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了个没心肝的》 第1节 书名:宠了个没心肝的 作者:尹未央 文案: 名满长安的郎君谢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郎勾了去; 谢砚上钩了,也爱了、宠了…… 最后发现自己竟宠了个没心肝的! 但那又如何? 落到他眼前,纵是没心郎君也要你长出一颗来! 作者有话说:1v1,he。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主角:元妤,谢砚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昨儿是大殷朝丰庆二十三年的元宵灯节,长安城一如往昔地繁盛热闹,多数人都过了一个喜庆祥和的元宵节。 长安城满街的灯笼还没摘下,城里街上还漫着年节的喜庆劲儿。 按说这喜庆劲儿怎么着也得再延续个三五天,没成想今儿一早便被一则消息炸没了影——昨儿个赏灯,元家大姑娘一不留神从茶楼二楼栽了下去,正巧砸在了路过的谢府三郎谢砚身上,砸坏了谢三郎的腰! 消息一经传开,满城哗然,一时间长安城便如那炸开的锅。 要说也是元家大姑娘倒霉,砸谁身上不好,偏偏砸在了谢砚身上,毫不夸张地说,她就是砸在了某个皇子身上,砸坏了皇子的腰,都不会在长安城里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谁叫谢砚是长安城里备受瞩目,最受女子推崇的郎君呢。 谢砚,内阁大学士谢茂嫡三子,少年成名,学富五车,三岁作诗,七岁作赋,十二岁中秀才,丰庆二十年便被当今圣上钦点为金科状元。 当年谢砚才十七岁。 是大殷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 单有这么好的学识便叫众多儿郎自愧不如了,偏谢砚还生有一副俊美至极的相貌。 十足地遭人羡慕嫉妒。 但那满腔学识,又叫众儿郎敬佩不已,对他是心服口服。 在儿郎间地位已是如此,在众女子间更是了不得。 凭这学识与相貌,谢砚愣是成为了长安城里叫众多贵女闺秀魂牵梦萦的人物。 试问长安城里哪位适龄贵女不想嫁谢砚为妻? 便是坊间三四岁的女娃娃,问起来都说长大了要嫁给谢家三郎。 而这被儿郎钦佩,被众女惦记牵挂的郎君,一夕之间竟被砸坏了腰?! 今儿一早谢府撵出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丫鬟,据说那丫鬟还是谢砚的房里人! 这可了不得! 众人不由纷纷猜测,莫不是谢三郎被砸坏了腰,自此不能人道了不成? 这消息传出来,长安城可不就如那炸开的锅,到处都是沸沸扬扬的议论声。 据说连高居庙堂之上的丰庆帝都被惊动了,当天夜里便派了太医去谢府给谢砚治伤。 如此情况之下,元侍郎府邸被迫紧紧关了大门,避不见客。主子奴才的一律不敢出门,生怕出了门再被人丢了臭鸡蛋和烂叶子。 鹂和院里,房屋廊下,元妤听着两大丫鬟给她探听来的消息后,一脸呆滞。 她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细腰,还瞅了瞅自己姣好的身段,想不明白。 虽说她昨晚穿多了些,导致人瞧着有点肿,但也不至于从二楼栽下去便把人砸伤残吧? 况且她栽下去的时候,也没砸他腰,而是砸进他怀里的,虽说迫使他抱着自己地上滚了两滚,但也不至于就叫他伤了腰。 那谢家三郎瞧着也不像病弱的人啊。 明芷和明若面面相觑,也不晓得怎就把人砸得那么严重了,明明昨儿分开时,谢家三郎瞧着也没有哪儿不妥。 明若忧愁地道:“现在外面各府的夫人女郎都恨不得吃了姑娘一般,可怎么办呐?” 明芷也没想到不小心砸个人能掀起这么大风波,现在外面的形式对她们姑娘来说太不利了些。 元妤却不似两个丫鬟那般愁,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谢三郎砸得伤那么重,也就不想了,重新拿起被自己扔在一边的书看起来,嘴上道:“既然谢三郎是被我砸伤的腰,那我改日登门道歉致谢就是。”风姿俊朗的谢三郎趴在床上不能动也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去瞧瞧倒也十足有趣。 见自己姑娘轻描谈写的话,明若急得不行,道:“姑娘诶,哪儿是这么简单的,传言可是说谢三郎被你砸、砸……”后面那几个字她一个黄花姑娘一时说不出口,只跺脚道:“哪是一次道歉能解决的事儿。” 不能人道啊,任何一个男人怕都接受不了这般的打击,更遑论谢三郎那般出色的人物。 闻言,元妤忍不住嗤笑出声。她放低手中的书本,笑看明若,道:“你也知道那是传言,传言不尽可信的道理懂不懂?” 明若懵住,没反应过来。 明芷脑子转得快,惊讶问:“姑娘是说,谢三郎伤得并不似传言说的那般重?” 元妤见她反应过来,笑看着她二人道:“真要被我砸得不能人道,谢府的人早就找上门来了。”哪儿还轮得到外面那些人来找元府麻烦。 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任谢大学士再高风亮节,也不可能在儿子不能人道的事儿上无动于衷。退一步讲,就算谢大学士明事理不迁怒元妤,压下谢府的人不来找元府麻烦,那谢三郎的外家可是一门武将,做事直来直往,且是出了名的护短。 谢三郎的外公黄老将军可是圣上亲封的骠骑大将军,谢三郎是他最得意的外孙。若是谢三郎真被人砸得不能人道了,黄老将军还不得带着他那几个儿子孙子打上元府。 这么一想,谢三郎应该当真未伤得那般重。 明芷明若两个丫鬟神色顿时放松下来转为欣喜。 元妤轻笑一记,接着看书去了。 明芷赶忙为元妤换茶,明若则为元妤捏起肩来。 元妤觉得自己这两个丫鬟,笨是笨了点,胜在知情识趣儿,还是不错的。 这边刚喝上茶,院外就传来了响动,元府二姑娘元馨像只炸了毛的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后头守院的丫鬟都要哭了,紧跟慢撵地拦着她,“二姑娘,您容奴婢禀一声……” “走开!”元馨骄纵惯了,一把推开小丫鬟怒气冲冲地直奔元妤。 元妤手握着书本,也没起身,就那样微偏过头瞧她一眼。看她满脸怒容,又红着眼,见怪不怪地睨笑着道:“这是怎么的?是我院儿里的哪个丫鬟惹着你了,还是哪儿块石头又碍你脚了?” 元妤会这么问,自是因为这种事儿没少发生。自打她进了元府,这位二姑娘就没少借着鹂和院的丫鬟婆子又或是花花草草来找她麻烦,明明每次都没捞着好儿,却还是记吃不记打地上门找茬儿,总想借着什么事打压她一番。 这次又不知是为什么事儿。 元馨见元妤穿着身绣梅花纹的银色小袄,套百褶如意月裙,闲适悠哉地窝在塌上看着书,质问的话尚未说出一句,眼眶先更红了一分,人气得唇都哆嗦了。 见状,元妤罕见地挑了挑眉梢。元馨这么生气还是头一回。 因为生气,元馨说话都抖着音儿,“你、你倒是心宽!三郎……三郎都被你砸坏了腰,你却还能事不关己地躲在屋里喝茶看书!”每说一句,眼眶就更红一分,说到最后瞧着委屈得好似下一瞬就能掉泪珠儿。 元妤:“……”搞半天,这次竟是为谢三郎来的。 让她再一次清楚地认知到,之前明若说的外面的夫人女郎都恨不得吃了她不是作假,瞧瞧,外面的人没能闯进元府,元家二姑娘就代她们来为谢三郎讨说法了。 看样子这事儿还真不像她想得那样简单,如此放任下去也不知会发酵成什么样儿。 而谢家也不知在搞什么幺蛾子,流言传成这般,也不见有人出来澄清。 愣是叫她陷进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里,如此看,那谢家三郎,内里也不见得就似外面传言那般光风霁月。 元妤心里盘算着,面上不露分毫,无辜地望着委屈又气愤的元馨,道:“如今外面这种情形,我不在屋里躲着看书,还能出去挨打不成?”