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花娇(重生)》 第1节 书名:云鬓花娇(重生) 作者:半月初九 文案: 重来一世,薛绾竟回到了八岁那年。 粉团子的玲珑人儿雪白可爱,又娇又软。 上一世,薛家败落,薛绾不堪奸人折辱,跃入万丈悬崖,堪堪了断了此生。 这一世,薛绾决定嫁与那阴鸷狠薄的西厂提督为对食…… 上一世的大魏西厂提督宋彧据说是戏子出身,容貌生得妖冶,性子却是狠辣薄情。 彼时的宋彧,京州名角,清冷又落寞。 后来,及笄的少女薛绾如花娇软。 狠厉的西厂提督宋彧面色阴冷,说出的话也是刻骨的冰凉:“别再靠近我!”长指微屈,狠狠地捏住了少女的下巴,“薛姑娘就不怕别人说你嫁了个阉人吗。” 薛绾未言,红唇微抿,一双翦水秋瞳波光潋滟,无声地撒着娇。 宋彧眼睫微颤,一颗心早已崩塌的溃不成军。 都说阉人无情,你却深情。 一夜惊梦,落起了三千繁幕,彼世如雪惊鸿,此生换来入骨相思。 ——————————— 娇软女主x阴冷男主 男主假太监,女主真娇软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主角:薛绾,宋彧 ┃ 配角:预收《穿成督主的小美人》《秀靥艳比花娇》 ┃ 其它: 第1章 入梦惊蛰起 大魏乾嗣三十七年。 平章政事方成谦擿伏发隐,当朝相国薛轲损公利己,贪贿无艺一事被揭发,魏帝震怒。 薛轲在其位不谋其职,招权纳贿,植党营私,上下钳口。平章政事证据确凿,薛轲罪不容诛。 魏帝下令,薛氏一族男丁株连,府中女眷皆充官婢,没入奴籍。 时隔三日,薛氏一族全数几尽被屠。 相国府的嫡千金,一夜之间成了最卑贱的婢子,任人践踏。 没入奴籍,对于贵族女子而言莫过于死路一条。冰肌玉骨的佳人落入狼窝,非死即是成了权贵的禁脔。 而这一年,薛绾刚及笄,韶颜稚齿的模样我见犹怜。京州贵臣皆是垂涎觊觎,纷纷欲将美人藏之金屋。 “如此美貌的小娘子,杀之实在可惜,不如就做本官的娇妾好了,本官定不会亏待你半分的。”参议张仁色眯眯地盯着薛绾,双手猥琐地上下搓着。 “大人府中妻妾成群,如此美人恐怕消受不起啊,不如交给本官,让本官好好疼爱这个小美人儿!”给事中李寅捏着两撇小胡子,嘿嘿笑着。 “大家应该有福同享才对,依本官看,轮着来,才更为合适才是。”步军副尉张世林嘿嘿笑道,黝黑的脸庞是满脸的横肉,闪着精光的小眼睛充斥着露'骨的情'欲。 “可惜啊可惜,却要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阉人!”张仁叹息,混浊的目光还在薛绾身上肆意游移着。 “那阉人向来狠辣,这么个美人儿落在他手上,还不知怎么折腾呢!” “阉人可都无情的很,可惜如此佳人了哟!” 薛绾听着众人的议论,面色煞白,步履蹒跚,心头宛若结了刻骨寒冰,凄寒又冷清。 大魏的西厂提督宋彧,人称笑面夜叉。统领西厂四余载,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残忍狠辣。朝中忌惮其人,谈之便是闻虎色变。可就是这个薄情寡性的阉人,竟也要将相国府的落魄美人儿纳为对食。 一朝宠臣,魏帝自是允了。召令一下,薛绾便成了钦定的提督夫人。 薛府落败,族人皆丧,就连自小便捧在掌心的娇女都要成了阉人的对食,薛绾心如死灰。 大魏乾嗣三十七年冬,大雪渐深。 京州郊外冰封雪盖,朔风凛冽。一辆马车突兀地出现在了山间的小道上,车轴压着路面的冰,一路刺耳的嘎吱声。 随着车夫的一记喝声,马车停在了半山腰上。 薛绾坐在车内,娥眉轻蹙。明日便是她入提督府的日子,承着俗礼,她且今日赶去,此番的马车,也是那人派来接她入府的。 马车堪堪停在了山腰,薛绾心头微惑,柔荑微挑,半掀起了车帘。 美人儿螓首蛾眉,杏眸皓齿,车帘更是半遮半掩,愁眉啼妆的凄美模样犹然勾走了车夫的半条魂。 “何故在此停车?”朱唇半启,薛绾的嗓音生来娇柔,听得车夫即刻便酥了身子。 如此尤物,竟要嫁给一个阉人,实在是暴殄天物。既然那位夫人吩咐了,那他玩玩也不为过。 车夫上下打量着薛绾,顿时起了几分淫心。 望着车夫眼底露骨的色'欲,薛绾心头突地生了一出不详之感,脊背暗暗发凉。 “小美人儿,可别怪我,要怪就怪那个方家夫人不留你!” 车夫抹了抹嘴边的口水,忽而就朝马车猛扑了过来! “你就认了吧!” 薛绾大惊,面色骤白,立刻慌张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跑什么啊!反正都要嫁给阉人了,倒不如先让老子快活快活!!”轿夫兴奋地搓了搓手,一双鼠目透着赤'裸'裸的淫’欲。 薛绾目露惊恐,连忙朝着马车的反方向跑去。 车夫飞快地跟着,眼看就要追上薛绾了,薛绾忽然朝着一处悬崖峭壁跑去。 “小美人儿,你这可是自找死路啊!”车夫咧嘴淫’笑,眼睁睁地看着薛绾无处可逃。 薛绾面色煞白,怛然失色。秀眸瞪大,连连后退,直至退到了悬崖边,才稍稍顿住。 “你别过来!!”薛绾拔下了头上的玉簪,红唇微颤,眼底盈着点点泪光。 寒风飒飒吹着,吹散了一山的寂寥。少女身影单薄瘦削,宽大的衣袖随风鼓动,孤独又无助。 四处荒凉,也无人烟。 “嘿嘿嘿,美人儿,你就从了爷吧!爷我保证让你快活死哦!”车夫一边淫’笑一边逼近薛绾。 “只要你不说,那个阉人可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到时候你定会念着爷的好啦!” “别过来!!”薛绾立刻将玉簪抵上了自己的玉颈。 “我可是要嫁给西厂提督的,你若伤了我,他定不会饶了你!”玉簪紧紧抵着脖子,薛绾细腻的脖颈上即刻便现了一道血痕。 车夫见状一怔,少顷便反应过来。 “嘿嘿,吓唬老子是吧?!”车夫量薛绾不敢死,心下一横,当即面露淫’光。 “你还指望那个阉人来救你吗?”车夫嗤笑。 “方家夫人可是花了大价钱向我买了你的命,你以为你今日还能安安稳稳地到达提督府吗?”车夫眼神轻蔑。 “方家夫人?敏玉……”薛绾不可置信地摇头。敏玉与她情同姐妹,怎么会派人害她? “不可能!你休想骗我!”薛绾杏眸瞪大,嗓音微微发颤。 “骗你?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老子还骗你作甚?那方家夫人以重金作酬,指名要杀了你,现下你若从了老子,老子还可让你死的痛快些!”车夫搓了搓手,粗狂的面上皆是淫’邪之笑。 “再者,这字迹你想必也是识得的吧?”车夫从袖口掏出了一张字证来,伸手撩开在薛绾眼前。 那宣纸上的蝇头小楷,秀气分明,与安敏玉的字迹如出一辙。 霎时,薛绾如遭重击,小脸一片煞白。 她何曾想到,昔日真心相待的闺中密友竟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 车夫见薛绾一脸绝望,得意得撇了撇嘴。 “这就吓到了?要是让你知道,你薛家落败一事也与方安两家有关,你岂不是要被吓破胆?” “…什…么?!”薛绾双眸瞪大。 “呵,将死之人,不如就让你死个清楚明白!” “薛家落败一事可是全由方成谦一手操纵!” 寒风凛冽,少女摇摇欲坠,面色惨白如纸。 车夫淫’笑,以为薛绾已放弃挣扎,随后便猛地扑了上来。 薛绾惊愕,柔荑一颤,玉簪啪嗒掉在了地上。 就在车夫就要触到少女的衣角时,薛绾转头望着漆黑的深渊,眼角滑过一滴清泪。 刺骨的寒风萧萧,冷冽又冰凉。 坠崖的那一刻,薛绾似是看见了夜空里那轮圆月,明亮皎洁,却又带着嗜血的朱红。 纵身跃下,衣袂飘飘,恰如山中的精灵。 —————————— 大魏乾嗣三十年秋。 九月的京州,烟雨绵绵,丝丝细雨顺着青黑的屋檐落在了门前的青石板上,溅出了一颗颗细小的水花。虽有细雨,却依稀可听见烟雨朦胧中河岸两旁商贩的叫卖声。 青砖砌成的桥,斑驳中积淀着历史的古韵。岸旁的烟火人家,灰白的墙,青黑的瓦,原是一派江南风光。 京州相国府内,秋风飒飒,凉意微起。 </div> </div> 第3节 “怜悯心泛滥?”宋彧挑眉,勾唇轻蔑。 “他不是好人!”薛绾固执道。 “与你无关。”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宋彧抽回了自己的衣袖,薛绾一时未察,竟被引了个踉跄。 八岁的小姑娘刚刚走得不稳当,这会子猛然一个踉跄,便狠狠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泥。 宋彧一愣,他并未用力。 “姑娘!”霜降,忍冬一行人一惊,连忙跑到了薛绾跟前。 霜降将薛绾抱起来,心疼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姑娘哪儿摔疼了没有?”霜降说罢狠狠剜了宋彧一眼,亏她们姑娘好心救下他,未曾想过竟是个不识人心的白眼狼。 薛绾摇摇头,杏眸里蓄着泪珠子,小模样瞧上去可怜兮兮的。其实摔那一下,薛绾还真是疼的很,如今不过是个八岁岁的小身板,身娇肉贵的很。可毕竟现在自己并不真是个八岁岁的孩童了,自然不能想哭就哭。 薛绾只能忍着泪意,任由着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 可旁人见薛绾这幅泪汪汪,不哭不闹的模样更加心疼了几分。 见薛绾无事,宋彧便转身欲走。 晴初向来脾气大,这会子见自家姑娘受了这般委屈,当下便怒了。 “你是什么东西?!敢推我家姑娘!要是四姑娘伤了一丁半点,看老太太不派人赏你几顿板子!!”晴初伸手指着宋彧,横眉竖目的。 宋彧脚步微顿,并未转头。秋风微起,少年的发丝随风轻拂,衣衫鼓动,带着几分寂寥。 “墨卿颜恭候。” 冷冽的嗓音被风吹散,留下了惊愕的众人。 薛绾睁着水朦朦的杏眸,长长的眼睫微颤,还带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他…他就是墨卿颜?!”忍冬微惊,有些不可置信。 霜降也是一脸吃惊神色,她听闻过墨卿颜性子古怪,今日一见果真古怪的很。 “墨卿颜又怎么样,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他推了四姑娘,他还是得吃不了兜着走!”晴初撇嘴,面色还有些不悦。 “算了,再过几日便是祖母的寿宴了,父亲花了诸多心思请他们来哄祖母高兴,何必再惹得祖母不快。”薛绾娇气地哽了哽,红唇微抿,说出的话还是乖巧懂事的。 晴初心疼地揉了揉薛绾的小脸,语气轻柔。 “还是四姑娘最懂事了。” —————————— 惊蛰居内,鎏银百花香炉里燃着辟寒香,烟雾缭绕,驱散了一室的寒意。 薛绾半倚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裙裾略略掀起,露出了莹白’粉润的小腿。 虽然只是擦破了些皮,可薛绾肌肤娇弱,仅是些红痕,看上去便是触目惊心了。 看着薛绾白嫩的小腿上一片破血迹,霜降柳眉微皱,一阵心疼。 “这些日子,姑娘还得注意着伤口,免得日后留了疤。”霜降替薛绾细致地抹了药,眼眶微微泛红。 薛绾乖乖地点了点头,鼻尖红通通的,杏眸盈着泪意。 晴初接过霜降手里的药,碎碎念道。 “虽然这玉凝露消痕去疤,可难免避不过药性,姑娘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还未等薛绾开口,门外忽然传来阿箬的传唤声。 “四姑娘,詹事府的安姑娘来了。” 薛绾闻言,面色一白。 第3章 恰似故人寻 安敏玉一进屋内,便嗅到了不似寻常的熏香。晕晕绕绕,清幽袅娜,少顷便冲散了身上的淡淡的凉意。 撩开珠帘,入眼便是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走进屏风后,只见薛绾半倚在紫玉珊瑚屏榻上,瓷玉白的小手正把玩着一串赤色琉璃珠子。 “绾儿妹妹着实是悠闲自在。”安敏玉抿唇打趣道,绣帕轻轻遮面,温柔可人。 一旁的霜降和晴初见安敏玉进了里间,略略福了福身。 “晴初,给安姑娘沏茶。”薛绾懒懒抬眸,随口吩咐了一句。 “诺。“晴初应了一声。 “安姐姐坐吧。”薛绾依旧摆弄着手里的珠子,语气轻飘飘的。 安敏玉薛绾淡漠疏离的样子,柔美的小脸顿时有些发白。 往日,这薛绾哪时见到她不是姐姐长姐姐短的,今日怎么如此反常。不仅言辞生疏,竟然连一个正眼都不给她。 就在安敏玉要在榻上落座时,薛绾突然咳嗽了一声。 “安姐姐且慢。” “?”安敏玉疑惑地看了薛绾一眼。 “绾儿近日染了风寒,安姐姐还是离我远些才好,免得传给了姐姐,凭白遭了这份罪就不好了。” 安敏玉一听薛绾染了风寒,美目里立即闪过一丝嫌恶,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温懦佯装出一副关心地模样。 “风寒?妹妹可无大恙?” “无事,已经请郎中开了方子了。” “那便好。”安敏玉以绣帕掩面,眼底是旁人不易察觉的轻嫌之意。 “霜降,将我那把梨木镌花椅搬出来,好让安姐姐落座。”薛绾娇声吩咐着,垂敛的杏眸闪过一丝微讽。 霜降虽然疑惑,还是听话地搬了椅子过来。 安敏玉淡笑,款款落了座,不过是十岁的年纪,早已是一番大家闺秀的做派。 晴初端上了茶水,轻轻放在了两人面前的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 “这是前几日祖母派人送来的白毫银针,安姐姐尝尝如何?”薛绾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小口。 安敏玉掩袖轻酌了一口,美目定定看着瓷盏中的茶叶。 “挺直如针,色白如银,气清味醇,口留余甘,不愧是名品。” 薛绾闻言轻笑,玉指轻轻拨了拨手里的琉璃珠串。 “安姐姐果然懂茶。” “绾儿妹妹谬赞了,我懂得也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安敏玉红唇轻抿,美目闪过一丝隐隐的得意。她从三岁便开始习得诗词歌赋,曲艺茶道,行事做派向来便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哪里是薛绾这个草包美人儿能比的。 可再稳重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会子见薛绾称赞,一时之间面色盈盈,又恢复了往日的得意姿态。薛绾见状,杏眸沉沉,逐渐敛去了面上的笑意。 上辈子便是这样,安敏玉刻意接近自己,假意与自己交好,而自己却傻傻地真心相待,以为安敏玉真与自己情同姐妹,未曾料到,自己竟一开始便被人算计好了。 若不是自己重生,她又如何能识清这条毒蛇的真面目。 现下只要一想到安家与方家勾结一事,薛绾就怒火中烧,强忍着心中的不适,薛绾捏紧了手里的玉珠子。 “安姐姐今日来可是有何事?”薛绾抬眸,杏眸清澈见底,状似懵懂。 “本想着妹妹闷在府中无趣,打算来给妹妹解解闷而已。”安敏玉柔柔笑着,素手轻轻扶了扶发间的金海棠珠花步摇,面颊微红,眼底透着些许羞涩。 “不过听闻今日方府的二公子会来相国府,妹妹可知?” 果然,薛绾心底冷哼。 上辈子她年幼无知,根本没看出来安敏玉早已对方子应芳心暗许。每次方子应来府中时,安敏玉总是恰巧来府中找她游玩,她只当是巧合,现下想来,果真是自己太过愚钝了些。 若她当初心细些,想必早就能察觉安敏玉的心思非同一般。 “是呀,安姐姐怎么了吗?”薛绾故作天真地抬头,白嫩的小脸仰着,无辜又稚嫩。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妹妹无需放在心上。”安敏玉抿唇浅笑,秋水明眸盈盈。 “安姐姐也是来的赶巧了。”薛绾脆生生地说了一句,杏眸弯弯,状似童言童语。 正所谓说者虽“无意”,听者却有心。 安敏玉本就心思敏感,这会子听薛绾说她来得赶巧,一下子便想着薛绾是在编排她,不过转念一想,薛绾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丫头,哪里就能想的如此多了。思及此处,安敏玉僵硬的面色微微和缓了些。 正当安敏玉还欲说些什么,只听院外又来了一道传唤声。 “四姑娘,夫人唤您去前厅,说是平章政事家的公子正在前厅侯着呢。” 薛绾闻言,杏眸微垂,长睫敛去了眼底的情绪。 “妹妹现下可是要去见方公子?”安敏玉咬唇,一双纤白素手微微绞着手中的莲青色玉帕,语气略有些微妙。 “是呀。”薛绾应到,眉眼弯弯。 “既然这样,姐姐就不打扰绾儿妹妹了。”安敏玉垂眸,佯装低落。 “安姐姐不如随我一同去前厅好了,来都来了,自然要留下来好好玩了。” 安敏玉闻言顿时喜上眉梢,红唇轻抿,一番小女儿的娇态。 薛绾秀眉微挑,清澈的眼底一片冷意。 —————————— 薛绾等人移步来了前厅,只见沈夫人坐于正堂之上,右下坐着一位身着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的公子。 那人身姿挺拔,面容清秀,年纪约莫十三四岁。 “绾儿见过母亲。”薛绾微微福身,抬眸恰是迎上了方子应略带探究的目光。薛绾微微一笑,并未理会。 “绾儿来了啊,快来见过你子应哥哥。”薛夫人向薛绾招了招手,目光慈爱。 “敏玉见过薛夫人,见过方公子。”还没等薛绾开口,跟在身后的安敏玉率先开了口。 薛夫人闻言一怔,面色微有不悦,碍于面子,她还是温柔地对安敏玉笑了笑。 “安姑娘也来了啊。” </div> </div> 第4节 “绾儿妹妹盛情相邀,敏玉实在不好推辞。”安敏玉柔柔道,目光盈盈。 “是吗?”薛夫人疑惑地看了眼安敏玉,随后便唤起了薛绾。 “绾儿,快过来娘亲这里。” 薛绾见状立刻迈着小短腿,飞奔到了薛夫人的怀里。 “娘亲!”薛绾伸手抱住了沈夫人的脖颈,奶声奶气地撒着娇。 “哎呦,我的小心肝呀,快让娘亲看看,今天的绾儿有没有变漂亮呀?”沈夫人搂住怀里软软的小人儿,玉手捏了捏薛绾肉嘟嘟的小脸,语气温柔慈爱。 “快见见你子应哥哥。” 方子应见状,即刻便站起了身。 “许久未见绾儿妹妹越发标志可爱了。”方子应淡笑,低头凝视着一身粉裳的玉团子。 薛绾抬头看了一眼方子应,随后便跑回沈夫人的身边,拉着沈夫人的手不言不语,佯装出一幅怕见生人的模样。 既然想解除这门亲事,必然要让父亲和母亲知晓方家的真实目的。现下她年幼,说出的话旁人自然不会轻信,能做的只有一点一点疏离她对方子应的态度,从而让众人知晓,她对方子应并无亲近之感。一旦让疼爱她的祖母知晓,这份姻亲必然保不了多久。 上辈子她懵懂无知,感情的事也是顺水推舟而成。既然定了亲,她想的也是安安分分地嫁给方子应。