道:“养个几十窝,花上百十年,肯定变狗给你瞅。” “还百十年。那岂不是要养到咱们孙子都长成人了么?俺们还能看到?” 大家说说笑笑,紧张劲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晚上守夜却也没人敢放松。说笑归说笑,真的有狼过来咬人克也不是闹着玩的。好在一晚上没事,第二天三人继续前进,到了那家种地豆子的家。 一听说朱二牛带人来买地豆子,老爷子满是周围的脸都笑开花了,当即让家里的后生去拎一筐出来。等待的时候还拍着胸脯说道:“俺就说了,俺这地豆子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谁不说好!” 也不搭理老爷子吹嘘,霍崇等地豆子拿来一看,登时就失望了。这些土豆既没有经过改良,更没有科学种植。大大小小不均匀,更是长得歪瓜咧枣。 看霍崇脸色不好,老爷子的吹嘘声也小了很多。等说价钱的时候也没敢要太高。便是如此,霍崇当即摇头,“大爷,这地豆子你还想卖出个麦子的价?” 大爷一听立刻亢奋了,“你这后生说话咋这么不好听呢?你不买俺的地豆子,也不能说俺的地豆子不好!” 听到这话,朱二牛连忙想打圆场。铁牛则抢在前头怼起了老爷子,“俺大师兄说着地豆子贵,那就一定是贵了。” “你说啥呢?”老爷子怒道。 霍崇立刻拉住三师弟不让他和老爷子争吵,等老爷子又骂了几句,霍崇才说道:“大爷,这地豆子一亩起码产一千斤。你要的价钱降降五成,俺买三千斤。要不俺就回去了。” 大爷眼珠一转,片刻后才骂道:“赶紧滚,哪里有这么贱的价钱。” 霍崇也不再讨价还价,拉起朱二牛和三师弟就走。朱二牛还想再和大爷讨价还价,可惜力气不够,被霍崇直接拽的差点被拖着走。最后他只能跟上霍崇的步伐,只是抱怨道:“霍兄弟,俺可不认识其他地方还有种地豆子的。” “别急。他不卖给咱们还能卖给谁。”霍崇低声说道。 结果走到都见不到那边人家,大爷依旧没让价。三人在路口停住,朱二牛再次抱怨起来。 霍崇也觉得自己也许对这时代的农产品交易理解不够深,或许砍价太狠么?可都已经走了,霍崇也不想再回去挨宰,就边走边看,想瞅瞅有没有别人也在种地豆子。走了一段,霍崇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土豆秧子到底长啥样。 而且这一代也不是平地,各种高高低低的坡挡住了视线,想看到别人家的地也不是那么容易。 却听背后远远传来呼喊声,“朱兄弟,等等。” 霍崇心中一喜,连忙吩咐两人,“你们板着脸,别笑。” 追上来的是老爷子的儿子,他气喘吁吁的追上霍崇等人,“你们是带着现钱么?” 其他两人一听这话,脸板的更紧了。霍崇沉默的拎出个钱袋,抖了抖。里头传出大量铜钱摩擦发出的沉闷声响。 那人脸上都是喜色,“俺只能卖给你们五百斤。卖多了俺亏了。” 回到大爷家交易的时候,外面三三俩俩的来了些汉子。看到他们站在外圈,铁牛赶紧握紧一直杵着的猎叉。霍崇低声说道:“把叉子放下。” “他们要是想抢咱们咋办?”铁牛紧张的问。看那帮人的站立位置,的确有隐隐成包围的架势。 “你一直拿着叉子,那帮人也许是怕咱们抢他们呢。”霍崇只能尽力安抚铁牛。同时看了看脚下放着的猎叉。便是互相厮杀,霍崇个人也喜欢更能突然发难。这么摆着架势就缺乏突袭的准备。 好在交易挺和平。过完秤,给了钱,霍崇推着车走路,那帮人也自行散了。 一车两百多斤,推起来就很是吃力。走了十几里,三人都累坏了。歇息之时,朱二牛与李铁牛就靠在独轮车边睡着了。霍崇不想睡也不敢睡,索性站到路边高处看风景。 人类的适应性真强,霍崇还曾经为这种田园风光欣喜,此时就已经看不出啥感觉。正想舒展**体,就见远处空地上躺了具尸体。 看模样,尸体是个女娃子。她的衣服脏兮兮的,仰面朝天僵直的躺在地上。 霍崇有点不忍,想过去把女娃子埋了,又担心自己受不了那刺激。正左右为难,却见两只貌似灰黄色的狼向女娃子的尸体靠近。 霍崇觉得自己没信心斗得过这两头畜生,只是握紧猎叉。野狼吃饱了也就不会再伤人,霍崇等人就算是走夜路也安全不少。 就见狼逐渐靠近,又往回跑几步。这份谨慎哪里有凶恶大灰狼的味道。终于,两头狼到了女娃尸体附近。一头狼已经开始尝试啃尸体的腿。 刀光闪动,那女娃的尸体抬起手臂,挥刀横削。正在咬女娃腿的那头狼发出类似狗叫的动静,大概被伤到了。 俺x!霍崇大惊,这是诈尸了么?片刻后霍崇就靠理性想明白了,这女娃居然能装死引诱狼过去,想反杀野狼。 这女娃是什么人,怎么敢做如此危险的举动。 不等霍崇想明白,就见两头狼并没有落荒而逃,反倒是呈现掎角之势面对女娃。大概是被伤了之后凶性大发,要和女娃决一死战。 女娃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拎着对她而言过长的刀,准备与两头饿狼分出生死。 霍崇拎起猎叉直奔空地。狼吃人听说过,却没见过。反杀野狼的事情更是传说中的故事。当故事主角是个女娃的时候,更是一定要过去看看才行。 第24章 稳固基本盘(四) 霍崇大步流星奔到空地边,就见两头狼已经开始左右夹击。女娃已经退到一棵树下,背靠大树进行防御。 每当狼试图进攻,女娃就将刀指向饿狼,试图用最小的动作达成最大效果。便是如此省力的动作,女娃也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几欲虚脱。 霍崇觉得自己幸好赶过来,若是再迟疑一阵才赶到,大概就会看到大灰狼吃人的场面。 摆出刺杀的姿势,霍崇一声大喝:“畜生!往我这边来!” 两头狼听到了声音,都扭过头。就见其中一头鼻梁上有个口子。大概是女娃精疲力竭之下实在是手臂无力,此时那条小小的伤口上的血已经凝结。并没有能影响到狼的任何行动。 霍崇也不指望自己懂得狼语,一声大喝,已经挺起猎叉向一头狼刺去。那头饿狼立刻跳开,一股野兽身上的腥味传来,另一头野狼已经扑了过来。 猎叉长柄向后猛戳,一声和狗被击中差不多的声音响起,挨了一棍子的野狼哀鸣着逃开了。霍崇又是一声大喝:“杀!” 两头野狼见霍崇如此凶恶,也远远站着,龇牙咧嘴的对霍崇低低嚎叫。霍崇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想杀野狼的心思。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只想把它们撵走。 “滚!滚!”霍崇对野狼喝道。 面对如此冒犯,野狼也发出示威的低沉声音,都站在原地伺机行动。 随着心跳速度降低,霍崇更没了杀狼的心情。对面的狼貌似也逐渐失去了拼死一战的冲动。两边大眼瞪小眼的你瞅我看,陷入了僵持。 霍崇突然回想起看到的一则带照片的旅行记录。某个不知死的黑胖子在青藏高原那边遇到一头野狼,胖子用一块五花肉耐心的把野狼诱惑过来,撸了个过瘾。在万物皆可撸的21世纪,黑胖子在文的最后表示,身为一头狼,为了一大块肉肯被撸。这狼与哈士奇又有啥分别呢。 此时霍崇怀里并没有肉,只有两个烤熟的土豆。也不知道两位饥肠辘辘的狼兄弟在如此艰难的时刻会不会降低伙食标准。 伸手掏出个土豆掰成两半,把盐粒按紧土豆断面,向狼扔去。大概是觉得霍崇在用石头扔它们,狼立刻敏捷的逃开。再次低声吼叫起来。 不过片刻后,狼兄弟们好像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味。其中一头继续逼住霍崇,另外一头谨慎的凑过去闻了一阵土豆,随即对盐粒舔了几口。 啊哈!吃了俺的盐,你就得给俺面子。霍崇拎着猎叉,绕了一个大圈,走到女娃身边。一把拉住女娃的手,带着她开始倒退着离开。 狼兄弟没有追击,只是继续发出低声的威胁。但霍崇已经完全不怕,狼果然是有智慧的动物。虽然面前这两位的祖上不知道是运气不好没混进人类社会,又或者是太有骨气不肯为了几根骨头折腰。至少在霍崇带着女娃离开它们攻击范围之时,狼没了之前非得分出个生死的意思。 也不去继续观察两位狼兄弟到底对土豆做了什么,霍崇带着女娃退到了安全地方。当狼兄弟的身影完全被草木遮蔽,只觉得手上一震,女娃已经甩开了霍崇的手。 霍崇从狼兄弟的方向收回目光,女娃已经连连后退,身上散发出不亚于狼兄弟的野性。一把有点像衙役用的刀,狼牙般向着霍崇,试图阻止霍崇再次靠近。 哦!有意思么! 霍崇也不着急,仔细观察着女娃。这时代分辨男女非常容易,只要留着金钱鼠尾的发型就是男的,否则就是女人。 女娃甩开霍崇手的力气不大,却很有技法。加上这拿刀的架势,应该是练家子。看她身材,只能说是12-16之间。 衣服脏破,料子不错。不是穷人家出身。而且女娃还洗了把脸,这卫生习惯让霍崇很喜欢。 脖子上与手腕上有被绳索或者铁链磨伤的痕迹,定然是被抓了后逃出来的。女娃还有双很自然的脚,脚上穿了双大小合适的布鞋,站的很稳。明显从未裹脚。 在满清时代当然有拐人的,不过拐这么一位练过武的富户家姑娘可就不合常理。能符合这女娃出身的到底会是什么局面呢? 霍崇正在想,女娃却被霍崇看的有些惊惧,她又退两步,问道:“请问对面这位如何称呼?” 哇!还读过书呢。霍崇立刻对这女娃起了招揽之心。 “在下乃是淄博张店天理教舵主,叫霍崇。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女娃没有回答,但是脸上思考的表情证明她能听懂霍崇的话。霍崇更是喜欢,这话若是说给张店的人听,十个里面至少九个完全听不明白。 霍崇也懒得再废话,最主要的是,朱二牛和李铁牛也不知道会不会睡醒,率直的对女娃说道:“我就长话短说,我缺个账房先生,你又无处可去。跟着我当账房,能活得下去。” “俺才不要当你手下!”女娃惊怒的答道。 霍崇山前两步,背对女娃用猎叉在地面上写了个‘活’字,又了写个‘死’字。女娃果然没有偷袭,霍崇写完字,让开位置。女娃低头一看,脸色更是惊怒。 “果然是认字的,先当个账房先生不屈才。”霍崇达到了完全满意。 女娃手中的刀颤抖起来,也不知道这是因为饿的,又或者是因为被两个字的含义吓到。 “嗯……”霍崇挠了挠脸颊,“你不会是被人卖了,也不会是逃出恶婆家。更不会是被山贼绑了。那就只剩下一种,你被官府抓了。” 女娃露出被戳穿时的神色,却意外的并不恐惧,也没有因为绝望而凶相毕露。霍崇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姑娘,你家是被文字狱连累了吧。” “你……”女娃身子一震,差点连刀都拿不住了。 “呵呵,不用怕。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文字狱的犯人亲属。我只是想要个文武全才的手下。你很让我中意。来吧,跟我走。躲在我家,没人会知道。” “去死!”女娃一声低喝,挥刀就向霍崇杀来。 霍崇都没有用猎叉,直接抢入这个文字狱少年逃犯的身前,一掌就切在她脖颈上。被这一击打到昏迷的女娃身体软倒,扑进了霍崇怀里。 当啷一声,刀落到了地面上。 第25章 稳固基本盘(五) 天马上就要黑了,霍崇敲响了家门。脚步声响,铁牛跑来打开门,一看到霍崇立刻欢喜的喊道:“大师兄,你回来了。你半路说回去找个东西……” 说到这里,铁牛看着霍崇背后站的女娃。霍崇笑道:“俺找到东西了,没想到遇到来投奔俺的表妹。铁牛,这是俺表妹钱清。” 说完,又对钱清说道:“表妹,这是俺三师弟。” 铁牛愣愣的不知道该说啥,钱清上前一步向铁牛问好:“三师兄。” “傻站着干啥,进屋。”霍崇对一头雾水的铁牛命道。 家里多了个人,师弟们都很好奇。不过这帮家伙现在见识和普通村民没多大分别,好奇归好奇,却每一个想起问钱清是怎么一个人就这么神差鬼使般的与霍崇相遇。 霍崇也不想让这帮家伙问太多,互相介绍之后就走到值日板前面。今天是4月24日,师弟们已经按照日子把写了自己名字的小木牌挂到了后面的位置上。 “今后钱清就是七师妹,她也跟着大伙一起排班。”说完,霍崇拿来笔墨,写了钱清的牌子挂在上头。 给钱清安排好屋子,趁着师弟们还在忙活晚饭。霍崇拿了一根短铁签和一根布条到了钱清房间,钱清看到霍崇进来,连退几步,几乎靠墙站立。霍崇把短铁签和布条递给钱清,“你现在用不了那种刀。在一头用布缠成握把,做成防身的家伙。等以后咱们能打兵器,再给你专门打造家伙。” 有些不敢相信,钱清没接。霍崇把手掌摊开,托着铁签和布条。钱清又看了霍崇两眼,才快速从霍崇手掌上抓走了物件。看钱清有点安心,霍崇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就听钱清问道:“你不怕官府?” “官府又不之道你逃到哪里。只要你别自作主张的瞎说话,在俺这里就很安全。”说完,霍崇也不回头,径直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霍崇按时把人都叫起来。也不管钱清还有恐慌之心,霍崇先教师弟师妹队列,接着开始学习报数。 报数相对容易,练习了十遍之后,大伙凭借记忆都能对上。霍崇让大家坐下,开始教他们背九九乘法表。 一乘以的数字难度比较低,钱清学的最快。霍崇带头念了十来遍,口干舌燥。就叫过钱清,“你领着大伙背。” 钱清愣住了,师弟们也都愣住了。霍崇脸一沉,“俺要你们背会九九乘法表,你们想不学么?有没有想不学的,告诉俺!” 师弟们没人敢吭声。霍崇又转向钱清,“俺要你带着你师兄们念乘法表,你是不想念么?” 钱清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头,“大师兄,俺觉得……” “等你师兄们都学会了,你再想带着他们念乘法表,俺还不让呢!”说完,霍崇对着师弟们大声问道:“有没有不想听俺话的,站出来!” 现场一片沉默。霍崇见这些家伙们都老实了,再次对钱清说道:“从一一得一开始,念到一九得九!开始念!” 钱清不敢再磨叽,只能开口念道:“一一得一。” 这声音不大,师弟们大眼瞪小眼,没人跟着念。霍崇喝道:“七师妹,大声念!大点声,让大伙都听到。” “一一得一。”钱清虽然神色中透露出非常不自在的模样,还是按照霍崇的命令大声念道。 只有六师弟跟着念起来,其他师弟还是不动。霍崇瞪着三师弟四师弟,“你们这是不听话么?” 铁牛和秀山不敢违逆,只能低声嘟囔般跟着念起来。 见这帮家伙们勉强上了学习轨道,霍崇就开始准备接下来的工作。 吃过早饭,霍崇和大家一起尝试给土豆发芽。按照芽眼将土豆切块,半埋在土地。强调好几次这些发芽的土豆决不能再吃,霍崇让留下的按照值日表安排工作。自己带着铁牛前往朱二牛的酿酒作坊。 朱二牛从未用土豆酿过酒,进了院子就见一大堆土豆堆在院子里,朱二牛对着这堆土豆在想着什么。霍崇笑道:“二哥,不用想。干就是了。” “能行么?”朱二牛很是没把握。 “一次不行,换个法子再试。”霍崇爽快的说道。也不等朱二牛再迟疑,霍崇对铁牛说道:“铁牛,打水,把这些地豆子洗了,削皮。” 有霍崇带头,朱二牛倒也没有袖手旁观。几人一起开干。削着土豆皮,霍崇问道:“二哥,你家也烧煤。你从哪里挖的煤。” “山里头有煤眼。俺是去煤眼去挖。” 没想到挖煤居然不用掏钱,霍崇心中大为高兴,连忙说道:“也带俺去挖些。” 土豆终于削完,看着一大堆土豆皮。朱二牛叹道:“这些不能用吧?” 霍崇连忙告诫道:“这可不能用。” “酿酒能直接用粮食,这些地豆子只能用芯,太费事。”朱二牛还是觉得有点浪费。 霍崇心念一动,想起了些别的东西。但霍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土豆切成小块。这种土豆并非是那种优化过后,蒸熟就可以吃的松软香甜的品种。硬邦邦的土豆有些脆,切起来有些费劲。 眼看土豆块小山般堆起,朱二牛有些不安,“霍兄弟,要是酒酿坏了……” “这次先酿一百斤。坏了就换个办法。”霍崇尽力安抚朱二牛。 在酒槽里放土豆,加酒曲。这些工作都交给朱二牛来做。霍崇只是约定第二天去挖煤。 回去的路上,霍崇走的很快。铁牛在霍崇背后喊道:“大师兄,走慢点。” 霍崇放慢脚步。跟上来的铁牛有些抱怨的说道:“大师兄,你总是走的跟飞一样。为啥这么捉急?” “俺想着挖到煤,心里就急。挖了煤,咱们就能干更多……”霍崇解释着。然而三师弟铁牛却嘟着嘴走,对霍崇在意的事情并不在意。 霍崇心中很是不高兴,便不再说话。又走了片刻,霍崇突然明白了李铁牛为何如此不高兴,就说道:“老三,明天起跟着俺练武。等你练成,就能走的比俺还快。” 铁牛马上激动起来,憧憬又不安的说道:“大师兄,俺能学么?” “为啥不能学?哈哈。”霍崇笑道。 铁牛腰也直了,不快也消散了。霍崇又故意放慢脚步,兄弟两人高高兴兴的并肩回家。 霍崇的思路又蹦回之前的思路。只是回到这时代一个多月,霍崇觉得自己真明白了很多理论,其中之一就是现代工业基础无外乎燃料与材料。没有煤和铁的产能以及生产技术的爆发性增长,工业革命就不可能爆发。 家里的大多数工具都是木质,这水平还不如末日生存游戏里面孤身的角色。那些角色好歹还能制造熔炉,制作出粗糙的鹤嘴锄。如果能挖到煤,霍崇决定自己就模仿游戏里,用黏土与碎石制作出一个熔炉,将弄到的铁打成挖煤工具。 第二天,霍崇完成了教学内容,就吩咐钱清,“你带着老四和老六把功课背熟,俺带三师兄去挖煤。” “俺们也去。”老四老六吵吵起来。 “那么累,你们去做啥?” 不知道挖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老四老六喊道:“大师兄,俺们帮你背东西。” 看这俩兔崽子这么激动,霍崇倒是觉得也可以带他们去。就对铁牛说道:“老三,你留在家。挖些胶泥。” “大师兄,你不是要教俺练武么?”铁牛没忘记霍崇的许诺。 “等挖回来煤,俺就开始。”霍崇只能安抚铁牛。 带着两名师弟与朱二牛汇合,一行人就往山里出发。走了老远,众人走到一个坡下。朱二牛停在一个洞口前点燃了火把,众人举着火把跟着朱二牛往里走。 甚至不用专门思考,黑乎乎的矿洞里,生存游戏里的矿灯就浮现在霍崇脑海里。也不用多想,霍崇就已经明白了很多以前只是听说过的东西为什么要那么制造。甚至连‘破坏性表面开采’这个很专业的名词都已经明白了。 矿洞里黑乎乎的,光靠昏暗的火把的光亮根本没办法看的太清楚。而且火把这种东西本身就没办法长时间维持。 火光映照下,周围的被挖出来的矿洞两边的墙壁上因为材质反射出不同的模样。走了没多远,来过好多次的朱二牛‘咦’了一声。 霍崇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矿洞并不深。朱二牛已经走到了底部,用火把照了一阵,朱二牛骂道:“俺x他娘。有人来挖过了!” 霍崇凑过去看,因为没经验,也看不出啥来。不等霍崇询问,朱二牛继续骂道:“有人把煤都给挖了。” 在火光照耀下,霍崇的确隐约能看到一些黑色物体在反射着光。煤在没开粉碎之前的确会在断面呈现出这般模样。不过这些反光面面积很小,应该是被人挖走了。 “二哥,咋办?”霍崇问。 朱二牛又对着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捷足先登者,之后才气恼的说道:“换个煤眼。可咱们得多绕好远的路。” 第26章 蠕动般的进步(一) 煤最终还是挖到了。老四和老六下山的时候背了三十几斤煤,走了一半就走不动。霍崇分了一部分煤出来,两人背了二十几斤走了几里路又走不动了。 最后两人筐里只剩下十几斤煤,可那筐子也得有七八斤重。两个娃走到朱家村已经累得舌头都要伸出来。霍崇只能用独轮车推了几十斤煤和两个兔崽子返回家。 回到家,霍崇让两个家伙站直,板着脸说道:“远路无轻重,你们明白了么?” 两个娃满脸羞愧,不安的低下了头。霍崇一看这表情,就问道:“知道啥叫做远路无轻重么?” 果然,两个娃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霍崇把师弟师妹叫到一起,把这几个字教给他们,同时把这句话的意思解释给他们听。 老四老六有了亲身经历,学的还挺快。钱清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理解起来也很快。老三是花了不少力气在学,却只能歪歪斜斜的给模仿着画出来几个字的模样。 之后的几天里霍崇忙的脚不沾地,好在有了些见识之后,师弟们终于能拍上点用场。譬如霍崇与刘猎户商议弄皮子,师弟们按照约定时间去的时候就能取回皮子。 皮革需要硝制后才能用。如果皮革中的蛋白质没有被硝制工艺转化,皮子只会硬的如木板。这种玩意别说用来制作鼓风器,甚至用力过大就会出现被掰断的可能。 那么多的付费项目研究之中,霍崇选择了最好获取的鞣革剂,单宁。这种物质蕴含于植物之中,那种越苦的植物,大概率就含有比较高的单宁量。但是想获得单宁就需要醚之类的提取剂。霍崇手头没有这些化工原料,只能用采取更浪费的手段,使用酒精来提取。 这番操作让师弟师妹们看的眼花缭乱。等熬制单宁的锅里酒精气味散尽,只留下些黄褐色的糊糊之时,只有霍崇一人松了口气。 也管不了腿毛之类的过程,直接把兽皮拿来浸泡几天,加上木棍推压,疤瘌般的皮子终于呈现出柔软的姿态。 有了鼓风器,加上请铁匠打的铁管,小石块雨黏土胶泥烧制成的熔炉总算是能试用。 师弟们轮流鼓风,在风压下,熔炉出火口呼呼冒着火焰。霍崇试了十几次,终于算是把铁烧软到能用锤子敲击变形的阶段。 这下霍崇反倒不急了。如何制作工具属于机械加工,霍崇从来没有接触过这部分内容。得好好设计一下。否则霍崇的努力只会事倍功半。 更重要的是,百十斤煤已经用了一半,若是没有事先设计,只怕工具敲一半后就没了能量供应。 5月初1,霍崇正在与师弟们刚准备开始做趁手家伙,门就被敲响了。开门一看,居然是刘老五。 霍崇脸色登时就拉下来了。在公开反对霍崇的人中就有刘老五。之后两人一直没见面。停了一阵子没来折腾,刘老五这次来只怕不会有好事。 见到霍崇表情,刘老五皮笑肉不笑的问:“霍兄弟,就不让俺进门么?” 霍崇也觉得不能把刘老五堵在门外,只能请他进屋。这边落座,刘老五左看右看一阵才说道:“霍兄弟,刘叔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霍崇不快的怼回去。 “既然刘叔不回来,俺就得找霍兄弟理论一下。你上次让朱有全抢了宅子,家里的钱大概都被朱有全拿走了吧。” “你这什么意思?”霍崇更加警觉起来。 “霍兄弟,俺要是问你要钱。你定然和刘叔说的一样,按规矩走。俺也不逼你给钱。这样,你现在拿十两银子往桌上一放,俺看到之后就走。” “呵呵!”霍崇冷笑起来。虽然心里面的确被刘老五的话击中,霍崇却知道此时决不能有丝毫退让。一旦退让,立刻就会一溃千里。多少金融机构的崩溃都如决堤,最初的只是一个蚂蚁窝。 从来没有任何金融机构的钱是都放到金库里,供人存款人随时取用。金融机构的营运的越好,就意味着资金运转效率高。也就意味着除了金融管理部门要求的准备金还留在账面上,其他的资金都放出去了。 金融是个信心产业,投资者们要求赎回资金的时候,一定会出现挤兑。挤兑的洪水只要有针尖大的口子,就足以摧毁整条资金链。 资金链一旦断裂,除非有更强大的部门提供资金支持,否则金融机构垮掉的几率是百分之一百。绝无幸存可能。 既然知道这个必然的命运,霍崇冷笑道:“哈哈,五哥。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俺师父不会坏了规矩,俺也不会坏了规矩。到了年关自然会给钱,你回去等着吧。” 刘老五听了这话也是哈哈笑了一声,随即站起身,丢下一句“霍兄弟,你这话说的太难听。就不怕惹了众怒么。” 说完,刘老五扬长而去。 霍崇恼怒的走到门口,师弟们也聚集过来,三师弟不安的说道:“大师兄,咱们真没钱啊。” 霍崇扭头瞪了三师弟一眼,冷冷的说道:“俺说过,这种话你们提都不要提。有非得人问,你们就告诉那些人,一切按规矩走!” “是。”三师弟在霍崇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霍崇很清楚在这个穷山僻壤里头,就算是想砸锅卖铁,也没人买。更何况霍崇此时真的连锅都没有。徐右林说过,他会在七月十五日回来。现在才是五月初一,霍崇得想办法熬过两个月又十五天才行。 “接着做家伙!”霍崇命道。既然只能熬过去,此时就得按部就班的干下去。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敲门,门口站着刘家村的几位乡亲。不等霍崇开口,为首的就嚷嚷道:“俺们是来要钱的。” 霍崇知道这肯定是刘老五设计的局面。但是这事情不能不应对,霍崇就请乡亲们进屋坐。没想到这几人立刻大声嚷嚷起来,“不进去,进去干啥!霍崇,你把钱还给俺们!俺们不种福钱啦!” 所谓种福钱是天理教的传统敛财手段。天理教其实算是白莲教的一支,不管是用八卦作解释也好,用九宫做噱头也罢。其根子不过是‘无生老母,真空家园’那套。作为一个世袭传教家族敛钱的传统,入教者需要缴纳根基钱,也叫“种福钱”。 种福得福。交了钱,自然能活着的时候得到无生老母的庇佑,死后进入真空家园获得安眠后在真空家园幸福生活的资格。 霍崇以前觉得这两个名字在现代人听来真的挺有意思,然而看着这帮要讨回种福钱的乡亲,霍崇只觉得面对惊涛骇浪,随时可能被吞没的惊涛骇浪。 第27章 蠕动般的进步(二) 外头的叫骂声终于停下来。霍崇也停下手,一个还有点样的凿子从熔炉里被夹出来。凿子通身包裹着黏土,只有尖端露在外面。 “小心,别烫着。”霍崇对师弟师妹们警告着。 铁牛有些心不在焉,其他师弟师妹靠过去看霍崇折腾,铁牛只看了几眼,就向大门走去。没多久,铁牛快步走回来,对霍崇低声说道:“大师兄,外头人还没走。” “铁牛,他们愿意在这里待着,咱们也管不了。咱们又不是不给钱,只是有规矩,规矩就是年关给钱。” 铁牛皱着眉头左思右想,最后低声说道:“大师兄,咱们没钱。” 霍崇安抚道:“现在没钱,和年关有钱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铁牛想了一阵,突然间就发起狠来,咬牙切齿的说道:“等咱们有钱了,谁的钱都可以给,就是不能给这些货!” 霍崇觉得铁牛真特么可爱,只是估计铁牛的面子,不想笑。可这笑意实在是太强烈,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果然,铁牛觉得自己遭到了侮辱,脸色又是不解,又是委屈,还夹杂了些愤怒。 霍崇看师弟们也不是明白方才那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发挥p2p的传统艺能,开会。 让师弟师妹们学着给熔炉盖上顶板,堵住风口,以减缓煤的燃烧速度。霍崇这才将师弟师妹叫回屋子里。 “你们用哪根手指头掏耳朵?”霍崇问。 大伙一时没想起来,傻呆呆的看着霍崇。霍崇笑道:“比较一下不就知道了?” 大伙这才比划一下,每个人用的都是小拇指。 霍崇又问:“用哪几根手指头挠痒痒?” 这次不用提醒,大伙比划一下,都是最长的中指为挠痒痒的主力。 “有人要退了种福钱,这就是耳朵痒。咱们要通过酿酒赚钱,这是身上痒。不同的痒,用不同的指头挠。这就是应对手段。” 师弟们明显不明白这种比喻到底是啥意思。霍崇只能让他们发言,师弟们开始按照自己的感受来说。很快达成了共识,大家觉得被人逼债难受,干活累也难受,这都是难受。 霍崇没想到和一群乡下人讨论,居然讨论到世界认知的本质问题上来了。 正常的心跳,呼吸等活动,根本不需要大脑,肉体就能自行处理。搏击术等竞技体育也是通过大量训练形成肌肉记忆。只有身体处理不了的信号才会提交给大脑来处理。 而大脑又是漫长演化过程中非常靠后才出现的身体器官,所谓的情绪就那么几个,远没有进化到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程度。 所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实事求是也是一种训练后的‘脑组织记忆’,与大量训练后的肌肉记忆没什么本质分别。 师弟们提出来的不同难受都是难受,说的可是大实话。 既然大家说了大实话,霍崇觉得自己就不能敷衍应付,考虑了一阵才说道:“师弟,咱们被人逼债会难受。干活太累会难受,都是实话。只要干活就会累,累了就难受。可不干活,咱们吃什么?” 三师弟铁牛立刻答道:“师父不是靠收钱么。” 霍崇恍然大悟。师父刘叔对待徒弟们可不怎么好,三师弟、四师弟、六师弟在跟着师父刘叔的时候饱饭都没有。但是师弟们还是继续跟着刘叔混。 他们虽然没吃饱饭,至少也不用干那么多沉重的工作。从付出和收益角度来看,师弟们的收益比并不算差,至少不比干农活差。 跟了霍崇之后,虽然吃饱了,干的活也多了。师弟们把被人逼债与干活的辛苦相提并论,这是有原因的。 正考虑该有没有办法让师弟们从这个思维模式里走出来,就听钱清低声说道:“师父收钱和干活有啥关联?” 几名师弟愣住了,都没想到钱清这个小师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钱清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合适,连忙问道:“师父以前靠什么收钱?” 三师弟铁牛明显是看不起女人,带着气恼说道:“那时候师父认识的人多,大师兄和二师兄能打。没人敢欺负到咱们头上。” 钱清好像对铁牛的这股气焰并不满意,虽然温声细气,她说道:“大师兄还在这里……” 霍崇连忙解释道:“那是以前的大师兄,俺入门比铁牛他们都晚,大师兄被打死之后,俺才被师父提拔了大师兄。” “哦?”钱清愣了愣,明显没想到还有这般辛密。不过也没分神多久,钱清继续问:“以前的大师兄被人打死了,师父和二师兄去了哪里?” 师弟们脸色难看起来,看得出钱清这话击中了他们内心深处的东西。 钱清等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咱们现在都跟着大师兄,大师兄对咱们都不错。他干什么,咱们跟着他学,帮着他干。不就好了么?” 霍崇心里甚至有些感动起来,钱清的懂事程度真超出想象。的确,钱清现在没地方去,只能暂时留在霍崇这边。可钱清所说的话并非是拍马屁,而是指出严酷的现实。如果霍崇的师弟们不能与霍崇一条心,大家就过不下去。 师弟们还是沉默不语。钱清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停了一阵,钱清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大师兄,你要怎么对付那些逼上门的?” 霍崇正好就坡下驴,“那些人的钱,俺们一定会给他们。不过轮不到他们说啥咱们就得听。咱们还是年关给钱。” “不给他们又能怎么样?”铁牛怒气冲冲的答道。只是说这话的时候见他瞪了钱清一眼,也不知道这份怒气是对着找事的还是对着钱清。 “铁牛,和他们两清是为了省事。咱们有太多可以干的事,和他们纠缠起来耽误了咱们的功夫。”霍崇解释着。 “给他们钱,还不如留给咱们自己花!”铁牛怒气冲冲的嘟囔着。 有了之前把话说开,霍崇此时开始把师弟们想有钱花的内容考虑进来。刘叔是靠宗教敛财,通过一些买卖让钱增殖。虽然对刘叔以前干过什么并不清楚,但是明显刘叔不是一个‘实业经营者’,而是类似搞金融的。 也就是说,自己的这几个师弟们同样羡慕师父刘叔的成功。而不是……当然了,霍崇到现在也没有提出一条明显能走通的道路。他们并不知道追随霍崇的价值。 想到这里,霍崇哈哈一笑:“老三说得对。外头那几个人的钱现在不给他们,这点钱咱们自己留着花。” 说完,回去自己屋里钱箱中取了钱袋出来。回到大厅,拿出一吊钱摆在桌上,“老三,这吊钱咱们自己自己兄弟们先分了。你来分。” 只是这么一瞬,老三铁牛嘴就笑的要咧到耳朵根上。紧紧把钱抓在手里,老三露出爱不释手的模样。 “分啊。”霍崇命道。 又把钱在手里暖了一阵,老三才解开麻绳,给大伙分钱。第一枚铜钱放到了霍崇面前,霍崇摆摆手,“这次俺就不分了。你给大家分。” “哦。”李铁牛应了一声,收回钱放到自己面前,又把一文钱放到老四面前,接着是老六。 看了钱清好几眼,又看了看目无表情的霍崇一眼,李铁牛把第四枚铜钱放到自己面前那枚上头。 霍崇啪的拍了一下桌子,“为啥没有七师妹的?” “她刚来。”李铁牛解释道。说完,看霍崇的眼神并不同意,又嘟囔道:“大师兄,你又没说。” 霍崇冷冷说道:“俺方才说过,给大伙分了。那就是都要分。铁牛,继续分。” 