说着,她又笑一声,道:“倒是你,谢家三郎是坏了腰还是坏了哪儿,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值得你哭着叫着闯自家姐姐院子,找我麻烦?” 元馨被她意有所指的话说得脸上一红,气恼之上又加羞恼,口不择言道:“你是谁姐姐?我才没有姐姐!” 听了这话,元妤面色不变,依旧笑盈盈地瞅她。 身为元妤大丫鬟的明芷却不能忍,上前一步道:“二姑娘,您且慎言。” 被一个丫鬟喝止,元馨如何肯,还想再辩驳,但瞧着元妤神色淡淡地睨着她,瞧不出喜怒,她身侧两大丫鬟气势又如她一辙,竟叫她抖着唇说不出二话来。 哆嗦一会儿,元馨跺着脚,忍着哭腔气恼道:“谢三郎要真被你砸坏了,你就等着出门被人撕了吧!”然后哭着跑了出去。 明芷无奈地重新给元妤递了杯热茶,道:“二姑娘这性子真是……” 元妤喝了口茶,没多大反应地道:“随她去,任谁莫名其妙半路多个嫡姐,抢了她嫡女的身份,还叫她母亲正经的嫡妻变成了继室,都不会心平气和。” 没错,她元妤就是抢了元馨嫡女身份,还叫她母亲葛氏从明媒正娶的嫡妻变成继室的人。 长安城里人都知道,元府大姑娘元妤十二岁才被接回府里。原是礼部侍郎元江入长安赶考前曾在乡下娶了一门亲,在长安城里蹉跎两年终于取得功名入朝为官后,回乡欲接糟糠妻入长安时,却被告知妻女早年便离乡去长安寻他了。 元江傻眼,遍寻妻女无果后,才另娶了一门小门小户的妻,便是葛氏葛蓉春了。 结果三年前,无意之中又找到了长女元妤,但元妤的生母却去了。知道嫡妻亡故,元江心痛之下把元妤接回了元府,给了她嫡女身份。 葛氏也是那会儿才知道,元江年轻时曾娶过一门亲。有些傻眼,但能怎么办?婚已成了好些年,女儿都那么大了,她再计较也没什么意义。况葛家不过小门小户,没那么大底气跟元江拗什么。因而元江要给元妤嫡女身份,她再不乐意也得应着。好在她也不是妾,她的女儿仍是嫡女。 只不过继室生的女儿,到底不如嫡妻之女尊贵。 这叫葛氏与元馨怎能不委屈? 葛氏便罢,小门小户出来的,性子懦弱些,再恨再委屈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元馨不一样。 她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本就有点骄纵性子,如何吃得下这个亏,因而三不五时便来寻元妤的麻烦。 可惜每次都没占到便宜。 每次看到她哭着跑走,鹂和院上下都有些同情这位二姑娘了。 </div> </div> 第2节 元妤并不在意元馨来找的这点麻烦,她现在在想外头的局可怎么破。 瞧着元馨刚才的模样,怕是长安城里想撕了她的贵女闺秀不在少数,这局面必须得破,她可不想一出门便被唾沫星子淹死。 思来想去,要破这局面,还得从谢砚身上着手。 “诶,看样子无论如何也要去谢府看望一下谢三郎了。” 诚心诚意地道谢怕都不够平息众怒,该怎么办好呢。 “你们说这谢礼送什么好?” 明芷明若对视一眼,默默端茶倒水送糕点,以行动表明,她们只适合干体力活,动脑的事儿还得劳动她自个儿。 元妤敲着食指想了想,而后笑了。 “既然他是被我砸坏的腰,那我怎么着都得负起责任。” “要不,我去给他做妾吧?” “哗啦”一声,明芷砸了手里的茶盏,茶水混着茶叶洒了满地,明若也一脸震惊地瞧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架空,作者信奉存在即合理,不要拿任一朝代规则代入,不然这文没法儿看 以上,end. 第2章 明芷明若不晓得她哪里来的突发奇想,怎么就要给谢砚做妾了? 就算要以身相许,那也该做妻不是? “姑、姑娘……”明若都被她吓哆嗦了,扯出一个要哭不哭的笑来,犹疑地问:“您、您跟奴婢们逗趣儿的吧……” 她们姑娘怎么能给人做妾呢。 作贱旁人也就算了,哪有人这么作贱自己的。 元妤她们两个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笑得脸上浮起红晕。半卧在榻上,明艳得如春日桃花。她半真半假地道:“想给谢三郎做妾的人,能从谢府门口排到长安城外,我不趁着这个机会努力一把,可能连妾都做不上。” 这话儿虽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也不算作假。以谢砚的出身声名及才貌,便是皇室的公主都娶得,若不是这次的机缘,她和谢砚还真称得上是八竿子都挨不着的两个人。 明芷明若满脸的不认同。在她们看来,她们姑娘配得上世间任一男儿,怎样都没给人做妾的道理。 元妤却认真思索了一番,脸上笑意越来越耐人寻味。 “准备笔墨纸砚,”元妤站了起来,行止端庄得体,说出的话却颇有两分惊世骇俗,她道:“我要给谢三郎写封情笺。” 明芷明若:“!!!” 长安城里沸沸扬扬的议论声,总算在谢府放出谢砚并无大碍的风声后平息了些许,元府大门外也总算没人围着盯着了,到了这会儿,元府的主子奴才才敢开了大门重新出去走动。 身为继母的葛氏比较惨,方可以出府门,便要带着便宜嫡女去谢府拜访致谢,送以慰问及表达歉意。 一想到要去谢府给人赔小心,葛氏是一万个不乐意。 凭什么啊,又不是她亲闺女砸坏的旁人腰,凭什么要她去给人赔礼道歉看脸色,她这个继母当得一点好处没得不算,净遇上些糟心事。 但这事儿是丈夫元江吩咐下来的,葛氏又是个以夫为天、深受《女诫》影响的女子,就算不乐意,也得带着谢礼和糟心嫡女登门去。 这事儿元妤一早就知道,她是盼着去谢府的。 准备送给谢砚的情笺早已写好,但一直没机会送出去,今日去谢府倒是个好机会,不晓得能否见谢砚一面。 只没想到,竟会在府门口看到装扮妥妥帖帖的元馨。 元馨虽才十二岁,但养得好,已有了少女的身段。这会儿梳着双平髻,穿着粉嫩绣樱花夹袄,配樱桃红烟云蝴蝶裙,加上那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单这样俏生生立在一旁,倒是水灵灵的。 元妤打量着她,没说什么话,却还是把元馨看恼了。 她觉得元妤看她的目光没带好意,就是在笑话她要跟她们去谢府,气恼地羞红了脸,先发制人地恼道:“你看什么看!我陪着母亲去谢府不行吗?” 元妤浅笑着,轻声开口:“我可什么都没说。”潜在意便是指:我什么都没说,你恼什么? “你……”元馨觉得她就是在欺负她,偏又揪不出她的错,恼得直跺脚,跑到葛氏身边找同盟,“娘,你看她!”眼里带着委屈巴巴的水光。 葛氏就看了元妤一眼,见她笑意盈盈地站在那儿,不恼不怒地瞧着她们,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甚至不敢多看她,低头拍了拍元馨抱着她胳膊的手,哄着:“好了好了,不是要去谢府,咱们这就走了。”又飞快瞧了元妤一眼,见她没半分不高兴的神色,便尴尬地哄着元馨:“你长姐也没说你什么,别恼了啊,恼了就不美了。” “她才不是我长姐!”元馨下意识反驳一句,愤懑地去瞪满脸笑意的元妤,又低声委屈巴巴地道:“她就是在欺负我。” 葛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略微局促不安地冲元妤笑笑,带着丝说和的意思。 可她不敢明着说和。 她也不知是怎么的,就是不敢对这个嫡女硬气,她瞧得出来,自己丈夫元江对这个嫡女不见得多宠,却事事由着她,她们母女在她面前根本争不过什么。 不过好在,这个嫡女似乎也没想跟她们争什么,整日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般地同她们相处,也就是她这个女儿,被抢了嫡女身份气不顺,总爱跟她呛。 葛氏心里有点犯愁,要说她心里不委屈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忍,可自己的女儿她却舍不下心劝她忍着让着,毕竟元妤作为元江嫡长女半路冒出来,受伤害最大的还是自己女儿,她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规劝她。 