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沦陷》 第1节 《深度沦陷》 作者:酥芙蕾 文案: 【骄戾醋精大少爷x咸鱼美人弄弄子】 1. 宗家太子爷宗衍帅得咄咄逼人,脾气也是出了名的骄矜乖戾,对女人从来没有半分耐心。 晚宴上,封氏重提联姻的约定,宗衍不耐一指,“行,就她。” 众人哗然。他指的不是封家正儿八经的千金,而是封总跟女明星的私生女,才被认回封家不久的封窈。 被千金圈排挤、在角落里悠闲吃点心的封窈:哦豁。 发小私下劝宗衍:“那女人勾魂眼杨柳腰,长得太祸水,当情儿养着还行,娶个私生女大可不必……” 宗衍把玩着打火机,眉眼间散漫不羁:“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圈中盛传封窈狐媚勾人,巴着宗少不放。 众千金笃定宗衍很快就会玩腻,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转日,黑色豪车停在慈善拍卖会场外。 车门打开,一道柔媚的女声慵慵懒懒,“我懒得动,在车里等你不行嘛。” 属于宗衍的低醇嗓音冷冷响起:“不行。” 周围人暗笑封窈太不识抬举,宗少可不会给她脸。 下一瞬,只见俊美矜贵的男人下了车,俯身手臂伸向车内,将封窈抱了出来,搂着她咬耳朵。 “说好陪我的,你敢只陪到门口?又想糊弄,看来昨晚没罚够……” 2. 天降金贵未婚夫,封窈处处顺着大少爷的脾气,哄(糊)着(弄)他。 直到有天宗衍在气头上提了句解除婚约。 封窈顺着他:“好呀。” 喜闻封窈被甩,千金们组团来嘲,奚落她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隔天,校门外,众目睽睽之下,宗衍一脚踹飞了纠缠封窈的男人。 他紧攥着她的手腕,眼底血红,嗓音沙哑:“窈窈,你再哄哄我。” ◎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宗衍,封窈 ┃ 配角: ┃ 其它:接档文《唯一偏爱》《公主命》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你很身段吗,放下你的牛 立意:男女平等 第1章 你别想不开啊 午后时分,慵懒的夏风混着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封窈站在毕业答辩台上,慢声细语陈述着自己的毕业论文。 软绵绵的女声舒缓轻柔,犹如催眠小曲,台下三个评委老师眼皮沉重,不住地点头啄米。 封窈当然知道这是一天之中人最懒乏困倦的时段。正因如此,在决定答辩顺序的时候,她刻意选了这个时间。 糊弄学资深弄弄子,从不放过任何糊弄过关的机会。 果然,困成狗的评委完全起不了刁难的心思,强打精神提了两个问题,就放水给她高分通过了。 封窈礼貌地向老师们鞠躬致谢。 本科生涯落幕,不过她和庆大的缘分还未尽。她保送了本校的直博研究生,待将来拿到博士学位,她还打算留校任教。 庆北大学作为一流高校,教师待遇极好,研究经费充足,寒暑节假日多,食堂林立菜式多样,阿姨从不颠勺—— 世间还有比这座象牙塔更完美、更适合赖上一辈子的地方吗? 封窈脚步轻快走下讲台,美好的暑假在向她招手,马上就能回外婆家,葛优瘫咸鱼躺,做一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快乐废人…… “——卧槽!快看对面天台!” 才刚出教室,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顷刻间,走廊上本来在排队等待答辩的学生大噪,呼啦啦全涌向护栏。 本楼相隔二三十米远,正对着美院的昌茂楼。大企业家宗昌茂慷慨捐建的楼,全国各地不少学校都有。 大太阳刺眼,封窈眯眸眺去。只见对面楼顶上,赫然有个男生坐在天台边沿,双腿悬在外面。 好危险。 “不会吧这哥们儿不会是要跳楼吧?” “偶买噶,学校又逼疯了一个……” 众生嗡嗡议论,紧张中隐隐透着莫名的亢奋。楼下渐渐聚起了人,仰头张望。 有人试着喊话:“同学,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别想不开啊!” 封窈收回目光,转身不打算继续看下去。 她既不认识这位同学,又不懂心理学,爱莫能助。有老师和这么多热心的同学在,相信不会出事的。 “——哎,封窈!” 还没走出两步,同宿舍的冯璐璐瞧见了封窈,冲过来拉住她,“正找你呢!那个,不是刘东旭嘛?” 封窈只得停下脚步。“刘东旭?”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听过?” 冯璐璐瞪圆了眼睛,“他追过你的呀!你忘啦?新国国立美院来的交换生,在表白墙上狂刷告白,说你是他的缪斯女神,还在咱们宿舍楼下拉过小提琴……被你骂了的那个?” 封窈恍然,“噢!” 那还是开春的时候,快半年前的事情了。 封窈长了张美艳的脸,皮肤雪白,一双细长微挑的狐狸眼风情撩人,身材如其名,窈窕婀娜,凹凸有致。她在校园里从来不乏追求者,只是生性懒散,谈恋爱这种弄不好轻则劳心伤神、重则全家爬山的麻烦事,在她看来不是很必要。 通常对于追求者,她都是礼貌婉拒,能避则避。只是大好的春日清晨,正是裹紧棉被舒舒服服地酣眠时,有人非要扰人清梦,她被起哄的室友叫醒,起床气难免稍微有点大。 当时她推开窗,对楼下拉琴拉得如痴如醉的男生说了句:“同学,你这把锯,有点钝了。” “没有骂人哦。”封窈纠正道。 冯璐璐侧眼瞟过舍友这张过于妩媚的脸,压低声音,“你说,他该不会是因为你吧?” “有这么长的反射弧吗?” “……也是。” 冯璐璐忽然想起来,“哦对!我好像听谁说过他后来交了女朋友来着?” 就说嘛。 楼上楼下乌泱泱挤满了伸长脖子的人,老师领导们很快赶到了对面天台上,开始展开沟通劝说。 封窈把胳膊从冯璐璐手中抽出来,“你慢慢看,我先……” “——封窈!我要跟、跟文学院的封窈说话!” 这时刘东旭似乎是在劝说下开口了。 一声干哑发颤的嘶喊,仿佛一滴水落进了沸腾的油锅里,现场瞬时炸开了锅。 冯璐璐下意识地再次拽住封窈,张着嘴巴瞪住她。周围认识封窈的目光唰唰如聚光灯,争相照了过来。 庆大虽大,学生不免有重名,但“文学院的封窈”,指向精确。 马上便见主持答辩的徐教授快步奔来,手机贴着耳朵,“对对她在这儿……好的主任,明白……” “封窈你快来,赶紧劝他下来!”徐教授招手。 众生像摩西分红海一样让出了路,封窈从懵圈中回神,很为难:“可是,我基本上不认识这位同学,不知道怎么劝啊。” 万一劝不好,不会还赖她吧? “不认识他为什么指名找你?”别说徐教授不信,旁人的表情也明显都不信,不少人自认懂了——准是感情纠纷没跑了! “行了,你先过来!”事态紧急,徐教授没空跟她掰扯,“人命关天!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先答应,总之先把人劝下来再说!” 人命关天的大帽子压下来,封窈没得选,只能挪到晒得发烫的护栏前,清了清嗓子。 “同学——” 她才刚开口,对面刘东旭猛地坐直,身形摇晃,惊起一片呼声,吓得封窈的心也直颤,“……小心。” “窈窈!你终于肯见我了!”刘东旭的嘶喊如泣如诉,“我以为我失去你了……” 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热浪蒸腾,空气成了一面扭曲的透镜,将男生深情款款的脸折射得扭曲变形。 封窈一阵恶寒。 这是精神病吧? “同学,何出此言?我跟你并不熟……” “不熟,呵!”男生凄凉一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想公开,我不敢把我们交往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暴晒下的水泥板烫屁股,强光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刺痛。刘东旭抬手抹了抹,立刻放下手,手指死死地扣住天台边沿,生怕一不小心真掉下去—— 开什么玩笑!他是要成为当代罗丹的男人,生命多么贵重,怎么可能为个有眼无珠拒绝他的女人跳楼? 只是有人出的价码实在太诱人,要他在今天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第2节 按对方的要求,他最好卡着封窈答辩的时候上来,顺便毁了她的毕业答辩。 只是以为这楼看着不高,刘东旭上来后才感觉到怕。抖着腿直打退堂鼓,念着那人许诺他回国后大好的前途,他才咬牙横下了心来。 些微耽搁而已,她的答辩肯定还没完成…… 刘东旭想象不久的将来,比眼前多百倍千倍关注聚焦于他、膜拜他,兴奋如电流窜上脊背,他的声音颤抖变形,倒真像极了为情绝望的歇斯底里: “你要口红,要包包,我都给你买了。你说讨厌马玉玲,我也跟她分手了……你明明说你爱我,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 要素过多,信息量太大了! 围观群众炸了: “封窈我知道,文学院的院花,长得像苏冉!嗬,蛊王啊!男的被pua了吧,好惨……” “呸!我苏皇刚在戛纳封后,这种绿茶洗脚婢也有脸跨星系碰瓷?恶心谁呢?” “她肩上这个迪奥刺绣包,肯定就是刘东旭送的吧!玲玲分手哭了好几天,我们都以为是因为刘要回国才掰的……原来是被三了,太不要脸了!贱三去死!” “可是不是早有传闻,说封窈是被有钱老男人包养了吗?隔三差五就有豪车在校门口接她,所以咱们男生才追不到她呗。” “那怪不得这哥们儿动真格的跟女友分了手,她就变卦了。吊着玩玩的备胎,哪知道钩咬深了,翻车了咯~看她长内样儿就知道,肯定骚得很……” …… 阳光照在外墙上“昌茂楼”三个大字上,金闪闪的耀眼。人群之外,枝叶茂密的香樟树掩映的林荫道上,庆大的虞校长脸色铁青,光脑门上满是大汗。 ……非得挑今天闹跳楼,还非选这栋楼! 庆大校史悠久,前身庆北书院,是上世纪初由豪族宗氏出资支持创办。如今全国各地学校遍布几千座昌茂楼,但是庆大的这栋,才是最具意义的第一栋。 而此刻在他身侧,四个高大魁梧的保镖环绕下,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正是宗昌茂先生的曾孙宗衍。 也是校董事会最年轻却最有分量的校董。 “乌烟瘴气!”黑衣黑裤的青年面色阴沉,漂亮的眉眼间透着冷戾,“这就是庆大的水平?虞校长是收垃圾的么?” 宗家男人普遍长得不赖,宗衍更是相貌出众。剑眉浓长,鼻梁高挺,轮廓深邃凌厉,那种锋芒毕现的俊美,仿佛一柄出鞘的宝剑,令人不敢逼视。 ——这会儿大家的注意都在天台上,否则单凭这张脸,非引来大波花痴不可。 这位自去年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需要依靠轮椅,暴戾的脾气变得愈加阴晴不定。 车祸后他鲜少的几回露面,都是来探望同在车祸中重伤,至今躺在庆大附属医院加护病房里的心腹助理。植物人苏醒的可能微乎其微,他的情绪显然更是恶劣到了极点。 好在教务汇报说消防已经赶到,虞校长擦着汗回道,“充气垫在铺了,这个楼层不高,问题不大。涉事的这两个学生,过后会严肃处理……” “不是,等等,”跟着宗衍的杜景明眼神黏在一个方向,插了句嘴,“男的是傻逼该处分,屁大点事寻死觅活,可这祸水妞儿,就不必了吧?” 以杜景明资深纨绔阅女无数的眼光,楼上那妞儿,绝对是个难得的尤物。 美人凭栏,五官精致艳如玫瑰,凝脂雪肌仿佛自带柔光。栏杆的高度卡在腰间,正好凸显她傲人的上围—— “好胸~”杜景明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如此尤物竟然深藏在顶尖大学,而不是穿着清凉三点、摆着撩人姿势在体育周刊的封面上,真是…… 更让人有兴趣了。 “还真有点像苏冉,不过更年轻水嫩……名字也好听,”杜景明咂摸着,“封窈,丰腴窈窕,恰如其分,妙啊!淦,谁特么这么有艳福,先下手包了?要不是我惹怒了老头子得马上出国避避……” 宗衍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很快收回,嫌恶地冷嗤,“庸脂俗粉。” 不过又是个仗着几分姿色卖弄风情,自以为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人罢了。 男的更是跳梁小丑,哗众取宠。 “不如你也上去一了百了,下辈子记得投个长眼睛的胎。” 修长的手指不耐地敲了敲轮椅扶手,宗衍身后的保镖立刻推起轮椅,走向停在道旁的黑色宾利。 杜景明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几眼,嬉皮笑脸快步跟上,“你看不上最好,省得跟我抢~这妞我记下了,等我回来,嘿嘿……” …… 男生撕心裂肺的质问,仿佛还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 来自四面八方谴责鄙夷的目光犹如万千钢针,如果目光有实体,封窈现在已经是个刺猬了。 刘东旭深深陶醉在自己三言两语造成的效果中。 看—— 让一个女人社会性死亡,多么容易! 第2章 我穿麻袋都好看 骄阳毒辣,热浪扑面,封窈今天为了答辩特意穿了正式的连衣裙,舒适度和美观度成反比,又热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饶是她向来好脾气,也不免生气了。 诚然,得了精神病值得同情,可这样骑在墙头上散播不实信息,在她立志要赖一辈子的地方,败坏她的名誉—— 真是岂有此理! “刘同学,臆想症是可以治疗的。只要你先下来,校领导和老师都会帮助你……” “我没病!”刘东旭失控般地大吼,“我没病!我不要帮助!” “你别刺激他啊!”徐教授急得满头汗,这个刘东旭是新国来的侨胞交换生,万一出了事,麻烦不小! 围观者倒吸冷气: “卧槽这女的是生怕他不跳吗?” “太冷血了吧……” “那你要什么?”封窈的目光落在刘东旭放在身体两侧,无论表现多么激动,始终死死扣着水泥板的手上,“要怎么样,你才肯下来呢?” “我——” 刘东旭呼哧喘着粗气,高温和脱水让他感到头晕目眩,这出戏得抓紧唱完,不然要中暑了…… “我只要你!我要你爱我!” 男生嗓子冒烟的呐喊,字字泣血,绝望而又卑微,痴情感天动地。 深深打动了围观群众。 痴情男人有多惹人怜爱,把他逼成这样的女人就有多可恨。 蛇蝎□□,其心可诛,值得浸一百遍猪笼。 徐教授生怕封窈又刺激对方,“先答应他!” 楼下救生充气垫迅速鼓起,同时有几名消防员抵达了天台。余光扫过消防员的位置,封窈不动声色: “只要我爱你,你就下来?” 刘东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只要你爱我!” 他笃定她只能答应。人命关天,她可没有选择。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的下去,而路人更加会坚信背后有感情纠葛,过后她再否认也是徒劳…… “哦,我拒绝。” “……” 封窈没有理会众人的哗然,看向旁边一直在用手机拍摄的冯璐璐,“都录下了?” 冯璐璐点头。 封窈转向刘东旭,嗓音平缓清晰,“刘同学,我没有和你交往过,没收过你任何东西,更没有让你跟女朋友分手。一分钟之内,你好好的走下来,我可以考虑不追究你诽谤我的责任。” 说着她打开了手机上的倒计时钟,“过时不候,后果自负。”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是在劝说痴情男子不要跳楼吗? 怎么反过来威胁起来了? 刘东旭没想到她敢拒绝,一时愣住了。 这女人……这是不把他的命当回事! 怒火涌上心头,刘东旭咬紧牙齿,“窈窈,你怎么能否认我们……” “五十秒。”封窈很平静。 如果是熟悉封窈的人,就该知道,她表现得越是平静,代表着她是真正的被惹怒了。 ——说她冷血也好,没人性也罢,命是他自己的,死活关她屁事。 她已经烦透了这场无妄之灾。 “四十五。” “啊这,到底跳不跳啊?”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觉得这男的不对劲吗?唧唧歪歪磨磨蹭蹭的,感觉根本没想跳,就是做个样子逼迫女方,太low了吧!” “那还不是女的欺骗人感情在先?” “有锤吗?只是男的一面之词,真相如何还不一定呢!” “就是啊,封窈不是否认了吗?要是心虚的话,态度不可能这么硬气吧……” 人群中渐渐起了不同的声音,刘东旭汗流浃背,开始尝到骑虎难下的滋味。 跳肯定是不可能跳的,即便底下有充气垫,他也不敢冒险。 不跳,得有个不跳的说法…… “三十五秒。” 持续暴晒让人难以集中精神思考,对面封窈像一台没有感情的读秒机器,更令刘旭东心神慌乱。 而方才趁着封窈引走了他的注意力,一名消防员悄悄朝刘东旭接近,此刻终于,到了他的身后。 第3节 “三十。” “不!”毫无察觉的刘东旭咬牙死撑,“我为你付出那么多,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我——” 消防员猛然跃起,胳膊夹住刘东旭的脖子,奋力将他向后一拽。两人双双跌在了天台地面上。 一切只在一眨眼间。 行动来得突然,现场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时鸦雀无声。 足足过了好几秒,倒抽气声、惊呼声、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疑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不少人欢呼鼓掌。 “我去,太帅了吧!chua的一下,就给他薅回去了!” “呼……人没事就好。呵呵,这女的很失望吧。” “我觉得封窈刚才是在故意扰乱他,好给消防员制造机会!” “少揽功了,她有那么机智?我不信。” “哎那不是马玉玲吗?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感受……” …… 险情消弥,消防队准备收队,学生间的八卦议论却依然火热。 刘东旭不幸中暑晕倒,被送去了医务室,前女友马玉玲跟过去照顾,另一当事人封窈无动于衷堪称冷血……各路消息满校园飞。 封窈当然不是无动于衷,她第一时间把冯璐璐拍的视频拷了一份。 “你要这个有什么用啊?”冯璐璐不解。 宿舍走廊上不时有人走过,经过这间时,仿佛不约而同般放轻放缓了脚步。压低的絮絮说话声隔着门听不清,但不难想象是在指指戳戳。 女性在舆论中天然是吃亏的,开局一张图,都能被人编排出有鼻子有眼的风流故事来,更别说刘东旭上了天台,可以说是用生命在嚷嚷了。 现在外面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就连早已搬出去的那两个室友也在群里感慨,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蛊王竟在我身边”。 冯璐璐代入封窈的处境想了一下,都觉得窒息。 虽然封窈偶尔被豪车接走,回来又多了奢牌的新款包包衣饰,说实话冯璐璐也挺犯嘀咕的,但要说跟刘东旭地下恋爱…… 这女人天天睡觉睡不够,联谊从来不去,校草约也不理,懒成这样还欺骗什么感情啊。 但“她太懒了不可能”这种理由,说出去谁信呢…… “诽谤的证据呀。”封窈洗了个澡,换上轻薄的棉麻t、阔脚裤,总算舒服多了。 “你不是说他下来就不追究了吗?” “我说的是‘可以考虑’,”封窈一脸坦然,“我考虑了啊。” 又没有承诺考虑的结果。 冯璐璐:“……”语言的艺术之高级糊弄。 这时封窈的手机响了一声,弹出一条短信:【东门,十五分钟】 跟接头暗号似的。 冯璐璐不小心瞥见,脸上闪过一抹复杂。又是那个,金主吧。 封窈没有察觉,反正答辩完成,她在学校已经没什么事了,东西都打包装箱,可以回头再来拿,她拎起包抓起太阳伞,“我先走啦。” “啊?”冯璐璐愣住:“这就走了?回头辅导员要找你怎么办?而且我好像看到说马玉玲跟她的姐妹团要找你撕逼……” 封窈:……快跑! 知了隐在树间叫嚣,为烈日呐喊助威,花坛里的草木被烤晒得蔫头耷脑。 封窈撑着阳伞走到东校门,发现溜得太急,来早了。 庆大作为莘莘学子的梦中情校,总有游客在校门口参观拍照。封窈找了个树荫下的角落,免得挡到人家的镜头。 “妲己娘娘这个广告拍得好种草啊!我昨天下单了同款色号,一天刷八百遍快递走哪儿了。” “我!也!是!妈的这女人是防腐剂当饭吃吗?我小时候她就长这样,我都高中了她还一点没变,这科学吗?” “我那天在八卦组看到一个帖子,说苏冉就是真·狐狸精,当年演妲己是本色出演,所以一直单身不婚不育什么的,分析得有鼻子有眼,我差点就信了!” “噗哈哈哈这是黑吧!就离谱……” 女孩们叽叽喳喳,封窈抬起伞沿,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向马路对面。 建筑外墙上招牌琳琅,中间c位最大最醒目的广告牌上,雪肤红唇的女明星眼波流转,美得咄咄逼人。 “嗐,不结婚生子是怕影响事业吧,很多女明星生完孩子再复出,肉眼可见的糊了。” “可惜了,美貌基因不传下去多浪费……” 封窈摸了摸脸。应该,不算太浪费吧? 稍倾,一辆车窗漆黑的迈巴赫商务车向右变道,缓缓在路边停下。 封窈走上前,收起阳伞,将车门拉开一条缝,熟练地钻了进去,在外人将目光窥探进来之前,迅速合上了车门。 宽敞的车内冷气凉爽,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广告牌上的女明星本人闭目斜倚在皮质座椅里,脸上敷着面膜,腿边的铂金包里探出厚厚一摞剧本,上面满是荧光笔做的标记。 封窈乖巧:“妈。” 又向前面开车的经纪人陈玉芳打招呼,“芳姨。” 陈玉芳笑着回应,苏冉眼皮微掀撩来一眼,嫌弃道:“你穿的这是什么,麻袋吗?” 封窈泰然自若:“我穿麻袋都好看,基因好,没办法。” 陈玉芳噗的笑出声,苏冉的面膜差点裂开。她索性揭了下来,用下巴指了指座位中间的橙色大盒子。 “毕业礼物。” 苏冉喜欢包,也喜欢送包。封窈扯开丝带系成的蝴蝶结,打开盒子,里面果不其然,又是个铂金包。 拎起来掂了掂,自重好几斤,再装上几本书—— 封窈收起来,柜子里吃灰又添一员,“谢谢妈妈。” “还有这个。”苏冉又丢过来一个牛皮纸袋。 礼物还挺不少,这又是什么,房产?股权?封窈猜测着,从纸袋中抽出来一份文件。 扫了一眼,烫手般忙不迭塞了回去。 不是礼物! 这是一份雇佣合同——确切来讲,是一份为期两个月的短期雇佣合同,工作地点叫什么伴月山庄。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伴月亮伴星星都不干,封窈拒绝:“我暑假有安排了,要回去陪外婆。” 第3章 男同竟在我身边 苏冉生下封窈时才十九岁,同年她主演的《商纣传奇》开播,一夜爆火,万人空巷。 也是在那一年,封窈的生父封季同娶了邹家千金。 未婚生女,在现在都难免被指指点点,更何况是二十年前。封窈的存在自然是瞒得死死的,自打出生,她就一直跟着外婆,由外婆养大。 苏冉工作繁忙,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面,而封季同另有家室,那就是一个更复杂的情况了。 后来封窈考入庆大,外婆一个人留在鹤镇。好容易到了暑假,她要回去陪外婆,这个理由非常理直气壮。 苏冉似乎也没有太坚持,只道:“你不如考虑一下。” 封窈乖巧点头,“好的妈妈,我会好好考虑的。” ——考虑两三个月,一直考虑到九月开学,差不多就考虑好了。 前方陈玉芳暗自惊异。苏冉性格强势,决定的事情从来不容反驳,像这么好说话,实属罕见。 果然女人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是孩子啊。 “对了妈妈,”封窈想起正事,“帮你打名誉权官司的律师,借我用一下。” 苏冉涂抹护肤品的手顿住,转过脸来,“怎么?” 封窈叹了口气,把今天的闹剧讲述了一遍,奉上现场实拍的视频。 陈玉芳听得直冒火:“什么玩意儿!哪来的癞□□净做白日梦,憨批犊子想屁吃……” 苏冉眼眸微垂若有所思,一时没有开腔。 “是不是,那边?” 封窈一句问得不明不白,前方激情开骂的陈玉芳却像被按了暂停键,戛然收声。 刘东旭的行径,封窈初时以为精神病犯了,只是后来看着,更像是故意为之。 只是她思来想去,一个人不大可能在被拒绝半年后,才想起来要报复;而她在学校里向来与人为善,她还真想不出,有谁会这么恨她。 那就只有,那边了吧。 那边——主要是封季同的太太邹美婷,最近得知了封窈的存在,正闹得鸡飞狗跳。 苏冉倏然冷笑一声,涂着绛红猫眼甲油的指尖用力划过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 封窈如释重负。 不用她管最好,她还只是个三岁零两百多个月的孩子,大人的事情少掺和,小孩子就应该好好的过暑假,吃西瓜吹空调,快乐逍遥。 接下来苏冉还有通告要赶,封窈先被送回了苏河花园。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这片地标性楼盘里的一套公寓。 母女相见的时光一向如此短暂,封窈早已习惯,反倒是陈玉芳从后视镜里看着抱着盒子走进小区的女孩,心中怅然。 这孩子太乖了,从小就乖,见不得光一样的被藏着,没有愤懑不满,也没有让人头疼的叛逆期,乖得让人心疼。 “真快啊,好像昨天还扎着小揪揪,转眼就大学毕业了。” “你是在提醒我老了吗?” “哪有!”陈玉芳果断转移话题,“伴月山庄那边,窈窈不去的话,是不是得再找个人?” “她会去的。” 第4节 “……诶?” “她会去的。”苏冉没有多解释,拿起剧本继续研读。 *** 庆城依山傍水,东面群山绵延,云遮雾掩,宛如一片人间仙境。 轿车出了市区,一路向东,驶过豪宅林立的别墅区,继续向山上进发。 后座里,封窈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葱郁林木,眼神木然。 大意了。 她是想回去陪外婆,可万万没想到,外婆跑了。 ……也不是跑了,就是说走就走,坐豪华游轮环亚欧旅行去了。 外婆不是那种临时起意说走就走的人,这一看,就是苏冉的手笔。 膝头上的手机震了震。 钱富贵:【那你就去了?不再挣扎一下?】 封窈的朋友不多,真正交心的只有钱姝。当初还在小学,几个同学嘲笑封窈没爹没娘,钱姝不仅自己挺身而出,还把她哥钱昊喊来,把对方收拾了一顿。 ——现在想想,钱昊比钱姝大了十几岁,快工作了的人,爆锤小学生,真不害臊呢。 当时的封窈只觉得这个高大威猛的大哥哥帅气极了,小小的芳心第一次萌动,动得热烈,后来死得也震撼—— 罢了,往事不堪回首。总之她和钱姝一路到高中都是同班,直到高中毕业后钱姝出国,这才天各一方。 幺幺灵不灵:【只要我先躺平,就没有人能打倒我。】 钱富贵:【……你好咸啊.jpg】 车沿山路蜿蜒向上,在半山腰拐了个弯,又往前开了一段,在一扇气派的黑色雕花铸铁大门前停下。 门后有警卫站岗,戒备森严。 封窈下车说明了来意,看着警卫拨了个电话,然后告知她,“请跟我来。” 封窈把行李箱从车上拿出来,在警卫的引领下,上了一辆摆渡车。 摆渡车悠悠前行,阳光明媚铺洒下来,雕塑喷泉水花闪耀,花园里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芳草萋萋绿茵如毯,偶有石板小径交错,绵延入林荫深处,隐隐还能听见流水潺潺。 封窈看得目不暇接。 就在她快要产生自己是在度假景区观光游览的错觉时,葱郁树木掩映中,终于显露出一栋豪宅。 那是一栋地中海风格的三层别墅,白墙红顶,长长的回廊绵延上百米,在尽头垂直拐弯,许多根石柱支起一个又一个拱形。阳光下红色的琉璃瓦光彩炫目,透过镂空的拱门,蓝宝石般的泳池泛着粼粼波光。 太美了…… 封窈回想起路上经过的别墅区,跟眼前美轮美奂的建筑一比,都是弟弟。 摆渡车在石砖道上停下,封窈下了车,从别墅里走出来一个年长的女性,约莫五六十岁年纪,穿戴简单整洁,面目很和善。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嘀咕了句“是女的?“然后才扬声招呼,“我姓朱,这边请,我先带你去见少爷。” “朱婶好,我叫封窈。”封窈把行李箱留在了门口,跟上朱婶。 沿着回廊七拐八绕,穿堂入殿走了半天,这栋豪宅之大,让封窈忍不住发出无产阶级的感慨:“打扫起来肯定很辛苦吧。” 朱婶看了她一眼,“还好,有专门的人手负责整理打扫、打理花园。” 这得雇多少人啊……不愧是“少爷”,好大的排场啊。 “到了。” 前面是一方庭院,地面中嵌着一汪浅池,池水清澈见底。池畔的树荫下,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漫不经心地向池中抛洒鱼食,肥美的锦鲤摆尾争抢,水面荡起点点碎金。 这位想必就是“少爷”了。 在朱嫂的眼神示意下,封窈沿着赭红砖石铺就的走道上前,在轮椅侧方一米开外停步。 “你好,我——” 目光落到男人的脸上的瞬间,封窈突然觉得这一路上看过的美丽风景都黯然失色了。 上帝在创造这个男人时,一定满怀着喜爱,精心为他雕琢出近乎完美的线条,明朗凌厉,俊美得耀眼。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浓黑,映着水面跃动的光点,仿佛繁星闪烁的宇宙,让人一不小心就会迷失…… “——看够了吗?” 声音也很有磁性,就是冷得掉冰渣,透着一股被冒犯的怒意。 直勾勾盯着人看确实有些失礼,封窈收敛了目光,“抱歉,你长得真是……” 这副出色的容貌,单用“帅”或者“好看”来形容,实在太委屈了他。眼梢的余光掠过那一池锦鲤,封窈得到了灵感:“沉鱼落雁。” 宗衍微微一怔,旋即更加恼怒:花痴女人简直不知所谓! “你是不是想找死?” 原来真正帅的人,连发怒瞪人的样子都是帅的。封窈欣赏完,答:“不是呀。” 她从包里拿出合同递出去,继续方才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封窈,是你的临时助理,这是签好的合约。” 这个妖艳媚俗的女人,如此坦然自若,几天前才有人为她跳楼自杀,似乎完全没被她放在心上。 宗衍冷眼睥睨:“你是谁的人?” “什么谁的人?”封窈莫名,“我不懂你的意思。” 装傻充愣,意料之中。 自从他到山里来休养,有些人想方设法伸手进来,什么招数都用尽了。 可惜又是白费心机,他的身边,不需要一条仗着姿色勾三搭四的美人蛇。 “派你来的人没告诉你么?我从来不用女人。” 哦嚯,男同竟在我身边—— 封窈重新打量了这位轮椅上的俊美少爷一眼,从来不用女人,想必上床也只用男人喽。 “打扰了。”麻利地转身就走。 还以为至少得干上几天,才能成功被炒鱿鱼,为此她研究过每天一个失业小技巧,譬如老板夹菜我转桌,老板唱k我切歌,老板加班我先走,老板喝水我刹车…… 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这下可以向妈妈交差了——性别不合,这可不能怪她。 风吹枝叶轻摇,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后,宗衍还没回过神来。 ……欲擒故纵? 第4章 怎么可能这么清心寡欲 领封窈进来的时候,朱婶心里就直犯嘀咕。这回的助理怎么是个姑娘,而且长得太过出挑了,看着不太.安分。 少爷最厌恶不安分的女人。 果然没一会儿,这位封小姐就出来了。 宗衍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把人骂哭也不稀奇,朱婶想着多少安抚两句,然而却见封小姐唇角含笑,神色轻松。 这,不像是被赶走的样子啊。 朱婶有点不确定,委婉问道:“封小姐,需要为你安排房间吗?” “嗯?”封窈明白过来,“哦,不用了,我不会留在这里。” ……那咋还这么高兴? 现在的年轻人,朱婶真是搞不懂。她带封窈回到门口,看着她拿起行李箱,朝外走了没几步,又转头折了回来。 果然还是不甘心吧。 可惜宗衍的决定没人能改变,再纠缠只是自取其辱。朱婶做好了劝告的准备。 “请问,”封窈礼貌地询问,“可以搭个便车到大门口吗?步行出去,有点远。” 朱婶:“……”是她疏忽了。 正好这时一辆摆渡车开了过来。看到车上的人,朱婶“啊”了一声,懊恼地拍脑门。 她今天真是,糊里糊涂的!差点都忘了,又到复健师上门的日子了。 虽然每回都无功而返,来也白来,但万一呢?万一今天少爷愿意做复健了…… 朱婶再顾不上封窈,匆忙交待了陆伯一句,便领着复健师进去了。 “姑娘,你是有朋友来接你吧?”陆伯载上封窈,把车开得不快不慢,回头问道。 封窈晃了晃手机,“我打车。” 没想到马上就能走,早知道,就让来时的司机等一等了。 “哎呀,那可不一定能打得到,”陆伯忧心道,“这地方太偏了,多少人都不晓得哦……” 陆伯的担忧很有道理,打车软件的地图定位上,根本就没有“伴月山庄”这个地点。封窈看着屏幕上大片空白的绿色中代表她的那个孤零零的小点,一时陷入了沉默。 孤零零的小点持续闪动,仿佛向茫茫宇宙中发射信号呼叫其他智慧生物的地球人,无人应答。 “你来时坐的车呢?”陆伯在大门口停下,热心出主意,“还找那个司机啊,起码晓得路。” 来时的车是苏冉安排的,封窈没有司机的联系方式。她谢过陆伯,给苏冉打电话。 电话响了有一会儿才接通:“怎么了?” 苏冉的风格,有事说事,没空寒暄。封窈简单说明了情况,表示自己需要人接。 对面沉默良久,久到封窈差点以为被挂了电话。 “……妈妈?” “我建议你再努力一下,想办法留在那里。”苏冉终于开口,“你才刚到,哪能就这样被打发走?” 可是我很乐意被打发走啊—— 封窈委婉:“他只要男人啊,我总不能原地变个性吧。” 听筒中传出扑哧一声轻笑。 第5节 “窈窈,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苏冉再开口时语气很严肃,仿佛刚才那声笑只是错觉,“邹美婷这个女人又蠢又毒,我不放心你的安全。你待在宗……在伴月山庄里,她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去。” “我假期都家里蹲,又能怎么……” “独居就安全吗?你一步也不外出吗?没有千日防贼的,她要是哪天找一群小混混凌.辱你呢?” 封窈骇然:“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 “永远不要用你的底线去揣测别人,有的人没有底线。” “……” “听我的,留在那里,是你最好的选择。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我马上让人去接你,这个假期你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助理好了。” 封窈倒吸一口冷气。 苏冉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她的助理都是跟着她连轴转,24小时call,绝不可能糊弄。 “我感觉这边还能再抢救一下!” 两害相权取其轻,挂了电话,封窈转向陆伯,甜甜地笑:“伯伯,方便再带我回别墅吗?” *** 再次被朱婶告知少爷不见他,张博康面上忧心遗憾,心中却颇不以为然。 同样的情形每周都重演,他受雇于人,按时来点卯,走个流程。 早有耳闻,宗家这位太子爷脾气暴戾无常,之前有个看护,还是个美女,被他扔东西砸破了额角,赶了出去。 呵,不过是投了个好胎,一帆风顺惯了。听说宗家众多子孙中,宗衍是唯一一个被宗老爷子带在身边亲自养大的,一直有传言,宗老爷子有意跳过子辈,直接将权柄交给这个最受宠的孙子。 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一朝沦为残废,内心脆弱受不了打击,就一蹶不振,龟缩在这深山里自暴自弃。 真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宗家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他一辈子站不起来呢…… 张博康腹诽着出了别墅,与去而复返的封窈擦肩而过,他顿住脚步,扭头回望。 这个长相妩媚的女人,他来时看见她,未作多想,不过—— 老有人向他打探,想知道宗衍腿废了,那方面,是不是也废了。 他出入山庄这么多回,虽然没能接触到宗衍,但也没在这里看见有姿色、能暖床的女人。这种不缺女人的豪门大少,如果不是不行,怎么可能这么清心寡欲? 原来并不是没有女人啊…… 擦肩而过的人揣着什么心思,封窈不知道也不关心,眼下她需要说服朱婶,再让她见那位“少爷”一面。 “……这件事重要与否,是不是让他亲自来决定比较好?” 陆伯答应带她回来时很犹豫,想来是怕触怒少爷;先前朱婶第一眼见她时面露意外,却还是领她过去,交由少爷来裁决。 由此可见,在这个山庄里,那位脾性不佳的少爷是绝对的权威,封窈想朱婶不会轻易自作主张,越俎代庖。 朱婶踌躇片刻,叹了口气,“你随我来,要是……”每次复健师上门,宗衍都会格外暴躁,女孩子面皮又薄,她几乎能预见到她待会儿被骂得哭哭啼啼,忍不住先给她打个预防针,“要是少爷生气发火,说话难听点,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是成心的。” 区区难听话嘛,封窈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人长两只耳朵,不就是为了一个进一个出么。 这次没有再到水池边,她被带上了楼。 ——也是,少爷再闲也不能一天到晚喂鱼,鱼会撑死的。 又是一通七拐八绕,朱婶在一扇厚重的门前停步,抬手轻敲了敲,“少爷,封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见你。” “叫她滚。”门内传出不带温度的三个字。 朱婶歉意地冲封窈笑笑,少爷不见,这就没办法了。 封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个没礼貌的男人。 她扬起声音:“我是来讨薪的!你欠我两个月的工资,今天必须结清!” 朱婶呆滞。 这个封小姐刚才只说合同有些问题要解决,没说什么讨薪啊! 里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无产阶级的吼声镇住了,隔了一会儿,“进来——” 阴冷的语声,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冷得令人发寒,就像是地狱恶魔的召唤,进去就把头给你拧掉。 封窈推门进去时,朱婶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复杂眼神。 这是一间巨大的书房,宽敞通透,采光明亮。几面书架错落有致,透过宽大的落地窗,能看到碧蓝的泳池和绿意盎然的花园。 宗衍向后倚着,两条长腿随意地支在身前,冷眼睥睨的姿态,生生把轮椅坐出了龙椅的气势。 “你,说要讨薪?” 女人欲擒故纵的伎俩,他见过不少,她会回来纠缠,也不出意料。 只是,敢讹到他头上,这倒还是头一遭——莫非这条美人蛇以为这招剑走偏锋,能让他另眼相看? 简直愚蠢得可笑! “是啊。”封窈顶着男人压迫感十足的眼神走上前,取出那份合同。 “根据协议,工作期限内,如乙方主动离职,不得要求甲方支付任何薪酬;如甲方无正当理由解雇乙方,则无论工作时长,须向乙方支付全额薪酬以作补偿。先生,性别歧视,可算不上是正当理由。” 找临时助理这种小事,一向是王秘书在负责,具体合约条款,宗衍没空也没必要屈尊过目。 他只觉荒谬:“你哪来的资格被解雇,凭你这颗当摆设都掉价的脑袋异想天开吗?” 这位少爷真是傲慢本傲了,合同举在他面前,看都不看一眼,还人参公鸡。 封窈指着第一条,念给他听:“工作期限为两个月,自报到之日起。” 她不辞辛劳,翻山越岭,来到这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山庄,报到的姿势很标准了。 既然已经是工作期限内,他嫌她不是男人而赶人,可不就是无故解雇嘛。 宗衍冷着脸抄过合同,垂眸一目十行,越看脸色越阴沉。 封窈火上浇油:“请问是付现金,还是银行转帐?” 她承认她有赌的成分——傲慢的资本家,能允许打工人什么活都没干,白拿着他的钱高高兴兴地走人吗? 第5章 屁股是黏在椅子上了么!…… 傲慢的资本家,能允许打工人什么活都没干,白拿着他的钱高高兴兴地走人吗? ——做什么美梦呢! 封窈看着宗衍毫无风度地把那份合同撕得稀碎,又当场打给甲方代理人王元化、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怒气冲冲地摔了电话,黑眸森然眯起,眼神如冰锥般上下打量她。 “你想留下来?” 唉,其实不想的,谁会想打工呢?还不都是生活所迫,没有更好的选择么。 封窈说:“或者你可以付我两个月的薪水,我马上就走。” 宗衍冷嗤,透着不加掩饰的轻蔑。贪得无厌的女人,还妄想不劳而获? “明早八点过来,工作内容会发到你的邮箱。”他的语气森寒,“你最好有足够的能力胜任这份工作,否则……” 否则他就有正当理由请她滚蛋了呗,封窈点点头,“明白了。” “明白了就给我出去!” 噫,态度真恶劣。 很显然,她虽然是能留下来了,但也把新上任的老板给得罪死了——那些什么“老板敬酒我不喝,老板走路我坐车”的小技巧,比起她干的这一票,都不够看的。 不过无所谓,反正目的达到了,封窈不跟没有风度的人计较:“好的,少爷。” 她转身出门,去找朱婶安排住处。 “……真的?” 朱婶声音都惊疑得变了调,实在难以相信她竟然让少爷改了主意。不敢随便听信一面之词,她还得向宗衍确认。 余怒未消的宗衍又被问得火起:“随便安排,反正她过不了几天就会乖乖卷铺盖!” 那个贪婪狡诈的女人,他一定要叫她后悔来到这里! …… 喧闹燥热的繁华都市,尾气混着暑气在烈日下蒸腾。 封宅的客厅里,白瓷茶杯碎了一地,女人尖利的嗓音透着歇斯底里:“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爸的嘴脸!他为了那个贱女人,还有那个小贱种,他是不想要这个家了!” 封嘉月长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弱质纤纤的模样,劝慰起母亲来也是细声细气,“妈你先消消气,你越生气,外面的人越得意。” 这气可没那么容易消,邹美婷咬着牙:“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往常听谁谁家男人养情妇生野种,我都当笑话看,谁知道,谁知道……” 封嘉月避开地上的碎瓷片,给母亲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茶。 任谁活了二十一年,才突然得知父亲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女,比她还大一岁,第一反应都是无法接受。 父母虽然算不上什么恩爱夫妻,但是在同阶层的人家里,见惯了各种腌臜狗血,相较之下,她的家庭算是很和睦了。 哪知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其实潜藏着一场巨大的风暴,一直在悄然酝酿着呢? 风暴已然来袭,沉浸在失望愤怒之中,只会给人可乘之机。不如冷静下来,理智的面对,先牢牢地占住道德高地。 “问题出现了,就去解决它,一次解决不了,就慢慢解决。”封嘉月捧着茶杯,慢条斯理,“爸爸从来没有说过不要这个家了,你这样一味的发泄情绪,才是在把他往外推。” “这还是我的错了?!我说那是个贱种有什么不对?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下贱东西!” 封嘉月想叹气。 封季同方才发火,除了庆大的事情败露,他拿着证据找邹美婷对峙,另外,还不更是被她一口一个贱种给激怒了么? 在男人眼里,那可是他的亲骨肉,是他的种——骂贱种,岂不是在骂他? “如果你想要爷爷奶奶支持我们,最好不要在他们面前用那个字眼。”尽管清楚邹美婷多半听不进去,封嘉月还是不得不说,“妈,我只让你安排人去闹跳楼,效果达到,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还要雇水军上网络发散呢?” 虽然没有预想的顺利,封窈当众否认,多少影响了一些效果,不过流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捕风捉影,只要沾上了,就别想洗清。 只是邹美婷还觉得不够,转头又雇了水军,打算在网上炒作一番庆大捞女丑闻。 她怎么不想想,苏冉在演艺圈混了半辈子,雇水军带节奏这种事情,仓促的去做,不是班门弄斧吗? 这多此一举就是白白授人把柄,让苏冉轻易抓到了证据。 第6节 更何况,庆大向来注重声誉,对网络舆论监控很严,绝不会允许负面新闻被炒起来——没看那天校园里闹得沸沸扬扬,网上却悄无声息吗? 庆大的背后,可是宗家…… “打她就打她,天经地义,还管什么手段?”邹美婷只觉得女儿净挑她的刺,根本就不是站在她这一边,“你弟弟呢,什么时候能联系上?” 弟弟封嘉文参加环球帆船赛出海比赛了,茫茫大海之上,断网几周都是正常。 况且他正是冲动的年纪,性格像母亲一样急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这不妨碍邹美婷一遇到事情,脑子里就只想找儿子做倚仗。 封嘉月放下茶杯,白皙面容上神色平静,“妈妈,我之前就说过,那个女人的名气,既是她的优势,也是她最大的弱点。一桩惊天丑闻,足以摧毁她,让她再也爬不起来。” 庆大的那一出,只不过是个铺垫。待到某影后插足别人家庭、隐瞒私生女的事情被曝光,再翻出庆大这件事情,所有人都只会两相印证,盖棺定论:啊,有其母必有其女,一路货色。 “不行!”邹美婷想也不想的激烈反对:“不能曝光!一有风声马上就会闹得人尽皆知,这不是在帮贱女人的忙,让天下人都来看我的笑话吗?!” 她对女儿十分不满,“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情况?那个女人巴不得想公开,你爸也想光明正大的把那个小贱种弄回来,你呢?你也来撺掇!你是不是想借这个来讨好你爸?我告诉你啊封嘉月,那个小贱种,跟她妈一样就是个狐媚胚子,放她到家里来,不光是你爸,你就等着她把你的一切都抢走吧!” 封嘉月垂下眼,眸光幽暗。 虽说妈妈的脑子不太灵光,逻辑一塌糊涂,但是最后那一点,倒真是切中了要处呀。 她是封家唯一的千金,封氏的未来是她的,她连弟弟都不会让,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就更不能容忍了。 *** 封窈的房间在二楼东侧,面积不大不小,陈设简洁雅致。 拉开窗帘,远处是绵延起伏的青山,夕阳西沉,漫天霞光似锦。阵阵微风迎面而来,带着山间独有的气息,凉爽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晚餐的时候,封窈认识了一下在这座山庄里工作的“同事”们。 朱婶的职责相当于管家,兼任少爷的专属厨娘。除了朱婶外,这里还有负责采买运送的陆伯、厨师明叔、负责里里外外打扫整理的帮佣若干、园丁花匠加上保镖警卫一众人等,几十号人维持着这座庄园的运转,为少爷一个人服务。 而她这个临时助理的职位,此前已经换了不少个,无一例外,都是没干多久就触怒少爷被撵走了。 看来是没有人头铁到直接找少爷要补偿,顶多去跟代理人协商吧。 