不情不愿的把第四枚铜钱给了钱清,铁牛继续一人一枚铜钱的发钱。 发完钱,师弟们都很高兴。铁牛脸上虽然有些失落,还是对霍崇说道:“大师兄,俺能不能回家一趟?” “去吧。”霍崇明白了铁牛这是要把钱给家里送去。 四师弟和六师弟见霍崇给李铁牛准了假,也跑过来请假。此时铁牛回屋去了,霍崇问六师弟,“老六,师父以前发钱么?” “逢年过节才给。” “师父多久没给钱了?” “嗯……”六师弟想了一阵,“大半年了。” 霍崇得到了情报,也不多问,对六师弟温言说道:“你和师兄们一起回去,让他们送你,别路上把钱掉了。” 交代了铁牛要把师弟们先送回家,这才让他们出门。等关了门回来,钱清已经拿着钱等着霍崇,“大师兄,这钱俺不能要。” 霍崇对这么体贴的表态不置可否,“老七,你是要当账房的。现在拿了这个也没什么不对。” “大师兄,你真的要俺当账房?”钱清还是对此颇为疑惑,“你就不怕官府抓你。” “俺之前就说过,官府又不是能掐会算,知道你到了俺这里。你虽然没说是怎么逃出来的,官府也不会因为你个小丫头就把告示贴满山东。他们没那么能干。你在俺这里,别惹事,就没事。” 听了霍崇的话,钱清微微皱着眉头,又沉默一阵才低声问道:“大师兄,你真的……只想让俺当账房先生?” 霍崇当然听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心中甚至有点鄙视。这也太小看霍崇了吧。 于是霍崇蹲下来,与钱清目光平视,盯着钱清的眼睛说道:“你读过书,练过武。也是文武双全的人。俺以后生意会做很大,到时候俺还想着把你教成不得了的人,当做俺的左膀右臂。谁敢欺负你,俺收拾他。等你到了要嫁人的时候,俺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现在,你就跟着俺好好干。你的师兄们你也见了,俺也想指望他们,可俺怕他们是指望不上。” 第28章 蠕动般的进步(三) 五月初五,外头骂人的队伍总数稍有增加。本地几个人看霍崇的态度始终强硬,选择退出。倒是外村来了几个货加入了骂街的队伍。 霍崇已经见怪不怪,此时他在一块非常不平的铁砧上把一根烧红的短铁杆插入好不容易在铁钳部件上打出来的孔里,开始用铁锤敲击。 红热的铁柱两段逐渐变形,扁平起来。逐渐成型的两段薄片成为了固定端,让铁钳的两个齿不会脱落。 等铁柱不再发红,霍崇把大钳子浸入水里,发出吱的一声响。再过一阵,霍崇拿出了铁钳。此时钳子已经不再烫手,用铁钳从熔炉里夹出一块烧的通红的煤块,霍崇没有感到任何烫的感觉。这套工具里头比较大的部件终于完成。 正在高兴,霍崇听到外头的人骂道:“霍崇,你有钱给你的人发,就没钱还俺们么?” 听着那些人语气里头的酸味,霍崇忍不住笑出声。看来霍崇的师弟们拿了钱回家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么。 金融本就是一个靠信心支撑的产业。早些年金融平台就靠各种宣传收益获利来建立投资人对平台的信心。发高额奖金啥的是惯用手段。这两年这手段不仅起不了正常效果,反倒会让人生疑。 不过在这1717年,这种手段还真的管使。霍崇并非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而是为了让师弟们安心。却歪打正着,让大伙知道霍崇手里还有钱。 看来以后类似手段得多用点。哪怕是随着时代发展而被抛弃的手段,也都是大量经验总结出来的结果。 有了大铁钳,霍崇终于可以用铁打造鹤嘴锄。这是一种单手用的刨坑工具,与双手使用的钢镐没办法比,却也比木质的工具好用太多。 一直忙到下午,霍崇才打造出两个看着外型没错的鹤嘴锄的铁质部件。匆匆吃了几口饭,霍崇带了老三直奔李童山家。 21世纪,霍崇如果在饭点去找人,大部分被骚扰的都知道霍崇肯定有事。在这个不缺食物的时代,大家在乎的是心情而不是那顿饭。可是在1717年,只要是饭点左右去,不是为了蹭饭也会被认为是蹭饭。 霍崇紧赶慢赶,总算是在饭点前赶到了。李童山见到霍崇前来,神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但是他并没有拒绝霍崇,请霍崇到了作坊里。 “李大哥,俺请你帮俺烧样东西。图纸都做好了。”说完,霍崇拿出了画了琉璃防风罩的纸。 李童山倒也懂行,看了片刻后问:“霍兄弟,你这是用啥怎么画的?” 霍崇没有告诉李童山这是碳条素描画,答道:“随便画几笔,能看明就好。” 李童山并不追问,“霍兄弟,俺不能帮你做东西。” “李大哥总是要在这边过,兄弟俺知道李大哥的难处。这次也是过来问问。既然李大哥不能帮忙,兄弟只能求李大哥,那些料里面不好的,能不能给兄弟点。” “你要做啥?”李童山有些警惕起来。 “回去打磨看看,李大哥不帮兄弟烧,兄弟只能自己用笨办法。” 李童山的神色阴晴不定,最后居然还是给了霍崇点烧好的琉璃。 琉璃若是制成产品,就被称为‘料’。拿着几块料回来,霍崇就敲了融化料的铁锅。又把烧料的炉子准备好。 这种炉子下面和熔炉没啥分别,但是上面部分有个窑。为的是锅放里面能够尽可能保温。 第二天一早,霍崇把最后的那点煤点燃。忙活到中午,总算是做出一个十分不规则的琉璃筒。 五月初七一大早,天都没亮。霍崇拿了做好的矿灯、蜡烛、鹤嘴锄,带着老四和钱清直奔煤眼而去。 进了矿洞,霍崇把蜡烛点燃,放进了矿灯里。黑暗的矿洞里面就亮了起来。矿洞不高,越往里走,就得弯下腰。霍崇终于看到一片煤层。 煤并非是完整的巨大整块。按照21世纪的理论,煤层是由植物沉积而成,所以可以把煤层想成多层蛋糕。每一次的矿物成分都不同,其中某一层就是煤。所谓的优质煤层就是这层由煤组成的蛋糕极厚,连续性非常高。 这层煤不过二十几厘米,属于非常垃圾的煤。可垃圾也比没有强,师兄弟妹三人坐在带来的小板凳上,开始用鹤嘴锄开始刨煤。 不管矿灯被挂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不管霍崇他们怎么运动。蜡烛的火焰都没有受到特别影响。继续释放着稳定的光线。 等刨了好大几堆煤和混合了煤的煤矸石,霍崇抬起手腕,手表上现实,八点钟开始,此时不过是十二点。 分两次才把煤运到放置通独轮车的位置,下午四点,霍崇领着两人直奔家里而去。日头已经西斜,霍崇心中难免有些焦虑。按照这样的干法,自己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头到底能做出什么来呢。 想到这里,霍崇心中对李童山生出些怨怼。这家伙毕竟……算了,李童山和自己的合作不过是自己装神弄鬼的结果,怪不得人家。 不过霍崇却下了决心,既然李童山不给力,自己也没有理由怼李童山那么客气。琉璃这玩意也不是只能李童山一个人做,不过是那点原材料而已,霍崇未必就比李童山烧制的琉璃要差。有了煤,大可以试试看。 之后的几天,霍崇就发现自己过高看自己。琉璃的基本材料的确不难理解,不过是石英砂、硼砂、硼酸、重晶石、碳酸钡、石灰石、长石、纯碱。玻璃成分是na2sio3、casio3、sio2或na2o·cao·6sio2。 但是一个初中生就知道的东西,霍崇却未必能做到。实验室里面可以直接使用从外部获得的原材料,但是霍崇要面对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探矿从来不是霍崇的专业,霍崇不懂得探矿。 即便能背诵元素周期表的头100位,霍崇照样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些材料。看来自己只有继续和专业的李童山合作才行。 可这种合作眼瞅着是不行。如果不能解决掉那些绊脚石,李童山绝不会为了霍崇而把他自己搭进去。 思前想后一晚,霍崇只能继续上山碰碰运气。 第29章 蠕动般的进步(四) 张店虽然谈不上群山环绕,也是个起伏颇大的地区。霍崇拿着自己做的登山杖,在山里头沿着裸露石块比较多的地方走。 四师弟最初还脚步轻快,把登山杖扛在肩头走,走了几里地速度就降了下来。倒是钱清,一直有样学样的模仿霍崇使用登山杖的手法。 霍崇几次回头观看,就见钱清已经开始学会利用登山杖的支撑来减轻腿部肌肉压力的手法。和四师弟这楞小子对照,受过教育的就是不一样。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走出去十几里,霍崇自己对于登山杖的用法也同样得到提升。四师弟已经累的叫苦连天,让两个小的休息,霍崇继续向前。 上大学的时候,一位来自河南三门峡的兄弟说过当地致富传说。有个农民曾经经过一处山地裂口,在裂口深处发现了一层黄金矿。就私下把那些黄金挖出来,大大赚了一笔。 身为山东人,霍崇没听说张店有黄金。不过按照说法,石头比较多的地方就会有裂口,裂口里面往往会有什么好东西。霍崇这次来就是想碰碰运气。 木头和铁制成的简易登山杖完全没办法与铝合金材质,钻石花纹钨钢杖尖的现代登山杖相比。但是霍崇已经觉得这是自己在山里头走的最轻松的一次。在21世纪的家里就有高档登山杖,偏偏霍崇并没能体会出登山杖的好。 在1717年穿着土布衣服和布鞋,反倒明白了登山杖的作用。这也不知道该不该称为忆苦思甜。 就这么打起精神搜索,就见张店这边的山上覆盖着致密的泥土,别说裂缝啥的,连个像是山洞的东西都看不到。 继续走了一阵,霍崇绕过一片杂木林,眼前出现和别的地方不同的一个山头。最少有70度的山头顶部,因为风吹雨打,出现了一个有点类似造型的玩意。 停下脚步仔细看着,霍崇觉得有点眼熟。作为山东人,霍崇很想回故乡搞投资。在报告中,张店这地方的特色产出就是煤和铁矿。霍崇也曾经来过一趟,走了一圈之后就对这里失去了兴趣。 与每年几亿吨高品质铁矿进口相比,这里的资源实在比不上。而且优质矿都已经被国有矿山垄断。那次,霍崇就见到过和眼前的这个类似的山头。 又看一阵,霍崇没办法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错,想绕着山头走到另外一边。走着走着就发现又走回去了。 叫上两个小的,霍崇想尽快看到另外一边的山头。见霍崇一个劲的看山头,四师弟不解的问,“大师兄,有啥好看的?” “你们看山头像什么?”霍崇问。 四师弟又瞅了一阵,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山头,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 霍崇继续前进,果然在另外一边见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形状。非得形容,这山头造型有些像一个四足着地的大乌龟,但是脑袋那部分好像被一刀斩掉。这个造型给霍崇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可能是霍崇的联想能力太另类,一起同行的人都不这么认为。但是霍崇并不在意,因为在这座山下有一个矿脉,产出赤铁矿。当时霍崇见到的地面可不是眼前这种平滑的普通地面,地面上坑坑洼洼,有点月球表面的意思。 霍崇以为这是传说中大致富时代野蛮开采留下的痕迹,没想到熟知当地情况的兄弟说,这的确是野蛮开采的结果。却不是中国人干的,而是山东被划为德国势力范围时候,德国人疯狂滥开发挖的坑。 德国战败后失去了山东控制权,日本人又来了,也跟着德国人有样学样的继续野蛮开采。由于采用了地面挖掘,就是刨开土层,露出矿层后直接挖矿。这种方式除了污染大,对于地面会造成难以恢复的创伤,唯一有利的就是开采成本低。侵略者们就用最小付出,最大限度掠夺中国的资源。 现在的山下地面光滑,根本没有开采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地面下没多深就埋藏着丰富的赤铁矿。霍崇用登山杖的尖端戳着地面,手上传来坚实地面的反作用力。 自己本想打秋风弄快钱,没想到找到了长期宝贝所在。霍崇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因为此时霍崇的大脑已经不争气的把一个项目给凭空想了出来。 德国人日本人在这里掠夺了只怕有几百万吨的资源,霍崇也弄不走那么多,能每年生产几十吨铁,那可就是一大笔收益。 发家致富的念头疯狂跳动的同时,霍崇也很清楚这就是痴人呓语。就当下霍崇掌握的资源,连土法炼铁都做不到。如果霍崇现在就掌握了能炼铁的实力,就不会连玻璃都烧制不出来。 最后一狠心,霍崇转头就走。师弟师妹们没想到霍崇走的如此决绝,楞在原地。等霍崇走出老远,才高喊着:“师兄,等等俺。”一路追了下来。 回到家,天色已经晚了。堵门的闲人也都各回各家。霍崇躺在床上,心中念头翻动,却也不知道重点该在哪里。 哪怕是重回眼前的项目,琉璃生产也已经等于没戏。光靠酿酒,土豆酿酒还没搞定,就算是搞定了,如何弄到足够量的土豆还是个问题。此时发芽的土豆的确已经冒出土豆芽,想种下去,就得找片地种。这地从哪里来呢? 第二天起来,完成所有教学工作,霍崇再次前往李童山那边。 李童山见到霍崇之后脸色更加冷漠,霍崇知道李童山对自己的信任度大大降低。却觉得此时反倒容易说开,两人坐下,霍崇开门见山,“李大哥,兄弟俺想问问,俺有没有得罪李大哥到李大哥不想搭理俺的地步。” “你啥意思?”李童山有些不解。 “俺是想问,不说别人对李大哥说过啥。俺就想问,俺这个人有没有让李大哥觉得不能结交。” 李童山皱了皱眉头,应该是听明白了。不过他并没有说话。 霍崇见沟通有效,赶紧顺杆爬,“李大哥,俺知道很多人想捣俺的鸡毛。如果李大哥还愿意和兄弟俺结交,得摆平多少人,才能让李大哥觉得能不担心的和俺结交。” 听霍崇这么讲,李童山忍不住嘿嘿冷笑起来。 “李大哥笑啥?”霍崇继续尝试沟通。见李童山不吭声,霍崇继续尝试,“李大哥,有啥就说给兄弟俺听。俺现在就想听明白话。” “霍兄弟,你这是想套俺的话。”李童山不快的答道。 霍崇听了之后就明白李童山有点想偏了,不过还不敢完全确定,只能说道:“李大哥,在朱家庄,那五个人跳出来捣俺鸡毛,非得砸了朱二牛家的作坊。俺请了县里的捕快来,他们才不敢动手。俺知道他们更恨俺了。只是刘家村,朱家村,怎么都管不到李大哥头上。俺和李家村也没啥恩怨。就算是有人想夺了俺从师父那边接过的位置,李家村里也没几个。俺就想知道,俺得做到啥地步才能请李大哥答应做料。” 李童山没立刻回答,想了一阵才开口,“霍兄弟,那边的人怎么弄,俺其实不想管。不过俺听说,霍兄弟欠钱了。” “若是李大哥给俺做料,俺给现钱。”霍崇果断答道。 “这不是俺的钱。霍兄弟做事也算地道,俺不担心。俺是觉得霍兄弟你欠了人家种福钱,这说着也不好听。” 霍崇觉得这就是屁话,李童山啥时候成了为村里打抱不平的主。肯定是李童山想合作,却不敢说背后谁不答应。想到这里,霍崇索性把话挑明,“李大哥。俺也不知道谁逼你,你不说俺也不再问。俺现在不说买料,俺想买李大哥作料的那些细料。” 这下李童山再也装不出镇定,脸上都是惊怒,“你想做啥!”因为惊怒,他声音都有高八度的意思。 霍崇果断答道:“俺回去自己试着烧料。” 李童山腾的站起身,喝道:“你给俺拔腚!” 霍崇也站起身,却没走,“李大哥,你在气头上,俺明白。俺就再说一句。俺若是能烧出料,肯定是卖给上次的人。那些人不把料在山东卖。不抢李大哥的生意。那边买的料很多,到时候俺还得请李大哥造了料卖给俺。李大哥,你一文钱都不少挣!你还挣得更多!” 李童山已经气得推搡霍崇,把霍崇往外撵。若是没听说过霍崇很能打架,大概他就直接动手揍霍崇了。霍崇随着推搡慢慢往门外退,却还继续提醒李童山,“李大哥,别跟钱过不去。你别跟钱过不去。俺走了之后,你再想想。和俺打交道有没有让你少挣了钱。俺若是自己烧了料,你真的挣更多。” 此时李童山已经把霍崇推到了门口,再一用力,直接把霍崇给推了出去。霍崇差点被门槛绊倒,好在轻轻一跃,稳稳落地。就见大门重重的在面前关上,里头随即传来李童山破口大骂的声音。 最近被人骂习惯了,霍崇也不恼。只是心里头祈祷,期待一直表现出不爱招惹额外事端的李童山是个有理性思维的人。 自己把能说的都说完了,李童山只要从经济角度算一下,就能清楚的算出正确结果。李童山与霍崇的合作真的是毫无损失。 不过人类这种生物很难成为理性人,霍崇只能期待自己没看走眼。自从上次合作之后,李童山家的作坊一直没开工。 第30章 蠕动般的进步(五) 一切都进入了瓶颈期。发酵的土豆酒正在慢慢进行,徐右林那边也没有派来任何寻求紧急追加烈酒的人。师弟们的学习自从学完一到十,以及天地人口手这些比较简单的字后,认字速度就大大降低。九九乘法表也在进入四乘的部分后开始进入进境缓慢的阶段。 霍崇干脆不出门,每天就领着师弟师妹们念经般的背诵,做题,做题,背诵。 为了能让这帮家伙尽快习惯,霍崇还做了些石块算盘,逼着师弟师妹们学习加减法。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兔子家族,母兔子更呈现虚弱。每天都卧在煤渣铺的饲养圈里不动,吃草也吃的有气无力。小兔子们拼命吃奶,确也不知道它们断奶期会是啥时候。 霍崇曾经养过猫,有过给小猫喂奶的经历。所以霍崇很清楚,如果母兔子在哺乳期内挂了,霍崇可没有办法为小兔子提供奶粉。如果没办法消化草,小兔子们就会很快追随母亲而去。霍崇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打了水漂。 日子就这么过着,院子因为打扫及时,显得鲜亮许多。而霍崇制作的蚯蚓房也垒起来了,由杂草与粪沤的混合物里也放进去不少小蚯蚓。这是很好的肥料与饲料来源,却也需要时间才能起效。 值日表已经显示到了五月十一。完成了一天的工作,霍崇就督促师弟师妹们赶紧洗澡睡觉。 这边屋里刚熄灯,就有人敲门。霍崇一惊,连忙拿了防身的家伙。自从有了熔炉之后,霍崇给自己打了粗劣的防身匕首。到门口低声问:“是谁?” “是俺。”门外传来李童山的声音。 霍崇心中一喜,又立刻感觉不对劲。难道是李童山勾结人,半夜想来偷袭么? 好在现在天上月亮虽然没有十五的圆,至少不是漆黑的朔夜。借着月光从门缝里往外看,就见外头貌似之后李童山一个人。紧握匕首,霍崇慢慢开了门。 外头真的只有李童山一个,他好像有些害羞的说道:“霍兄弟,俺不敢白天来,怕人看见。” “快进来。”霍崇把李童山让进门,又出门左右看过,这才悄悄把匕首插回腰间,关上了门。 到了中厅,李童山坐下,“霍兄弟,你走了之后俺左思右想,越想就越不生气。” “哦?”霍崇觉得李童山说的是心里话,不过这话也真不中听。 “霍兄弟,你烧料的手艺跟谁学的?”李童山继续说着不中听的话。 霍崇没有回答,直接抬起左臂。袖口下落,露出了运动手表。表盘亮了起来,上面各种指针与字母构成了一副繁杂的图案,在黑暗中看的清清楚楚。 就听李童山微微倒吸口凉气。霍崇才接着说道:“李大哥,俺也不瞒你。当年遇到送给俺罗盘的高人,想当他徒弟。高人没答应,俺又想着多求些。高人就教给俺几门手艺。还说以后用得着。俺那时候才知道烧料这手艺。不瞒李大哥说,俺其实从来没烧过。这次也是实在没法,只能咬着牙做做看。” 李童山又沉默了,过了好一阵才说道:“霍兄弟,俺想了你说的话。俺没吃你的亏。只是你为啥不在咱们山东卖料。” “在山东卖不赚钱。卖到江浙赚的多。”霍崇果断答道。 “江……什么,能卖多少?”李童山连江浙这个词都没听说,说都说不对。 “江浙是江苏和浙江。是在咱们山东南边。那边有几千万人,就算一百个人里头有一个人买咱们造的料,也能卖十万件。” “哼哼!”李童山不以为然的冷笑起来。 “李大哥,你就当你信了俺的话。咱们没黑没明的干,一年能造多少料。能造一千件么?就算江浙那边只买一万件,咱们也得干十年。十年后的事,谁能知道呢。” 李童山又沉默了。霍崇也不催他,只是觉得自己太高看这时代的人了。张店在淄博,连个县城都不是。指望这里一个土作坊的作坊主知道江浙这种地理上的知识,对这时代的人是太高的要求了。 想到这里,霍崇尝试从土作坊作坊主的角度看问题,突然就明白了李童山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于是霍崇问道:“李大哥。俺知道你信不过俺,俺怎么做才能让你信俺。你说个道道。” 李童山立刻答道:“俺现在不能给你做料。你要是想自己做,俺得派个人来。” 看来李童山早就想好了他的底线,霍崇果断答应:“中!” “细料钱,你得先给俺。” 霍崇马上开始讨价还价,“你得先说多少钱。太高,俺也答应不下来。” 第二天晚上,李童山带了个小工,推着一辆被细料压得吱嘎作响的独轮车到了霍崇家门口。霍崇早就准备好接应,赶紧把东西卸下,把李童山他们请进来。 这次霍崇也不含糊,把点了蜡烛的矿灯放到正厅,屋里登时就亮堂起来。可比油灯强多了。 李童山仔细打量着这不规则的灯罩一阵,忍不住苦笑起来,“霍兄弟,你还说你没烧过料。这料比俺烧的都好。” “没有李大哥给俺的料,俺烧个屁。”霍崇笑嘻嘻的答道。 李童山没回答,盯着琉璃的灯罩看了好一阵才扭回头说道:“霍兄弟,这做的再规整点,就能卖。” “李大哥能找到买家?”霍崇登时就有了兴趣。 “嗯。霍兄弟,你能烧的规整么?” “俺只能尽力。烧成啥样,看命。” “你先烧着,能做好,俺就问问。” 于是,霍崇家的院子里天亮后又升腾起熔炉冒出的烟。师弟们摇动着转轮,通过吱呀作响的传动装置鼓动皮质鼓风器,将更多空气输入熔炉里。 李童山的细料在坩埚里逐渐熔化,铁质传动装置带动的铁棍在坩埚里不断往复搅拌。尽力让熔融的细料能彻底搅拌均匀。 终于,第一锅琉璃烧出来了。李童山的小工一直瞪着眼看霍崇他们干活,看到坩埚中红热的琉璃液体,更是凑上来。铁牛不高兴的挡在小工前面,霍崇笑了笑,也不说话。 前几天自己已经竭尽所能敲出一块尽可能平整的铁板,之前那个灯罩做的七歪八扭,除了没经验之外,没有平整的铁工作台也是个重要原因。 铁管已经准备好,霍崇拿着这根长长的东西蘸了琉璃浆,就开始吹制器皿。经过十几次失败,第一个酒瓶形状的物件终于做了出来。 霍崇只觉得精疲力竭,倒是师弟师妹们第一次见到,都拿着瓶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在众人欢喜之时,霍崇瞥见李童山家的小工看了一阵明显比李童山制作的琉璃澄清许多的瓶子,悄悄后退,蹲在霍崇准备的细料旁边看。应该是想从这些细料里头看出些门道。 霍崇对烧玻璃没啥经验,对准备料更没经验。之前霍崇已经对比了自己的料与李童山的料。发现李童山这边的料在大概是二氧化硅,就是沙子选取上比自己这大白脖靠谱得多。 反正一看他家的沙子,就是比霍崇以为的沙子更像地道的沙子。 但是不管李童山积累了多少经验,都没办法比得上现代工业的积累。霍崇对于玻璃制品的概念之一就是澄清剂,而澄清剂里面砷化物,还有氧化锑之类的。这些霍崇都弄不到,硝酸盐也是霍崇暂时弄不到的。 令霍崇有印象还能弄到的是氯化钠,也就是食盐。在熔融琉璃的时候加了一些,没想到居然就有了效果。但这种事情霍崇也同样不会拿出来讲,自己知道就好。李童山还远没到能让霍崇倾囊相授的合作级别。 烧制琉璃的速度越来越快,琉璃的透明度也越来越像玻璃的感觉。霍崇这边每天也就能做二三十个。等玻璃瓶终于能整齐码一堆的时候,朱二牛就兴冲冲跑来告诉霍崇,可以准备蒸酒了。 霍崇已经做好了土豆制成的饴糖,必须得说,这味道非常一般。甚至没有红薯饴糖好吃。 用饴糖补料。再酿两天,霍崇才开始蒸酒。分馏的酒气从刚开始就明显浓了不少,蒸了一半,霍崇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久违的伏特加味道。 几十斤酒头出来,霍崇尝了一口,立刻就龇牙咧嘴。这特么就是酒精啊! 与五谷复杂的成份相比,土豆可显得格外单纯,酿出来的酒同样简单干脆。 朱二牛也急不可耐的喝了一口,直接被呛出了眼泪。用力捶打胸口,朱二牛伸着舌头,还很没形象的擦着眼睛。都有点哈奇士的架势。好不容易喘匀了这口气,朱二牛痛苦的问:“这是啥?” “烧酒!”霍崇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命名。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来自江浙的东风了。霍崇却忍不住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这种玩意真的能卖出去么?在这个根本不习惯高度酒的1717年,身子弱的就这么一口酒下去,大概都能出人命。 “二哥,咱们还是把酒调淡吧。”霍崇退缩了。 第31章 装神弄鬼(一)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霍崇心里念叨着苏东坡的诗,做着出门的准备。老三老四都已经准备完毕,站在独轮车边等着霍崇。想起师弟们对土豆烧酒的评价,霍崇更是失落。 土豆烧酒简单明快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浓了呛人,淡了更突显出如同酒精兑水的不爽口感。如果把这个酒与其他酒勾兑,大概是霍崇与朱二牛的水平不行,总是有种不好形容的口感。但是霍崇也没了其他办法,此时能拿出手的也就这种酒了。 狠下心,霍崇出门就走。同时宽慰自己,至少土豆很便宜,真的很便宜。一斤才一文钱,再买两千斤,霍崇压箱底的钱还够。但是,买了两千斤之后,霍崇也就啥也不剩了。这场赌博如果失败,霍崇只怕没有翻身的机会。 出门走了几步,就见村头刘猎户从屋里出来招呼霍崇。霍崇打了招呼,就见刘猎户神色比较奇怪,只能过去问问。等霍崇走近,刘猎户压低声音说道:“霍兄弟,朱有全昨日来找俺,说你没学会刘叔的法术。没办法靠种福钱赐福。” “哦。”霍崇觉得不意外。朱有全一直想夺取霍崇现在的位置,就算是朱有全自己放弃了,他背后那些人只怕也不会放弃。 刘猎户担忧的说道:“俺还见了其他人,朱有全已经把他们都找了一遍。” 霍崇本就对天理教的这个位置并不在意,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反倒希望能有机会摆脱这个令人不快的名头。看刘猎户神色中的不安,霍崇笑道:“刘大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朱有全爱怎么说就让他说呗。若是大伙要俺还了种福钱,年关前俺把钱还了大伙。” 刘猎户欲言又止,只是摇头。 霍崇此时有事,就告辞了刘猎户,继续前去买土豆。有了上次经验,这次老爷子没出来,还是那个儿子出来见得霍崇。两边讨价还价一阵,最终以霍崇能接受的100斤110文价钱成交。 土豆运到朱二牛作坊,朱二牛赶紧关了门,“霍兄弟,俺听说朱有全想夺了你的位置。” “俺也听说了。”霍崇答道。 “朱有全还说要让人找你,你可得小心。” “呵呵。”霍崇都懒得回答。朱有全除了找人之外还有别的办法么。上次捕头出面并没有真的弹压各村的人,但是各村的头面人物都知道霍崇认识官府的人。仅这一点,这帮人都没办法走官府路线。如果是私下的路线,霍崇并不畏惧这帮人。 约定好明天过来帮朱二牛处理土豆,霍崇就带了人回家。还没到门口,就已经见到十好几个陌生人正堵在霍崇家门口。霍崇停下脚步,让师弟们赶紧掏出东西防身,留在原地别乱动。自己则整理好匕首,直奔家门口而去。 这帮人都带了家伙,一看就不是善类。等霍崇走近,这些人已经隐隐摆出包围的架势。霍崇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停下,大声问道:“不知几位在俺家门口干啥?” 其中一人越众而出,走到霍崇面前大声问道:“你就是霍崇?” “你是谁?”霍崇反问。 “俺是天理教兑字门刘延年。” 霍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刘叔只是把一些天理教的只是讲给霍崇听。霍崇知道自己这支属于天理教兑字门下,却也仅止于此。至于如何与教里其他人打交道,霍崇一概不知。 可这么傻站着也不是个办法,霍崇只能问候道:“原来是刘门主。失敬失敬。” 刘门主明显没想到霍崇居然这么一个反应,惊讶的上下打量霍崇几眼,怒道:“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你就这么一句?” 霍崇并不在意这位刘门主的反应,不就是一个乡下小地方的舵主身份么。真没有了又能如何,便以正常的礼数应对,“不瞒门主。俺入了师父门中不过半个月,师父就任命俺当了大师兄。当日他被朱有全气的吐血,一家子都去找医生看病。现在都没回来。俺真不知道教里该是什么礼数。” 这刘门主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霍崇一阵才问道:“你师父走了这么久,你都没去找过他?” 霍崇心中暗笑。刘叔为了逼祸逃走,哪里还敢重新露面。若是霍崇真知道刘叔所在,大概就把这个消息卖给徐右林了。看对方这副模样,霍崇觉得他们很有可能就是朱有全找来的人。忍不住出言挤兑。 “俺师父将位置传给俺的那天,朱有全当众打俺,还把师父气的吐血。俺师父把朱有全赶出师门。门主若是问问朱有全,他或许知道俺师父所在。” 刘门主脸色登时黑下来。他盯着霍崇,霍崇也盯着他。看得出,这位刘门主大概明白霍崇为什么要这么讲。很快,刘门主憋出了愤怒的模样,怒道:“你这等样子,哪里还像是俺们天理教的人。你这舵主别做了!” 霍崇很想直接怼回去,‘和你有个毛的关系’。不过从所谓道理上讲,这件事还真的与这位刘门主有关。刘门主本身的确有权发布下面所谓天理教舵主是否被总舵认同的宣言。 既然本就没想着吊死在天理教这棵树上,霍崇倒是有点掉刁难这货一下。“喂,这位刘大哥,你说你是天理教兑字门的门主。不知你怎么让俺明白,你就是你说的那位刘门主?” 说完,霍崇已经做好战斗的心理准备。自己就是要用‘你给俺证明你是你’的把戏怼这位刘门主,对方恼羞成怒也是可以预期的发展。 果然,刘门主大概从没听说过这样的问题,愣了愣就已经勃然大怒,“你说啥?” 霍崇毫不迟疑的再次大声说道:“俺说,你咋让俺了你是刘门主。要么你自己弄到俺信,要么你就请俺师父过来,让俺师父告诉俺,你就是刘门主。不然的话,俺不能信。” 刘门主并没有如霍崇想象的那般勃然大怒,反倒露出了些诧异。看来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提出这样的问题。片刻后,他才突然大怒起来,喝道:“你再也不是俺们天理教的人啦!” 霍崇只是笑了笑,心里面做好打一架的准备。见到门主暴怒,跟着他一起来的人也已经围上来,大有要动手的意思。 从腰里抽出了短棍,霍崇准备好和这帮人干起来。 见到霍崇的姿势,这边的人居然没有扑上来,而是警惕的护住了刘门主。刘门主对一人命道:“老七,试试这小子的身手。” 一人越众而出。霍崇看了看他的步伐,就把短棍插回腰间。这时代练武的人都是一个问题,对于人体运动学的认识水平太低。 老七腰里挂着一把刀,见霍崇竟然空手应对。傲慢的笑了笑,摘下刀交给旁边的同伴。也空着手向霍崇逼近。 以前霍崇都是等对方先动手,这次霍崇懒得这么内敛。抢步上前,挥拳就打。老七力气不小,双方手臂一碰,霍崇就感受到对方在双臂上下过功夫。但是这不重要,趁着与老七较力之时,霍崇腿上移动,借力打力,直接把老七甩了出去。 这老七被摔的不轻。气恼的爬起来就与霍崇动手。然而冲动并不能让身体机能得到真正提高,霍崇在好多次被教练打得动弹不得的时候,被教练冷酷的给与指导。 看着老七的动作,霍崇仿佛看到了当时的自己。然后老七同样被一次次摔出去。 老七的同伴一看霍崇如此对付老七,一个家伙大喝一声,拎着棍子就冲了过来。霍崇抽取短棍迎上去。双方几个回合下来,霍崇已经明白这厮只会点套路。 趁着对方一棍轮来,短棍架在胳膊上挡下横扫,反手抓住对方长棍,切入对方近身。短棍就直接捅在那厮小腹上。趁着对方吃痛,几棍下去就打得对方双手扶着小腹,跪倒在地。 其他几人看到霍崇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两名同伴,已经吓得挺起枪,拔出刀,全然摆出防御的姿势。 霍崇立刻用话将住他们,“一个个的打不过,要一起上么?你们若是一起上,俺可就不客气了。” 刘门主赶紧喊道:“霍崇,你这是要欺师灭祖么?” 霍崇立刻怼回去,“哈哈,俺的师父是刘丰刘舵主。俺师父不在,是你们就要欺负俺。” 