可元馨每次跟元妤呛声,又都半点便宜没占上,净吃亏来着,她看着更加痛心,却又做不得什么,更怕元妤哪天较起真来,真把自己女儿收拾一顿。 她天天暗自愁着委屈着,私下里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只盼着元妤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认真跟元馨计较。 元妤自没有跟元馨计较的心思。她在元家吃喝不缺,行动自由,元馨爱找她麻烦为的也不过是心底那一口气。小姑娘家家的,委屈憋闷不服气爱找事儿是常态。她没有争的心思,元馨所有的行为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不懂事儿的小女孩在耍脾气,没多少计较的意义。 何况元馨若作得大发了,不用她发作什么,元江便罚了。 元馨有自己爹娘管教,她又何必动气去和她较真。对她来说舒舒服服过日子才是正经。 平日里不会痛她计较,这会儿便更不会同她计较。 元妤拖着摇曳的裙摆,仪态大方地上前,对葛氏道:“母亲,我们这就走?” 葛氏见她没计较的意思,忙应了:“这就走,马车都备好了,府门口候着呢。” 元妤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元馨虽还恼着,但她也想去谢府,这会儿便把所有委屈都咽下了,又瞪了元妤一眼,跟着葛氏出了府门。 两辆马车,葛氏同元馨坐一辆,元妤带着明芷明若坐后面那一辆。 马车里,明芷给元妤奉茶,明若则塞了个暖炉给她。 正月里的天,长安城已不算多冷,但明芷明若服侍她向来仔细,认为暖着总比冷着好。 元妤很享受,夸道:“以后不管走去哪儿,你们两个我是一定要带着的,模样好看又贴心,放在身边养眼又养身。”她这副好身体,可不就是这俩丫鬟尽心养出来的吗? 明芷明若抿着唇笑。 明芷道:“是,只要姑娘不嫌弃我们二人,奴婢们自是一直跟着姑娘的。” 元妤哈哈笑,似被哄得很开心。 笑过后她从身上拿出一纸信奉,给明芷递过去,道:“就属你乖办事又利落,哝,一会儿到了谢府,找机会把这封信送到谢砚手上。” 她今日大概是见不到谢砚的。 大殷朝虽民风开放,女子可如男子般入书院读书,甚至大庭广众之下男女结伴而行嬉闹打笑也很常见,但男女私会却还是很遭人非议的。 据闻谢砚腰伤还未好利落,今日怕是不会露面见她们,那接待她们的怕只有谢砚之母谢夫人了。 她此次既是登门致谢道歉,一会儿到了谢府怕只有留在待客厅堂与谢母说话的份,没机会见到谢砚,只能想办法把这纸信笺送到谢砚手里。 投石问路。 被指派任务的明芷看着那纸信笺,眼皮直跳。 “姑娘,您不是……”不是真要给谢三郎送情笺,打算给他做妾吧? 稳重如明芷都要吓哭了。 元妤哈哈笑,嘱咐道:“你可得帮我把事办成了,能不能搭上谢砚,可就在你这一举了。” 明芷明若对视一眼,脸上均是苦大仇深的表情。 她们的主子哟,做事太不按常理。 谢府大门口,得了消息的管家一早候在这里迎她们。 谢府当家做主的老爷是内阁大学士谢茂,学识渊博,为人清正,在他的影响下,谢府一门的风气都很正。 谢砚受伤之事,虽外界对元妤怨怼颇多,但谢府中人却并未太怪元妤。 毕竟当日元妤从茶楼二楼栽下去是个意外,谁也不想出这种事。 管家行了礼,引着他们往厅堂的方向去,道:“夫人已在前厅候着元夫人与两位姑娘了,请这边走。” 谢茂是正二品的内阁大学士,除了品级比元江高外,官职的分量也比元江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要重许多,加之她们此次登门是为致谢道歉,谢夫人未亲迎并不算失礼。 这倒合了元妤的心意,她满口歉意与关切,同谢府管家说话,“当日失足,幸得三郎所救,我感念不已,后听闻三郎因我伤了腰,实是挂心,不知管家可知三郎目前可还好?此时在何处?” 葛氏与元馨本是安静同管家走着,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问起谢三郎,不由觉得奇怪。 要道歉也该等一会儿进前厅同谢夫人说,她同一管家表达对谢三郎的歉意与关心是何缘由? 但葛氏没去多想,她正紧张着,怕一会儿见到谢夫人受到责难。 元馨则是自己也想知道谢砚如何了,听元妤开口相问,不由也把目光投向引路的管家。 管家只诧异了一下,见元妤面上尽是不安与关心,心里哂然。 他们三郎有多受长安城内贵女爱慕,他自是晓得的,这会儿听她如此问,又见到她眼里的关心与歉意,自顾自想着元妤怕也是爱慕他们郎君,此前三郎因她伤了腰,她心里怕是极不安的。 如此他便回道:“大姑娘不必挂心,三郎已无大碍,只还不能随意走动,此时还在扶风院里休养。” “哦,”元妤沉吟应着,冲管家含蓄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 管家没再说什么,只伸手引着她们前行。 倒是元馨听出管家话中意思,今日她们是见不到谢三郎的,不由怨怼地瞪向元妤。 都怪她把谢三郎砸得太重了。 元妤没理她,给了身后明芷一个眼神示意,明芷立刻理会到含义,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落在了后头,再闪了身影,找扶风院去了。 </div> </div> 第4节 她不但进了,还很乖觉地撇下了明芷明若。 “你们二人便在外头候着。” 明芷明若面面相觑,躬身应了一声,“是。” 石青脸色诡异,一脸一言难尽地瞅了瞅元妤,却也不说话,站在一旁装木头。 这位元大姑娘,怕是不似外面传言那般端庄大方…… 哪有这般“端庄”的女郎啊。 他暗自嘀咕间,元妤已提了裙摆,往屋里去了。 她脸上带着笑,眼里藏着奸。 谢三郎啊谢三郎,你今儿让我进了这屋子,往后可就容不得你和我划清界限了。 谁输谁赢,谁得了便宜吃了亏,就不是一家之言能说得清的了。 第4章 元妤提着裙摆进了屋。 石青在她身后将门掩上,转回身就对上了明芷明若两双暗怒又生着戒备的眸子。 好似他是哪个助纣为虐十恶不赦的奸人。 石青:“……” 他默不作声别过头,不与二女计较。 笑话,他若不是什么好人,她们替自己姑娘送信遮掩也不见得是什么正经女婢。 大家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针对谁。 谢砚寝室宽敞,屋里一水儿的紫檀木家具,清雅贵气,似飘着香。 元妤一脚踏进来却未瞧见人,目光寻了两遍,才瞧见窗边榻前立着的屏风上隐约映着的人影。 邀她进了他寝房,却又隔屏不见,是欲擒故纵还是故弄玄虚? 哪个都好,她自是奉陪到底。 他这会儿既不相见,她便也站住脚不动了,笑意盈盈地瞅着屏风后的人影,道:“三郎因何这般小气,唤了妾来却不予相见?” 什么叫倒打一耙。 屏风后传来男子低沉清越的笑声,似玉石相击,又似清洗过石。听得元妤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自是见过他的,元宵节当晚还被他所救,同他亲密接触。 但这么近地听他笑倒是头一次。 这厮不但外貌俊美如仙,连声音都如同神赐,也难怪长安城里的大小贵女均为他所迷。 这么撩人的郎君,又有几家女郎管得住心神。 “元大姑娘确定是我唤了你来?在下怎么记着是你差人递了信给我?” 隔着屏风,他的声音悠悠传来,比丝竹之声悦耳,比金钟之声沉稳,倒显得气定神闲。 他是在指责,若不是她递了信,他哪里会请她过来。 元妤面不改色,盯着那人影浅笑着回:“瞧三郎这话说的,莫不成只有妾给你递过信?还是三郎为人风流,任哪一个女郎给你送了信,都有请来一见?” 她猜,他收到过的情笺香囊若都留着,怕已能堆满整间屋子。 谢砚难得被噎了一噎。 绕来绕去,就是他请的她便对了。 这元大姑娘,倒是个伶牙俐齿吃不得一丝半点亏的。 他笑了一笑,请她:“既如此,确实不能不见,但请元大姑娘近前。” 元妤眉眼一动,当真挪了步子朝屏风后绕过去。 屏风是水墨画,画着云雾山水。 元妤扶着屏风边缘一角,提着裙摆小心绕过,再抬头,眼前景象便如柳暗花明。 屏风之后,阳光普照。 