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第1节 ======== 《师兄》 作者:辰冰 文案: 杏杏的师兄是三界闻名的仙中君子,俊美无双,温润如玉,淡雅出尘,不似世间俗凡。 杏杏从小倾慕师兄,想当师兄一样优雅的神仙,于是每天都乖乖给师兄撸毛、蹭蹭他的仙气,当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狐狸。 直到有一天,她觉得是时候对师兄坦白自己惊人的身世了。 杏杏道:“师兄,其实我是上仙的女儿,爹娘都是赫赫有名的上古天狐,家中宫宇千重,列兵无数,下凡会有天兵天将保护,四海龙王常来我家做客,而且天庭的太子前段时间还来跟我提亲了。” 师兄应道:“哦。” 师兄反应好冷淡。 杏杏拖着尾巴伤心地离开了屋子,坐上她爹娘派来的九凤仙车,窝进她家的水晶琉璃宫,在巨大的仙床上可怜巴巴地打了个滚。 然而数日后,她在自己家中见到了那位天庭的太子。 那位传闻中的太子精百道、通万术,凡世间之术无一不精。 杏杏只见她师兄换了一身衣裳,站在殿中对她淡淡一笑:“师妹,如何?” == 师兄:我师妹总担心她家境太好会吓到我,我要怎么说才能不吓到她?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甜文 史诗奇幻 萌宠 主角:缘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师兄请坦诚一些。 立意:少女的学习与成长 ======== 第一章 “公主,您在看什么呢?” 小仙娥捧着花露进来,看到榻上的女孩正在发呆,困惑不解,顺着她的目光望窗外望去。 被称作公主的女孩,才不过四五岁,面色苍白,似有病容,连坐在床上都显得无力,更不要说外出。 她尚是孩童,发质柔软,睫毛密长,瞳目黑如曜石,皮肤苍白如纸,乌黑柔绵的长发间,露出一双雪白柔软的尖尖狐耳,温顺精巧宛如人偶,乖巧标致有余,却无多少生机可言。 女孩望着花窗之外,难过地垂下眼睫,用稚嫩的声音说:“万年树,今天也没有开花。” 花窗外开,不远处就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古木,形似榕树,苍顶蓬蓬如盖,树干粗如天柱,怕是百人也不能环抱,无数须根自苍顶垂下,如木质帘帐从云间垂下。 这便是四海中央的上古神木、开天辟地的第一神树——万年树。 小仙娥天真无邪,安慰她道:“哪儿有可能这么快呀!万年树上千年才开一次花呢,上一次开花,都是五天帝征战四方的时候啦!不过公主,您放心吧,这树,它总会开花的。” 女孩垂眸。 她才四岁,千年一开花,对她来说,实在太漫长了,想也想不到那会是什么时候。 女孩又问:“那我哥哥呢?哥哥他什么时候会来看我?” 小仙娥道:“少君今年已经拜师就学了,想来是课业繁忙,才比去年来得少了些。公主别担心,少君他想来很快就会来的。” 听了小仙娥的话,女孩还是难掩失落。 女孩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话音未出,先胸口一痛,喉头发疼,立刻猛烈咳嗽起来,娇嫩稚幼的嗓子被扯得撕裂,很快咳出大片的血。 小仙娥放下刺鼻的汤药,慌张去拿放在床侧的帕子。 一阵兵荒马乱。 屋里一片狼藉,被褥席枕要换,衣服要换,公主拿在手里的纸笔要换,头发要重新梳,要帮公主沐浴更衣,一会儿还要再请大夫过来帮公主看看,如果药方有变,汤药还得重新熬。 女孩捂着嗓子,内疚地道:“对不起。” 小仙娥忙得脸颊普通、手忙脚乱,也来不及看女孩的神情,只习以为常地安慰她说:“没事没事,公主你生病了嘛。” 话虽如此,由于这种事情每日都要来几次,小仙娥脸上还是不经意地露出一丝疲惫。 数年前,天狐君诞下双子,乃是龙凤双生兄妹。 兄妹俩出生那日,天降祥瑞,十六万彩鸟自南方飞来,绕天云盘旋十日不散。 这是难得的喜召。 四方仙神感召而来,虽不知出了何事,却也纷纷向狐君夫妇道贺。 掌管北天天庭的北天帝君掐指一算,也专程登门狐君宫拜访,说:“当年女娲母神补天,留下数个五彩石,经万年修炼,石中化出琴棋书画四颗灵韵之心,后轮回转世,时常相伴于才资卓绝的天之骄子降生。 “能与五彩石灵心相生之子,都有百万里挑一的惊世之才,且受灵石庇佑,必有过人之处。灵石与灵心如今已有千年不曾现世。 “而天狐君这一儿一女,儿子伴有一颗棋心,女儿伴有一颗画心,是双绝并生,万年来都不曾有过这等奇闻。” 话完,不等狐君夫妇吃惊,北天帝君又是一算,道:“这双生子中的妹妹,与我有缘。日后你们若是愿意,待她年满七岁,可将她送到北天宫来,我愿收她为徒,教导仙法。” 北天帝君的地位在仙界非同一般,他掌管北面天庭,是北方仙神之首,上古天庭五名天帝之一,威望可见一斑。 众所周知,北天君此前从未收徒,是两年前才松口开了仙门,定下了几个未来徒弟,现在被北天君收入门下,至少会是排名前三的大弟子。 且他收弟子,一不问来路,二不择出身,三不看年龄天资,只看与自己是不是有缘、心思是否正派纯净,并且弟子们尚未进门,北天君已在自己门中定下了规矩—— 同门弟子不可互问出身来路,不可炫耀资质血脉,入门时净身更衣,不得携带表明身份家室之物,不可带侍从童子。 