如若不是临死知道了真相,想必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这孩子,看来是怕生。”沈夫人浅笑,轻轻揽住了薛绾的肩膀。 “绾儿你三岁的时候可是总爱粘着我呢。”方子应弯腰伸手欲摸薛绾的小脑袋,却被薛绾一把拍开了手。 方子应一怔,面色微窘。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头发了。”薛绾气鼓鼓地别过脸,瓷白的小胖手赌气似地轻轻拽了拽沈夫人的衣袖。 “呵呵,绾儿还小,不懂事,子应你见谅着些。”沈夫人无奈得捏了捏薛绾的小脸,柔声对方子应说道。 安敏玉见自己被众人晾在了一旁,面色微白,这会子见薛绾对方子应还爱答不理的模样,心中顿时忿忿不平。 “绾儿妹妹性子娇纵了些,方公子不要见怪才是。”安敏玉嫣然一笑,星眸微转,灿若星辰。 其实就容貌而言,安敏玉定然是比不上及笄的薛绾,可现下安敏玉十岁的年纪,便已生得窈窕,在旁人眼里自是比还年貌尚幼的,形态未开的薛绾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怯情态。 方子应见此状自然就恍了几分心神。 沈夫人恰闻此言,面色骤然带了一丝愠怒,凤眸微挑,不耐地看向了安敏玉。 “绾儿娇纵?安姑娘倒是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清楚绾儿的脾性呀,今儿就说娇纵,明儿竟还不知能编排出什么话来了。”沈夫人三分薄怒,七分揶揄的说出了这番话,隐隐带着迫人的气势。 安敏玉知道自己失了言,即刻便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清。 “安姑娘想必是无心之言,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方子应见气氛微妙,立刻打着圆场。 安敏玉感激地看了一眼方子应。 “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安姑娘不会被吓到了吧。”沈夫人勾唇,面上笑意盈盈,只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 安敏玉打了个冷颤,贝齿轻咬红唇,美目里盈着些许泪光。 看不得安敏玉这番惺惺作态的模样,薛绾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粉团子嘟着红唇,莹白的小脸粉润,杏眸半睁半寐,懵懂又无辜的惹人怜爱。 “娘亲,绾儿好困呀…”薛绾抱着沈夫人的脖子,奶声奶气地撒着娇。 “好了好了,娘亲这就让良秋抱你回去午眠,小娇气包。”沈夫人宠溺地点了点薛绾的小翘鼻。 薛绾软软地蹭了蹭沈夫人的脖子,皱了皱粉鼻,娇娇地应了。 第4章 亭中惊鸿影 薛绾嚷着累,安敏玉自然不好再打搅,朝薛夫人道了别,随后便念念不舍地看了眼方子应。 薛绾自然是看在眼里,她此次既然带了安敏玉,必然是有自己一番算计的。毕竟,解除婚约一事,就得好好利用安敏玉这个助力。 回了惊蛰院,薛绾陡然就褪了那副娇软稚气的模样,秀气的眉宇间竟生出了几分寒意。 玉白的小手端起了案几上方才安敏玉品茶时饮过的成窑五彩小盖盅。 秀眉轻蹙,瓷白的小脸微微泛凉。 “晴初,将这茶盏扔出去。”薛绾将茶盏往前一推,杏眸闪过一丝嫌恶。 晴初微愣,正转头看向霜降,霜降也是面色微惑。 薛绾淡淡扫了一眼,忽而瞥见了那把让霜降搬出来的梨木镌花椅。 “还有这把椅子,一并拿去丢掉。” 晴初挠了挠头,“姑娘是不喜这些了吗?。” “脏了自然就得丢掉。”薛绾端起了自己的田白玉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清茶,稚嫩的小脸神色却是淡漠的很。 “脏了?”晴初端起成窑五彩小盖盅,仔细地看了看。 “不脏呀。”晴初看了霜降一眼,神色 霜降沉吟半晌,似是明白了些许。 联想到方才正厅上的事,霜降认定了是安敏玉出言不逊惹了薛绾不高兴。 “姑娘既然吩咐了,你就快些拿去扔了吧。”霜降抬眸催了晴初一句。 晴初虽然不解,还是听话地端走了茶盏。霜降朝外唤了一声,院外的阿箬也搬走了那把梨木镌花椅。 待两人出了门,霜降这才开了口。 “姑娘可是不高兴?” 薛绾叹了一口气,秀瓷般的小脸有些黯淡。长睫微微垂落,敛去了一丝愁绪。 “霜降觉着安敏玉待我如何?”小姑娘的嗓音稚嫩娇软,还透着些许委屈。 霜降见状,立刻就心疼了。她自幼侍奉四姑娘,事事自然都以薛绾为先,这会子见薛绾受了委屈,即刻便认定是旁人的不是了。 “安姑娘今日失了礼度,原是她的错处,姑娘何苦这会子生闷气来呢,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叫别人高兴去了。” “她自是文雅大方,旁人都是娇纵小姐,我若气死了,她便是头一个欢喜了。”薛绾佯装生怒,杏眸盈着晶莹的泪珠子,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姑娘不必太过介怀,今儿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往后姑娘多疏离着她便是。” 薛绾鼓着小脸,气嘟嘟地点了点头。 佯装着受了委屈,心中却是此起彼伏,百般滋味。 她无非就要借此事来疏远安敏玉,现下在惊蛰院里闹了一番,明儿估计就传到祖母的耳朵里。依照祖母的性子,安敏玉日后的日子必然不能再顺风顺水了。 毕竟只是八岁的小身板,这思前虑后,费了好大心思,薛绾总算有了些倦意,迷迷瞪瞪地被霜降抱上了软榻,凝着一屋子的辟寒香,晕晕沉沉地便睡过去了。 惊蛰院又是扔茶盏,又是扔椅子的,一番大动静,自然是惊动了老夫人屋里。派人寻了四姑娘院里当差的丫鬟婢子问了一通,大抵明白了今日前厅的事情。 老太太一向最疼爱薛绾,平日里薛绾针尖儿大的事情都能引得老夫人嘘寒问暖,如今捧在掌心的娇女受了外人的委屈,这气自是不打一处来。即刻便差人去了安府,安世稹怕得罪了相国府,日后耽搁了仕途,当下就罚了安敏玉。 安敏玉向来是京州贵女的典范,何曾受过这种气,明面上赔礼道歉,暗地里更是对薛绾恨上了几分。 —————————— 九月初八,相国府老夫人大寿。朝中各臣皆是上府贺寿,相国府的门槛都快被前来祝贺的宾客踏破了。魏帝下令赐了诸多奇珍异玩,还差遣身边的司礼太监登门送上了御笔贺信,给了相国府十足的体面。 雨打芭蕉,梅黄杏肥,碧空如洗,透澈得清亮。 流水宴席摆了几百桌,珍馐佳肴更是满案。菜肴羹汤光是薛绾叫得上名字的便有一品官燕、佛跳墙、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白龙曜、羊皮花丝、雪婴儿、仙人脔、小天酥、箸头春、过门香此类,余下不知名称的更是不计其数了。 不过薛绾最爱的还是那蜜饯四品:蜜饯银杏、蜜饯樱桃、蜜饯瓜条、蜜饯金枣了。 席间自是热闹,众宾畅饮,杯酒交酣,一番惬意姿态。 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后是女眷席。屏风一侧是铁梨象纹翘头案,案几两侧摆着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和玉勾云纹宫灯,映着光影柔和,席间更是和睦了几分。 正中央是黑漆彭牙四方桌,薛老夫人位于上座,薛绾坐在老太太的身旁,瓷白莹润的小脸蛋撑的鼓鼓的,粉嘟嘟的小嘴一刻都没停歇过。 “这会子蜜饯吃多了,半夜又得嚷嚷着渴了。”沈夫人捏了捏薛绾的小脸,柔声说道。 眼眸微抬,轻轻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良秋。良秋会意,立刻盛了半盏粟米百合红枣羹酸梅汤过来。 沈氏接过,汤匙轻盛,硬是喂了薛绾小半盏汤下去。 薛绾哼哼唧唧,小脑袋撒娇地蹭了蹭沈氏的胳膊。 “去去你的腻味,省得晚间闹肚子疼。”沈氏嗓音宠溺。 “我们满满啊,就是应当多吃些才是,来,让祖母给你夹菜。”老太太眉目慈爱,紧接着又给薛绾夹了一筷子的金累丝绣花香囊酒酿的清蒸鸭肉。 鸭肉嫩白,在烛光的掩映下,更是透着诱人的光泽。 薛绾咽了一口口水,眼巴巴地看了一眼薛夫人。瞧着粉团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席间众人都被逗笑了。 “满满啊,你尽管吃,有祖母撑腰,你母亲可不敢训导你了。”老太太乐呵呵地笑着,伸手摸了摸薛绾柔软的秀发。 满满是薛绾乳名,因着薛绾是五月小满出生,老太太便常唤她满满。 得到了老太太的准许,薛绾自是敞开肚皮来吃了。趁着席间热闹,无人顾及到她,竟还偷喝了好几口葡萄佳酿。 待沈夫人发现时,薛绾的小脸已经红扑扑了。 沈氏扶额,只能无奈地捏捏粉团子肉嘟嘟的小脸。 “娘亲,绾儿想去…更衣。”薛绾凑到了沈夫人的耳边,不好意思地扭了几扭。 沈氏无奈又温柔地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 “去吧,让霜降和晴初带你去。” 离了席,晴初便牵着薛绾出了正厅,还在门外侯着呢,一不留神,小姑娘就不见了踪影。 碧色烟云朦胧,皎月柔白。入夜秋凉,夹杂着微微清寒之意。轻风摇曳,湖水泛着波纹,倒是清透得彻骨。薛绾小脸绯红,刚吃了半盏米酒,这会子有些燥热。走到溪院湖边,清风拂过,带来了阵阵清凉。 晕晕乎乎的,小姑娘竟脱了绣鞋罗袜,坐在湖边玩儿起水来。瓷玉白的秀足轻轻探入了碧青的湖水中,一阵清透的凉意。 湖中央的水榭廊舫,轻缦纱帐微动,影影绰绰可见朦胧的人影。 薛绾睁着水润的杏眸,莹白的小脸粉嫩。 这么晚的时辰,竟还有人? 小手提着秀鞋,薛绾赤足踏上了通向湖心亭的石筑拱桥。 </div> </div> 第5节 只见红纱招摇,模糊的人影在其中若影若现。一进入凉亭内,牧荑便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清凉之气。亭内悬挂着层层红纱,在凉风的窜动下轻轻摇曳。 少年倚在槛栏处,穿着一身戏服,红妆掩面,衬着秋夜微凉的月色,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听到声响,宋彧转身望着面前的这个不速之客,凤眸微挑,眼底是一片寒寂。 薛绾迷迷糊糊,只觉眼前的人儿恍若神仙妃子,美得动人。 “果真是…仙子吗…?”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仰头看着宋彧,清澈的水眸湿漉漉的,瞳仁漆黑,像只无辜的小奶猫。 宋彧垂眸,打量着薛绾,好看的眉头轻皱,似是不满夜色的平静被人打破。 一会儿便是他上台,这会子出来透口气而已,未曾料到竟还撞上了前些日子遇见的小粉团子。 面前的小姑娘脸蛋粉扑扑的,杏眸还盈着点点水光,一眼便知是吃醉了酒。 不想与相国府有过多牵扯,宋彧转身就朝亭外走去。 薛绾一看立刻急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天仙般的人物,怎能就让她轻易跑掉呢! 连忙扔掉手中的绣鞋,光着小脚丫直直冲向了宋彧。 “哈,抓到你了吧!”薛绾一把扑向了宋彧,杏眸弯成了月牙,两只软软的小胳膊牢牢抱住了宋彧的腰。 后背突然撞来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宋彧一怔,凤眸惊愕地瞪大。望着腰间肉乎乎的瓷白小手,宋彧冷着脸。 “放开。”宋彧冷声。 薛绾不听,一心只想着要把“仙子”留下,喝了酒的小脑袋早就混混沌沌了。闻言,两只小胳膊非凡没有松开宋彧的腰,反而赖皮的抱紧了几分。 宋彧皱眉,伸手握住薛绾的手腕就想拨开。刚碰到薛绾的小手,宋彧就顿了一下。 小姑娘的手软乎乎的,白嫩的手背上还有几个俏皮的漩涡儿。 “仙子跟满满回家吧~”薛绾仰着粉嘟嘟的小脸,稚嫩的模样乖巧又可爱。 宋彧闭了闭眼,眉宇间一派冷色。 “放开。” “这是最后一遍。”薄唇轻启,少年的嗓音冷冽又刻薄。 第5章 月下人如玉 薛绾嘟嘴,小手又死死地抱紧了宋彧的的腰,颇有不一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宋彧拧眉,毫不留情地拉开了小姑娘的手,力道并不算轻。薛绾白嫩的手背上顿时出现了两道淡淡的红痕。 薛绾被掐得一痛,立刻缩回了手,两只鹿眼顿时泪汪汪的。 “疼……”小姑娘娇娇地喊道,泪眼朦胧的小模样委屈透了。她不过就是想带这个漂亮仙子回去,为什么这么凶嘛?一点都不温柔……想到这儿,娇气的粉团子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宋彧,开始啪嗒啪嗒地掉起了泪珠子。 宋彧一怔,未曾想过小姑娘竟如此娇气,俊眉微皱,凤眸凝着些许烦躁。 “你别哭了。”少年的语气凶巴巴的。 薛绾听到后哭得更厉害了,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紧紧拽着宋彧,小脸哭得粉扑扑的。 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宋彧被薛绾哭得有些头疼。想拂袖离开,却被小姑娘死死拽住了袖口。不敢再使劲儿拨开,宋彧只能压着怒气低头看着薛绾。 “你到底想干嘛?”宋彧冷声,俊秀的小脸黑沉一片。 薛绾被吼得一愣,水润的杏眸瞪得大大的,显然被吓得有些发懵。 “呜……仙子好凶!” 薛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杏眼盈满了泪珠子。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抓着宋彧的衣袖,硬是要往宋彧身上扑。薛绾打小便有这个毛病,谁若是惹哭了她,偏要那人抱着她好生哄着才行。纵然现下换了个芯儿,这会子吃醉了酒,及笄的薛绾与那个撒娇打滚的五岁满满也无甚么区别了。 小姑娘抱着宋彧的腿,眼泪鼻涕蹭了一袍子。 少年冷漠的面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放开。”宋彧咬牙。 “就不放。”粉团子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只小胖手牢牢的地抱住了少年的小腿。 “……” 月色正好,偶有凉风微动,引得红纱招摇。亭中的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竟是无声。 宋彧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忽然扯住了薛绾的后领,瞬间将小姑娘提溜了起来。 粉团子吓得一抖,小短腿害怕地胡乱蹬了几下,刚好踹在了宋彧的胸口。 宋彧提着薛绾,低头望着薛绾的小脸,凤眸半敛,墨色的瞳孔泛着冷意。 “警告你,离我远点。” 少年的嗓音冷冽,薛绾不禁打了个哆嗦,酒意都醒了几分。 “哎呦,我的小祖宗,婢子可算找着您了。”亭外忽而传来一道呼喊声。宋彧拧眉,转头看了过去。 “四姑娘,这一眨眼的功夫您怎的就跑这儿来了,可叫婢子好找。”霜降跑到亭内,见宋彧正提着薛绾,顿时一惊。料到小姑娘吃醉了酒,这会子恐在缠着墨公子闹腾呢。 “姑娘快跟婢子回去,老太太和夫人该等急了。”霜降着急的抱住了薛绾的软乎乎的小腰,任凭薛绾在半空中挣扎。 “不!我就要在这儿!”薛绾闻言,被宋彧提在半空的小身子不听话地扭了扭,两只小胖胳膊又死死地抱住了宋彧的脖子,就是不依。 宋彧:“……” “姑娘……”霜降无奈。 抬头看了一眼黑沉的少年,霜降面露难色。 “这…墨公子……要不您哄哄?” 宋彧冷着脸,漠然地别过了头。 “……” “姑娘,快和婢子回去吧。” “我不!” “姑娘,听话,回去可是有你最爱的金乳酥哦。” 小姑娘咬着白嫩的手指犹豫了一小会儿,愤怒地嘟了嘟嘴。 “…我就不!” 霜降无奈,只能使力将薛绾抱走,可八岁左右的小娃娃胖乎乎得还算的敦实,这会子又跟条泥鳅似的扭来扭去,霜降一时还真抱不住这个不听话的团子。 望着自己被薛绾弄皱的衣袍,宋彧的面色越发难看起来。小姑娘软软的小胳膊跟莲藕似的,此时却牢牢钳住了少年的脖子,无论霜降怎么劝,薛绾就是不松手。 “这…墨公子,该如何是好啊?”姑娘向来脾气倔,这会子不放手那是定不会放手的。又不敢硬扯,若是扯痛了四姑娘,让老太太和夫人知晓,那还得了。 宋彧低头望着薛绾,皱眉,沉思了半晌。凤眸闪过一丝嫌恶,稍显挣扎。 他向来是不喜小孩的,娇气又麻烦,还脆弱得很。 望着薛绾亮晶晶的杏眸,宋彧别扭地别过了头。 忽而托住了怀里的小团子,修长的手指微微收拢,粗糙地揉了揉薛绾毛茸茸的发顶。 “乖,先下来。”少年干巴巴地说了句话。 少年的眸子狭长,此刻半敛着,在薛绾眼里却是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 映衬着一月柔光,少年温柔俊美,薛绾看得竟生了些许痴意。任凭着宋彧将自己交给了霜降都不知晓。 “婢子谢过墨公子。” 接过正在发懵的薛绾,霜降立刻福了福身,随即逃命似的抱着薛绾立刻向正厅赶去。 长指微屈,轻轻拂过自己皱褶的衣袍,月下的少年若有所思。凤眸褪却了柔意,徒留一片冷寂。 —————————— 待霜降抱着薛绾跑回慈安院时,晴初早已在门外侯着了,鼻尖冻得红红的,正低头对着手心哈气。 看到霜降的身影,晴初顿时眼眸一亮。 “你们可算回来了!”晴初连忙上前,正想接过薛绾,忽然瞥见小姑娘光溜溜的粉嫩小脚丫,先前的乳烟缎攒珠绣鞋早已不见了踪影。 “姑娘怎的光着脚,鞋袜呢?!”晴初惊疑,伸手摸了摸薛绾的秀足,一阵冰凉,少女的面色顿白。 霜降方才跑得急,这会子听晴初提起,才发现薛绾的小脚赤着,确实是未穿鞋。 连忙从袖口掏出白绢包住了薛绾的小脚,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我在这儿侯着,你快回院里给姑娘拿双鞋袜来。”霜降正了正神色,急声对晴初说道。 晴初点点头,立刻朝惊蛰院的方向赶去。 霜降抱着薛绾院栏外,静心等着晴初拿鞋袜过来,不到半晌,忽而见二房的丫鬟烟儿步履匆匆地出了正堂,朝着溪院过去了。霜降心下正疑,却又不好上前询问,愁了几许,恰好晴初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又是一番折腾,总算替薛绾穿好了鞋袜。