哦对了,她还终于得知了少爷的尊姓大名——宗衍。 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jpg 山间夜晚寂静,偶尔伴着蛙声虫鸣。封窈早早上床安歇,次日起了个大早,八点钟准时踏入书房。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书房里空无一人。 离落地窗边的大办公桌最远的角落里,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台电脑,看来就是她的工作岗位了。 封窈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邮箱迫不及待地弹出提示: 未读邮件:999+ ……乐观一点,估计都是历史遗留的陈年积货。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工作要一件一件的做,不着急。反正又不是做不完不给饭吃。 封窈不疾不徐,开始从上到下慢慢处理。 助理的工作,无非就是一些处理邮件、整理资料的杂活。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尤其当要求各种奇葩的时候——譬如要她在几个数百页的高糊扫描里,比对几项微小的信息。 堪比找茬游戏。 封窈不想用恶意去揣测别人,但是……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吧。:) …… 下午,宗衍在庭院喂完锦鲤,操纵轮椅转身进屋,去了书房。 大概是听到响动,角落里小桌后的女人抬起头,目光投了过来。 她有一双很勾人的眼睛,那天在庆大,他就注意到了。看人的时候,眼神轻飘飘地睨过来,眼波流转之间,透着点漫不经心的迷离。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心弦上轻轻拨弄了一下,若有似无。 ……蠢女人,直勾勾的看着他进来,连起身问好都不会,屁股是黏在椅子上了么! “那份resort的报告整理好了吗?”宗衍语气不耐地开口问。 封窈如实回答:“没有。”忙着找茬,还没看到。 “什么?!”宗衍眼眸微眯:“我昨晚就发给你了,到现在都还没做好?” 封窈轻敲键盘,检索出那封邮件,瞥了眼发送时间,凌晨三点多。 啧,迟早会秃头。 “少爷,如果你急着要用,建议在邮件标题或正文里表明,这样我上班后可以优先处理。” 宗衍眉梢扬起,“你在教我做事?” “没有,只是一个建议。” 宗衍冷哼一声,修长的指节在轮椅扶手上叩了叩,“半个小时,我要看到整理好的文件。” “恐怕不行,”上百页的图表文档,半个小时连看一遍都不够,封窈摇头,“我又不会量子波动速读。” “……什么速读?”宗衍没听过。 “量子波动。” 封窈眸光闪动,忽然一抚掌,惊讶地挑眉,“不会吧不会吧,少爷不会连量子波动速读都不会吧?” 第6章 她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女人懒懒的窝在椅子里,坐姿一点也不端庄,手肘搁放在一侧的扶手上,上身微微前倾,那副蛇身软骨的酥软样,漫不经意间勾出一道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线。 宗衍脑中不受控制般,倏然划过杜景明那句意味深长的感慨。 封窈,丰腴窈窕,恰如其分…… 打住! 杜景明那个不正经的混蛋,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不入流的东西! 宗衍强行收束心神,将注意力放在正经事上。她刚说他不会……会什么来着? ……什么波动? “不知所谓!”听都没听说过,肯定不是什么入流的东西,宗衍不屑地冷嗤,“你不是也不会么?” 封窈耸耸肩,“我只是个日薪两百的小助理,量子波动速读这么高端的技能不会也很正常啊。不过我以为……” 她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尾音上扬,眼波闪动似笑非笑。 她以为,她以为什么—— “谁说我不会?”宗衍被她看得着恼,想也没想冲口而出,“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我很怀疑,你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 话说出口,他突然醒悟。 就像是从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幻境中挣脱出来,理智渐渐归位。宗衍身体朝后靠,看着封窈的眼神,一点点的转冷。 “是谁派你来的?”这个问题昨天问过,她最好不要以为凭着装傻充愣就能混过去。他眸色凌厉紧盯住她,“回答我。” ……怎么又来了。 看他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的样子,封窈诚实答道:“我妈。” 宗衍冷下脸:“你以为自己很幽默?”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封窈自认没有多少逗人发笑的天赋,惹人生气倒是挺在行——眼前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这女人分明又在顾左右而言他。宗衍突然想起那天在庆大听到的议论,关于她被有钱的老男人包养,隔三差五开着豪车到校门口接她…… 这种女人的嘴里自然问不出一句实话,她对付男人的手段显然不低,就连他,刚刚不是也有一瞬,险些被她惑住了吗? 想来她背后的人,对于她这张牌,当是信心十足了。 他应该叫这女人马上卷铺盖滚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个念头只在宗衍的脑中闪了闪,旋即被另一个更好的想法取代—— 何不让她留下,任她施展?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些什么招数,更想看看,当她使出浑身解数,却终于发现他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她矫揉造作的伎俩在他眼里,无异于马戏团里的小丑…… 那个时候,她的表情,会是何等的精彩? 至于她背后是宗玉山还是宗庆山,亦或是宗家其他的人,其实都无所谓。山中冷清无聊,难得他们如此体贴,非得给他送个解闷的乐子来。 “怎么会呢?”念头已定,宗衍周身的压迫感倏然一收,薄唇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饶有兴味地打量她,“封助理这个玩笑开得就不错,很有意思。” 封窈:“……谢谢?” 真是少爷心海底针,刚才还一副暴躁阴戾、下一秒就会掀桌子叫她立马滚蛋的样子,转眼间竟然笑了…… 他有副与生俱来的迷人皮相,勾唇一笑,凭添几分邪气的味道,危险又惑人。 如此喜怒无常,有钱人果然容易性格扭曲,说不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变态嗜好。她还是离这种人远一点,防麻烦,保平安。 “少爷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我继续认真努力的工作了。” 呵,装模作样。不过来日方长,她都懂得徐徐图之,宗衍看戏更不急于一时,“这里还有几份提案,你把我批注的意见整理好,分发出去。” 看戏归看戏,她领着他的工资,该做的工作一件都不能少做。这叫物尽其用。 “好的,少爷。”封窈应是。 既然他没再提什么半个小时交卷,她也不会傻到去提醒他,反正差不多糊弄过去了呗。 …… 仿佛公狮巡视领地,雇主少爷来书房晃了一圈,又坐着轮椅离开了。 合同上规定的工作时间是朝八晚五,封窈恪守本分,上班时间不紧不慢的干活,到点准时下班,一秒也不多待。 工作是没有尽头的,工作时间有。 忙了半天,肚子饿了。封窈出了书房,下楼去找吃的。 身为一个小助理,还是临时工,她处理的都是一些边缘琐碎的文书,不过见叶知秋,这位隐居深山的少爷,竟然不是一个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他经手的商业版图横跨多个行业,规模相当可观。 也是从这些边角料里,封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宗衍的宗,原来竟然是那个宗—— 就是画像挂在学校礼堂里,经常被女生们议论夸儒雅贵气、遗憾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驾鹤归西,名字还金光闪闪镶在楼外面的那位,宗昌茂先生的宗啊。 第7节 算算年纪,宗衍应该是他的孙辈,或是曾孙辈? 钱富贵:【我靠!宗家人?活的??】 幺幺灵不灵:【虽然坐着轮椅算不上活蹦乱跳吧,但确实会喘气。】 隔着网络和时差,钱姝肉眼可见的抖擞起来了。 钱富贵:【你要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宗家,那可是养活了无数狗仔小报的种马世家啊!就拿宗昌茂老先生来说吧,那个年代嘛,你懂的,妻妾成群,据说儿女多得他自己都记不清。传言说有天他在后宅撞见一个小孩,小孩请安叫爹,他答应完,问那孩子,你娘是哪个?】 钱富贵:【你妈贵姓啊.gif】 封窈:……老爷爷地铁看手机.jpg “诶,封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封窈抬起眼,看到朱婶从楼梯上下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她礼貌地微笑招呼,“朱婶。我刚下班。” “这么早?”朱婶惊讶。 夏日昼长,五点钟依然艳阳高照,看起来离吃晚饭是还有点早。明叔该不会还没开始做饭吧? “是呀。”封窈等朱婶走到近前,见她手中的托盘上摆着几个精致的小碟子,还有一个见了底的咖啡杯。小碟子里各式点心大都缺了一两个,只有长条形竹盘里的白玉卷,看起来完全没动过。 这第一天上班,都不积极表现一下的吗,这么早就下班了? “少爷刚用完下午茶,还在忙呢。”朱婶委婉地暗示她,日头尚早,雇主都还在辛勤工作,你早退是闹哪样。 可惜这暗示封窈完全没听懂,封窈只听出了一个意思:原来还有下午茶! 为什么她没有?是她不配吗? “这些点心都是朱婶做的吗?好漂亮啊。”封窈主动接过托盘,跟朱婶一起向厨房走,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向明叔打听一下下午茶的安排。 豪宅四处通透明亮,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着顶上昂贵的水晶大吊灯,穿过大得吓人的客厅和一段长长的走廊,才终于到了后厨。 “是啊,少爷只吃我做的东西。”朱婶不掩自豪,又忍不住带点小小的抱怨,“他啊,挑着呢。你看这个白玉卷,我实验了好多回才做得这么漂亮,就因为皮上有糯米粉,他连沾都没沾。” 白玉卷制作过程繁琐,想做得精致玲珑,很要费一番功夫。封窈在桌上放下托盘,“那他真是太挑了。” “封小姐要尝尝吗?”朱婶问。 封窈略微迟疑了一下。 堂堂宗家大少爷,不会有往不吃的东西里吐口水的恶习吧? 看他那副矜贵傲慢的模样,应该不至于。封窈谢过朱婶,擦干净手,捏起一块小巧的白玉卷,送入口中。 薄薄的外皮软糯q弹,奶油清新爽口,蛋糕绵软如云朵,丰富的层次感烘托食材本身的清香,淡淡的冰凉沿着舌尖滑进肚子…… 太幸福了。 “我这辈子不可能吃到比这个更好吃的白玉卷了。”封窈十分郑重:“朱婶,你就是神。” 朱婶心花怒放:“没有没有,我也是看方子学的……” “我敢打赌,出教程的人都没有你做的好吃。”白玉卷白白软软,封窈拍了张照发给正在减肥天天吃草的钱姝,好闺蜜就是用来互相伤害的,然后一口气把剩下的四个全吃了。 一扫而光是对做饭的人最大的肯定,朱婶乐开了花,“你喜欢,回头我可以教你!” 封窈:“……” 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比起学,她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窗外芭蕉翠绿,微风卷来蝉鸣声声。封窈倒了茶,状似闲聊,“朱婶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这里?”朱婶微微怔了下,“那倒没有……” 封窈心头暗喜。不久才好,没干多久,更容易挖墙脚。 她住宿舍是因为懒得打理公寓,更懒得做饭。但是,如果能把朱婶挖过来,给她管家做饭……读博生活岂不美滋滋? “我跟着少爷过来的,”朱婶不知封窈心中所想,脸上露出几分哀伤,“我从少爷出生就开始照顾他,他到哪儿,我到哪儿。唉,要不是那场车祸……” “——你们在聊什么?” 封窈还在消化“从出生就开始照顾他”这个噩耗,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她转过头,对上一双乌云盖顶的眼眸,里面的不悦之意,都能迸出火星来。 “封助理,谁允许你无视工作,跑来喝茶聊天的?” 看吧,都暗示你别早退了,这下可好,少爷亲自来抓现行了!朱婶用同情的眼神看向封窈。 可怜见的,不会被就地开除吧? 挖墙脚大计流产,想象中美滋滋的读博生活就像一个肥皂泡泡,啪的破了。封窈没有心情,起身直接把手机屏幕怼到宗衍那张英俊的脸上: “少爷,我五点下班,现在已经是五点四十七分了。” 她五点准时关电脑的时候,好像是看到邮箱弹出了一封新邮件提示,一闪而过,系统就关机黑屏了。她已经下班,当然不会再开机查看。 宗衍阴着脸正要开口,眼前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钱富贵:呵,不过如此,不如你的胸白软弹(ˉ﹃ˉ)】 第7章 狗少爷竟下如此黑手 封窈只看到宗衍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旋即狠狠地扭曲了一下。 就像是猝不及防被什么不干净的毒虫咬了一口,震惊嫌恶交织在那张俊美的面容上,两道浓长的剑眉紧紧地拧起,薄唇抿成一道向下的弧度。 封窈疑惑着收回手机,瞥了一眼,僵住。 【钱富贵:呵,不过如此,不如你的胸白软弹(ˉ﹃ˉ)】 “……”果然闺蜜就是互相伤害,现世报来得可真快。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封窈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兜里,神色如常,继续阐明事实:“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我可以自由支配,包括喝茶聊天。” 厚脸皮的女人,宗衍不是没有见过。读书时就有奔放的女生给他发□□,成年后出入应酬,各种投怀送抱更是令他烦不胜烦。 一条污眼睛的调情短信而已,只不过是再度验证了这女人的秉性。 宗衍很快就恢复了大少爷矜贵倨傲的模样,下巴微微抬起,一脸轻慢地看着封窈,仿佛听了个笑话:“自由支配?封助理,身为我的员工,在把我需要你完成的工作做完之前,都是你的工作时间。” 瞧瞧,这资本家的嘴脸。 封窈双手抱臂,振振有词:“我是你的员工,不是你的奴隶。我的工作时间在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如果需要延长劳动时间,你需要与我协商,征得我的同意,而且我有权拒绝。” “你有权……”宗衍差点被她气笑了,连篇嘲讽已经到了嘴边,目光却一不小心掠到了她交叉的两条纤臂之间,那团高高耸起的丰盈。 这不能怪他——她站在他面前,他坐着轮椅的关系,视线平视过去,恰好就是那个高度;女人的胸部而已,他想看多得是,他又不是杜景明那种急色鬼,满脑子里只有那点东西。 裙子胸部的皱褶设计被微微撑开,领口系带的流苏垂落下来,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浅蓝色的布料柔软,将露出的皮肤衬得雪白…… 那条污眼睛的短信在脑海里飞闪而过,宗衍像被烫到了一样,手指猝然一动,轮椅猛地滑开。 他的轮椅是特别定制的,轻便灵活。突然一动,把封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大步朝后退,生怕被这玩意失控撞到。 然而刚落脚,她感觉踩到了一个软东西,紧接着便听见朱婶“哎哟”的一声痛呼。 封窈慌忙收脚,一边转头想向朱婶道歉,与此同时,一直紧绷着神经在犹豫要不要劝解的朱婶骤然吃痛之下,出于本能,抬手推了她一下。 “啊……”还没站稳的封窈被朱婶这一推,踉跄了下,左脚绊到右脚,失去平衡朝前栽倒。 宗衍几乎是在动下手指的瞬间,就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想把轮椅回归原位。不想一道浅蓝色直直地向他扑了过来。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慢动作,宗衍看到她圆睁的眼眸中满是惊慌失措,饱满丰润的红唇微张,胸口的流苏吊穗荡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他看到她的身后,朱婶一脸慌张地伸手,试图拉住她。 这种摔跤往他怀里跌的戏码太老套,宗衍见过不知多少回了,他应该像往常那样,冷酷地闪开,随便她摔,摔死活该……然而身体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反应。 他鬼使神差般的抬起手臂,接住了她,轮椅被这股冲力撞得直朝后退,封窈来不及反应便又被带着往前栽,情急之下死死地抱住了宗衍的脖子。 脸庞陷入一片不可思议的柔软之中,鼻尖暖香萦绕,宗衍整个人都懵了。 轮椅后退了一米多远,撞上大理石台,才停了下来。 一切其实不过是眨眼之间,封窈惊魂未定,憋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终于呼出来,化为一声短促的惊喘。 “咣当——” 门口正要进来的明叔打翻了手里的菜筐。他的身后,几个抱着篮子的帮佣也目瞪口呆。 “少爷!”朱婶回过神来,大惊失色,“少爷你的腿!” 封窈的神智回笼,终于惊悚地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微妙的姿势半跨坐在宗衍腿上。她的胳膊抱得死紧,迫使他那张俊脸深埋在不可说的位置。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手臂焊铁似的紧箍在她腰间,按在她腰上的手掌狠狠地扣着,用力得仿佛想把她捏碎。 ……Σ(°д°lll)!! 封窈忙不迭地松开胳膊,身体拼命朝后仰,想赶紧站起来。冲上前来的朱婶攥着封窈的胳膊,死命地想把她拉开,“封小姐你快起来,别压着少爷……” 明叔等人朝前几步,束着手不知所措,这,这场面谁见过啊? “嘶……”封窈感觉胳膊要被朱婶扯脱臼了,箍在她腰上的铁臂却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男人呼吸粗重,眸底翻涌的沉色犹如泼洒的浓墨,暗得令人心悸。 ……完了完了,冒犯了大少爷尊贵的玉体,他不会怒气值拉满,失手把她掐成两截吧? 封窈惊恐地拍打他紧绷的臂膀,“宗衍,疼!” 宗衍蓦然回过神来。 喉结动了动,松开了手。 对抗的力道骤然消失,封窈一下子被朱婶拽了起来。却不料,她领口的流苏不知什么时候缠在了宗衍身前的扣子上。 被拽开的瞬间,缀着流苏的绑带,硬是被从裙子上扯脱了下来。 封窈捂着胸口后退,毛茸茸的流苏吊穗挂在男人的衬衣扣子上,晃晃悠悠。他垂眸扫了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吊穗,一扯—— 没扯掉。 “少爷你感觉怎么样?腿疼吗?要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吗?”朱婶不住声地询问,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不必。”宗衍嗓音紧绷,松开手指任由那条流苏挂着,面无表情地操纵轮椅转向,径自朝外行去。 没有再看封窈一眼。 朱婶跟上去,“不如还是再检查一下,稳妥些……” 第8节 小餐厅里只余封窈跟明叔几人面面相觑。 “我先回去换衣服。”封窈也开口告辞。 原本计划干几天就让自己被炒掉,她带的换洗衣物不多,这一场意外,让本就不富裕的行李更是雪上加霜。这条裙子是没法再穿了,封窈翻翻捡捡,给陈玉芳发了个短信,请她送点衣物过来。 拿着干净衣服走进浴室,脱下裙子。唉,打工不易,才上了一天班,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心累…… 夏日炎热,她里面穿的是超薄单层的bra,手忙着解扣子,大脑闲着没事干,贱嗖嗖地主动开始播放最新的尴尬画面。 那家伙的鼻梁真高挺啊,还挺硬…… 啊啊啊疯了吗感慨这个! 不行,不能想,谁想谁尴尬。封窈甩了甩头,别想了,把尴尬留给别人。 随手丢开那片轻薄的布料,她无意间低头,不由得一怔,轻嘶出声—— 只见纤细的腰侧,赫然浮着几根手指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狗少爷竟下如此黑手! ……这能算工伤吗? …… 虽然很想以工伤为由请上两个月的假,翌日,封窈还是乖乖准点去书房上班了。 总不能脱了给他验伤吧。 一整天宗衍都没露面,而且不仅是这天,接下来连着好几天,他都是只见邮件不见人。 钱富贵:【这发展不科学啊!你们难道不是应该就加不加班斗智斗勇三百回合,然后他蓦然发现,呵,女人,不加班的你好特别好不做作,胸再给我埋一下?】 封窈算了算时差,话不多说,一大波美食图发了过去,烧烤火锅炒菜甜品应有尽有,活色生香。 钱富贵:【淦!深夜放毒人干事??】 钱富贵:【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jpg】 封窈反手又是一波。小样,治不了宗少爷,我还治不了你? “呀,窈窈来了?我刚做了糟卤鸭舌,等着我给你拿啊。” 封窈抬起头,冲朱婶甜甜一笑:“谢谢朱婶。” 朱婶对自己无意的那一推很自责,加上封窈愿意哄人的时候嘴巴特甜,几天的功夫,她对封窈亲近了不少。 忙活完,朱婶在桌边坐下,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瞎操心,少爷不肯做复健,谁劝都没用。” 那肯定还是轮椅太舒服了,封窈啃着香喷喷的鸭舌,在心里吐槽。 “他怎么出的车祸?”不会是酒驾啊飙车这种自作孽吧。 朱婶的脸上闪过阴霾。“车子失控了,在山路上,冲到了护栏下面。我家老林——就是司机,当场就没了,屈助理成了植物人,少爷……唉。” 封窈放下鸭舌,“……请节哀。” 见朱婶情绪低落,她把话题转回来,“那他爸妈呢,劝也不听吗?” 不听就揍到听啊,一看就是骂都舍不得骂一句,惯的。 “少爷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哼!”朱婶素来和善的脸上露出厌憎,“宗庆山眼里只有那两个私生野种,怕是巴不得少爷早点消失,好给他们腾位置呢。” ……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豪门秘辛。 封窈的手指动了动,努力忽略那个刺耳的词,“这也太那个了吧。” “可不是嘛?