没想到刘门主并没有露出黑社会好勇斗狠的反应,只能喝道:“明日俺就当众把你赶出门墙,你给俺等着。” 随即让其他人扶起两人,一溜烟走了。 这下霍崇反倒有些讶异了。这时代在霍崇印象中是个完全不讲道理的时代,强者肆意横行,若是备受欺凌。没想到自己见过的捕快和眼前的这些家伙并不是那种随意杀人横行不法的模样。这还真的是,有点王法的意思。 当天晚上,霍崇带着匕首和衣而睡。第二天醒来之后,并没有出现半夜烧屋的事情。甚至当霍崇完成了早上的课程和功课,才听到外头有人骂骂咧咧的敲门。 现在才开始,古人的生活节奏可真慢啊。霍崇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嘲讽一下。 第32章 装神弄鬼(二) 既然门外已经骂起来,霍崇决定不再当做没听到。拎着棍子到门口开了门。见门口的几人是见过的刘老五的手下,霍崇便指着他们骂道:“你们骂啥呢?” 几人见到霍崇神色不善,吓得立刻逃开。霍崇拎着棍子走出来,就见刘老五也在门外远一点的地方。见到霍崇出门,刘老五也被吓到的样子,连退几步,刘老五喊道:“霍崇,门主已经到了村里,你该死了!” 霍崇也不回答,拎着棍子就冲向刘老五。刘老五吓得转身就跑,霍崇慢慢撵着刘老五,看看这厮准备跑哪里。跑出去一段,却见前面一个土台上旁已经围了不少村民。 刘老五高喊着:“霍崇打人啦!”一溜烟逃到土台边。 大概是因为霍崇并非第一次打人。不管是痛打槽帮的人还是昨天动手,都有村民远远围观。所以刘老五虽然喊着,却没人上来和霍崇对打。 既然对方摆下阵势,霍崇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把戏。拎着短棍走到土台子前,就见刘家村与朱家村的几个头面人物都在台子前,朱有全站在他们身边,一副恭顺的模样。 刘老五此次并没有跳在最前头,也躲在其他人背后。倒是地主三瓦缸站了出来,走到台上有些不自信的说道:“大伙!霍崇不是教里的人……” 霍崇非常赞同地主三瓦缸的话,自己从来不信教。除了霍崇是个理工男之外,有句话让霍崇觉得找到了一个逻辑思维。穷人更喜欢信神。但是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神,那么这些穷人的悲惨命运不就是神创造出来的么? 但是霍崇却大喝道:“三瓦缸,你瞎说啥呢。俺师父把位置交给俺的那天,你可当场看着呢。这么多乡亲都看着呢。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那天的事儿是被你给吃了?” 下面的村民中传出一阵笑声,从声音判断,霍崇猛怼地主三瓦缸,可是实实在在给大家带来了欢乐。 三瓦缸楞住了,一时也没办法说出什么来。 眼见三瓦缸被霍崇直接用实事给呛住,台下的朱大爷跳上土台喊道:“大伙!那天俺没见刘师父把位置传给霍崇……” 这话直接引发了一阵低笑,有人已经喊道:“俺看到了。” 朱大爷听到这话,气的脸色不善。不过他接着喊道:“俺就见到霍崇把他师父气的吐血!” 霍崇没想到朱大爷从这个事情上入手,而不是直接煽动众人要钱。这还挺有意思么。要从道义上抹杀霍崇的所有正义性,这帮货们真不是黑社会么? “放屁!是朱有全气的刘叔吐血,俺们可是都看到了!”台下响起刘猎户的骂声。 霍崇心中一暖。刘猎户虽然抠门,没想到这时候能豪爽的为霍崇说话。 而经过刘猎户这么一喊,不少见过那次事情的刘家村村民也纷纷点头。 见事情竟然变成这样,刘老虎急了,直接跳上台子,对着村民们喊道:“大伙!俺们请来了天理教的门主,是霍崇师父的师父。刘门主不认霍崇,认的是朱有全。” 说完,刘老五又跳下台子,拉着昨天那位刘门主。刘门主的手下一把推开对刘门主拉拉扯扯的刘门主。另外的人扶着刘门主登上台子。 “大伙,俺是天理教兑字门门主。”刘门主对众人打了个招呼。 刘猎户疑惑的问:“你就是刘叔的师父?你多大了?” 下头的村民也纷纷对五十多岁的刘叔怎么会有个比他小起码十来岁的师父表示不解。 刘门主看来是经历过好多次这样的质疑,他坦率的解释了几句,甚至把霍崇当了大师兄也拿来做了例子。 原来天理教采取门主就是所有舵主师父的规矩,就如霍崇入门早晚不等于霍崇不能当大师兄。大师兄在天理教里面不是按入门时间排列,而是一个称号。每一个分舵的掌门自然是师父,师父之下管事的就是大师兄。 也亏得刘门主伶牙俐齿,对着一群没啥概念的人居然给讲清楚了。 村民也不知道天理教到底是啥组织结构,听了之后也不再发表什么质疑。 刘门主看村民们至少听明白了,随即说道:“俺们天理教有自己的经文,刘丰应该给大家念过。朱有全在俺们天理教里头好多年,经文法事都很熟。霍崇根本不会俺们天理教的经文。你们觉得是朱有全能当这个位置,还是啥也不懂的霍崇能给大伙种福运。霍崇啥都不懂,他完全种不了!” 霍崇觉得自己学到了一招。这么讲对于普通百姓足够了,因为刘延年这货直接指出了一个事实,霍崇其实真的不懂。 既然用这个做切入点,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证明喽…… 就听刘延年喊道:“若是大伙不信,就让他们两个人在这台子上给大伙做法看看。” 霍崇心中感叹。以后特么自己有机会也得用这办法试试看。虽然都是装神弄鬼,但是这帮天理教上层却根本装神弄鬼来做,而是从现实入手。只要百姓相信装神弄鬼是真的,那么大家都不懂装神弄鬼的情况下,谁能把水搅浑,谁就能掌握主动。 可这只是一个设想,这帮人到底会怎么做呢?霍崇越来越有兴趣了。 就听刘延年对霍崇喊道:“霍崇,你说你接了刘丰的位置。刘丰会的东西一定教给你了。你上来给大伙施展一下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霍崇觉得明白了。 这帮货对于各种装神弄鬼的把戏都非常清楚,做什么都难不住他们。只要当众戳穿霍崇的把戏,就能让村民对霍崇完全失去信心。 既然这样,霍崇也不想让这帮人得逞。霍崇脚尖点地,已经用漂亮的姿势跃上了台子。下面传来些惊讶的呼声,这姿势应该是看着挺帅的。 而刘延年已经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大概是因为昨天霍崇揍他的手下给他造成了些心理阴影吧。 霍崇当然不会揍这个刘延年,转向村民,霍崇大声说道:“大伙!这些人是来给朱有全撑腰的,俺做了啥,他们都会说俺做的不对。如果要比,那就让朱有全先给大伙演示一番。这才公平么!” 刘猎户在下面高喊道:“对!让朱有全先做。不然你们光说霍兄弟不对,俺们也不知道朱有全做的是不是对。” “对,都得让俺们看看!”村民一听这热闹有的看,已经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刘延年瞪了刘猎户一眼,转过头板着脸对朱有全喊道:“朱有全,上来给大伙演示!” 霍崇跳下台,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等着看戏。 几分钟后,朱有全的表演开始了。再过几分钟,下面的村民们已经一脸的茫然,甚至有些人无聊的开始打起哈欠。 是的,如果一个人只是跳大神般的来回转动,口中念念有词。最初的时候的确会吸引人,但是时间一长就没意思了。 看到别人打哈欠,霍崇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本以为朱有全好歹会变个小魔术,但是这算啥呢?跳大神也比这个好看啊。 然而这套东西偏偏用了比较长的时间,也亏得朱有全真能记住这么冗长的一套玩意。看来他是真的花了心思好好学习过。 好不容易等这些搞完,朱有全跳下台子。刘门主又上了台子,对着霍崇喊道:“霍崇,这是咱们天理教的种福术。你若是能如朱有全这般做下来,俺就让你当这个舵主。” 霍崇知道自己不会。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霍崇也没有什么不干就当场认输的道理。 喊了句,“等俺片刻。”霍崇直奔家里而去。 拎了浓度最高的一瓶土豆酒精,霍崇拿了几捆草,把草束起来,中间插上酒精。点起两支火把,又在草束里面浇上酒精。又拿了打火机直奔出来。 奔到土台前面,就听人群里有人喊道:“霍崇没跑!他没跑!” 看来是霍崇回去的片刻,已经有人在散播霍崇被吓跑的谣言。 霍崇跳上台子,直接把草束连着的木棍插在了土台上。又将火把也插在台上太,这才对众人喊道:“大伙,俺师父之前把他压箱底的法术教给了俺。俺就施展了给大伙看看。” 说完,霍崇拿出玻璃瓶,将里头的酒精倒在手上。接着扬天长啸,“无生老母!真空世界!无生老母!真空世界!” 喊完,霍崇已经把手伸到了火把上。随着一阵炙热感,酒精就被引燃了。 高高举起手,霍崇让台下众人看着霍崇手上的火焰。离得远的还有眼神不好的人并没有看到。但是距离近的眼尖的村民隐约看到霍崇手上的变化,已经有人喊道:“霍崇手着火啦!” 霍崇不等手上的酒精烧尽,更不等燃烧的酒精把手烫伤。霍崇的手就按在了草束上。 片刻后,霍崇已经感觉到手掌已经有些发烫。而在此时,霍崇也见到干草束上浸泡的酒精也同样出现了一层蓝色的火焰。 霍崇担心还不够,另一只手也按在干草束上。打火机轻轻一响,在大伙看不到的角度,一道小火苗就开始炙烧干草。 片刻后,火焰终于起来。 霍崇连忙松开打火机按键,连退几步。 “着了!着了!”在眼见村民们的呼喊声中,干草束开始冒出自身燃烧时的青烟。 第33章 装神弄鬼(三) 自己看人变魔术,总想看到最神奇绚丽不可思议的场面。霍崇自己玩这种把戏,心里头只担心被人直接看穿,注意到的都是种种明显会穿帮的部分。 等两插在台子上的三个干草束都燃烧起来,霍崇只觉得脸在热辐射烘烤下有些发烫,也可能是自己的羞愧不安才让脸变成这样。 第一个干草束燃烧起来的时候,台下一阵沸腾。惊讶于叹息的声音在第二个烧着的时候就小了许多。第三个燃烧之后,霍崇停了片刻,整顿好心情才向土台子下面看去。却见众人目光都落在熊熊燃烧的干草束上。 朱有全脸有点发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兑字门的门主李延年毕竟是老江湖,他倒是没有太吃惊,只是面色阴沉的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 突然间,台下传来一声喊叫,“霍崇懂妖法,以后大伙谁家失火,都是霍崇干的!” 发出喊声的是刘老五。其他村民听到这一嗓子,神色都大为震惊。霍崇没想到刘老五会这么说,气的跳下台直奔刘老五冲去。 看霍崇冲过来,村民本能的从霍崇眼前躲开。刘老五见到自己与霍崇之间出现了一条通道,转头就跑,边跑边喊:“要杀人啦!霍崇要杀人啦!” 人群中又发出倒吸凉气与惊恐的叹气,仿佛霍崇接下来就真的要杀死刘老五一样。 见到刘老五逃走,霍崇并没有直接追上去的打算。而且周围村民眼中的惊恐也让霍崇感觉事情不对头。 自己不过是玩弄个小把戏,不过是个装神弄鬼。大家应该是用看场把戏的心态来对待吧。即便不给热烈的掌声,好歹也有点欢声笑语。把这玩意当真的模样是啥意思? 正不安中,就听背后土台上的李延年大声喊道:“霍崇,你这妖术从何处学来!” 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惊叹。霍崇大惊。自己本来只是想通过装神弄鬼来对抗装神弄鬼,可从效果来看,自己明显想错了。 比装神弄鬼,自己给天理教门主相比,真的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自己才玩过几次,人家这辈子都在钻研这个。随便一句‘妖术’就把霍崇置于极为不利的地步。 看着周围众人的表情,霍崇想反驳,却想不出怎么反驳。越想说话,就越不知道该说什么。霍崇发现自己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高声喊道:“台上的是刘门主吧!” 沉寂中,这一嗓子让压抑的气氛得到了点缓解。霍崇反倒有点担心,是不是刘延年又叫来了帮手。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刘延年的帮手过来打架,反倒能转移大伙的注意力。 就见两名从未谋面的汉子跳到土台上,给刘延年躬身施礼。刘延年认识这两人,还礼后问道:“两位舵主想找俺派人告诉俺就好,哪里用跑来这里。” 两人招呼一下跟随来的人,随从立刻抬过两条火腿。为首的那位又行了个礼,大声说道:“刘门主,俺们是来求你救人呢!” 刘延年脸上登时露出谦逊中夹杂着自得的神色,嘴上还客气道:“两位兄弟何必如此客气。” 为首的舵主继续说道:“俺们也不知道刘门主在这里,既然遇到刘门主,俺就请刘门主对这里一位叫霍崇的舵主说说,请他救救俺们的兄弟。” 虽然态度很客气,舵主声音洪亮,台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霍崇身上。霍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到不知所措。怎么突然就有人找自己来救人呢, 刘延年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虽然他很想极力掩饰,但是对面的两位舵主又不是傻子,已经看出再明显不过的端倪。为首的应该对刘延年如此不善的脸色感到不快,难看着脸问道:“难道刘门主不愿意帮俺们么?” 刘延年想了片刻,干脆直接答道:“洪舵主,俺不知道霍崇与诸位有什么过节,俺来这里就是来告诉大伙,霍崇已经不是俺们天理教的人,更不是俺们的舵主。诸位要如何他,与俺们无关。” 听到这话,反对霍崇的人神色都放松下来。朱有全更是复活般用炫耀般的眼神瞪了霍崇一眼。 “不是你们的人了?这是什么意思?”洪舵主也有些迷糊了。 刘延年犹豫了一阵才继续说道:“不知几位想救谁?” “俺们帮里的兄弟,受了伤。” 刘延年松了口气,“俺可以派人去看看。” “不用劳烦,俺们为了赶紧救人,已经把人都抬来了。”舵主说完,回身打了个招呼。立刻有人抬过三个担架。 刘延年跳下土台,掀开三人身上盖的东西。 此时村民也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纷纷挤过去围观。最前头的人立刻发出一声‘妈耶!’的惊呼,开始向后逃。后面的人努力挤过去看,看清楚病人的模样,也同样发出‘妈耶’的惊叫,跟着往后逃。片刻后,看到伤势的人都逃的老远,全然是避之不及的模样。 刘延年脸色也很是难看,他转过身,不让自己看到伤者。有些气恼的说道:“洪舵主,霍崇何时打伤你们的人。你们要找他报仇,俺帮忙!” “刘门主,你这是啥意思!俺的人在河上受了伤,来这里是请霍兄弟救人。什么打人?打什么人?难道刘门主这话是不想救人?” 刘延年看洪舵主真的不是来找霍崇算账,又被洪舵主用话逼住,索性答道:“俺想救你们的兄弟。要么几位容俺……”说到这里,刘延年又盘算片刻,终于艰难的说道:“洪舵主,俺救不了你们的人。” 洪舵主一直用请求的身份向刘延年请求帮助,听刘延年说了实话,立刻大怒:“你早说啊!给俺瞎扯一通,想耽误俺的功夫!” 说完,洪舵主转身对台下的众人喊道:“诸位乡亲,俺是大清河上槽帮舵主,俺姓洪!这次来是找一位叫做霍崇的兄弟,请他救人。大伙谁知道霍崇兄弟在哪里住,还请告诉俺知道。俺谢谢大伙了!” 没人回答,但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霍崇身上。洪舵主一看这模样,立刻跳下台子到了霍崇面前,先行了礼,随即问道:“这位兄弟,你知道霍霍兄弟住哪里么?” “俺就是霍崇。”霍崇只能答道。 洪舵主上前一把抓住霍崇的手臂,“霍兄弟,可是见到你了。霍兄弟,请你一定要救救俺们的人。” 霍崇忍不住后退一步,担心对面这位洪舵主突然袭击。洪舵主看到霍崇的表现,连忙送开手后退两步,“对不住霍兄弟,吓到你了。还请霍兄弟过来看看俺们的人。” 走到担架前面,掀开被刘延年随后抛下的床单,霍崇也倒吸口凉气。这人身上有个外伤的口子,已经化脓。红的白的混合在一起,加上渗出的组织液,看上去就令人难受。怪不得村民看到之后都吓得倒退,霍崇也很想退开。 霍崇转头对洪舵主说道:“洪舵主,俺肯治治看。可你们的人伤成这样,俺可不敢说能治好。” “霍兄弟,俺也不赖着你。若是能治好,这是他们的命。若是治不好,也是霍兄弟尽力了。” 听到这话,刘延年脸上露出了些后悔的神色。不过之前他已经把话说死,此时再不能反悔。霍崇就见刘延年气恼的绷紧了嘴唇。 可霍崇还是不敢答应,只能拉着洪舵主的手臂,带着他往远处走。也不用霍崇多拉,洪舵主很自然的跟了上来。 走到众人听不到的位置,霍崇低声说道:“洪舵主,俺觉得你是从徐兄弟那里听到的消息吧?” “是。” “那徐兄弟有没有告诉你,俺治伤的办法可有些邪乎。” “俺听说过。”洪舵主应道:“徐兄弟说,若不是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来找你。可俺这几名兄弟是真的不能死。只要能救了他们的命,什么法子都行!” “洪舵主,俺一定尽力。可是你们的人能不能活下来,都看他们的命够不够硬。若是没救过来,洪舵主可不能说什么。” “霍兄弟,不瞒你说,俺见这种伤势也有些回数。现在就是请最好的医生也救不过来。这才会前来请霍兄弟相救。只请霍兄弟无论如何都要出手。其他的事情,俺听天由命。” “好!抬了人去俺家。”霍崇答道。 这种外伤引发的伤口化脓在这个时代完全没有应对手段,只能等着浓自己干了。这边的蛆虫一直有养,霍崇准备用来喂鸡。等三人运到霍崇家,霍崇一边命师弟给这发着高烧的三人额头、脖颈、耳后涂抹酒精,用来降低体温。 又请大清河上槽帮的人出去。洪舵主低声说道:“俺听徐兄弟说了,霍崇兄弟的手段。俺要留下来看。” 霍崇觉得有人看着也行,立刻从面粉里挑出些蛆虫放入化脓的伤口。 等大量蛆虫开始在溃烂化脓的伤口上聚餐,霍崇才精疲力竭的坐到凳子上。 今天的事情已经弄到霍崇完全搞不明白的地步。霍崇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自己给弄到圈套里去的。想了一阵,霍崇还是没搞明白。 但霍崇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搞这个真的搞不过别人。既然搞不过别人,那就再也不搞装神弄鬼的事情。 既然都是失败,与其背负失败与污名,还不如清清白白的承认失败! 第34章 脚踏实地(一) 洪舵主坐在手**边,却不敢看手下的伤口上那些蠕动的小玩意。霍崇并没有一直观察,这不仅仅是霍崇也不喜欢看哪种场面,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赶紧用水尽可能化开饴糖,往里面掺入盐,搅拌成容易吸收的流体食物。如果只是伤口化脓,蛆虫就可以有效治疗。但是这三位伤者运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发了多长时间的高烧。 虽然高烧能够最大限度的遏制体内细菌繁殖,高烧也会大量消耗人体的营养。霍崇不懂得如何制作输液设备,也根本没有准备。只能通过非输液的办法为人体补充糖类了。 见到霍崇拿来的东西,洪舵主一脸的不安。面对这么失礼的表现,霍崇直接舀了两勺吃下去。然后把木勺和碗递给洪舵主。洪舵主明白霍崇这是要他也吃两口,虽然明显不大情缘,洪舵主还是小心的舀了一点送到嘴边,抿了一下。 品了几下,洪舵主又尝了点。这次明显就比第一勺吃的多。皱着眉头,洪舵主问道:“甜的?怎么还有咸味?” 霍崇实话实说,“俺用饴糖调水,加了盐。这些兄弟现在啥也吃不了,得用这些让兄弟填填肚子。” 洪舵主还是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敢相信霍崇的话,还是不敢相信这东西能有多大用。 就在此时,只听身边一名手下发出了低微的**声。洪舵主连忙扭头去看,霍崇则伸手在这人额头摸了摸。经过酒精降温,这位的高烧得到很大缓解。不过此时明显感觉他体温又上来了。霍崇命六师弟继续给这人涂抹酒精。 六师弟却捂着嘴说道:“大师兄,俺想出去一会儿。” “嗨!叫你师妹过来。”霍崇叹道。心中觉得这六师弟真的是靠不住。 没多久,钱清进来了。霍崇命令钱清给这三人涂抹烈酒降温。 钱清看到那人伤口上的动静,吓得连退几步。虽然被吓得不轻,钱清却没有尖叫,而是看向霍崇。随即低着头,别过身体,背对着伤口。用棉布蘸了酒精给这三人因为擦拭过烈酒而格外干净的位置继续轻轻擦拭。 伤者伤口上的脓液正在逐渐被蛆虫吞噬,体温也逐渐降低。终于,原本轻微的**声变大了,而且明显听出意识开始恢复。 等这帮人总算有点清醒,霍崇让洪舵主一起给这几个人灌调和好的营养液。 屋里面逐渐暗了下来,霍崇扭头看向窗口,就见照在窗户纸上的阳光完全不见了踪影。走到院子里,就见原本被阳光照亮的窗户纸已经再见不到光影。 走到院子里,日头都偏西了。霍崇正想招呼师兄弟们做饭,三师弟已经跑过来,激动而且尽力压低声音说道:“大师兄,外头聚了好多人。也不知道他们要做啥。” 霍崇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就见到果然门口外路对面已经坐满了人。从门缝看出去那点视角里,根本看不到空地。 打开大门,果然,外头都是人。搞不好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门外了。见到霍崇走出来,众人都有些退缩,却没人被跑掉。 霍崇左看右看,就见居中的位置上又两伙人。其中一伙就是刘老五,另外一伙是朱大爷、朱有全,还有门主刘延年。向这几个人走了几步,霍崇站定后问道:“你们撺掇这么多人过来,是想做啥?” “霍崇,你那妖术的事情得给大伙说个清楚!”刘老五扯着喉咙喊道。 霍崇叹口气,自己的确是太小看装神弄鬼了。 自己方才看护病人的时候又忍不住把这件事反复想过,觉得找出了点思路。 朱有全他们各种念经,跳大神。这都是普通人能够重复的,至于朱有全说能赐福,更是随便谁都能做。大家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就不信。这才叫做装神弄鬼。 霍崇玩的这套是霍崇能做,但是其他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招手就弄到手掌上着火,这些火还能引燃干草束。村民不仅不知道原理,更是完全无法模仿。如果村民相信霍崇是真的能召唤火焰,那他们就相信霍崇能用火焰随意杀人,随意躲在暗处焚烧村民的房屋。 朱有全那种虚套把戏伤不到人,甚至吓不住人。霍崇搞得可不是虚的,而是用实实在在的火焰在恐吓村民。 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常人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威胁,刘老五他们一招呼,村民们当然要来找霍崇讨个说法。 霍崇扭头对畏畏缩缩跟在后头的三师弟命道:“老三,把酒拿来。再拿个木板,弄个草捆。还有,拿个点着的火把。” 老三此时也懵了,不是忘这就是忘那,来来回回跑了四趟才把东西都拿出来。 霍崇把木板放到凳子上,吨吨吨倒上酒,用火把一点,土豆酒精就燃烧起来。村民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容易燃烧的东西,都惊住了。 霍崇又对着干草束浇了一些酒,弯腰伸手在木板上摸了一把。抬起手,粘在手上的酒精燃烧着。 看到这架势,村民又惊呼起来。但是这次可就没有之前霍崇装神弄鬼时候那种不知所以然。因为清清楚楚看到了全过程,脑子比较灵光的已经盯着霍崇身边装了酒的琉璃瓶子看。 霍崇把燃烧的手按在撒了酒的干草束上,和之前一样,干草束上的酒被引燃了。很快,燃烧的酒又点燃了干草束。 村民们又发出了惊叹。但是霍崇听到,已经有‘聪明人’大声的对其他人嚷道:“俺看明白了!俺知道了!都是靠那瓶子里的……那什么水。” 霍崇早就见到了刘猎户,此时甩灭了手上的火焰。过去请刘猎户出来。 听霍崇说自己也可以这么玩一把,刘猎户当时就连连摆手。可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根本掩藏不住。 “刘大哥,若是烧伤了,俺赔给你钱。”霍崇用刘猎户最在意的钱说事儿。 果然,刘猎户登时壮起了胆子。虽然抓火的时候还是很胆怯,但是看到自己的手果然着火了,可是并不炙热的时候,刘猎户已经惊喜的看着燃烧在手上的火焰,大声喊道:“不热,真不热!”: 随着刘猎户的喊叫,一个早就跃跃欲试的小子也跑过来,大大在木板上抓了一把燃烧的酒精。然后高高举起燃烧的手掌对着圈里的家人喊道:“真的能着火!真能着火!” 人群里立刻冲出来来个中年人,对这小子当头一巴掌,直接拍在他脑门上,同时骂道:“你不要命了!?” 小子不服气,还把燃烧的手掌伸到老爹面前。不等他说话,他老爹连忙快速拍打这小子的手,很快就拍灭了火焰。然后又心疼的抓住这小子的手左看右看。 见儿子的手竟然没事,中年人扭头瞪了霍崇一眼,抓住儿子的耳朵喝道:“跟俺回家。回去揍死你!” 看着这对父子的热闹,众人哄然大笑。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不见了。 等刘猎户把霍崇的火焰表演重复了一遍,众人更是放下心。反倒是刘猎户还不满足,又是玩了一遍,这才意犹未尽的走到人群里。 走到一半,刘猎户停下脚步,抽着鼻子闻了闻,不解的说道:“真好闻!” 霍崇干笑两声,酒精这东西挥发到某个浓度,就是挺好闻。而鼻子尖的村民已经嚷道:“俺早就闻出来了,这是酒味。是酒味。” 见大伙敌意已经消散到一个安全范围,霍崇趁机喊道:“大伙!这是俺用俺的法子酿的酒,特别烈。点火就烧着。不是啥妖法。” 众人不信,霍崇就拿了几个碗出来,倒了几碗,请大家品尝。 没人敢喝,都是凑在鼻子边闻。便是如此,许多人都已经受不了,赶紧放下酒碗。 霍崇用火把在那些酒碗上点过,见到酒碗里都着了火,村民有些人后退,有些人往前挤。这下,场面混乱中却更是降低了危险度。 眼瞅霍崇竟然化解了这场‘猎巫危机’,刘老虎扯着喉咙喊道:“霍崇,你敢当众骗大伙!你就是个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听到刘老五这么吵吵,村民们又愣住了。虽然不再对霍崇投向敌意的目光,但是他们目光里也有怀疑。 霍崇立刻回骂道:“俺骗大伙什么了?俺这酒能烧着,就是能烧着!大伙可都亲眼见到了。” “你……你!”刘老五不是搞骗钱的,被霍崇这话直接怼住。 不等刘延年插话进来,霍崇大声喊道:“至于种福的事情,俺要说,你们才是骗子。请神这种事,你在台子上跳一跳,哼哼些也不知道是啥的哼哼,就能请到神?你们这是请神,还是叫鬼呢!别说请神,你们这么到大伙家这么干,大伙觉得这是来请咱们,还是来笑话咱们呢?” 之前被刘延年给坑了,霍崇觉得自己要放下,其实并没有放下。 刘延年是靠经验,先营造了一个他有判断权的氛围。霍崇这次就要先创造出一个自己也有解释权的氛围。 见到村民们对霍崇描述的‘礼数’有了共鸣的感觉,霍崇正想继续说下路去,背后的门却响起来,洪舵主冲了出来,对着霍崇大声喊道:“霍兄弟,俺的人有救啦!他们有救了!” 不少村民可是亲眼见到那化脓的伤口,听到霍崇居然能救下那样的人,人群中传出了一阵惊叹。真心的钦佩的惊叹。 第35章 脚踏实地(二) 洪舵主喊出人被霍崇救了,霍崇立刻就坡下驴,马上跟着洪舵主回到家里。检查了创口,蛆虫们按照自己的习性吃掉了能吃的一切。在人类看来,那些可怕的脓液以及恶心的组织液汇成的可怕创口变得干净,嫩肉逐渐被覆盖上了健康的痂层,下面是红色的嫩肉。 伸手按在病人额头,体温明显下降。虽然还有点热,却不是那种致死的高烧。 霍崇长长叹口气,对洪舵主说道:“方才洪舵主帮着解围,实在是感激。” 洪舵主一脸‘就是俺帮了你’的表情,却非常谦虚的说道:“霍兄弟说什么呢,你救了俺的人,俺不过是出去叫你回来帮着看看。” 霍崇却不敢得意,这帮人身体依旧虚弱,霍崇这里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治疗设备。若是他们自己身体不行一命呜呼,霍崇可担不起责任。便叹道:“还得看这帮兄弟命够不够硬。” 洪舵主拉了霍崇一把,两人到了院子里低声交谈起来。 “霍兄弟,现在还不行?” “洪舵主,俺也不知道这帮兄弟发了多久的烧。若是他们发了三四天高烧……” “俺见过好些回,连着发烧别说三四天,连着两天人就不行了。霍兄弟,俺们的兄弟都是昨天才开始发烧。” “若是昨天,六成能救回来。”霍崇保持着谦虚谨慎的态度。 本以为洪舵主还会搅缠关于死亡的事情,没想到这位老兄却说道:“看他们的命了。霍兄弟,有啥吃的么?” 之前想给刘延年的火腿早被拿回送给了霍崇,霍崇立刻命师弟们把火腿切片,用松枝柴火熏烤。自己也赶紧准备晚饭,天色刚黑下来,矿灯挂起,众人开饭。 有肉总得有酒,虽然洪舵主稍微抱怨了一句,“有没有别的酒。” 却还是不得不喝着霍崇家的土豆酿,但是高度酒与肉类这种硬菜其实超搭配,几片肉下肚,也没人在意烈酒。吃喝一阵,洪舵主舌头都大了,“霍……霍兄弟。俺没想到你这法子可够邪乎的。” “哈哈。”霍崇只能干笑几声。有时候霍崇还挺羡慕能喝醉的人,自己这种喝晕却喝不醉的体质在酒场上其实很吃亏。别人借着酒劲干着干那,胡说八道。自己就做不出来。 如果是自己也能醉,洪舵主说这屁话,自己也能怼回去。可自己喝不醉,偏偏就做不出这等事。也是一种遗憾。 “霍兄弟,俺们的人要活下来。”洪舵主大着舌头说着。 霍崇只能点头。但是酒场上的经验让霍崇很怀疑洪舵主这会儿到底真的能看到别人点头么? 再吃一会儿,随着一阵噼里啪啦,洪舵主的八名手下相继喝倒。洪舵主倒是直着腰杆,看着是想再多说点。然而他就保持着如此姿势,直接向桌面倒了下去。 霍崇伸手挡住这家伙,省的他直接被面前大碗里的汤汁给溺死。没想到洪舵主居然还能紧紧抓住霍崇的手臂,在失去意识前说道:“霍兄弟,俺们的……人……,呃……得救活……” 这一晚上,霍崇领着师弟师妹们轮流值夜。等天亮了,霍崇立刻开始用探针试探伤口,从中挑出一片片留在肉里的树皮,挑出一根根木刺。 等干完,天已经大亮。安置大清河槽帮的人们一阵折腾,没多久这帮货冲出来,问了茅坑在哪里,就直奔而去。 折腾完早上的事情,洪舵主又来看他们的兄弟。见到这帮人都是病怏怏的,又开始询问怎么回事。 霍崇只是答道:“洪舵主,此时请大夫过来应该有用。” 洪舵主立刻派了手下出门,又在霍崇这里吃了早饭,居然也出门去了。 到了下午,洪舵主回来了。跟在他后面的居然是刘延年和他的手下。见到霍崇,那两个挨过揍的立刻按住家伙。洪舵主一声怒喝:“咋了?俺请你们来,你们还要在俺面前动手么?” 刘延年挥手让两名挨过揍的下属恢复了最起码的礼貌,也就是把手从兵器上放开。 接着才说道:“洪舵主,你这是何意?” 洪舵主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让手下搬了凳子,请刘延年与霍崇坐下,这才说道:“俺想做个和事佬,请两边都说开。” 刘延年嘲讽道:“呵呵!洪舵主,你这面子也忒大了吧?” 洪舵主根本不为所动,也笑道:“呵呵!刘门主,刘丰得罪了槽帮的人,闹出了人命!这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 刘延年脸色大大动摇起来,却还是负隅顽抗,“洪舵主这是啥意思?” “刘舵主。俺们槽帮的兄弟都知道这事儿,你要是非得说不知道,俺们就得找人评评理。” 霍崇听得很想笑,却也更是迷惑了。因为从来没有混过黑社会,霍崇也不知道黑社会的做法。不过霍崇觉得,所谓的评评理绝非是简单的字面意思。 刘延年黑着脸沉默了一阵,这才说道:“那也是霍崇的师父干的事!” “哦?霍崇不是被你撵出去了么。怎么和他师父又有干系了?”洪舵主逼问道。 “洪舵主,你这是要插手俺们教门的事情么?”刘延年不快的反问。 “刘丰的大弟子李秀念捅了俺们两个人,你是想让这件事算了?” 院子里的气氛登时就到了冰点,刘延年沉默着做了片刻后猛然站起身,大声说道:“下半晌再说。” 