所有弟子需生活自理,互敬互重,无论入师门前是百姓亦或名门、仙生亦或妖籍、天才亦或庸人,进师门后皆一视同仁,只有师兄师妹之分,没有高低贵贱之别。 换句话说,入了北天君的师门之后,他们的身份过往,就只有北天君一人知晓。 其他人自己不能说,旁人不能问,互相不知彼此真实身份,因为一无所知,唯有公平相待。 正因如此,北天君先前定下的大弟子是何人,世间也无人知晓。 能被北天君收入门下,对谁来说都是天大的运气,更何况是北天君亲自登门说要收徒,更是难得。 想不到女儿这么快就有了如此大的机缘,狐君受宠若惊,行礼道:“承蒙仙君厚爱,我先替小女谢过仙君。” 北天君颔首,飘然而去。 被北天君上门收徒,这本是大喜事。 奈何好景不长,天狐君的这个小女儿,没多久就被发现神魂不定、气脉不稳,身体极度虚弱。 这不是小事,即便是神仙之女,若是神魂不定,也容易幼年夭折。 许是同时孕育双子,且两个孩子都是灵心伴生,女君平日里又事务繁忙,实在过于操劳,以至于生下的哥哥尚且强壮,妹妹却先天不足。 小公主体弱多病,逐渐缠绵病榻,只靠一口仙药吊着命。 天狐夫妇四处求医,最后请到了南海神医上门,为小公主诊治。 南海神医看过,摇了摇头道:“小公主身体根基太弱,身上灵心的威力又太强,两者难以平衡,日后随着小公主长大,灵心日益增强,这样下去,若是身体不好,只怕活不过十五岁。” “若要根治,虽不是没有办法,却很难。汤汤水水只能吊命,真正救命的东西,玄之又玄,并非几味药、几个方子可以替代。” “小公主需要以天地之灵气以补自身之虚缺,为此,她势必要东天落霞之云、南海极边之雪、彼岸仙岛灵泉孕育之莲叶与万年树初开之花瓣。等见识过这几样东西,再好好休养数年,小公主先天缺失之气脉定能得到修补。 “等她日后长大,能承受得住画心之力,又受北天君教导,还有拥有棋心的哥哥相助,必能成为一代名仙上神,即使是想要成为女娲那样拥有开天辟地之能的女神,也未必没有可能。” 南海神医最后一段话,无疑给了狐君夫妇很大的安慰。 但真要有这么一天,必须得先把小公主的病治好才行。 南海神医虽说只说了四样东西,但都要弄齐,谈何容易? 就说东天落霞之云,太阳向来是东升西落,东天哪里来得落霞云? 还有南海是四季温暖之地,海之极更是炎热,又哪里来得雪? 但既然是为了女儿,即便是不可能,也必须要将它变为可能。 狐君夫妇从此终日忙碌。 好在他们掌管狐族多年,毕竟也是赫赫有名的天神、一族君主,在四方天庭都有些脸面,一会儿请金乌自西往东飞落,营造出夕阳自东落下的异象;一会儿请风神雨神雪神共赴南海,硬是让南天飘雪。 东霞和南雪尚且能办,而彼岸莲叶和万年树花,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尤其是万年树之花,万年树千年不开花不说,那么大一棵参天神树,纵然是开了,又如何能知道哪里的是第一朵? 好在,神医只说是要见识过,没有说非得弄到手。 于是,狐君夫妇直接在万年树边上,给女儿建了小仙庐,让她在万年树边养病,这样一来,万年树一旦开花,她定能第一时间看到,到时只要将所有花都看一遍,总不会漏过第一朵的。 如今,住在小庐中卧病的这位狐耳少女,便是狐君夫妇的小女儿。 她名为缘杏,乳名杏杏。 一转眼的功夫,已在万年树边这小庐中住了两年有余。 小缘杏身体太虚弱,下不了床,每日就坐在窗口,盼着万年树开花。 盼过夏雨冬雪,盼过春风秋月,万年树常青依旧。 父母都是一族君主,他们公务忙碌,还要为自己的病劳心,他们不能每日都来看自己,小缘杏不怨他们。 她有时会羡慕地看着哥哥可以到树下走走,可以和仙童们在树下蹴鞠,哥哥还能自己拿筷子吃饭,明明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哥哥却已经可以由父母商量着请先生来教他读书骑射了。 哥哥起先还时常来看她,有时会留在这里住几日陪她,但她病得实在太久,万年树又迟迟不开,自从请了先生以后,哥哥来得就少了,没多久又听说哥哥拜师东天女君门下,之后,就更少见他露面。 纵然有小仙娥照料,但小仙娥们除了照顾她之外,平日里更喜欢与其他仙娥和大仙女一起玩,小缘杏自己这里还是冷冷清清,她只能往窗外巴望着。 现在小缘杏又刚吐了一床的血,弄得本来能和她说上几句的小仙娥,也忙得没空说话了。 事发突然,小仙娥见实在收拾不完,便对缘杏道:“公主,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我去拿个盆来,顺便再问问医仙这汤药还喝得喝不得,去去就来。” 说着,小仙娥就端着收拾了一半的东西匆匆离开,还将刚端来的汤药和花露也端走了。 等小仙娥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缘杏一个人。 第2节 小缘杏安静片刻,看到满床自己刚吐出来的血,用手指捻了捻,然后趴到窗边,用小小的手指在窗台上画画。 一点血,两点血…… 很快,她就用自己的血在窗台上画出了一朵小梅花。 缘杏是画心伴生,天资异禀,尽管年幼,但画画已经很有灵气,画出来的梅花灼灼绽放,逼真至极,像是真有一朵红梅落在窗台上一般,足以以假乱真。 