瞎眼的混账!”朱婶啐了一口,又叹气,“少爷待在这里也好,起码能过两天清净日子。” 可不是嘛,封窈跟着叹气。她不也是一样,在这山里躲清静,能躲一天是一天吗。 …… 一晃就到了周末。 陈玉芳差人送来的东西到了,封窈下楼从陆伯手中接过一个大箱。正说话间,有辆银色的轿车在石砖道上停下,从车里走下来一个高个子男人。 在这里待了一周,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客上门,封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男人面容轮廓很深,五官又有东方人的特征,像是混血。 今天是休息日,跟宗衍有关的都属于工作,不关她事。封窈回房放好东西,打算去游个泳。 那个超大的绝美泳池,她从第一天就垂涎不已,只是苦于没带泳衣,好在陈玉芳不负她特意的叮嘱,泳衣今天终于拿到了。 经过走廊拐角时,耳朵无意间捕捉到了一道模糊的说话声。封窈不由自主地顿步。 俄语? “……宗衍这里……不是起疑了……他又不知道我们联手……会签的,他很需要……你只需确保……” 她越听越不对劲,不料有个帮佣抱着床单从另一侧经过,看见她,扬声打招呼,“封小姐!” 哦豁完蛋。 走廊太短,封窈躲无可躲。眨眼间,便见一个人转过拐角,跟她对上了面。 是方才在外面看见的那个混血男人。 封窈神色如常,偏头好奇地打量他一眼,主动招呼,“嗨~你是?” 男人目光打了个转,将她身上的度假裙人字拖收入眼底,盯着她妍丽的脸,突然道:“yte6rhaлnцeгpr3ь.” 封窈茫然与他对视了几秒。 然后故作羞涩地躲开视线,捋了捋头发:“这是哪国话,是夸我漂亮的意思吗?” 宗清:“……” 正常人,尤其是漂亮女人,乍然一听“你脸上有脏东西”,下意识会有反应。他正是要试她一下,哪知这女人还挺会自顾自强行理解? 他暗哂自己疑心过重,现在的宗衍身边也只有这种蠢花瓶了。 “是的,美女你好,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封窈笑眯眯,随便乱给他指了个方向。你脸才脏。 糊弄过关,她转头去找朱婶。一问才知,原来客人来得不巧,正是宗衍的喂鱼时间。大少爷把人晾着,慢悠悠喂完了锦鲤,才摆驾会客室。 想起方才听到那人打电话的内容,封窈眉心微蹙。犹豫一瞬,她拿过帮佣手里的茶盘,“我去送吧。” 第8章 拉拉扯扯眉来眼去…… 会客厅连着一片开阔的露台,对面山谷幽深,偶有鸟儿脆鸣,清风穿堂而过,带来无限惬意。 这座秀丽宏大的山庄,是宗衍的外公孟英光为妻子曲明月修建的度假别院,命名为伴月山庄。后来作为结婚礼物给了长女孟子怡,孟子怡去世后,由宗衍继承。 有人真是生来命好,即便成了废人一个,也能躲到这样安宁奢华的世外桃源里,逍遥度日。 宗清手指敲打着栏杆,听见脚步声和轮椅的响动,他连忙转过身,扯开笑容迎上前去,“七哥!” 虽然同为宗姓,可是同宗不同命。曾祖宗昌茂为人风流,子女众多,龙争虎斗之后,成功掌权的是三子宗宏深,也就是宗衍的祖父。 宗清的祖父是宗宏深的异母弟弟,关系并不亲近。作为旁支,宗清每月固定能从家族信托中领到一笔钱,只要不挥霍无度,可保一生衣食无忧,比普通人要强上一些。 但生来姓宗,为什么要跟普通人比? 他只比宗衍小两个月,读书时设法跟宗衍去了一个学校,鞍前马后地跟随这位好命的从兄,借机在老爷子宗宏深面前露过几回脸。 可惜这张颇受女人欢迎的脸拖了后腿,思想传统的老爷子不喜混血,对他不咸不淡。好在宗衍对本支旁支态度没什么差别,或者说这位脾气乖戾的太子爷对谁都不买帐——谁让人家有任性的本钱呢? 搭上了宗衍,宗清在旁支子弟中也算混得颇为不错了。 不过一个人的好命是有额度的,用完了,老天爷就要收回去了。那场不明不白的车祸过去这么久,宗衍最大的倚仗宗老爷子就像是忘了这个孙子,显而易见,一个废人,已经不值得他再倾注精力了。 宗清心道,人往高处走,可不能怪他另谋出路。 一个高壮的男人推着轮椅在主位停下,随即退到右后方站定。站姿看似自然放松,但宗清很清楚,如果他敢有什么危险的举动,这个退役特种兵一定会瞬时暴起,把他压趴在地。 “七哥这也太小心了吧,连我都防啊?”宗清在对面落座,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宗衍抬手随意一挥,保镖旋即退到了门口。“对付你,用不着他。” 宗清在心里喷笑,瘸着腿口气还不小,高高在上惯了,果然很难认清现实。 闲扯寒暄了两句,宗清拿出一份文件来,切入主题,“这就是我说的那块地。” 确切来讲,是一块待开采的金矿,储量在千万盎司级别,其价值不言而喻。 宗清的生母是个俄裔模特,离婚后再嫁给了一个俄罗斯商人,背景不是特别干净,不过也正是如此,才能掌握一些隐秘渠道的情报消息。 矿产是有限资源,开采潜力大的矿可遇而不可求,自然非常抢手。金矿的资料宗清早前已经提供过,同时也明言了背后之人急需资金,考虑的时间不多,必须早做决断。 会让他过来一趟,说明宗衍十分心动了。 心动是自然的——宗家有不少矿产生意,但能将规模这么大的金矿收入囊中,绝对是大功一件。对于处于低谷中的宗衍来说,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挽回老爷子青眼的机会吗? 一只珠颈斑鸠落在露台护栏上,叫声圆润婉转。宗衍修长的手指翻着文件,语气漫不经心,“你怎么不直接拿去给祖父?” 这个问题宗清早有准备。 “七哥,这话我只跟你说。”宗清一脸推心置腹,“老爷子瞧不上我,因为我是混血,他从来没拿正眼瞧过我。是男人总有三分血性,有这样的机会,当然是给对我好的兄弟。如果你不要,那这事我就不沾了,反正我不拿热脸贴老爷子的冷屁股。” “是么,”宗衍掀起眼皮瞥了宗清一眼,“我对你好?” 宗清放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面上闪过一抹恍惚。 顿了一下,他笑着道,“你忘了?小时候,宗洋他们骂我是小杂种,我跟他们打架,没打赢,被群殴打哭了。你说我是蠢货,一对多还上,不是找打吗?后来你把宗洋几个叫过来,让我们单挑,嗤,我比他们高大半个头,单挑谁是我的对手?打的他们回家找妈,后来就不敢欺负我了。” “哦,没印象。”宗衍的指节在扶手上轻叩,眸光凌冽,带着一丝晦暗不明的深意,“你确定,这个矿没有问题?” 宗清打起全部精神。 “毛子的作风你知道的,哪有100%没问题的?”他当然不能一口打包票,那就太可疑了,“我只能提供我知道的情况,具体如何,还是得以七哥你的调查为准。” 他提早把资料给了宗衍,就是给他时间去查。这样的大宗交易,不可能不做严格的调查。 只要查了,就不会不心动。 细想一想,像这样一个躲在山里的废人,手中还握有足够的资源能吃下这么大的买卖,命运待人何其不公?宗清觑着宗衍的表情,打算再推一把。 “我那个继父说,至少还有lycroft家族和莱城池家都相当感兴趣,若是被抢了先,怕是很难办。不过当然还是要慎重……” 第9节 “是这里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软的女声响起,门口探出一张白皙美艳的脸,目光扫过室内,她嘟哝,“可算找到了。” 封窈从没来过会客厅,七拐八拐竟然迷路了,端着茶盘晃了半天,才遇到一个帮佣,问清了路。 目光掠过宗衍手里那份疑似合同的文件,她又咯噔一惊:不会来迟了,已经签了吧?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宗衍在一瞬的怔愣过后,紧紧地拧起了眉头,看清她这身松松垮垮、衣不蔽体的穿着,更是无名火起:“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谁允许你到这里来的?” 封窈本来是要去游泳,在房间里已经换好了泳衣,又在外面套了一条宽松的印花罩裙,到泳池边直接脱掉就能下水了。哪知事发突然,她又来不及回去换衣服,就直接过来了。 她低头扫了自己一眼,不透也不露,穿的没什么问题啊? “我来送茶啊。”封窈举着茶盘走过去,弯腰将茶壶放在茶几上,拿起一个茶杯摆到宗衍面前。 接着又拿起一个茶杯,正要转身去往宗清面前放,旁边却倏然伸出来一只手,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攥住她的胳膊,大力将她朝上揪。 “你给我站直!不许弯腰!”宗衍黑眸喷火,视线又不小心掠到她宽松的v领口,呼之欲出的春光。 这女人穿成这样,不知道低头会走光吗? 还是她故意想露给宗清看? “是……冯小姐,对吧?”宗清见场面火.药味浓重,适时开口打圆场,“之前多谢你指路。” 他走开后才想起,听复健师张博康提过一嘴,说山庄里有个长相艳丽的女人。看宗衍这反应,果然是金屋藏娇啊。 “噢,不客气!”封窈抱着茶盘站到宗衍身边,一只手悄悄伸到他背后,在他的后背上写字,一边没话找话,转移宗清的注意:“你后来找到洗手间了吗?我方向感不好,还怕给你指错路了呢!” ——有圈套,终止交易! 虽然偷听没头没尾又语焉不详,但这个人应该是要利用宗衍对他的信任,引他入圈套。 没听到就罢了,听到了却不提醒,良心实在过不去。唉,当个大少爷也不是那么容易,爹不疼娘不在,还有人背刺…… 女人柔软的指尖在脊背上划过,仿佛带着电流,一股令人战栗的酥麻涌向全身,宗衍的肌肉瞬时紧绷。 他咬着牙,伸手抓住她作乱的手,黑眸沉沉瞪向她。 搞什么鬼?! “……找到了,多谢你。”其实没找到,还差点绕晕,然而宗清看着两人这番旁若无人的拉拉扯扯眉来眼去,尤其见宗衍紧抓着女人的手不放,心中震荡不已。 他可还记得,读书的时候,有暗恋宗衍的女生拽了一下他的袖口,大少爷就嫌恶地把外套脱下来扔了…… 宗清隐晦地重新打量了封窈一眼。 脸蛋身段都是极品,通身肌肤如牛奶般白腻,就连一双玉足都生得玲珑,脚趾珍珠般细小粉嫩,踩在黑色的人字拖上,白生生的赏心悦目。 艳福不浅,倒也难怪…… “是吗?那太好了!”切,居然没有迷路到尿裤子。封窈动了动手指,试图在宗衍手心里写字。 画个圈,套,圈套,懂? 女人的手纤细小巧,柔若无骨,指尖打着圈轻挠他的手掌心,酥痒感顺着手臂,一路向心脏蔓延。宗衍简直想把她捆起来,让她没办法再作乱。 他是个正常男人,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就是在点火?就像那天,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他不得不绷着脸匆匆离开。 那晚,入夜后,黑暗笼罩,自那场事故后第一次,他闭上眼,眼前不是狰狞的血红色,而是一片馨宁的浅蓝。 很温暖,很柔软…… 第9章 谁允许你摸我的?! 到底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宗衍嘴上呵斥得挺凶,身体却很诚实嘛,拉着人家的小手舍不得放开…… “七哥过的真是神仙日子,逍遥啊。”宗清笑得意味深长,眼神是男人间的心照不宣,丝毫没有避讳封窈的意思。 毕竟女人嘛,就是个调剂品,新鲜时上头一阵,过后腻了也就丢开了,玩得开的还会转手送给兄弟,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宗衍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他用力攥住封窈的手指,让她不能再乱动,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来:“封助理,你太放肆了。” 哟呵,宗清的眉毛挑得老高,还带角色play的,会玩。 “嘶……”封窈的手被捏得生疼,忍不住直皱眉头。这个人的手劲怎么这么大?这么有力气干嘛不去工地上搬砖? 她腰上的手指印才差不多消掉,难不成又想把她的手指扭断啊。 算了算了,沟通太难了,她已经尽力了,这本来就不是日薪两百该操的心,“那什么,你们慢慢聊……呀!” 手猝不及防地被甩开,封窈后退了一步,只听宗衍低沉的嗓音透着濒临爆发的燥怒,对宗清道:“这件事下回再说,现在我有事要跟封助理解决。” 宗清一愣,看得出来,宗衍是真的火了。 竟然完全不能容忍将这个美艳的“助理”示于人前么……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宗清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有人不介意分享,也有人喜欢吃独食,宗衍作风霸道惯了,显然属于后者。 只是这火发得太不巧了。 “可是七哥……” 然而不待他说点什么,保镖已经上前来推起轮椅,走出几步,宗衍凶着脸拧过头,冲还呆在原地的封窈吼:“还不过来!” 封窈只好乖乖跟上。 一路到了书房,保镖退出去,带上了门。 封窈这时才意识到茶盘还拎在手里,随手放在了桌上,然后给自己扯了张椅子。 站累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宗衍抬着下巴,眉梢挑起,凌厉的眸光落在封窈脸上。 她方才的行为太不对劲了,就算要大张艳帜,也不至于挑那种时候,专门去当着宗清的面勾引挑逗他。 她应该不是这么没有章法的人——这一周以来,他交给她的工作她都完成得尚可,条理还算分明,除了到点就走人、毫无积极性可言之外,勉强算是比之前有些白痴好上一点点。 落地窗外,清澈的泳池犹如一块硕大的蓝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封窈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她应该在水里,不应该在这里,“我只是想提醒你,有圈套,小心别掉坑里了。” 宗衍一双黑眸倏然眯起:“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无意间听见那人打电话,”封窈回忆着大致复述了一番,“……就这些。” “是吗?”宗衍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你刚好懂俄语,又刚好听到他打电话?” 封窈耸耸肩,“是啊,可不是巧了嘛。” 虽然不知道这位少爷在怀疑什么,有够多疑的,不过都不关她的事了。他听了她的话,反应并不惊讶,可见心里有数,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听那人叫他“七哥”,原来是兄弟呢,哦豁。 宗衍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叩着轮椅扶手,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晦暗难辨。 不需要她来提醒,他当然知道宗清居心叵测。 倒没有多少被背叛的愤怒,利益面前谈忠诚本来就是件可笑的事情,况且他不是没有给宗清机会——但凡宗清方才在被晾着的期间转头离开,他都可以考虑在报复时给他留两分体面。 这样大一个局,单凭宗清可做不出来。宗清不过是个马前卒,背后是二叔宗玉山,还有他那个父亲在推波助澜。 祖父年事已高,近些年宗家围绕着大权的斗争愈发激烈,作为唯一在老爷子身边养大的孙辈,他就是竖得最高最大的那个靶子。他这个靶子不倒下,那些人都以为是得益于老爷子的宠爱,继而更加急于扳倒他这个大威胁。 然而自小伴随祖父身边的他很清楚,祖父并不介意子孙之间的龙争虎斗,只要不伤害家族利益,那么就是各凭本事,若是棋差一招吃了亏,只能说明能力不足,是个废物。 宗宏深宗老爷子从不怜悯废物。 话说回来——难为他们终于把坑挖好了,不顺手将他们尽数全埋进去,怎么对得起这番苦劳呢。 宗衍审视封窈,“你的简历上,没有写你会俄语。” ……她居然还有简历呢? 封窈惊讶过后很快想通,肯定是苏冉让人炮制的,回头得要过来看看,万一以后还用得上呢。 “我太优秀了,简历上列不下吧。” “……” 宗衍就没有见过这么大言不惭的女人,她都不会脸红吗? “少爷还有别的问题吗?”封窈实在等不及想去游泳。 宗衍当然还有问题,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都是问题,坐没坐相,懒散的像没骨头似的,圆润粉嫩的脚趾头动来动去,一点都不安分。穿的更不像样,松垮的领口向一边肩头垂落,露出半截纤细的锁骨,白得耀眼…… “你说你去提醒我,那你……”宗衍喉结上下滚动,顿了顿,硬声喝斥:“谁允许你摸我的?!” “啊?”封窈怔住,她没摸他啊? 诚然,这个男人长得非常出类拔萃,是她平生所见过最好看的,可以说是完全符合她的口味。可她又不是色情狂,用眼睛看看就行了,上手摸就是犯罪了吧。 “啊什么啊?”宗衍怒瞪着这个装傻的女人,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廉耻心?前几天的事情,她完全像没有发生过,浑不在意,今天又—— 宗衍磨着后槽牙,“你手伸到我后背上……” “噢!”封窈恍悟,“我是在写字啊!可惜你没懂。” 她伸着白嫩的手指头比划,“画一个圈,套,就是圈套,很难懂吗?” 宗衍:“……”那样写字鬼才能懂! 封窈摇了摇头,有点遗憾,“其实我有考虑过像谍战剧里演的那样,敲摩尔斯电码传递消息,可是又怕你不会。” “谁会闲到没事去学那种东西!”宗衍没好气。 “就是嘛!”封窈深表赞同,“正好我也不会,就放弃了。” 宗衍:“……” 他现在十分怀疑,那个眼光不好包养了她的老男人钱富贵是不是早已被她气死了。 这种女人当然入不了他的眼,穿成什么样、做什么都是枉费心机。宗衍一句话都懒得再跟她多说。 封窈接收到信号,赶紧站起身来,“少爷你忙,我出去了。” 溜了溜了。 …… 水池清透,波光粼粼,如翡翠似宝石,池底斑斓的彩砖折射着阳光,晶亮耀眼。 第10节 封窈在池边做完热身动作,脱下罩裙,一头扎进了水里。 陆地上的运动,她都不喜欢。在尴尬的青春期,发育早的女孩子在体育课上,总是会承受许多不怀好意的异样眼神,多数是无聊的男生,也不乏女生。 不论是跑还是跳,胸前的两团累赘都有诸多不便。高强度的运动bra多少能固定支撑住,但又会压得人很不舒服。 但是在水中就不一样了…… 清凉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将她包裹住,浮力托举着她,她像一条快乐的小鱼,在水中自由地穿行。修长的双腿划着水,伸展手臂拨开水面,任由水波温柔地推动她向前飘荡。 “噗通”一声入水的哗响,惊动了书房里的宗衍。 透过落地窗,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目光落在水中那道窈窕的身影上,宗衍禁不住低咒了一声。 又是她! 第10章 我不脏 阳光洒在清透的水波上,黑色的泳装和女人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道细细的肩带在背后交叉,延伸向腰侧,露出整片羊脂玉般的后背,更显得腰身不盈一握。 宗衍搭在膝头的手指蜷了蜷,他一只手掌就能将她半扣住,那种温软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掌心里。 她游得并不认真,比起游泳,更像是在戏水。纤细修长的四肢灵活地摆动,如同一条白色的游鱼,即将游到尽头,只见她轻巧地向下一扎,柔韧的身体如同舞蹈般,在水下轻松地扭转空翻,同时白皙纤长的双腿微摆,足尖踢在池壁上,轻轻一蹬。 水花高高溅起,将阳光折射出一道彩虹,那条小鱼借着这股推力,漂远了。 宗衍刹那间有股错觉,是不是他养的那池锦鲤,有哪只调皮跑了出来,跃入了泳池中? 封窈惬意地游了几个来回,停下来靠在池沿上微微喘气。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偌大的泳池她一个人包场,想怎么游就怎么游。 没有熊孩子乱扑腾挡路,也不用担心假借着人多摩擦、行揩油之实的骚扰——有时甚至不一定是动手动脚,一个下流的眼神,就够恶心了。 还是有钱好啊。 其实她如果想要一个带私人泳池的房子,应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她妈叱咤影坛半生,又头脑精明投资有道,她的生父封季同更是企业董事长,身家财富可观,当年苏冉出道伊始顺风顺水,跟他的支持也脱不开关系。 只是封窈不习惯开口讨要东西,她从小跟着外婆,父母这两个角色,更像是两个符号,离她太远太远了。 更何况父亲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 封窈深深吸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跃起扎入水中,双手展开用力向后一划,摆动着腿向池底下潜,伸手去触摸底部最闪亮的那一颗贝壳砖。 她不明白苏冉为什么要生下她,十九岁的鲜嫩年纪,刚拍完第一部 主演的戏,为什么会甘心去生个孩子呢? 常理来讲,这种举动通常是为了绑住男人,但显然没有成功,因为封季同还是娶了联姻对象,邹家的千金。 然而以封窈对苏冉的了解,她的事业心极强,性格飒爽又现实,智商情商都随时在线,根本不像是会脑子一热、企图借腹逼婚的傻女人。 苏冉不可能想不到,封季同这种要接班继承家业的男人,让他放弃联姻的助力,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吧? 封窈没有见过封季同的太太,或是她的一双子女。说实话,她不是不能理解他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有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突然得知爸爸有个私生女,她也会觉得晴天霹雳,会讨厌这个破坏了她的幸福的人,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吧。 对于他们来说,她不需要做什么,她的存在,就是一种原罪…… 宗衍看着那个女人没入水中,纤腰轻摆,身体缓缓下沉,一直沉到了池底。她的脑后,浓密的乌发在水中散开,像是妖娆的水草,随着水流徐徐飘荡。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 宗衍不由自主地跟着屏住了呼吸,直到胸腔闷得有些发紧,他呼出一口气来,却迟迟不见她上浮。 纤细的肢体有小幅度的摆动,然而他难以分辨,是她在动,还是只是水流的推动? 人憋气能憋多久? ……她为什么还不上来? 宗衍腾地站了起来,刚要抬步,又蓦然回过神来,重新坐回轮椅中,调转方向匆忙向外,一边按铃叫帮佣。 赶来的帮佣差点在拐角撞上宗衍的轮椅,吓得朝后退了一大步,不待开口便听宗衍劈头吼:“去泳池,把封助理弄上来!告诉她,泳池不是给她用的!” 帮佣被吼懵住,呆愣的样子让宗衍更烦躁:“你是白痴吗?听不懂人话?还不快去!” “……哦,我马上去。”帮佣总算反应过来,转头飞奔。 宗衍沉着脸,坐电梯下了楼,径直朝泳池去。 烈日直射在身上,热意很快烤出一身薄汗。宗衍俊美的脸上阴云密布,远远看见半身浸在水里,扒着池沿仰头跟帮佣说话的女人,浓云翻滚的黑眸中更是火花飞溅。 “叫你上来听不懂吗?”他的嗓音冷得能迸出冰渣来,停在岸边居高临下,“谁允许你弄脏我的泳池?” 封窈仰起脸,拉长的灿金光芒铺洒,给男人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背光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她张了张嘴,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咳咳咳……” 刚才她没把握好时间,一不小心潜太久,上浮时呛了一口水,咳得她的肺腑隐隐作痛。 “我……咳咳,”封窈拍了拍胸口,为自己辩解,“我不脏。” 她咳得泛出了泪花,眼眶微微发红,湿发垂落在肩头,滴落的水划过白皙的肌肤,顺着起伏的曲线落入池中。 像只受了欺负的美人鱼,透着楚楚可怜的委屈。 宗衍脸色冰冷:“你要是淹死在里面,这池子还能用吗?” ……干嘛咒她啊。 封窈不乐意了:“我会游泳。” “你闭嘴!”宗衍想起刚才那一幕,心中莫名烦躁。 眼前仿佛又是那片血红,滴答,有湿热粘稠的液体滴在他脸上,染红的视野里,用身体护着他的林叔张了张嘴,渐渐没有了气息…… 宗衍闭了闭眼,握拳的指节泛白。“以后不准在这里游泳!还不快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大少爷的命令在这里就是圣旨。 封窈上了岸,拿起躺椅上的浴巾披在身上,冲着宗衍漂亮的后脑勺挥了挥拳头。 小气鬼,喝凉水! 快乐如此短暂,唯有美食解忧。封窈回房洗澡换衣服,然后下楼去觅食。 简直莫名其妙嘛!好端端的突然冲来吼人,还嫌她脏…… 这么好的泳池,他自己不用,也不让别人用,是嫉妒吧是嫉妒吧? 其实下半身不遂也能游泳啊!不过爱面子的大少爷,连复健都不肯做,八成更不敢下水扑腾吧,呵呵。 封窈打定主意不给小气鬼好脸色,不过她想多了,接下来她都没见到宗衍,直到第二天,听朱婶说他出去了。 “少爷从到来山庄休养,就闭门不出,唯一的例外是每隔十来天去医院探望屈助理,雷打不动的。” “这样啊……”封窈口不对心地敷衍了一句,“那他还挺关心下属的。” 没想到朱婶像遇到了知音:“是啊!少爷对身边的人很好的。”须臾又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怀念的怅然,“跟大小姐一样,心地都很好。” 朱婶口中的“大小姐”,就是宗衍的母亲孟子怡了。 山庄里有个叫朱启航的花匠,生得高大憨厚,是朱婶的儿子。 朱婶当年生孩子时难产,胎儿缺氧导致脑损伤,造成了轻微的智力缺陷。这是意外事故,婆家却为此埋怨她,丈夫更恶劣,明明全家靠她在宗家当保姆挣的钱过活,却还动不动对她拳脚相加。 后来孟子怡无意中发现了朱婶身上的伤,在她的支持下,朱婶鼓起勇气离了婚,还给儿子改了姓,跟那一大家子极品划清了界限。 再后来,朱婶遇到离异带女儿的林司机,两人组建了家庭。继女叫栩栩,比封窈小两岁,在英国留学。 听起来孟女士确实是个好人,她儿子么,呵呵。 封窈在朱婶那里连吃带拿,捧着一盘葡萄准备回房。走到前厅,手机突然响了。 是苏冉。 她接了起来,“喂,妈妈?” 苏冉依然是不讲废话,开门见山:“下个周六,你回来一趟。” 封窈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回……回哪儿啊?” 对她来说,唯一能算上“回”的,只有外婆家。可是外婆在豪华游轮上,玩得乐不思蜀,封窈每天都得给她的朋友圈点赞,还得挖空心思吹彩虹屁夸她照片拍的好。 “你自己姓什么不记得了吗?”苏冉理所当然道,“你爷爷奶奶想见见你。” 封窈的脸皱了起来。 害怕的事情来了。 “我,那个,工作很忙……”封窈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爱岗敬业的一天,“周末要加班,少爷……就是我那个老板,就我一个助理,非我不用,我实在走不开啊。” “是吗?”苏冉尾音上扬,听不出来是意外还是不信。 封窈一咬牙,编,接着编:“他很烦人的,一会儿没看见我,就要找我,我要随叫随到,一步也不能离开。” 她忐忑地等了几秒,才听苏冉开口,“怎么能说老板烦人呢?既然他倚重你,你就先好好工作吧。”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封窈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好半天,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她正要上楼,这时门外面忽然响起了人声。转眼一个穿抹胸短裙的女孩步伐轻快,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她的态度随意自在,“朱阿姨!七哥呢?” 前厅正好无人,封窈只好出声招呼:“你好?” 林如栩这才注意到楼梯角落里的她,随手摘下墨镜,她眯起眼,上下打量这张没见过的生面孔。 手里端着一大盘水果,穿的却不是帮佣制服,浅米色针织短袖搭配同色系阔脚裤,休闲又很有女人味,皮肤很白,一张脸长得…… 林如栩描画精致的眉毛戒备地拧起,声音透着明显的敌意:“你是什么人?” 真是一个富有哲学性的问题。封窈认真地想了想。 “我是,临时打工人。” 第11章 一听就不是正经女人 苏冉回绝了下周六的见面安排,封父封母自然有些不满,不过苏冉浑不在意。 不一会儿,封季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第11节 封季同前段时间住院动了个手术,小手术,不过人生病的时候心理最脆弱,加上可能是男人到了快要知天命的年纪,他开始格外希望能跟从小不在身边的那个女儿团聚。 他工作一向繁忙,婚内的一双子女都没怎么操过心,封窈他更是只见过几回。这孩子很少主动联系他,仿佛就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不知不觉间,她竟然都大学毕业了。 就像那首歌唱的,时间都去哪儿了? “是窈窈有什么想法吗?”封季同封董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苏冉一双长腿交叠着搭在化妆台上,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嗓音却是温柔如水,“怎么会呢?她只是有点害怕,毕竟她从小在小镇上长大,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一大家子人,又不熟悉你们家的规矩,会怕是在所难免……” 封窈扯的什么雇主离不开她,苏冉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宗家那位太子爷什么脾性,她多少有所耳闻,就她女儿那个懒驴拉磨不抽不转的懒散性子,才短短一个礼拜,就混成宗少离不开的心腹了? 笑死,根本不可能。 “什么你们家!”封季同不满,“窈窈姓封,封家就是她的家。” 苏冉发出噗嗤一声轻笑。 封季同被她笑得脸挂不住,知道她是对邹美婷做的破事不满,更是对他只是发了通脾气、没有实质的对邹美婷采取任何行动而不满。 他和邹美婷门当户对,联姻夫妻本来就谈不上感情,这些年他忙他的生意,她当她的贵妇闲人,彼此也算相安无事。 这回的事情,邹美婷做的确实过了界,而且精得不像她那个脑子能想出来的。她找的那个男学生,叫刘什么旭的,事发第二日就打着远离伤心地的名义回了新国,谣言这种东西又最是难缠,“莫须有”的事情,想完全消除影响,难如登天。 要不是她想乘胜追击到网上炒,不知道见好就收确实是她的风格,封季同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指点她了。毕竟她天天闲的没事干,跟那群同样无所事事的贵妇们喝茶打牌,难保不是哪个无聊的毒妇给她出了主意。 然而话说回来,除了吼她一顿、警告她下不为例,他再做什么也不合适了。毕竟夫妻二十余年,总不能为这点事离婚吧。 想起那天邹美婷歇斯底里地哭闹咒骂,像个疯婆子一样,封季同只觉得一阵倒胃口。 当年苏冉怀孕,原本是该打掉的,然而大师为他批命时,算出他那一年命中该有一女,逆天而行,对事业恐有妨碍。 后来孩子生下来,果真是个女儿。苏冉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邹美婷怕是不会相信,说出来大概也没人会信,这些年他和苏冉,还真不是她口中的“狗男女”关系,而更像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演艺圈与权力与资本,向来都是密不可分的,而苏冉这样的女人,有美貌又手腕玲珑,只需借她一股东风,她自然会给他满意的回报。 男女之间不一定非得是那档子事,也可以并驾齐驱,互惠互利嘛。 至于满足需求的女人,他只喜欢年轻鲜嫩的,就像他刚认识时的苏冉…… 封季同一不留神,思绪开了小差。苏冉这边,休息室的门咚咚响了两声,被推开一条小缝,陈玉芳像只土拨鼠一样探了个头进来,眼神询问。 以苏冉的咖位,她就算再磨蹭上一两个钟头,外面等的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现在圈里多少勉强算个“小花”算个“小生”的,腕儿不大谱儿却比天大,但苏冉没有这种习惯。 她冲陈玉芳比了个三,陈玉芳默契地会意,退出去通知团队准备好三分钟后开工。 “好啦,你别想太多了。”对于封季同,苏冉向来会给够面子,不会真让他下不来台。看着化妆镜里容颜精致的女人,她温声软气,“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给她一点时间,反正她在做暑期实习,好像还挺忙的,等过了这阵子,我再做做她的工作。” “窈窈在哪儿实习来着?”封季同记不清自己问过没有了。 “我跟你说过的啊,”当然没说过,但苏冉半带嗔怨,“威荣海工,做翻译,你忘啦?” “威荣?”封季同抬高了声音,“宗氏的?” “是啊~”苏冉翘着唇角,语气轻松,“怎么了?” “没怎么……”封季同的心头有疑虑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抛到了脑后。 宗氏产业众多,威荣海工只是其一,上万人的企业,翻译实习生的职位是入门级中的入门级了。“她想实习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在公司给她安排,不比在外面轻松?” “孩子想靠自己,体验一下嘛,反正就两个月,她还要回学校继续读博士的。” 为人父母,谁不喜欢孩子优秀会读书,封季同笑了:“行行,回头我跟她说说,要是太辛苦咱们就不干了,好好的暑假,去出国看看秀、买买东西不好么?” 苏冉忍不住又想翻白眼。你这女儿逛个街都呵欠连天,看个屁的秀。 打完电话,差不多正好三分钟。化妆造型团队鱼贯进来,围着苏冉开始忙碌。 苏冉闭目养神,一面在心中盘算。 公关团队已经做好了预案,她允许封窈再逃避一段时日,但早一天晚一天,有些事情,是她必须要面对的。 *** 林如栩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突然归来,结结实实地把朱婶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不是有暑假实习吗?”朱婶在围裙上搓了搓手,“你回来了,那实习呢?” 林如栩撇撇嘴,“实什么习啊,没意思。” “这不是有意思没意思的事情,”朱婶着急,“那是少爷吩咐人特意给你安排的……” “哎呀好了好了,我心里有数。”林如栩很不耐烦,最怕老太婆啰里吧嗦了,她想干什么需要她来指手画脚?又不是她亲妈! 歪靠在沙发上,林如栩打开随身化妆镜,仔细检查妆容。 宗衍随时会回来,她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林如栩上一次回国,还是父亲出事,她赶回来奔丧。那时宗衍才刚出院,强撑着去葬礼上送了行,还安慰了她,说以后他会替林叔照顾她的。 读书时喜欢宗衍的花痴女就数不清,垂涎他枕边那个位置的富家千金,更不在少数。林如栩敢打赌,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得到了他一句承诺的女人,虽然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只要她够努力,未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 好容易占得一线先机,是她爸的一条命换来的。天之骄子如宗衍残了腿,正处在人生的低潮中,她正该在身边陪伴他、安慰他,否则万一被别的女人趁虚而入——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说到女人…… “七哥什么时候开始用女助理了?”林如栩想到那个长得妖妖娆娆的封助理,心里一阵不舒服。那副勾人样,哪里像职场女性的样子? “窈窈啊?她才来了一周,”朱婶回想封窈的表现,人挺安分的,没有挖空心思往少爷房里钻,工作能力她不清楚,但少爷起码没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白痴叫她滚蛋,“她也就暑假在这儿做两个月,人家可是庆大的高材生,保送了直接读博士呢,很优秀的。” 别人家的孩子最招人烦,林如栩阴阳怪气,“哦~叫窈~窈啊~” 连名字都这么婊里婊气,一听就不是正经女人! “——阿嚏!”房间里,封窈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打了个照面,自己已经被林如栩在心里列为了头号大敌。 葡萄吃多了有点撑,封窈决定出去散步消消食,免得一会儿吃不下晚饭。 花园小径清幽,精心打理的花木枝繁叶茂,绿树繁花错落有致,移步异景,美不胜收。 转过花坛,她看见有个人坐在三角木梯上,正在修剪枝叶。 是朱婶的儿子朱启航,封窈路过他身边,打了个招呼,“嗨!” 说起来,今天回来的小辣妹,跟他是继兄妹呢。不知道继兄妹相处起来是什么样的?封窈缺乏跟兄弟姐妹打交道的经验,然而她有两个异母弟妹,未来十有八九还得碰头…… 差不多都是半路手足,封窈想,她可以观摩一下这对继兄妹,说不定能取个经? 朱启航由于生来的缺陷,大脑反应比常人要慢上一些。呆了一会儿,才点头,“你好。” 朱婶将儿子教的很好,有礼貌,肯干活。封窈好奇地看着地上的两个筐子,一个里面装着杂乱的枝叶,另一个里面则是带枝叶的鲜花。 “这些花是要做什么用的?” 朱启航扭头看着她,说话慢吞吞,“我妹妹,回来了,给她。” 真是好哥哥啊。 娇艳的鲜花乱糟糟地堆在筐里,直接这样送出去,心意怕是不能很好的传递。封窈建议,“要不要做成花束?她收到应该会开心的。” 朱启航思索了片刻,用力一点头,“好!” 他从三角梯上爬下来,蹲在筐边,开始笨手笨脚地折腾那些花。眼看着枝条被他强行一股脑掬成一捆,封窈开始后悔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忘了他不适合太精细的活儿了。 “我来帮你吧。”封窈在旁边蹲下,让他先把花放下,征询他的意见,指点他简单地搭配起来。 主花是朱启航挑的,粉紫的大丽花,插上绿叶衬托,点缀以一些封窈叫不出名字的白色和浅蓝紫色小花,整体粉嫩又清新。 “好看!”朱启航举着花束笑得开心,顿了顿,他低头在筐里翻检,选出一支鲜红的芍药,递了过来:“这个,给你。” “我也有份啊?”封窈笑着接过,“谢谢。” 朱启航抱着花,封窈拿着芍药一支,两人都要回主宅,正好同路。 刚走到前廊,恰好见保镖推着宗衍的轮椅从车上下来,帮佣们躬身问好。同时一道欢快的身影如小鸟般从别墅里飞出来,迎了上去,“哥!” 朱启航大步往前走,笑容憨厚,”栩栩!“ 宗衍的目光落在朱启航的身后。 女人慢慢悠悠,闲散慵懒,纤白的手拈着一支盛放的红芍药,鲜花娇艳欲滴,与她白皙妍丽的面容交相辉映,凭添万种风情。 “七哥!”林如栩在宗衍跟前停下,好巧不巧,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林如栩毫无察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回来了,惊不惊喜?” 宗衍抬眸,好看的剑眉拧成一道深深的川字。 “谁叫你回来的?” 第12章 不知道咬上去,是什么味…… 宗衍的长相是带着凌厉的俊美,剑眉入鬓,鼻梁挺直,下颌角线条分明。像这样薄唇紧抿,神情淡漠冷冷地盯着人时,自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林如栩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 发热的脑门总算清醒了些许,却还是有些不甘心,“我就是……我就是担心你嘛……我一个人在英国孤伶伶的,”她扁了扁嘴,瞬间红了眼眶,“我想爸爸了,想朱阿姨,想哥哥,呜……” 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往下掉。 封窈抱臂倚在廊柱上,看得叹为观止。 不是她这个人缺乏同理心,而是,从她这个角度,她刚才分明看到这姑娘在她自己的大腿根上掐了一把,下手那叫一个狠。 是个狼人啊。 宗衍的字典里完全没有怜香惜玉几个字,更不是那种女人一哭,他就心慌的男人——他只会叫对方滚远点哭。 只是因为林如栩是林叔的女儿,他勉强可以给她多两分容忍。 “行了!再哭马上把你送回去。” 那就是只要不哭就没事了,林如栩抬手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七哥最好了!” 啧啧,男人果然抵挡不住女人的眼泪,封窈在心里感慨,小气鬼少爷看来也不能免俗,一哭就心软了。 还有这位小辣妹,你哥哥抱着花站在一旁呢,好歹看他一眼啊。 不过她说她想的“哥哥”……八成不是抱着花的这个傻大个吧。 第12节 林如栩神采飞扬,抢着去推轮椅,这时朱启航终于从看见妹妹哭的手足无措进入了下一个反应,讷讷地将花束递出去。 “栩栩,别哭,给你花。” 林如栩这才注意到朱启航,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她很快掩盖住,换上一张笑脸,“哥!”瞥了眼那束简陋的花,没伸手,“这是哪儿来的啊?” “我摘的!”朱启航不能很好的控制力道,大手将花枝捏的有些变形,见她没接,又朝前一杵,几乎怼到林如栩的脸上,“你喜欢花,给你!” 林如栩是喜欢花,9999朵玫瑰那种盛大铺张的,或者如果是宗衍送的,一朵也行,而不是这种皱巴巴的可怜玩意。她接过花,扯了扯嘴角,违心道,“好漂亮。” 朱启航咧着嘴笑得开心,晃着头左看右看,终于找到廊下的封窈,抬手指着她,邀功般嚷嚷,“是窈窈,她帮我做的!” 模仿是孩子的天性,在某种程度上,朱启航还像个孩童,会模仿亲近的人,譬如跟着朱婶亲切地叫封窈“窈窈”。 听在林如栩的耳朵里,就有了股不一样的味道。 “哦……”她挑眉若有所思,垂眸飞快地瞥了宗衍一眼,故意道,“我刚才还听朱阿姨说,封姐姐特别照顾哥哥,哥哥很有福气呢。” 封窈没想到打个酱油也能被cue到,赶紧摆摆手,“我只是路过,顺手帮个忙。” 还顺手牵了羊呢。 芍药绽红绡,衬着女人白皙如玉的手指,更显红的浓艳,艳俗的刺眼。 感觉到宗衍含冰的目光,封窈预感“谁允许你”式质问怕是又要来了,赶在他开口之前,她抢先摆出一副怕怕的样子:“糟糕,少爷应该没说过不能摘花吧?” 怕的太不走心了! 她天然上弯的唇角,似乎随时带着点微微的笑意,宗衍难以将视线从那双丰润的唇瓣上移开,嫣红,饱满,犹如多汁的浆果,不知道咬上去,是什么味道…… “七哥才没有那么小气呢!”林如栩抱着花束,相比之下封窈手里就孤零零的一支,还要担心惹宗衍不快,她顿时有了优越感,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指点:“不过窈姐,你也不要随便乱摘哦!花园里有很多是名家培育的稀有花种,价值连城的。” 宗衍无心注意林如栩说了什么——他刚才,竟然像个急色鬼一样,盯着女人的嘴唇出神? 封窈眉头轻蹙。 是她多心了吗?从她嘴里出来的这声“窈姐”,怎么听着不太对味呢? 听着跟窑姐似的…… “林小姐叫我的名字就好。”封窈可不会委屈自己,也没功夫去揣测别人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她觉得不舒服就够了。 “那怎么行?”林如栩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窈姐你比我大,当然得叫姐,不然多没礼貌?对了,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栩栩吧。” “哦,栩栩,”封窈从善如流地改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叫我的名字,放心,我不会觉得你没礼貌的。” 林如栩咬了咬唇,这老女人真难缠,“你是觉得叫姐会显得年纪大吗?对不起,我不是要把你叫老的意思,不要这么敏感嘛。” 说着小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点委屈,“也没见七哥觉得别人把他叫老了啊。” 封窈有点被惹毛了。取经看来是取不到了,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她却在这里跟不懂事的小妹妹打嘴仗,这合理吗? “既然我比你年纪略长,那就让我倚老卖老,告诉你一个人生的道理好了——当别人明确地表示你的某个行为让ta感觉不舒服时,你应该做的不是辩解,不是指责对方敏感,而是赶紧改掉。” 她看着林如栩,似笑非笑,“当然,如果你不在意那个人的感受,或者就是故意想要她不舒服的话,也可以不改呢。” 林如栩:“我没有!你不要误会……” “够了!” 宗衍的耐性早已告罄,一张俊脸阴得能滴出水来。两个女人能抵上一千只鸭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吵个没完—— “她爱被叫名字,你就叫她名字,很难吗?!” 呵斥完林如栩,他睨眸看向封窈,“还有你——” 他该各打五十大板,但她刚才那番话,难得有几分道理。 余光瞥见那朵被她拈在手中摇曳晃悠的嫣红芍药,莫名的烦躁在腹腔中翻腾,最终化为一声:“哼!” 封窈:“……”哼毛哼? 朱启航单纯的思维哪能应对这么复杂的局面,早就过载宕机,张着嘴巴呆滞在一旁。 直到看见保镖推着面色不虞的宗衍朝里走,林如栩噘着嘴跟在旁边,封窈一个人闲闲缀在最后,他才总算知道该做什么,快步跟上。 …… 周末转瞬即逝,眨眼又是打工日。 封窈艰难地起了床,每天早上叫醒她的不是闹钟也不是梦想,是朱婶给她开小灶准备的早餐。 跟朱婶一打照面,却把封窈惊到了——朱婶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很低落,眼眶还泛着红。 朱婶可不是她,上班如上坟。封窈一直很敬佩朱婶的一点,就是这位经历过坎坷的女性真的做到了“将工作变成生活”:照顾宗衍就是她的生活的一部分,她全心投入,乐在其中。 “咦?”目光扫到桌旁,封窈忍不住惊讶出声。 桌旁那些蔫巴的残花败叶,虽然隔了一夜,但还是不难认出,这是昨天那束花。 她的那支芍药插在瓶子里,今早起来还鲜嫩舒展呢。 “……我捡到的。”朱婶抹了下眼角,这事本来不该跟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小姑娘说,可她心里实在难受,“帮佣清理垃圾桶,装车时我看见的。” 封窈轻轻地“啊”了一声,“怎么这样?” “启航总抢着帮忙拎垃圾,还好他没看到,我赶紧捡起拿回来了。” 智力缺陷的人只是迟钝,但不是情感缺失,看到自己高高兴兴准备的东西被当垃圾扔掉,肯定还是会伤心的。 收到不喜欢的东西当然可以扔,但除非是有仇,好歹要照顾一下赠送者的心情啊。封窈握住朱婶的手,安慰道,“没看到就好,他的心意是最可贵的,不会因为被践踏而贬值半分。” 朱婶的眼眶更红了,眼中有泪光闪烁,“跟老林结婚的时候,我就很怕。既怕栩栩讨厌启航,又怕有了启航这样的哥哥,栩栩会在外面被人欺负,笑话她是傻子的妹妹。