等刘延年走了,霍崇刚想说点啥,洪舵主摆摆手,“霍兄弟,不提这事。和你没关。” 霍崇只能不提此事,却忍不住问道:“让俺说点俺的事儿。洪舵主,不知道这酒能在运河上卖么?” “这酒太厉害了。”洪舵主叹道。 霍崇知道这就是自己这酒的问题,但是自己已经尽力了。就听洪舵主问道:“这酒咋卖?” “两文钱一碗。”霍崇说出了自己的定价。这时代一碗酒大概就是两文,一碗顶多二两。这时代一斤十六两,霍崇的酒一斤大概能卖出去25-30文。一百斤就是2000文,相当于二两银子。 买两千斤土豆也不过2200文。两千斤土豆酒最少也能出200斤酒。实际上可能出到300斤以上。霍崇也是努力提高自己的赚钱率。 “这个价钱……”洪舵主沉吟着,过了一阵才说道:“也行。” 霍崇赶紧问:“那洪舵主可否帮俺联系买家?” 洪舵主倒是够豪爽,“你先给俺一百斤,俺卖着看看。若是能卖出去,俺就帮你卖。” 霍崇心里头轻松许多,就换了个话题,“洪舵主,不知道槽帮船上兄弟有啥想要的么。俺不是说买过的,就是觉得有啥肯出钱又应付不了的。” 洪舵主点点头,“俺见你烧那酒,倒是想起件事。你这酒能当灯油烧么?” 霍崇早就想过,但是酒精这玩意挥发性太强。而且灯焰燃烧比较充分,所以没办法当成灯油。若是可以的话,霍崇早就开发出这玩意了。 不过这段时间苦思冥想,霍崇也的确有个路数。让洪舵主等一下,霍崇进屋去拿了几块东西出来。 这玩意外表有点像是蜡。洪舵主拿起来看了看,就觉得这东西表面有些发涩,也不知道是啥。 霍崇点了点柴草,把这玩意凑在火焰边,没多久就见小块居然燃烧起来。霍崇把燃烧的固态酒精放到一个铁板上,槽帮的众人都傻呆呆的看着燃烧着淡蓝色与橙黄色火焰的小块。 小块持续燃烧着,自身则逐渐萎缩。等火焰自行熄灭后,留下了一块看似干瘪的东西。 “这是啥?”洪舵主讶异的问。 霍崇随便解释道:“俺做的点小东西。要是买,可比酒卖的贵几倍。” 洪舵主完全来了兴趣,“这东西……能卖。只是俺还没想出来卖给谁。霍兄弟,你给俺个价钱,俺得想想。” 午饭后,槽帮的三人已经完全退了烧。然而这帮人的体温却如过山车般,经过高烧的顶点,就直奔深谷而去。即便是霍崇早就尽量给他们补充营养液,这些人的手依旧凉的吓人。霍崇只能在阴历五月天升起火盆,保持屋内温度,让这些人不至于过度失温而死。 烤了好一阵火,这帮人靠外部温度总算是回了点温。而屋里的人已经热的个个额头冒汗。就在此时,有人来敲门,居然是刘延年的手下。他黑着脸要霍崇去土台子那边。 霍崇带了师弟们应邀而去,这次台子下面的人可就之前多。霍崇觉得这是好事,说明村名对这场烂戏再无兴趣。 见到霍崇等人到了,刘延年阴沉着脸说道:“大伙!霍崇已经求过俺,不想被撵走。俺看他可怜,答应他了。” 前来的村民里几乎一半都是刘老五和他的手下那票人,听了这话都变了脸色。 而刘延年知道自己出尔反尔必然被人嘲笑,快速说道:“朱有全是刘丰的徒弟,俺觉得他也不该被撵出去。” 霍崇立刻明白李延年这是想掺沙子,立刻跳上台喊道:“门主,咱们这门派讲的是忠义!气的老师吐血算是哪一门子的忠?” 有了之前的经验,霍崇也选择和这帮货一样的手段。抓住一点,不论其他。 忠义这等事到哪里都说得通,霍崇先把这个推出来当做自己的挡箭牌。果然,台下朱大爷已经气得大骂,“霍崇你个狗贼!明明你把你师父气吐血的!” “大伙都看的清楚,俺也不想和你吵。”怼完朱大爷,霍崇转向刘延年,“门主想让朱有全留在教里,那是门主的事。俺的师父是把朱有全撵出师门,若是门主想让朱有全回俺这里,就请俺师父回来说话。俺师父让朱有全回来,俺就让朱有全回来。” 霍崇说完,心头大畅。刘叔挖了个坑给霍崇跳,霍崇当然记恨此事。现在逃得无影无踪的刘叔反倒成了霍崇最好的挡箭牌,只要刘叔不回来,霍崇当然可以把一切都丢到刘叔头上去。 既然会跑路,刘叔一定不想别人找到他。天理教若是肯花这功夫,霍崇是真心的期待她们如愿以偿。 看着刘延年那怨毒的眼神,霍崇友善了对他笑了笑。如果一个集团老总,被下头一个小代理商往死里怼。却因为些原因不能中断与这个小代理商的关系。小代理商只要不是脑子进水,再也不会生出能与这老总恢复友好关系的痴人妄想。 既然如此,保持起码的礼貌,也是愉悦自己的好手段。要是刘延年能暴跳如雷,那可就让这份礼貌得到了加倍回应。 刘延年明显不想继续受辱,丢下一句,“你等着刘丰回来!”就在他的人簇拥下离开。 等就等。霍崇很期待重新看到刘叔。有些账即便算不清,好歹也得当面说出来! 回了家里,霍崇继续给三名槽帮的兄弟治疗。这清代人身体还真不错,熬过了高烧与营养不足导致的体温下降。三人就这么一日日恢复了。 见这三人不会立刻死掉。洪舵主就想把三人留下修养。霍崇可不敢答应,洪舵主走的时候三人看着没事,万一这三人病情有反复,到时候责任可都得霍崇来背。 在这个没有第三方公证的医疗机构做尸检的1717年,霍崇被人讹上可就没机会说理去。 见霍崇坚决不答应留这三人将养,洪舵主很是不解,“霍兄弟,你这又是为何?” “洪舵主,你抬着你的人到俺这里,是为了让俺治他们的伤。对吧?” “对,” “你觉得伤治好了么?” “俺觉得治好了。”洪舵主爽快的答道。 见洪舵主够爽快,霍崇也爽快的继续说道:“洪舵主,伤好了,可这几位兄弟只怕还有病在身。俺不过是知道点治伤的手段,却不懂治病。俺觉得这几位兄弟只怕还有些别的病,还请洪舵主带他们去看大夫。” “看大夫……得花钱。”洪舵主叹道。 霍崇一看这样,更不敢留人了,“洪舵主,俺没有咒这几位兄弟的想法。只是若几位兄弟若是发病,俺到时候可说不清了。还请洪舵主带几位兄弟一起回去。” 洪舵主眉头皱起,不快的说道:“霍兄弟,你咋这样呢!” “洪舵主,这不是俺不想帮你。俺真不是医生。俺干不了医生的事儿。俺就是想让这几位兄弟全好了。所以才让洪舵主带着兄弟们去找医生。” 也不知道这位洪舵主是听明白了,又或者是单纯的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总之,他气哼哼的让手下用担架抬上这三人,气呼呼的走了。 等他们走后,霍崇才突然想起,这几个货除去带来的两条猪腿之外,没给钱,还特么蹭了饭。自己虽然没吃亏,也绝没有赚到啥。 但是送走这几位麻烦人物,霍崇也觉得能松口气。这帮人能干出这等事,他们的人若是死在霍崇这边,霍崇定然有大麻烦。 第36章 土地(一) 清晨的日光照耀着院子里,背诵九九乘法表的考试进入了尾声。哪怕是进境最慢的老四,也凭借着肌肉记忆背诵着,“……八九七十二……嗯,九九……嗯……八十一。” “好!”霍崇赞道:“来,给老四鼓掌。” 有霍崇带头,鼓掌声让老四如释重负。但是称赞结束后没多久,霍崇一句‘今后一个月,每天早上都要背诵’,让老四露出绝望的模样。 霍崇并不在意这帮家伙的反应,学习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学习过程中感受到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感受到痛苦这件事本身就令人不愉快。 但是强化痛苦也没啥意义,既然都完成了背诵,霍崇领着师弟师妹们开始做饭。吃饭这件事本身也能带给大家快感,尽可能减少痛苦感受并非坏事。 吃完饭,霍崇看了看日程安排。现在是五月二十六日。之前接连不断的破事终于结束了几天,霍崇一点都不想再回想。如果徐右林的约定还有效,他应该在七月十五左右到这边。霍崇准备货物的时间不算长。 正准备开课,又有人敲门。老三立刻不安的看向霍崇。霍崇心里叹口气,不光是老三,霍崇现在听见有人敲门就感觉不舒服。 开门一瞅,原来是租了霍崇从刘叔继承那几块地的佃户刘四金。正想请刘四金进来,他已经拉住霍崇的手臂,“霍兄弟,出事了。” 好吧,又出事了。霍崇也不能说啥,回去拎了短棍别腰上,要钱清带她师兄们认字,霍崇自己跟着刘四金出发。 到了地里,就见刘叔传下来的这片连块土地的一角的庄稼被什么给糟蹋了。刘四金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对霍崇说道:“霍兄弟,俺今天就搬过来住。抓住是谁干的,俺要打死他!” 霍崇看着这人为破坏的一片快收割的庄稼,心里面同样怒火中烧。大伙辛辛苦苦种一年,靠的就是这些庄稼。直接毁了庄稼,比抢粮只怕更可恶些。想到这里,霍崇怒道:“刘四哥,你听到啥风声么?哪个干的!” 刘四金愁眉苦脸的叹口气,“唉!霍兄弟,你……得罪了不少人。你觉得是哪个?俺也是受牵连。” 霍崇当然知道自己得罪了许多人。莫说一块地,那帮人只怕都有杀自己的心。但是霍崇现在真不知道是谁干的。听刘四金这个佃户一个劲抱怨,霍崇连忙安抚刘四金,“刘四哥。你看这块地有多大,今年打粮食把这块地刨掉。都算俺的。” 听到这话,刘四金神色稍微好了一点点,“霍兄弟,人家都说你会种福。俺也不求你会种福,你能让以后别出事好么?” 霍崇当然也不想出事,可自己树敌这么多,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在这边看着。只能尽力安抚刘四金。 回到家,就见师弟们并没有如霍崇交代的那帮跟着钱清学认字,而是满院子乱走。钱清气的嘟着嘴坐在小板凳上。 霍崇只觉得怒气上涌,揪住师弟们一个个在屁股上用笤帚抽了几下。这帮人这下才老实了,霍崇坐在凳子上,指着这帮人就骂:“你们是不是觉得俺教你们认字是害你们?说!一个个说!” 老三老四低着头不敢吭声,老六一脸知道错的神色,对霍崇说道:“大师兄,你别生气。你不是说今天要带俺们种土豆么?” 霍崇想对老六呵斥,但是老六一脸可怜模样,霍崇也发作不出来。再一想,自己的确这么安排的。之前发土豆已经发出来了三百多棵,霍崇本来想着在屋子外面开一小片地把土豆种下去。这的确是今天安排好的工作。 想到这里,霍崇喝道:“你们知道你们不读书是错的么?” 师弟们赶紧回应,“俺知道了”“知道了” “你们知道,请人教你们读书有多难么?”霍崇接着喝道。 这次师弟们明显没有服气钱清,但是看着霍崇是真生气了,老三低声说道:“大师兄,以后俺不敢了!” 既然师弟认错了,霍崇也不想再往死里追,只能叹道:“师弟,只要人家肯教,咱们就得谢谢人家。你们以后别看不起人。别看不起咱们自己人。” 说完,霍崇又对钱清说道:“师妹,过来。你也别生气了。俺让这帮货给你赔不是。” 钱清却站起身,转身回屋去了。三师弟立刻又想炸刺,指着钱清的背影说道:“大师兄,她不给你面子。” 这下霍崇忍不住又在三师弟铁牛背上呼了两巴掌,“这都是你挑头!你还敢说人家!” 铁牛连忙求饶。霍崇本来也不想让钱清下地,就带着师弟们搬着土豆去了地里。这年头的地种的很稀,与21世纪那种密密麻麻的农田大不相同。 这边霍崇领着师弟们把被毁掉的庄稼拔了,把土豆种下。刘四金就在旁边看。等霍崇种完了,他才过来询问。霍崇只能说了这是地豆子,其他的霍崇也不知道。 刘四金嘟囔着‘这地豆子种的这么密,长不好啊。’霍崇心念一动,想了那句著名的‘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现代农业的手段总结起来很简单,靠的就是良种、化肥与农药。肥料早就备下,现在到了该看效果的时候了。 回去蚯蚓房,就见那些并不宽大的腐质堆,的确有一堆已经完全变了颜色。用棍子挑开看,里面已经没了多少蚯蚓。 霍崇运了一部分蚯蚓土回到种了土豆的地边。先在土豆两边用小铁锄开条浅浅的小沟,把蚯蚓土倒进去一些,再盖上土,又挑了水浇过。 只是这么些简单的种植,已经累的霍崇浑身冒汗,气喘吁吁。看自己的师弟们也一球样。霍崇这才深刻体会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辛苦。心中再无对农民的小觑。 以这样的劳动强度,农民伯伯们一年可不是得农闲时候休息。每天都这么干,非得累出人命不可。 六月初一,麦子成熟,开镰收割。霍崇不敢有丝毫大意,带着师弟们参加了收割。几天下来,霍崇觉得腰椎一定受了受损。那种疼痛不正常,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经受过这样的痛楚。 刘四金也同样疲惫,但是脸上有着收获后的喜悦。霍崇则是以如蒙大赦的心情对刘四金说完,“四哥,俺想趁着播种前种些地豆子,还有大麦。” “为啥要种那种东西?”刘四金很是不解。霍崇不想解释自己要做饴糖与酒,只能说道:“俺想要这些。” “俺每种过,不会种啊。”刘四金脸色看着很不善的样子。 霍崇劝道:“四哥,种种看呗。” 刘四金的眉毛抽动起来,他满怀疑虑的看了霍崇一阵,一声不吭的转头就走。 霍崇没想到刘四金竟然如此反应,知道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却不知道错在哪里。 既然刘四金不愿意,霍崇也不逼他。而且霍崇有自己的安排,也没空在这等事上瞎整腾。想搞出些思路太容易了。但霍崇很清楚能执行的思路才有价值,譬如现在的霍崇其实没有选择。只能在制作琉璃器皿、养兔子两方面下手。 英雄的兔子妈妈熬到了小兔子断奶后一命呜呼。除了那些琉璃之外,霍崇手里有利用价值的只剩这几只刚能吃东西的兔崽子。 每天的事情相当简单,按照日程表上值班就好。张店这里气温明显比平原低,晚上还睡的不错。 第三天,刘猎户上门了,见到霍崇就问:“兄弟,你怎么能夺佃呢?” “啥?”霍崇遇到了自己完全不明白的词。 刘猎户黑着脸继续说道:“你这么干坏良心啊!” “啥呀?俺都不明白你说啥!” “俺说你坏良心!” “不是这句,是你进门后那句。”霍崇问道。 两人纠缠了半天,刘猎户才终于明白霍崇不明白啥叫做‘夺佃’。一直黑着脸的刘猎户被气乐了,向霍崇解释了‘夺佃’就是指地主中断与佃户之间的租地约定。 霍崇不明白了,“俺啥时候要夺佃了?” “你说你没有?”刘猎户大声问。 “俺没有!”霍崇果断答道,然后就见刘猎户径直出门,没多久就把刘四金给拉了进来。 “那你上次对四金说了啥?”刘猎户一副主持正义的样子。 霍崇就把之前说的话再讲了一次,刘四金与刘猎户脸色都是非常难看,刘猎户大声质问:“你这不就是要夺佃么!” “俺日!”霍崇真的怒了,“刘大哥,你这是啥意思?你这是要在俺头上扣屎盆子么?” 大概是见到霍崇如此理直气壮,刘猎户也大声质问:“那俺问你,四金要是种不出,你要咋样。” “他种不出,俺又能咋样。俺想办法从别地方弄大麦和地豆子。” “你这就是膀话!”刘猎户指责起霍崇了。 霍崇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头。干脆请两人坐下,直截了当的询问起这地方夺佃都是怎么一个流程。 刘猎户倒也爽快,直接把这手法讲了一遍。原来地主要夺佃,一般不会简单一句‘明年地不给你种’,然后就完事。他们总会先找个借口,然后用这个借口制造佃户不是啥好人的舆论。最后才会召集一些人,对‘坏人’做判决。 听到这里,霍崇忍不住笑出声,“这不是那些人对付俺的手段么?” 然而看对面两人的神色十分严峻,霍崇也不好意思再笑。但是心中却有些敞亮,怪不得以前那么喜欢搞‘好人’‘坏人’。因为有这么一种好人就可以无底限的处置坏人的氛围。 正因为有这种风气,怪不得特么有能耐的家伙宁肯当大魔头的小说,还那么流行。在故事当中把这种‘好人’群体都特么杀光,的确是一件令人心怀大畅的事情。 第37章 土地(二) 进过了好一阵的沟通,霍崇态度认真的对刘四金说道:“四哥,俺说错了话,俺给你赔不是了。” 刘四金听了这话,一脸受委屈的模样,居然还不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摆谱。霍崇仔细观察着这刘四金,心里面也有些疑惑,难道刘四金如此还不满意么? 如果在21世纪,霍崇说啥都不敢说‘你是个好人’的话。‘你是好人’在这个工业化时代就是骂人的话,代表着**裸的否定与刻骨的嘲讽。 但是霍崇准备试试看,竭尽全力鼓起勇气说道:“四哥,你是个好人。兄弟俺说错了话,你可别计较。” 听霍崇给出了‘好人’的评价,刘四金突然就气顺了,受委屈的模样没有了,脸色也因为满足而显得精神很多。 见这件事总算是解开,刘猎户也松了口气,对着刘四金说道:“俺就说霍兄弟不是坏人,你看,果然是吧。” “是是是!”刘四金连忙应道。 霍崇只能趁着这机会说道:“两位哥哥,都来了,俺请你们喝酒。” 一听‘酒’字,两人眼睛都是一亮。半小时后,两人都皱着眉头,看着手里酒碗里头的烈酒。霍崇也不多说,只是慢慢的抿了一点。没有肉,干喝高度酒,的确是挺折磨人的。 放下酒碗,刘猎户岔开话题,“霍兄弟怎么想着要大麦呢?” “做饴糖。”霍崇果断答道。 “四金兄弟,你没种过大麦?”刘猎户又问刘四金。 刘四金连忙摇头,“俺没种过。” “那就算了。”刘猎户叹道。 霍崇觉得总算是找到了与刘四金沟通的方式,用放低身段的请教态度问道:“四哥,俺想种些地豆子。你能不能帮俺。种不出来就算了,能种出来咱们对半分,你看咋样。” 刘四金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这都六月了,怎么能种东西呢?” “四哥,俺种种看。你就帮兄弟一下如何?”霍崇继续请求帮助。 刘四金明显不答应。然而刘猎户啪的拍了桌子,“四金,你这是不给面子么?!人家都求你了,你帮一把又咋样?” 被刘猎户把话给挤住,刘四金苦着脸说道:“俺是怕帮不上忙。哪儿听说过六月种地的!” “霍兄弟,要是种不出来东西……” 听刘猎户帮着自己说话,霍崇把胸口拍的山响,“种不出来,都算俺的。这样,这次种地豆子,俺一天给四哥两斤麦。你看咋样。” 有了现实的好处,刘四金神色总算舒缓下来了。又喝了半两酒,刘四金终于答应下来。 此时麦还没全收完,而且收麦之后还有好多事情要做。霍崇先继续自己的事情,六月初七,这边烧出一炉比较澄清的琉璃。霍崇努力把这些琉璃尽量做平整,还是不能太满意。可是怎么才能做的更平整呢?霍崇想起了‘磨玻璃’的名词。 反正有的是时间,霍崇做了个手摇的传动装置,带动的是一个能不断旋转的皮带。以前磨制得往复,有了皮带打磨,就可以单方向走。 两天后,一个还是有些许扭曲的眼镜片出来了。霍崇在磨制中已经浓了松烟熏制,有了镜片,总算是搞出烟熏镜片来。 把这玩意带上,直视熔炉与坩埚里变化的时候,那种双眼仿佛遭受针刺的感觉大大降低。 刚弄完,刘四金就来找霍崇。霍崇到了地边就感觉腰部在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即便知道这是被吓出来的,霍崇还是心有余悸。但这也没办法,该动手时就得上。 好在刘四金种地的时候一点都不偷懒,哪怕他满心怀疑,干起活的时候可没有受到影响。而且霍崇也只发出了三百多个土豆芽。之前在被毁了的那一小片地上种了些。这次劳动量并不大,两天就把剩余的土豆苗都给种下了。 到了六月十五,霍崇正在家继续烧炉子,刘四金再次跑来。把霍崇吓了一跳,赶紧问:“又有人干坏事了?” “俺在地边搭了个棚子,一直看着。”刘四金答道。 霍崇兴奋起来,“那就是见到了?” “不是。这些天没人去。”刘四金絮絮叨叨的说着:“俺就是见霍兄弟的地豆子长得不错。” 听刘四金这么讲,霍崇觉得这特么不是废话么。蚯蚓土是用在果树与苗圃施肥,用了这玩意的果树和苗圃都长势喜人,生命力顽强的土豆用了蚯蚓土长势不错是应该的。 然而刘四金翻来覆去的轱辘话,一直说这个。霍崇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想了后问道:“四哥,你是想用俺的肥?” “真的?”刘四金立刻应道。然而说完之后他又连连摇头,“俺就是说说,说说。” 霍崇见刘四金这模样,心里面也觉得好笑。想想觉得刘四金好歹租的是自己的土地,若是产量增加,自己也能多打点。“四哥,今年种麦子的时候,你去俺这里拉肥。” 刘四金满脸的愿意,却很是扭捏。这让霍崇又搞不明白他想干啥,经过霍崇询问,刘四金才说出他的担心,‘会不会用了霍崇的肥,就得多给霍崇粮食’。 霍崇觉得这时代的人真可爱,爽快的答道:“明年秋收前,咱们不提这事!明年和今年一样!” 送走了刘四金,霍崇觉得这时代的人也忒那个了。不管是思维模式还是民风,都不是霍崇喜欢的。再想一阵,霍崇倒也释然了。这两个时代本就没啥可比性,要是在21世纪,霍崇向刘四金收地租,还是收50%这种‘租取其半’。 刘四金把这个发到网上,大概淄博市的领导就得亲自督阵处理这件事。而霍崇也会成为全国著名的‘乡贤’代表,被工业党们口诛笔伐。要是霍崇的个人联系方式再被公布,霍崇天天会被电话骂死。 时代不同,社会制度不同。一切都没有可比性。 而且霍崇此时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再过一个月徐右林就要来了。霍崇必须抓紧琉璃制作。现在积累的经验的确越来越丰富,但是距离霍崇能拿出看着就给人购买想法的东西却总是差口气。 瓷器与陶器是先做模具,所以模具可以做的非常精致。烧制之后,至少该圆的就圆。给琉璃定型需要在高温下,这温度下根本没办法用制作瓷器陶器的方法。所以别看烧制琉璃并不算特别难,但是制作琉璃器本身还真的很有技术含量。 能否用模具来做玻璃器皿呢?霍崇从来没看过这方面的资料,也没了信心。 七月初七,牛郎织女会面的日子。霍崇把红热的琉璃浆倒入烧热铁板的凹槽里,然后用大铁钳夹起一个在炉子里加热的铁家伙,盖在了琉璃浆上。 经过十几次整改,这个铁家伙四边加都加上了长短一致的支柱。当四根支柱都牢牢插到铁板的四个对应空洞底部,一个琉璃碗就压制出来了。 等温度稍微降低,霍崇赶紧移开模具把凝固的琉璃碗取出来,趁热划掉多余的部分。等琉璃碗温度降低到常温,就用皮带砂轮开始打磨。 刚弄完一个碗,又有人敲门。自从解决了刘门主亲自来支持朱有全的事情之后,李童山也表示愿意与霍崇继续合作。他负责做琉璃瓶子,把小工给叫回去开工。 霍崇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边的新家伙,连忙把东西掩盖好,这才去开门。就见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徐右林。真的是大出霍崇意料之外。 没想到徐右林脸色阴沉,进来之后直接把霍崇拉去正厅,开口就说:“你没能把洪舵主的人都救过来!” 霍崇先是一惊,然后心中骂道:俺x!果然那些人还是有人死了。 “俺又不是医生,怎么能救命。”霍崇立刻反驳道。这么一说,霍崇又觉得自己占了道理,“那些人走的时候,身上的口子可是被俺治过了!” 见霍崇这么气焰嚣张,徐右林叹口气,“霍兄弟,我见了两个没死的兄弟,他们身上的口子那么大,能活下来就是他们命大。不过洪舵主就那样子,话里话外好像是说我推荐你,你不够意思。” 终于能用‘我’而不是‘俺’,霍崇就是想和徐右林多说几句,“我……” 徐右林打断了霍崇的话,“我知道你尽力了。死了那人定然不是因为那口子。我也知道你不想摊上人命。只是被洪舵主说我那些,我不高兴。忍不住说说。” 第38章 土地(三) 徐右林先来一番抱怨,弄得霍崇心里很是不快。只是两人在这里干生气也没用,霍崇出去拿了两个多月弄出来的东西摆在桌上。就见徐右林只是拿起看了一阵,脸上没有丝毫惊喜。 带着根本没被商品打动的模样,徐右林问道:“只有这些?” 虽然自己的产品被人如此小看的确窝火,霍崇也知道自己的这些东西真没到能坐地起价的程度。亲眼见识过清代瓷器展上的展品,那些精致完美的瓷器完成度极高,霍崇的产品从品相到形状根本没办法和那些比。 但是现在手里只有这些,霍崇只能果断答道:“只有这些。” 徐右林叹口气,“唉……你也尽力了。你想卖什么价?” “总不能比陶碗还便宜。”霍崇说出了自己的底线。 “哈!”徐右林被逗的大笑一声,“他们想用陶碗的价钱买这个,我还不愿意呢!” 霍崇说出了自己的要价,“这东西比不了瓷器,却不能比那种挂釉的陶碗低。” 徐右林愣了愣,盯着霍崇看了片刻才应道:“这个自然。” “徐兄弟,你若是用这个价往外卖,准备什么价进?” 徐右林欲言又止,换了个话题,“你有多少个?” “现在造了一百多个。你要是等几天,能再给你几百个。” 摸了会儿下巴,徐右林说道:“一千个琉璃盏,我给你十五两。” 根据霍崇逐渐积累的经验,这价钱折合成现代货币,大概就是两元店的水平。不过自己这玩意的品质的确远不如两元店的水平,也只能认了。 先谈完琉璃器皿,接着就是酒。徐右林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依旧是痛苦。但是这次的痛苦中居然还有点赞许的感觉。 吃了点霍崇端出来的面点压了压酒劲,徐右林叹道:“这酒比上次更厉害了。” 霍崇正准备提价钱,徐右林说道:“三两一百斤。先给我一千斤。” 徐右林这么爽快,看来他是找到销路了啊。霍崇心中感叹,却也不多问,只是答应下来。 心里盘算总价钱,这几天加班加点的生产琉璃盏,能挣十五两。朱二牛那边的酒也大概有一千斤酒,这又是三十两。几个月下来自己挣了四十五两银子。这个真不好说是多是少。 把该给朱二牛的钱给了,霍崇只挣了三十五两出头…… “霍兄弟,你脖子上挂的这东西我看了半天。到底是个什么?”徐右林问道。 霍崇这才注意到墨镜还挂在自己脖子上呢。摘下来递给徐右林,徐右林戴上试了试,随即跑出门去,对着大太阳仰起头。 看了一阵,徐右林回到屋内,“这个咋卖?” “这个不便宜。”霍崇制作烟熏镜片费了不少力气,一点都不想卖。 徐右林爽快的答道:“我知道不便宜。说个价。” “你要这个做什么?”霍崇反倒讶异起来。 “我们整天在河上走,晃得眼都要瞎了。这东西有用。” 哦哦。果然是有需求才有市场,霍崇心中高兴。自己没跑过船,对水面反光的事情毫无印象。虽然徐右林稍微这么一提,霍崇立刻就明白了。可徐右林若是不说,霍崇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个用途。 考虑了劳动成本以及烧制比较透明琉璃的几率,霍崇说道:“两百文。” “霍兄弟,你做架子的手艺不成。”徐右林直指霍崇的问题。 便是知道人家说的没错,霍崇心中也是大大的不快。就听徐右林继续说道:“你卖给我镜片就好。一对镜片一百文。” 这价钱的确不高,相对霍崇的其他产品已经高了太多。霍崇想了想,终于咬牙答应下来。 然而经这镜片提醒,霍崇想起了另外的东西。回去拿了个铁托盘,放了一块固态酒精在上头。 徐右林左看右看,还拿起来闻了闻,始终没搞明白这是什么。直到霍崇把固态酒精点燃,徐右林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虽然他以前就见过霍崇造出来的东西,也有过讶异的神色。但是真正惊到这位槽帮头目,这是第一次。 看着固态酒精烧啊烧的烧了好一阵,徐右林讶异的问:“这东西不会灭?” “怎么会不灭,只是稍微有点耐烧罢了。”霍崇尽可能用不显摆的语气回答,心里终于有些爽快。满清比起工业国来说的确落后,但是明显没有落后到野蛮状态。 固态酒精的确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产品,而其他产品并没有在这个时代显得惊世骇俗。其实想想就能理解,如果满清真的无比落后,没有能与工业品对抗的同类手工产品。英国佬也不可能被逼得非得用鸦片来赚满清的钱。 不管是烈酒,琉璃器皿,甚至是眼镜。想卖出去只能靠霍崇有没有办法找到市场,没有这些东西并不会让1717年的人们生活更难过。但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掏钱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便利,那是得认真思考反复斟酌才行。 非得比较,大概日本的低欲望社会有点与眼前这个1717年的满清感觉比较类似吧。 直到固态酒精烧的只剩下少量硬块,徐右林问:“怎么卖?” “一斤一两是不是太贵?”霍崇问。 “哈哈!”徐右林笑道:“一两五斤。你有多少?” “还剩一小块,一两多吧。”霍崇笑道。 徐右林果断答道:“我先买十斤。银子给你留下。过几天我再来拿。” 大概是急着出货,徐右林甚至只拿走了酒和一百多个酒盏,就带着手下穿过朱家村,沿着大路往回走。 朱二牛眼巴巴的送走了徐右林,已经搓着手蹭到霍崇身边。不用朱二牛开腔,霍崇立刻开始分钱。朱二牛倒也不贪,拿了五两银子就喜滋滋的大赞霍崇做人爽快仗义。 霍崇也觉得这个价钱值,就和朱二牛聊起最近村里变化。朱二牛立刻吹起自己的酒如何好,如何在村里被人高看一眼。吹着吹着还来了劲,把钱袋子在桌上拍得啪啪响,“谁敢看不起俺,俺就把这钱拍他脸上。那些人这辈子有过五两银子么!啊!” 看着朱二牛这表情,霍崇也觉得挺开心。合作方开心就意味着下次合作会更顺畅。不过看着朱二牛这模样,霍崇有点担心他乐极生悲。于是说道:“二哥。俺想问问你,你以前不是酿醋的么?” “啊……是。”朱二牛登时就没了方才的嚣张,看来他酿醋的经历并不如意。但是朱二牛立刻挺起胸,“霍兄弟,俺的醋就是有点酸。” “真的?那二哥先给俺按照最酸的那种酿二十斤。” “你笑话俺么?”朱二牛怒了。 “二哥,咱们搭伙干了这么多次,俺在这等事上啥时候开过玩笑。俺就想要最酸的醋,酸到不能喝才是最好。” 朱二牛楞住了。看得出他完全不理解霍崇想要做什么,但是又知道霍崇不是在开玩笑。 好不容易说服了朱二牛放心干,霍崇才往家走。到了村口前就见有人撒丫子往村里跑,瞅背影是刘老五的人。霍崇回到家就把账本翻出来,将里头夹的借据都拿了出来。 之前已经统计过,现在看着那张清单。刘叔跑路之前是真的竭尽全力筹钱,而且还筹了两笔钱。看日期,霍崇猜测第一笔就是导致前任大师兄李秀念死于非命的那次。那次的钱属于无抵押借款,刘叔直接向三个村子,也就是刘家村、朱家村、李家村的人借了十几家的钱。总数在五十六两。 第二笔应该是出事后,也不知道刘叔的目的是什么。他用抵押土地的方式把十几亩连片地还有零零碎碎的十几亩地都给抵押出去。以一亩一两的价钱向刘家村的富户们又借了三十两。 刘老五没让霍崇失望,刚把这些拿出来又看了一遍,大门就被拍的山响。霍崇叫上师弟们开了门。刘老五这次就没敢往前靠,拍门的后生见霍崇出来,也立刻跑回了一堆人中。 “霍崇,俺看你又卖了些东西吧。该还钱了!”刘老五扯着嗓子喊道。 霍崇原本觉得这刘老五十分可恶,不过今天见到一直颇为蔫的朱二牛拿到五两银子,就敢吵吵着把银子拍在看不起他的人脸上。霍崇好像觉得刘老五也不是单纯的无理取闹。 大家都不是傻子,刘叔的确通过小把戏顺利脱身。但是刘老五等借了钱给刘叔的人难道就没有起一点疑心?霍崇是不太相信的。 看着刘老五还在蹦,霍崇扭头对铁牛命道:“老三,搬张桌子出来。” 很快,桌子放在门口。霍崇对刘老五喊道:“你拿了字据没有?” 刘老五一愣,大概是没想到霍崇居然这么爽快,迟疑片刻后喊道:“你还真要还钱?” “不还钱,我问这个做啥?”霍崇继续怼刘老五。却没想到刘老五听到这话,立刻转头派了人离开。随即在众人护卫下靠近了桌边。 “你这是要抢钱么?”霍崇边说边摸了摸腰间的短棍。 刘老五虽然面露畏惧,却让他的人往后站,接着喊道:“你让你的人也往后靠!” 于是,霍崇与刘老五和黑社会谈数般坐到了桌子两边。 第39章 土地(四) 与刘老五这么面对坐着,却没有对打对骂,霍崇觉得有点不真实。然而真实的东西很快就到了面前。字据拿来了。霍崇对了对两份,内容一样。就从钱袋里掏出银子。见到散碎银两,刘老五的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他转身问道:“拿秤了么?” 霍崇也对铁牛命道:“铁牛,咱们的秤呢?” 白银这玩意麻烦就在于此,尤其是散碎银子,成色不均,重量各不相同。所以清代中后期,来自墨西哥的鹰洋就在满清大行其道。这不是没原因的。 刘老五之前虽然各种扯淡,弄得霍崇想弄死他。不过此时反倒意外的严谨。反倒是霍崇没这么交易过,心里面惴惴不安下还有些着急上火。 最终事情竟然就这么成了,霍崇把钱还给了刘老五,刘老五神色中的敌意也大减。把钱装回到钱袋里,刘老五语气颇为平静的问:“霍兄弟,俺的种福钱……” 霍崇果断堵死了这个念想,“等年关再说。” “霍兄弟这是发财了么?”刘老五试探道。 “这是俺的自家事。”霍崇冷冷答道。 正说话,却见好几个村里有钱人已经从住处赶了过来。刘老五大概是已经收到了钱,此时显得神定气闲。居然没有火上浇油。不过通知这些人的定然是刘老五没跑。 霍崇并没有生气,刘老五这么干反倒省了霍崇一家家去的麻烦。等那些人满脸焦急的到了桌边,霍崇抢在他们头里说道:“诸位,咱们一家家算。