红木竹榻之上,少年郎君眉目清隽,眼中含情,唇边噙笑,多情又专情般地看着她。 他身后敞开的窗户,是一片翠绿的竹,衬得郎君风姿如仙,气宇不凡。 饶是做了十足准备的元妤,仍是被他过人的容色震了一震,清明润泽的眸里也有片刻迷离失神。 她垂下眸,微咬唇。 有点懊恼羞窘。 谢砚笑着瞧她,“怎么,元大姑娘方才不是还很能说?” 口齿伶俐地叫他都噎住了。 元妤小小哼了一声,掀着眼皮瞧他一眼,不平地嘀咕,“以容色压人,三郎得意甚?”语气倒是罕见地带上了一两分女儿家独有的娇俏之意。 呃…… 谢砚又被噎住了。 什么叫以“容色”压人?什么又是有什么好得意的? 什么时候,他谢砚的相貌成了污点? 这女子颠倒黑白的能力也是一流。 谢砚思忖着,同时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元妤笑盈盈地站在那儿,好似没瞧见他的目光,若有所指地问:“瞧三郎的气色,腰伤已大好了?” 谢砚捏着她之前叫人递给他的那张信笺,抬眼笑盈盈瞧她,“元大姑娘既已猜到我并未受伤,又何必多此一问。” 元妤微讶,问道:“此话怎讲?三郎并未受伤?” 谢砚审视她片刻,见她神色不似作假,笑意微敛,道:“元大姑娘不知?” 元妤颇为无辜,望着谢砚道:“三郎说笑,外面均传三郎被妾所伤,卧榻不起,甚至连、连……” 看她为难的模样,谢砚轻笑一声,替她说下去,“连人道也不能是否?” 元妤脸上适时浮起一抹红,敛目低首,既羞又担心地道:“妾寝食难安得紧,愧疚都来不及,哪里会去思量其他。更加想不到,三郎受伤竟只是传言不成?“说到最后,她目光灼灼望他,似迫切得他一句回应。 谢砚垂下眸,避开她的目光,并未给她回应。 手里捏着之前她派人送来的信笺摩擦着,思索着。 元妤也不曾扰他。 静待片刻,他轻笑出声,将那纸信笺放在桌几上,手指敲了敲,问道:“元大姑娘既说不知,那这信笺又作何解释?” 轻薄的一张纸,上面还泛着梅花香。 那信笺上只有一句话—— 枯木本无枝,隔岸又生花。 枯木无枝却生花,不就是在暗讽他无中生有? 她怕是知道那日他接她那一下,并未伤到腰。 至于是不是猜到了其他的,他拿捏不准,这才请了她过来一叙。 未曾想,她竟连看穿他假装受伤的事都不认了。 谢砚敛着笑意看她,等她的解释。 谁知,元妤目光在那纸信笺上轻轻扫过后,脸上竟浮起朵朵红霞,微羞赧地道:“三郎误会了,那只是妾用来表情的情笺。” 谢砚眼皮子不可控制地跳了一跳。 听她道:“‘枯木本无枝,隔岸又生花’的意思,便如同‘湖水深又静,投石起涟漪’,是表明妾对三郎拳拳心意之句。” “……” 谢砚一时之间,真如吃了苍蝇一般,怎一个一言难尽了得。 他冷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你?” 元妤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看得谢砚那叫一个糟心。 试问,明明知道眼前女郎在说谎,还得看着她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如何不糟心? 若说之前他尚有几分信她并未猜到他没受伤之事,这会儿却半点不信了。 天底下的事,哪有这么巧合的。 表情达意之句多得很,她偏用这一句。 “元大姑娘表情的诗句真是特别。” 这话分明含着嘲弄的意味。但不知是他人长得太过俊美,还是声音太过动听的缘故,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份嘲弄之意淡去不少。 元妤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听出了却装不知,顺着杆子爬上去,问道:“妾答谢救命之恩的方式并不特别,三郎可能猜到?” 谢砚眼皮子又是一跳,瞧着她,不说话。 元妤羞答答地绞手帕,“妾打算以身相许。” “……”谢砚噎了一瞬,而后似再也忍耐不住了般直接嗤笑出声,周身气质也无之前半分谪仙样儿,满眼鄙夷地冷哼:“你想得倒美!” 元妤:“……” 惊愕!瞪目! 给元妤几个脑袋,她都预想不出传闻中温润如玉、如匪君子的谢三郎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番表情。 </div> </div> 第5节 试问,真正的风流君子,会在女郎真切表情时扔一句“你想得到美”吗? 这、这……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她瞪大眼珠,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谢砚看她的模样,再度嗤笑出声,似要打破她仅存的一点幻想,重复道:“你想得倒美。” 元妤:“……”竟没听错。 那他之前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模样,都是假的不曾? 元妤心中一凛,身上汗毛都因心中升起的那股警惕而竖起来。 谢三郎,竟是这样的人不成? 这一瞬间,她所有的算盘都不想再打了,只想离开这里,结束和他的交谈。 但理智又告诉她,不能就这么走。 她想不明白谢砚为何会选择在她面前露出这一面,但这会儿她若就这样走了,以后再想搭上谢砚怕更难。 一时间,千万思绪从她脑中掠过,她抓住了最重要的那一缕,勉强稳住了心神。 她抖着唇,硬生生挤出一个扭曲的笑,颇有两分委屈地道:“又没说要给你做妻,送上门给你做妾还不行?” 她竟选择掩住惊愕,继续之前的对话!还说要给他做妾! 出乎谢砚意料之外,却又印证了他的某些猜想。 谢砚敛下神色瞧她,目光中含着几分思量。 似在捉摸她目的何在。 元妤有几分经不住他的目光,尤其在他表露了那一面之后。 她干脆胡搅蛮缠起来,道:“我还不是听说你伤了腰,往后不能人道,这才甘愿给你做妾,你不感动便罢,作何这般看我?” 谢砚目光沉沉看她,道:“我并非不能人道。” 元妤无辜道:“并非我说的,外界传言,你把房里伺候的大丫鬟撵了出去。”言下之意,若非不是伤了根本不能人道,又作何撵丫鬟。” “那非我房里人,是我祖母院里的丫鬟!”且不是被撵出去的,是那丫鬟到了年纪,家里给她订了亲,他祖母听说后便赏了恩典,还她身契让她家去的。 也不知怎就被外面人传成这般。 元妤恍然地看他。 谢砚却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己同她说这些作何。 他缓了下神,睨着她道:“所以,我不需要你给我做妾。若无他事,你可以走了。” 元妤却没动,笑盈盈地望着他,“如果是这样,那三郎是不是欠妾一个解释?” 欠她一个解释? 她这一会儿“妾”一会儿“我”的自称,转换得倒是自然。 砚瞧着她,不说话,目中有一分警醒。 看她歪着脑袋,听她道:“三郎未曾受伤,外界却传得三郎被妾砸得不能人道,三郎可知妾这几日都不曾敢出门?” 谢砚神情一木,并未说话。 他自是知道的。 她委委屈屈地瞅着他,一脸的泫然欲泣,道:“不只是妾,连妾府上的丫鬟奴才都不敢出门,元府大门被迫紧闭。便是这样,每日里守院的小厮都要在门口外收拾一筐烂菜叶子。” 谢砚扶额,深觉今日见她就是个错误。 他瞧着元妤装模作样,一面哭着一面偷瞅他的样子,冷哼一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冷硬地反问:“是我说的被你砸坏的腰吗?我只是说伤了腰,也没说是被你砸坏的,外面谁传的你找谁,休要讹我!” 元妤瞪大了眼珠子瞧他,完全没想过,他竟然能不要脸到如此程度。 然后他又加了句,“休想以此为要挟为我之妾。” 元妤:“……”臭不要脸。 第5章 与谢砚交锋的第一回 合,元妤完败。 败在识人不清,未曾想过谢砚竟有那番脸孔。 虽如此,元妤心情还算不错。 不管怎么说,也算在谢砚面前露了脸,排了号。 以后等他想证明自己还能人道,想纳个妾什么的,总能想到自己不是? 