我是知道的,栩栩有时候会对启航不耐烦,但我都能理解,他是个智障儿,他不是个正常人,就连我这个当妈妈的,也有失去耐心,想吼他想打他的时候……” 封窈没有插话,静静地听她诉说。 “我从来不奢求世界上能有第二个人像我一样爱他,那是不可能的。鄙视,白眼,我都看惯了,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朱婶说着捂住了脸,泣不成声。 封窈走过去,张开双臂揽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再坚强的人也有崩溃的时候,何况是一个身负重压的母亲。封窈静静地没有开口,朱婶并不需要她的同情怜悯,更不需要她指点江山,她此刻需要的,只是一双耳朵,一个肩膀。 朱婶收住眼泪时,封窈的肩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朱婶满脸窘迫,“我太失态了……” “没事没事。”封窈递纸巾给她,陈玉芳送来的衣服够多,反正有专门洗衣服的帮佣。 朱婶擦了擦脸,又瞥见桌上凋残的花,“对了,昨天的事情,我还没谢谢你。” 封窈微怔,“我没有做什么……” “启航说,花束是他拿在手里扎的,花也是他挑的,你给他帮了忙。他说的时候,特别骄傲。”朱婶露出一抹笑,“谢谢你,让他自己来动手。” 封窈似乎有一点明白了。 朱婶不知想到了什么,“说到这个,你跟少爷还挺像的。” “……”封窈差点脱口而出,我有差劲到那种程度吗? “启航从小就喜欢花草,我送他到一个园艺师那里帮工,同事把脏活重活都推给他干,一发工资就吆喝出去吃饭,最后都是他掏钱买单,还有人借他的钱从来不还。后来多少人劝我,智障哪有不受歧视受欺负的,不如别让他工作了,养着算了。” “少爷从来没说过什么,只是有天给启航一份花匠的雇佣协议,工资待遇,职责,都跟正常人一样。平日里有什么启航能做的活,他都会吩咐他,就和对正常人一样。” 和对正常人一样。 封窈懂了。 多少人面对正常人,都能生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更何况是对有残缺的人。高高在上的同情怜悯,以保护为名的差别对待,乃至迎面笑脸相对、背转身后嘲弄不屑,本质上都是不尊重。 而宗衍所做的,是以平常心看待他,只在他需要帮助时,伸一把手。 朱婶感受到的,是生而为人应得的,体面和自尊。 …… 早晨的时间最经不起耽搁,饭没吃上,要迟到了。 封窈抱着朱婶塞的一堆点心水果,回房换了件衣服,又赶往书房。 其实已经迟到快半小时了,但问题不大,反正宗衍见首不见尾,唯一一次还是下午去的。 只要不被抓到,就不算迟到。封窈啃着小笼包,转弯进了书房。 “……!” 宽大的办公桌旁是一把轮椅,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洒在轮椅上的男人身上,浓密黑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光线如笔勾勒出他的轮廓,深邃俊美,足以媲美罗丹的雕塑。 哇哦,风景这边独好。 封窈发出由衷的赞美:“少爷,你真是帅的闪闪发光。” “……”宗衍不知道自己一大早跑到书房里来,像尊雕像一样坐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又像尊雕像一样任人肆无忌惮地观赏,是犯了什么病。 没错,就是观赏——她看他的目光非常直白,就像在美术馆参观,看见一件珍品名作,驻足细细地欣赏。 ……还吃小笼包! 第13章 指腹落在她的唇角 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更不如说是调戏,宗衍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大概是因为她太坦然了,就像是纯粹地在陈述一个事实,那么理所当然,不带任何肮脏下流的觊觎,或是别有目的的阿谀奉承,她的眼神坦荡荡的,专注地凝注在他身上…… 宗衍的心跳忽然无法抑制地加快,耳朵有些发烧。 一定是太阳太晒了。 他摁下桌边的按钮,窗帘开始缓慢地闭合,同时冷声开口:“封助理,你迟到了。” 唉,第一次迟到,就被老板抓了个正着,这就跟万年翘一次课结果老师点名了一样,只能怪自己脸黑。 封窈乖乖认错:“我很抱歉。” “我需要一个解释。” 话说出口,宗衍就后悔了。员工犯了错还敢找借口,在他这里没有第二个下场,唯有卷铺盖滚蛋一条路,现在竟然给她机会解释? “对不起,是我睡过头了。”她当然可以说出实情,会迟到是因为朱婶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并不是她的错,然而情绪是一件私密的事情,她没有权利也不愿替朱婶向第三人透露。 第13节 她话锋一转,“不过前天休息日,我冒险主动去向少爷通风报信,应该算加班,可以用来抵消吧?” “……” 她还好意思提,她那个通风报信的手法……那股莫名的燥热按压不下去,窗帘拉上也无济于事,宗衍重重地冷哼一声:“下不为例!” 这不是还挺讲道理的嘛,看来朱婶也不完全是滤镜太厚,这位少爷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封窈冲他展颜一笑:“谢谢少爷,你真好!” 笑靥如花,令宗衍不自主地晃了下神,耳朵上热意更甚。 ……马屁精! 有宗少爷这尊大神镇着,边工作边摸鱼吃早餐是不可能了。封窈窝在自己的小桌子后面,只能偶尔偷偷摸两块小饼干,维持一下肚子不咕咕乱叫这样子。 ——其实可以的话,她更想就着他这张帅脸吃早餐,所谓秀色可餐,是身心的双重享受。 同处一室,她嘎吱嘎吱啃饼干的动静,逃不过宗衍的耳朵。 当不知道第几次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又脱离了工作,目光又在朝角落的方向飘时,宗衍忽地一拍桌子,嗓音带着难以掩盖的烦躁,“封助理,过来一下!” 封窈默默地把手从点心袋子里缩回来,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到那张宽大的深色实木办公桌前。 “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宗衍看着她走近,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唇上。嫣红水润的唇瓣,艳丽仿佛成熟的樱桃,微翘的唇角边,沾着一点饼干碎屑。 喉结滚动一下,他摆出嫌恶的表情,“你脸上有脏东西。” “……”封窈狐疑地看着宗衍。宗家兄弟受过统一培训吗,怎么都用这句话,台词都不带变的? “少爷,中文我听得懂。” 宗衍厉眸一瞪:“听懂了还不赶紧擦掉?” ……诶,还真的有? 落地窗玻璃上映着人影,太糊了看不清脸,封窈看着宗衍,“在什么位置,可以指一下吗?” 宗衍的手指动了动,第一次觉得轮椅限制活动自由,或许是时候该摆脱了。 “脸伸过来。” 封窈警惕:“你不会是想弹我脑门吧?” “……”宗衍差点气笑了,“你猜?” “少爷这么好,怎么可能做那种无聊的事情呢。”封窈微微俯身,隔着宽大的办公桌,将脸稍微凑向他。 “再近点。” 封窈又往前探了一点,“少爷你近视啊?”近视还不戴眼镜,真是个别扭的人。 她的脸离他有三四十公分远,这个距离,足以他看清她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她说话时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不避不让,又是那种理所应当般的坦然。 宗衍伸出手,在她微露惊愕的眼神中,指腹落在她的唇角,轻轻摩挲,有意无意般,从她柔嫩的唇瓣上划过。 “好了,掉了。”他收回手,柔滑细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上不散。 封窈怔忪了一会儿,才站直身子,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感觉……怪怪的。 男人指腹滑过的地方,带起一种奇异的酥麻感,四目相对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好像有些缺氧,又有点热。 封窈下意识地没话找话:“那天那个宗清也说我脸上有脏东西。” “什么?”宗衍眸光倏地凌厉了起来,“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啊……”封窈简单讲了下宗清的试探,末了不忘夸自己一句,“我真是太机智了。” 宗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本他怀疑封窈同之前那些人一样,跟宗家人有关,不过经过这件事,差不多可以打消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博取他信任的策略——如果代价小一点的话,但是她直接捅漏了宗清的假面,这不是丢卒保车,这是掀桌子了,得不偿失。 还有一种可能,是她在向他投诚,宗清就是那份投名状。 “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宗衍黑眸锐利,紧盯着她的眼睛,“宗清比你想象的危险得多,如果他发现你偷听,你怕是没机会走出那条走廊。” 封窈倏然张大了眼睛:“这么无法无天?” 呵,怕了吧。宗衍勾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母亲跟车臣人有关,继父么,算是个国际掮客,倒卖情报、艺术品、军.火,帮寡头洗.钱……” “听起来是一份平均寿命不高的职业。” 宗衍不理会她的评价,“你说,如果回头宗清发现是你把他卖了,他会怎么样?” 明明他早就心中有数,哪里轮得到她来卖。封窈上上下下地打量宗衍,眼神痛心疾首,“真没想到,少爷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宗衍:……? “他如果发现,只可能是你告诉他的,”封窈一脸的大失所望,“你竟然斗不过他,还向他出卖我。” “谁说我斗不过他!”宗衍不能接受这种侮辱。 “那你干嘛要向手下败将提供情报?”封窈狐疑,“该不会,其实你偷偷深爱着这个弟弟,舍不得他受委屈……” “你闭嘴!” 宗衍狠狠地瞪着她,“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开除你?” 封窈一秒乖巧:“我错了,少爷不要开除我。”又似不放心般问了句,“少爷不会真的出卖我吧?” 哼,还知道怕。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宗衍不耐地挥挥手,懒得再跟她多说,“回你座位上去。” 还不是他把她叫过来的,真是反复无常。封窈腹诽着回到自己的小桌子。 跟喜怒无常的上司一起办公,一定是造成职场压力的最大元凶。还好她打算一辈子赖在学校…… “——窈窈!我煮了燕窝粥,都怪我,害你迟到没吃上早饭,肯定饿坏了吧?来吃一碗垫垫肚子……” 这时朱婶端着一碗燕窝粥推门而入,完全没留意到宗衍,直奔封窈的小桌子。 封窈冲她使眼色。 “嗯?”朱婶疑惑地回头,然后吓了一大跳,“少爷!你起来了啊?” 封窈紧张地盯着朱婶手里的碗,幸好没洒,接着听见这话,眼神中顿时多了一抹意味深长—— 原来,大少爷每天,都睡懒觉啊? “……”宗衍薄唇紧抿,眸中隐隐有风暴聚集。 朱婶没有察觉,兀自碎碎念叨,“唉,你老是夜里睡那么晚,早上就该多睡一会儿,起来了也该唤我一声,我好准备早饭啊……哎呀,你肯定还饿着肚子吧?” 封窈这才想起不少发送时间在凌晨两三点的邮件,眼神更加复杂—— 他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连早饭都不吃,就为了跑来蹲守抓她迟到? 她,愿封他为,当世周扒皮。 “我不饿!”宗衍恼怒。 话音才落,仿佛是抗议一般,只听一声“咕噜”声响起,在空旷的书房里格外响亮。 “……” 封窈赶紧低下头,咬紧嘴唇。不能笑不能笑。 “你看看,哪能不饿?不吃早饭胃会坏掉的,”朱婶把燕窝粥放在宗衍面前,转头歉意地对封窈道,“这碗先给少爷,我再去给你端一碗啊。” 封窈咬着唇点头,不敢开口。怕一开口会不小心笑出声。 朱婶一阵风似的又出去了。 封窈眼睛盯着电脑,抿唇憋笑。 须臾,有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响起,宗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银制的汤匙,慢慢搅着燕窝粥,顺便把方才的窘迫也一并搅碎。 封窈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他的手吸引住了。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白皙修长,骨节清瘦。不愧是豪门世家的少爷,只是搅个粥,动作也无比优雅,举手间带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自持,看着很赏心悦目。 “朱婶说,她害你迟到?”宗衍忽然撩起眼皮睨她一眼,淡淡的嗓音不紧不慢,“我怎么记得,有人刚才告诉我,她是睡过头了?” ……要不要这么敏锐? 见她语塞,宗衍顿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才爽了两秒,又突然觉得不对——只不过是抓到她一个小小的马脚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个品行可疑的女人,他明明随时都可以让她卷铺盖! 封窈摇摇头,“这是朱婶的隐私,恕我不能透露。” “是么?”宗衍冷睨着她。虽然朱婶掩盖得很好,可宗衍没有错过她的眼睛残留的一丝红肿。 良晌,出乎封窈的意料,他没有逼问,只是淡淡地道了句,“知道了。” …… 倒时差加上与宗衍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兴奋,昨夜林如栩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才睡着。 原本计划的早起自然泡汤了,她睡到过午,才悠悠醒转。 洗漱完化好妆,刚出房门,便有帮佣来告诉她,少爷叫她起来了去趟书房。 林如栩的脸上绽开一朵笑容。 昨天只有她被宗衍训斥,她一开始觉得委屈不平,后来再想想,这不正说明在他心里,亲疏有别吗? 她是亲近的人,他才会说她两句,至于那个姓封的老女人,外人一个,没见他一个字都懒得多跟她废话么。 林如栩开心地奔向书房,推开门,“七哥!” 听这小嗓子,又甜又脆,封窈抬眸一瞟,果然是直扑向帅少爷,全然没看见角落里还有她这只大灯泡。 封窈把脸藏在显示器后,偷偷看戏。 “站住,后退,坐到椅子上去。”宗衍皱着眉,喝住想贴上前来的林如栩。 林如栩嘟着嘴,不敢忤逆他,不情不愿地挪向椅子。随着她转头,视线终于扫到角落那张小桌,以及桌后那张白皙美艳的脸。 第14节 老女人……难道竟天天跟七哥同处一室?! 第14章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 林如栩离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还差得很远,当下封窈就感受到了死亡瞪视。 封窈还记得她掐大腿时下手有多凶狠,本着与狼人为善的原则,她友善地主动招呼:“栩栩你起来了?时差倒过来了吗?” 林如栩觉得这女人就是故意的——专门指出她睡到现在才起,好衬托自己多勤劳是吧?心机婊! “谢谢封助理关心,”林如栩笑得甜美,“我年轻嘛,适应能力强,好好睡一觉就倒过来了。” 然而封窈完全没接收到她话中的刺,毕竟在封窈的认知中,两岁之差哪有什么年轻年老之分可言。她点点头,“哦,那就好。” “封助理昨晚是熬夜了吗?”林如栩假意关心,“我看你有黑眼圈诶。” ……有吗? 封窈摸摸脸,“不会吧?我的睡眠很充足啊。”除非赶论文避免不了要熬夜,她都是至少睡够八小时的。尤其这山间清幽闲适,睡眠质量就更好了。 林如栩眨巴眼睛,“女人年纪越往上,不保养可不行哦!我那里有面膜,回头……” “够了!”宗衍不耐地打断。 眸光淡淡瞥了封窈一眼,这女人的皮肤白皙通透,泛着健康的红润,一看就是好吃好睡的,哪来的黑眼圈? “封助理,我付你薪水不是请你来喝茶聊天的,工作难道要我替你做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如栩心念急转,她可以替她做啊! 不仅是替,而是替代——这里根本就不需要封助理这个角色!现在她回来了,她可以做宗衍的助理,为他打理日常的工作生活啊! 论能力,林如栩自信不会输给封窈。她在英国留学,比土鳖庆大高上洋多了,封窈怕是连英文都讲不来,看那张脸就知道肯定没什么能力。什么保送博士,八成是瞎吹牛,也就朱阿姨没见过世面,说什么都信。 “好的少爷,你们慢慢聊。”封窈不会想到有人在谋划抢她的饭碗,重新将精力投注在了电脑屏幕上。 同时偷偷竖起一只八卦的小耳朵—— “你辞了实习,回到这里来,有什么打算?” “我、我只是想回来帮你。” “不需要。” 低醇磁性的男声,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用最好听的声音说最冷血无情的话语。 封窈开始默数,一、二、三——果不其然,女声开始抽泣。不知道是不是又在猛掐大腿? “我……我只是担心你,我在学校学了康复护理,可以帮你做复健,七哥,你还可以再站起来的,让我帮你……” “我说了,不需要。” “可是……” “林叔希望你能好好完成学业,毕业后进入宗氏。当然如果你想做护士,也可以转修护理,宗氏产业里有不少医院。你学什么,是为了你自己的将来,不是为了我,我不需要。” 封窈在心里暗自点头,冷面少爷虽然话不留情,但确实是为这姑娘好。他与已故的林司机,想必关系是十分亲厚了。 林如栩咬着唇,泪珠不断滚落,只觉得难堪极了。封窈就在后面,一切都全听到了,搞不好正在心里嘲笑她…… 不对,一定是封窈抢先向七哥进了谗言! 肯定是的,肯定是封窈想独占七哥,所以容不下她的存在,看到她回来,就搬弄是非想把她赶走!如果不是被封窈迷惑,七哥怎么可能对她这么无情?! 决不能让这个心机婊得逞—— “我明白了。”林如栩擦了擦眼泪,乖乖巧巧,“是我想岔了。可是我已经回来了,这个假期,可不可以让我就在这里,做点我力所能及的工作?” 宗衍好看的剑眉紧紧拧起。 如果面前的不是林叔的女儿,这样唧唧歪歪哭哭啼啼,他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即使是念着林叔的情面,他也不想把林如栩留下——她太能哭了! 完全不像某个厚脸皮的女人,似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那副万事不过心的模样。宗衍的余光瞟向角落的小桌,她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脑海中倏然浮现起那天的画面,湿漉漉的她站在及腰深的水中,池水波光粼粼,她仰着脸望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里,有闪烁的碎光…… 他的沉默,令林如栩心中忐忑,“……七哥?” 宗衍收回不合时宜的旖思,俊脸上依然神色冷淡,嗓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我会让王秘书在庆城的威荣分部给你安排一个职位,你等着去报道吧。” “七哥!!”林如栩大惊失色,“我……” “不用再说了。”宗衍沉下脸,只是不轻不重地看了林如栩一眼,林如栩顿时感到有股极大的压迫感,如有实质般,让她不敢再开口。 啧啧,真是郎心如铁。封窈都快要同情她了,努力争取了半天,眼泪掉了一箩筐,还是要被打包送走——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躺平呢。 林如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书房里出去的。 她失魂落魄,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一直走,像游魂般下了楼,站在庭院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阵清凉的山风吹过,她蓦然回神。 不,她不能走! …… 朱婶正在厨房忙碌,看见林如栩进来,朱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朱阿姨!”林如栩亲亲热热地凑过去,主动帮她择菜,“昨天我刚回来,时差闹得头疼,睡一觉可算好点了。对了,哥呢?” 朱婶笑笑,“他还不是老样子,在花园里忙活。” “大热的天,怎么能老让他干活呢?”林如栩顺口道,“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工作嘛。” “他喜欢,就随他高兴。”朱婶的脸色冷了几分。 一边择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林如栩渐渐感觉到,她这次回来,朱阿姨似乎对她变冷淡了。 朱阿姨从带着智障儿子嫁给她爸,对她就很好,嘘寒问暖,态度中甚至带着点讨好。 是因为她爸不在了吗? 林如栩咬了咬唇,没想到人竟然可以如此势利! 但是眼下她确实需要朱阿姨,只要朱阿姨去跟宗衍说说情,他肯定会改变主意让她留下的。 “朱阿姨,”林如栩靠着料理台,表情失落,“七哥说,要我去庆城的威荣分部。” “啊,那不是挺好?”是朱婶直觉的反应。 “……可是,我想留在这里帮七哥。” 朱婶将面团放进模具里,看了林如栩一眼,婉转道,“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林如栩:“……” 她索性挑明,“朱阿姨,你能不能帮我跟七哥说说?” 朱婶叹了口气,正色面对她。 “栩栩,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听朱阿姨一句话,你不合适。少爷不是你的七哥,你跟着宗家孩子这么叫,少爷那是看着你爸的情面,但是你不要因为这个,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想。” 林如栩感到一股热意涌上脑门。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司机的女儿,我就卑贱我就不配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对你没有男女间的那种想法,强求无益……” “我难道就没有资格争取了吗?谁规定司机的女儿就不能跟少爷在一起了?” 林如栩神情激动,朱婶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问题是,少爷根本没有给你争取的机会啊。 林如栩恨恨地瞪着朱婶,扔下揪成一团的青菜,跑了出去。 蹬蹬跑上楼,在楼梯转角,差点跟一个人迎面撞上。林如栩定睛一看,是封窈。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抓住封窈的手腕,“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封窈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看她的样子不对,眼疾手快地拽住楼梯扶手,“我不。” “你使什么手段都是没用的!”