待她最后一笔汇成,小缘杏在画上轻轻吹了一下。 只见窗台上画出的梅花忽然动了起来,花瓣立起,枝叶伸展,竟是从画变成了真花,凭空在窗台上生出了一棵一掌高的梅花树! 只是这梅花树生得似乎不是很牢靠,只维持了一小会儿,便随着一口气散了,枝叶花朵都像泄了气一般,烟似的往窗外飘去。 小缘杏趴在窗边,望着她自己画的画消散飞去,飘失在万年树的方向。 爹娘告诉过她,画心的特点,就是能落笔成真。 她现在灵气不足,身体又不好,故而画出来的东西还不能维持很久,但若是将来修炼有成,不要说塑造鱼虫草木,就算是画一棵万年树、画一个小世界,也未必不能做成,当真会有女娲创世塑人之力。 小缘杏眼看着自己画得梅花飘远,枝叶很快就化成了烟气,但真正出自她手的那朵梅花却坚持了许久,直到飘到万年树后、小缘杏看不到的地方,都还维持着真花般的样子。 小梅花随风飘着。 片刻之后,万年树下,有一少年手微微抬起,正好让梅花落入他的掌心。 那是个清俊的男孩,背上背着琴匣,他比小缘杏要大一些,似乎已有九岁十岁。 尽管年纪不大,气质却已出众,他样貌生得相当端正,看得出日后长大,定会是天人之姿。 男孩看着掌间那朵红梅,怔了一怔,费解道:“这里,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梅花?” 说着,他撩开万年树帘帐般的长长须根,往树外望去。 只听他身后琴匣里传出一个脆嫩的声音,回答说:“这不是真的梅花,是画出来的。” 男孩身后带着仙侍仙官陪同,但刚刚那个声音,竟不是任何人发出的。 那声音细如幼子,娇嫩欲滴,不像是来自任何人,竟像是在琴匣里,有什么在说话。 在场的仙侍仙官都对这声音见怪不怪,而背着琴匣的男孩本人,更是没什么反应。 而此时,男孩已经隔着层层树须,看到了万年树旁的小仙庐,还有坐在窗边的小女孩。 其实男孩也只比小缘杏年长四五岁,但小孩子生长迅速,在这个年纪,即便只大几岁,看上去也有天堑之别。 在他看来,眼前的缘杏,无疑是个很小很小的幼童,看上去生得十分病弱,趴在窗前,似乎可怜。 男孩好心问身后的仙官道:“她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里?” 跟在男孩身边的仙官走了上来,对他解释说:“那是狐族天君的小女儿,因为娘胎里落了病,她的父母求了许多医药,如今,她正住在这里等万年树花开呢。” 第二章 男孩问:“生病,为什么要等万年树开花?” 仙官回答:“这是南海神医为她开的一味药,说是集齐东天落霞云、南海海极雪、仙岛灵泉莲叶和万年树初开花瓣才能治病。狐族天君为此可是费尽了心思,五大天庭的人都求遍了,如今只差这万年树花一项,这狐狸小公主的病就有救了。” 男孩似乎听得怜悯。 他问:“她住在这里多久了?若是万年树花一直不开,她就不能回家,得一直守在这里吗?” 仙官道:“何止。若是万年树花一直不开,神医断言她活不过十五岁。如今也只是汤药吊着,她连床榻都下不了,只能每天坐在那里,朝窗外看看。” 那个小女孩长得的确清瘦。 这个年纪的小孩多半会有点婴儿肥,仙界不缺吃食,孩童小时候都会胖点,有一些肉比较可爱,像是年画娃娃。 而这个小女孩脸颊却是消瘦的,这么小就下巴尖尖,面色苍白,一看就病得厉害。 尽管素不相识,但听了这样的话,实在让男孩于心不忍。 他想了想,说:“让万年树开花就行了吗?也许我可以试试。” 说着,他取下背在背后的琴匣,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把仙琴。 因为他年纪不大,个子不高,琴也专门配合他的身形,是特别小一些的。 但那是一把特别漂亮的琴,笔直的琴身,发亮的琴弦,仙琴上带着一点幽幽的木香味,但看光泽,就知道保存得十分精细。 男孩正襟席地坐下,抱琴放在膝上,手指拨弄琴弦,只听“锃——”的一声,曲调便开始了。 男孩奏乐显然已经十分熟练,琴乃君子之音,奏起来颇有韵味,而男孩小小年纪,却已掌握其精髓。 他奏的是上古仙乐,《百花鸣》。 小缘杏本是坐在屋中,忽而听到窗外传来琴声。 她顺着琴音望去,突然,却感到一阵暖风伴着琴音吹过,接着,万年树枝叶摇曳、开枝生叶,不过须臾,已是万枝开花,浅粉色的小花刹那间开满枝头! 郁郁葱葱的巨大万年树,由于忽然间花朵开遍,一下子成了蓬蓬的淡粉色! 小女孩惊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连她自己都惊异于她身体里有着这样的力气。 在古雅的琴声中,她隐约看到根须摇晃的树影之后,有一个比她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孩正在弹琴。 还不等小缘杏将头探过去看个清楚,之前离开的小仙娥已经端着热水走了回来,她看到坐直在床头、脸色忽然红润起来的狐耳少女,惊得手一松,满是暖水的铜盆“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但小仙娥却顾不得这些。 她惊喜地冲上前来,道:“公主!万年树开花了!你可以坐起来了!!” 小女孩一怔,恍惚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真的,她稳稳地坐直在床上,她并不是靠其他人搀扶坐起来的,也没有在身下垫好几个高枕头。 