明芷明若两大丫鬟听到自己姑娘这般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们想不明白,自己姑娘怎么就打定主意要给谢砚做妾了? 好歹也是侍郎嫡女,除了皇室贵人,嫁谁家去不得是正妻? “当妻哪有当妾自在。不用管家,不必贤良大度,只需使尽手段勾住男人,讨得宠爱,便能在后院呼风唤雨,多美的事儿。”元妤倚靠在窗边榻上,揪着正院送来的紫葡萄,一粒一粒吃着。裹着罗袜的金足搭在榻边,一翘一翘的,瞧得自在极了。 她捏了颗葡萄含进嘴里,补充道:“况在咱们大殷,妾不是奴才,有自主权,哪日在后宅里呆腻了,还可自请离去。”也就是说,她给谢砚做妾,哪日若是烦了谢砚,她大可一脚踢了他跑路,还不犯法。 在大殷,为人妾者确实有一定的自主权,男人想纳妾可以,但必须女人也愿意给他做妾,是一种另类的“两情相悦”。但若当了妾,进了后宅,妾者必须以妻为尊,守好妾侍本分,除了可保留自请离去的权利外,其他礼法上,还得遵从妾的本分。 而妾若要自请离去,必须净身出户,占不了男主子半分家财;若生有子女,子女需留下。 净身出户,孩子不属于自己。只这两点约束着,在大殷自请离去的妾,少之又少。 但元妤不怕,她自己有银有铺子,足以养活自己。 只要不给谢砚生孩子,她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明芷明若对视一眼,眼里皆是愁绪。 明若给元妤送上茶,说道:“就算如此,妾终归是妾,还得守妾的本分,谢三郎若娶了妻,姑娘难不成还得受正妻的磋磨?” 元妤哼了一声,睥睨地道:“我既然敢给谢砚做妾,自有法子勾得他护着我,就算他娶了正妻,我也得叫那正妻规规矩矩不惹我。” 明芷明若面面相觑,她们是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 况就算有朝一日能跑路,但女子没了贞洁,改嫁又何尝是容易的事? 但她们身为奴婢,自是做不得主子的主,纵有一万个不赞成,也没法子。 当下只得喏喏地道一句,“姑娘心里有数就好。” 元妤不晓得两个婢女的心思,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笑眯着眼,也不知在算计什么。 想一想,她也该回书院上课了。 鹿鸣书院自正月十五元宵节过了之后便开学了。 元妤因正月十五那日砸坏了谢砚的腰,引得一起风波,不敢出门,因而向学院里告了假,一直待在府中。 如今风波渐平,她也该回书院了,毕竟怕是还有不少人盼着她呢。 她笑起来,吩咐明芷明若,“替我收拾好书袋,明日我要回书院上课。” 鹿鸣书院是开国皇帝之妻,懿德皇后所设。 开设书院之初,懿德皇后便有懿旨,准允女子入书院读书,若有才能出众者,亦可破格选入朝中为官。 但女子读书终有太多羁绊,到了年龄,奉父母之命嫁人生子的比比皆是,成婚后又要侍候公婆操持家务,因而大殷开国至今,真正取得功名,得以入朝为官的女子不超过十人。 而女子在朝为官也是举步维艰,半路退出朝堂的也不是没有。 因而到了丰庆年间,女子虽也会入书院读书,但真去考取功名的,却寥寥无几。 但在大殷,懿德皇后一直是众女子推崇至极的人。 大殷朝民风开放,女子地位逐渐上涨,说起来总归是托了这位懿德皇后的福。 鹿鸣书院共分四学院,三学年。 无论女子男子,十至十二岁可通过参加笔试,入书院读书。通过成绩排名,分入理学院、文学院、武学园、艺学院四大学院。 在书院潜心学习三年,三年后通过测试便可毕业,可随心意决定参不参加科考。未通过者,可选择依旧在书院读书,亦可归家,另谋出路。 元妤十二岁被接回元家,当年便参加了入学笔试,堪堪入选,被分入艺学院。 艺学院,顾名思义以礼乐为主;武学院则以骑射、五御、拳脚为主,学生多为男子;文学院以书画为主;理学院以算数、棋艺、兵法为主。 虽每个学院都有主学科,但书院中每个学生亦要学习其他三个学院的课程,书院定期会举办笔试,测试学生学业。 理学院是书院中学生最优的学院。 元妤所在的艺学院,女郎居多,可想每日里勾心斗角的事会发生多少。 而在女郎中,谢三郎的名字又是频频被提及的。 不同的是,这几日凡提起谢三郎,必会跟着提起元妤。 她几日未来,这些女郎们心底已压了好些问题要问她,因而今日元妤方走进书院教舍,刚刚坐下,身边便围上来一堆女郎。 先是刑部尚书之女罗凝慧,掐着腰质问她,“元妤!你还敢来学院!” 元妤微笑,“不太敢来,躲了好几天。” “你!”罗凝慧一下被她噎住了,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答话, 元妤书院里可以说是她唯一好朋友的武安伯之女李嫣,挤开包围圈,护到元妤身前,道:“罗凝慧!你咋呼什么?这里是书院,你还想打人不曾?” 李嫣虽然只是一个武安伯的女儿,但好歹姓李,国姓,沾着皇亲,罗凝慧还真不敢在她面前太咋呼,噎了半晌方才恼怒道:“她砸伤了谢三郎!” 后半句没说,但那表情口吻,好似她砸伤了谢三郎,就十恶不赦了般。 李嫣便看她,挤兑道:“你也知道她砸伤的是谢三郎?又没砸坏你未婚夫,你在这儿咋呼什么?” 一句话,噎得罗凝慧面色涨红。 没错,她都是定了亲的人了,还在这里为别的男人鸣不平,实是有违礼法。 李嫣见她闭嘴了,也懒得和她计较,忙换了副表情,眼睛锃亮地瞅元妤,道:“阿妤,我听说你昨儿去谢府看望三郎了?可见到人了?三郎可还好?” 她话音一出,元妤明显感觉到围在她周围的女郎们,都竖起了耳朵,屏息凝神地等着听她回话。 </div> </div> 第6节 元妤就懂了,比起找她麻烦,这些女郎显然更想知道谢砚是不是真坏了腰不能人道。 虽然谢府之前放出风声说谢砚并无大碍,但撵出去了一个大丫鬟是真,这些人心里自是七上八下地没全信。 元妤想了想,便点了头。 众女吃轻吸口气。 她竟然真见到了谢三郎。 李嫣也有点紧张,追问:“三郎怎么样?是不是真的不能……”她话说一半,仔细地看着元妤的眼,表示你明白我的意思。 元妤犹豫着,一副不大好说的样子,“三郎不准我在外乱说。” 确实不准她瞎说,他没受伤的事说出去他便欺君了,威胁着堵住了她的嘴。 这在众女看来,里面明显有情况啊。 其中一个女郎忍不住惊呼了句,“莫非三郎真伤了腰,不能……”人道了? 元妤忙解释,道:“三郎好着呢,我去的时候,他还在院子里下棋,坐得腰板笔直,半点坏的样子都没有。” 众女狐疑地看她。 深觉她是怕被众人责怪,才不敢说实话。 毕竟谢砚伤了腰是事实,太医都去看了,为此谢砚还告了半个月的假,朝都未去上。 这才过去几天,就算伤得没那么重,也不可能坐得腰板笔直在院子里下棋吧? 连李嫣都不信,上下看她,“真的吗?” “真的……”元妤直点头,看着她们道:“三郎还跟我说,那个被撵出府的丫鬟根本不是他身边的,是谢老夫人院子里的,那天只是凑巧……” 有女郎狐疑,小声嘀咕:“怎么就这么凑巧……” 众女心中认同,天底下哪里就有这么凑巧的事? 早不撵丫头,晚不撵丫头,偏是那天。 一时间,众女脸上哀色纷呈,心中已认定这话不过是谢府拿出来堵众人之口的。 她们三郎,是真的被砸坏了腰,不能人道了…… 苍天啊,怎么能如此对待她们的三郎。 简直是,天妒英才…… 嘤嘤嘤。 不过一个时辰,这些话就传遍了书院,女郎们都没心思上课了,一大半的人都拿着帕子,躲在一角伤心地嘤嘤嘤。 半日后,长安城里有关谢三郎不能人道的传言再度崛起,且来势凶猛,席卷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家中书房里正在作画的谢砚在听到这个传言后,俊脸幽幽地黑了。 不必详查,他都知道这股风是怎么刮起来的。 石青紧紧并着双腿,死死埋头不作声。 心里也是感叹这位元府大姑娘,胆子真大,什么幺蛾子都敢作。 谢砚最后怒极反笑。 坐进椅子里,阴阴笑着:“真是好样儿的,石青!你再去元府,把元大姑娘给我请来!” “……是。”石青领命,躬身退下,半句这不合乎情理的话都不敢说。 第6章 元妤傻了才会在这档口送上门去。 谢砚身上背着个“腰伤未愈”的名头,他这几日就算再气,也只能在府里憋着,不会亲自来逮她。 她是多傻多怂才会任他一句传唤便乖乖送上门让他修理? 