林如栩扯不走她,咬着牙用眼刀狠狠地剜她,“七哥说过会一辈子照顾我,你抢不走他的!” 封窈:“……哈?” “你这种女人我见的多了,不就是仗着一张脸和胸前两坨肉想傍个富豪吗?你以为挑拨七哥把我赶走,你就赢了吗?告诉你,你做梦!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封窈真是冤枉,“你恐怕误会了,我……” “敢做还不敢承认?”林如栩不想听狡辩,“好啊,既然是我误会了,那你敢辞职吗?” “那可不行。”主动辞职她不仅一毛薪水都领不到,再也吃不到朱婶的饭,回去十有八九还得被苏冉抓去当娱乐圈民工,“我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 看吧,还不就是舍不得走? 林如栩鄙夷地上下打量封窈,“你这种女人是进不了宗家的门的,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看你长得勉强像低配般苏冉,你照着她再整整,愿意上钩的凯子肯定多得是,何必在这儿浪费青春?” 你这种女人你这种女人的,真是听得菩萨都要冒火。 更重要的是,她从书房出来,是要去洗手间换姨妈巾,刚来第一天正是汹涌的时候,再耽搁下去要霸气侧漏了。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封窈不指望说服她了,唉,年纪轻轻就得了偏执的病,未来挺堪忧的。反正否认也不听,争下去没完没了,不如满足她算了,“你说的都对,可以让我走了吗?” 林如栩一点也不意外,心机婊就是心机婊,明明抵赖不了承认了,却还用这种敷衍句式,不就是想留一手吗? 她另一只手紧扣着兜里的手机,眼睛盯着封窈,“你承认了吧,你就是想勾引七哥!” 封窈感到下面又有一股热流奔涌而出——这才叫真·倒了血霉了,她急了:“是是是!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别的凯子哪里比得上他你再不放手我要尿出来了!” 最后一句她是故意的,显然很有杀伤力,至少林如栩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封窈趁机赶紧跑。 她和林如栩都没察觉到,往上半层的转角处,有道健实的身影靠着墙,是最常跟随宗衍身旁的保镖蒋时鸣。 …… 庭院里,宗衍喂完锦鲤,在池边逗留了一会儿,直到蒋时鸣过来,推起轮椅送他回房间。 主人房宽敞堪比总统套房,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地毯,陈设于低调雅致中尽显奢华。 第15节 房门合上,宗衍伸展一双长腿,从轮椅上站起身,缓慢地活动起因久坐而僵硬的关节。 蒋时鸣对这一幕丝毫不意外,知晓宗衍早已能行走自如的人屈指可数,蒋时鸣不仅是知晓,整个复健过程都是由他辅助完成的。 来山庄后的大多数时间,宗衍都闭门待在房中,所有人,包括朱婶,都以为他是脾气古怪闹自闭。 蒋时鸣在特战队服役时是医疗兵,铁骨铮铮的硬汉子见得多了,可他得承认,宗衍有超乎常人的毅力,复健的过程痛苦超乎想象,但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声没吭过,硬是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 “扔了?”宗衍面色阴鸷下来。他让蒋时鸣在不惊动朱婶的前提下调查早上发生了什么,不想竟是这回事。 枪林弹雨里过来的蒋时鸣都有几分心惊肉跳,暗自为林如栩捏了把汗。 不过他还有另一件事,“方才我下楼时,在楼梯间,无意中听到林小姐和封小姐的对话。” 第15章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不是蒋时鸣故意想听壁脚,他当时正下楼,两位女士若不是太过专注于吵架,应该也不至于没察觉到他。 话题事关宗衍,他听见了就不好不汇报。 蒋时鸣语气毫无起伏,将自己所听到的复述了一遍——只略过了要尿出来了那句,他实在说不出口。 宗衍站在博古架前,一米八.九的身高把军人出身的蒋时鸣都比了下去,黑色长裤衬托出他笔直修长的双腿,更显身形颀长,挺拔如松。 随手拿起一个古董花瓶,白皙的细瓷玲珑剔透,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淡淡开口,嗓音听不出喜怒。 “她……想嫁给我?” 蒋时鸣的表述严谨:“封小姐的话里是有这一句。” 很敢想啊。 宗衍倒没觉得太意外。她在外面能钓到的凯子,诸如那个猥琐的钱富贵,又或是那天闹跳楼的小丑之流,论外貌论家世论财富,都是给他提鞋都不配的货色——她不也说了吗,哪有凯子能比得上他? 被人当成凯子当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不过这证实了他的判断。从她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就认定她别有目的,即便与宗家人无关,也是有别的图谋,否则这样姿色不凡的女人,大可不必待在这里做什么临时工。 所以她表现出的与众不同,她那些诱惑性的举动,都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引他上钩…… “野心还挺不小。”宗衍轻嗤一声,放下花瓶。娇贵的瓷器磕在木质格架上,发出一声轻脆的砰响。 他得承认,她的那些小手段不无效果,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被美色吸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既然送上门来,他倒不介意这段时间陪她玩玩。 至于娶她?除非他是失心疯了。 蒋时鸣的嘴巴闭得像蚌壳。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明明他汇报的是两个人的对话,少爷的关注点却全在封小姐那边,至于林小姐说了什么……好像完全被自动过滤掉了? …… 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提不起劲,不想上班。 第二天,当封窈从朱婶那里得知,林如栩的实习职位已经安排好了,她不禁对那位王秘书产生了一种学渣对学神的仰望。 她还记得先前签约时,曾与甲方代理人王秘书邮件来往过几回,对方几乎都是秒回——这效率,才是老板最爱的模范打工人吧? 事实上,王元化如此的麻利,是得了宗衍额外的吩咐。林如栩和朱婶的家务事,宗衍不便介入,不过多吩咐了句,把人尽快弄走。 无论如何,林如栩即将离开,着实让封窈松了一口气。这才没两天呢,她已经被逼着承认对宗衍有非分之想了,要是再过十天半个月,她都不知道自己还得认下什么可怕的罪名来。 ——搞不好得被压着写篇小作文,详细交代自己密谋将宗衍先酱酱,再酿酿,然后再酿酿酱酱八百遍的犯罪计划呢?幻想症发作的偏执狼人会做什么,实在很难想象。 封窈搓了搓胳膊,朝窗边那张大办公桌瞟了一眼。 桌后的男人正在看一份报表,认真专注的侧脸帅的令人屏息。窗外日头正盛,强烈的光线对比清晰地勾勒出一条华丽的轮廓线,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微翘的唇棱,都变得格外鲜明。 美色当前,封窈心神一阵动摇,赶紧在心里刷表情包。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jpg】 古今中外的故事里,但凡稀世宝物,都少不了凶兽镇守,宝物越名贵,镇守的凶兽就越凶,若是贸然起贪念,下场一般是被撕得渣都不剩。 像宗少爷这种高岭之花,镇守的林如栩们肯定不会少,她看看就好,给自己找麻烦就不必了。 “封助理。”高岭之花忽然开口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近乎温柔,穿过空旷的房间,钻进耳蜗里,仿佛过电一般,封窈浑身都不由自主的麻了麻,“……到?” 宗衍抬起眼眸,他刚才分出了一丝注意力关注着这个女人,果不其然,抓到她在偷偷看他。 果然她的什么坦然自若、什么浑不在意、乃至气死人不偿命,都是精心伪装出来的。她还不知道他早就看穿了她的谋算,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封助理,我看你工作精神不集中,”宗衍眼眸深沉,唇角噙起一抹笑,“不如陪我出去散散步?” “好的少……啊?”封窈蓦然反应过来,“散步?” 看她精神不集中,下一句不是应该威胁要开除她才对吗?怎么跳到散步的? 受宠若惊,在所难免。宗衍唇角的笑意加深,敌明我暗,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他可以出其不意,尽情地扰乱她、引诱她,让她深深地陷入患得患失中,欲拔不能…… “是的,”宗衍微抬下巴,命令道,“过来推我。” 一个合格的打工人,要包容老板的突发奇想和颐指气使——封窈认命地站起身,去推他。 别院幽静,无处不在的葱郁绿树挡住了盛夏的酷热,走在林荫掩映的小径上,清风扑面,凉爽惬意。 真是绝佳的避暑胜地啊…… “我外公建这座山庄,就是为了外婆可以来避暑。”仿佛是看穿了封窈的想法,宗衍开口道,“我外婆是北方人,嫁过来后难捱酷暑,外公心疼她,就在这里建了一座避暑别院。” “哇!”封窈感叹,“那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宗衍偏头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外公外婆是少有的恩爱夫妻,外婆去世时,外公的心也跟着去了,只余躯壳在世间多逗留了两年,最后病到不起时,他还笑着安慰儿孙们,他终于可以去找明月了,该高兴才对。 宗衍不是很能理解这种生死相许的爱情,索性这么多年他也只见过这一例,可见这是一种罕有且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见过更多的是利益结合,各取所需,至于感情,只是天平上最微不足道的那一颗砝码罢了。 从花园中穿过,又到了封窈刚来时到过的那个庭院。 池水清澈,圆滚滚的锦鲤在粼粼波光中穿梭游弋,看到有人来,扎堆朝池边挤。 “真是肥嘟嘟……”封窈蹲在池边,伸着一根纤白的手指戳争先恐后冒出来的胖鱼头,“小朋友吃太胖,小心会被炖掉哦。” “你叫谁小朋友?”宗衍支着下巴,拈了一把鱼食,懒洋洋地抛撒出去,“它们是我母亲小时候养的。” “……” 封窈收回爪子,双手合十:“鱼大叔鱼大婶们,不好意思冒犯了,我炖我自己。” 原来是他妈妈留下的啊,怪不得每天都来喂…… 封窈想到自己的妈,苏冉不养任何活物,待到将来她百年之后,估计只会给她留下一屋子爱马仕吧。 可以取个名字,叫苏氏养马场。马场对鱼塘,还挺工整? …… 林如栩穿行在走廊上,凭记忆找到了配电室。 她记得听爸爸说过,这座山庄初建时就配备了一套当时最先进的广播系统,虽然很少使用,但定期会升级维护,以备不时之需。 “……可以用!”林如栩一喜,拿出自己剪辑好的音频。 幸好她机智,在逼问那个心机婊时,偷偷打开了手机录音。那女人现在一定很得意,以为自己赢了吧? 就算她要走,也绝不会让那个贱女人好过! …… 喂完了鱼,封窈推着宗衍走在幽深的花园小径上,感觉大少爷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有个大胆的想法浮了上来。 “鱼在水里游得多开心啊,好羡慕呢。”试试又不要钱,万一成了呢? 不成反正也就是维持现状,没什么损失嘛。 这羡慕的语气过于夸张了,宗衍拿眼梢睨她,“子非鱼。” 封窈就知道他要抬杠,“我不需要是鱼,也能体会那种快乐。”她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游泳多快乐啊,听说员工心情愉快,工作效率就会更高,试问,哪个老板不希望员工的工作效率更高呢?” “哦,我觉得封助理维持现在的工作效率就挺好。” “……” 朝这轮椅踹上一脚,应该会滚很远吧? ……算了,会惹麻烦。 小径的尽头是一条涓细的溪流,香樟树浓密的枝叶遮挡住太阳,树荫下大片的绣球花开得热闹,犹如一团粉蓝色的浓云。 轮椅停在绣球花丛边,宗衍随手扯下一片花瓣,淡淡的浅蓝色,令他想到床头抽屉里的那根毛茸茸的流苏吊穗。 “你想用我的泳池?” 封窈点头:“想。”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宗衍抬眸,对上她惊喜又期待的眼神,“得让人在旁边看着,以免出意外。” “!!” 虽然封窈不觉得自己会在泳池里淹死,不过没关系,反正公共泳池都有救生员看着,她不介意。 她绽开笑容:“少爷你真好!” 娇媚明艳的笑脸,瞬间令周围锦簇的花团都黯然失色。 宗衍倏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一拉。 封窈毫无防备间,跌坐在了他腿上。 男人大手揽着她的腰,拇指沿着纤细的腰线上轻轻摩挲,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眸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她嫣红的唇瓣,嗓音低沉暧昧,“我这么好,封助理没有什么表示吗?” 封窈整个人都呆了。 这张俊美得耀眼的脸庞,在近距离之下冲击感更强了。他的睫毛浓黑,又密又长,鼻梁真高,直挺得像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怪不得上回胸都硌疼…… 不是! “那个……”四下僻静无人,封窈僵着不敢动,想不通好好的高岭之花,怎么突然就兽性大发了,“少爷,不合适吧……” 装矜持装得还挺像,宗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反应,抬手抚上她的脸,指腹在她柔嫩的唇上缓缓摩挲,“我想,你应该……” 第16节 “刺啦——” 正当此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宗衍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眉心微微拧起。这是山庄的广播系统,已经很久没用过了,是谁打开了? 封窈趁机把他的手拉了下来,正要试图挣脱出来,这时,从不知藏在何处的喇叭中,以超高的音量响起一道女声。 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连珠炮般不带停顿,犹如发表宣言一般,响彻在整个山庄的上空: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别的凯子哪里比得上他是是是我要尿出来了!” 第16章 工具人竟是我自己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别的凯子哪里比得上他是是是我要尿出来了!” “是是我要尿出来了……” “出来了……” 整个山庄鸦雀无声, 仿佛连风声都停了,只有回声在山谷中回荡,“……来了……了……” 而回声未消, 广播却以顶格的音量, 又开始一遍遍地复读了起来——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 “……是是是我要尿出来……” 封窈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 满脑子嗡嗡作响。 仿佛刚跟美杜莎深情对视了一万年,整个身体完全陷入了石化状态。如果此刻有谁往她手里塞一个核按钮, 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毁灭吧, 她要换个星球生活…… 她难得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候, 不知所措到甚至忘了, 自己还坐在宗衍的腿上,一只手还抓着他的手。 宗衍的手任由她抓着, 沉着脸打了个电话,厉声命令人立刻把广播关掉。 他的命令一向是令行禁止,不出一会儿, 广播就戛然被掐断了。 噪音源消失,回声渐渐平息, 空气重归宁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耳畔只有溪水潺潺流淌, 蝉鸣阵阵, 间或有一两声婉转的鸟鸣。 “这个事情, 不是这样的。” 就像是一场噩梦, 醒来很久还是不敢动, 过了好半晌,封窈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咽了咽, “你不要误会……” 宗衍挑起眉梢,不置可否,“哦?” 突然发生这么一出,宗衍不是不恼的。恼怒中更混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如果不是广播横插进来,她怕是早就含羞带怯,顺水推舟了吧…… 原本她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于他来说是绝对的优势,他大可以像猫戏鼠一般,肆意地操弄她的情绪——就如当下的宗清,他只不过是拖着迟迟未有表态,就能让他陷入忐忑焦灼的煎熬之中。 敢把他当成猎物,就要有反过来被戏耍的觉悟。 不过正如商场上瞬息万变,人生也是一样,一点点意料外的变故而已,不影响他把这场游戏继续玩下去。 ……但那最后一句是什么鬼?怪不得蒋时鸣直接略过不提了,这女人未免太口无遮拦了! “我是急着去洗手间,却被林小姐拦住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我为了摆脱她才顺着她那么说的,全都是假话,而且还被剪辑过了,”封窈强调,“真的都是假的,你千万别误会。” “真的都是假的?”宗衍眸光戏谑,“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封窈:“……” 这是跳进滚筒洗衣机里都洗不清了。 宗衍朝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语气悠然,“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想勾引我?” 封窈点头。 “你不想嫁给我?” 封窈再点头。 “别的凯子都比得上我?” 封窈又点……不对,她忙道:“比不上……也不对!没有什么比不比的,你又不是凯子。” 宗衍扬眉盯着她,拖长调:“哦——” 尾调慵懒,带点微微的上翘,封窈分辨不出他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随着那股冲上脑门的血液渐渐回流到身体中,她终于重新意识到,她还坐在他腿上。 就,不妥,很不妥…… 封窈试图搬开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搂回她腰间的胳膊,一面正色道,“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个姿势说话。” 看来她已经恢复冷静了,心理素质果然不同常人。 宗衍唇角微勾,四体不勤懒于锻炼的女人,那点力气跟挠痒似的,他都不需要发力,圈着她的纤腰的手臂稳稳地纹丝不动。 “封助理不一向是能坐着就绝不站着么,我都牺牲自己给你当人肉座椅了,难道你还不满意?” 虽然不知道这位少爷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来撩拨调戏她,可能是独居深山太久没碰女人了,欲求不满,憋坏了? 恢复了正常思考能力的封窈索性放弃了挣扎,反正当肉垫的又不是她,只要她不觉得不好意思,那不好意思的就是他。 她放松下来,朝男人坚实的手臂上一靠,懒懒地“哦”了一声:“也不光是能坐着就绝不站着啦,我还能躺着就绝不坐着,少爷还要牺牲自己给我当人肉床垫吗?” 气势场的博弈是一件微妙的事情,上风和下风的转变往往只在一瞬间,然而身处其中的人却能感受得无比清晰。当封窈摆出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坐得舒舒服服,甚至反将他一军,宗衍反倒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 “封助理这是在邀请我吗?” 他的手臂倏然收紧,迫使她向他贴近,俊脸慢慢凑近她,直到他们鼻尖相触,呼吸相闻,那一瞬间,他满意地察觉到她呼吸的节奏乱了。 宗衍低低地轻笑,沙哑缱绻,“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 要命哦,长相好看的男人诱惑起来,真的让人很难抵挡。 而且,她好像感觉到了点什么,有点硌人…… 封窈努力忽略掉那处异样,直直与他对视,学着他扬起眉梢,“我想知道,少爷是有给女人当肉垫的特殊爱好呢,还是独独愿意为我牺牲?” 宗衍:“……” “我当然更希望是后者啦,那样至少让我知道,原来我在少爷心里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封窈哀怨地叹了口气,“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果然,少爷还是爱好特殊……” 宗衍听不下去了:“胡说八道!” “不是吗?那,”封窈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天啊,我竟然是少爷心里……” “你什么都不是!” 宗衍沉下脸,松开了手,“起来。”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太会蹬鼻子上脸了。 从见第一面的时候,封窈就察觉到宗大少爷非常厌恶女人对着他犯花痴,果然,听了广播出来的那句话,她再一死皮赖脸,他立马就翻脸了吧。 封窈作不情不愿状站起身,还火上浇油,“少爷不要害羞嘛……” “谁害羞了!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宗衍冷着脸掸了掸西裤上不存在的皱褶,调整了一下坐姿。她坐在他身上蹭了这么久,软玉温香在怀,不起点什么反应是不可能的,幸亏她没有察觉到,不然岂不是更要得意了? 能从那种核弹级别的变故中迅速恢复过来,不仅不尴尬,还敢顺势试探他……她这张美人皮的厚度,实在不是常人能及的。 怪不得野心十足,敢放下那样的大话来。她还敢辩称全都是被逼无奈的假话—— 呵,既然是假话,她又何必急着试探,想让他说她是他心里是最特别的一个? …… 显然她成功地把宗衍惹怒了,他操纵轮椅转向,丢下一句:“哼!” 然后扔下她,自顾自气呼呼地走了。 男人真是危险的动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兽性大发了。他该庆幸他长得真的很合她的胃口,不然就凭他动手动脚,她早给他最脆弱的部位一记痛击了。 不过如果那样的话,这工就真的彻底打不下去了……唉,打工人真的太难了。 封窈叹了口气,慢悠悠走回大宅。 一路上遇到的人,看她的眼光多多少少都有些异样。 那通广播响彻整个山庄,这里所有的人,只要耳朵没聋,肯定都听到了。 把她的话录音截取剪辑、拿大喇叭播放的人,除了林如栩,不作第二人想。