她感到胸口前所未有的放松,四肢也有了力气,虽然病气并未完全消散,还有些发闷,但比起之前那种浑身虚软的状态,已经是天差地别。 小缘杏惊喜地睁圆了眼睛,她转头看向小仙娥,露出一个虚弱而喜悦的甜笑:“嗯。” 缘杏问:“这样,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爹娘,见到哥哥了?” “当然了我的小公主!”小仙娥兴奋极了,“我们终于能回狐君宫了!” 缘杏眼里渐渐淌出希望之光。 但接着,她又想起方才的琴声,急忙往窗外看去。 只见先前的琴声不知何时已停止,万年树根须后人影一晃,先前的男孩身影,也不见了,先前那偶然的一瞥,倒像是幻觉一般。 …… 万年树开花的消息传回狐君宫,众人都万分高兴。 小公主不久就被迎回了狐君宫。 女君抱着小缘杏亲了又亲,垂泪道:“我的女儿,我的乖女儿。” 小缘杏许久不见父母,欢喜地被父母抱在怀中,她勾住母亲的脖子,埋在女君的颈弯中。 这时,她埋在女君怀中,皱着眉头咳嗽了两声,又吐出一口血。 女君与狐君都大惊失色,忙又请来医仙诊看。 小缘杏躺在床上,靠着蓬松的羽毛枕,屋内燃着炭火,烧得暖烘烘。 女君与狐君守在窗前,紧张地等着医仙诊断。 南海神医专程又来了一趟,他面白无须,尽管仙龄早已过千,却是个干净青年的长相。 他断了小公主的脉,随后回复道:“小公主如今先天不足已被补全,只是补好的根基尚且脆弱,这些年来灵心却日益强大,小公主目前的身体仍撑不住这冲天灵力。 “好在比起先前的先天不足,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日后好生调养便是。只是这调养身体,就非一朝一夕之功,也没有什么天灵地宝可以一举扭转乾坤,只能长久注意,不可懈怠。小公主日后切忌油腻,勿碰辛辣,注意休养生息,另外我会开一个方子,每日煎服,切不可断。” 狐君夫妇连连应下,并命人提供笔墨,好让神医记下方子。 狐君又问道:“小女出生时,原本已与一位神君约定,要在小女年满七岁时,将她送到神君门下拜师修习。那位神君不喜门下弟子携带童子随侍,而如今小女这般身体……神医你看,等到她七岁时,出去拜师,能坚持得住吗?是不是还是让她在家中多住些时日为好?” 南海神医想了想,回复说:“问题应该不大。只是药要备齐,到时我帮忙将汤药制成丹药,随身携带便是。” 狐君夫妇连忙道谢。 小缘杏听得一知半解。 她本就年纪尚小,对许多事没有概念,且从小汤汤药药从未断过,也不介意日后再接着喝。 她心不在焉,心中惦记着哥哥。 等神医去写方子,缘杏就懵懂地扯母亲的袖子,问:“娘,哥哥呢?” 女君俯身摸了摸缘杏额前的头发:“你兄长已经从师门回来了,是特意回来看你的。他现在在写功课,等一会儿就能见得到了。” 小缘杏于是心安,便期盼了起来,守在窗前,等着哥哥何时来看她。 她疾病未愈,身体尚且虚弱,由于南海神医的嘱托,依旧不能下床,但现在比起之前坐都坐不起来、只能日日盼着窗外花开的日子,已经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小缘杏抱着爹娘给她玩的新纸笔丹青望着窗外,可是从白天盼到夜黑,熟悉的兄长也不曾出现。 她想着许是哥哥的先生们,还有他新拜的师父留的功课太多,所以哥哥做到晚上未曾做完,实在吃不住就睡了,明日一定是会来的。 如此想着,她便也在小仙娥的照料下熄了灯躺下,期盼地睡去。 然而,次日,缘杏从旭日东升等到夕阳日落,哥哥仍然没有现身。 第三日、第四日,依旧是如此。 缘杏试着问小仙娥,可是小仙娥们也是活泼爱玩的年纪,初回狐君宫,正忙着和姐妹们联络感情,更是难以顾得上这些,只是草草回答。 小缘杏每回得到的答案都是,小少君如今课业繁忙,这才不能来见公主。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在这里等哥哥。” 小缘杏温柔懂事,乖巧地回答,可眼底却难掩失落。 这一日,她又守在窗前等待。 因为兄长迟迟不来,她本就身体虚弱,连等几日有些累了,午后抵不过困倦,便沉沉睡去。 谁知半个时辰后,却被院中一阵喧嚷声吵醒,小缘杏揉揉眼睛趴到窗前,就看到好几个男孩背着弓箭从院门外经过,好像正要去练习射箭。 那个男孩中有一人,发间同样立着白色狐耳,眉目与小缘杏生得有六七分像,是金玉之貌,其他男孩熙熙攘攘,唯有他不言不笑,似与他人疏远。 尽管许久不见,但缘杏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她的双生兄长。 哥哥比以前长得高、长得开了,犹如玉枝小树初立,临风行走。 第3节 缘杏一喜,便要出声打招呼。 就在这时,似有所感一般,男孩停下步子,往缘杏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然而,兄长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一言不发地移开视线,仿佛漠不关心,然后走在其他男孩之中,很快消失在庭院外。 缘杏一愣。 