都别急。” 说完,又对刘老五笑道:“五叔,你让个位?” 还别说,这帮人之前对霍崇各种刁难。此时见霍崇拿了银子还钱,个个都很是礼貌。而且刘叔借的两笔钱,头一笔在借据上说的清楚,年关还钱。虽然也有人问,一听霍崇回答若是提前还,利息就没了。借钱给刘叔的这些人都不再提。 加上利息还了三十几两,霍崇把地契全部收回。这帮人临走的时候还比较客气的和霍崇到了个别。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对霍崇下过狠手一般。 这下霍崇可有点不明白了。这帮人之前那么干到底是为了啥?如果说他们是担心自己的钱收不回,那么直接逼死霍崇就能收回钱了么? 可转念一想,霍崇又觉得能理解,当平台顺风顺水的时候,那些投资人排着队挤着要把钱投入平台。一旦平台稍微有些风吹草动的不利消息,立刻就会有大票人排着队去挤兑。只要他们的钱不受损失,平台会不会倒其实无所谓。 看来只要是干这种平台的,啥时代都一样。 回到家,把地契小心放好。以前好多消息,谋上市集团遇到财政危机,于是卖了在北京或者上海的一套房,结果单纯的资金方面除了支付了欠款,还有了账面盈余。 任何项目都不如固定资产来的可靠,这才是霍崇最在意的东西,即便以后霍崇还完了钱之后没了项目,光是这三十亩地和这套房就能让霍崇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这一晚上,霍崇睡得深沉,醒来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又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感。 走出门,就见钱清居然已经起来了,正在扫地。 “老七,起来的好早。”霍崇有了和小师妹打招呼的心情。 钱清点头示意,“大师兄早。” 有了这么良好的感觉,霍崇精神百倍,脑瓜好像都灵便了些。土豆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土豆成分单一。酿出来的酒极为单纯,可视为酒精。那么用土豆酿醋会不会有同样效果?若是土豆能酿出单纯的醋酸来,那可就是霍崇梦寐以求的结果。 等上完了课。霍崇叫过四师弟,要他前去朱二牛那边,请朱二牛考虑一下有没有用土豆酿醋的可行性。可是四师弟怎么都说不囫囵,霍崇干脆写了个纸条教给四师弟。 四师弟接过字条,霍崇突然想起件事。也不知道朱二牛认不认字。霍崇一直没问过。 要是在21世纪,你问别人认字不认字,对方一定会觉得这是指责对方没文化。绝不会从这个问题的字面意思去想。 霍崇以前也这样。但是这习惯放到1717年可就不对劲了。据说新中国建立的时候识字人口不到20%。甚至有说法不到10%。满清时代未必就比这个比例高。如果按照10%的比例来看,朱二牛不识字的概率是超过90%的。 想来想去也没办法,霍崇只能期待四师弟能准确带话。 派出去了四师弟,霍崇继续自己的工作。没有醋,或者说没有醋酸,就做不了醋酸钙。没有醋酸钙与酒精混合,就做不成固体酒精。而且现代固体酒精一般都会再添加些脂肪酸。霍崇更是弄不到。 既然如此,霍崇就放弃了制作固体酒精,直接开始做眼镜片。众人从早上开始忙活,眼瞅着要到中午。就听外面响起了铜锣声。没多久,铜锣声停到了霍崇门口,有人开始敲门。 这动静明显是有官差的味道,霍崇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刚挣了俩钱,连官差都知道了么? 好在有徐右林这个姑且称为靠山的合作者,霍崇也没太担心,直接去开了门。门外果然是官差,见到霍崇就说道:“赶紧前往村口。要交税了!” 交税?交的哪门子税? 霍崇一时觉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些年霍崇一直是新中国的光荣纳税人。从没能逃脱过一次。 而霍崇并非明末东林党,现在当皇帝的康熙更不是崇祯。被收税简直是再正常不过。 交代师弟们守好家,霍崇跟着衙役出发。还是上次的土台子,好几个穿着官府衣服的差役在那边等着。村里的头面人物都到了,看他们一个个神色惨淡,霍崇心里面就感觉很开心。 为首的像是个师爷或者账房之类的家伙,等村里的富户都到了,他板着脸开口说道:“朝廷下令摊丁入亩,今年这丁亩钱可得交了!” 富户们脸色都不咋好看,霍崇从他们脸上没看出情绪波动,便是听到‘摊丁入亩’的说法之后也没有任何波动。霍崇只觉得心跳加速,被这人话里的信息弄到情绪波动。 摊丁入亩这个词霍崇很有印象。满清皇帝里头雍正算是勉强不被工业党们唾弃,这待遇比起满清历代皇帝已经算是高上了天。而雍正著名的政策之一不就是摊丁入亩么?怎么还在康熙朝就出来了?难道是自己穿越直接引发了改变不成! “得交多少?”刘老五几乎是嘟囔着问道。 管事的看了册子,噼噼啪啪拨打着算盘,很快算出了个数,“你家纳银五两。” 霍崇也不知道这税基是怎么个算法,想上前问问。管事的一看霍崇靠前,立刻问道:“你是哪家的?” “刘丰家。”霍崇答道。 “刘丰……”管事的看了册子,又算了片刻,“你家纳银一两五钱。” 这时代一斤是十六两,一两是十钱,一钱是十分。只是三十亩地就要缴纳一两五钱。特么一两五钱,霍崇能买1500斤土豆了。这税负令霍崇心中大惊,真特么是吃人的旧社会啊! 但是此时也没办法拒绝,霍崇掏了钱缴了税。居然还收到一张‘收据’。没想到康熙朝居然办事还这么讲究么? 其他富户都用一种看敌人的目光看着霍崇,不少富户说没带钱,得回去拿。就这么转身走了。霍崇心中疑惑,难道这帮货们能逃税? 虽然也后悔,不过自己是新来的。虽然以后有机会逃税,至少现在暂时还别触霉头。见到了官差桌前暂时没了人,就试探着询问这税收每亩怎么算。 也许是闲着无聊,又或者是霍崇第一个交了税,管事的想对霍崇客气点,便解释起来,“朝廷免了大家的徭役,只收徭役的银子。又不再收丁税,这丁税都归到每一亩地里头……” 霍崇听懂了,却生出一种怀疑。难道满清就不交实物税,只收银子不成? 因为没研究过这方面的历史,霍崇也不敢乱问。只能挑一个适合自己身份的话题问:“这位老爷,俺家的地一亩收了多少银子?” “田赋,徭役银子,摊丁入亩银子。你家一亩收四分九厘。” 霍崇心算了一下,这个还不对,自己这地是按照一亩五分来收的。正想着该怎么问,却见管事的好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不满的说道:“今年是第一年在山东摊丁入亩,知府说不让你们叫太多火耗。只收你们一厘银子。怎么,这还敢嫌多么!” 霍崇哪里敢说什么,只能低着头赶紧走了。 没想到摊丁入亩、火耗,这样的词今日都听到了。这还真的是一次有趣的经历。一两五钱的银子对现在的霍崇也谈不上多。刘老五被直接收了五两。 此时回想起刘老五与村里那些富户逼债的事情,霍崇开始觉得他们这么做大概就是因为很快要缴税了,而手里的钱都被刘叔借走。 朱二牛有了五两银子就那么嚣张。按照每一亩地收五分银子的税率,朱二牛的收入可就等于有100亩地的刘老五缴纳的税。怪不得这家伙如此激动。 虽然还是不能接受村里富户们对自己的做法,但是霍崇**得心平气和了许多。 第40章 土地(五) 税吏们离开的第三天,徐右林回来了。见到这位曾经是仇敌的合作者,霍崇上前就给徐右林施礼,“徐兄弟,你急急忙忙赶来帮我,我真的是感激不尽。” 徐右林拉着霍崇笑道:“霍兄弟,我也不知道你们这里竟然提早收钱。只是赶上了。” 又说了几句,两人坐下。老六端了托盘过来,托盘的麻布上放了霍崇赶制出来的二十对镜片。徐右林一一仔细放到眼前看过,等他检查完,霍崇才示意老六把其他的拿过来。 徐右林看过后有些讶异,“霍兄弟,这种黄色是镜片自带的么?” “是,我很想烧出没有颜色的镜片,可我这抹太潮,做不到。” 徐右林喜道:“不不不,这黄色的很好啊!我觉得很舒服。” 霍崇心中松了口气。21世纪的主流太阳镜就是黑色、褐色。徐右林这话又证明了这两种颜色地区附和正常人的需求。霍崇指着两个托盘上的四十对镜片,“若是徐兄弟觉得好,俺到下个月就能给你再造100对镜片。” “我都收了。”徐右林笑道:“不过俺最想要的是霍兄弟造的点火的料。霍兄弟,俺真的急着要。” “最多一个半月,我能给你几十斤。”霍崇劝道。 徐右林摇摇头,“霍兄弟,不瞒你说。我本家要送人冰炭敬,这东西可稀罕的很。我本家就信佛,见了你的东西觉得就是琉璃净火。这东西能在京城卖。” 霍崇没想到徐右林有如此野心,忍不住调侃,“我其他的东西可就入不了京城人法眼。” “哈哈。霍兄弟,我要是说你造的琉璃碗看着好看,你自己信么?”徐右林爽快的调侃道。 霍崇本来就有自知之明,听徐右林的话之后也是大笑。笑完之后,霍崇说道:“这东西需要的东西多。我只能再造一两斤,更多的真的是办不到。” 徐右林神色认真,“起码两斤。越多越好。” 既然徐右林说得如此明白,霍崇立刻行动起来。找了朱二牛前去寻找酿醋的。,没想到运气好,居然遇到一个把醋酿坏的。伸了指头在撒发出强烈酸味的醋缸表面划过,又舔了舔味道。酸涩喂让霍崇觉得脸都木了。 把醋酿坏的这位此时看自己的醋有可能卖出去,立刻腆着脸吹嘘起他的醋酿的与众不同。作为酿醋行家的朱二牛马上大加嘲讽,同行的话如同刀子,弄得这货尴尬到不敢再吭声。 两人先买了三十斤醋,就在村外野地里架起蒸馏器皿开始蒸醋酸。看着连接口居然是琉璃而不是铜。朱二牛甚是不解,“霍兄弟,你为何要用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把铜泡在醋里会咋样?”霍崇边干边问。 朱二牛倒是很明白,“搅醋的勺子连铁都不能用。用铜那一定毁了。” “俺也知道这个,自然不能用铜管。” “这东西看着那么脆。”朱二牛的问题证明他并不清楚琉璃管有多耐腐蚀。 霍崇也不解释,赶紧干活。蒸馏出的醋酸倒进放了石灰石颗粒的琉璃容器内,很快就出现了细微的气泡。石灰石加的自然多些,等液体不再反应。过滤出小碎块,玻璃容器内剩下的都是醋酸钙。 霍崇把通过添加生石灰来除去水份的酒精倒入醋酸钙里慢慢搅拌,最终制成了一种类似糊状的固体酒精。如果想做成现代的固体酒精,就必须加入硝化纤维与脂肪酸。这醋涩味太重,实在是没办法入口。醋酸量并不低,关键是便宜。 四天后,徐右林再次来了。见到霍崇居然命人抬出一个大箱子,就叹道:“霍兄弟,一点点琼脂何必用这么大的箱子。” 打开一看。就见一个个勉强算是长方形的琉璃器皿垒了几层。每一个里头都放了 此时也没办法求全责备。霍崇与朱二牛在野地里睡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去把那一大缸几百斤的坏醋都给卖下。折腾了两天才带了几十斤固体酒精回到刘家村。 徐右林已经等急了,见到霍崇居然拿出一个不小的箱子,脸色很不高兴的打开。见到里面都是一个木框,木框里放着琉璃盒子,上面加了木盖,里头全部都是固体酒精。半透明的固态酒精放在颇为透明的琉璃盒子里,光是看就感觉这东西不一般。 拿起来一个看了好一阵,徐右林有些失望的问:“这……不会运送中碎了吧?” “盒子若是碎了,里面的东西不会坏。照样能烧。我只是觉得有这么个盒子,比用瓦罐装要好看。若是徐兄弟觉得盒子容易碎,我这次不问你要盒子钱。” 徐右林走的时候按照之前一两五斤的约定,买了二百斤。又买了一百对镜片。送走徐右林,霍崇立刻回去翻看不多的借据。土地赎回等于还掉了刘叔借的第二笔钱。至少霍崇拿到的借据剩下年关前要还的钱。 如果这笔钱现在还上,霍崇可以节省几两利息。几两的利息就意味着霍崇两年的税银。霍崇是真的不想让那帮刁难过自己的货们拿到这笔利息。 第一个目标是李家村。霍崇先去见了李童山,李童山开口就问:“俺听说霍兄弟还清了卖地的钱? “不是卖地。是押地借的钱。”霍崇不快的答道。 李童山嘿嘿一笑,“那今日前来是为了啥事?” “俺想问问李家村的人,要不要现在就把更早的债给结了。提前结债,利息就不会按着一年的给。” 李童山再次打量了霍崇片刻,才问道:“你是要俺带你去见那些人?” “俺本就是来还钱的,不过李兄弟上次说过俺欠钱的事。俺觉得若是李兄弟亲自带着俺还了钱,让李兄弟看看俺不是欠钱不还的人。以后也好和李兄弟一起做料。” 听霍崇这么讲,李童山皱着眉头看了霍崇片刻,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霍崇任由李童山笑,看李童山笑个不停,干脆拉了个凳子坐下。 李童山笑了好大一阵,终于勉强停下,擦了擦眼泪,他喘息着说道:“霍……霍兄弟。俺就是随便说说,你也当真了?” “俺想和李兄弟一起做东西。不想让李兄弟觉得俺靠不住。” “哈哈!”李童山又被逗得大笑。 霍崇有点担心起李童山的精神是不是有啥问题。这事情有啥好笑的,还笑成这样。 等笑不下去,李童山也拉个凳子,软软坐在上面。“霍兄弟,你师父逃债走了,留下你的时候是知道你能帮他还上么?” 霍崇有些惊了。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这是啥人说的?” “哈!俺家里就有人借了钱给你师父,等你师父走了之后,大家就觉得不对劲。俺们村还有朱家村的人好几次到俺这里商议怎么讨债。” 看着跟没事人般说着如此过往的李童山,霍崇皱起眉头,“李兄弟,那你还愿意给俺烧东西?” “你那罗盘那么邪乎,俺也害怕。再说,槽帮的几十人打到你门上,还被你给打了。俺见到槽帮的头领竟然跟着你来,换了你,你不赶紧敷衍一下么?” 霍崇把自己与李童山这段时间的交往回想一遍,这算是彻底弄明白为啥李童山一直有些代答不理。弄清楚自己在李童山心里的骗子徒弟形象,李童山的反应并非拒绝,反倒是用尽了最大程度的客气。 如果村里人已经用尽了最大程度的客气……,岂不是说霍崇才是坏人了! 霍崇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自我认知,连忙问:“李兄弟,按你如此讲,大伙都觉得俺是坏人?” 李童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叹口气,岔开了话题,“既然霍兄弟是真的要还钱,俺就帮你。不然俺亲戚见俺搭理你,整日来找俺询问。烦也烦死了!” 说完,他起身就带了霍崇出发。有当地人带路,霍崇的还钱过程异常顺利。在过程中,听到霍崇居然上门还钱,有几位大概在家睡觉,是提着裤子冲出来的。那些人惊喜交集的神色让霍崇确认了自己在村里人的形象。 这形象与霍崇自认的挽狂澜于既倒的伟大光荣正确形象完全相反。正常人类得知已经大概率要不回来的债务竟然能如数归还,才会爆发出如此激烈的欢喜。 而霍崇更是确定,刘叔那急匆匆逃走的举动是对的。若是他不逃走,就必须面对这些追债的人。前后欠了近百两银子,等于是把三个村子能拿出手的钱都给哗啦到了兜里。从这方面讲,刘叔还真能干。可还不上钱的时候,三个村子的人只怕会把刘叔生吞活剥。 按照借据,李家村的钱都还上了。也没什么突然冒出来自称借给刘叔钱的人出现。霍崇和李童山刚回到李童山家,就见李童山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多普通村民。 见到霍崇回来,他们立刻围上来,为首的喊道:“霍崇,把俺们的种福钱还给俺们!” 霍崇心里本就不高兴,把脸一黑,“啥事都讲规矩,种福钱俺会在年关给你们!” 听霍崇这么讲,为首那人急头怪脑的冲过来就想抓霍崇衣服,霍崇直接把这货推开,喝道:“你这是想干啥?” 被推开的这货居然不依不饶的喊着“还俺钱”,又冲了过来。霍崇一个小擒拿制住了这货,再次把他推向人群。人群里头立刻有人伸出手扶住这货。 这人倒是不敢再冲撞霍崇,却扯着喉咙喊:“咱们去村里叫人!不能让霍崇跑了。”其他人立刻行动,向着霍崇刚还了钱的人家方向跑去。 那些人都是村里的富户,没多久,只出现了两个。大概是刚和霍崇清了帐,这两个人都满脸不乐意,是被人强拉来的。 为首那穷汉见终于有富户来,扯着脖子喊道:“二大爷,霍崇欠了你的钱,俺们堵住他了。你说一声,俺们帮你要回来!” 霍崇有点讶异,这货如此表现到底是啥意思。想替富人出头?穷人替富人出头,这还真没见过呢。 被叫做二大爷的此时还有点装腔作势的说道:“霍崇欠了你们什么钱?” “俺们要种福钱!霍崇非说年关才能还!” 李二大爷听了这话,看向霍崇。霍崇也回看这货,倒是想看看他能搞出啥来。李二大爷突然放软了声音,“霍崇,你就把种福钱还给他们又咋样呢?” “规矩就是规矩!”霍崇觉得不能退让。 听霍崇这么讲,李二大爷转身就走。他的家人正好追上来,护送着李二大爷回家去了。 见唯二的富户居然走了一个,众人立刻围住了仅剩的一个,那个糙汉喊道:“三叔,你上次还问我们要不要揍霍崇,帮你要回钱。你这次发个话,俺们马上就帮你!” 这位李三叔连忙喊道:“俺没说过!俺可没说过!” 几个看着挺暴躁的小伙听李三叔这么回答,也怒了,“三叔,你咋说瞎话呢!你的钱不想要了!你要是不想要,俺们以后可不帮你了!” 看着这帮货在找由头,霍崇确定这帮货们是想找人背责任。也不是要为富人出头。 要从这个角度看,虽然还是‘好人’与‘坏人’的戏码,至少这帮货们不是那种怒上心头就动手的无法无天之徒。 就在霍崇觉得有趣,看着这场闹剧的时候,三叔也被逼急了,他扯着喉咙喊道:“霍崇已经把钱都还给俺了。你们想抢他,你们自己抢。俺可不帮你们背着!” 说完,李三叔推开众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把一群目瞪口呆的家伙丢在原地。片刻后就有人上前拉着李三叔,询问这是不是真的。李三叔气呼呼的根本不想回答,最后被几个人拉住问,逼急了,回头大喊:“霍崇今日来村里,就是还俺们的钱。俺问过了,村里的钱他都给还了。你们愿意找谁找谁,别再来找俺!” 看着李三叔气哼哼的背影,这帮人都呆在原地。看样子,他们不想相信李三叔的话,不过他们也明白,除了自己亲自和霍崇发生冲突,富人是指望不上了。 霍崇看为首几人面色不善,觉得今天不打一架是不行了。就听身边的李童山叹道:“俺帮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李童山也溜了。 霍崇摸了摸腰间短棍,也不知道和这么多人干起来,自己会不会失手打死人。 就在气氛到了一触即发之时,就见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在距离霍崇三米外站定,大声说道:“霍兄弟,官府逼着俺们交钱。要是再不交就得被官府抓走。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种福钱了,俺求你,把钱还给俺吧!” 第41章 官身(一) 朱家村的村头摆好了桌子。税吏往桌子后面一坐,村民们陪着笑靠了上去。税吏见到霍崇也在人堆里,这眉头就皱了起来。 霍崇也知道这次自己和税吏是真的打了照面,心中大大不愿意。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只能走过去给税吏行了个礼,“这位官爷,俺要给这里的一些人口缴税。” 税吏本来已经打开了名簿,听霍崇这么讲,眉毛一立,啪的合上了名簿,瞪着霍崇喝道:“你这是要做啥?” 霍崇陪着笑说道:“村里的人在俺那里放了种福钱,为了交税都向俺要。俺觉得与其给他们,不如一次都给官府交了税。以后就不用再被他们烦。若不是大伙逼得紧,俺也不愿意在官爷面前这么晃荡。” 税吏锐利的目光在霍崇身上扫了好几遍,突然冷笑起来:“哈哈!俺就听说你们这些人只是从别人身上拿钱,没听说过给人还钱!好好好,俺也不计较了,就看你还钱!” 说完,税吏重新打开账簿,按照名簿开始点名。霍崇也掏出一张纸,上面也写了许多名字。税吏念一个,如果纸上有记录的,霍崇就用炭笔做个标记。等税吏再念出这人要缴纳的税金,霍崇也赶紧记录。 税吏念完,却也不再说话,就盯着霍崇。这目光让霍崇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可此时也已经没啥好顾忌的。 霍崇赶紧到远处的桌子上,让那帮入了种福钱的村民过来,根据记录数据进行计算。 刘家村、朱家村、李家村。三个村子有四百多号人,刘叔这天理教业务能力颇强,竟然有六成以上的人都在他这里投了种福钱。种福钱标准是100文起,大多数普通村民都投了100文,少数投了200文。 按照霍崇打听到的那点信息,山东这边作为‘摊丁入亩’的试运行地区。所谓丁税就是人头税。以前是每个丁口都得交银子,摊丁入亩的税收制度之后,作为人头税的丁税取消了。这部分丁税钱全部摊入田赋里面。 那帮有地的农民看到今年的田税增加,个个唉声叹气。但叹气没用,税吏身边跟着差役。看他们拿着水火无情棍,腰间携带着锁人的铁链。也不敢不交钱。 这些有地农民到霍崇这里,根据霍崇账本上记录的内容,根据这次要缴纳的税钱减去在刘叔那边投入的种福钱,把剩下的钱给了霍崇。霍崇收完了钱后,算出了这些人总共要给的银子数目。便拿着名单与银子到了税吏面前。 税吏不屑的看着霍崇这番折腾,等霍崇到了面前,冷笑道:“算清楚了?” “官爷说俺算清了,俺才算是算清了。”霍崇笑道。 税吏听了这话,才开始与霍崇对账。一笔笔的算下来,税吏脸上的傲慢已经逐渐消失。等他噼噼啪啪打着算盘,最终算出一个总数。与霍崇的数字一对,税吏脸色又不好看起来。 “把那纸给俺。”税吏沉着脸命道。 霍崇把自己的记账演算纸双手送上,税吏接过来看了一阵,板着脸说道:“这字写的跟狗爬一样!” 被这么讲,霍崇心里面生气,脸上挤出苦笑来。自己决不能再横生枝节,这是一定的。再大的气也得受了。而且税吏对霍崇的字也没说错,与名簿上的毛笔字相比,霍崇的炭笔字真如狗爬。 大概是因为霍崇大量使用了阿拉伯数字,税吏带着疑惑又看了一阵才把纸拍在桌上,“给钱吧。” 霍崇赶紧把准备好的银子送上。经过分辨成色,称量重量。税吏开始向没在霍崇代缴范围内的那些村民开始收税。 大大松口气。霍崇拿回记账单子。到了税吏看不到的地方,那些无地的人已经等在这里。 摊丁入亩政策实施之后,无地的佃农不用交丁税和田赋。满清也不征发徭役,等于是完全不纳税。 收了有地农民这么多的铜钱,霍崇正好有充足的钱把所有无地农民的种福钱都给还上。只是看到了这么多铜钱,无地农民们的脸上就有了笑容。 等一串串铜钱发到他们手上,这帮人的笑容更是灿烂。不过这灿烂并没有持续多久,朱家村里头的有钱人已经堵在这旁边,开始要这些无地的佃农赶紧还钱。笑容消散了,愁苦与无奈再次回到这些人脸上。 在李家村的时候,霍崇就见过一次这种场面。刚看到的时候,霍崇心里面别提多开心了。尤其是那个吆喝着‘要揍霍崇’的那厮被李家村的富人堵住,竟然推开要债的人落荒而逃的样子。看的霍崇心怀大畅,就差笑出声。 但那股子怨气消散,霍崇觉得这笔种福钱大概是村民们唯一还能弄到的活钱。用这笔钱应付了今年的税收,还上些债务之后,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能如何。 此时已经还完了朱家村所有的种福钱,霍崇抓紧时间收拾东西。现在天色还没晚,霍崇觉得税吏若是走的快,还能赶到刘家村。 把刘家村普通村民的种福钱再给还上,霍崇就从债务陷阱中挣脱出了一大半。当然了,钱还是有缺口。霍崇还完了刘叔靠压地借的钱之后,想先把第一轮的钱也还清。这就不用遭到富户们年关时候的讨债。没想到这次被挤兑住了,只能先把李家村与朱家村的钱全部还清。 这么下来,霍崇手里的钱只够还掉刘家村普通村民的部分。那帮富户还得先欠着。 正考虑面对刘老五这种货讨债时候该怎么应对,就听面前已经有人哭喊起来,“不就是欠了七十文钱,等俺几个月!” 面对欠债农民的哀求,讨债的富户手下骂道:“等什么等?你看霍崇这骗子都知道还钱,你还不如他?” 这话引发了周围众人的一阵哄笑。霍崇抬起头,就见骂自己的有点脸熟。大概或许可能是朱大爷的手下。看他那身材,应该是在之前品酒冲突里面被霍崇揍过的。 那些围观者的笑声让霍崇只觉得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很想再揍这货一顿。但霍崇把收拾好的东西背起,带着三师弟起身就走。 背后就听那厮继续骂道:“以前霍崇那骗子骗了你们的钱,你们问他要利息!能要出来利息,就能还上了!” 听到这恶毒的撺掇,铁牛气的回头就骂:“你说啥呢!” 霍崇一把拉住铁牛,拽着他就走。铁牛还不肯走,居然还有想挣脱的意思。气的霍崇大声骂道:“铁牛!他们就是想让咱们生气。咱们不生气。已经把钱都还上了,你还想留在这里等人请你吃饭么!” 听霍崇这么讲,人群里面又传出一阵哄笑。铁牛力气比不过霍崇,被拉的踉踉跄跄的跟着霍崇走出牛家村。等出了村口,霍崇才放开手。铁牛指着牛家村方向,跳着脚骂起来,“什么东西啊!xxoo……xoxo……” 无能狂怒让霍崇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有铁牛这么一骂,霍崇也觉得心情好了太多。霍崇想起平台最初建设的时候遇到那些极为恶劣的投资人,那时候霍崇也要打电话接电话,为此平台还专门建设了一间完全隔音吸音的‘骂街房’,让受了客户鸟气的员工们进到里面破口大骂,发泄愤怒。霍崇自己其实 听着铁牛骂,霍崇也觉得心情好了些。再回想那帮穷人被富户追讨债务的窘态,霍崇心中再没同情。 这帮人都把主意打到了种福钱上,说明他们真的没了余钱。那么多对于清代地主凶残的描述岂是假的。虽然霍崇也没亲眼见过,不过霍崇期待这都是真的。最晚到明年,这帮货们就能知道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才是他们的命运! 心里面发了阵狠!霍崇觉得想到这些人的悲惨未来的确有令人心怀大畅的作用。铁牛此时也骂累了,霍崇叫上铁牛赶紧回家。 果然,日头西斜之际,随着铜锣声响,税吏到了刘家村。 一天里面跑了三个村子,税吏看来也是累的够呛。他是昨天晚上带着人到的李家村,今天天刚亮就开始收税。或许是有霍崇配合,收税过程很顺利。加上三个村子距离不远,税吏才能如神行太保般跑了这么远。 到了刘家村,见到霍崇又来一次。税吏完全没了情绪反应,完全是照本宣科的把名字和税金喊了一遍。 霍崇赶紧干活,总算是在傍晚前将穷人的种福钱全部结清。 搞定这些,霍崇赶紧回家紧紧关上门。此时税吏身上带了大量的钱,霍崇可不敢再招惹这些人。若是他们提出要到霍崇家留宿,第二天突然说钱丢了。不管县衙门怎么判,霍崇脱几层皮的命运都不可避免。 那些税吏爱住哪里就住哪里,只要别来霍崇家住就行。 这一晚,霍崇早早睡下。却睡不着。 白天的事情在脑海里一个劲的反复回放,霍崇考虑着以后怎么办。 徐右林大概是合作一阵,但是霍崇并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依托在这家伙身上。且不说徐右林那细长的眼睛和鹰钩鼻,看着就不是好人。 就算徐右林不是坏人,他却是个商人。经销商么,永远都是要与霍崇这种生产者进行激烈博弈。信他们和自杀也没多大分别。 第42章 官身(二) 税吏走了。刘家村暂时恢复了平和。 霍崇继续自己的工作,镜片已经是现在最大的收入来源,霍崇升起炉子继续加工。 到了下午,有人敲门。铁牛去开门,没多久竟然领着刘老五进来。刘老五一看霍崇的神色,马上挤出了笑容,“霍兄弟,俺今天不是来要债的。真的不是!” 霍崇上下打量了刘老五几眼,就见他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和之前那样带着家里年轻人。从这个角度看,至少刘老五不是来寻衅滋事。 “到屋里说话。”霍崇发出了邀请。 两人坐下,霍崇很是冷漠,刘老五则是面露尴尬。就这么沉默一阵,霍崇觉得自己可以请刘老五走人了。不等霍崇开口,刘老五干笑两声,“呵呵。霍兄弟,之前得罪你了。” “嗯。”霍崇爽快的表示赞同。 刘老五叹息着继续说道:“俺也是没办法。你那师父拿了俺们的钱跑的不见踪影。你说你要是见到这样,你能咋办?” “嗯。”霍崇还是表示赞同。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等事,无论如何不会采取刘老五这种简单低效的手段,而是会采用更狠辣的方法。 “霍兄弟,俺的那些钱你啥时候还都行。俺的种福钱是不会问你要。俺们见你这么能干,还想多和霍兄弟亲近。” “你们?”霍崇觉得这个词着实可疑。 刘老五大概觉得如此问题是个由头,连忙说道:“霍兄弟。俺们是气你师父骗俺们。霍兄弟可没骗过俺们,赚到钱就还。俺们是觉得,霍兄弟这么能办事,你想不想收学徒啊。” “什么?”霍崇没搞明白。 “霍兄弟,你手下就这么几个人。俺看你每天奔波,人都累瘦了。俺是想问问,你要不要收学徒。咱们都是乡里乡亲,你手下多几个学徒,也不用你这么累。” 刘老五的话……,不,是刘老五这决定让霍崇大为惊讶。之前这货差点就要和霍崇火并,现在居然还敢请求霍崇收他们的学徒。且不说霍崇答应不答应,刘老五就不怕霍崇答应下来之后把刘老五推荐的学徒往死里整么? 想到这里,霍崇干笑几声,“五哥,俺咋觉得你这是想让俺不好过呢?” “不不不!”刘老五手摆的跟风车一样。准备往下说之前又叹口气,“唉!霍兄弟,那些人是想请你喝酒。俺见你是个爽快人,觉得你也不会去。就和你说些心里话。俺当时觉得你和你师父是一伙的。现在俺才觉得你和你师父不一伙。俺把怪罪你师父的心,放到你身上了。你要是为了这个想骂俺,你就骂。可俺觉得放你也这么想。” “哈!”霍崇很想现在就揍刘老五。但是霍崇觉得刘老五说的的确是大实话。边问道:“五哥,你咋会现在觉得俺和俺师父不是一路人了?” 刘老五爽快的答道:“要是你和你师父是一路人,你师父肯定知道你的能耐。你能把事摆平,能把钱还上。你师父还跑什么跑!他到现在都没回来,你们肯定不一路!” 霍崇心里的不快全被刘老五的判断给惊走了,哪怕是这么一个穷山僻壤也不缺乏聪明人呢。这判断同时指出了事实和真实,还是以极为简单明快的逻辑完成。虽然刘老五肯定不知道逻辑这个词,可他的判断就是完成了逻辑形式。 “五哥,俺就是想把作坊做大。”霍崇对刘老五说了自己的预期。 “那就好。俺愿意和你搭伙。”刘老五也欣然接受,“只是咱们之间怄过气,那是咱们的事!你别拿俺这边的学徒撒气!” “哼哼!”霍崇很欣赏刘老五的敏锐,“五哥,俺想多挖些煤。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捣俺的鸡毛?” “挖煤?你想挖煤去买?这可不行。”刘老五连忙说道。 “为啥?”霍崇很是不解。 刘老五赶紧解释起来。原来霍崇这种发自直觉的担心没错,这满清税吏这次来收的只是田赋。而每年春夏之间,这帮税吏还会下来再收一次税。这次税就是各种苛捐杂税。 如果村里有人养牛什么的,就要收税。如果村里有人开了作坊,还得收税。至于收多少税,完全由税吏说了算。如果觉得收税不合理,去县里说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被惩罚。 至于想挖煤,只要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矿坑,且不说官府会不会允许私自开矿。就算是官府睁只眼闭只眼,那只睁开的眼睛也会盯着这个矿坑。盯着能从开矿的人身上捞到多少好处。 刘老五的话当然罗里吧嗦,霍崇得花费很大劲才能理解刘老五的用词。不过刘老五的意思倒是很清楚明白。等说完这些,刘老五继续说道:“霍兄弟,你县里有人,才没见税吏问你收这些。俺看你有门路,以后跟着你能混。” 霍崇对刘老五的认同更上一层。至少这货是知道得有官府的保护伞才能少缴税甚至不交税。这么想的话,自己之所以没有被三个村子的人生吞活剥,徐右林请来的捕头的确起了巨大作用。 想到这里,霍崇倒是不太着急了。徐右林说过,现在的知县是他本家。而村里人说过,知县好像要任期满了。如果自己就这么嚣张起来,对刘老五等人许下各种不切实际的承诺。以后等现在的徐知县高升,霍崇还是会被这帮人生吞活剥。 送走了刘老五。霍崇继续自己的工作,就如刘老五根本没来过一样。 但是霍崇心里面可没有外表那般平静。怪不得张店其实并不缺煤,却只有人挖了几个煤眼,需要的时候才从里头挖点煤。霍崇其实很好奇,在这种没有环保监督的时代,有煤的地方居然没有出现霸占了煤坑的事情。 按照刘老五所说,先不说霸占煤坑需要如何与当地人进行斗争。