因而她非但没去,还忙叨叨的让传言愈演愈烈,连皇城中的帝王都听说了,派了五皇子去谢府探探情况。 五皇子李昀是谢茂的学生,李昀五岁跟着谢茂启蒙的时候,小他一岁的谢砚就坐在他身边摇头晃脑,两人既有同窗之谊,又有兄弟之情,谢砚腰伤一事,他是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中的一个。 只是没想到,一个子虚乌有的腰伤,会衍生出这样的传言,连他这个知道内情的人,都忍不住怀疑谢砚莫不是真不能人道了? 谢砚寝室里,李昀哈哈而笑,调侃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谢三郎也有被女郎戏耍的时候。” 拿人做筏子却不料筏子起晃而湿了鞋,这个亏谢砚是吃定了。 面对李昀的调侃,谢砚唯有苦笑。 笑归笑,李昀更在意另一件事,“元府大姑娘知道你腰伤一事是假的了?” “无妨,她不会乱说的。”这点自信谢砚是有的,那是个聪明的女郎,怕是猜到了些什么,但他不怕她会乱说,他看得出来,元妤虽有几分胡搅蛮缠,对他却没有恶意。 更何况,就算她真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李昀就笑了,“别说,这些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还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暗中盯着你的那两家,近来视线都转移了。” “淮河水患的事如何了?”谢砚不太关心其他,对朝中局势比较在意。 “四哥正和窦庸一党咬着。”他口中“四哥”正是丰庆帝第四子李暄。 丰庆帝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储君之位却空悬,膝下数位成年皇子明争暗斗,夺嫡之争越演越烈,窦庸却是众位皇子都想推倒的一堵墙。 实是其在朝中的势力太过庞大,如今的丰庆帝也只不过堪堪能压住他。 众皇子均怕,若有朝一日丰庆帝驾崩,他们中任一位登上大位,是否压制得住窦庸。 只怕窦庸不除,他们就算夺得大宝,也不过是做个傀儡皇帝。 因而一有机会,总有人想咬窦庸一口。 谢砚似早已料到,口吻平平,“也好,便让他们狗咬狗去。” 作壁上观,收渔翁之利,才是他谢砚的为官之道。 淮河水患,大坝决堤,造成沿岸百姓死伤无数,朝野震怒。 震怒原因并非表面。 此次水患之势来势并非凶猛不可控制,按之前观测的情况,淮河大坝理应挡得住如此水势,却未料竟会决堤。 有官员上报,淮河大坝修建之初,有官员贪墨修坝银两,大坝偷工减料,以致如今抵挡不住水患之势,造成沿岸百姓流离失所。 丰庆帝震怒,命人彻查此事。 朝中人都知,谢砚近几年十分得丰庆帝器重,有传此次彻查,丰庆帝便欲派他南下。 只是此案牵扯甚广,谢砚不欲牵扯其中,便借着元宵节被元妤砸伤一事告假不出。 未曾想没在朝堂里沾一身屎,倒在市井中惹了一身骚。 想到这里,原本尚算温和的眼底显出一丝阴沉,乌压压的,像暴雨前天上的黑云。 李昀见状,摸了摸鼻子,自行撤了。 走之前不怕事大地火上浇油,问了一句:“你这都不能人道了,还能如期上朝吗?”他告的病假可要到头了。 谢砚黑着脸,想他若不是皇子,他早就一盏茶杯送他出门了。 元妤这几日过得很逍遥,每日去书院上上课,顺便跟每一个来同她打听谢砚腰伤的女郎“诚恳解释”下谢三郎真的不是不能人道的事。 逍遥得她都快忘了谢砚总有好的一天,总会出门。 因而这日走出书院大门,被石青堵住言他主子请她一叙的时候,她并不是那么想去。 石青很有礼貌地提醒,“元大姑娘,小的时常跟三郎出门,认识小的的人不少,您再不跟小的走,只怕会有麻烦。” 元妤哆嗦一下,果然看到周边已有女郎目光若有若无瞟过来,她脖子一缩,立马道:“那还等什么?前头带路。” 她确实想勾搭谢砚,但也没想在没勾搭到人前便成为众矢之的。 石青忍着笑,恭敬回一句,“是。” 他主子郎君说得没错,元大姑娘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女郎。 石青带着她沿着墙根往书院后头绕。 元妤估摸着,谢砚也是不想惹人耳目,故意避开了人多的正门。 这么一想她又放松了不少。 谢砚有所顾忌便好,那谅他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若看形式不好,她大不了高喊一声,谢三郎在此! 想必定会有多位女郎前来解救她。 就是不知道谢三郎的腰,受不受得住这么多女郎的热情。 元妤坏坏地想,心中偷笑。 她跟石青搭话,“三郎这几日心情可好?” 石青抽了抽嘴角,埋头回了句,“三郎没想起姑娘时,心情尚可。” 这回换元妤嘴角抽动了,她瞧了谢三郎这个看似老实的长随一眼,不怕脸疼地道:“那我便放心了,想来三郎这般光风霁月的人,也不会多花心思想我。” 石青:“……” 论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位元大姑娘绝对是把好手。 他一个做属下的,同她贫什么?还是由三郎做主吧。 把人带到后门,贴墙根处靠了辆马车,石青道:“元大姑娘,三郎就在车上,您请。” 元妤没想到书院后门这么凄凉,除长了棵歪脖子树,半个人影也无。 她有点怂了。 拖延着不想上车,找借口跟石青道:“那什么,石长随,我突然想起身边的两个丫鬟没带来,她们应还在书院门口等我,等不着我怕会着急,我先去跟她们说一声。”说着转身就想走。 安静停靠在一边的马车车帘子突然被撩开,露出谢三郎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只是郎君眼神不大温和,似笑非笑间透着几分叫人毛骨悚然的危险,“跟两个丫鬟说一声的事儿,哪里就需要元大姑娘亲自走一趟?”说到这儿他冷哼一声吩咐,“石青,去把大姑娘的丫鬟带来!” 石青苦逼地应了一声,转身又往书院正门去。 </div> </div> 第7节 谢三郎瞧着元妤,好整以暇地道:“元大姑娘还不上车?”说罢,警告性地睨了她一眼后,他又一把甩下了帘子,自己坐了进去。 元妤咽了咽口水,心想,怕什么?她本来就没坏他名声,一直努力帮他“解释”来着!那些女郎自己误会的,干她何事? 自我壮胆一番,便去爬马车。 爬了两次,太高,没爬上去。 坐在里头的谢砚等得脸已经黑了,心道她还真有胆子不上车! “唰”一下掀起车帘时,就看见元妤撩着裙摆,一条腿搁在车辕上,吃力往车上爬却没爬上来的狼狈样儿。 谢砚:“……”眼角抽了抽。 元妤:“……”不敢置信,他竟然掀了帘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番。谢砚就瞅着元妤漂亮的脸蛋上慢慢浮起红晕,然后一直晕到脖子以下,那双瞪着他的眼睛里,羞得都快滴出水来。 “哈哈哈……”回过神来的谢砚笑得不能自抑,弯腰直捶车辕。 元妤涨红着脸,快速收回了尥在车辕边的一条腿,恼怒地瞪着谢砚,道:“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催我赶紧上车?”上车就上车,还没个脚踏! 谢砚都要笑抽了,根本没理她。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看到有女郎这样爬车辕的。 元妤元妤,真是个奇才! 奇才现在恼羞成怒,决定不再和他对话,提着裙摆转身就走。 谢砚见好就收,把人唤住,“回来,扶你上马车。”眼角泪都要笑出来了。 元妤站住脚,转头审视地瞪他,见他虽脸上眼里都还是笑,总算是收敛了,便不甘不愿地往回挪。 走到车辕边,谢砚半蹲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忍俊不禁地看她,“你倒是个倔的,没脚踏不会叫一声?” 元妤心里嘀咕,叫你指不定怎么甩脸色呢。 谢砚朝她伸手,“搭上来。” 