小姑娘吃醉了酒,可真是半点不饶人,硬是在凉风飒飒的九月秋夜里,将二位苦主给折腾出了满头大汗。 晴初叹了一口气,催促了霜降几句,三人这才进了正厅。 “哟,四姑娘这是去了哪儿,竟让霜降和晴初寻了这么久才回来。”开口的是二房秦氏,嗓音娇嗲绵软,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风韵。 沈夫人闻言,眉峰微挑,不悦地看向了秦氏。 “吃也堵不上你的嘴是吗?绾儿是什么身份,容得下你一个妾室说三道四,果真是出身下贱,目无尊卑的很。”沈夫人向来是瞧不上秦氏的,一身没骨头的软媚模样,上不了台面。 秦氏面色一白,讪讪闭上了嘴,虽然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触怒沈夫人,只能心里暗自恨恨骂了几句。 霜降微微一笑,朝老太太福了福身。 “四姑娘吃醉了酒,这会子正困着呢。”霜降轻声说道,眉目温柔。 “呵呵,小家伙调皮惯了,倒让各位见了笑话,来,快把满满抱到我身边来。”老太太看了秦氏一眼,晦涩不明。随后眉开眼笑地朝霜降招了招手,一脸慈爱的模样。 霜降闻言立刻上前将薛绾抱到了老太太跟前。 薛绯正坐在沈夫人旁边,这会子见薛绾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禁弯了弯唇,忽而瞥见了薛绾先前脚上的乳烟缎攒珠绣鞋此时换成了一双软底珍珠绣鞋,心下不禁生疑。 将晴初唤了过来,薛绯附耳低声问道。 “都这会子了,怎么还帮四姑娘换鞋呢?受凉了怎么办?” “回二姑娘的话,四姑娘贪玩,方才更衣弄湿了鞋,婢子这才给换的。”晴初眼眸微转,轻声回道。 </div> </div> 第6节 薛绯点点头,便没再问了。 沈夫人上前摸了摸薛绯的小脸,对老太太笑道。 “今早儿还在嚷嚷着要听梨春漾的戏,这会子倒是睡得跟只小猪似的。” “是啊,满满月初还缠着我给她点戏呢,现下恐怕是没这个耳福了哦。”老太太笑眯眯的,朝霜降递了个眼色。 霜降会意,将四姑娘抱回歇息去了。 ———————— 待薛绾醒来,已是半个时辰后了。烛盏里火光跳跃着,在窗纸上投下了一抹朦胧的剪影。 薛绾揉了揉眼睛,脑袋清醒了不少。她实在太高看这幅八岁的小身板了,不过几口葡萄佳酿,竟就让她吃醉了酒。一想到方才她对宋彧耍赖泼皮的模样,薛绾的耳根就有些泛红。 十几岁的姑娘竟真跟个八岁的小娃娃一样无赖,简直是太丢人了…… 薛绾赦颜,小手揉了揉发烫的面颊。 吱呀。 一道推门声,薛绾寻声望去,正是晴初和霜降推门进来。 “姑娘醒了。”霜降惊喜道,连忙步履匆匆地小跑到薛绾的床榻前。 “现下正是那墨卿颜登台呢,姑娘要不要去看看。”霜降一脸期盼,巴巴地瞅着薛绾,生怕薛绾不同意似的。 姑娘若是不答应,她们这些个做奴才的哪敢多说一句。 “有什么好看的,上回他还害我们姑娘摔了一跤呢,这会子你就给忘了?”晴初没好气地怼了一句,她就是瞧不上墨卿颜那脸倨傲的样子,戏唱得再好又如何,还不只是个不识好人心的东西。 第6章 幽幽戏腔曲 “那方才也不知是谁在外间巴巴盼着姑娘快些醒呢?”霜降掩唇对着晴初调侃道。 “我…我不过是担心姑娘罢了,才不是想去听戏!”晴初闻言面色一红,粗着脖子喊道。 “是是是,就我一个人想去看。”霜降失笑。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想去了。”薛绾杏眸弯弯,嗓音娇软清甜。 “现下是唱到哪出戏了?”薛绾抬眸,模样懵懵的。 “回姑娘的话,正是您点的那一出。”霜降回道,晴初在一旁也点了点头。 “好。”薛绾轻声应着,算是允了。 “婢子伺候姑娘梳洗。” 待薛绾梳洗完毕,已是戌时,明月挂于天际,更是衬得夜色越发乌墨了。 三人来到溪院时,众宾客已是入座两席。女眷席位与男宾席以一道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风隔开,女眷席位朝左,男宾席位朝右。 薛老夫人于上座而坐,沈氏位于其右。余下依次是府中姑娘,各房夫人则西向坐。 “祖母,娘亲!”薛绾迈着小短腿欢快地扑到了老太太怀里,瓷白的小脸蹭了蹭薛老夫人的胳膊。 “哎呦,我的心肝肉啊,这下可算是醒了,方才还在想着,这回若不唤你起身,错过了这出戏,莫不是又要哭鼻子咯。”老太太宠溺地刮了刮薛绾的鼻尖,眉目慈爱的很。 “哪有,满满才不会哭鼻子呢,定是祖母记错了。”薛绾撒娇地摇了摇老太太的胳膊,小嘴巴嘟的高高的。 上辈子祖母最是疼爱她,可她自幼娇纵,倒是惹祖母伤了不少心,这辈子,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薛绾暗自发誓,一定不能辜负祖母对她的疼爱。 思及此处,薛绾更是抱紧了薛老夫人几分。 “嗯,满满最乖啦,祖母可是最疼满满了哦。”老太太轻轻捏了捏薛绾的小脸蛋。 “满满要陪祖母一起听戏!”薛绾窝在老太太怀里撒娇,刚睡醒的小脸粉扑扑的。 “你呀,别累着老祖宗,快过来娘亲这里。”沈氏望着小姑娘,招了招手,一脸温柔的笑意。 “满满可是先来我这儿的,玉兰,你可别跟我抢。”薛老夫人揽过薛绾,笑意盈盈地说道。 沈氏闻言掩唇轻笑,娥眉微挑,一派惬意姿态。 “大家伙快瞧瞧这老太太,越发没个正形儿了,如今连自个儿儿媳妇的醋也要吃了。”沈氏偏头对着众人调侃,引得席间女眷又是一阵发笑。 老太太更是被沈氏逗得乐呵呵的。 秦氏见众人都是一番和乐融融,心中的郁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亏她日日在老太太面前做小伏低,却还引不来老太太一句称赞,任凭这沈氏贫嘴几句,老太太就乐得开怀。 望着薛老夫人疼惜薛绾的模样,秦氏更是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木讷的薛绵,秦氏心中的气犹甚了。 “你这个呆子!就不知道说几句好话哄哄老太太吗?”秦氏狠狠拧了薛绵的胳膊一把,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说道。 薛绵闷哼了一声,立刻就红了眼眶,低头揉着自己胀痛的胳膊,更是一声不吭了。 “怎的?说你几句就委屈上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人家有嘴,你也有嘴,一天到晚跟个木头似的,戳一下也放不出一个屁来!”秦氏表面温柔似水的笑着,涂着丹蔻的尖细指甲又狠狠掐了薛绵一把。 薛绵闻言更是不敢抬头了,清秀的小脸透着几分苍白。 “我瞧着绵儿妹妹似是身子不适,可是累了?”薛绯坐在沈氏身旁,忽然瞥见了薛绵的面色有些虚白,立刻开口问道。 众人寻声望去,薛绵果真一副面色发白的样子。薛绾也扭头瞧了过去,上辈子她对这位姐姐也是知之甚少,平日里秦氏对其管教甚严,也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与薛绾一起玩。不过,就是这位瞧起来木讷的三姑娘,最后却是嫁给了方子应做了妾室,这点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累了就回去休息,年纪小,身子弱也是正常,你绾儿妹妹也是睡了半个时辰,这会子才有精神的。”沈氏挑眉,嗓音不疾不徐,倒是听不出情绪了。 薛绵一愣,望着看向自己的众人,额角的瞬间冒出了些许虚汗。 秦氏瞪了薛绵一眼,算是警示。薛绵被瞪得一抖,离席朝沈氏福了福身。 “绵儿不累,多谢主母关心。” 老太太望着薛绵瘦弱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都是自己的孙辈,哪有不疼爱的。自己虽时常多怜爱满满一些,对其他孙辈也是不失偏颇的。 “快过来,坐到祖母身边来。”老太太眉眼弯弯地朝薛绵招了招手。 薛绵犹豫了片刻,抬眸怯怯地看向了一旁的秦氏。秦氏柳眉一扬,又是瞪了薛绵一眼。 “盯着我作甚,还不快过去!”秦氏低声催促了一句。 薛绵闻言立刻迈着小碎步走到了薛老夫人跟前,站在一旁的伏夏随即便安排薛绵坐在了薛老夫人的左侧位。 薛绾打量着薛绵,清澈的杏眸闪过一丝晦涩。薛绵抬头怯怯看着,恰好对上了薛绾探究的目光,随即又喏喏的低下了头。薛绾皱眉,倒是没再注意了。 台上倒是一曲毕了,这会子正是墨卿颜登台。一入场,便是众宾哗然。 美人儿盛装华服,珠钗头饰盈盈夺目。清眸流盼,仙姿佚貌,窈窕有如那九重天的神仙妃子。开嗓便是清清凌凌,款身之间皆是绰约风姿。 “不愧是京州的名角儿,唱的果真是极好!”薛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眉目间盈着浅浅的笑意。 薛绾定定地望着台上的宋彧,清澈的目光有些痴痴得。戏台上的宋彧眉目妖冶如画,不同于月下时的清冷,此时的少年眉梢眼尾似是含着万般风情,一颦一笑皆是醉生梦死。 似是察觉到了薛绾的目光,宋彧垂眸看向台下。薛绾坐在薛老夫人身旁,周围丫鬟婢子簇拥着。相国府的千金,身份是何等的尊贵荣耀。 宋彧勾唇浅笑,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自嘲。 云泥之别。 底下的人被这一笑给勾去了魂,纷纷失了神。 “是呀,这嗓子可是一等一的妙啊。”沈氏点头,眼里带笑。 隔着一扇屏风,男宾席里倒是惬意。 “这是哪家小娘子?爷倒是没瞧见过。”方家大少爷方子行摇着折扇,目光痴痴地盯着台上的宋彧。 “爷,这可不是哪家的小娘子,这是大名鼎鼎的梨春漾的台柱子墨卿颜啊。”小厮附在方子行的耳畔,低声耳语道。 “男的?” “是。” “多大了?” “听说一十有三了。” 方子行收起折扇,笑容有些暧昧。他们这些京州权贵,闲暇之时收几个眉清目秀的娈童玩玩,也是司空见惯的。 “唱完这出戏,把他给爷请过来,就说爷请他喝茶。”方子应浅酌了一口面前的茶水,面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是。”小厮谄媚地笑笑,随后便退了下去。位其邻位的方子行闻言皱眉,碍于长兄的面子却是不好劝阻。 众人酒过三巡,吃了茶饭果品,正是酣畅。 薛绾坐回了沈氏身旁,望着台上姿态清逸的宋彧,清澈乌溜的杏眸瞪得大大的。直到台上的人儿款款谢了幕,薛绾这才反应过来。 一曲罢,席间掌声雷动,宋彧弯腰谢幕。薛绾望着宋彧的身影,目光柔软,恰似含了一汪泉水。 宋彧抬眸看了一眼薛绾,神色冷冽,转身便回了后台。 薛绾不知怎得觉着心中有些许失落,总觉得台上的宋彧和今夜遇到的宋彧有些不同。明明是笑得艳丽,却显得异常冷淡,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薛绾纠结地绞了绞白嫩的玉指,心下有些不解。 她不知道这个宋彧到底是不是上辈子那个狠辣薄情的西厂提督,也不知二人是否有何干系,但毕竟重来一世,一切都要万般小心才是。 薛绯望着小姑娘痴痴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玉手轻轻捏了捏粉团子肥嘟嘟的小脸。 “娘亲,你快看,绾儿都瞧痴了。”薛绯语调轻扬,对着沈氏笑道。 沈氏浅笑,揉了揉薛绾的柔软的发顶。薛绾娇娇地打了个哈欠,撒娇地蹭了蹭沈氏的胳膊。 薛老夫人听完这出戏后便有些乏了,叮嘱了沈氏照顾好薛绾后便回院歇息了。 宋彧离场后便换了梨春漾的新人登场,薛绾坐在沈氏的身旁,倒是生不出兴趣了,只能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杏眸微抬,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后台。 方子行?他去后台作甚?薛绾心下微疑。 这方家嫡长子方子行,薛绾早有耳闻言,京州纨绔一枚,整日里不是在勾栏院里放纵就是赌博、遛鸟、斗蛐蛐儿。虽有婚约在身,府里的美人却早已成堆。已过及冠之年,却整日里游手好闲,真真草包一个。 薛绾怕方子行去闹出什么荒唐事,连忙趁着沈氏不注意溜进了后台。薛绾蹑手蹑脚地跟着方子行,只见方子行走到了一扇屏风后。薛绾连忙躲在屏风前,悄悄将耳朵贴在了屏风上。 “杜班主,久仰大名啊。”方子行勾唇,面上带着笑意。 “不敢当,不敢当,杜某才是久闻方公子大名。”杜清明谄媚地笑着,脸上的肥肉都油腻腻地腆着巴结之意。 “呵呵。”方子行得意地摇了摇折扇。 “杜班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爷今日找你,就是看上你们戏班里的墨卿颜了。” </div> </div> 第7节 第7章 轩窗月如光 “这……”杜清明闻言面色有些为难,他本以为方子行看上的是他手下的几个女戏子,未曾想到方子行看上的竟是宋彧。 “怎么?杜班主不舍得?”方子行合起了折扇,面色有些难看。 “这…杜某怎敢。只是宋彧这孩子才刚满十三岁,怎能服侍公子呢?”杜清明惴惴回道,生怕触怒了方子行。 “哦?”方子行勾唇,随即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金子。 “如此,可能服侍?” 见到金子,杜清明瞬时两眼放光,连忙抢过方子行手里的金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望着金锭上清晰的牙印,杜清明咧了咧嘴。 “这只是定金,此事若是办成了,爷重重有赏。” 听到这些后,屏风后的薛绾面色顿时有些发白。 方子行这个畜生,竟要对宋彧……薛绾咬牙,粉拳捏紧。心里顿时有些气不过。今日是祖母大寿,方子行竟还有这样的龌龊心思。 杜清明将金锭收回怀里,谄媚地搓了搓手。 “方公子尽管放心,杜某定不负您所托。”杜清明说罢向方子行作了一揖,随后便进了一处偏门。 薛绾探头望着,杏眸蒙上一层忧色。 半晌,杜清明便领着宋彧到了方子行跟前。 “方公子,人我给您带来了,您俩就好好叙叙旧,杜某就不在此叨扰了。”杜清明暧昧地笑笑,说完就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墨卿颜,果真倾颜。”方子行轻佻地用折扇抬起了宋彧的下巴,还算俊朗的面庞透着淫靡之色。 “啪!”宋彧拂袖打掉了折扇,凤眸狭长,隐隐透着冷意。 “哟,还是个有脾气的。”方子行倒也没恼,撑开折扇扇了扇。 “爷就喜欢你这样的。”方子行笑得兴奋,眼里尽是赤’裸的欲望。 “滚。”少年的嗓音淡漠,未褪去戏妆的脸莫名的妖冶。 杜清明那个狗东西,为了几锭金子便能卖了他。方子行是什么人,京州出了名的淫棍。狎妓不说,就是身家清白的姑娘都被他玷污了不少。宋彧当然知道,如今京州贵胄家中除了美妾舞姬,诸多权贵也养了不少年幼貌美的娈童。 自他九岁登台,这些腌渍事自然是见了不少,只是未曾想,如今杜清明的如意算盘竟然打到自己头上了。 思及此处,宋彧眼里更是沉了几分寒意。 方子行见宋彧不言,以为宋彧已然妥协,上前便想抱住宋彧,未曾想还没近身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嘶…你!!”方子行捂住裤’裆,面上惨白,额际流下了一颗豆大的汗珠。 屏风后薛绾呆住了,连忙收回了自己想要冲出去的小脚丫,水润的杏眸定定望着面色清冷的少年。 “你…你好大胆子!!”方子行痛得直抽气,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宋彧。 “方公子可算满意宋某的服侍。”宋彧勾唇,狭长的凤眸里皆是讽刺。 “你…你…你放肆!!阿四!阿四!!”方子行忍着痛朝门外大喊。 “公子,您叫奴才?”一名小厮推门探头。 “还不快滚进来!!”方子行咬牙。 小厮连忙缩头缩脑地进了里间,点头哈腰地对方子行说道:“奴才这不是怕打扰了公子的好事嘛。”小厮只顾巴结,却未注意到方子行发白的面色。 “好什么事!”方子行忍痛大吼。 “还不给我教训教训这个狗奴才!!” 小厮一惊,这才注意到方子行的模样。 “公子,您…您这是怎么了?!”小厮连忙上前,欲扶起方子行。 “滚啊!快给我去教训他!听到没!!”方子行怒吼。 小厮被吼得一抖,连忙抬头看了一眼宋彧。 少年面色冰冷,莫名的怵人。 小厮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对宋彧吼了一声。 “你…你对公子做了什么?!” “你别跟他废话!!”方子行在一旁催促道。 宋彧冷眼望着,面上倒是不惊不扰。 “臭小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眼看小厮的拳头就要落下。 “啪!”突然角落里飞来一只绣鞋,准确无误地重重拍在了小厮的脸上。 众人皆是一愣,只见挂着戏服的屏风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不要脸的东西,相国府岂容你放肆!”薛绾小胖手插着小腰,气势十足地喊道。 宋彧微怔,倒是对薛绾的出现有些意外。 “今日我倒见识了,方家就是这幅脸面吗?!今儿是我祖母的大寿,你们就在此吵嚷,待我回去告诉了父亲,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小姑娘奶里奶气地斥责着,粉嘟嘟的小脸像个小包子。 方子行闻言一惊,他认得这是相国府的四姑娘,相爷的掌上明珠,薛老夫人放在心尖宠的宝贝薛绾。今日得罪了她,让父亲知晓,回去还不得剥了他一层皮! “姑娘误会了,我们公子只是在和墨公子叙旧呢。”小厮连忙谄媚地笑道。 他想这薛家四姑娘年纪尚小,应当是和好糊弄的。不然让老爷知晓公子狎弄男倌,那还得了。 “对,对,叙旧,叙旧而已!”方子行连忙附和道。 薛绾睨着眼,走到了宋彧跟前。 “你们别想诳我,我在这后面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方公子想必是吃醉了酒,糊住了脑袋,这会子不仅做得荒唐,说得也荒唐了。梨春漾是我父亲特地请来给祖母贺寿的,容不得你的龌龊心思!”薛绾背着手前后走了几步,俏脸紧绷。 “你们如此,分明是没把我父亲放在眼里,更甚者,是没把我们薛家放在眼里!” “这……”方子行急得满头大汗,一向巧舌如簧的嘴此时倒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宋彧垂眸望着面前的薛绾,凤眸闪过一丝不明与晦涩。 “那方某在此赔罪,赔罪还不成吗?”方子行擦了擦额角的汗,低声说道。 “赔罪?”薛绾冷笑。 “敢问方公子是向何人赔罪?” “自然是赔姑娘的罪。”方子行小心翼翼地回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怒了薛绾。 “你污了我的眼,自然得向我赔罪。你折了我父亲的面子,更得向他负荆请罪去!”薛绾指着方子行,玉瓷般的小脸气得红通通的。 “是是是,方某自然得去请罪。”方子行连忙应和。 薛绾抬眸看了一眼宋彧,杏眸忽转。 “你给这位先生磕三个响头,我便放你回去,不然……”薛绾见方子行这幅窝囊模样就来气,这辈子,她对方家就无甚么好感。 上辈子害得她家破人亡,这一世自然通通不会放过! “什么?!他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你竟然让本公子给他磕三个响头!”方子行瞪大眼睛,面如土色,顿觉受辱。 “怎么?你不愿?薛家请先生来贺寿,你辱了先生的面子,那便是辱了相国府的面子,如今只是叫你磕三个响头,你便百般推辞,如此可知,你也毫无诚心可言了。” 方子行咬牙,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给宋彧磕了三个响头。临去之时还恶狠狠地瞪了宋彧一眼。 烛火摇曳,少年的影子被拉得瘦长,显得有些惆怅。 “为什么帮我?”宋彧的嗓音冷冽干涩,还带着莫名的情绪。 薛绾抬头,望着宋彧僵着脖子的别扭模样,心中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活了一辈子,薛绾自然把少年的不自在看在眼里。 果真还是个孩子。 “因为他是坏人。”薛绾开口,嗓音软糯,清澈的杏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宋彧敛眉,神色也是淡淡的,不悲不喜。 “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宋彧望着窗外,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薛绾闻言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还得佯装孩童的天真。 “那你就还我一根糖葫芦好了!我最喜欢吃糖葫芦了。”薛绾杏眸弯弯,瓷白的小脸莹着粉润的光泽。 “糖葫芦?”宋彧皱眉,不知道那甜得腻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娘亲总是不让我吃外头那些小吃糖饼,可我就想尝尝糖葫芦的味道,若是下次再与你见面了,你便还我一根糖葫芦,这样,你就不算欠我了。”薛绾歪头甜甜地笑着,纯真又可爱。 宋彧凤眸微闪,轻轻点了点头。 “好。下次见面,我定会还你。”窗外月色微凉,少年的嗓音清冷坚定。 秋风萧瑟,卷着残枝落叶归了根,飒飒又凄清。 ———————— 那日薛绾自是没放过这个机会,添油加醋的对父亲与祖母说了一番,便引得薛轲大怒。方子行回府自然没少得了方成谦的一顿板子。最后还是方成谦亲自登门道歉,薛轲这才没有追究,只是这心中的疙瘩已经留下,薛轲自然不会再像上辈子那般对方成谦掏心掏肺。 这自然也在薛绾的意料之中,不过令薛绾不满意的是,父亲这次虽然生气,可还是没有解除自己与方子应的婚约。 时间如流水,转眼就入了冬。京州虽不比北地寒冷,但却自有一股彻骨的寒意。虽不是浓墨重彩的寒,却似泼墨山水画中那些个点睛之笔,处处透到骨子里。 腊月里,已是大雪纷飞。不是那种倾覆而下的大雪,京州的雪别有一番风情。零散如同细绒般的碎雪从天空纷扬而下,其间夹杂的阵阵带着冷意的风,一吹便是透彻心扉的凉。 院外已寂,不见人影。 薛绾独坐在窗边,小手捧着累丝镶红石暖炉,静静地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庭院中。 “姑娘怎的坐在风口里?”晴初上前给薛绾披上了氅衣,出声问道。 还未等薛绾开口,门外忽然传来阿若的传唤声。 “四姑娘,二姑娘来了。” 薛绯一进门,煞白的面色便惊到了薛绾。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面色竟然这样白?”薛绾小脸浮上一抹忧色。 “绾儿,方家大公子……昨夜殁了。” </div> </div> 第8节 第8章 浮夜冬风雨 梨春漾,长风院廊内。 日头几日未现,外面倒还是一片寂静的白。琼妃残落着,衬得外头亮堂堂的。 窗边的少年只着一件单衣,身姿清瘦颀长,面色有些许苍白。寒风顺着窗缝灌到了少年的领口,肆意鼓动着。 “先生,外头雪还在下着,您要不等这雪小些才出去?”一青衫小童对着宋彧说道。 “不用,我待会儿出门一趟,你别让杜清明知晓。”宋彧垂眸,带着凉意的疏离。 “可是先生你的伤……”阿林有些迟疑。 “无碍。”少年嗓音清冷,苍白的面色确有几分病态。 阿林望着宋彧欲言又止,只好点头应下了。 宋彧转身伸手拿了一件挂在一侧黑漆葵纹槅扇上的月白长衫,翻手披上了肩膀,却不料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 宋彧闷哼,额角冒出几分虚汗。 “先生!”阿林上前,面露忧色。 “无事。”宋彧冷声,对阿林摇了摇手,独自缓了一会儿。 少年的下巴尖尖,唇色泛白,牙齿微微颤动着。 “他若来找我,便说我歇下了。”宋彧顿了顿,薄唇轻启,声线清冽,垂眸系好了腰间的衣带。 “是…”阿林嗫嚅,“杜扒皮未免太狠心了些!”望着宋彧惨白的脸色,阿林有些愤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断了他攀高枝的路,他自然恨我。”宋彧冷冷开口,面色不惊不扰,抬手又披上了氅衣。 “梨春漾这些年的红火,不也是全凭先生一己之力吗?他一心攀附权贵,哪日踢到铁板了,也是他自己活该!” 宋彧闻言未语,披上毡帽准备出门。 吱呀。梨花木门被推开。 “哟,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啊?”杜清明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叫着,肥腻的肉在脸上颤动,唾沫星子都上下翻动着。 “出去透气。”宋彧眯着眼,墨色的瞳孔泛着冷意。 “透气?你还真当你是哪家的贵公子哥啊,还有脸和我说透气!”杜清明听到宋彧的话当即就黑了脸,上前猝不及防地就抡了宋彧一个巴掌。 少年的脸被打得偏向了一侧,清俊白皙的侧脸上是清晰的五指印。 “先生!”阿林慌张喊道,当下便拦住了杜清明的胳膊。 “你给我滚开!”杜清明上前便是一脚,猛地踹开了阿林。随后就恶狠狠地拽起了宋彧的衣襟,蛮横的拳头就要直直往下。 宋彧抬眸,骤地一把抓住了杜清明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扳。 咔嚓。骨头脱臼的声响。 顿时哀嚎声起。 “疼疼疼疼…嘶…快放手!你这个小兔崽子!”杜清明痛呼,肥胖的脸胀得通红。 “废物。”宋彧冷哼。 “打够了吗?”宋彧面露讥色,一把推开了杜清明。 “婊’子养的东西,竟还敢还手!”杜清明揉着胀痛的手腕,嘴里依旧是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宋彧闻言面色骤白。 “你说谁是婊’子!”少年上前死死揪住了男人的领口,目光竟有些充血。 “怎么?怒了?你娘不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吗?不知道和哪个野男人生了你!要不是我心肠好,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你再说一遍!”宋彧咬着牙,薄唇微颤,一字一句皆是从牙缝里硬挤出的。 “婊’子养的贱种!”杜清明啐了一口。 “砰!”宋彧一拳挥向了杜清明的脸。 杜清明被打得一个踉跄,鼻子瞬间出了血。 “你…你这个小贱种!竟然敢打我!”杜清明抹了抹鼻血,一脸的惊恐与怒气。 “杜清明,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宋彧咬牙,嗓音有些发颤。 三岁那年,他被那个据称是自己母亲的女子丢到了梨春漾,之后女子便没再来看过他一眼。 然后开始和院里的师傅学唱戏,起初他不愿,拼了命的反抗,之后便是暗无天日的毒打。 咬破了牙,吞声忍气,他终究是上了戏台。 他天资聪颖,教戏的师傅很是看重他。十岁那年,他初次登台,便引得京州轰动。佳人身姿娉婷,戏腔幽幽,虽年纪尚小,却是 一曲动京州,谁人不识墨卿颜。 梨春漾彻底红火了,可杜清明巴结权贵的嘴脸也是与变本加厉地暴露出来。偶有不如意,便是对宋彧拳打脚踢,若是不听从他吩咐,更是一顿鞭笞。 上回触怒了方子行,杜清明自然没放过宋彧。挨了几顿鞭子,便把宋彧丢到柴房吊了三天三夜。 少年倒是硬气,没开口讨饶一句。最后还是杜清明怕闹出了人命,日后失了宋彧这颗摇钱树,这才命人将宋彧放了下来。 望着少年清肃的脸,杜清明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长大了,翅膀倒是硬了。” “不过你别得意,我教训不了你,自然有人能教训你。”杜清明冷笑,拍了拍手。 屋子里瞬时涌入了一群穿着黑衣的打手。 “方公子已经放话了,今个儿夜里指名让你去伺候。我已经替你应下了,不想再受上回的那份罪,就给我乖乖听话!”杜清明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 “给我好好看着长风院廊,没有我的吩咐,一只蚂蚁都不许放出去!” “是。”打手们闻言应下,齐刷刷地退出了门,守在了院外。 杜清明咧着嘴,一脸肥肉笑得发颤。 “宋彧啊宋彧,你就别故作清高了,天生下贱的货色,有时候也不得不信命了。”杜清明尖着嗓子,笑容淫靡。 宋彧不言,一脸冷意。 杜清明摇着肥胖的身子得意地出了门。 啪嗒。院门落了锁。 “先生…”阿林煞白着脸。 “信命?”宋彧冷哼,吐出了嘴里的血。 “老子从不信命。” —————————— 寒冬入夜,月色透着凄清的凉意。大雪渐深,四处都是萧瑟的风。 方子行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摇着折扇,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长风院廊。 推开门,入眼便是少年妖冶的模样。 宋彧站在窗台处,勾唇浅笑,眼波流转,忽而生出些许媚意。眼尾处的朱红色泪痣在烛火的摇曳下闪着鬼魅的光泽。 “小美人儿…嘿嘿嘿嘿…嗝!”方子行打了个酒嗝,痴痴笑着。 方子行显然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这会子见宋彧笑了,恍惚间便迷了心智。 宋彧长身玉立,着一身黑袍,衬得模样越发清俊白皙了。 “小美人儿,你愿意伺候爷了?”方子行淫’笑,望向宋彧的目光 “是啊。”宋彧勾唇,凤眸半敛着,刻意压低的嗓音泛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不过这门外有人侯着,想必公子也不能尽兴。” “嘿嘿嘿…小美人儿,爷让他们离开不就得了,你可得好好伺候爷啊!”方子行笑得淫'靡,手指指着宋彧。 “你们都去院外侯着,不用在这里守着了!”方子行推开门对门外守着的小厮喊了一句 “美人儿,现下就我二人了,嘿嘿嘿…” 方子行激动地丢掉了手里的酒壶,兴奋地直搓手。 “就让爷好好宠宠你吧!”方子说罢就猴急地往窗边扑了过来。 宋彧冷笑,腰间的匕首闪着寒光。 “宋某必当好好好伺候方公子。” 寒风渐起,一室的阴凉。 “噗嗤。”血肉剥离的声响。 鲜血溅到了少年白皙俊秀的侧脸,透着森森的鬼魅。 方子行错愕地瞪大了双眼,胸口处直直地插着一把短刃。 宋彧低头缓缓贴向方子行的耳侧,薄唇轻启,清冷的嗓音竟还带着一丝微凉的笑意。 “方公子可还满意?” “你……”大口的鲜血从方子行的嘴里涌了出来,身体渐渐支撑不住地下滑,双手死不甘心的紧紧抓住了宋彧的衣角。 一夜不宁。 狂风平地乍起,大雨滂沱而至。院里的枇杷树被雨滴砸得飒飒作响,这腊月的冬里,忽而就下了雨。 雨下了一夜,屋里倒是静得瘆人。 五更天了,还未见人出来。 守在院外的阿四打盹儿醒了,冷得直搓胳膊。 “爷怎么还没出来,这都五更天了。”阿四戳了戳另一小厮的胳膊,问道。 “不知道啊,要不我们去叫叫。” </div> </div> 第9节 阿四想了想,两人便起身去叫了。 梨花木门紧紧闭着,上面还有未干的雨迹。 “公子,公子,是时候回府了。”阿四叩了叩门,轻声喊着。 无人应答。 阿四挠了挠头,难道是昨夜战况激烈,今日睡得沉些了? “公子!公子!”阿四继续叩门,声音又拔高了些许。 屋内依旧是鸦雀无声。 “要不我们进去叫吧。”另一小厮提议。 “这…爷要是怒了怎么办?”阿四有些犹豫。 “要是再不回府,老爷就得怒了。” “……行吧,咱俩进去得了。” 吱呀。 屋里空荡荡的,莫名的压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开来,味道都有些发臭了。 “什么东西?”小厮朝面前挥了挥,打散了那团腥臭味。 滴答。水流低落的声音。 二人寻声望去。 只见一人高悬房梁之上,舌头长露,目眦欲裂。 ———————— “方家大公子殁了?”薛绾一惊。 “被人吊死在房梁上,今早才被发现了尸首。”薛绯说到此处面色更是泛白了几分。 薛绾面色顿白,心头更是泛上了几分呕意。 “这么会这样?”薛绾捏紧了手里的锦帕,“是何人所为?” 薛绯叹了一口气,在紫玉珊瑚屏榻上落了座。 “梨春漾的墨卿颜。” “是他?!”薛绾杏眸瞪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原也是不信的,可梨春漾的班主今日都招了,说是那墨卿颜亲自动的手。”薛绯摇了摇头,面色有些惆怅。 府里刚请了梨春漾来替祖母贺寿,还没过几日,便发生这等事,想来也是晦气的很。 “那…墨卿颜…人呢?”薛绾咬唇,轻声问道。 “跑了。”薛绯又叹了一口气,”昨夜就跑了,听闻方府今早派人搜遍了整个京州都不见人影。” 听到宋彧无事,薛绾不知怎的心头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那此事待如何?”薛绾又问。 “朝臣之子竟与戏子纠缠不清,现下还因此失了性命,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方府要查,也只能遮遮掩掩地查罢了。” “方府封锁了消息,现下除了方家,也只有我们相国府知道此事原委了,旁人只当方家大公子染上了旧疾,不治身亡罢了。”薛绯回道,娟秀的面庞忧色黯淡。 薛绾敛眉,眼底浮现一丝疑虑。 第9章 缘起宫墙苑 上一世,方子行倒是没有此难,这一世却突然横死,想必是因为自己上次替宋彧解围一事引得他恼羞成怒了。薛绾他自然是报复不了,只能把怒火迁到了宋彧身上。 这下死了,虽然是大快人心,可薛绾心头却是生了阵阵愧疚。 若不是自己那日的冲动莽撞,也许方子行也不会迁怒于宋彧。现下方子行虽死了,可宋彧却也是生死未卜。 思及此处,薛绾心头忽地涌上了强烈的不安。宋彧如今下落不明,不知所踪,一旦落入了方家手里,那便只有一个“死”字。 薛绾捏紧了手中的绣帕,樱花般的两片唇瓣儿咬得紧紧的,瓷玉白嫩的小脸都失了几分血色。 薛绯见状,只当是薛绾正为方家忧虑来着,倒是没有细想,好声宽慰了几句,便领着丫鬟婢子回了居院。 见薛绯不在了,薛绾这才唤了院里的阿箬进屋。 见姑娘传唤自己,阿箬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进了屋里头。 “姑娘叫奴婢何事?”阿箬抬头看了一眼一旁沏茶的霜降,面色有些疑惑。 她不过一个粗使丫鬟,平日里也只在院子里干一些扫地的粗活,今儿还是头次进了姑娘的屋里。 进了屋内,入眼便是叮叮咚咚的嵌贝流光阁帘,随风曳动,格外的悦耳。 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放着一尊狻猊小香炉,里头燃着沉光香,香味袅娜,幽幽韵韵。几案上摆着釉彩百花景泰蓝瓶,瓶里还插了两三株新鲜的红梅,倒是清新雅致的很。 “阿箬,如今你是跟着年嬷嬷出去采办的,回头出了府,便替我留心着梨春漾的动静,要是有了墨卿颜的消息,便速来通知我。”薛绾抬眸望着阿箬,稚气的小脸此刻带着几分肃穆。 “姑娘这是……”阿箬虽然只是个粗使丫鬟,可这方府里闹得天翻地覆的,今早便听到几个丫鬟婢子聚在一起嚼舌根了,现下也知道方大公子的死决计与那梨春漾的墨卿颜脱不了干系。 可姑娘竟还叫她留心那个杀人犯的动向,未免也太古怪了些。 “姑娘让你留意,你便留意着,回头少不了你的赏赐。”霜降端着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对着阿箬说道。 薛绾点点头,将玉颈上的乳白珍珠璎珞解了下来。 “阿箬,过来。”薛绾朝阿箬招了招手。 “姑娘…这…这可使不得啊!”阿箬连忙跪了下来,清秀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惊恐。 “阿箬,你不必害怕,你只需替我留意着便是,夫人那里若是寻人问了,你便说是我的意思便是。”薛绾起了身,走到了阿箬跟前,轻轻将阿箬扶了起来。 秀白的小脸莹莹粉润,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阿箬诺诺连声,怯怯抬起了头。 薛绾握住了阿箬的一只手,将珍珠璎珞放进了阿箬的手心,随后又缓缓合上。 “下去吧。”薛绾轻声。 大雪落满了小轩窗,寒风凛凛冽冽,吹得窗纸飒飒作响。 “四姑娘,府外一人求见。”院外忽然传来了小厮长凤的叫喊声。 薛绾秀眉微蹙,点头朝晴初示意,晴初了然,随后便出了院外。 “长凤你叫唤什么呢,四姑娘正小憩呢,你这大嗓门是要吓死人吗?”晴初叉腰,没好气地看向院门外的长凤。 长凤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嘿嘿…我这不是急着来告诉四姑娘嘛,也不是有意打搅四姑娘歇息的,话带到了便是。” 