只要官府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税吏就会蜂拥而至,把开矿的给吸干。 接下来几天里,霍崇心里面如同插了干草花,只要想到这么丰富的资源就会有些神不守舍。如果可以的话,直接挖了煤和铁矿,冶炼金属制品。就算是不卖金属制品,光用金属制品也能让霍崇烧制琉璃的工作轻松许多。 但是这不是如何解决开矿后遇到的问题。自己虽然还了钱,和三个村的富户之间已经有了矛盾。只要自己动手挖出矿井,那些记恨霍崇的人就会去县里举报。霍崇就得面对从天而降的大麻烦。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阴历八月初一。租了霍崇地的刘四金上门了,喜滋滋讲述着地豆子的长势。霍崇耐心听刘四金说着,其间一个劲称赞刘四金会种地,是个老庄家把式。 在这样的称赞下,刘四金眉开眼笑。等爽完了,刘四金说道:“霍兄弟,俺也尽力了。可你的那个肥还是好啊。” “四哥,俺说过,你要是想用肥,明年直接拉。”霍崇爽快的答道。 没想到刘四金并没露出欣喜,还是欲言又止。霍崇只能问:“四哥,有啥直说。” 刘四金试探着说道:“霍兄弟,你在北边那几块地,你想不想卖?” “不卖!”霍崇斩钉截铁的答道。 刘四金愣了愣,试探着说道:“那几块地那么散……” “那几块地旁边的地要是有人想卖,俺愿意买!”霍崇咬定青山不放松。 “霍兄弟,俺亲戚在那边有点地。俺是想着要是你卖地……” “四哥!那地俺绝不卖!”霍崇打断了刘四金的话。看着刘四金讪讪的模样,霍崇尽力压住不快的情绪,“要么这样,那一片地,俺愿意都给佃下来!一大块地种着也舒服!” “霍兄弟要佃?”刘四金问道,却没有太过于惊讶。 霍崇觉得土地成块经营当然有好处,虽然自己也是个小地主,却得佃别人的土地。这个问题的确稍微有点说着奇怪。不过更奇怪的是,刘四金居然对这个要求并不讶异。这个让霍崇很是不解。 难道地主也佃地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很多么?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霍崇说道:“四哥,要么这样。你帮俺把那一片地的人都请来,俺想招呼大家喝顿酒。” 人都来了,来了七八号。刘四金给霍崇介绍着这帮人,反正都是各种不同的辈分。 大伙对于烧酒都不喜欢,都喝药般一点点抿。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头,或者从一开始就有想法。每个人都提出了差不多的想法,想把其他人的地买下来。 既然每个人都想买别人的地,自然是谁都买不了。霍崇受够了这帮货的扯淡,拿出山东酒桌上的风气。对众人说道:“几位,俺要说话,先干了!” 说完,在酒碗里倒了二两酒,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举起酒碗让众人看。 见到霍崇如此豪爽,几人都觉得自己酒量不行,乖乖闭上嘴准备听霍崇说什么。 “这块地,俺都要佃下!”霍崇接着酒劲,大声说道。 第43章 官身(三) “先喝上,不喝就别吱声!”霍崇端起琉璃酒盏,对着要说话的那位大声说道。 所谓酒桌上的灌酒,要的就是这个气势。只要对方酒下肚,就会有一分醉意。有了醉意,嘴上就开始不把门。 这是霍崇对于所谓灌酒的看法。酒壮怂人胆,只要对方肯说话,那就容易沟通。 这一桌上其他人想说话之前都被霍崇给逼着‘先喝酒后说话’,于是喝了酒的都成了暂时盟友,一起要这位还没喝的先喝上。 一口酒下肚,这位赶紧拿了个煮鸡蛋吃起来。霍崇也陪了一杯,却没有拿鸡蛋吃。鸡蛋数量实在是不够,霍崇得给这帮货留下。这位咽下鸡蛋后才开口道:“霍兄弟,你方才说这地按大小分。俺的地又不赖,这么分不对吧。” 霍崇提出的分利方式是按照面积入股,其他人意见不大。现在这位刘老五,不知是从哪个柳家分支的老五,之前一直没说话。此时就以自己的土地比较肥沃为理由,提出了不同看法。 此言一出,其他人立刻脸红红的开始围攻这个刘老五。 霍崇听着群众斗群众,心里面盘算着。而众人最初说的都是谁的地最肥沃,曾经打过多少粮食。结果立刻有人开始出来拆穿这自吹自擂,提起那人的那一小片地最惨的时候产粮很少甚至近乎绝收的过往。 大家伙都知根知底,被这么揭老底,立刻恼羞成怒,开始攻击其他人。 看着场面有点失控,霍崇上去又逼着每个人喝了一口。等众人都喝完,霍崇说道:“大家伙,俺问你们个事。俺师父让你们种福,你们有没有想过,种的福得大家都不在了才有用。” 听霍崇提到生死,又想起自己已经退了种福钱。人人都不吭声。 霍崇本来就希望不受影响的讲下去,大伙不吭声正好,霍崇说道:“死了之后才有福了,种福不该是活着就有福么。” 听到这里,有人借着酒劲哈哈笑起来。这货一笑,其他人要么跟着笑,要么跟着苦笑。这位笑完之后问:“霍兄弟,俺听说你懂法术,难不成你懂怎么种摇钱树?” 霍崇干笑两声,“呵呵,怎么会有摇钱树这种东西。” “要是没有摇钱树,怎么活着就有钱收。难道霍兄弟要放印子钱?” “把地拿出来,我来安排。每个人先拿十文钱。秋里收的东西,俺都买下来。大伙到时候分钱,这不就是种福了么?” 这帮人一个个傻乎乎的听着霍崇的话,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霍崇就和他们继续讲起来。其实霍崇想做的很简单,就是一个类似粮食期货的小项目。这帮人拿出土地由霍崇统一安排,耕地等工作都由霍崇安排。 出地人在这块土地上干活并非种自己家的地,而是如雇工一样,干多少活收多少钱。最后地里的收入由霍崇按照约定的价钱买走,霍崇给出地人钱。 这帮人都种过好多年地,霍崇也不和他们讲道理,就是从选种、开犁、播种、施肥、灌溉,一个个环节讲述。 因为都种过地,这帮人很清楚其中的每一个环节。听到自己干活也拿钱,收获又拿钱。他们就想不明白这最终的道理了。那位用种摇钱树来嘲笑霍崇的兄弟不解的问:“霍兄弟,你这么一直出钱,不就赔钱么?” 其他人也大概明白了,就插话进来,想糊弄过去,“霍兄弟不是说种福么,他肯定有法子。” 霍崇并非不想讲清楚,不过这个时代的人理解不了霍崇的想法,于是跟着着说法就坡下驴,“既然让大伙每个人先拿十文钱出来,就是要大家种了这个福。其他的事情俺现在说,不是瞎说么。万一明年出个灾,说啥都没用。” 大伙都没想明白,但是霍崇让刘四金做证人,众人虽然未必相信霍崇,对刘四金倒也有点信任。加上酒劲,就这么达成了协议。 看众人都喝的差不多了,霍崇和师弟们把这帮走路都飘的家伙送回家。 第二天,刘四金中午时候跑来找霍崇。见到霍崇就不解的问道:“霍兄弟,俺寻思你那法子就是赔钱了。” 霍崇不觉得自己赔钱了,秋里的收获可都落到了霍崇手里。不过这个心理把戏说给刘四金就没意思了。霍崇笑道:“既然要种福,借的就是福气。只要有福气,种什么都不会赔钱。” 见刘四金还是想说什么,霍崇催促道:“四哥,你带着俺去找这帮兄弟,他们既然答应了,那就把字据立下。喝着俺的酒,说的挺好。若是喝完之后就忘记,那不是在耍俺么!” 很明显,这帮人都不想耍霍崇。但是他们无一例外都提出,字据可以立,每个人的十文钱,得春天开犁之后再给。 霍崇爽快的答应下来,只是要这帮人立字据。这帮人的注意力都被霍崇给钱这件事吸引,明显没想到霍崇的目的。霍崇早就算过,向外头买,还不如直接从这块合作的地里买的大麦与土豆便宜。 甚至从本村买,只要对方的粮食已经打下来,就一定不会便宜卖。 以前这帮人种地卖粮,都是秋后收钱。现在霍崇把钱分了几个阶段给,不过是朝三暮四的一个小把戏而已。为了能让朝三暮四更有效率,霍崇还专门提出了‘种福钱’的概念,给这个本来很简单的小项目裹上一层神秘主义的面纱。 从结果来看,这个噱头的效果比设想的更好。七家人一共弄出来四亩地。但是这些人关心程度好像比四十亩地都大了许多。 土地亩产可以轻松超过一千斤,霍崇觉得几千斤土豆够用一阵子。便专心自己的事情,等着刘四金种的三百颗土豆有收成。 八月十四那天,霍崇正想着徐右林也该回来了,徐右林就敲响了门。 见到霍崇,徐右林开口就问:“霍兄弟,一两银子七斤。” 霍崇被吓了一跳,看着徐右林的神色,应该是联系到了了不得的大订单。不过这时代的人能这么生猛么?先让徐右林喝口水,霍崇试探着问道:“徐兄弟,你给我这个价钱,你准备买几千斤?” “没有几千斤。两千斤。”徐右林有些得意的说道。说完又想起另外的事情,又接着说道:“你做的那个炉子,也再做些。” 霍崇盘算了一下。因为根本不在乎醋吃起来啥口感,土豆酿醋比预想的好。 所谓酿醋就是利用菌群先将淀粉发酵成酒精,再把酒精分解成醋酸。朱二牛自从采取了霍崇的酿酒建议后收益很好,这次也听了霍崇的劝说,采用了氧化法。就是用皮老虎往开始变酸的原液在注入空气。这效果的确非常的好,酿出来的玩意酸度能倒牙。当醋用,肯定是不能喝的。 看着霍崇迟疑,徐右林压低了声音,“霍兄弟,赶紧卖。我还有件好事给你。” “啥事?”霍崇不知道徐右林又弄出了什么新项目。 徐右林欲言又止,却还是没忍住,用只有霍崇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山东巡抚要修小清河。这次许了各地士绅捐功名。” “捐功名?”霍崇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不过霍崇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梦中,所谓卖官鬻爵这种事情怎么就落到了自己头上呢! 第二天一早,霍崇就带着师弟们抬了蒸馏器进山。蒸酒的味道就已经够大了,蒸醋的味道更是难闻。而且霍崇也不想弄得太张扬。到山里的煤眼附近蒸醋,一来安静,二来方面获取燃料。 蒸馏开始没多久,不少人都被高温下的酸气逼得待不住。霍崇也拉着徐右林离蒸馏器远些,仔细问起怎么回事。 原来现在的山东知府李树德受康熙所命疏通小清河,并且通过建堤坝的手段,让其他几条河汇入小清河,最终让小清河形成一条能顺利入海的河流。 这个工程除了能解决洪水问题,还能提供行舟方便。最重要的是,作为小清河重要支流的淄河就在淄博境内,也是整个小清河工程的重要一部分。 修工程就得花钱,朝廷没钱,就按照一直以来通过卖官鬻爵的手段让士绅交钱。 说完了知道的事情,徐右林就劝道:“霍兄弟,捐功名这等事可遇不可求。你运气可不错。” 霍崇不觉得自己运气好。考虑一阵后问道:“徐兄弟,我觉得这捐功名也不会是个人就能捐。总得是个地方士绅才行。你看俺,哪里像是士绅。若是有人到这次问,俺这名声……” 听着霍崇这么说,徐右林脸上露出有些鸡贼的笑容。当然,这是正常人的脸会看上去鸡贼,徐右林的脸看上去就很有鹰酱狗贼的味道了。 霍崇有点想明白了要点,“难道这个能由知县举荐?” 徐右林大大点头,“正是如此!李大人是正黄旗,皇上点的人。就是因为这次捐功名完全是为了修小清河。” 霍崇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便对徐右林说道:“徐兄弟,这种捐官只怕不能上任。” 徐右林明显没弄明白霍崇的想法,他以为霍崇是想弄个能立刻上任的实缺,便继续劝道:“霍兄弟,我说你运气好。就是这次捐功名不用上任,所以便宜。” 说完,就向霍崇比了个‘六’的手势。 “六十两?”霍崇问道。 听到霍崇故意报了个明显不可能的价码,徐右林气的用不伦不类的山东话骂道:“你给俺拔腚!” 第44章 官身(四) 徐右林运了两千多斤固态酒精走了。霍崇又含了一口用食盐与碱面混合的漱口水,在嘴里咕噜一阵,吐了出去。 师弟师妹们也是如法炮制,以粗鲁或者文雅的姿势把漱口水给吐了。便是不喝,光是被熏着,就感觉牙都有点软。若是没有漱口水,霍崇担心自己这票人再做一次两次,牙都得掉光。 回到家,霍崇就觉得心神不宁。连平日里教师弟师妹认字、学算术,都经常在师弟师妹们背诵的时候自己胡思乱想。等师妹提醒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在讲课。 师弟们就是一群傻子,完全没有反应。倒是老七钱清趁着休息的时候过来说道:“大师兄,你是不是累到了?” 看着师妹也是文化人,或许是这刘家村里斗数得上的文化人。霍崇忍不住把捐功名的事情给师妹讲了。钱清明显听明白了,她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有些不解的问:“大师兄,你难道不想当官么?” “当官?呵呵!”霍崇干笑几声。满清在霍崇心目中是个必须得消灭的朝代,不过霍崇更发现人类的适应性真可怕。哪怕是被霍崇视为奇耻大辱蛮族标志的金钱鼠尾,这几个月来也让霍崇习惯了。 即便如此,霍崇还是不愿意当官。首先,当了官的话就会失去很多。虽然也说不清楚到底会失去什么,至少霍崇没机会在民间搞项目了。其次,霍崇便是不起来造反,也没有为满清效力的打算。 而且徐右林提出的价格也的确不便宜。六百两银子只是捐功名的钱,想让徐知县举荐霍崇,还需要给徐知县四百两银子。 这徐知县最晚明年春天就任期到了。徐右林的暗示都快变成了明示,要霍崇在年底之前把钱凑齐。 如果是六十两银子,霍崇眉头都不皱。若是二百两,霍崇也能接受。因为这次霍崇卖固态酒精也挣了三百两。到了年底有可能挣到六百两。但是徐右林说的清楚,一千两一个子都别想少。 正在想,就听钱清低声说道:“大师兄,俺听俺爹说过,考功名当官其实也没好的。要是有啥好处,就是能有个地方说理。” “啊?”霍崇被这说法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钱清这孩子实在是有点意思,啥叫做有地方说理?这……霍崇只觉得这话有种说不出的合理感觉,但是这个合理点在哪里,却难以把握。 于是就问道:“老七,这个说理的地方在哪里?” 然而钱清脸上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悲伤,眼眶湿润了,鼻子也发红。再过片刻,她捂着脸哽咽起来。 霍崇也不去哄,只是打了盆水,水盆上搭了条手巾。钱清哭了一阵,就用手巾擦了脸,对霍崇说道:“让大师兄见笑了。” “没事。”霍崇发自内心的安抚道:“俺想到你家造了文字狱,也觉得气。只是不知道该对你说啥。老七,你放心,俺不愿意当官也是为此。这些狗……狗东西都是坏人!” 钱清明显不想提这事,她镇定了一下精神才继续说道:“大师兄,俺爹也考上了举人。俺娘问过俺爹,为何花这么多大力气要读书。俺爹说,他也不想当官。只是没个功名,想说个理都没办法。俺爹每年都要回乡里,如果他不去,差役就按照一两银子一千文钱,只收铜钱。铜钱换银子,850文换一两银子。拿了铜钱换了银子,他们转手就赚150文。俺爹回乡里,差役就不敢。” 本来霍崇也没指望钱清能说出个啥来,此时一听只觉得豁然开朗。原来‘有地方说理’这个词让霍崇直觉赞成的理由就在这里。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如果没有个功名,霍崇就没资格直接面对官员。那帮黑心差役们能把底下的人往死里弄。 交税到底是交铜钱还是白银已经是最简单直白的。所谓上头加一文钱的税,到了收税的地方就能加一两。就是这中间环节层层盘剥。 霍崇见了这段时间的清朝现状,并不认为自己捐了功名之后就在这张店无法无天。所以才不愿意花这笔钱。但是钱清的提醒让霍崇明白了,捐功名本身就意味着利益。尤其是对霍崇这样的家伙,一个官身就可以避免太多麻烦。避免了麻烦本身就能让霍崇省下来许多钱。 “老七,谢了。俺想明白了。”霍崇忍不住对钱清表示了感谢。 钱清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大师兄,你是不是缺钱?” 霍崇愣了愣,又笑道:“你可别说你知道什么宝藏?” 大概是没听说过这样的玩笑,钱清愣了愣。她没有追问,而是接着说道:“俺家在临淄有亲戚,既然是捐功名的事。俺亲戚大概能帮大师兄找到放债的。” 霍崇有些笑不出来了。上下打量了钱清一番,霍崇问道:“老七,你是想去亲戚家?” 钱清连忙摆手,“不。俺不想。大师兄可别误会。” 霍崇并不觉得钱清想投奔亲戚有什么错,就算钱清不这么拐弯抹角的说话,而是早说在临淄有亲戚,霍崇也会把钱清送去临淄亲戚家。 救下钱清是个很意外的事情,霍崇只是对这个敢杀狼的女娃的刚烈很有兴趣而已。见钱清一个劲否定,霍崇倒也不戳穿她,爽快的说道:“老七。临淄距离张店没多远,这两天正好没事。俺也想去临淄看看。你和俺一起去。” 钱清低下了头,沉吟一阵后才说道:“俺跟大师兄一起去。” 张店在淄博市西边一点点,临淄在淄博东边几十里。这两个地方在21世纪都是淄博市的一个区,现在却不是。霍崇现在手里有钱了,的确想去这些地方瞅瞅。虽然现在的淄博肯定很烂,但是却有着21世纪看不到的东西。 第二天,霍崇把银子藏好。也不多准备,带了些钱就领着钱清和老四老六一起出发。 走在路上,霍崇想起藏起来的银子,心里面实在是有些放不下。老六问道:“大师兄,你皱着眉头,有啥事么?” 霍崇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放不开,索性就和师弟们讲起‘此地无银三百两,邻居xx没有偷’的故事。 这故事逗得大家都大笑起来。欢声笑语中,一群人直奔淄博。 第45章 官身(五) 一片田地附近,霍崇来来回回走了几遍。看到像是石碑的东西就走过去看,看了一会儿就失望的向下一个可疑地点走。 跟着霍崇走了一阵,三师弟铁牛忍不住问,“大师兄,你在找什么?” “稷下学宫。”霍崇遗憾的答道。“稷”是齐国国都临淄城一处城门的名称。“稷下”即齐都临淄城的稷门附近,齐国君主在此设立学宫。故因学宫地处稷门附近而得名为“稷下学宫” 这都是从那仿制建筑的介绍中看来的,作为山东人,霍崇对于稷下学宫还是挺骄傲的 “大师兄,是啥学啊?”师弟们第一次听说,连重复全称都办不到。 霍崇弯腰写了‘下学宫’,稷字却记不清楚,只写了个禾字旁。左想右想也没想明白,钱清忍不住蹲下把稷字写出来。 “对对,就是这个字。”霍崇赞道。 听霍崇称赞钱清,铁牛不快的说道:“你还比大师兄认得字多?” “认字多有什么不对?”霍崇批评了铁牛一句,然后对师弟师妹说道:“走,进城。” 临淄,战国时代齐国首都。此时的小小县城只有简单的几条街,往来的那点人都穿着非常一般,完全没办法让人联想起这里曾经是几十万人口的大城。更别说靠这点东西联想起战国时代中国最大城市的风采。 城里商铺也不多,东西更是一般。师弟师妹们走着走着就没了兴趣。 到了一处院落,钱清不是很有信心的指了指门。霍崇让师弟师妹们到街口等着,自己上前敲响了大门。此时大门虚掩,很快有人应声而来。打开门后,霍崇和前来的人都愣了愣,对面这人的长相应该是打过照面。只是霍崇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来开门的这位好像想起来,转身就奔回院子,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从内院冲出来几个家伙。见到为首那位,霍崇终于想起来。这位不就是朱大爷请来的什么八极门的打手么。 如果不是徐右林叫来的捕头打断了那次战斗,当时很快就会分出胜负来。 这位八极门的兄弟也认出霍崇,他倒是没有立刻扑上来继续之前的格斗,而是先阻止了当时跟随他一起参与斗殴的两人,打量了霍崇两眼才问道:“你是要堵门?” 霍崇摇摇头,“俺不是来打架。这位兄弟,能不能走近点,我和你说点别的事。” 其他人一听霍崇的话,立刻吵吵起来,“你这是要打架么?” 霍崇看不太可能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和这位八极门的头头交流,只能说道:“请问兄弟姓杨么?” “咋了?”这位头头的目光立刻锐利起来。 “请问杨兄弟可否有姓钱的亲戚。”霍崇继续问。 杨兄弟脸色完全凝重起来。他指了指里面,“霍兄弟,里头说话如何?” 霍崇也不停留,直接走过其他几名不知道咋回事的八极门门人身边,跟着杨兄弟往里头去。让几名门人守在院子里,杨兄弟把霍崇领进了里屋。 不等这家伙问,霍崇已经掏出钱清写好的信递给杨兄弟。杨兄弟狐疑的打开一看,神色变得很是复杂。迟疑一阵,杨兄弟问道:“人在你那儿?” “就在外面街口。”霍崇觉得终于能把钱清交给她的亲戚,心里面也轻松许多。 “你……咋会救了俺外甥女?”杨兄弟低声问。 霍崇就把回来路上见到钱清杀狼,自己忍不住出手相救讲了讲。尤其是大赞钱清这孩子勇敢果断。 杨兄弟沉默的听着,等霍崇说完,他神色中都是纠结。最后闷声闷气的说道:“你不安好心?” “啥?”霍崇被搞糊涂了。 “你救人,没安好心。”杨兄弟像是在尽力表达什么,又像是想说服什么人。 霍崇对这货极为失望,也不想和他哔哔,只是问:“人就在外面街口,你要不要见见?” “俺信不过你。你拔腚!”杨兄弟恶狠狠说着,同时开始推霍崇,“你给俺拔腚!” 对这样的货,霍崇完全没兴趣搭理。也不等他再赶,霍崇转身就走。出了门,霍崇只是有些遗憾。钱清这么好的孩子,居然有这等亲戚。真是可怜。 见到师弟师妹,霍崇也没说发生了什么。只是带着他们继续在县城里逛游。这里的确没啥好玩,在这里住了一晚,霍崇带着大伙就回家去了。 到家第二天晚上,有人敲门。霍崇拎着家伙小心到了门口,“是谁?” “是俺。”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低声回答。回想一下居然是杨兄弟。 霍崇小心的打开门,就见黑暗里站着一个人,看身材应该是杨兄弟。见霍崇左看右看,视力应该不错的杨兄弟低声说道:“放心,俺没带别人。霍兄弟,你也别声张。” 这话提醒的有理,霍崇没把杨兄弟领进家,而是回去把钱清叫了出来。霍崇拎了盏矿灯,关上门带着两人往村外走。 在僻静处点起灯,钱清还有些不安的打量着杨兄弟,杨兄弟已经上前拉住钱清的手,“孩儿,俺以为你死了。可是难受死俺了!” 亲人相见的场景并没有特别的感人,杨兄弟也没有因为钱清的陌生而不高兴。他拉住霍崇,一个劲感谢。“霍兄弟,谢你救了俺外甥女。她年两年前过世,俺和她爹就没怎么走动。听说他爹遭了难,俺就牵挂这外甥女。俺还以为她不知道死在哪里!” 见到杨兄弟亲自来看外甥女钱清,霍崇对他的恶感已经烟消云散。此时就和两人坐下,听他们说话。杨兄弟也做了自我介绍。他叫杨友芳,是八极门里头的人。 霍崇没想到钱清倒是没有对她舅舅格外亲切,反倒是坐在靠霍崇这边。大家聊了一阵,大概知道些钱清的情况。钱清是蒙阴县人,在临沂那边。 霍崇对蒙阴县最大印象就是孟良崮。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七十四师在孟良崮被歼灭。至于这时代的蒙阴县啥样,霍崇完全不清楚。能确定的是位于沂蒙山内的蒙阴县肯定很穷。 钱清的父亲考的有功名,她母亲是八极门的后人。这大概就是钱清为何习文练武的原因吧。而钱清的父亲因为文字狱遭到灭门,钱清逃了出来。大概是道路不明,本该逃到临淄县的钱清跑到了现在还不叫淄博的滋川县,被霍崇偶然救下。 说了一阵,杨友芳听着外甥女一路遭遇,伸手抹了眼泪,“霍兄弟,让俺和俺外甥女说会儿话如何?” 已经确定了杨友芳是钱清的舅舅,霍崇吹灭了矿灯里的蜡烛。自己到旁边去巡视。 夜里的丘陵地区颇凉,尤其是已经九月,做了一阵已经让霍崇觉得有点冷了。看现在这局面,钱清之前说借钱给霍崇的事情是指望不了。霍崇只能靠自己解决捐功名的事情。 钱清之前说有了官身的好处就是‘有地方说理’。霍崇越想越觉得有理。 自己看着稳住了局面,却也只是在这么一个小山村里头稳住局面。前两天在县城的时候倒是觉得那县城小的令人发指,随便一个21世纪的镇子都比这破县城好得多。 但是真回到刘家村,霍崇就立刻感觉那县城也有可取之处。至少给霍崇一种有人气的感觉。自己知道自己的想法。霍崇确信自己根本不想在这么一个山村里终老一生。即便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反正还远没到自己颐养天年的时候。这样的话,一个官身的意义可就太大了。 只是徐右林绝非易与之辈,霍崇觉得他一定在筹划什么阴谋。 走了好一阵,霍崇觉得越来越冷。便走回两人说话的地方。杨友芳见霍崇回来,又拉着霍崇到了旁边,“霍兄弟,以前的事就算了。以后你若是有啥事,到县城找俺。俺一定帮你。” “好说。好说。”霍崇笑道。能化敌为友是很不错的选择,霍崇自己可不想和这位八极门的人保持敌对状态。 “霍兄弟。人多嘴杂,俺不能带俺外甥女回去。她得留在你这里。”虽然有些迟疑,杨友芳还是说出了他的为难。 “可以。”霍崇也不在意。 杨友芳靠近了霍崇一些,低声说道:“霍兄弟,官府的人来过俺这里,询问俺外甥女的下落。你救了俺外甥女,俺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霍兄弟还要小心啊。” 霍崇并不害怕什么官府的追查,只是没想到官府对这么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有些气愤的答道:“官府那些人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犯得上如此么!” 杨友芳一个劲摇头,“唉……他们说文字狱是朝廷下的旨意。俺也觉得他们这也太狠了。” 送走了杨友芳,霍崇觉得轻松不少。虽然以前也没怀疑过钱清什么,可知道钱清更多情报的感觉就是好了不少。 霍崇还继续自己的工作,让钱清承担责任的时候也更放心自如。就在土豆快收获之时,徐右林又回来了。 见到霍崇,徐右林直接说道:“霍兄弟,上次说捐功名的事,你想的如何了?” “我想捐功名。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想徐兄弟这一步一步教我。” “四百两,先给徐知县。”徐右林果断的答道。 霍崇觉得徐右林这明显是想借机捞钱。难道他贩卖固态酒精的利润就不够补上他和已故的李秀念大师兄一起被骗的钱么? 忍不住嘲讽道:“徐兄弟。你和我大师兄一起被人骗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这么骗你们?” 徐右林脸一红,恨恨的说道:“霍兄弟,那事我肯定不会放过骗我们的人。不过这次并非我要趁机从你这里捞钱。霍兄弟,我看你出身不错。也该明白衙门里头的事情。” “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霍崇嘲讽道。 “正是如此。我本家颇为清廉,可他一个清廉没用。若没有上头提拔,他又能如何。想让上头提拔,除去给上头用力办事,更少不了银子。” “嗯。我晓得这个。只是此事真能办成么?”霍崇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徐右林叹口气,就讲述起如何修河的事情。原来满清搞修河之类的项目并非是搞徭役。就是直接命令地方上的百姓集合起来,在官府勒令下修河。而是出钱雇佣劳工。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手段,却面对一个问题。就是钱从哪里来。如果不给劳工钱,劳工当然不会干活。甚至一走了之。 霍崇当然知道这时代的工业水平,即便是21世纪,每次城市河流整顿工程都不是小数目。动辄以亿来计算的资金。满清朝廷没有这么多钱,那就只能从地方上弄钱。弄钱的手段之一自然是‘捐功名’喽。 “霍兄弟,你是个聪明人。咱们做了这多生意,你可见有差役来你这里收税?” 霍崇摇摇头。 “你以为差役不知道你和我一起做这个么?” 霍崇想了想,再次摇头。 “我本家在这里,差役不敢动你。可我本家一走,差役马上就要来你这里。若是让新来的知县知道你赚了许多钱,知县亲自下手,你还想活么?” 霍崇知道徐右林说的没错,只能叹道:“有了官身,只怕这税也少不了。” “你有了官身,拿了银子就能办事。没有官身,你的钱就是知县的钱。这些知县在一个地方干一任,既然都不会回来,他们何必把钱留给下一任。呵呵。”徐右林描述着未来的局面,已经忍不住冷笑起来。 霍崇只觉得背后发凉。这话说的冷酷,然而却是人类的正常思维。现在是1717年,可不是新中国。新中国的话,哪怕是政绩,有一个赚钱的产业也得维持下去。满清时代不可能如此,要是他们真能如此重视产业,就不可能出现遭到外国入侵的局面。 没有官身的霍崇就是肥羊,正如徐右林所说,一个人独吞肥羊,比几个人吃肥羊可是爽得多。没有官身的霍崇还能移民告官么? 杨乃武与小白菜的电视剧里面可是说的清楚。以民告官,哪怕是赢了,照样要流放三千里。在这个时代没有官身就没地方讲理。 确定了这个,霍崇果断问道:“徐兄弟,我只能靠你了!对吧?” 徐右林愣了愣,思忖一阵才说道:“霍兄弟,我看你是条汉子,咱们又有往来。这才想帮你。你若是信得过我,我自然会尽全力。” 霍崇也不废话,“那三百两里面有几十两被我用来还账。只剩了二百多两,剩下的七百多两,咱们这几个月能挣出来么?” “京城那边暂时买不了多少。我估摸着还能卖二百多两。加上别的,最多还能卖出来三百两。我再过两个月才能回来。剩下的四百多两,你得自己想办法。” “我会尽力。”霍崇叹道。 等徐右林押着一堆东西离开,霍崇心里面只觉得掏心挖肝般难受。这可是一笔大投资,如果投资成功,也未必能有多大好处。若是投资失败……自己难道要跑路么? 想来想去,霍崇最终自己前往临淄。这次杨友芳很热情的接待了霍崇,听霍崇居然是来借钱的,杨友芳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问道:“霍兄弟,捐功名是个好事。可霍兄弟你拿什么抵押?” 霍崇也不多话,直接拿出了酒、琉璃、眼镜片、固态酒精。一一让杨友芳看过,试过,霍崇才说道:“这些东西转不了什么钱,只是能赚钱。俺若是能捐上功名,这些东西也是个赚钱的路子。便是慢慢还,还不至于还不起。” 杨友芳明显对固态酒精很有兴趣,想了一阵问道:“霍兄弟,你可敢前去见见海上的朋友?” 霍崇一听,又惊又喜。张店距离最近的海边也就是200里路。虽然满清肯定是禁海,但是吃海上饭的人肯定有。自己的东西若是能卖去海上,向朝鲜与日本销售,一定可以赚到钱。 “若是杨兄弟陪我去,我当然敢。”霍崇果断答道。 杨友芳大概是被霍崇的爽快吓到,反倒安抚起霍崇来,“霍兄弟,俺不是要你出海。只要海上的兄弟肯买你的货,俺就能请吃这路的兄弟借钱。你明白么?” “当然明白。”霍崇被杨友芳紧张的神情给逗乐了。这么一个时代,钱清这种能孤身跑出去几百里的女孩,其见识大概能超过同时代90%的人。 就如朱二牛拿到五两银子就已经兴奋到咋呼起来。这时代很多人连银子都没怎么用过,更别说经手几百两银子。至于借了这么多银子,更是超出他们想象之外。 而霍崇就是搞这个出身,经手过的钱换成银子,怎么也得几百万两。甚至有可能过了千万两。能吓得霍崇不敢动手的不是钱多钱少。而是项目的风险性。至少到现在为止,风险还没有超过危险线。 甚至可以说,霍崇现在唯一值得担心的是自己的人身安全,而不是钱的问题。 既然自己已经决定搏一搏,霍崇问道:“杨兄弟,何时可以动身?” 第三天,霍崇准备好了东西,和杨友芳一起出发了。此行目的地却不是直接向海边去,居然是向东,往济南方向去了。 霍崇觉得事情完全超出了想象,找吃海路的兄弟,为何要直接向更加内陆的济南走? 杨友芳给了霍崇一个理由,“俺认识的兄弟,家就在济南。” 如此理由真的是令霍崇十分意外。可杨友芳的神色如此坦诚,霍崇也说不出什么来。再想想也有道理。要是21世纪,吃海上饭的当然在海边城市扎堆。就算是不知道当地有什么,霍崇还能去当地先走走,问问,看看。再打几个电话,总是能联络到一些可靠或者不可靠的业内人士。 在满清时代当然不可能出现如此局面,如果吃海上饭的兄弟老窝就是在济南,霍崇也只能去济南。至于未来怎么运输,完全得听人家安排。什么物流方便,什么目的地顺畅,都不是第一要务。 用小推车推着东西,霍崇乖乖跟着这杨友芳向济南出发。这一路上只能心里自我安慰,这时代的泉城济南肯定比21世纪的济南要好很多才对。别的不说,光是这个地下水的丰富程度就可以让霍崇亲眼看到济南泉城的风貌。 从临沂到济南直线距离也是200里,走起来只怕得有三百里。两人就这么一路进发,真的是风餐露宿。天黑了就找地方休息,甚至躺在小车上睡。