元妤便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搭上他的手心,脚蹬着车辕边,借着他的力往上爬。 谢砚笑着看她,再她使力的同时,用力将她往上一拉,把人带了上来。 元妤踏上来时脚步没那么稳,他还伸手在她腰间搭了一把,令她站稳才松开。 一脸施恩地看着她道:“不用谢。” 元妤:“……”她也没打算谢! 两人先后钻进车厢里。 经方才那么一出,谢砚都拉不下脸质问她祸害他名声的事了,还掀开车厢里的暗格,露出里头放着的茶壶,问了她一句,“喝茶吗?” 元妤古里古怪瞧他一眼,点头:“喝。”谅他也不会毒死自己。 谁料谢砚前一瞬还晴空万里的俊脸,下一刻就乌云压城了,冷哼道:“美得你,渴着!” 元妤讶异地看他,目光就像在瞅戏台上变脸得角儿。 有意思的是,他不给她喝也就算了,还啪一下盖上了暗格,自己也不喝了。 这是陪她渴着? 不,谢砚本只是想借这事儿转换一下气氛,奈何入戏太深,失手扣上了暗格。 但你若叫他这会儿再去掀暗格倒茶,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因而只能……也渴着。 第7章 马车里,谢砚盯着元妤问:“元大姑娘这几日挺忙?” 元妤:“还好还好。” 谢砚睨着她,轻声冷笑。 “挺开心?” 元妤嘿嘿笑:“一般一般。”他若今日没来,她确实还能开心一阵子。 “砰——”地一下,谢砚拍了车内摆着糕点盘的小桌,震得糕点盘都颠了颠,可见力道之大。 吓得元妤一哆嗦。 不知是真怕还是假怕,反正是哆嗦了。 她一哆嗦,谢砚眼皮子紧跟着跳了下,手不自觉地松了力道欲离开桌面,心道还真给她吓着了? 却见元妤拍着小胸脯,眼角瞅他,手却去挪被他拍的小桌,小声嘀咕道,“别拍别拍,紫檀木做的,贵着呢。”她算发现了,这矜贵郎君真是娇养长大的,随身木质用具基本全是紫檀木打造,这要去告谢家一个贪污腐败,指不定就一告一个准儿。 紫檀木千金难求啊! 败家子。 谢砚眼角一抽,想不明白这女郎看着挺聪慧的,怎么总爱在他面前犯蠢?忍不住厉声发作她,“别给我插科打诨!市井的传言你掀起来的?” 元妤被他吼得脑袋直往后缩,最后紧贴在马车车壁上,眨巴眨巴眼睛,不怕死地问:“什么传言?” 还装傻! 谢砚又想拍桌子,奈何小桌子被她挪得远远的,够不着。 憋屈。 元妤别过头偷笑。 他冷哼了一声,睨着她,“笑,接着笑,猜猜我有没有招儿治你?”口吻平和,声音却似夹杂着冬雪的寒风,刮得人心肝乱颤, 元妤立马端正坐姿,端着一副我是正经女郎大家闺秀的做派,笑不露齿,目不斜视,看起来乖巧极了。 谢砚却被她的识时务气笑了,“你这么识时务,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非要招惹他。 元妤眨巴眨巴眼,问:“三郎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不知她又要耍什么宝,谢砚哼一声,“我不介意你两种都说来听听。” 元妤继续眨巴眼,“假话就是,我喜欢你,想给你做妾。” 谢砚眼皮子一跳,脸色不那么好看地盯着她。 她却也不畏惧,笑嘻嘻地道:“真话就是,我不喜欢你,但我想给你做妾。” 车内一静。 微暗狭小的车厢里,谢砚目光渗人地盯着她,眸子幽深地如望不见底的漆黑深渊,又似凝着千百疑团的迷雾之森。 他静静瞧着她,仿佛想从她嬉皮笑脸的面具下看出她的真心。 “想给我做妾?”他微眯着眼问她,唇角微勾,俊美的脸染上一抹蛊惑意味,话却问得意味不明。 元妤下意识瑟缩了下,她不认为谢砚是多好说话的人,她方才的言语实为大胆,他没撕了她都是教养好。 但她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确实想。 谢砚唇角继续上扬,倾身靠近她。俊美的五官在她眼前放大,她下意识往后缩。身后却是车壁,叫她躲不了。她被迫视线对上那双狭长的眸,此刻眼尾微微上挑,噙着叫人不寒而栗的笑意,眸子里却映着她的身影。 “做妾?美死你!”他说完这句,便猛地坐直身子,怒斥一句,“下车!” 糟糕,玩脱了。 这厮当真生气了。 “三郎……”她可怜巴巴,语带讨好地唤他,伸手去勾他衣袖,被人毫不怜惜地扯开了。 “下车!” 谢砚都要气炸了。 不喜欢他,却想给他做妾?! 当他谢砚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秦楼小倌吗? 元妤,你当真好样儿的! 元妤瑟瑟发抖地爬下了马车。 不敢不下来,车厢里冷得快结冰,她怕自己再不乖觉点爬下马车,一会儿不被丢下来也得被冻成冰柱子。 马车外,明芷明若和石青已经候着了,她们站得远,并未听见马车里他们在说什么,但谢砚盛怒中那一句“下车”,几人却是都听见了。 见她下了车,明芷明若忙上前伺候,石青也跟了过来。 “姑娘。”明芷明若看她脸色不好,有心想问一两句,却碍于在外面,且又是主子的私事,不是很敢问。 一旁石青也很奇怪,三郎是来找人算账的,怎么越算自己还越气了? “无事。”元妤淡淡说了声,眼神却可怜巴巴地瞅马车,似是期待着里面的人能掀开车帘再望她一眼。 然而并没有,砸向她们的是一声怒喝,“石青!哪儿去了?赶车走!”没点眼力见儿的! “是是……这就走。”石青没敢耽搁,快速跳向马车,挥着鞭子驱赶马车动弹。 头上冷汗淋漓。 祖宗啊,这是又怎么了? 马车起步前他瞟了眼站在一旁眼中含着委屈之色的元妤,心道以后三郎再和元大姑娘想见,他必是要比平常再机灵点。 他简直一顶缸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石青驱车载着谢三郎走了。 马车没了影子,元妤才撇撇嘴。 事实证明,谢三郎也不过一个凡夫俗子,气度宽宏如谪如仙什么的全是屁话。 “我们也走。”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元府的马车尚还停在书院正门处,她们还得步行回去。 </div> </div> 第8节 “是。”明芷明若跟在她身后,两人对视一眼,由明若小心问了一句,“姑娘,三郎是气你把传言弄大的事?” 元妤勾了唇角,“并非。”传言什么的,谢三郎根本就没追着问,全靠她机智地转换着话题。 虽然结果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更糟了。 但是管他的,下次见的时候,接着换话题就好。 最多下次换个好点的话题,把人哄开心了。 明芷明若没问出什么,见她面色也不似之前那般委屈及愁云不展,两人便也不问了。 主子的事她们并非一定要知道,只要主子顺心就好。 石青在书院大门口堵她的事果然被一些人看见了,第二天元妤便被几个女郎追问是不是谢三郎派人找她的。 元妤自不会认,满脸无辜地说:“怎么会?我都把谢三郎砸得……砸成那样了,谢三郎怎么可能还想见到我。” 几个女郎表示狐疑,谢三郎又不是度量狭小的人。但转念一寻思,不能人道是所有男人都无法面对的沉痛打击,古往今来也就一个司马迁是个例外,三郎那样一个如谪似仙的儿郎,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以致性情大变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此处,几位女郎不由再度嘤嘤而泣。 她们皎皎如月温润如玉般美好的三郎啊。 然后,不知怎的,长安城里又传出往昔谦和温润的谢三郎因不能人道而性情大变的传言。 元妤傻眼,几乎要掩面而泣。 完蛋鸟儿,谢砚定是会把这一出也算到她的头上。 嘤嘤嘤,上次把人气走便没得到机会再把人哄开心,这又多了一笔。 天要亡她啊。 元妤蔫蔫地趴在书案上,不想再同这个人世对话。 正是课余时间,坐在她前面的李嫣转头来,兴致勃勃地问她:“阿妤,三月初一休沐,书院一些女郎想在城郊杏花林举办诗会,你去不去?” 元妤一贯不想参与此类空有其表的诗会,故而拒绝,“不想去。”没心情。 