晴初白了长凤一眼,双手环抱,下巴微扬。 “说吧,找姑娘何事?” “外头有个小先生,说是四姑娘的旧识,这会子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四姑娘说。”长凤如实回道。 “小先生?甚么模样,说来听听?” “着一袭青衫,模样清秀……”长凤摸了摸鼻子,想了想。 “对了,像是个戏倌。” “戏倌?”晴初疑惑。 “对,就像个戏倌,模样秀气的很。”长凤继续说道。 “你在这里侯着,我且告诉姑娘去。” 长凤应了一声,随即便在院门外侯着了。 吱呀。晴初推开了木梨门。 “姑娘,长凤说是个模样清秀的戏倌找您,且说是您的旧识。”晴初轻声开口。 “戏倌?会不会……”霜降疑惑地望向薛绾。 听到戏倌两个字,薛绾面色微变。 “我去看看。”薛绾从紫玉珊瑚屏榻上起身。 “姑娘,外头寒凉,你且把衣服穿上。” 霜降连忙将挂在一旁黑漆葵纹槅扇上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给薛绾披上。 削葱般的纤细指紧了紧绒毛领口,莹白的小脸浮上一抹忧色。 “你们不必跟着,我去去便回。”薛绾柔声。 “诺。”二人应道。 推开门,薛绾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裙裾,莲步款款地走向了外院。长凤见薛绾一人出来,连忙领着薛绾去了外门。 寒酥落青枝,遍地都是一片银白琼芳。 阿林朝手心哈了一口气,跺跺脚,去了去身上的寒意,抬头望去,恰好望见长凤带着一个姑娘前来。 “小先生,我们四姑娘来了。”长风朝阿林喊了一句。 薛绾抬眸,望向眼前的阿林,杏眸微疑。 此人面生的很,为何道是旧识? “四姑娘?您就是四姑娘?”阿林望着薛绾,语气有些激动。 薛绾点头,朱唇微启。 “你找我何事?”小姑娘的嗓音天真稚嫩,还带着孩童特有的娇软与纯真。 阿林望了一眼一旁的长凤,嘴唇微动,刚想开口说的话顿时又收了回去。 薛绾了然,杏眸微抬。 “长凤,你先回去吧。” “这…可是……”长凤看了眼薛绾又看了眼阿林。 </div> </div> 第10节 “我不会有事的。”薛绾又言,眉眼清澈又温柔。 “那…好吧,姑娘要是有事一定要叫奴才,奴才就在附近侯着。” 薛绾点点头,杏眸半弯,成了一对皎洁的月牙儿。 待长凤走远,阿林这才开了口。 “四姑娘,我是受墨先生所托才来找您的。”阿林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两根糖葫芦。 “这是先生嘱咐我一定要带给你的。” “先生说这是他欠您的。” 红色的糖葫芦在白雪的映衬下分外的晶莹,甜香的红糖块裹着山楂,光泽诱人。 那夜月色微凉。 “娘亲总是不让我吃外头那些小吃糖饼,可我就想尝尝糖葫芦的味道,若是下次再与你见面了,你便还我一根糖葫芦,这样,你就不算欠我了。” “好。下次见面,我定会还你。”少年清冷坚定的嗓音忽然在薛绾耳边响起。 薛绾心头一阵微悸。 “这是…墨卿颜…”薛绾接过糖葫芦,语气有些迟疑。 “他…到底…去哪里了…” “先生那夜…就失踪了。” “那…”薛绾话未说完便被阿林打断了。 “姑娘就别再问了。”阿林突然红了眼眶。 “梨春漾现下已经乱作一团,阿林就不作久留了。” “告辞,四姑娘。”阿林抱拳。 “可…”薛绾拿着两根糖葫芦,秀白的面上隐隐有些担忧。 寒风散玉尘,雾雾又皑皑。 大魏大魏乾嗣三十年冬,平章政事府大公子殁,享年二十一岁。 生前缠绵卧榻,病入膏肓,不治而亡。 同年,梨春漾墨卿颜不知所踪。 —————————— 七年后。 春风和煦,万物皆生。惊蛰院内好不热闹。 “姑娘,您就别闹了,再闹下去,可就要误了入宫的时辰了啊。”霜降拿着珠钗,语气有些着急。 “好了好了,我不闹了便是。”少女吴侬软语,香肌玉肤,秀眸惺忪,瓷白的小脸上还带着天真的娇憨之态。 “晴初,去把姑娘那件撒花软烟罗裙拿过来。”霜降替薛绾仔细上着妆。 快要及笄的薛绾,样貌初开。冰肌莹彻,皓如凝脂,真可谓颜如玉,气如兰。柳亸花娇,韶颜稚齿。杨柳细腰不堪盈盈一握,款步之间也是绰约多姿。虽年纪尚小,却已可窥倾国之色。 霜降替薛绾梳了垂鬟分肖髻,乌黑如墨的发间簪上了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衬得少女越发雪肌玉肤,娇俏可人了。 “贵妃娘娘这次举办的归宁宴,据说邀请了不少京州贵女,姑娘此次入宫,定要万般注意言行才是,切记不能如同在府里这般胡闹了。”霜降接过晴初手里的衣裳替薛绾更衣,嘴里还不忘叮嘱薛绾。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好霜降,这几年你可是越发像年嬷嬷了,早在入宫的一月前,你就和我念叨这些话,现下还要念叨,我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薛绾娇声嘟囔着,秀白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杏眸湿软,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 “噗嗤!”一旁的晴初笑出了声。 霜降无奈扶额,手下的动作倒是没停。 “奴婢这也是担心姑娘啊。” “是啊,霜降也是怕姑娘出了什么纰漏罢了,毕竟宫中不比咱们相国府这般随意自在。”晴初点点头。 “有二姐姐陪着我,你们不用担心啦,再说了我和姐姐是进宫看望姑姑,就算有什么事,姑姑也一定会护着我和姐姐的呀。”薛绾甜笑,清澈的杏眸弯成了月牙儿。 大魏的贵妃薛舜华是当朝相国薛轲嫡亲的妹妹,也正是薛绾的姑姑。 薛舜华自入宫以来,便荣获圣宠,如今得了贵妃的位子,在后宫也只低于皇后一人了。皇后一向淡泊,近些年来更是专注修佛礼尘,对后宫之事自然不在上心,魏帝对薛舜华宠爱有加,协理六宫之权也是全权交给了薛舜华,自此后宫便是薛贵妃一家独大。 第10章 归宁宴时平 往年的归宁宴都是由皇后来办,如今皇后长斋礼佛,常年闭宫不出,这办归宁宴的名头自是落到了薛贵妃身上。 薛氏一族的宗亲贵女也自然受到了邀约。 “绾儿,你好了没有啊?”院外忽然传来薛绯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过来。”薛绾娇声应道,拿着一柄苏绣金鱼图团扇就匆匆出了屋门。 一出门便望见薛绯站在院里的桃花树下,后头还跟着忍冬一行婢子。 薛绯正是二八年华,生得靡颜腻理明眸,那身形也是体态轻盈,婀娜多姿的很。 “二姐姐怎生这样快,弄得我都有些着急了。”薛绾摇着团扇,瓷白的小脸还因方才走得急促泛着红晕。 薛绯红唇微勾,细白的玉手捏了捏薛绾的小脸。 “你呀你,睡到巳时才起,不着急才怪呢。”薛绯调侃道。 “哪有嘛,人家只是太困了嘛……”薛绾闻言面色微红,细白的小手撒娇地拽了拽薛绯的衣袖,粉唇微微嘟着,白嫩的小脸跟个小包子似的。 “快些走吧,车夫已在外侯着了。”薛绯牵起小姑娘的手,匆匆往门外走去。 檀香木的马车自是名贵,外悬两盏五连珠大红宫灯,车门上嵌着黄花梨雕螭龙绿石,内置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案几,上有一鎏银百花小香炉,里头正燃着辟寒香。 案几两旁是蜀锦的软塌,软塌上还置着藕荷色的软烟罗的软枕。 踩着脚墩子,二人便上了马车。待二人坐定,马车方再缓缓行了起来。 “昨晚娘亲同我们说的,你可还记着?”薛绯美目微阖,眼底还沉着几分笑意。 “嗳,记着啦,记着啦,二姐姐怎得也和娘亲一样,这几日,我都快被你们念叨死了。”薛绾嘟着嘴,娇软的语调有些埋怨,粉白细腻的玉指撒娇似的捏了一把怀里的软枕。 “还不是怕你这个小脑袋记不住,这宫里不比家里,你性子又娇,不能遇事,此番切记不可任意妄为了。”薛绯替薛绾理了理额际的碎发,语气温柔。 “好啦,我的好姐姐,你就别再念啦。”薛绾抱着薛绯的胳膊,软绵绵地撒着娇,粉雕玉琢的小脸莹润润的,又引得薛绯掐了好几把。 马车沿着青砖古道一直向着魏宫的方向行去。乘着暖阳和煦,踏着嫣然桃花芬芳,马蹄声声落下,车轮压着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嘎吱声。 随着车夫的一记喝声,薛家马车已到了城门口。 “奴才见过二位姑娘。”一带着宫帽,体态微胖的侍监见薛绯和薛绾下车,连忙上前迎去。 此人正是薛贵妃身边的掌事太监,李有宁。 “公公安好。”两人应声,朝侍监微微福了福身。 “贵妃娘娘派奴才来接二位姑娘,还请二位姑娘入轿才是。”李有宁面上略作恭维,弯腰,一手掀开了轿帘子,一手作请示状。 “劳烦公公了。”薛绯柔柔说道,眼尾微抬,含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姑娘多礼了。”李有宁闻言,眼神微暖,上前扶着薛绯入了轿辇。 薛绾在宫人的搀扶下也坐上了宫辇,一路悠悠荡荡,片刻,二人便到了翊华宫。 刚下轿辇,便迎来了一行宫婢,行了礼后,就带着二人进了内殿。 入殿便是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排开,两旁是紫檀木的步步高升的落地罩,右侧是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格,上面摆着青玉缠枝莲纹瓶。 屏风内是海青石琴桌,旁有四条松红林木宫凳。 薛贵妃正半倚在紫檀水滴雕花贵妃榻上假寐,一旁的宫人正执扇扇着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的九和香。 满室的幽袅,香气倒是沁人心脾的很。 “薛绾(绯)拜见贵妃娘娘。”薛绾和薛绯见状连忙跪下,朝薛贵妃行了一礼。 薛贵妃闻言这才睁眼,丰润的面上即刻便染上了盈盈笑意。 款款从软塌上起身,美人儿身姿丰韵娉婷,风髻雾鬓,红粉青蛾,朱唇榴齿,仪态万分。 “现下在我宫里,还行这些虚礼作甚,快些起来吧。”薛贵妃俯身,一手虚虚扶起了薛绾,一手握住了薛绯的手。 “姑姑。”薛绾怯怯地喊了一句,杏眸湿软,小脸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瞧上去惹人怜爱的紧。 薛贵妃嫣然一笑,削葱般的玉指轻轻刮了刮薛绾的琼鼻。 “这才对嘛,小娇气包。” 薛绯见状,红唇微勾,也喊了一声。 “姑姑。” “呵呵,你们呀,真是一点没变,快跟我过来,我们姑侄三人可得坐下来好生叙叙旧。” —————————— 归宁宴定在三月十五,正逢姹紫嫣红时。 归宁有万事归平之意,寓意开春。每年的归宁宴都会宴请京州权贵,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往年的开宴舞都是由宫中舞姬来跳,今年却换成了安婕妤的嫡妹,詹事府的二姑娘安敏玉。 开宴舞常以白纻舞为首,舞姬需着质地细腻,色彩洁白的轻羽舞衣,恰似晴空一缕轻云,两弯水袖飘逸,舞动时如烟云蔽月,飘逸灵动。 “听说詹事府的二姑娘此次为了这支开宴舞,苦练一年有余,也不知今日到底是何种水平?”席间一贵女说道,尚且娇美的面容,此时带着几分嫉羡。 “安敏玉不是一向自诩为京州贵女典范吗,如今得了在归宁宴上大出风头的机会,想必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我们啊,就静静侯着吧。”与其交谈的给事中嫡女李采容回道,语气也是半含酸。 “薛四姑娘,您一向同安姑娘交好,想必早就一见其舞姿了吧。”李采容转头望向跪坐在一旁的薛绾,假意问道。 薛绾正吃得正欢,陡然停到此话,杏眸渐染不悦之色。 交好?也不知这李采容哪儿看出来的。上一辈子,薛绾自知愚笨,行事做派向来都被安敏玉牵着鼻子走,如今想来,明里暗里早就吃了安敏玉的不少亏。上辈子安敏玉就是归宁宴上的一支白纻舞,便引得魏帝龙心大悦,当下便封给了其安平县主的封赏,至于安婕妤更是借此升了位分。 “安姑娘一向圆融通达,平日更是结交甚广,京州贵女皆是称她为贵女典范,若是旁人都不知晓,那我又何来见其舞姿一说。”薛绾以袖掩唇,杏眸弯弯,眉眼甚是娇俏。 李采容闻言顿噎,转头饮了一杯佳酿。 薛绯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薛绾的小脸。 一旁的秦苜闻言顿时嗤笑,她出身将门,向来都瞧不上这些官宦贵女娇滴滴的模样,而这京州贵女以娇气排个名次的话,薛绾犹甚。 </div> </div> 第11节 “哼,什么小门小户都能称得上典范了。”秦苜冷笑。 詹事府自然不算小门小户,不过正三品的文官府在秦苜眼里确实不够看的。 薛绾闻言,抬眸瞧了秦苜一眼,上辈子她也见过这位将军之女,二人并无过节,不知为何,她却对自己恶意颇重。 思及此处,薛绾对秦苜友好地笑了笑。小姑娘眼眸清澈,笑容甜软,还带着一股子娇嫩的稚气。 秦苜见状,耳根竟有些微红,连忙偏过头去。 没想到这薛绾性子娇纵,笑起来竟是圆嘟嘟的…倒还是没有那么惹人讨厌…… “皇-上-驾-到!”随着总管太监的一声传唤,众人纷纷行跪礼。 “臣等参加皇上。” “都平身吧,今日归宁宴,朕与众爱卿同乐。”魏帝朗声笑道。 “是。”众人应声。 见众人都归了位,薛绾便起身入了座。 魏帝坐于上座,其右为薛贵妃。左下为男宾席,除却皇子之位,余下便是朝中贵臣和世家公子。右下则是女眷席,皇室宗亲在前,权贵之女位后。 “听闻皇后抱恙,今日不能赴宴了?”魏帝端起酒杯,侧目望向薛贵妃。 “皇后近日头风复发,白日里也是卧床不起,想来是来不了了。”薛贵妃玉手微捻,剥了一只虾递到了魏帝嘴边。 魏帝勾唇,轻轻咬住虾肉,猿臂一揽,勾过了美人儿的纤腰。 “还是爱妃你最懂朕。” 薛贵妃嫣然一笑,乖顺地窝在了魏帝的怀中。 一旁的安婕妤见到,红唇微咬,素手都握紧了几分,抬头看向皇上,又是换了一副笑颜。 “皇上,今日的白纻舞可是臣妾特地为皇上准备的,待会儿,皇上可要好好欣赏欣赏。”安婕妤娇声,柔目款款。 “哦?”魏帝挑眉,“这历年来的开宴舞都是白纻舞,今年难不成还有什么新奇之处?” “皇上亲自看看便知。”安婕妤垂眸浅笑,美目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薛贵妃神色微冷,面上倒有一丝不屑。 “安婕妤倒是有心,宫中舞姬甚多,安婕妤却一心让自家嫡妹练了一年,真是煞费苦心的很,若是跳得不好,皇上与本宫也自然不会说甚。” 安婕妤闻言,心中顿时憋了一股气,面上倒是平静无波的。 “贵妃娘娘说笑了,家妹跳的得如何,少时自见分晓。” 开宴前菜七品:喜鹊登梅、蝴蝶暇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泡绿菜花、辣白菜卷。 薛绾望着面前案几上的菜品,秀眉微皱,用团扇掩面,转而侧身与薛绯小声嘟哝。 “二姐姐,我看这宫中菜品也没甚么新意嘛,还不如我院里的小厨房呢。” 薛绯闻言绣帕掩唇轻笑,玉手轻轻拧了小姑娘粉腮一把,佯装微怒。 “你呀你,就知道吃,安姑娘一会儿就要表演开宴舞了,你还在这里嫌弃菜品。” 揉了揉小脸,薛绾笑眼弯弯。 随着三声钟响,安敏玉缓缓入场。 美人儿杏面桃腮,颜如渥丹。身着雪纱轻羽衣,身姿曼妙,体态轻盈。 款身之间,舞步如踏缥缈烟云,如影随风,婀娜而起。 白纻舞常以手袖为魂,舞步轻缓疾重。丝竹起时,轻云起步,玉臂舒展宛若白鹄掠过长空烟云。游步间,时而折腰旋身,时而舞步浅移,姿态飘逸灵动,纱裙白如琼芳。 与往年不同的是,安敏玉发簪白羽,皓腕系着雪白飘带,浅笑盈盈间更是丰姿冶丽,舞步如风。 不愧是练了一年,还真是有心了,薛绾暗叹。 安敏玉在席间翩翩起舞,美目盼兮,眼波流转,如诉如怨,魏帝一时竟入了迷。 第11章 风动亦无波 “朕还不知这詹事府竟有如此妙人,果真是明艳曼妙的很。”魏帝捻须笑道,英朗的面容带着愉悦的笑意。 薛贵妃闻言敛目,美眸微动。丹唇轻启,又是一番笑颜。 “这舞确实跳得极好,想必安婕妤也费了不少心思,总归,多亏安婕妤有心,不然任凭这宫里舞姬三千,也讨不得皇上欢心。”薛贵妃挑眉,绯颜含笑。 安婕妤咬牙,愤恨这薛贵妃竟将敏玉与舞姬作比。 “贵妃娘娘言重了,能在归宁宴上献舞已是家妹的福分,若是能供皇上一时之乐,自然也是家妹莫大的荣耀。” 薛贵妃嗤笑,柳眉微扬,“你倒惯是个会说话的。” 此厢明争暗斗,那厢白纻舞已到高潮,就在安敏玉甩袖移步旋身时,脚尖却突然打滑,还没等安敏玉反应过来,娇弱曼妙的身子已直直往殿门扑去。 “啊…!” 众人皆是惊愕,薛绾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安敏玉重重地摔在了殿门处,脚踝处一阵灼痛。 “呀…”安敏玉娇呼,正抬眸,入眼便是一双黑色莲步云官靴。 “呵。”男子轻嗤,嗓音冷冽低沉。 安敏玉抬头望去。 只见来人头戴乌纱金云帽,帽侧的朱红捻珠绳垂至胸膛,身着玄色暗纹锦云官服,劲瘦的腰间还别了一把长刀。 白皙的下颚微抬,眼眸狭长,眼尾处是一颗朱红色的泪痣,苍白俊美的面容此时微有不耐,眼神轻睨着,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行此大礼,本督可不敢受。”宋彧弯腰,望着趴在地上的安敏玉沉声说道,凤眸微敛,薄唇是嗜血般的嫣红。 “我…我…”安敏玉正惊于宋彧的貌美,一时竟有些语塞。 “宋彧,你可算是来了,不过你可错过了方才那精妙绝伦的白纻舞了啊!”魏帝朗声笑道,望着殿门处的宋彧,面上带着笑意。 “微臣来迟,还请皇上责罚。”宋彧掀袍跪下向魏帝行了一礼。 “你呀你,朕知道你是为西厂的事奔波,现下又如何舍得重罚你,你快快入座,自罚三杯便是。”魏帝佯装要罚,催促着宋彧入座。 宋彧闻言,起身越过了安敏玉,路经薛绾时步伐稍顿。 薛绾早在宋彧出现在殿门处的那一刻便惊住了,现下观其容貌,竟是与昔日府上那个为祖母贺寿那个墨卿颜一模一样! 薛绯未见过宋彧卸了戏妆的模样,当下便也识不出宋彧了。 难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墨卿颜就是上辈子那个人称笑面夜叉,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残忍的西厂提督宋彧? 握住筷子的玉手已经开始发颤,薛绾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啪嗒。”