她与兄长一母同胞、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前后就差一刻钟,自幼关系亲密。哥哥他小时候就少言寡语,但唯有对她耐心体贴。 哥哥是棋心,天生棋力出众,在她搬去万年树边之前,他还时常将棋盘棋子搬来自己房间,她喝药睡觉时,兄长就在旁边自己钻研,有时还会给她读自己上课学来的诗书词句,哄她睡觉。 距离上一回哥哥去万年树那里看她,才只有几个月。 那个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几天的功夫,哥哥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缘杏迷惑不解,她尚不谙世事,但也隐约晓得了,这几日哥哥不是没有时间来看她,而是不想来。 再没有什么事比与自家哥哥生出嫌隙,更让人难受了。 缘杏年纪虽小,疾病让她惯于忍耐,心里却也受了伤。 之后几日,小少君依然没有来看她,但缘杏也没有再提想要兄长来看她的事。 时光荏苒。 小少君不久就回了东天境,随他师父修行,缘杏则留在家中休养,没能在与哥哥见面。 等再得到兄长的消息,已是半年后。 这半年来,小缘杏身体好了许多,已经能时不时下床,也能用书房、自己坐在桌前写写画画。 身体变好以后,手臂手腕用笔也有力,她的画功日益精进,画出来的东西越来越真假难辨,能维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在纸上画了一只与自己体型相仿的小白狐,然后自己也化作原形,与画出来的小狐狸在书房里团团转着圈一起追尾巴玩。 不久,书房外传来喧嚷的交谈声,接着又有小仙娥靠近的脚步声。 小缘杏连忙变回人身,爬回椅子上坐好。 她画出来的小白狐尾巴一卷,眼睛笑眯眯地眯起,在地上摆出一个听话的坐姿,随之消散不见。 小仙娥们开门进来。 小缘杏问道:“外面,是哥哥回来了吗?” 兄长偶尔也会有假期,前几日家中就已受到哥哥从东天境寄来的家书,说他会回家住几天。 小仙娥点头道:“是的。不过少君他,仿佛心情不太好呢。” 缘杏问:“出什么事了?” 小仙娥回答:“好像是前些日子,仙门弟子开修炼大会,各家弟子都聚在一起修行比试,与少君一组的,基本上都是年纪相仿、刚拜入师门没几个月的小弟子、新弟子,少君是灵心伴生,自幼聪慧绝顶,师父又是东天女君,本以为能一举拔得头筹,谁知道却败了,还败得很惨,毫无悬念。” 听到这个消息,缘杏也吃了一惊。 她与兄长生疏了好几个月,但对兄长的天资还是清楚的,兄长定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若只是败了也就罢了,可听小仙娥的说法,却像是差距悬殊。 缘杏问:“赢了哥哥的,是什么人?” 小仙娥回答道:“是北天君的弟子。按照北天君的规矩,当然不知道他门下弟子的来路,只知道是北天君刚收的大弟子。那位小君一手仙琴练得极好,北天君给他起了代称,单字一个‘羽’。 “尽管没有人清楚那位小君来路,但他毕竟是北天君门下目前唯一的大弟子,故而其他弟子都尊称他一声——‘公子羽’。” 第三章 听到是北天君的大弟子,缘杏睁圆了杏眼。 她现在已经知晓了,她与北天君有师徒之缘。 在她出生时,北天君就已登过门,与她父母约定,待她年满七岁,就要只身前往北天宫城,拜北天君为师,随他修习仙法。 这么说来,北天君如今的大弟子,日后就会是她的师兄。 现在距离缘杏拜师的日子,还有一年。 缘杏问:“可是既然被称作公子羽,北天君的那位大弟子,年纪应当比哥哥要大吧?” 小仙娥回答:“是要大一点,可也大不了几岁。更何况,少君拜入东天女君门下的时间,其实是比北天君的大弟子要早的。少君素来努力,从未想过会被人击败,这一回受到的打击,可是重了。” 缘杏听得心神不宁。 如今她与兄长关系不如以前亲密,但她心里依然是关心着兄长的,得知哥哥受挫,她也不好受。 同时,她对北天君的大弟子、那位她未来的大师兄,内心生出了三分好奇。 善琴。 不知怎么的,小缘杏记起了万年树花开那日,她在小庐里听到的琴声。 不过她年纪尚小,先前病怏怏,记忆难免浑浑噩噩,现在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并不确定自己看得、记得是不是真切。 或许果真如小仙娥说的,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眼下,还是兄长来得要紧。 缘杏想了想,便道:“那我去看看哥哥吧。” 她现在身体好了六七分,虽然还在服药,可也不像以前那样,只能孱弱地留在床上,被动等待其他人的探望,她能够自由走动了。 缘杏已经好久没有与兄长见面,更不要说交谈,上一次碰面时,两人那样一言不发,也让缘杏与兄长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 缘杏在小仙娥的陪同下,往兄长居住的院落走,一边走,她一边在脑海中构思着等见到哥哥,要说些什么。 她心里还抱着期望,想兴许上回只是哥哥他心情偶然不好,等这回见了面,他们就没事了,能回到从前那样。 光是这样想着,她脚下步子就不由快了许多。 缘杏没多久就走到兄长房间门口,她抬手想要敲门。 