天亮了就出发。 走出去三天,霍崇就觉得自己对不起杨友芳。光是这一路的辛苦就够难受了。 第四天,霍崇觉得还行,杨友芳自己有点蔫了。两人都没有牲口骑,这两条路赶路实在是辛苦。好在距离济南近了,两人终于上到大路。大路两边可是有不少骡马铺子。 看着杨友芳的神色,霍崇也不多说,直接去了最近的骡马铺子。走到附近,就已经闻到一股牲口的尿骚味。此时这味道意味着能靠骡马行动,霍崇觉得这味道甚至有点可爱了。 “老板!”霍崇站在门口喊道。 “喂!这里有医生么?”几乎在同时,有人喊道。 霍崇转头一看,就见背后大路上一人坐在马上焦急的大声喊着。见没人回答,这人又用京腔继续喊道:“有医生么?有人跌断了腿!有医生么?” 霍崇又看了两眼,马上这人见霍崇一个劲看他,催马过来,居高临下的喝道:“你看什么看?” 霍崇见这货穿着貌似是电影里侍卫的衣服,觉得有趣才看的。此时连忙低下头。没想到这动作反倒让这人大大不高兴起来,他喝道:“你是不是医生?” “我不是医生。”霍崇只能答道。 “不是医生,你看什么看?找打么!”马上的人骂道。 霍崇只能向店里面走,尽量避开这位也不知道是哪家高官的手下。就听那人又喊几声,后面道路上已经传来马蹄声。一队人马沿着大路过来,其中一人喊道:“找到医生了么?” 第46章 奇遇(一) 与传说中的微服私访不同,官道上来的一队人马衣甲鲜明,黄马甲就有好几个。更有一队兵丁一路小跑的跟在马队后面赶来。。 也不用他们赶,霍崇对杨友芳打了个手势,两人赶紧推起小车就走。然而兵丁们此时已经开始设下了警戒圈,看到霍崇他们想绕路继续沿着官道方向走,兵丁横鼻子竖眼睛的骂道:“往回滚!” 被当头这么一骂,杨友芳脸色立刻有了怒气。霍崇连忙拉了拉杨友芳就走。面前的可不是解放军,而是清军。霍崇这段时间有空就在调整自己的认知,清军与百姓之间的立场是对立。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清军就是人民的敌人。 就在霍崇赶紧落荒而逃的时候,那名清军还不乐意了。他大喝一声:“站住!跑什么!” 霍崇只能停下脚步,转身赔笑,“军爷,俺们可不敢惊扰了前面的老爷。你就抬抬手,让俺们走吧。” 兵丁瞪着杨友芳,明显对杨友芳居然敢露出怒色很不满。霍崇连忙拉了拉杨友芳,杨友芳努力才挤出点笑容,“是啊,军爷,让俺们走吧。” 兵丁看着还是余怒未消,突然轮起枪,指着霍崇小车上的一个酒坛喝道:“这是什么?” “这是点酒。”霍崇答道。 “真是酒?俺不信!”兵丁说完,一枪杆子就重重戳在酒坛上,陶制酒坛当时就碎裂开。 此时风正顺着官道刮,处于下风头的兵丁立刻被浓烈的酒气包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仅这名兵丁被酒气熏了一下,下风头的好几个人都被这味道吸引过眼神。 一个穿黄马甲的闻到气温,快步走过来喝道:“怎么回事?” 兵丁立刻答道:“爷,俺撵他们走。他们就故意把坛子打破了。” 霍崇明显感觉杨友芳又怒了。其实霍崇也想发怒,但这不是新中国,这是1717年的满清。自己与杨友芳和这帮人硬杠,吃亏的肯定是霍崇这边。 陪着笑,霍崇答道:“这位爷,俺这坛子不结实,走得急,被墩烂了。” 黄马甲倒不想欺负霍崇的样子,看了看破碎的坛子,对霍崇说道:“你们赶紧走。” 霍崇道了声谢,立刻推着车就走。走出去几步,霍崇心里面叹气。看来有没有官身的区别就这么大。如果自己好歹有个功名,报出官位就不会被这么刁难。等徐右林回来,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件事给办了。没有官身,真的是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 刚出去一段,杨友芳嘴里就开始骂骂咧咧。看得出,他对这次的事情极为恼火。霍崇劝道:“杨兄弟,等走远了再骂。” “中!”杨友芳恶狠狠的说道。看来他被气的不轻。 刚走出去一段,就听背后有人吆喝,还有马蹄声。霍崇扭头一看,就见这黄马甲骑了马撵了上来。杨友芳惊了,低声问道:“他们想干啥?” 霍崇也不知道那帮人到底想做啥,却知道逃是逃不掉的。停下脚步对杨友芳说道:“咱们别乱动。这些京城来的人都横的很。” 黄马甲骑着马到了霍崇面前,指着另一坛酒问道:“这两坛酒都一样么?” “是。都一样。”霍崇只希望这人拿了酒就走。 “你们跟我来。”黄马甲用马鞭指着霍崇两人命道。 无奈的两人跟着黄马甲往回走,从兵丁组成的警戒圈外停下,黄马甲跳下马往走。没多久,他回来指着霍崇命道:“你拿上酒跟我来。” 霍崇抱起酒坛,好在这一坛酒也就十斤,还不至于抱不动。经过兵丁圈子的时候,那个对霍崇耍了威风的那名兵丁貌似还是有气。偷偷移动长枪,枪杆拌在了霍崇脚前。霍崇最初没注意,不过毕竟练过这么久下盘,稍微被拌了一下,却也没被绊倒。 本以为自己忍一口气就过了,没想到黄马甲已经转过身,拎着鞭就抽下。那兵丁挨了一鞭子,被打的认不出惨叫一声。黄马甲噼噼啪啪抽打,嘴里骂道:“你方才打烂酒,我不管。这次是四爷要的酒,打烂了怎么说。” 兵丁一听,立刻跪倒在地,任由鞭打的同时喊道:“爷,饶命。饶命。” 黄马甲又抽了几鞭子,这才对霍崇说道:“小心些,别打了!”说完,带着霍崇继续往里走。 穿过兵丁的圈子,就见骡马铺子里头只剩这一伙,连老板也被撵走了。为首的坐在里面,霍崇并没有被带到四爷面前,而是带到了旁边。一个草铺上躺了一人,周围围着几人。 草铺上那人的左腿裤腿被挽到了膝盖位置,露出扭曲的小腿。这种相当复杂的骨折看的霍崇忍不住别开脸不想再看。 黄马甲伸手按在草铺上的人肩上,“兄弟,你说你想喝这酒,俺给你叫来了。赶紧喝一口,咱们就动手。” 草铺上这位听了这话之后咬着牙用力点点头,突然就涕泪横流,哭道:“狗儿哥,我不想砍腿!我不想砍腿!” 黄马甲叹道:“兄弟,我也不想你没了的腿。可你也知道,再拖一阵,只怕你的命都保不住。” 草铺上那人咬牙决断片刻,突然自暴自弃的说道:“我……我死也不砍这条腿!” 旁边的人想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讲,霍崇觉得完全能理解这人的想法。要是自己的话,大概也是同样想法。死可以,一辈子以残疾之躯活着,真的是比死了还难受。 正微微叹息,却见也是满脸遗憾的黄马甲转过身对不知何时走来的一人说道:“四爷!您说说他。” 霍崇忍不住扭头看去,就见一穿了蟒袍的男子已经到了旁边。他身材清瘦,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挺光滑的皮肤晒的微黑,上嘴唇两撇胡子有几根都白了,有点沧桑感。 没想到只是这么看了一眼,直接被身边的侍卫在背上呼了一掌,“看什么看?” 霍崇赶紧低下头。草铺上的人在此时喊道:“四爷,我没了腿,以后就不能跟在您身边效力。那我还不如死了。” 对这有点近乎悲鸣的呼喊,四爷竟然没吭声。过了一阵后他才叹道:“狗儿,你再试试把骨头给他接上。” 几名侍卫立刻上前按住这人,给他嘴里咬了块布。黄马甲和另外一人拉住伤者复杂骨折的腿。只是稍稍用力拉动,伤者已经过电般弹腾起来。几个人都按不住。黄马甲根本没办法帮伤者接骨。 四爷微微叹口气,“算了。再弄下去他非死不可。给他喝点酒。” 伤者听到这里,已经是声泪俱下。黄马甲放开手,转过来对霍崇命道:“倒酒。” 霍崇一听就觉得要出事,也不管有没有别的危险,赶紧说道:“使不得!” “为何?”黄马甲不快的问。 “俺这酒特别烈,喝了之后血气流动的比平时快的多。若是几位要……那个。一会儿血流如注,要出人命!” “嗯?”四爷貌似对霍崇有了点兴趣,“血流如注?你是大夫?” 这四爷声音有点冷,不知道是天生是这么个性子,还是故意的。霍崇觉得背后有点发凉,却赶紧否认,“俺不是医生。俺只是练过武,这酒是俺酿的。就这么说说。” “听你的意思,你有法子?”四爷语气依旧冷冷的,透着种能看透人心的冷酷感觉。 霍崇觉得背后有点冒凉气,虽然不很清楚自己怎么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给透露出去。不过霍崇的确有想到了办法。这办法说来也简单,有了酒精,弄到硫磺烧硫酸,就能分馏出乙醚。 霍崇现在口袋里就带了一小瓶。若没有这个最后的保命手段,霍崇也未必就敢随杨友芳出来。 心念一动间,霍崇想起了自己的装神弄鬼导致过极端被动。此时也不想重蹈覆辙,变答道:“我出门时候带了点药,能让受伤的人没了知觉。不知道能不能用在这兄弟身上。” 说完,霍崇只觉得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这不安是针对周围这群侍卫,还是对那位四爷。 四爷没耽误工夫,听完霍崇的话就黄马甲命道:“叫个人过来试药。” 很快,挨了黄马甲鞭打的兵丁被叫来。霍崇在一块布上到了点,交给兵丁说道:“你坐下,把布蒙到口鼻上吸气。” 兵丁恨恨的看了霍崇一眼,却老老实实按照霍崇所说,接过布蒙在口鼻上用力吸了几口。然后他的身体缓缓的变软,很快就躺倒在地。 几名侍卫过去推搡、用力掐,甚至踢了两脚,最后还抽了一鞭子。不管他们如何折腾,兵丁都如死去般动也不动。 四爷看完实验,命道:“治伤。” 黄马甲带着不信任的目光从霍崇手里拿走了乙醚,按照霍崇方才所做的给伤者麻醉。很快,伤者就陷入了昏迷之中。几人试着拨动伤者的手臂,那结实的手臂如同面条般软软的随意被人晃动。 随即几人再次拉动伤处。剧痛下,伤者还是有点反应。但这反应已经完全影响不了外力,经过一阵折腾,伤者扭曲的骨折终于被大概恢复原位。小腿虽然呈现紫黑色,至少有了正常的模样。 霍崇忍不住建议,用木条把伤处固定,防止在接下来的震动中再次错位。 听霍崇这么讲,之前另外一名与霍崇打过照面的侍卫喝道:“你还说你不是医生!你方才是骗我么?” “我没骗人。我只懂点受伤的处理,根本不懂医术。别看我能给些建议,都是这一点两点。若是让我接骨,我根本就接不对。” 四爷听了后冷笑一声,“你这对答如流。向来是个强盗吧。” 霍崇本来就觉得自己这次很衰了,听到这话更是惊怒,抬起头就看向四爷。不等‘你凭什么污人清白’说出去,肩上就挨了一鞭子。黄马甲怒喝道:“看什么看!” 霍崇只能低下头。就听四爷继续冷笑道:“哼。你带着蒙汗药,又练过武,又不是医生。就这么到处走,却是什么好人?” “我……”霍崇想给自己辩解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觉得这个四爷罗织起罪名来还着实厉害。让他这么一讲,霍崇就算是好人,也没人信了。 只说了个‘我’字,侍卫们已经从左右扑上来把霍崇按住,直接压的霍崇跪倒在地。而这位四爷冷冷的说道:“狗儿,去看看他带了什么行李。” 没多久,杨友芳和霍崇的小车都被拖来。上面的琉璃盏、烈酒、固态酒精都被翻了出来摆在四爷面前。好在霍崇出门没带匕首,只是带了短棍,杨友芳也没带家伙,总算是稍微显得不那么凶恶。 “这是什么?”四爷指着固态酒精问。 霍崇觉得事情完全脱离了自己想象之外,只能实话实说:“这是俺造的东西,听把这个卖去京城的兄弟说,他给起了个琉璃火的名字。” 四爷没吭声,周围的侍卫们已经呵呵冷笑起来。霍崇也不知道这琉璃火到底在京城被宣传成什么模样,不过以徐右林的那个折腾劲,还有这帮京城家伙的反应,大概比霍崇想象的要夸张好几倍吧。 四爷这次没有冷笑,只是淡然的问道:“你叫什么,哪里人?” “俺叫霍崇。淄川县刘家村人。” “你造这个的铺子在淄川县城么?” “俺的铺子在村里。” “哦。霍崇,你可是说这是你造的。” “是。” “这些都是你造的?” “是。” “那你家里还留着不少吧?” “这个琉璃火剩下不到百斤。” “百斤可太少了。我正要往淄川县那边去。到了那里,你和我的手下到你村里,给我造两千斤出来。若是造的好,我都要了。” 这位都说到这个份上,霍崇也没了别的选择,只能爽快答应下来,“好,我给你们造”。 “哈哈!霍崇,你若是造不出来,我可得把你送官。定你个江洋大盗的罪。若这些不是你造的,早早说出来,不也少受些苦。” 听这位四爷说的阴狠,霍崇只能苦笑道:“这位爷,我若是江洋大盗,落到你手里,我就认了。可我只是个百姓,我也不能承担本来就不是我做过的事。” “哈哈。”四爷爽快的笑起来,“好,把他锁了,现在就带他走。” 当铁锁加身之际,霍崇觉得自己好像又穿越的不真实感。发生的一切都完全超出了自己想象之外,最特么离奇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47章 奇遇(二) 山东巡抚李树德跪倒在地,光溜溜的脑门顶在地上,大声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了。” 四爷雍亲王胤禛坐在椅子上俯视着正黄旗奴才李树德,停了片刻才答道:“起来吧。” 李树德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叉手站到雍亲王旁边,头也不敢抬。 胤禛命道:“皇上派我前来巡视小清河,你禀报上来。” 听雍亲王下令,李树德赶紧答道:“回禀亲王,奴才从去年开始修小清河……” 接下来几日,李树德还带着雍亲王巡视了小清河工程。这个工程此时正在开支脉沟,分泄小清河洪水。支脉沟西起高苑城西南之军张坝,经博兴至乐安会小清河入海。 李树德还计划等这部分工程完成之后,在小清河南开预备河分洪,西起麻大湖,东经会城泊、石村镇至东北坞注淄河入海。最终会形成支脉沟、小清河、预备河3河平行入海的局势。 等巡视完毕,雍亲王胤禛对李树德评价高了不少,却也因此有些失望。面对‘钦差大臣’,李树德的伺候和礼数无疑是合格的,鞍前马后各种安排照应无微不至。这种合格无疑是公事公办领域的合格,李树德并没有对胤禛表现出任何属于他个人的忠诚。 如果有什么不满的话,这就是胤禛最不满的地方。但是想想,胤禛也觉得大概是不可能听到李树德的输诚。 朝廷皇子被封为亲王之后,不但可以拥有自己的府邸,还能拥有自己的从属。从属的来源,就是八旗中的下五旗,也就是正红、镶红、正蓝、镶蓝和镶白五旗。 胤禛分到了镶白旗。镶白旗中的人才只有年羹尧这个21岁就考上进士的家伙。为了笼络年羹尧,胤禛还娶了年羹尧的妹妹当了侧福晋。 眼前的李树德乃是正黄旗,属于胤禛老爹的奴才。看治理小清河的工程,李树德是个能干的。可也没办法指望李树德现在就转投胤禛。 巡视完毕,胤禛正准备参加李树德办的酒宴。家中奴才到了胤禛身边低声说道:“主子,狗子回来了。” “哦……,也带了那厮回来了么?” “是。狗子把那个叫霍崇的也带回来了。” 胤禛想拿路上遇到的江洋大盗开开心,便命道:“带他们进来。” 没多久,侍卫狗子与那个霍崇一起被带了进来。此时还没入席,李树德等官员虽然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进来的两人,却都不吭声。 “狗儿,琉璃火带回来了么?”胤禛问。 穿着黄马甲的狗儿迟疑片刻,低头答道:“回禀主子,运回来了。” 胤禛一愣,沉思片刻后继续问:“可是这个霍崇造的?” 侍卫狗子头又低了些,却很快抬起头,用清晰的声音果断答道:“回禀主子。奴才一个个亲自查过。霍崇没有酿酒作坊,烈酒是霍崇出了方子,与旁边村酿酒的作坊一起酿出来。琉璃碗与琉璃火是霍崇自己造的。” 狗子是胤禛的家生奴才,忠诚心绝对不用怀疑。从他方才的话里能听得出,狗子是竭尽全力想证明霍崇说了瞎话。然而实事应该是狗子所讲,这东西的确是霍崇造的。 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弥漫在胤禛心头,当自己已经坚信对方是个骗子的时候,却被证明那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互相矛盾的现状是的胤禛生出很少感受到的不真实感。 屋内陷入短暂沉默中,直到旁边一位道员打破了沉默,“霍崇,你是怎么骗的人,老实说出来。不然就免不了皮肉受苦!” 其他官员都不吭声,有些人讶异的看向这位道员。有些干脆就完全不看这位道员。 气氛如此诡异,道员感觉到某种不对头。正不知为何会有如此感觉,道员就听胤禛冷淡的说道:“这么说,大概是我府里的人不会办事么。” 道员大惊,这才明白自己急匆匆跳出来的时候只是想给雍亲王解围,却没想到这种解围的说法会被当做是对雍亲王家奴才办事能力的质疑。 而胤禛说完,屋内没人吭声。既不去胡乱拍马屁,也不质疑任何人。所有人都等着坐在正中的雍亲王发话。在这里轮不到其他人主导局面。 道员觉得自己被这沉默压迫的几乎说不出话,赶紧给雍亲王跪下,“王爷,卑职想错了。还望王爷赎罪。” 胤禛其实也有一种把霍崇严刑拷打的冲动。狗儿是信得过的,但不收拾霍崇一番,胤禛就觉得心里头不痛快。可这位道员如此折腾,胤禛有不想这么做了。以胤禛手下收集的消息,这名道员与老八之间有些瓜葛,很可能这厮就是老八的人。 想到这里,胤禛笑道,“哈!霍崇,有的人是把瞎话说的和真话一样。你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也是件本事。” 此话一出,周围几名官员忍不住发出了低笑。 从被带进来其,霍崇一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低着头。听到这话,霍崇也忍不住苦笑。是啊,自己这做法在21世纪的话应该能被接受,但是在满清时代就是罪过了。没有亲身经历的话,怎么可能知道还有这等事。 不过在这种时代,霍崇决定什么都不主动说。真的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刚想到这里,就听上头这位王爷问道:“霍崇,我之前若是要你造一万斤,你会怎么答我?” 霍崇低着头答道:“小人只能回禀王爷,得六个月才能造齐。” “为何?” “需要备下材料。60天一轮,只能造两千多斤。” “这可不对,既然是60天一轮,6个月不过是六七千斤。你凭什么造一万斤?” 霍崇小心的提醒道:“回禀王爷,小人家里还有些材料,能造两千多斤。” “哼!没想到你还有刀笔吏的才干。既然你这么讲,现在就给我回去,六个月给我造一万斤,送到我府上去。” “是。”霍崇觉得如蒙大赦,赶紧叩头。刚爬起来,准备低着头溜走,就听这位王爷命道:“狗儿,先给他五百两银子,省的有人说我刁难他。” 霍崇一听这话,忍不住停了脚步。就听王爷冷笑道:“霍崇,你这模样应该不是想谢我吧?” 被这么一提醒,霍崇赶紧跪倒谢恩。这才退出去了。 等霍崇离开,胤禛对李树德笑道:“没想到山东还有这等奇人。” 李树德陪着笑答道:“山东人,有些呆直。” 听到这话,胤禛对李树德评价又稍稍提升了一点。再看那跪在地上的道员,就觉得这厮格外可恶。不过胤禛也不想此时发落他,只是淡然命道:“起来吧。” 第48章 奇遇(三) 酒宴过后,胤禛坐在铺着厚厚毛皮的床上一言不发。旁边的谋士与侍卫看着这位虽然表面上不苟言笑,其实很是喜怒无常的主子。其中一位试探着说道:“主子,要么我去把那霍崇抓起来?” “哦?为何?”胤禛问。 “那小子让主子不开心,就该死了。”侍卫低头答道。 胤禛觉得这话很正确,却摆摆手,“一个工匠罢了,不要动他。” 旁边的谋士听胤禛如此讲,试探着问道:“四爷是在担心什么人?” “嗯。皇上很喜欢老十四送上的琉璃火。这东西是老八给的老四。没想到居然是这厮造的。既然父皇喜欢,留着他有什么错?” 谋士听到这里,觉得能跟上胤禛的思路。继续试探着说道:“四爷,要不要让八爷那边知道此事。” “不用咱们说,老八自然能知道。剩下就看老八怎么做了。”胤禛已经想通了思路,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这次本就是偶遇,自己若是不利用一下反倒会让父皇觉得自己矫情。 这几年老八始终被父皇敲打,就是因为他太喜欢收买人心,以至于到了大愚若智的地步。琉璃火这件事传到老八那边,他若是以此为借口背后折腾。自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和父皇说明这次偶遇。老爷子听到这样的稀奇故事,也能乐一乐。 侍卫听到这里,有些不明白,忍不住问道:“主子,那霍崇看着就不是好人。” “好人?哈!”胤禛被逗乐了。霍崇这厮的确有趣,回想白天自己嘲笑霍崇的话,此时反倒觉得更有道理了。一个人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的确是门本事。胤禛觉得此时倒是希望霍崇是个只说实话的人,他说自己半年只能造出一万斤,这不也很好么。 老八若是知道父皇喜欢这琉璃火,然后什么都不做……这是不可能的。就算老八什么都不做,老八的那帮手下为了能讨老八欢喜,更会往死里折腾霍崇。 不管是哪一种,自己都没什么损失。现在把琉璃火控在手里,父皇若是一直喜欢,自己也能为父皇尽孝。若父皇很快忘了这么个小玩意,也很好。 想到这里,胤禛再不想就这么件小事耽误功夫,随口问了一句,“钱给他了么?” 几名奴才面面相觑,过了一阵,狗子才低声答道:“奴才让他把琉璃火送到王府后再给。” 胤禛知道自己这帮奴才的忠诚,也不想为了外人就说他们,只是说道:“他有说这次的两千斤要什么价么?” “回禀主子,霍崇说这次是咱们自取,一两银子十斤。” “哦?若是他送去京城,又要什么价?” “他说路上要有诸多花费,一两银子七斤。” “哼!还真个刀笔吏。狗儿,你去给霍崇七百两银子,让他把剩下的琉璃火都送到京城去!” 霍崇没想到这位王爷居然真的给钱了,尤其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位王爷的手下来送钱。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霍崇也只能接下钱。 黄马甲侍卫给了钱,盯着霍崇一个劲看。霍崇只能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黄马甲,“这位兄弟,一点小意思。” 这锭银子得有二十两,黄马甲眼神有些动摇,最终说道:“看你救了我兄弟一条腿,我就收下了。” 霍崇已经不敢乱猜测这时代的风气和规矩,但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能理解这位黄马甲的意思。如果自己没有搞错的话…… 有没有搞错,那就得沟通之后才能明白。霍崇说道:“这位兄弟,请问该如何称呼?” “你想做什么?” “我送琉璃火到京城,能不能直接请你出来交接。我也只和兄弟你熟些。” 黄马甲听了这话,颠了颠手里的银子,说道:“我叫张卫。你可记住了。” 恭恭敬敬送走了张卫,霍崇叹了口气。即便自己不知道雍亲王是谁,把四爷、王爷、蟒袍等综合在一起,怎么都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雍亲王表现出的那种冷漠,与石头也得踹三脚的性子,和诸多后世描述里头相差不多。如果真有地方可以逃走的话,把一万斤固态酒精搞完之后,自己就干脆跑路吧。 一阵秋风吹来,霍崇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此时已经是九月十一,按照西历乃是十月初。大概是这时代人类碳排放总量不高,京城里见面的人都至少穿了外衣。 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子里,两队兵丁正在引火。柴火都是刚砍下来的,有些湿漉漉的。一堆用枯草引火,几乎塞得满满的。另外一堆下面简单堆放了些白色块状体。 打火石劈啪作响,很快那些白色块状体就燃烧起来。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背着手看着两边变化,见到固态酒精已经点燃,就命道:“用火把将草点起来。” 枯草终于燃烧起来,虽然浓烟滚滚,看起来吓人。却还是比不上固态酒精,添了几次干草,还没能把柴火点起。再看用固态酒精引燃的柴堆,此时已经冒着烟燃烧起来。 此时,侍卫快步跑来。中年连忙下令迎接,没多久一位大他几岁的儒雅男子走了进来,看着两堆柴火,笑道:“天还不冷,十四弟就要烤火么?” 十四弟叹道:“八哥,这琉璃火行军时用起来很是方便。” “父皇喜欢就好。”老八苦笑道。 “父皇虽然没说,可他放过那么多次兵,怎么会不知道此物的用处。八哥,此物你从何处买来?” “是个槽帮的人从江南带来。我也在打听是谁造的。” “若是打听到,八哥有什么打算?” “此事我已不能出力,得由十四弟处置。若能要得配方,献给父皇。父皇定然喜欢。” 两人正说话间,又有一人被引了进来。老八见到那人,便招手让他过来。那人连忙小步跑过来,躬身递上一封信。老八打开一看,神色显得颇为复杂。 “八哥,怎么回事?”老十四问。 “找到那人了。”老八答道。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既然找到了那人,为何八哥如此不高兴?” “老四已经见过了那人。”老八叹道。 第49章 奇遇(四) “十四,你递了条子要去山东是为了何事?” “儿臣已经得知造琉璃火的匠人在山东,此次前去是要出琉璃火的造法。” “那匠人定然将此看的比命还重,怎么会轻易给你。”康熙平淡的说道。 “父皇,儿臣也是从听人所说。此事已经传到京城,山东官员自然知道。儿臣此次去,能救了那匠人的命。他怎么会不给。” 康熙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座位。老十四先谢恩,才规规矩矩坐下。 康熙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昨日我叫老四过来,他说已经见过那匠人。听他说那匠人的言行,若是我年轻时候遇到,当时就将此人已江洋大盗拿下入狱。老四说,那人能把真话说的和假话一样,着实有趣。” 老十四一听心里面有些失落,没想到还是被老四占了先机。不过老八之前已经说过这等可能,也有了应对,便答道:“父皇,儿臣没见过那匠人,也不知那人是什么样子。只是儿臣试过这琉璃火,觉得此物对行军甚是有用。” 看康熙对这话明显有兴趣,老十四就把自己的实验简单讲给康熙。康熙听完却不对琉璃火作评价,而是问道:“你为何觉得那匠人要死了?” “父皇,造物件便是一步步造。官员得知此事,定然想立刻拿到琉璃火献给朝廷。要多久才能造好,他们全不在意。只觉得逼迫就能拿到。这大概还是好的。更有官员想拿到秘方献给朝廷,就严刑拷打逼问。儿臣去一趟,只是不想让这方子失传。” “有长进。”康熙淡然答道:“你既然要去山东,去见见你娘,问问她有什么要带的没有。” 老十四心中大喜,一来是得到父皇的应允,二来是能多见母亲一面。脸上已经忍不住笑开了花。 康熙看到儿子因为能见母亲而欢喜,心里也有点暖暖的。挥手示意十四赶紧去。 见完母亲,老十四开始做出京的准备。皇子非有旨意不得出京,所以皇子一旦出京必然会在官场造成很大影响。八哥说过,既然目的明确,就快去快回,莫给人留下口实。 但是想来想去,老十四还是趁着夜色去了老八那边。两人一见面,老十四就将康熙对老四的那段话讲给老八。 老八眉头微皱,想了一阵后说道:“十四弟,咱们让老四占了先机。” 老十四点头应道:“八哥,我也如此觉得。不过你觉得这先机在哪里?” “父皇曾经给老四下过喜怒无常的评价。后来老四就改了性子,上次办事有功,又请父皇除了这句话。父皇也应允了。这次父皇说,若是他年轻时候遇到那名匠人,就直接将其下狱。再想想老四所为,你觉得如何?” 老十四轻轻咬了咬嘴唇。其实他也觉得父皇那句如同一根刺般扎在心头,却不敢去触动。此时被八哥将这根刺挑明,心中反倒更难受。 自从康熙四十七年第一次废了太子,四十八年虽然恢复了太子,又在康熙五十年二次废了太子。自此再不提立太子的事情。 然而从第一次废了太子,就给了皇子们争夺皇位的希望,诸位皇子们都开始行动起来。经过这些年的纷纷扰扰,老大、老二、老十三已经被圈禁。被认为最有希望夺取皇位的老八也被父皇彻底嫌弃,经常敲打。现在被公认有机会的只剩下老四和自己。 自己和四哥胤禛不仅是一个爹,还是同一个娘。就让这场较量更不能有丝毫差错。 正如老八所说,父皇是在称赞老四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喜怒无常的性子,甚至能看出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既然老四已经做到这个程度,自己又该如何呢? 焦虑中就听老八说道:“十四弟,你不用担心。老四不过是在取巧罢了。” 老十四立刻打起精神,“八哥,这该怎么讲?” 老八淡然讲述起他的看法。老四没有因为一己不快对那匠人动手,反倒得知了琉璃火是谁造的。这的确让老四看起来雍容大度,也避开了各种麻烦。但是老四却不懂军事,并不明白琉璃火在军队上的价值。 老十四速来被认为是皇子中最懂军事的一个,就能看穿这点,进而请求将秘方要出来。能做到这点,已经展现出和老四各擅胜场之处。若是能将琉璃火配方要出来,自然尽了全功。在康熙眼中定然在老四之上。 “八哥,可这匠人定然把此秘方看得比性命还重。”老十四忍不住用了老爹的话。 “父皇将老四的话说给你,正是要试探你。我以为一个人竟然敢说真话,定然有所求。虽然不知道为何老四说,那人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你遇到那匠人,就信他所说的话。” 老十四觉得心中的疑惑已经被老八解释清楚,赶紧起身告辞。回家的路上盘算着该如何与那名匠人交谈,又觉得还是不太能想出一个确定成功的思路。 又想到老八那句‘一个人竟然敢说真话,定然有所求’,心中好像又被什么刺了一下。老八这话听起来也像是在暗指什么呢。 天还没亮,老十四就上了船。此时黄河还是走淮河河道入海,乘船可比骑马舒服得多。此时在未来黄河河道上的是一条名为‘大清河’的河流。这名字从明朝时候就有了,指的是这条河的澄清度。 船只转入大清河,老十四在距离张店最近的路口下船。在下船之前,这个路口已经竖起的旗子就被老十四看到。皇子私自出京是大忌,会立刻被剥夺所有特权,甚至圈禁。 但奉命出京就是另外一回事。前面有快马开道,身边皆是高头大马的侍卫兵丁互动,一路上毫无阻碍,径直进了淄川县。 在县衙门口停下,县衙门口已经跪了知县与差役。老十四跳下马,说句“起来吧”,随即直径入了衙门。衙门破烂不堪,明显年久失修的模样。知道这是衙门的习惯,老十四也不在意。 有侍卫放好交椅,所谓交椅就是一种高腿折凳,老十四坐下。等知县进来,开口就问:“你们县里有个叫霍崇的,他此时在哪里?” 知县脸色一变,用江浙味的京华迟疑着答道:“贝勒爷要找此人?” 老十四根本不想拖延,追问道:“此人现在哪里?” “这……,下官去差人找他。”知县低头答道。 老十四冷笑一声,“我是问你,你知道他在哪里么?你可想好了再说,若是欺瞒,我回去就禀报皇上。” 知县一听,吓得立刻跪下,“回禀王爷,此人正在县衙牢中。” 老十四听到这话终于放下心来。这一路上他也想过些最糟糕的可能,其中之一就是有人把这个匠人弄死了。若是如此,虽然办事那人好不了,自己可就颜面无光。既然那匠人还活着,就再好不过。老十四命道:“把他带来。” 没多久,锁链声响。一个高大的男子被带了进来。就见他比旁边的身材中等的狱卒高了大半头,应该有些天没剃头了,脑袋上毛茸茸的。 虽然脸上有被打过的痕迹,这名男子看着倒是没有萎靡不振。见到老十四,这人跪下说道:“小人给王爷请安了。” 看到这套,老十四莫名的就觉得有点明白了老四为啥说这人有点江洋大盗的意思。被人抓起来,还突然被叫到王爷面前,这人好像都没怕的。不怕就算了,也不给自己喊冤。言行间还遵守礼数,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人。 但想到自己要与老四在此事上分出个高下,老十四把这种感觉藏到心里,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名叫霍崇。” “霍崇,你那琉璃火的方子可愿意献给朝廷?”说完,老十四盯着低着头的霍崇,就听霍崇答道:“小人愿意把这方子卖了。” ……老十四觉得自己或许听错了。这厮明显是因为不愿意交出方子才被抓,怎么就愿意卖了呢? 