玉箸落地,响亮的清脆声。 薛绾一惊,连忙低下头去。 宋彧停步,侧身便看见一只低头埋在案桌上的小鹌鹑,嘴角微勾,弯腰捡起了那双玉筷。 薛绾暗叹不好,更是将头垂下了几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千万不要不要过来,薛绾心中默念。 “想这宫中菜品虽好,贵女竟也是筷子都拿不稳了。”男子略带揶揄的清冷嗓音骤然在薛绾耳旁响起,垂眸间,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已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手中拿得正是自己那双不争气的玉筷。 小手连忙接过筷子,秀气白嫩的耳根羞得粉红。 “谢…谢谢。”宛若蚊蝇的道谢声,带着小姑娘特有的软糯。 呵,有趣。 宋彧凤眸半眯,墨黑的眼底竟是沉着丝丝笑意,不肖抬头间便恢复了一脸冷肃。 众人皆是惊诧,这西厂提督向来薄情寡性,孤高自傲的很,今日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还会主动为人拾筷,想来也是万分稀奇了。 待宋彧落座,安敏玉那厢也被宫人搀扶起来。 “臣女有罪,坏了皇上雅兴。”安敏玉上前跪趴在地,谢罪的语气煞是楚楚可怜。 “无事,倒是美人无碍便好,你方才的舞跳得甚是不错,朕很喜欢,你想要何赏赐?”魏帝笑道。 “臣女不奢求皇上赏赐,能使皇上高兴,已是臣女莫大的福分。” “呵呵,你这小嘴倒是颇甜,和你长姐一样。既然你不愿提封赏,那朕便赐你一个县主如何,封号便是安平了。” ”这…安姑娘虽舞姿动人,可无功绩,若是封了县主,恐难以服众,倒不如赏其黄金万两,也来得恰当些,您说呢,皇上?”薛贵妃见皇上竟要封安敏玉为县主,面色微变,当下便开口劝阻。 “贵妃娘娘说得这是什么话,既是能哄得皇上开心,那便是有功绩,封一个县主有又什么?”徐昭仪闻言轻笑,秀美的面容带着调侃之色。 薛贵妃见状又要开口,却没料安婕妤抢先谢了赏。 “臣妾代家妹谢过皇上。”安婕妤离席朝魏帝行了一礼。安敏玉见状也连忙上前谢了赏。 “臣女叩谢皇上。” “呵呵,你们都入座吧。”魏帝笑意盈盈。 薛贵妃气急,面上却还不能显现出来,当下便狠狠瞪了徐昭仪一眼。徐昭仪见状只得悻悻撇开了眼。 宋彧旁边的宫人给宋彧斟满了酒,宋彧拂袖,抬手握住了酒盏,正要递到唇边。 “提督大人,我敬你一杯。”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线,侧目望去,原是三皇子魏延。 “三皇子多礼了。”宋彧勾唇,凤眸微弯,笑意未达眼底。 手握酒盏,仰头一饮而尽,杯朝下,已未见半滴。 魏延见状笑了笑,唇角的虎牙微露,还带着几分稚气。 “西厂这些日子为绞朝廷余孽,废了不少心思,我听闻近日更是查到了朝中肱股身上,如今朝上三品以上官员皆是人人自危,更甚者,都有皇室宗亲开始自查家门,如此下去,提督大人不怕弄出些个覆盆之冤吗?” “三皇子说笑了。”宋彧放下酒盏,侧头看向魏延,长眉微挑,苍白的面色带着几分阴柔。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心中有鬼,又何来覆盆之冤?”男人的嗓音清沉带着几分蛊惑的阴厉。 魏延冷笑,似是不甘心。 </div> </div> 第12节 “提督大人可曾听过一句话。” 宋彧闻言挑眉。 “水至清则无鱼。” 宋彧勾唇,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侧身附在魏延耳边,薄唇轻启,气息却有几分阴寒。 “皇上可只要听话的鱼。”宋彧笑言,带着森森的寒意。 话音将落,魏延竟生出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提督大人此话何意?”魏延面色顿白,强忍心中不适。 “三皇子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无需微臣言明,只是微臣奉劝一句,万事保全自己,切记不可多言。” “你…”魏延咬牙。 宋彧轻笑,眼神甚是轻蔑。 “横竖不过是个阉人,得意甚么!”魏延低声咒骂,言语愤然。 宋彧闻言,倒是未怒,凤眸半弯,一笑置之了。 隔座的太子魏承见状,举起了酒杯向宋彧示意。 宋彧举杯,仰头便是饮尽了。 此番宴上,薛绾却是吃得极不尽兴,小小的脑袋恨不得时时刻刻埋到案桌底下。 安敏玉封了县主,自然是春风得意甚许。旁人簇拥着,皆是奉承恭贺。 “哼,不过是个虚名的县主而已,连个封地都无,也能如此得意,当真是未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做派了。”一旁的秦苜见状,面色更是愈发讥讽了。 薛绾闻言侧身偏向了薛绯。 “二姐姐,安敏玉如今封了县主,那安婕妤日bts后岂不是又多了份助力。” “可不是,你看姑姑的面色。不过,她这个县主终归是个虚名,助力虽有,也不过微毫罢了。” “就怕这安婕妤心思不止于此。”薛绾轻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水。 “你都瞧出来了,这安婕妤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了。”薛绯摇头,面含讥意。 薛绾望向安敏玉,恰是对上了安敏玉若有所思的目光。 薛绾展颜一笑,须臾又是饮了一杯茶。 宴罢,众人离席,宾客奔走。 薛绾正随着薛绯走向殿外,迎面却走来一人。 “薛四姑娘且留步。”方子应朗声叫道。 几年未见,薛绾竟出落的如此瑰姿艳逸,楚楚动人,方子应眼含惊艳之色。宴席散过,就想留住薛绾攀谈一番。 “方公子?”薛绯认得方子应相貌。 “薛二姑娘安好。”方子行颔首,面带笑意。 “方公子有事?”薛绾抬眸,言语也是淡漠的紧。 她与方子应的婚约还未解除,正是郁结在心里的一口闷气憋了数年,如今父亲虽是与方成谦疏远了些,可两家的结亲却是依旧。因着父亲母亲一致认为这方子应年少有为,如今还为及冠,便已官拜三品。 “几年未见薛四姑娘,想是应来叙旧一番。”方子行笑道。他自认为丰神俊朗,京州多少贵女都对他芳心暗许,就不信薛绾这丫头就对他一点都不动心。 薛绾若是动心那便是有鬼了。 想在上辈子,薛绾便是被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给蒙蔽了心,未曾想,竟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如今见到,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了。 第12章 见之若狂兮 “叙旧?方公子可是找错人了,安姑娘可是在一旁等你许久了。想来方公子与我也没甚么交情,若是为了长辈的一时的口头之约而勉强自己与安姑娘,那可就实在是折煞旁人了。”薛绾娇声,笑眼盈盈道。 方子应被薛绾当众拂了面子,面色便有些难看。不过转念一想,竟以为薛绾是介怀自己与安敏玉的关系,当下又有几分得意了。 薛绾见状冷笑,拉着薛绯就离开了大殿。 一旁的安敏玉见方子应竟然刚离席就去找薛绾,心中的嫉恨顿时如火燎原,望着薛绾离去的背影,美目中怨怼横生。 归宁宴虽散,薛贵妃还是留了两位薛家姑娘在宫里小住几日,一来解一解薛贵妃数年来的思家之苦,二来也为还未定亲的薛绯物色个好姻缘。 “绾儿,你方才可是又冲动了,你这样当众拂了方公子的面子,未免有些不妥当。”现下二人坐在轿辇上,薛绯又开始碎碎念起了薛绾。 “二姐姐,这可不是我冲动,方才你也见着了,安敏玉可是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呢,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二人关系似的,我顺水推舟的给了他们台阶下,虽算不上我有恩,也不必上赶着埋汰我吧。”薛绾秀眉微皱,莹润的小脸气鼓鼓的。 “你当真一点也不在乎那方公子?”薛绾疑惑,她原以为薛绾也只是孩子心性,对方子行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却没想,现下看来,薛绾是真的不满意这门婚事。 “二姐姐,我都说多少遍了,薛方两家结亲不过是长辈们的一厢情愿罢了,一来我不喜欢那方子行,二来方子行与安敏玉已然情投意合,我又何必做那拆散鸳鸯的罪人。”薛绾抱着薛绯的胳膊,粉嫩的小脸娇娇地蹭了蹭。 “那也好,如今我见这方公子相貌品性也不过如此,倒没有父亲母亲说得那般出类拔萃了,想来也是,自家兄长都是那等人物了,同是一脉所出,又能好到哪儿去。” 薛绾见薛绯又提起方子行,不由得想起方了才在大殿上见到的宋彧。心里又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了。不知为何,她与宋彧上辈子也无怨仇,虽后来奉旨有了婚约,可薛绾在死前也未曾见过他一面。可薛绾也不知为何,如今见到他了,倒像是自己心中有愧似的,真是十分见鬼了。若真是要追究,薛绾的死倒是与他都脱不了干系才是真的。 想来上辈子薛绾也是钦定的提督夫人,大婚前夕宋彧也自当派人承礼相接,结果竟只派了一辆马车,一名车夫来迎她过门,更何况那车夫还是安敏玉买通的人。如今看来,上一世宋彧对她这个未过门的提督夫人显然也没放在心上。 上辈子,相国府落败,姑姑入了冷宫,魏延表哥也被发配到了边疆,皇后虽未倒台,可太子也入了疯魔,最后还不知是谁登上了大宝。 难道是安婕妤尚在襁褓的幼子?薛绾心想。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上辈子相国府倒台,安家和方家可是得益不菲。上辈子安婕妤得势,幼子又是太子的唯一人选,更何况,自己还一直是安敏玉的眼中钉,肉中刺。宋彧大可不必在那时冒着得罪安家的风险上赶着娶自己为对食。如今看来,倒是有一种可能,就是宋彧娶她为对食,说不定就是迎为了合了安敏玉要悄无声息地解决她的意愿。 毕竟自己若是成了各世家贵族的妾室,安敏玉反而没有那么好下手了。所以,宋彧只派了一个车夫来接自己,原是默认了自己要死在安敏玉的手里。 想到此处,薛绾猛地打了个寒颤,瓷白的额际微有虚汗,心里宛若沉入了寒冰。 望着薛绾面色煞白的模样,薛绯刚要担忧地开口。 “绾儿…” 却不料轿辇忽然趔趄了下,猛地停了下来。 “砰。”像是碰到了什么物件。 二人顿时面面相觑,薛绾定了定心神,微微起身掀开了轿帘。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薛绾探头,柔声问道。 不过倒是无人应答,垂眸望去,外头竟是跪倒了一片。 轿辇的左前方倒是也停了一架官轿。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方才抬轿的一名侍监跪趴在地上猛磕响头,嘴里还不断求着饶。 薛绾和薛绯正疑惑着,前方的轿辇忽而探出了一只手。 那手骨节分明,指尖修长如玉,不过肤色却有些许病态的白。只见其缓缓撩开轿帘,露出了一张俊美苍白的脸,清隽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 “何人?”嗓音淡漠低沉,与方才在大殿上如出一辙。 是他!薛绾惊住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方才走得急些,一时不察,竟冲撞了提督大人,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抬轿的小侍监吓得瑟瑟发抖,只能朝着宋彧猛磕响头了。 宋彧抬眸,很快便看到了垂首的薛绾,狭长的凤眸微敛,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确实该死。”薄唇微启,面带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刻骨的冰凉。 众人闻言,皆是惊颤。方才抬轿的小侍监竟也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跪趴在地上打着冷颤。 这西厂提督向来狠辣,若是得罪了他,折磨人的手段有的是让人好受的。 一时之间,噤若寒蝉。 “林夏。”轿内的人冷声。。 “奴才在。” “将他带下去,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宋彧勾唇,面上还是懒洋洋的笑意。 “诺。”林夏应了声,上前就要拖走小侍监。 小侍监目露惊恐,连连讨饶。 “提督大人饶命啊,提督大人饶命啊!” 薛绾见状,面色骤白,雪白的贝齿紧咬红唇,杏眸半垂着,细腻白嫩的手心都出了些许虚汗,捏紧了手中的团扇,美人儿娇怯怯地开了口。 “提…提督大人。”小姑娘的嗓音软糯甜腻,宛若含了一口蜜糖似的,叫旁人听得连骨头都酥’软了。 宋彧挑眉,望向薛绾的凤眸里带着几分探究。 “我…我与二姐姐急着去找薛贵妃,想来路上着急了些,未曾想冲撞了提督大人,您看在这位小侍监不是故意的份儿上,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次吧。”薛绾怯怯抬头,杏眸娇软,恰是对上了那人探过来的漆黑眸子。 众人闻言禁声不语,额角的冷汗倒是冒了一滴又一滴。 这西厂提督是何许人也?朝廷出了名的笑面夜叉。不说朝中的文武百官忌惮其人,就是当今的圣上都要礼让他三分。统领西厂三余载来,杀的人不以万计也以千计了,折磨人的手段也是极其残忍狠辣。更甚者,宫中私下传言,宁可得罪圣上,也不能得罪这位睚眦必报的“九千岁”。 薛绾见宋彧不言,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了。瓷白的小脸微红,湿漉漉的杏眸巴巴地望着这轿内的“九千岁”,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了。 宋彧凤眸微垂,面色倒是一如既往。只是那墨色的眼底却是深不可测的讳莫。就这样静静地盯了一会儿面前的薛绾,宋彧突然开口。 “既然薛四姑娘发话了,微臣也不好再追究。”宋彧说罢便放下了帘子,“林夏,放了他。” “诺。”林夏应了声,即刻便放了小侍监。 众人见状,更是惊诧。这笑面夜叉竟也有也饶了人的时候,简直令人大惑不解。毕竟这宫中几载,得罪了提督大人还能留命的,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望着轿辇走远,薛绾这才发现柔嫩的掌心已汗湿。 “宫里都说这西厂提督遇事便是锱铢必较,父亲平日里见其都要绕道避开,今日一见,想来这传言也是不能尽信的。”薛绯看着远去的轿辇,开口叹道。 “方才在大殿上帮你拾筷,这会子又放了这名宫人,看来他的品性倒是没有旁人所言的那般恶劣不堪。” “兴许吧。”薛绾放下了轿帘,长睫微垂,神色有些复杂。 薛绯见状,以为薛绾被方才之事所惊吓,当下便柔声宽慰了。 待二人回到翊华宫时,恰逢薛贵妃去昭乾殿陪侍魏帝了。翊华宫里的掌事姑姑见二位姑娘来了,当下便领着薛绾一行人去了薛贵妃事先安排的东厢房了。 进屋便是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排开,中间搁着个黑漆嵌螺钿小几,一旁是两把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往里去就是是红木雕云纹嵌理石乌木床,左侧摆着紫檀八仙八宝纹顶竖柜,上面还放了一盏九彩凤戏凰灯台。 案几上搁着一尊鎏银百花香炉,里头依旧燃着薛贵妃宫里的九和香。 </div> </div> 第13节 香气袅娜的很,可薛绾倒是不大喜欢这味道。 “徐掌事,我近日有些风寒,能否将这香换成一点辟寒香,倒是能暖暖身子。”薛绾娇声,一双秋水盈眸娇软,红唇轻启,齿若编贝。 “姑娘还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奴婢一会儿就给您换上。”徐掌事笑道,望着面前略带稚气的小姑娘,面容也甚是慈爱。 薛绾眉眼弯弯,微微颔首道。 “无事了,有劳徐掌事了。” 第13章 思之如命兮 “您这可是折煞奴婢了,娘娘吩咐了,要照顾好二位姑娘,这些可都是奴婢的本分。” 薛绾闻言杏眸微垂,随后便褪下了腕上的羊脂玉镯。 “徐掌事这些年照顾贵妃娘娘尽心尽责,这翊华宫里的大小事物繁琐,徐掌事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想来平日里也是劳心劳力的紧。” 薛绾浅笑,说罢便拉过徐掌事的手,轻轻将玉镯套在了她腕上。 徐掌事一见,眼中笑意颇深,摸了摸腕上的镯子, “果如娘娘所说,绾姑娘是个蕙质兰心的人物。” “这些日子便劳烦徐掌事照顾了。”薛绾抿唇,瓷白的小脸笑意款款,杏眸半弯,巧笑嫣然。 “不打紧,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过会子奴婢便让知更把香给姑娘送来。” “知更?”薛绾抬眸。 “对,原是司供司的宫女,现下到了敬司房,奴婢将她拨过来,平日里姑娘要什么香也方便些。” 薛绾点头,徐掌事福了福身,随后便退下了。 待人走了,薛绾这才瘫在了紫檀荷花纹雕木贵妃榻上。 这才在宫里待了半天,便已是这般疲惫,怪不得母亲常说姑姑是如履薄冰。现下姑姑留下她和二姐姐在宫里,想来也是要留个十余日的,那岂不是这些天里也要时常碰到那人了? 薛绾思及此处,小脸微皱,面色有些难看。她虽不甚聪慧,却也不是榆木脑袋。今日大殿上宋彧为自己拾物,方才又是那番行为做派,未免与他平日识人待物的准则相悖,如若是为了报去幼时的恩情,兴许说得通些。 只是当年他是如何逃掉平章政事府的搜捕,还进宫成了西厂提督一事自然也是不知所解了。 就在薛绾细细想着,殿外忽闻传唤声。 薛绾推门,只见一宫婢候在殿外。 “何事?” “回姑娘的话,奴婢知更是徐掌事从敬司房拨来伺候姑娘的。”宫婢垂首,言辞恭卑。 “你就是知更。”薛绾挑眉,“方才徐掌事吩咐的辟寒香你为何没拿来?”薛绾看着宫婢两手空空,娥眉微皱。 “奴婢正是为这事来找姑娘的,方才奴婢去司供司拿香,司供司的王掌供说需得姑娘亲自去一趟才行。” “亲自去?