可是,就在这时,里面就传来兄长随身仙侍的声音—— “……男君与女君大人也真是,明明少君你与公主是同胎出生,前后相差不到一刻钟,男君与女君大人,却这样忽视少君你!” 这句话激烈的语气,成功让想要敲门的缘杏,顿住了举在门前的手。 只听仙侍打抱不平道:“少君你也是棋心伴生,从小到大不知做了多少努力,可两位狐君大人眼中,竟只有画心伴生的公主! “小公主不过是生了病,两位狐君大人便都将整颗心放在小公主身上,为她到处奔波,却对有不少成绩的少君你不闻不问、少有关怀。少君才过四岁生日,便被送去东天女君那里修炼,而小公主却还是狐君大人们怀里的小宝贝、小可怜。 “少君你这般刻苦,在东天境,每日卯时起、丑时睡,几乎没怎么休息过。明明付出得更多的,得到的关注却反而不如病怏怏的小公主。 “身体健康,这又不是少君的错,难不成少君只是比小公主大一刻钟,又是健康的男孩子,就不想要父母陪伴和爱护了吗?狐君大人们这两颗心,未免也偏得太厉害了!” 小缘杏原本是想去看看兄长的,可这番话死死地将她堵在木门外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跟在她身后的小仙娥也是一个个堵住嘴呆若木鸡,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缘杏的眼神黯淡下来,她静悄悄地退下台阶。 她将手指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所有人都不要出声,然后带着捂紧嘴巴的小仙娥们,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院子。 小女孩的脚步又软又轻,半点声响也不会发出,及时离开,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听到这么一番话,要说缘杏心里完全不难过,那当然不可能。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因为自己的缘故,哥哥也受了那么多委屈。 难怪兄长不喜欢她,两人会在她养病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嫌隙……只盼望日后,他们关系不要更加恶劣才好。 缘杏的神态难掩失落,带着小仙娥们离去。 然而,待缘杏走远,少君屋里的仙侍也都埋怨完了。 这时,就听屋里传来少君不高兴的声音:“胡说八道!” 小少君名为缘正,向来少言寡语,平日里除了随师父、先生修习,就是看看妹妹,极少有生气的时候。 只听他说:“我与公子羽竞争,输了便是输了,是我技不如人、自视过高,怎么能怪到妹妹头上。 “她先天不足,自小不能下床,她也不想的,我作为哥哥,当然应该多加照顾。 “再者……她生得这么孱弱,或许也是因为我们两个同胞双生,是我……夺走了本该让她健康长大的营养和灵气。” 说到这里,小缘正的脸上也蒙上内疚的神情。 在他印象中,妹妹总是卧在病榻之上,她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还是画心伴生,自己活动自如,在外总是被人夸赞天资异禀,受到众星拱月的待遇,妹妹却只能卧床修养,一年到头连几个生人都见不到。 妹妹文秀乖巧,总是坐在床上画画,可又因生病,坐不直,画几笔就要咳嗽,有时候甚至要吐血。 但饶是如此,妹妹仍然体贴温柔,从不给他们添麻烦,有时候疼得厉害,也是自己缩在被子里捂着憋着,他要上去查看,打开被子才能发现。 想到她苍白的小脸,小少君便觉得难受,觉得有自己的一份错。 少时懵懂无知也就罢了,现在越是长大知事,看着被困在家中的妹妹,就越是愧疚,总觉得自己平日里享受的那些自由和喝彩,至少也应该分给妹妹一半。 明明两人是双生兄妹,他出入自如,拥有甚多,妹妹却要吃这么许多苦。 越是这样想着,就越不知该如何面对妹妹。 因为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便拖着不去见她。 其实他们之前见面,也就是他在一旁钻研棋谱,妹妹在床上画画,他们两人都爱安静,虽是兄妹,却少有交谈。 他这般沉默少言,缘正心里也不笃定,妹妹与他相处,到底有几分开心。 他知道自己性情有些冷淡,所以也不想让妹妹在病榻中,还要看自己这张不太懂得温柔体贴的木讷脸。 上回他们见面,妹妹看他的眼神,仿佛也有些疏远了…… …… 小缘杏从兄长住的独院回来,便没精打采。 倒是小仙娥们气得要命。 小仙娥们为她义愤填膺道:“小少君实在太过分了!公主生病,明明公主自己也不想的,他们哪里知道公主一个人的时候吃了多少苦头! “公主每天都要喝那么多汤药!看那么多次先生!身体就没有哪一刻是舒服的! “说是两位狐君大人偏疼公主,实际上狐君大人们平日里公事繁忙,一会儿上这个天庭,一会儿上那个天庭,又能有多少时间陪伴公主?我们公主住在万年树边的时候,一样几个月也见不着狐君大人几次! 第4节 “公主每天都盼着有人能来看她,结果呢,盼来盼去都是汤药,和窗外晃来晃去的树影!” 其他小仙娥也都在气头上,看有一人开口,纷纷跟着附和,恼得跺脚。 