想斥责霍崇说瞎话,又觉得自己这冲动有点奇怪。既然霍崇肯卖,难道不是件好事么? 好在已经听说过霍崇这厮‘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的能耐,老十四觉得自己心绪还算稳定。便问道:“你为何肯卖?” “既然是王爷要买,小人卖给王爷。其他人知道了这事,就不会再打小人的主意。” 老十四听到这个解释,只觉得霍崇这话从道理上的确如此,可就是感觉有点假。不觉的试探道:“只是如此么?难道就没点别的念想?” “若是王爷肯给小人一条活路,现在山东巡抚大人许本地人捐功名,还求王爷举荐小人。” 老十四觉得自己蒙了,震惊中忍不住问道:“你还想当官?” “小人只想捐个功名,不想当官。” “不想当官,为何要捐功名?” “小人若是能捐个功名,好歹能在村里安稳度日。不会被官府随意抓起来。小人从没想过要当官,可小人也不愿意这么朝不保夕。捐个功名只求保命。” 老十四只觉得自己以前的准备在这个霍崇面前全落了空,更没想到的是,居然有如此简单明快的选择放在面前。看来老四的评价是对的,面前这厮真能把实话说的和瞎话一样。 而老八的评价也是对的。一个人都敢说真话了,定然有所求。 主动权在自己这边,老十四觉得轻松许多,正想刁难两句,就听知县对着霍崇怒道:“大胆刁民,贝勒爷亲自到这里,是给足了你面子。你不说为国家所养,反倒仗着有点偏方,要挟王爷。你这是死罪!” 听了这话,老十四心中大大不快。这狗屁知县自己没能从霍崇这里逼出秘方,此时反倒狐假虎威的聒噪起来。老四尚且没有动这霍崇,难道自己要把霍崇逼死不成?如此结果被父皇知道的话,父皇会怎么看自己。 想到这里,老十四觉得霍崇所说的并非不能接受。便说道:“霍崇,现在就让他们跟你到你作坊。他们学会了方子,本王就保你个功名。” 就见霍崇立刻叩头,欢喜的大声说道:“谢王爷给小人一条活路。” 不过一天,老十四的手下已经获得了秘方,还带了亲自制作出来的琉璃火。老十四担心这些人不老实,自己亲自试过。果然与京城中的琉璃火一样。 再读了霍崇的秘方,就见上面步骤清晰。虽然自己没做过,只是读了就觉得自己完全能照做。除了琉璃火,手下还带回来了两个酒坛子,上面的红纸上用鳖爬般的字写了‘酒精’‘醋精’。这两个词在秘方上也出现,还有专门讲述关于制作酒精醋精的方法。 老十四还觉得不放心,又让手下在自己面前亲自演示制作琉璃火。果然,用了霍崇提供的材料制作出了和京城那边品质相同的琉璃火。 此时,得知十四阿哥突然到了淄川县的山东巡抚李树德也赶到了县城。老十四随便寒暄几句,就对李树德说道:“李巡抚,这霍崇献上制作琉璃火的秘方。让他捐个功名,如何?” 李树德愣了愣,有些支支吾吾。老十四笑道:“我觉得这霍崇当不了官,霍崇自己也说不想当官。不调用他就好。” 听到这里,李树德才问道:“不知贝勒想举荐他几品官?” 老十四登时明白李树德这厮也是官场老油子,贼精,立刻答道:“我要举荐他?他算个什么东西,让他自己捐功名!” 李树德听到之后神色自若,叫过旁边的人询问还剩下啥职位。随便挑了个一听就不可能让捐功名的人能当上的六品官。 等事情办完,归心似箭的老十四只在这破县衙门窝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立刻启程。越是早去早回,越能显出自己做事的能耐。 回去的路上,老十四满脑子想着自己与老四之间的争夺。至于淄川这么一个小县里头的工匠,完全从脑海里忘的一干二净。 第50章 情报网(一) 霍崇再次一贫如洗。后补从六品官居然要了霍崇一千两银子,霍崇真不知道是便宜还是贵。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霍崇回到家第一件事自然是尽快让生活恢复原状。 在老十四抵达前,各级官员对霍崇家进行了好几轮折腾,会想到不同几伙人把霍崇的制备生产线拆了,各占据一部分的做法。霍崇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小吏们的行动不可谓不迅速,霍崇都没来得及把设备拆掉。只要稍微运行几次,立刻就能获得霍崇的生产流程。 结果霍崇没做的事情被那帮小吏给完了,生产设备被人为拆开。这反倒让那些人再也弄不到霍崇的秘方。 重整的时候,师弟们都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外面稍微有点动静都能让他们立刻紧张起来。霍崇总觉得自己总不能把官袍穿上,在村里显摆一番吧。更何况满清官袍得自己做。霍崇现在兜里空空荡荡,更不想掏钱做官服。 “大师兄,咱们的推车被那帮人砸坏了。要不要去借一个?”钱清问。 看着钱清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加神色自若。霍崇觉得很开心。好歹也算个能指望的上的人。跟着钱清去看了被故意弄坏的推车,对这帮黑心小吏的愤怒更上一层。 这帮人做的很绝,不是花费巨大力气把整个车给砸坏。也不是很随意的摔几下。而是极有经验的把车轴以及附近的辐条给弄坏了。车轮如此,车架也是如此,专门破坏支撑杆。这么搞的结果是整辆车彻底报废,连凑活着用都办不到。 看完了破坏,霍崇只能前往朱家村。朱二牛看到霍崇在门外,吓得不敢开门。隔着门说道:“霍兄弟,你可是害死俺了。” “让二哥受罪了。俺是来给二哥赔不是。” 朱二牛隔着门喊道:“你以后别来了。咱们谁都不认识谁!” 霍崇觉得很是无奈,只能劝道:“二哥,俺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好啊!没事了你就回去吧!”朱二牛隔着门喊道。 霍崇叹口气,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解决此事。回去的路上想来想去,发现只有按照最常规的路数来走。 杨友芳毕竟是在县城,见识明显好了很多。至少敢请霍崇进去。霍崇开口就说道:“杨兄弟,我已经捐了官。现在是后补的六品官。” 杨友芳的眼睛瞪大了,满脸茫然。霍崇这才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给杨友芳,杨友芳听得将信将疑。直到看了官府文书,才算有点信了。“霍兄弟,你是用琉璃火的配方换的这个官位?” 经过这次的事情,霍崇总算是明白了捐官和捐功名之间的分别。就给杨友芳解释起来,“俺是用琉璃火的配方换了个官身。不是官位。” 大清也是讲体面的,平民买官不好看,并不存在直接捐官这一说。按照规定,有资格买官的是贡监。至于平头百姓,根本没机会。 平民买官要先捐生员也就是秀才,再捐监生,再捐官,交三次钱才能捐到官的资格。 也就是说,不是秀才,没资格捐监生,不是监生,没资格捐官。即便捐了官,想上任还要再交很多次钱。 除了这个流程,捐功名也需要机会。满清的科举定期举行,捐功名的机会可不是定期都有。譬如这次捐功名就是为了修小清河,也不知道上次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如果一个人捐了个‘生员’,非得等到这一次才能捐了‘监生’。还得等下次机会才能捐官。虽然不知道李树德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霍崇的确是一次就跳了**,直接成为了官员。 杨友芳听明白了,神色反倒困惑起来。过了一阵,杨友芳突然说道:“霍兄弟,你现在可就是官了啊。” 霍崇连忙摆手,“杨兄弟,这官不官的,都是对外人。咱们还是好兄弟。这次害你受了连累,杨兄弟你可不要怪我。” 杨友芳已经激动的站起身,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霍崇担心自己应对杨友芳的时候只怕会说错什么,也站起来拉着杨友芳说道:“咱俩再去济南一趟。我觉得本地只怕没人会做六品官的官服。” 泉城济南,即便是在冬季也能看到水渠中的汩汩流水,通往城内的大路上人来人往。霍崇与杨友芳一行人到了城门口。城门口守城的兵丁立刻上来拦住几人,“你等是做什么的?” 霍崇刚想上前回答,杨友芳已经上前两步,“这位军爷,我们家老爷来济南做身官服。” 兵丁一听,神色立刻就变了。马上跑回到门口看着是个头目的军官身边,对他说了起来。头目听完立刻上前,却不直接找明显处于主位的霍崇,而是对杨友芳说道:“请问这位兄弟,不知你家老爷是哪位,出任何职?” 杨友芳见对方已经知道厉害,便答道:“我家老爷是预备从六品州同。” 大概是听了‘预备’二字,头目神色轻松了许多,“不知老爷官讳。” 此时钱清已经悄悄让霍崇掏出‘证明’,听头目这么问,连忙捧着送了过去。头目看了看,招呼了一个看着是小吏的过来。小吏记下之后连忙走了。 霍崇这才从不知道啥地方看到的清朝啥规矩,就是官员进城得登记啥的。没想到是真的。看来自己这官身也不容易啊。便上前问道:“这位兄弟……” “老爷有何事?” “俺也不知道济南城里可否有淄川同乡馆?” “俺也不知道。请老爷稍等片刻,一会儿自然有衙门的人前来迎接老爷。” 等待的时候,霍崇已经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低声对杨友芳说道:“看来得找个师爷。” 所谓师爷,指的是那种官员的亲近幕僚,为官员提供各种官场规矩,不让东家出丑出错。绍兴师爷之所以天下闻名,除了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产业链,师爷们都经过严格训练。素质普遍更高。 更因为绍兴师爷们互相勾连,不仅知道最新全国官员变动,更是逐渐积累起了官员信息,亲友派系关系的网络图。所以格外的凸显出其珍贵性。 作为平台负责人,霍崇对建立情报网络的重要性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在满清时代,自己开窍的速度这么慢。 第51章 情报网(二) 在济南城外等了一阵,迎接的人来了,看装束也是个吏员。这位上下打量霍崇一番,便笑道:“济南上下官员都听说了霍大人的名头,大伙都仰慕的很。” 霍崇听得出这名吏员话里的嘲讽与浓烈的酸味,就顺着他的话笑道:“俺一个匠人,没读过书。大伙笑我是应该的。” 吏员愣了愣,明显没想到霍崇会这么讲。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又打量起霍崇。 霍崇不想再继续让人看出自己对官场的无知,便说道:“这位兄台,俺信不过淄川县的裁缝,这次来省城是想做身官服。只是俺还没来过省城,还请兄台给俺指个路,不知城里做官服的裁缝在哪里。” 吏员想了想才答道:“既然霍大人没到过省城,不如由我引路吧。” 霍崇答道:“那再好不过。若是裁缝离这里远,俺给兄台雇辆车,也省些腿脚。” 吏员没想到霍崇这么爽快,迟疑道:“……倒也不是太远。” “不太远,就是远了。”霍崇笑道。转身让杨友芳雇两辆车。 济南乃是省城,往来的车辆很多。霍崇与吏员坐了一辆,杨永芳、六师弟刘时旺,钱清,还有杨永芳带的一名手下坐了另外一辆。两辆车一前一后向着城内走去。 只有霍崇与吏员一车,很多事情就方便了。霍崇掏出早就备好的一串20文钱塞到吏员手中,“兄台,让你跑这一趟,又劳烦你带路。这是俺的一点心意。” 吏员很自然的捏了捏钱,脸上的神色看上去有点满意。正想将钱收入口袋,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把钱推还给霍崇。不等这人说话,霍崇已经把钱推回去,“兄台,这不是官面上的事。你跑前跑后,又专门带路。这是我和兄台私人的意思。你若是不收,岂不是在怪罪我礼数不够么。” 这也是霍崇的本心,自己完全不知道哪家的官服做得好,若是被人给坑了,穿了有问题的官服出去,那就是大罪。这名吏员若是能指明一家可靠的裁缝,霍崇能减少许多麻烦。 吏员又勉强推让几次,还是把钱收入口袋。之后他的态度就好了许多,直接把霍崇带到一家裁缝店,指着大门说道:“霍大人,这家是咱们济南城的老字号。就连巡抚道台也是在这家做的官服。” 霍崇谢了吏员,给了车夫车钱,让车夫送吏员送到他接下来想去的地方。这才下了车。 裁缝铺门脸不是特别大,但是往里面一走就感觉不一样。里面陈放的料子品质都很不错,丝绸自然不用说,连布匹的品质远胜一般土布。 掌柜的迎上来,听霍崇说了要做官服。虽然脸上微微露出讶异的神色,却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恭敬的说道:“还请老爷给看看官讳。” 听这位如此讲,霍崇放下心来。掌柜看完霍崇的‘证明文件’,请霍崇进了里面。果然,霍崇只是在能问的范围内随口问了,掌柜也随口回答。并没有因为自己知道而自傲,也没有因为霍崇不知道而看不起人。 量身材,做调整。花掉了霍崇半日时间,这还只是开始。官服并非转眼就能做好。霍崇约定了取衣服的日子,就在济南找家店住下。 晚饭中有了一盘菜的主料看着像是珊瑚般枝枝叉叉,呈现出半透明的深红色,霍崇吃了两根,却没说话。吃完晚饭,霍崇把杨友芳叫出去,边走边聊,“上次咱们要去拜访的那位兄弟,还得杨兄弟自己去了。” “嗯。”杨友芳点点头。 “咱们晚饭的时候吃的那个菜,有点嚼头,有点脆。那菜是叫石花菜吧?” “那不是叫做牛毛菜么。也有人叫冻菜。” “杨兄弟若是认识海边能捞这种菜的,俺就不想劳烦那兄弟,直接请杨兄弟前去弄到这种菜。若是杨兄弟不认识海边捞这种菜的,俺们就请济南的兄弟帮俺们推荐人。” 霍崇刚说完,杨友芳立刻答道:“若是走船到海外的,俺不认识。海边捞个海菜的,俺就算不认识,也一定能找到。霍崇兄弟想卖这个菜?” 霍崇点点头,“俺想用这个菜。” 杨友芳明显想自己独揽这个差事,强烈表示自己没问题。霍崇也由他,便不再提在吃海路的那位。此时霍崇也担心自己此时太过显眼,很容易被人抓到了把柄。有些事情完全可以等一阵子再说。 裁缝听霍冲说急用,就采用了急用的手段。两天就把一套中规中矩的官服给霍崇做好。 阴历十月初十,一抬轿子在一队衙役的开道下出现在刘家村。从济南回来,霍崇就去县里面找徐知县借人。徐知县一脸尴尬,霍崇却觉得没啥好尴尬的。 此时坐在轿子内,看着农闲季节纷纷出来看热闹的村民,霍崇甚至觉得自己能理解满清官员为啥非贪污不可。因为官员个人的官服、幕僚、出行依仗,都得自己出钱。清朝知县也就是40两银子的俸禄,支撑这笔钱实在是艰难无比。很多穷京官真做到了有上顿没下顿,官服打了许多补丁。这已经不是清廉,而是制度性逼迫官员贪污。 不过霍崇很快把念头扫出脑海。村民们不少都认识来的官差,听他们说霍崇居然当了官。都是大惑不解,大伙对霍崇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一段好多官差乃至于官员如狼似虎跑来村里收拾霍崇,最后把霍崇给抓走的时间。 很多人还记得霍崇被大铁链锁着,前面有官差牵着,如同一条狗般被带走的模样。 霍崇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就从停下的轿子走了出来。见到霍崇身穿官服,头带官帽。村门中发出一阵惊叹。 霍崇站到个高处,开始向村民们解释,自己之前是真的被锁走了。大伙都没看错。但是现在霍崇又回来了,还是以官员身份回来的。因为霍崇把自己在家造东西的方子献给了朝廷,得到了朝廷的嘉奖。 村民都见过霍崇玩弄酒精的把戏,对霍崇有了个善于造物件的印象。这前后合起来,算是有点相信霍崇真的当官了。 按照规矩,霍崇当然要摆开宴席请大家吃一顿。虽然兜里的钱真没剩多少,霍崇依旧按照规矩请大伙明天来吃饭。 当天晚上,最忙的并非是与村民们其实不熟的霍崇。霍崇身边的人都被叫走询问,官差更是被刘家村本地富户们一起给请走喝酒。 富户们想从官差这里得到最确切的消息,霍崇也乐得由官差们这么做。这一晚上官差们甚至没回霍崇家住。霍崇则是美美的睡了一晚。 第二天大排宴宴,富户们看霍崇的嫉妒眼神中又夹杂着敬畏。而给霍崇官的是王爷钦点的描述已经不胫而走。听闻霍崇居然被身为龙子凤孙的皇子亲自接见,普通村民真的被吓到了。 先是刘家村,接着是朱家村,李家村。三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霍崇的经历。也把霍崇兜里的钱花的干干净净。 当官差们回去县里,李童山来了。见到霍崇,他立刻说道:“霍大人……” 霍崇笑道:“李兄弟,你俺何必弄这个。这不就外气了!” “霍兄弟既然这么讲,俺也不瞎客气。以后俺就和霍兄弟一起做东西。”李童山倒是够爽快。 霍崇心中大为放松,如果李童山不来,霍崇是准备亲自和李童山说这件事。不用瞎客套,两人约定了之后做琉璃器的合作方式,尤其是付款方式。 大概是因为霍崇已经是官员,李童山大方的表示,等东西卖出去之后再给他分钱就行。 送走了李童山,霍崇再次前往朱二牛家。和李童山相比,这朱二牛可就拎不清楚。 刚进朱家村,就有听到有小孩子尖声喊道:“霍崇来了!霍崇进村了!” 霍崇左看右看,自己既没有挑膏药旗,也没汉奸队开路。怎么就如此待遇了呢。 到了朱二牛家门口,还是大门紧闭。霍崇上前敲门,敲了好一阵,朱二牛才怯生生的来开门。虽然已经是要入冬的天,朱二牛的脸红的还是如夏天被晒过般的颜色。 霍崇进了门,先把门关上,才接着说道:“二哥,这可以给俺做酒了吧?” “哥,俺错了!”朱二牛万分羞愧的答道。 “俺不是来找你算账的。之前你受了罪,搁谁身上都会气。俺这次来找你,是为了酿酒的事。” “哥,你真不计较俺?” “你觉得你不该生气?”霍崇反问。 朱二牛不敢说自己把霍崇撵走是对的,却也不愿意违心的说这么做错了。最后朱二牛又是给霍崇一阵赔不是。 霍崇听完,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小块银子,“那帮黑了心的差役们大概也弄坏你家不少东西吧。这点钱虽然不够,你先拿着。” 此时朱二牛突然来了真情绪,拉住霍崇的手,眼泪涌了出来。伤感片刻,朱二牛问道:“哥,以后要是再有人要欺负俺,你能来帮忙么?” 霍崇斩钉截铁的答道:“你是俺兄弟,俺不帮你,谁帮你?” 第52章 情报网(三) 冬天来了,霍崇走在海滩上,眺望许久不见的大海。海风迎面吹来,从领口,从袖口,从裤腿,从每一个能钻进来的缝隙与霍崇肌肤相亲,并且如无情的绿茶婊般夺走霍崇的体温。 而眼前的海滩上,十几号人一个个冻得脸通红,却还弯着腰从海滩上捡起在这里被称为牛角菜的植物。冬天海边没什么人,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海滩上的这些人看上去就如小石子般微不足道。 但人类的劳动如此伟大,只是两天,十几号人没日没夜的忙活,捡了几百斤的牛角菜。 霍崇此行之前已经准备了一些东西,就在海边渔民简单的房子里升起煤炉,开始做熬制琼脂的实验。 想把几百斤煤运输两百里已经够扯淡的。更扯淡的是,满清的税吏只要看到有人运这些能卖的东西就会上去收税。霍崇的官服和贴子起了作用,看到这行人里面有个官老爷,税吏立刻放弃了收税。这让霍崇感觉这一千两银子花的真值。 不过这一路上有充分时间让霍崇思考看到的一切。霍崇花了这一千两银子的目的是为了挣一万两,十万两,甚至更多银子。但是那帮只会读几本破书的读书人可没有霍崇的实力,他们从几本破书里面是学习不到什么能用来立刻搞生产的知识。 他们若是为了当官花了一千两,那一定会和霍崇一样希望十倍百倍的得到回报。能满足他们的手段除了贪污腐败鱼肉百姓之外,还真没有其他手段。 在屋内火光跳跃的时候,霍崇还忍不住考虑这件事。等霍崇从思考中挣脱出来,就发现屋内不知道何时已经挤了好多渔民。 因为人太多,屋内空气显得愈发污浊。这些渔民们本来只是挤在这里,在炉火加温的房间里很快就昏昏欲睡。霍崇看这样,索性让杨友芳给弄进些门板进来整齐排放。这下大伙总算是有个地方睡下。 弄完之后,本来是当做生产车间的屋子就成了一个大宿舍间。有几个人睡觉还打呼噜,弄得本就十分不高兴的杨友芳更加不快起来。 霍崇把快爆发的杨友芳拉到门外,低声劝道:“大伙都冻坏了,让他们睡一下又咋样。” “霍兄弟,我不是不让他们睡。只是有些人……”杨友芳嘀嘀咕咕的发表着自己的不快。 杨永芳现在忍不住,其实霍崇早就忍不住了。可局面实在是不行,霍崇必须忍得住。而且这些渔民的生活是真的苦啊。在21世纪,说起沿海,很自就与富裕联系起来。然而这1717年底的山东沿海,渔民穷的叮当响。 霍崇一天给十文保底钱,捡到的牛角菜论斤收,一斤不过两文钱,这好几户人家里十几号能在冬天在外头耐冻的人就极为辛苦的出来捡海菜。这可是大冬天啊! 让大伙暖和点又怎么了?! 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霍崇继续自己的熬制工作。这也是在一份报告中看到的,因为与山东有关,霍崇才特别关注了一下。所谓琼脂的制作方法,说起来非常有意思。就是捞取海菜,通过熬制来提取琼脂。 有了琉璃之后就有了一个好处,可以制作温度计了。也不用对火候本身有啥不得了的研究,温度计一上,霍崇就能控制住温度范围。 这么熬制了一天多时间,两三百斤海草里,硬是提取出了二十几斤琼脂。 霍崇算了算,按照用琼脂与酒精混合制作固体酒精的比例,好像是不到5%的琼脂粉,与少量水与大量酒精就可以做出另外一种固体酒精。 现在天冷了,再酿醋的效率低,效果差。自从朱二牛与霍崇重新和好之后,朱二牛是拍着胸脯保证这不会错。而且霍崇自己也真的不想再用成本昂贵的醋酸钙来制作固体酒精。 以前是没机会采用琼脂,这次受了不少罪,居然混了个官身。可不能放过官身带来的这么多优势。 如果是二十几斤琼脂,就算是按照4%,就可以制作五六百斤。霍崇又在这里熬了三天,结果来了更多渔民。他们到更远的地方捡,总量大增。 这下琼脂产量也暴增,原本霍崇觉得弄出100斤就够,结果直接弄出来了七百多斤。除了对付给四爷的七千多斤外,霍崇还有足够的琼脂来做些别的东西。 霍崇连忙找到渔民,告诉他们这次已经可以了。大家不要再去捡海了。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可以顺利结束,霍崇拿了东西,大伙拿了钱,皆大欢喜。没想到渔民听到这话,竟然哭了,边哭边说霍崇坏了良心。大家本以为可以多挣些,这才如此卖命。霍崇这么就走,许多人都被冻的厉害,岂不是白冻了。 杨友芳登时就想说点啥。霍崇连忙拦住杨友芳,自己对渔民说道:“大伙受苦了。不如这样。俺觉得东西很好。这些日子,俺给双倍的钱。大伙可千万别再去海边了。俺再来就到开春之后。这样,除了这点钱,俺再给你们明年预定的钱,就按今年一半来算。” 听收入竟然增加了一倍多,哭泣的渔民们终于不哭了。霍崇的口袋再次空空如也。 回去的路上,霍崇只能向杨友芳道歉,“杨兄弟,俺让你破费了。这次回到临淄县,俺再去借点钱。也亏得你帮俺联络放贷的,不然俺早就没钱周转。” 杨永芳的确替霍崇垫了钱,此时听霍崇说的可怜,他只能叹道:“霍兄弟,你也是官了。借钱比别人容易的多。俺只是担心你这钱能要回来么?俺听说你这是要去见王爷。那是皇上的儿子,他若是说不给钱,你可咋办?” 霍崇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人关心自己,这感觉真不错。而且杨永芳对于皇子的评价更是暖人心。皇子在杨永芳眼里是坏人,还是大坏人。这可就无限接近真相了。 但是此时若是说自己此行只怕脑袋都保不住也未免太骇人听闻,即便这是真的,此时也不能说。霍崇只能笑道:“放心,俺自然会尽力。等俺从京城回来,立刻就把钱还上。” 第53章 情报网(四) 时间到了阴历十一月,北京城内的水面已经开始结冰。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雍亲王府上吃起了火锅。在有着可开关上口的铁盒里,琉璃火燃烧时的淡蓝色火焰把铜锅内的清汤烧沸。薄薄的羊肉片在汤里稍微涮一下,变色之后就可以吃。蘸了芝麻酱与韭花酱,更是可口。 雍亲王怕热,只要热起来就觉得有些胸闷气短,用了琉璃火之后再没这种感觉。便是汤汁沸腾,屋内的气温也依旧清凉。比起以往,今年吃的火锅次数明显提升。 舒爽的吃了个饱,刚回书房休息,侍卫狗儿进来了,“王爷,霍崇来送琉璃火了。” 雍亲王没有立刻回答。琉璃火是个好东西,但制造琉璃火霍崇着实不是个好东西。雍亲王万万没想到,霍崇竟然这么会看人下菜碟,见到老十四之后立刻就把琉璃火的配方给卖了。 根据雍亲王的耳目所言,当时霍崇已经被下狱。可雍亲王还是觉得霍崇是个很会见风使舵的混账。既然都是官,难道向老十四要的官就比向雍亲王要的官更香不成? 狗儿静静的垂手等待,看着这忠心的狗奴才,雍亲王开口问道:“他带了多少?说了什么?” 狗儿连忙答道:“回禀主子。霍崇带了两千六百斤琉璃火。他说过两个月会再给主子送这么多。” “狗儿。之前有些商人不是向你打听怎么买琉璃火么。你带这个霍崇去见见他们。” 狗儿听了这个命令,愣住了。雍亲王也没有解释,只是命狗儿赶紧去做。 等狗儿出去,雍亲王又叫来幕僚。低声命他把霍崇进京的消息传播出去。虽然没有指明要给谁知道,幕僚已经心领神会的退出去办事。 霍崇送琉璃火的第三天,在狗儿的暗示下,又亲自来雍亲王府外告辞。既然事情已经办完,霍崇一点都不想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多留一秒钟。 拜帖送进去了,却没人出来传话。霍崇就在寒风里等着。京城的寒风比起海边冰冷潮湿的海风好了许多,却已足够难受。 正在跺脚取暖之时,就听马蹄声响,街口一队人马直奔雍亲王府门口而来。霍崇赶紧靠远处站,不敢冲撞了这队颐指气使的人马。马队在门口停下,为首的一人跳下马,直奔霍崇而来,口中骂道:“好你个霍崇,竟然骗我。” 霍崇对这口音还有点印象,抬头仔细,果然是十四爷。就见十四爷手拎马鞭,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眼见自己只怕要挨揍,霍崇心中叹口气,先给十四爷跪下行礼,“小人给十四爷请安了。” 啪的一声,老十四一鞭子抽在霍崇面前,随即喝道:“霍崇,你给的方子是动了什么手脚?!” 霍崇心里放松了些,这等事情完全在正常范围内,便答道:“回禀十四爷,小人在乡下怎么做的,就怎么写的。” 十四爷喝道:“为何你造的便宜那么多?” “回禀十四爷。小人作坊小,工钱给的低。小人请问……十四爷,京城有没有造出琉璃火?” “若是造不出来,问就要你狗命了!”老十四怒道。 霍崇更放下心来,既然能造出来,那这位十四爷到底气什么?若是京城造的东西比乡下还便宜才是怪事好吧。 这边老十四却气的大骂霍崇不老实。那边一直没对霍崇打开的雍亲王府的大门却开了,很快就有人说道:“十四弟,你好不容易到我门口。一来便是教训人么?” 听声音应该是雍亲王出来了。 老十四气哼哼的向雍亲王问了个好,这才恼火的说道:“四哥,我这就走。”说完,就命人把霍崇带走。 雍亲王却笑道:“老四,这霍崇好歹是个官。你这么直接抓他走,被人知道不好吧。” 老十四好像愣住了,然后霍崇就听雍亲王说道:“不如这样,霍崇是给我送琉璃火,把把他带到我府里问话。” 老十四好像气的不行,然而片刻后他却答道:“如此也好。若是教训霍崇,还得请四哥动手。” 霍崇面对老十四的时候还不害怕,可听说要让四爷动手,是真的有些怕了。这位四爷不管在历史上有什么姑且称为贡献的事情,可着实是个杀人毫不留情的家伙。若是被四爷动手教训,自己未必能活下来。 可这时候也由不得霍崇做决定,立刻有人架起霍崇就往雍亲王府内拖。没多久,就如升堂般,霍崇已经跪在一间也不知道是啥地方的厅堂内。正位上做着雍亲王,客位上坐着十四爷。 十四爷喝道:“霍崇,为何你造的琉璃火就便宜那么多?” “回禀十四爷,小人写的方子上已经写明。小人用的醋是那种酿坏了的醋,酸的根本不能吃。小人蒸出来的醋精用的是那种酸水。醋比酒贵,小人用的醋便宜,琉璃火就便宜。” 听了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释,老十四怒道:“霍崇,你觉得我连这个都不明白么?若是如此,也不过是差一两倍罢了。价格差到十倍,中间的缘由定然不是这个醋。” 霍崇对十四爷的评价登时就低了。看来这位王爷只是个王爷,皇家的作坊和山村里的作坊能比么? 正考虑着该怎么才能混过去,就听四爷冷笑道:“霍崇,你还是这么不老实。仗着你是个官,就以为你十四爷不敢教训你了么?” 你挑拨你妈呢!霍崇心里无奈的想。可老四和老十四是兄弟,还是一个娘的生的。便是没有感情,便是政治上对立,面对霍崇的时候可是一边的。霍崇觉得自己前往不要想错了这个基本立场。 于是霍崇跪着一声不吭。人家兄弟之间的话,轮不到霍崇插嘴。 老十四也没吭声,看来是在想着什么。就在沉默中,外面有人快步进来走到四爷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四爷赶紧起身,到了老十四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兄弟二人随即起身一起走了,至于说了什么,完全没让霍崇听到只言片语。 这下霍崇觉得方才不自觉生出的那点浑水摸鱼的想法的确大错特错,有点后怕的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立场与心境。不管上层之间如何斗争,在压迫霍崇这下层方面都是一致的。自己任何想浑水摸鱼的念头都是自寻死路。 等啊等,霍崇只觉得腿都跪麻了。只能轻轻双手按地,微微抬起腿来。只是稍微动弹一下,就觉得两条腿立刻如同针扎般难受。而背后却传来侍卫的怒喝:“动什么动!不许动!” 在度日如年的痛苦感受中,随着一阵脚步声,王爷们回来了。两人好像想让什么上座,那人却淡然说道:“你们兄弟两个说话,我随便坐。” 于是老四和老十四回到了原位,新来的那人随便在霍崇后面找了个椅子坐下。霍崇只觉得自己身体都开始哆嗦,简直是摇摇欲坠。这不是装出来的,霍崇活了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 就在这几乎崩溃的时刻,就听老四冷冷说道:“怎么,跪了这么一阵子,就把腿跪断了不成?” 如此苛刻的话刚说完,老十四不快的说道:“霍崇,起来说话。” 霍崇如蒙大赦,努力想爬起来。没想几次用力,两条腿就如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老四不快的说道:“把他拉起来。给他个板凳。” 侍卫们身手麻利的把霍崇拽起,又给霍崇屁股下放了个板凳。等霍崇坐下,其中一人又在霍崇脑袋上拍了一掌,让霍崇把脑袋继续低着,不许抬头。霍崇两条腿仿佛弯针穿刺,又麻又痛,几乎被这一掌拍翻在地。 却听四爷怒喝道:“大胆奴才,这霍崇好歹是个官。十四爷能让他跪,哪里轮到你打。把这奴才拖出去打二十鞭子!” 刚才揍了霍崇一巴掌的侍卫一听,赶紧喊道:“四爷,我不知道他是个官。四爷,我真不知道。” 其他侍卫已经抓着这厮就往外拖,就听“四爷我错了,四爷我错了”的喊声越来越远。 老十四哼了一声,“哼,四哥家养的好奴才。” “十四弟。我请你们进来,是不想见你当街惩戒这霍崇。就算你要打他,也到家来打。在外头让人看着算什么?” “呵。”霍崇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老四老十四立刻不再斗嘴,老十四有些不耐烦的问道:“霍崇,我再问你。为何你造的那琉璃火就那么便宜?” 霍崇拼命忍住难受,尽量声音平和的答道:“回禀十四爷。方才小人也想了这事。造琉璃火要用酒精、醋精。这东西本就是用来烧,不能喝的醋也能蒸醋精。这酒也是如此。小人自家酿的烈酒,许多人根本喝不了。可那烈酒里面能蒸出的酒精就是多。小人已经在配方上写了,最好能用地豆子酿的烈酒……” “你这手比比划划要做什么?是要写字么?”老四打断了霍崇的话。 “……若是让小人写出来,小人觉得能讲的更方便。”霍崇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自己讲事情的时候早就习惯了ppt之类的辅助工具。手指头不自觉的划来划去,真是源于对文字工具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