徐掌事既然已经吩咐了,为何还要我亲自去一趟?”薛绾面色微疑。 “奴婢实在不清楚,实在是王掌供就是这般说辞,奴婢也只是带个话而已。”知更垂首,语气有些怯懦。 薛绾闻言,杏眸半敛,心里觉得有些古怪。想来她也是薛贵妃嫡亲的侄女,相国府的二姑娘,如今只是要了些辟寒香,竟还要自己亲自去司供司拿,于情于理,这都是不合礼数的。 “既然她不给你,那我便不用了,回头徐掌事来了,我再同她说一声。”薛绾说罢便要回屋。 知更一见急了,扑通一声朝薛绾跪了下来。 “姑娘息怒,还请您可怜可怜奴婢,随奴婢去一趟司供司吧。回头若是让徐掌事知晓奴婢这点儿小事都没办好,她定会狠狠责罚奴婢的。”知更跪在殿门口,连连磕着头,语气哽咽,清秀的小脸泪水涟涟。 薛绾见其哭得可怜,一时有些心软,点头勉强应下了。 知更见薛绾同意了,连忙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姑娘,这司供司离翊华宫不远,出了宫门往前一点便到了。” “你带路吧。”薛绾点头,方才乘轿辇回宫时,她一路上倒是记了不少宫苑殿所,司供司确是离翊华宫不远。 知更起身带路,薛绾在后头跟着。 “你一直都在敬司房当差?”薛绾见知更垂首不语,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有些奇怪她是如何被徐掌事选中调来翊华宫的。 知更见薛绾突然发问,一时有些惊诧,随后有些不自然地地回道。 “回…姑娘的话,奴婢…是。” 薛绾闻言杏眸微垂,眼底浮现一丝疑惑。 “姑娘可是有疑?”知更见薛绾不言,神色有些紧张。 “无事,我只是随意问问,你不必如此慌张。”薛绾闻言笑笑,心道自己应是多虑了。见其怯懦的很,当下便没在问了。 出了宫门,走了一段青石板路,恰是到了个交叉路口。 知更见状,无犹疑地朝了北向路。 薛绾一顿,面色有些疑惑,杏眸微转,神色顿时了然。摇了摇手中的苏绣金鱼图团扇,娇人儿故意扬声道。 “司供司可是在南向路,你何故朝北边走。” 知更问言脚步微顿,回头朝薛绾讪笑道。 “许是姑娘记错了,司供司就是在北向路呢。”知更柔声,心里压根儿就不信薛绾的话。薛绾才进宫一日,难不成还将这宫里的位置摸得门儿清不行。 “我可没记错,就是在南向路。要不我们打个赌,你朝北向路走,我朝南向路走,看谁先能到司供司如何?”薛绾笑眼弯弯,娇声说道。 知更见薛绾固执,只得勉强地笑了笑。 “姑娘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如何敢同您打赌。想来是奴婢记错了,司供司应该是在南向路。”知更说罢便朝南向路走去,正是走了一小会儿,还见薛绾在路口那儿慢悠悠地晃着。 一时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又朝薛绾走近了几步。 “姑娘又何故不走了?”知更面色焦急,语气都带了几分催促。 “因为……”薛绾摇了摇团扇,瓷白的小脸微扬。 “司供司可是在东向路啊。”薛绾秀眉微挑,澄澈的杏眸盯着面前的知更。 “方才,我故意诈你,你却信了。” 知更闻言面色发白,额角微微有些虚汗。 “姑娘同奴婢说笑呢。” 薛绾闻言轻笑,杏眸微寒。 “我可未同你说笑。” “你不是知更。”薛绾冷声,“你到底是谁?” “奴婢…奴婢就是知更啊。”“知更”神色慌张。 “方才在路上,我问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敬司房当差,你说是,此为一疑。” “徐掌事说知更原先是司供司的人,后来才调到敬司房的,我问你,你却回答是,此当如何解释?” “奴婢…奴婢只是不愿多说……”“知更”垂首,垂在两侧的手攥得紧紧的。 “好,我就暂且当你是不愿多说。第二疑,一个原先是司供司的宫女,竟不识得去司供司的路,这又该如何解释?”薛绾走近了“知更”,如水的杏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宫婢。 “难不成你又是记错了?”薛绾轻笑,“这司供司的路到底是有多难走,难为你记错三次呢。” “奴婢…奴婢…”“知更”垂首,语气好似有些哽咽,肩膀还轻轻打着颤。 “你若告诉我是在背后指使你的,我便就此放过你。”薛绾冷声,瓷白的小脸紧绷。 “是…是…”“知更”的声音细小微弱,薛绾不由得凑近了去听。 “是…是…”垂首的“知更”忽而掏出了袖中的白绢,猛地朝薛绾扑了过去。 薛绾一时不查,竟被她紧紧捂住了口鼻,顿时异香入口,浓烈又呛鼻。 “唔唔…唔!”薛绾拼命地挣扎,细白圆润的指甲狠狠抓着女子的手背,未曾想这宫婢却力大如牛,死死钳住了她。此等蛮力,她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又如何敌得过。 渐渐的,薛绾脑袋有些昏沉,顷刻间便不省人事了。 宫婢见薛绾晕了后便放开了自己的手,瞥见手背上的抓痕后,瞬时沉了面色,随即狠狠拍了拍薛绾的脸。 “哼,薛四姑娘,你可别怪奴婢心狠,谁叫你得罪了安平县主呢。”说罢,宫婢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铜钱,轻轻往北向路一掷。 随着铜钱落地,一名埋伏在北向路已久的小厮匆匆跑了出来。 宫婢朝其招了招手,小厮立刻便跑到了二人跟前。 “让她失了清白,务必不伤其性命,事成之后,必有重赏。”宫婢望着面前的薛绾,红唇微勾,面色有些轻蔑。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姑姑,奴才一定尽自己所能,好好伺候伺候这位贵人。”小厮上下搓着手,满是横肉的面上尽是粗鄙的淫’笑。 宫婢闻言点点头,小厮见状立马上前接住了薛绾。 “平日里北向路在这个时辰都无人巡逻,现下你把她带去鸢尾湖,两刻钟后,安平县主会带人前来,没有吩咐,切记不可妄动。” “奴才知晓。”小厮淫’笑,一把扛起了薛绾。 宫婢见状轻笑,随后便匆匆从东向路赶回禀报安敏玉了。 “小美人啊,过会儿就让老子好好疼疼你吧!”小厮掐了一把薛绾的脸颊,奸’邪的脸上满是笑意。 肩上的人儿却依旧毫无反应。 小厮扛着薛绾,急匆匆地朝着北向路去,一路确是无人巡逻。小厮见状一时得意竟哼起小曲来了。 走完这条道,前面便是鸢尾湖了。鸢尾湖靠近冷宫,平日里更是无人前去,现下他得了这个小美人儿可要好好享受一番,虽看衣裳头饰,倒像是个世家贵女,不过既然有了安平县主善后,他一个奴才可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想到此处,小厮又是一阵愉悦,未曾注意到身后的黑色身影。 “嗖!”利刃刺破空气的劈剥声。 小厮腿弯一痛,猛地往前扑去,肩上扛的人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小厮忍着刺痛,低头望去,腿弯处竟插着把寒光闪闪的飞鱼短刃。 顷刻间,面色煞白如纸。 后背寒意渐深,头上忽然笼上了一层阴影。 余光微瞥,只见一双黑色莲步云官靴出现在自己的脚旁,小厮颤颤巍巍抬头,恰是对上了一双寒意凛冽的黑眸。 </div> </div> 第14节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1,女主并不是知道有诈还随意跟那个宫女出来,女主一开始并不知道那个宫女是冒充的。而且是在宫女苦苦哀求之下,女主才答应同宫女一起去拿香。 2,女主在路上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宫女是不是一直在敬司房当差,后来宫女犹犹豫豫的样子才引起了女主的怀疑,本来女主没有多想,只认为这名宫女是不想多说。后来宫女故意领错路,女主这才彻底怀疑宫女冒充知更。 3,鉴于那些一上来就说女主没脑子的读者请不要用上帝视角来看待书中的角色。且文案已高亮:女主智商一般,武力值超低。 宫女看起来瘦弱实则力气不小,女主一个武力值超低的姑娘在设定上是打不过宫女的。 第14章 渺渺情意兮 “提…提…提督大人…!”小厮瞪大双眼,目露惊恐。 宋彧垂眸半睨着面前面色煞白的小厮,薄唇微勾,狭长的凤眸微微敛着,眼底的笑意似有若无。 面前的人长身玉立,明明是笑着,可小厮却分明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宋彧盯着趴在地上的人,步步逼近。 “谁派你来的。”宋彧沉声。 小厮闻言本能地往后退,双腿已经抖成了筛子,上下的牙猛烈地打着颤,连句整话都说不全了。 宋彧见其竟往后猛退,长眉微挑,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啊!”小厮发出一声惨叫。脚踝正被宋彧的脚底狠狠地碾着。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厮哀嚎,额头流下了几颗豆大的汗珠。 宋彧弯腰,勾唇轻笑着,脚下的力道却丝毫未减。苍白的肤色像是许久未见阳光,唇色却是红艳艳的。 逆着光,倒像是个食人心肺的妖’精。 小厮忍痛求饶着,满脸的肥肉都痛苦得挤成了一团。 ”不说?”宋彧凤眸微弯,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宋彧伸手,如玉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小厮腿弯处的刀柄。轻轻往上一提,小厮腿弯处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刀刃上尽是血渍,宋彧不满意的轻啧了声。 “都弄脏我的刀了,看来更是饶不了你了。”宋彧左手握着短刃,轻飘飘地用刀背在小厮的脖颈上刮了刮,将糊在刀面上的血渍尽数蹭在了小厮的脖子上。 “怎么,还不说吗?”宋彧挑眉,转而捏住了小厮的下巴,微微使力,小厮便是脸涨得通红。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奴才说!奴才全都说…!”小厮颤声,下巴痛得仿佛要被人卸掉。 宋彧冷哼,刀背在小厮的脸上重重地拍了拍。 “别跟本督主耍花招。” 小厮拼命点头,宋彧这才卸了力。 “是…是安平县主!这…这都是安平县主吩咐奴才的,她让奴才毁了这位贵人的清白,然后她再带人…带人…带人去告发这位贵人秽乱宫闱!”小厮跪趴在宋彧的靴前,不停地磕着响头,连连讨饶。 “真的与奴才无关啊,大人!大人就饶了奴才一命吧!饶了奴才一命吧!” 宋彧闻言,眉头微皱。 没有去管那不断求饶小厮,宋彧走到了一旁的薛绾身旁,单膝半跪着,宋彧轻轻拍了拍薛绾的脸颊。 小姑娘依旧不省人事,白嫩额头上还因方才的跌撞擦破了些皮。娇人儿本就肌肤娇嫩,这会子虽只是些许擦破皮,伤口却在瓷白莹润的小脸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宋彧凤眸半沉,修长的玉指忽然掐住了薛绾的人中。 略略使力,娇人儿果然悠悠转醒。 薛绾水眸惺忪,长睫微微一颤,一睁眼便望见一张熟悉的俊美苍白的脸。瞬时杏眸瞪大,如花娇艳的小嘴微微张着,面色有些发白。 “提…提督大人?”薛绾惊疑,娇软甜嫩的嗓音怯怯地发着颤。微微颤动的唇珠摩挲到了宋彧的手指,指腹顿觉一阵酥’麻。 宋彧一顿,凤眸闪过一丝讶色,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 “看样子,你也无事。”宋彧站起了身,面色又恢复如常。 玉白的小手摸了摸额头,顿时一阵刺痛。想到方才自己被那宫婢迷晕,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何事了,现下此状,难道是宋彧救了她? 薛绾揉了揉晕沉沉的脑袋,扶着一旁的宫墙站起了身。 垂眸便见一小厮跪趴在前,腿弯处还不停地渗出殷红的血来。 薛绾一惊,转瞬便反映过来。看了看一旁的宋彧,薛绾顿觉脊背一阵发凉,有些后怕,若不是宋彧,现下她恐怕…… 玉白的贝齿轻咬红唇,薛绾向宋彧款款福了福身。 “多谢提督大人相救,提督大人的恩情小女无以为报。”少女垂首,露出了一截细腻白嫩的颈项,显得有些脆弱的娇嫩。 这么细,不会一掐就断了吧。宋彧勾唇,面色有些讳莫阴沉,暗沉的眼底浮现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薛四姑娘,道谢不必急于一时,咱们来日方长。”宋彧俯身缓缓凑近薛绾耳畔,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耳窝处忽然涌来一团热气,薛绾一颤,白嫩的耳垂顿时染上了一层羞红。 惊慌抬眸,之间宋彧凤眸半睨着,红唇艳艳,狭长眼尾处的朱色泪痣熠熠生辉,整个人都妖冶的可怕。 “害你的人是安平县主。”宋彧直起身,面上又恢复了那副似是而非的笑意。 果然……薛绾垂眸,长睫轻颤。 宋彧见状轻笑,将手中的短刃别回了腰间。 薛绾望着小厮,手心一阵虚汗。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头顶直流而下,上辈子安敏玉并未在归宁宴后派人陷害她,所以这次薛绾并未过多警惕,未曾想,这一世,许多事情竟已发生了变化。 “安敏玉为何要害我?”薛绾冷声问道。 “奴才不知…奴才只是个下人,全是安平县主吩咐的,奴才冤枉啊!”小厮不住地磕着头。 薛绾闻言,还想问出什么,只见那小厮突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起来。 宋彧见状立刻上前查看情况。长指探了探小厮的脉搏,长眉微皱,凤眸闪过一丝惑色。 “死了。”宋彧沉声。 “什么?”薛绾连忙上前,杏眸瞪大, 宋彧掰开了小厮的嘴巴,见其舌齿已呈青黑色。 “看来是中毒了。”宋彧起身,凤眸半敛着。 “口舌皆呈乌青状,想必此毒已潜伏甚久,几个时辰之内发作,看来是有人早已算计好了。” 中毒?难道是安敏玉早就计划好了?既成功害了她,又绝了自己的后患。果真是一石二鸟,算计的倒真是滴水不漏。 薛绾咬牙,粉润的小脸煞白。她还没招惹她,她便心肠如此毒辣,想来自己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抬头刚想对宋彧说什么,只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宋彧面色微变,连忙抱着薛绾飞上了一旁的屋顶上。修长的手捂住了薛绾的嘴巴,另一只手微晃示意其噤声。 薛绾整个人都窝在了宋彧的怀里,鼻尖是清冽的沉木香,莹白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望着宋彧一脸冷肃的模样,薛绾乖乖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的杏眸湿漉漉的,此时正瞪得大大的望着他,模样怯怯地,有些几分可怜意味。宋彧耳畔微红,松开了手,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底下正是安敏玉领着一行人匆匆赶来。 “人呢?”安敏玉皱眉,秀雅的面庞此时有些不耐烦。 “啊…啊!县主!他…他…他死了!”宫婢上前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小厮,立刻便惊恐地跑了回来。 “不就死了个人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本县主是问你,薛绾呢?”安敏玉望着宫婢,怒气冲冲地问道。 “奴婢明明就……”宫婢慌张地看了看四周,见已无薛绾的人影,当下便慌了神。 “啪!”安敏玉见状立刻狠狠甩了宫婢一巴掌。 “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安敏玉气急,一向秀丽文雅的面庞此刻却显得有些狰狞。 宫婢被打的右脸红肿,嘴角还有些破皮。此时见安敏玉正怒着,更是低头捂着脸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这都能让她逃!薛绾你给本县主等着!”安敏玉美目闪过一丝阴狠,看到低头不言的宫婢又换上了一番笑颜。 粉白秀泽的玉手轻轻捧住了宫婢的脸。 “红蕖,疼吗?” “奴婢…奴婢不疼。”红蕖颤颤巍巍,两瓣红唇微微颤动着。 安敏玉闻言浅笑,伸手从袖口处拿出了一块雪白的帕子,轻轻拭去了红蕖唇角的血迹。 “红蕖,我可不是有意打你的,只是你是长姐身边的老人了,什么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是比我还清楚的。” “奴婢…明白。” “你毕竟是姐姐身边的人,我也不忍心你和那人一样。”安敏玉擦完后便随手将帕子扔在了那小厮的身上,面上的笑意尽显。 红蕖见状,面色霎时白了几分。她知道,这是安敏玉对她的警告。 “好了,你们把他处理一下,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能留下。”安敏玉说罢又恢复了那副娴静淑雅的样子。 薛绾望着安敏玉,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瓷白的手背紧绷着,娇软白嫩的手心都被指甲戳得生疼。 宋彧见状眉头微皱。 只见那群奴才将小厮的尸首绑在了湖畔的大石头上,随后便准备合力将其推下去。一旦推入湖中,那便是石沉水底,落得个干干净净了。 薛绾瞬时急了,不想让那群人毁灭证据。立即挣了挣了锁在自己腰间的手,可这一挣非凡没有挣脱,反而使得腰间的的力道更紧了几分。 “你…快放我下去!”薛绾气鼓鼓地看向宋彧,粉嫩的小脸羞恼地涨红。 “不要打草惊蛇。”宋彧凤眸微敛,低头望着怀里的这个不安分的小东西。 “我不能让他们把证据毁了!”薛绾咬牙,眼眶有些泛红。 “他已经死了,就算你现在下去了,也是死无对证。”宋彧挑眉,轻描淡写地回道。 “那我就去找人,抓他们个现形!” “等你回来了,他们早就走了。”宋彧嗤笑,面色微讽。 话音将落,怀中的人儿身子便僵直了几分。 是啊,等她回来,人早就跑了,她还有什么办法证明是安敏玉所为呢? </div> </div> 第15节 第15章 云烟风波兮 对了?