缘杏看着她们气鼓鼓的样子,仿佛都被气胖了,一个个全像是气球吹的胖仙娥,倒有些好笑。 但笑过之后,又是难受。 缘杏以前从不晓得哥哥原来是那样想的,情绪低落。 如今回忆,她觉得自己,的确是太过依恋兄长了。 其实哥哥只比她年长一刻钟,实在没必要让她、照顾她。 过去,她整天等着哥哥过来看她,像是麻烦的粘人精,或许无形之中也增添了哥哥的负担,加剧了哥哥对她的厌恶。 想到她与兄长的关系恐怕再难回到从前,小缘杏便觉得胸口闷闷的。 当日黄昏时,男君与女君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她。 缘杏的气色看起来已经比过去好很多了,可是毕竟还要每日服药,且她身体虚弱,特别容易感染风寒之类的小病,十分惹人担心,狐君们如果不是亲自看过,着实放心不下。 缘杏在父母面前转圈,示意自己安好,还给他们看自己最近作的画,展示她精神不错。 看缘杏还算康健的样子,狐君夫妇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不过,等到狐君夫妇看完她的情况,缘杏顿了顿,道:“爹爹,娘亲,我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况且医仙每日都来复诊,还有仙娥们照顾,你们不用总是过来看我。 “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不如平时先去看看哥哥吧,他现在拜师东天女君,不是时常都能在家里,出门在外,功课又繁忙,难得回家,哥哥他一定也很思念爹爹和娘亲。” 第四章 听到小缘杏的话,狐君夫妇微怔。 他们看到女儿稚嫩而认真的眼神,诧异地彼此对视一眼。 狐君夫妇两人,男君颇有几分书卷气,不像君王,反像书生;而女君位列帝君之位多年,仍然活泼灵秀宛如少女。 他们在儿女面前,都没什么架子。 片刻后,男君摸了摸小女儿的头,说:“我们晓得。杏杏不用担心,我们时常会看正儿的功课,平时也经常会去瞧瞧他在干什么、陪他下棋,我与你娘昔日忙碌,确实常有顾及不全的地方,但并未因为你的关系冷落正儿,你不用担心这个。” 女君笑嘻嘻地抱起缘杏来亲了亲,调侃道:“我们杏杏大了,还知道关心兄长了。也好,我们这就去看看正儿。” 自从缘杏身体好转,女君也放松许多,有时候还能开开玩笑。 她又亲了几下缘杏,像摆弄个小玩偶似的摸她的头发、顺她的耳朵,感慨:“还是女儿好,怎么亲怎么抱都行,一会儿正儿看我抱他,又要皱眉头了。” 缘杏见爹娘答应去看兄长,小小地松了口气。 而这时,男君也蹲下来,与缘杏平视,温柔地问她道:“杏杏,马上就到你和正儿六岁的生辰了,今年,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听到“生辰”两字,缘杏忽而一愣。 她与兄长同年同月同日生,她的生日,就是哥哥的生日。 她今年就要满六岁,这意味着,明年她也要同兄长一样离家,前往北天境,拜北天君为师。 北天君的规矩,不准带仙娥仙侍,缘杏自幼体弱,想到要离开父母兄长,独自一人前往陌生之地,终究有几分忐忑。 缘杏想了想,回答父亲道:“我想要新的图画册子,拿来临摹。” 缘杏喜欢画画,又是画心伴生,一向喜欢这样可以写写画画的东西。 狐君稍作思索,又问道:“什么类型的图画册子,你有要求吗?花草?还是动物?” 缘杏问:“我想要香囊的,可以吗?” 香囊的画册,这倒与寻常不同。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要求,女儿从小能做的事情不多,她有什么想法,狐君夫妇都会尽量满足。 狐君没怎么想,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几日后,小公主与小少君的诞辰便到了。 这是缘杏康复后的第一次生日,且她明年就要去北天境拜北天君为师,小少君拜过师父以后,也是难得留在家中,狐君们自然办得十分重视。 狐君两人上午祭拜四方,又散自己的仙力,为天下狐狸降下福祉。 这一日,世间狐狸,无论成仙的、未成仙的、开灵智的、未开灵智的,都不会受生病挨饿之苦,修为能够有所精益。 祭祀过后,许多狐狸都能感觉到自身的变化,一些生性比较聪慧的,便在对着天空狐君宫的方向伏身嗷叫行礼,表达对狐神庇佑的感激,以及对小公主和小少君的祝福。 祭祀结束以后,便是仙宴。 狐君两人邀请了五方天庭中的友人,还有有头有脸的神仙前来做客,为他们介绍缘正与缘杏两个孩子,希望将来遇到事情,他们也能庇佑这一双儿女。 缘正和缘杏两人生得可爱。 狐族美貌历来在三界有名,更何况是狐君的儿女,两只漂亮的狐狸崽子,一出面就赢得了客人的三分好感。 他们兄妹两个站在父母身边,时不时就会被摸摸脑袋。 九尾狐在世间是有名有姓的瑞兽,虽然狐狸聪颖,成神成妖的数量都多,在人间的口碑有些正邪不一,且不及龙凤那般显赫的名声,但仍是赫赫有名的上古神兽,平日里香火供奉极多,论起名望,远不是没什么人听说过的熊神、马神可比。 而缘杏与缘正的父母,是上古神狐之首,各路传说神话多见其名,平时来往的,也大多就是他们早年就认识的友人,放在如今,放出名字,就足以让许多新晋的神仙感到震撼了。 