李嫣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她就是什么诗会酒会都不爱参加,才被人传出一个高冷不合群的名声,她自己知不知道啊。 作为她唯一的密友,李嫣觉得不能让她这样继续下去,不依地摇她,“你就去呗,三月初正是杏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城郊杏花林又有百年历史了,每一棵都又粗又壮,开得十分茂盛艳丽,好看着呢,你就去吧。” 元妤还是兴致缺缺。 有看杏花的时间,她不如再写封情笺给谢砚送去,也好再勾搭勾搭人。 李嫣却似想到什么般,嬉笑着小声同她分享,道:“小道消息,我可听说了,会举办这次诗会,是因为长安城里一些才貌双全的郎君三月初一也会在杏花林里赏花。”她小心凑在元妤耳边,小声道:“我听说和谢三郎同年中举的榜眼孟潮生也会在,他可是中举后被外放了三年,年初刚回来,许多女郎都想找机会见见他呢。” 元妤闻言,目光一愣,进而神思有点恍惚。 李嫣还在她耳边嘀咕,“说起来哪年的一榜三进士都没有丰庆二十年来的受人瞩目。” 不仅是因为当年出了一个年仅十七岁的状元郎谢砚,还因为同科的榜眼和探花郎皆是才貌双绝清新俊逸的郎君。 只是探花郎杨彦鸿跨马游街后不久,便被当朝太傅安和颐招为女婿,成为安和颐嫡女安宜柔的夫婿,碎了大把女郎的心。 紧接着榜眼孟潮生又被外放出长安城,当年多少女郎为此哭红了眼。 孟潮生被外放,因而此三年里很少被提及。 但这不代表长安城里的女郎忘记了当年一榜三进士风姿卓越跨马游街的盛景。 此次杏花林诗会,说是为能有机会重逢孟郎君而设的也半点不夸张。 “你就去吧。”李嫣再次劝她。 元妤笑了笑,应承道:“好好好,去。” 说起来她也想见见这位孟榜眼如今的风姿。 第8章 三月初一这日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灿烂,十分适合春游。 元妤换了身粉白色的春衫,梳了个凌虚髻,带着明芷明若出门。 马车早已备好,候在元府门前。 只是她们人还未出府门,后头便传来了元馨的唤声,“等等,等等我。” 元妤等人站住脚,回头就见穿着一身粉蓝披纱襦裙的元馨,正小跑着奔过来,小嘴嚷着:“等等我……”后头跟着跑的是她的贴身丫鬟翠荷,两人都有点小喘,看模样是从自己院里追过来的。 元妤看她打扮得比杏花还娇美鲜嫩,不由失笑,问道:“你不是要跟我去参加诗会吧?”元馨满十二了,去岁秋天考入的鹿鸣书院,但在一学年的院儿里。 元馨被她说破,白嫩的小脸一红,更添娇色,外强中干地道:“我是要去参加诗会,但不是跟你去,只是和你同路罢了。” 元妤似笑非笑地问:“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诗会还邀请了一学年的女学生?” 元馨恼羞成怒,瞪她一眼,道:“你没听说不代表没邀请!” 元妤笑笑,没和她计较。她确实不知这次诗会是否有邀请一二学年的女学生,但按惯例是不会邀请的,一个小型诗会,真要请了鹿鸣学院所有女学生,那杏花林得闹成什么样,才女们还如何不动声色地在郎君们面前展现自己的美好。 但元馨说被邀请了也不像在说假话,只不过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罢了。 “你要和我同去?” 元馨噘着嘴,依旧在瞪她,道:“你当我愿意和你同乘?府里腾不出马车罢了。” 这事儿元妤知道,今儿是府中采买的日子,府里车夫和马车都被安排上了,就为她空出这么一辆来。 元妤便笑着瞧她,道:“你既然不愿意,何必为难自己?正巧我的马车也坐不下这么多人,你便别去了。”一辆马车坐四个人正好,元妤带着俩个丫鬟尚算宽敞,若再加元馨和翠荷便挤了些。 元馨见她转头要走,顿时急了。她深知今日元妤若不愿意带她,那她真有可能去不上,她父亲一定是站在元妤那边的。 元馨心里是又恼又委屈,却不得不低头,忙忙叫住她,服软道:“我没有不愿意……,你带上我吧,我想去……”明明是既憋屈又不甘的,语调却跟将要被遗弃的小狗似的,连眼睛都是湿萌萌的。 可惜元妤没看见,头也没回地上了马车。 元馨急了,双手交握在身前,小幅度地跺着脚,眼眶开始发红。 她想去看孟家郎君。当年孟家郎君跨马游街时她年龄尚小,未能被允许上街观看。近来都说孟家郎君风姿不输谢三郎,她十分想去瞧瞧传言是否是真的。她费了好多工夫才攀上关系可以去参加杏林诗会,哪里甘愿被丢在自家府门口。 可叫她再去求元妤,她又拉不下脸来,只觉得委屈。 眼看连元妤的两个丫鬟都上了车,元馨当真觉得是没希望了,眼里已酝酿出泪来,焦急不甘地跺着脚。 停在府门前的马车脸子突然被掀开,露出元妤那张明艳的脸庞。 元馨瞪着她,死死抿住唇,不让眼里眼泪掉下来。 倒是有骨气。 元妤笑看她,道:“你若是听话,我就带你去。” 元馨觉得委屈,她什么时候不听话了。却不敢出口反驳,怕眼泪掉下来,只能憋屈地连连点头。 元妤放下帘子,轻声扔下一句,“上来吧。” 等她放下帘子,元馨忙扯着帕子抹掉眼角泪水,叫身后的翠荷道:“走。”给翠荷心疼得不得了,也惊讶于她们姑娘竟然就这样服软了。 元馨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坐进去才发觉,空间是真的有些拥挤,不由就嘟囔了一句,道:“你就不能少带一个丫鬟?”她就只带了翠荷一个。 明芷明若服侍在元妤身旁,低眉顺眼没有说话。 元妤端着茶,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用鼻子哼出一声,“嗯?” 想起自己上来前应的话,元馨立马消停,委委屈屈坐在一边。 翠荷赶忙道:“奴婢坐外面车辕就好。” 想退出去,却被元馨一把抓住手,被瞪道:“你出去了谁服侍我?” 翠荷略带慌急无措地抬眼看了看元妤,见她眼皮都没抬,明显没把这点官司放在心上,不自觉就安静下来,跪坐在一旁尽可能地服侍着元馨。 身为丫鬟,她有时也很奇怪,明明府中当家做主的是老爷,主持中馈的是夫人,但说话最不能驳的却偏偏是这位半路进府的大姑娘。 明明也未见她有多厉害,府中却谁都不敢得罪这位。 也就二姑娘不服她,敢和她争、呛,却也从未占到便宜。 翠荷想不明白,更加老实地跪坐在自己姑娘身边。 说起来还不如坐外面。 说是服侍自己姑娘,但马车都是为大姑娘准备的,茶水糕点也都是大姑娘身边服侍丫鬟备下的,她根本连伸手去取茶水和糕点都不敢。 于是,一路上,就见元妤被服侍得舒舒服服,元馨愣是这样干坐了一路。 这给元馨委屈的。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抵达城郊杏林外。 长安城郊外的这片杏花林绵绵延延足有三里,已有百年历史,林中杏花树棵棵粗壮高大,长在铺满翠绿草坪的山坡上。这时日,杏花开得正艳,一眼望去,当真好风景。 有说今日郎君们的诗酒会摆在杏花林北面,因而女郎们的诗会便摆在南侧,马车也都直接行使至园林南门处,女郎们从南门入。 元馨跟在元妤身边进杏林里去,沿路有不知谁家的侍女引路,诗会地点倒是不难找。 元妤属到得晚的那个,她到时林中已聚了二三十位女郎。一眼扫过,都是些比较眼熟的,竟还都是五品以上大臣府中的闺秀,有些并非是鹿鸣书院的学生。 元妤哂然。 果然不是都有邀请的。 正好奇元馨是谁邀来的,就看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从她身边走了开,径直往一个同她半大的女郎身边跑去。 元妤瞧了眼,原来是户部侍郎家的女儿宋欣妍,皇后嫡亲侄女韩琳凌的表妹。 说起来,这场杏林诗会似乎便是韩琳凌发起的。 听说,韩琳凌极爱慕谢三郎。 元妤眉眼微动,不知想到什么般笑起来,有点狡黠又有点看好戏的意味。 她没管元馨,任她欢天喜地的从她身边跑开。 正巧李嫣也看到她,跑来拉她过去,道:“你可真慢,我还以为你反悔不来了。” 元妤笑得慵懒,道:“我答应的事,可没反悔的。”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