还有那个冒充“知更”的宫婢!薛绾凝神朝湖畔望去,目光巡视了一圈,却未见那个宫婢的身影。 她竟不在? “骗我过来的是个宫婢,可现在也找不到她了。”薛绾眼帘微垂,乌溜的杏眸湿软,娇嫩的嗓音软绵绵的,委屈又可怜。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发顶一缕乌黑的青丝俏皮地弯扭着。 “身在宫中,诸事需得小心谨慎,薛四姑娘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宋彧面色微讽,嗓音清冷淡漠,带着几分轻蔑。 “我知道要小心谨慎,可我……”可我没料到安敏玉会来这一出啊。上辈子的归宁宴,薛绾可是过得安安稳稳,没遇到此等糟心事,更没再三遇到这位阴阳怪气的西厂提督。 薛绾委屈巴巴地想着,粉嘟嘟的小脸皱成了个玉包子。 宋彧凤眸微敛,眼底浮现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他们走了。”宋彧冷冷出声。 湖畔一行人将石头推下后便偷偷摸摸地沿着北向路走了。 “我…我也该回去了。”薛绾低声嗫嚅,没敢抬头看宋彧。 宋彧闻言,揽腰抱紧了薛绾,纵身一跃,便带着娇人儿飞了下来。 薛绾虽已做好了准备,可还是在失去重心的那一刻吓了一跳,纤白玉手牢牢拽住了宋彧胸前的衣襟。白如敷粉的莹润小脸紧贴在宋彧的胸膛上,双目紧闭,嫣红的唇瓣怯怯地抿着。 待到平稳落地,薛绾这才满面羞红的放开了手。 “多谢提督大人出手相助。”薛绾欠身,微微福了一福。 “我一向不会亏欠旁人,你昔日与我的旧恩,今日也算悉数还清。日后再相见,便是两不相欠。”宋彧沉眸,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薛绾闻言,神色稍顿。想到昔日在相国府曾与墨卿颜的几面之缘…… “你…你真的是墨卿颜?”薛绾娇声,嗓音微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宋彧挑眉,狭长的凤眸半眯着,苍白的下颚微抬,就这样静静盯着面前的小人儿,带着股瘆人的森寒。 薛绾见状,目光微微惊颤,秀气白嫩的指节不安地绞了又绞。 她…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宋彧见状,凤眸半弯,轻声笑道。 “你只需记住,墨卿颜那个废物早就死了。” 清冷的嗓音平静淡漠,薛绾抬眸,只见其笑意未达眼底。 面色如常地可怕。 望着那人挺拔颀长的身影,薛绾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晦涩。 —————————— 待薛绾回殿,薛绯已在屋里候了半个时辰。 “绾儿!”薛绯上前,面色有些焦急。 望着薛绾发髻微乱,衣衫稍皱的模样,薛绯娥眉轻皱。 “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归,你可知我等你许久了。”薛绯玉指轻捻,温柔地替薛绾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还有,这头发又为何乱了?” 望着薛绯温柔的模样,薛绾顿觉眼眶酸涩,杏眸竟已泪光点点。 “二姐姐…”薛绾埋在薛绯的怀里,娇软的嗓音含着些许哽咽。 她太大意了。 上辈子蠢钝就罢了,就连在这辈子也轻易入了安敏玉的圈套…… 一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薛绾都觉得后怕极了。一直以来,她都仗着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所有危险她都可以预料,都可以避开。今日一事,却打破了她心中一直自以为是的期许。也许在这一世,所有事情都不会如同上一世那般发展下去了。 安敏玉已经提前对她下手。上辈子的恩怨还未还清,现下新仇旧恨一起,薛绾早已对其恨之入骨了。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薛绯轻轻拂了拂薛绾的柔软的秀发,感觉薛绾的情绪似乎有些悲戚,柔声问道。 薛绾摇摇头,眼眶微微泛红。 “二姐姐,安敏玉出手了。”薛绾抬眸,小脸微肃,清澈的杏眸里是余惊未了的悸然。 薛绯闻言玉手微顿,惊疑道:“什么?!” “她今日本要害我,还好得提督大人顺手相救,这才没有让她的诡计得逞。”薛绾说罢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薛绯。 薛绯听罢面色紧绷,一双素手紧攥成了拳。 “她好大胆子!” “走,我们去找姑姑,让姑姑为你做主!”薛绯当下便拉着薛绾的手腕,要去翊华宫。 “二姐姐,现下没有了证据,就算姑姑相信我们,皇上也不会信我们的,只会认为是姑姑要故意对付安婕妤找的托辞罢了。” “就算没有证据,她安敏玉是什么身份!如今不过是个虚名县主,就敢骑到我们相国府的头上,不给她一点教训,她就不知道什么是规矩!”薛绯高声,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二姐姐,既然她不懂规矩,我们就让她好好学学规矩。”薛绾沉声,杏眸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你想到法子了?”薛绯出声。 “二姐姐尽管陪我演完这出戏便好。”薛绾轻笑,面色恢复如常。 入夜已是亥时。皎月悬空,乌墨的夜空零星缀着几颗散星,寥落惨淡的很。日头未到,初春的夜里,依旧有些寒凉。 薛绾躺在红木雕云纹嵌理石乌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一点睡意。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纵然让她生出了些许后怕。可安敏玉的所作所为,她也不想轻易放过。 自己虽摸不透宋彧到底作何打算,但他今日救了自己,想来现下也没有对她起祸害之心。想来也甚是奇怪,上辈子她至死都未见到宋彧一面,这辈子光在今日就见了他好几次。 不过,现下在未分清宋彧是敌是友之前,她也不能轻易就让宋彧来替自己作证。毕竟上辈子自己的死,说到底宋彧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而今,唯一的出路便在那名宫婢身上了。 薛绾轻阖眼,脑中思绪万千。明日可是有一场好戏要唱…… 天将明,薛贵妃就被殿外的吵嚷声给惊醒,起身让守夜的修竹出门看了。 “娘娘,是薛二姑娘。”修竹回来传了话。 “绯儿?”薛贵妃闻言娥眉微挑,“快宣她进来。” “诺。” 侍监传唤了一声,薛绯便匆匆进了屋。 “姑姑!” “何事如此慌张?” “绾儿自昨夜起就犯了病来,今日嘴里更是胡话连篇,叫了太医来,喝了药下去也是不见起效!” “什么?”薛贵妃闻言面色顿变。 “修竹,快!快服侍本宫梳洗。”薛贵妃望向薛绯,“绯儿,你别慌,本宫随你一同去看看。” 薛绯点头,美目透着焦急。 待薛贵妃一行人到了薛绾的寝宫,便见到薛绾小脸煞白地卧在榻上。 薛贵妃见状,连忙上前。 “李太医,绾儿到底是怎么了。” 榻边的太医捻须,面色凝重。 “回贵妃娘娘的话,微臣方才替薛四姑娘诊了脉,可这脉象着实平稳,实在诊不出什么啊。” “诊不出?怎么会诊不出呢?”薛贵妃闻言皱眉,神色未顿,轻轻坐在了薛绾的榻边。 望着薛绾苍白的小脸,薛贵妃神色有些担忧。 “绾儿方才喝了安神的汤药,这会子才睡下。”薛绯柔声说道。 “到底是何症状?”薛贵妃捏着绣帕轻轻擦去了小姑娘额际的虚汗。 “脉象平稳,可说了一夜的胡话,不像是病了,倒像是……”李太医话音将落,突觉失言,连忙顿了声。 “像是什么?”薛贵妃闻言抬眸,细长的柳眉半挑着,带着股迫人的气势。 “微臣失言。”李太医躬身,神色慌张。 “李太医,你尽管说,本宫不会责怪于你。”薛贵妃沉声。 “微臣…微臣不敢。” “本宫说了不会怪罪,就是不会怪罪,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说就是了。” 李太医闻言面色微顿,抬头看了眼薛绯,颤颤巍巍道。 “微臣觉得,薛四姑娘这像是…像是中了邪。” 一语将落,方惊众人。 “什么?中邪?李太医,你可不能胡乱揣测。”薛绯闻言美目微瞠,似是不信。 薛贵妃挑眉,眸色稍显复杂。 “李太医,你继续说。” 李太医朝贵妃作了一揖,随后便继续说道。 “薛四姑娘此番病因无果,其症状种种,恰似中了那巫蛊压胜之术。不过也许是微臣医术拙劣,查不出薛四姑娘的病因罢了,娘娘尽可以去请其他太医过来一同查看。”李太医垂首, 众人闻言皆是沉寂。 李太医在这宫里当差数年,其医术高明,更是众所周知,现下连李太医都查不出病因,想来十成是有人在背后使那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放肆!”薛贵妃怒声。怒气腾腾地将手中的捻珠摔在了地上。 红绳断裂,玉珠散了一地。 </div> </div> 第16节 “归宁宴方罢,就有人敢弄这些腌渍东西!如今,竟还舞到本宫面前了,真是胆大包天!” 众人见状,皆是惊煞,纷纷跪了下来。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徐掌事见薛贵妃动怒,连忙婉言劝道。 “姑姑,此事需得查清,万不能让绾儿白白受了这番罪!”薛绯上前疾声说道, “查,自然得彻彻底底地查!” “姑姑…”榻上忽闻少女娇声嗫嚅。薛绾幽幽睁眼,润白小脸微漾,细密的黑睫微微颤着。唇色微白,模样有些娇怯的可怜。 “绾儿醒了!”薛绯惊喜,连忙上前。 “绾儿!”薛贵妃握住薛绾的手,连忙喊道。 “绾儿,你现下如何,哪里难受就和姑姑说!” “姑姑,绾儿没事。”薛绾娇声,杏眸湿软。 “只是…” “只是什么?” “绾儿昨夜梦魇,梦到有人…有人被硬生生地推进了鸢尾湖……”薛绾掩面,故作惊状,豆大的泪珠顺着柔嫩的面颊滑了下来。 惨惨切切,可怜透了。 第16章 若灵鸢尾湖 “没事,没事,绾儿别怕,只是梦而已,都是假的。”薛贵妃将薛绾揽进怀里,柔声安慰着。 薛绾生得娇弱美貌,性子自幼娇气。模样又乖巧惹人怜爱的紧,母亲,哥哥自小都疼爱她到骨子里,连自己这个做姑姑的,也是最疼爱她这个小侄女。这会子见薛绾委屈,自己心中也有几分心疼。 薛绾埋在薛贵妃怀里,假意哭着。纤瘦的肩膀微微颤着,嗓音娇怯。 “姑姑,虽说是梦,可绾儿却也是将那些人模样瞧得真真的,他们…他们…”说到此处,小姑娘越发委屈了。 “而且,这整夜里,绾儿的头也着实疼得厉害,一直都喘不过气来,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按在水里似的……”薛绾委屈道,按住自己的胸口假意咳嗽,泛红的眼眶还缀着颗晶莹的泪珠。 “昨夜绾儿就疼的翻天覆地,本想夜里就去找姑姑,可怜绾儿这丫头都疼成那般模样了,还念着姑姑您日里操办归宁宴辛劳,硬是不让我去找您。好不容易熬到天将明,这才去请了姑姑来看看。”薛绯在一旁急急出口,秀美的面上尽是忧色。 “可是绾儿不想再劳烦姑姑……”薛绾垂眸,眼睫微颤,小模样甚是委屈。 “绾儿,你尽管说,姑姑在这里,你还怕什么呢?”薛绯见状立刻出声。 “对啊,绾儿,不用怕,若真是有人在背后使那等阴招,姑姑定当为你做主。”薛贵妃轻捻锦帕,温柔地拭去了小姑娘脸上的泪珠,细声安慰。 薛绾垂首,粉唇微弯,唇角一抹隐晦的笑意。可在薛贵妃的眼里,便是小姑娘已然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了。 薛绯见状上前一步道: “姑姑,侄女曾听闻,若是有人存心用这厌术相害他人,便将此人的八字缝在血布染透的人偶身上,再将人偶以淬毒的银针扎之,那这人心中所咒之人便日日头疼难忍,医术再高明的医者也难查其症,最后这被咒之人只能活活疼死。” 薛绾听罢低头不语,小脸煞白,似是心有余悸。薛贵妃抬眸,眼中沉色未定,似是明白了甚么。 “皇上最平日里最是忌讳这些见不得人的污秽东西,现下竟有人堂而皇之地害起人来,果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薛贵妃美目微扬,面色愤然。 “修竹,传令下去,彻查整个翊华宫,里里外外都给本宫通通搜个干净!” “诺。”修竹应声,刚想转身。 “慢着。”薛贵妃挑眉,“尤其是鸿波殿,给本宫好好地查。” —————————— 朱翠殿和鸿波殿,是翊华宫的偏殿。殿里的二位妃嫔便是徐昭仪和安婕妤。皇上本是宠爱薛贵妃,翊华宫也是赐给薛贵妃一人独住的,可薛贵妃却已一人所居,未免过于奢华为由而推脱了,所以魏帝便允其让徐昭仪和安婕妤同住进了翊华宫。 鸿波殿内。 修竹领着一行宫人杂七杂八地乱翻着。殿内的桌柜、床铺、软塌无一幸免。 “你们给本宫住手!”安婕妤急匆匆地冲进了殿内,只见屋内已是一片狼藉。 众人闻言,皆是不理,翻找的动作却是越发猖狂起来。 “你…你们…!”安婕妤娇美的小脸气得一片煞白,看到有宫婢正弯腰在她衣柜里翻找,上前便愤愤踹了那宫婢腰眼一脚。 宫婢没有防备,猛然腰间一痛,顿时痛呼出了声。 “狗奴才,就凭你也敢碰本宫的东西!” 修竹见状,抬手示意众人停了手。 “奴婢见过安婕妤。”修竹略略福了福身,面色倒是不卑不亢。 “你还知道你只是个奴婢啊,若不是本宫进来了,还以为是哪个宫的娘娘呢,好大的气派!” 修竹闻言,正欲开口,只闻: “本宫正是翊华宫的娘娘,安婕妤以为呢?”薛贵妃撩了珠帘进来,出声便是讽刺。 一旁的徐掌事搀着薛贵妃落了座。 “原是姐姐要查我,妹妹自知并未得罪姐姐。”安婕妤见薛贵妃进来, “莫要在姐姐长姐姐短了,听起来让人笑话,本宫可没有你这个便宜妹妹。” 安婕妤闻言,面色由青到白,难堪得紧。 “修竹,继续搜,没有本宫的传令,谁都不许给本宫停!” “诺。”众人皆应下。 望着屋内众人乱丢乱掷的模样,安婕妤心中气得抓狂,朱红的唇被咬得泛白。 “贵妃娘娘要查妾身,自然得给出个原由吧,妾身虽不比娘娘身份高贵,好歹是个正三品的宫妃,娘娘就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在妾身寝宫里一通乱翻,实在失了贵妃娘娘的气度,若是让皇上知晓……” 安婕妤话音未落便被薛贵妃打断: “皇上知晓?皇上知晓又如何,本宫可是秉公办理。既然这后宫不宁,本宫既然代掌凤印,自然得遇事皆查。” “近日宫里有人使那巫蛊之术,所咒之人正是薛四姑娘,贵妃娘娘也是为后宫诸位娘娘担忧,方才徐昭仪那儿也是搜了的,怎么到安婕妤这儿,就搜不得了?”徐掌事讥笑,抬目望向安婕妤,眼底皆是冷意。 安婕妤闻言面色忽红忽白,想到了安敏玉之前的事,以为要败露,当下便转了语气。 “自然是查得,既然是后宫之事,妾身自不会干涉贵妃娘娘办事。” 薛贵妃冷笑,涂着丹蔻的玉手轻轻理了理鬓角,细细的柳眉微微扬着,面上的笑意有些瘆人。 “娘娘,并未搜到。”修竹停了手,朝薛贵妃回道。 “没搜到?”薛贵妃轻嗤,“这安平县主的住处似乎还没搜吧?” “回娘娘的话,未曾。” “继续搜。”薛贵妃瞥了安婕妤一眼,冷声道。 “不可!”安婕妤一听要搜安敏玉那处了,当下便有些惊慌。她虽没使那巫蛊之术,可她知安敏玉那日是要害薛绾的,当下也摸不清安敏玉到底有没有背着她行厌术害人了。 “安婕妤莫不是心虚,不敢让人搜查吧?”修竹开口。 安婕妤闻言急声: “敏玉是本宫嫡妹,本不是这后宫之人,现下初封县主,贵妃娘娘又何故惊扰了她。” “一个小小的县主派头就如此大了吗?本宫想查谁,就需得查谁!”薛贵妃起身,上前一把掐住了安婕妤的下巴。 “安琅玉,今日若是没查到,本宫就不同你计较。若是查到了什么…”薛贵妃顿声,玉手拍了拍安婕妤娇美的小脸,“你就想点法子保住你的小命吧。” —————————— 昭乾殿内。 魏帝坐于上座,左下侧正站着宋彧。方才魏帝正与宋彧议事,便收到薛贵妃的通传。 薛绾进殿时,瞥了一眼一旁的宋彧,男子清隽,乌眉墨发。 堂下跪了安敏玉和安婕妤。薛绾和薛绯坐在薛贵妃身旁。 修竹端着托盘站在殿中央,托盘里是一只沾着血的人偶,人偶的头部还扎着数根银针。 “启禀皇上,此物正是臣妾在安平县主屋内搜到的。”薛贵妃起身向魏帝行了一礼。 “皇上,臣女冤枉啊!臣女冤枉!”安敏玉瑟瑟发抖,美目里也是泪水涟涟。 “物证在此,你还狡辩什么!”薛绯起身疾声呵道。 薛绾垂目冷笑。 安敏玉啊,安敏玉,今日定要让你吃点苦头。 “皇上,臣女与薛四姑娘无冤无仇,何故去冒险害她!”安敏玉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哭诉道。 “那此物为何会在你屋内?”魏帝见美人哭得可怜,心中便有些于心不忍。想来他在归宁宴上还是有意将安敏玉纳入后宫的…… “臣女也不知……还请皇上明察啊!”安敏玉哭得梨花带雨,殿下众人无一不叹起楚楚动人,美貌尤甚。 当然,除了薛绾等人。 “皇上,臣女有言。”薛绾起身朝魏帝行了一礼。 宋彧闻言抬眸,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准言。”魏帝朗声。 “臣女方才查其人偶,见其人偶上缝制的八字恰是臣女所有。且家父曾言,臣女生来五行犯水,而那咒就是水咒。”薛绾说罢便看向了李太医。 李太医出列,朝魏帝作了一揖。 “皇上,微臣早些年间对此术有所涉及,也略懂一二。这咒若是所涉五行,人偶便有其二,其一放在施咒之人身旁,日行银针扎之,其二放在被咒之人无行所犯之行中。”说到此处,李太医微微顿了顿,继续道,“如若被咒之人五行犯火,便将人偶以火熏烤,如若犯水,便将人偶放置水中浸泡。” “怪不得绾儿夜里梦到有人被推进了鸢尾湖,想来那其二的人偶定是在鸢尾湖。”薛贵妃开口,“皇上,本宫这就带人去鸢尾湖搜查!” 安敏玉闻言面色煞白,想到事情快要败露,连忙拽了拽了安婕妤的衣袖。 安婕妤咬牙,开口道: “皇上,这属实荒唐,仅凭这一个人偶便认定是家妹所为,未免太草率了些。” “况且鸢尾湖是宫中灵湖,随意搜查便是坏了后宫风水,若惹恼了先祖,想来这宫里便是不得安生了。” 魏帝闻言,面色稍有犹豫。众人听罢,也不敢再劝,毕竟谁都不愿担上了触怒先祖的罪名。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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