席上的人员阵容,可谓高级。 北海女君雍容华贵,着金纱缕衣,眉心画莲,她喝醉了酒,微醺捏了捏缘杏和缘正的小脸,懒洋洋地道:“阿娆,阿易,你们这双儿女真可爱,干脆咱们结个亲,我全部订下来,给我家那对姐弟,当我的女婿媳妇算了。” 狐女君将缘杏缘正抱入怀中,道:“你想得倒美!你家的姐弟都多大了,我家的正儿杏杏才多大?” 北海女君哼哼唧唧:“不多不多,才差五六百岁嘛,很快的。等过个五千年,你看还算不算有什么年纪差的。” “反正是不可能的,你不要想了!” 北海女君不死心:“大的不行,小的也可以啊!我还有个小儿子呢,已经在蛋里了!他爸爸每天都孵着,十年之内,保准给你孵出来!” 狐女君:“滚!” 白泽神君端详着两个孩子,也微笑道:“的确是两个好孩子,只是师门怎么这么早就都定了,既然要出门拜师,也不先问问我。” 白泽是古往今来第一瑞兽,兽身通体雪白,狮子身山羊胡,头上长角,他通晓天下万物之情,知晓天下鬼神,且有逢凶化吉之能。 此时白泽化作一个白衣神君,手握小茶盏,看上去风度翩翩,明明在一众神兽之中极受崇敬、地位崇高,却平易近人,好像很好相处。 狐男君道:“若是早知白泽神君有意,能够拜白泽神君为师,定然是小子与小女的福分。其实我们当初,是想让两个孩子留在狐宫修炼的,只是北天君先上了门,说是小女与他有师徒之缘,后来没多久,东天女君也来要走了正儿。 “他们两位都是难得开口,又都是良师,这才会让我们两个孩儿离家。” 因着北天君的规矩,缘杏被北天君收为弟子的事不宜外传,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狐君说话时,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不过,告诉白泽神君是没有关系的,他通晓世间诸事因果,是个万事通,即使不告诉他,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果然,白泽闻言,只是笑眯眯地呷了口茶,眼睛笑如弯月,轻轻地连声道:“可惜,可惜。” 又有一个神兽在一旁道:“说起年轻一辈,中央天庭那位天帝的小子,只比缘正缘杏大几岁,说是天资十分了得……” “哦?说说看。” 话题不久就又聊开了。 宴席上颇为热闹。 在座的不少都是名声在外的神兽仙君,走出去极受世人神仙尊敬,许多人甚至不敢与他们交谈亲近,但实际上,这些神君仙君私底下都友善健谈,对友人更是没什么架子,气氛热烈。 缘正和缘杏兄妹两个,虽是今日的小寿星,却被这群长辈们一会儿摸摸脑袋,一会儿捏捏脸蛋,像面团似的摆弄。 缘杏与哥哥站在一起,尽管长辈们说起他们都是一起说,可他们兄妹两人之间却没怎么说话。 只有他们自己能够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怪异。 缘杏乖顺地应付着长辈们的夸奖,可注意力却多在兄长身上。 兄长直腰挺背,总是平视前方,好像未曾注意到她。 缘杏一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互相绞着,想与兄长说话,可看着哥哥冷淡的面容,又难以开口。 终于,等到入夜,小孩子们到睡觉时间了,狐君们让仙娥仙侍陪着兄妹俩回去。 等走出宴殿,眼看着就要分离,她却一句话都还没有与兄长说过,缘杏才伸出手,一把拽住走在她前面两步的哥哥的袖子。 “哥哥。” 缘杏开口说。 “等你回去以后,看一眼你屋子门口的桂花树,我在右边那棵上挂了东西。” 缘正不善辞令,其实缘杏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生病多年都在修养,根本没有多少机会与外人说话。 小缘杏说得紧张,她的睫毛颤颤,不等看到兄长的反应,她已经松开了缘正的袖子,转身带着自己的小仙娥们跑了。 缘正看着被妹妹揪过的袖子怔了一瞬,望着她跑去的背影,又皱起眉。 缘正侧头对一旁的仙侍道:“去,你追过去看看,杏杏身体还不好,不能快跑,不要让她把身体跑坏了。” “是。” 仙侍应下,匆匆追去。 缘正担心地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人都已经走远。 缘正只得收回目光,走回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落离宴殿只有几步,没多久就走到了。 正如缘杏所说的,他门前种了几棵桂花树,现在已经到了开花的时节,树上金花簇缀,暗香浮动。 他们兄妹近日关系紧张,听到缘杏在他树上挂了东西,缘正其实纳闷,想不到会是什么。 他走到树下,举目望望,一会儿功夫,果然很快就在离他房门最近的那棵桂花树的枝杈上,找到了一件小东西。 是一个小香囊。 小缘杏个子还很小,因此挂得不高,看得出是踮着脚、踩着石头,好不容易才挂上去的。 那香囊,靛蓝底,流云纹,香囊上缀着金色的穗子,精巧得出乎意料,而缀的穗子却有些粗糙。 缘正微微出神,伸手摘下来。 他将小香囊拿在指尖捏了捏,发觉里面似乎有东西,便将香囊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