封窈还就想不通了,她跟她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 就算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吧……把最后那句剪成那样是想怎样?? 现在可好了,怕是整个山庄的人只要看见她,都会想到尿出来了吧…… 朱婶看见封窈进来,眼神透出几分复杂。 她之前是真的没看出来封助理对少爷有企图心,不过话说回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又哪能真的将人心看透呢? 封窈径直走向朱婶,直截了当:“朱婶,我非常在意你对我的看法,所以一定得向你解释。” 她将之前对宗衍说过的解释,又向朱婶说明了一遍,然后额外补充,“还有最后那一句,是被剪辑过了,我原话说的是你再不放手我就……但其实我没有,要,那个出来,我只是为了叫她快放手,就……” 真是越解释越绝望:“反正,真的没有。” 朱婶:“……”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 继女林如栩的性子,朱婶多少有所了解,心比天高,又爱钻牛角尖。封窈的解释朱婶信了大半,还余一小半将信将疑。 信任这种脆弱的东西,想建立起来困难无比,然而一旦被打开了裂口,再想弥合起来,可不是一句话那么容易的。 封窈当然不指望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让朱婶全盘相信,认真论起来,林如栩是朱婶的家人,而她只是个才认识不久的无关之人,即便朱婶选择林如栩,她也不会感到太多的失望。 至于山庄里的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反正她解释过了,别人听不听信不信,不在她能控制的范围内,她就不强求了。 …… 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八卦,在这偏僻又无聊的深山里,这则石破天惊的广播,算得上是继“少爷即将来山庄休养”之后最劲爆的话题了。 那声音很明显,是才来不久的封助理的。虽然把录音播放出来的人肯定没安好心,这行为属实low了些,但那是封助理本人亲口说过的话,总作不得假吧? 第17节 “我早看那个封助理啊,就觉得她不简单了。漂亮的跟明星似的,当个网红都能躺着赚钱吧,却跑到这山里来干什么临时工,想也知道,肯定是冲着少爷的呗!说起来,她之前不是就跌跤跌到少爷身上了吗?明叔小全他们都亲眼看见了!” “哎哟你说明星我可想起来,你们觉不觉得,封助理长得挺像妲己娘娘的?” 当年苏冉一炮爆红的成名作《商纣传奇》火爆三地,后来又历经无数次重播,可以说是伴着一代人成长,苏妲己的形象家喻户晓深入人心,直至今日,她都还顶着“妲己娘娘”这个说不清是昵称还是黑称的名号。 一说到明星,帮佣们的讨论就更热烈了: “哎你们看到八卦组那个爆料热帖没?说某大满贯影后未婚生子,向公众隐瞒多年?大满贯影后能有几个啊,底下都猜,是妲己娘娘。” “嗐,就那种聊天截图爆料也能信?我有俩微信号我也能编。粉丝不是出来辟谣了吗,苏冉出道以来进组出组各种活动,从来没有消失过超过一个月,哪有时间生孩子啊?女人怀胎生孩子,又不是上菜场买菜!” “你要这么一说,弄不好有人要怀疑她代孕了……” “不能吧?代孕那性质可就严重了!犯法的吧!” “瞅瞅你们,谣言就是这么来的,一个什么自称业内人的聊天截图,真假都不知道,马上就按头是妲己娘娘了,现在还按头代孕了……依我看,娘娘就该给那个发帖的发律师函,告他造谣!” 话题越扯越远,终于有人对明星八卦不感兴趣,又把讨论的中心拉了回来: “明星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封助理吧!你们说,少爷会把她开除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很实在,帮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是肯定的吧?这种明显暴露出来居心不良的人,少爷应该不能容忍?” 这人话说的肯定,语气却带着股犹疑,另一个帮佣指着他,对众人笑道:“听听,强子舍不得了!你们不知道,他每回看见封助理,那眼睛都是直的,上回走路差点撞廊柱上了,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叫强子的憋红了脸:“看美女怎么了,谁不喜欢看美女?” “美女也会憋不住尿,幻灭不幻灭?”有人一句调侃,又引发笑声轰然。 美女是真的美女,美艳妩媚。可是堂堂宗家太子爷,想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 众人一番八卦讨论之后,结论几乎是一致的。 ——封助理在这里,怕是待不久了。 *** 宗衍面色阴鸷,回到房间里,先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冰凉的水从花洒中淋下来,顺着精悍流畅的肌肉线条流淌而下,将身体深处那股蠢蠢欲动的燥热渐渐地压了下去。 一副合金拐杖靠在浴室的墙角里,当初宗衍从医院出院,开始复健以前,还需要借助拐杖,才能站立起来。 在旁人的眼中,现在的他依然如此,是个离不了轮椅的残废。 有人觉得惋惜心疼,譬如关心他的朱婶。更有人喜得开香槟庆祝,譬如他二叔,还有他那个巴不得他早点死的好父亲。 宗衍的母亲孟子怡与父亲宗庆山的结合,是典型的家族联姻,地产之王孟氏与南洋宗氏的强强联合,曾经轰动了整个上流圈子。 虽然宗庆山有个真爱的小护士,名叫黎韶华,不过孟子怡丝毫不在意——她对宗庆山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兴趣,孟子怡所看重的这桩婚姻对她的好处,是宗氏长媳这个title。 作为孟家大小姐加上宗氏长媳,她能够掌控横跨两大家族的商业资源,获得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权柄。 而唯一的代价,不过是多了个有名无实的丈夫而已,这桩交易非常划算。 有名无实是必然的——宗庆山既舍不得真爱,又拒绝不了联姻,他采取的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婚后对孟子怡冷漠以对,不碰不搭理不同房。 孟子怡求之不得,天之骄女如她,又不需要靠丈夫的宠爱过活。只不过问题,还是有一个的。 所谓联姻,可不止是一纸婚书,更重要的,是要通过诞下承继两家血脉的后代,通过血缘关系来巩固这个利益联盟。 不过这点小问题难不倒孟子怡,现代社会,科学发达,又不是非要男女同房才能生孩子。 她授意宗庆山的私人医生在体检时取了他的精子,然后通过试管技术,人工受孕怀上了一对龙凤胎。 这样的行为在保守人士眼中,可能有那么点惊世骇俗,但又着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合法夫妻,婚内生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如果非要怪,也只能怪女娲娘娘捏人时,赋予了女人在孕育后代时,事实上不怎么需要男人参与的能力吧。 孟子怡行事周全,试管授孕这件事做得很隐秘低调,至少给宗庆山留了足够的颜面。 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在这个案例里,那堵漏风的墙就是宗庆山自己。 愤懑难耐的宗庆山在酒后说漏了嘴,跟狐朋狗友抱怨了几句。 狐朋狗友的嘴上可没把门,这下可好,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很快成了上流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秘密,宗庆山也难免沦为一时的笑柄——被老婆当成精子银行用了,这可不是“工具人竟是我自己”嘛! 恰逢当时,宗庆山的真爱黎韶华也怀孕了。 孟子怡的弟弟孟子恒早就对宗庆山这个姐夫极为不满,婚后还明目张胆地在外面养女人,还敢弄出私生子来,这分明就是不把孟家、把姐姐放在眼里。孟子恒私下用了点手段,黎韶华的胎儿流掉了。 不仅如此,流产时伤了身体,她以后也不可能再怀上了。 那时候孟子怡忙着照料一双新生儿,得知消息时为时已晚。宗庆山像疯了一样冲到孟子怡的居所,寻仇一般,完全失去了理智,打砸发泄,把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吓得大哭不止。 如果不是孟子怡当机立断叫来保安将他拦住,那天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人伦惨剧。 从那之后,这对夫妻就从相敬如冰,变成了水火不容。 事情至此,原本已经不应该再有宗衍的存在了——孟子怡得到了她想要的,儿女双全,事业得意,作为商界最有权势的女人,即便宗庆山跟黎韶华如同夫妻般生活在一起,后来还在国外通过代孕生下一双子女,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除了法律关系上依然是夫妻,两人基本上没有任何交集,王不见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龙凤胎十岁时,妹妹被查出患有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白血病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并不是不治之症,况且以宗孟两家的财力资源,只要有合适的骨髓做移植,根治不是问题。 然而可惜的是,在近亲属之中,包括哥哥的骨髓配型都不相合。孟子怡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找上宗庆山,希望他和那一双儿女,能去做个配型检测。 宗庆山拒绝了。 不仅拒绝,还冷言冷语,嘲讽说这都是她不积德,报应不爽。 孟子怡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回去再想别的办法。除了一边治疗一边在骨髓库中继续寻找,她还有一个法子,能给女儿增加25%,甚至高于25%的机会。 ——再生一个孩子。 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骨髓有1/4的概率能匹配上,脐带血的配型成功率更高。只要能匹配上,移植新生儿的脐带血,和骨髓的效果是一样的。 孟子怡向来是个杀伐果决的人,主意一定,她立刻派人将宗庆山敲晕绑了。这次没有时间再去做试管,她只能将就一下了。 无论宗庆山有多么愤怒,孟子怡成功地又怀上了一个孩子。 宗衍就是这个孩子。 …… 宗衍长腿一迈出了浴缸,赤脚踩在地板上。 晶莹的水滴顺着肌理分明的身体流下,淌过修长笔直的腿,划过大腿上几道略显狰狞的伤疤,最后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清浅的水迹。 那场凶险的车祸过后,他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间,去探望他的人无数,每个人想打探,他是还有痊愈的希望,还是就此废了? 后来他坐着轮椅出院,残废的样子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人依然不放心。 只是当时他无暇分心应对这些,索性搬到了山庄里来,没有什么比让双腿尽快恢复行动能力更重要,这里是母亲留下的堡垒,他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 宗衍随手抄起浴袍披上,走出浴室。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打着转,他垂眸扫了眼屏幕,是杜景明。 宗衍将腰带随意打了个结,在桌边坐下,接起了视频通话。 “衍……哦呀?”杜景明从他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头发,扫到他身上前襟微敞着的浴袍,眼神变得暧昧了起来。 “这个点儿洗澡……你这该不会是,刚那个‘运动’完吧?” 在南非待了才不到半个月,杜景明肉眼可见地黑了几个度,也更加不知所谓了。 宗衍剑眉拧起,“你在说什么?” 换做是别人说什么“运动”,他该怀疑对方是在故意嘲讽他这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了,只是宗衍跟杜景明打小的交情,杜景明虽然吊儿郎当,但行事不是没有谱,他既不会有心、也不会有那个胆子来嘲讽他。 “我听说,你金屋藏娇,在山庄里藏了个美人?”像杜景明这样的风流浪子,一说到美人,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整张脸都在发光:“我可真是太好奇了!到底什么样的美人,能入衍少爷您的法眼?” 杜景明亮得吓人的两只眼睛里,左眼写着“想看”,右眼写着“美女”。 想看美女! ……又不是小学生听说同学买了酷炫的新玩具,看什么看! 看他那副猥琐兴奋的样子,脑袋晃来晃去试图朝镜头范围内的他背后乱瞟,仿佛恨不得顺着屏幕钻过来一探究竟,宗衍的心头泛起一阵不爽。 而且杜景明不是没有见过封窈—— 那天在庆大,这厮就对她觊觎不浅,隔着那么远,那两只色眯眯的眼睛都几乎要黏在她身上,撕都撕不掉。 以杜景明花花公子勾搭女人的本事,如果不是那天出了庆大他就直奔机场,出国避风头去了,说不定…… 手机屏幕上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突然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你听谁说的?”宗衍冷下脸,“一派胡言。” “是吗?”杜景明的眉毛高高地挑起。 “是你二叔在你们老爷子面前提起你,开玩笑的说你现在身边儿有女人伺候,可见是好转了不少,想来过不久就能出来了——啧啧,他原话就是‘就能出来了’,说得跟你好像在坐牢似的。”杜景明撇嘴,“切,要说坐牢,难道不是他最有经验?” 宗衍的父亲宗庆山虽然是长子,然而胸中毫无大局,一手败坏了与孟氏的联姻,被老爷子厌弃。 大哥无望家主之位,接下来便是次子宗玉山了。 宗玉山手握宗氏不少重要的产业,这些年行事颇为张狂,在前年到景城与宁氏谈判时,还行为不修,出言调戏了宁大小姐。 只是这回踢到了铁板,宁小姐的丈夫萧行言手腕狠决,抓着宗玉山私藏军火的把柄,直接将他送了进去。行动之快之狠,饶是老爷子也鞭长莫及,完全来不及阻止。 虽然刑期不久,宗玉山很快就得到了假释,不过这段不光彩的经历,算得上给家族蒙羞了。不知道宗玉山在里面遭了什么罪——以宗衍对萧某人的了解,敢调戏他的亲亲老婆,不给宗玉山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那人是不可能收手的。 遭了这一道之后,宗玉山行事间倒是收敛了许多,打理生意更是尽心尽力,只求重新讨回老爷子的欢心。 宗衍黑眸眯起:“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倒不是信不过,或者瞧不起杜景明,只是杜景明肯定没能耐把眼线安插到老爷子身边——真有那么容易渗透,宗氏早就完蛋了。 杜景明不以为意,“你们老爷子面前有个沏茶的女佣叫潇潇,我去年去拜年的时候,跟她加过微信。” 宗衍:“……” 走到哪儿撩到哪儿,也是没谁了。 二叔只不过是借着这个话题提起他,从而试探祖父对他的态度,这个话题本身只是个引子,并不重要,区区一个女人祖父更不会在意。 不过二叔这是白费心机了,他能行走这件事,瞒着谁也不可能瞒着祖父。 第18节 “我知道了。” 宗衍知道杜景明特意打来说这些,真正的用意在于提醒他注意二叔,只是出于家族问题的敏感性,不便明言罢了。 杜景明的心思远比外表看起来的缜密细腻,知道宗衍意会到了,他便放了心。 但还不死心——“真的没有美人?” “没有!”宗衍俊脸黑沉,伸手便要切断通话。 修长的手指悬在红色的挂断键上方,犹豫了两秒。 指尖动了动,没按下去,而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之前包养女人,遇到过她本来就有金主的吗?” 纨绔公子哥儿如杜景明,玩起来花样繁多,看上哪个模特明星,包一段时间,腻了再换也是常有的事。 宗衍从前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突然问起这个,杜景明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啥?” “没什么!”宗衍刚问出来就后悔了,俊脸紧绷冷冷道,“挂了。” 说完直接切断了通话。 真是冷水冲过头了,问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问题。 宗衍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手机便又接二连三地嗡嗡震动起来。 小明同学:【不是等等,你要包谁?】 小明同学:【有金主算个鸟?拿钱砸啊,谁有你钱多?】 小明同学:【你给她的更多更好,还怕她不跟你走?】 小明同学:【不过就算你什么都不给,只要刷个脸,大把女人排着队拿着号码牌要跟你好不好】 小明同学:【那么问题又回来了,你要包谁??】 …… 刷屏起来没完没了了。 宗衍:【再发拉黑】 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瞬间消失了。 安静如鸡。 宗衍随手扔开手机,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换衣服。 阅读速度太快有时候也不是好事,那一连串的刷屏,明明只是扫过一眼,却像印在了视网膜上一样,挥之不去——她之前说的那什么量子波动速读,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给她的更多更好,她就会跟他走……吗? ——简直是笑话! 分明她就是来勾引他的,他不需要给她任何东西,他只要稳坐钓鱼台,她自己就会想方设法贴上来。 至于什么金主,那个又土又腻又老又俗的钱富贵,弹弹指头就会化成灰的渣渣,根本不值一提。 宗衍埋首处理了一堆公务,接着叫来蒋时鸣。 “你去找负责泳池维护的黄灿英,告诉她,如果封助理需要在泳池游泳,她得在岸上看顾着。黄灿英有救生员资格,她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是要给那女人什么好东西,只是之前才答应了她,做人言而有信罢了。 蒋时鸣颔首,转身要去照办,却又被叫住。 “——等等,”宗衍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剑眉微蹙,“告诉黄灿英,不光是看着封助理,还有在她游泳时看着,不许任何男人靠近泳池。” 蒋时鸣:“……是。” *** 社死这回事情,封窈也算是有经验了。起码这次不是有人坐在天台上威胁要跳楼,观众人数也下降至两位数——这么一想,情况其实也不算太差嘛。 钱富贵:【诺贝尔乐观奖不发给你我去斯德哥尔摩把他坟炸了】 钱富贵:【那神经病女的呢?别让我碰见她,见她一回打她一回(艹皿艹)凸】 封窈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去,不是她怂……好吧她就是怂。:) 找林如栩理论是没有用的,那种人肯定不会觉得自己错了。而她在这里势单力薄,万一偏执狂小姐发狂动起手来,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打得过她。 好女不吃眼前亏,封窈决定先苟着,苟到林如栩离开,就安全了。 …… 前厅里,蒋时鸣像一尊黑面神,对林如栩祈求的眼神无动于衷。 “少爷说,既然林小姐的实习职位已经安排妥当,应该尽早去报到入职。” 朱婶扯了扯林如栩,“好了栩栩,反正庆城也不算远,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好好实习,周末有空还是可以过来。” 林如栩不甘地咬了咬唇。 “七哥有没有说,怎么处理那个女人?” 蒋时鸣犹豫了一下,“你是说……封助理吗?” “就是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林如栩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愤恨,“她什么时候滚出这里?” 她至少要知道,那个心机婊贱女人得灰溜溜地被赶走才行! “这个……”蒋时鸣面露为难,“少爷没有明示。” 虽然没有明示,但是安排好了允许封助理自由使用泳池,也就是没有要赶走封助理的意思。 不过没有明示就是没有明示,他的回答没有问题。 林如栩面露失望,不过她知道七哥很忙,那个女人又不重要,还没轮到处理她也是正常的。 七哥最厌恶这种攀龙附凤的女人,知道了她的真面目,肯定不会留着她的。 车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林如栩知道自己私自动用广播闹出事情,惹了宗衍不快,不敢再坚持要求见他,只得拖着行李箱黯然地上了车。 …… 事实证明,人只要一直苟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 一大清早,封窈就听说林如栩已经离开了山庄。 半晌午的时候,黄姐过来告诉她,需要用泳池只要跟她打个招呼,她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封窈几乎要感动了,没想到狗……宗少爷,竟然是个言而有信的好人! 虽然黄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但管它呢!又不会在游泳的时候把她看沉了。 事实上,这个山庄里几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封窈心知肚明。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忍受周围几乎所有人的异样眼神,是一件很挑战心理……和脸皮厚度的事情。 万幸的是,封窈的脸皮是宗少爷盖章认定的厚,总之她饭照吃,觉照睡,心态稳得一批。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被八卦的人本人没有任何反应,八卦者自己反而会渐渐犹疑起来。 “我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少爷都没赶人,说明封助理可能,真的没什么坏心思?” “有没有坏心思是写在脸上的?你还不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 “少爷该不会真看上封助理了吧?” 这个可能性一提出来,马上遭到了众人的嗤笑。 不可能不可能,宗家的大少爷肯定是要娶门当户对的名门千金,跟小助理就算是一时的露水情缘,也是没有将来的。 …… 宗衍这些天似乎很忙,封窈几乎没怎么见到他,不过知道他出去过几趟,不是去看那位还躺在医院里的助理,而是去办别的事情了。 从她处理的邮件文书中,她大致能看出来一点点东西,总之就是在做局算计想算计他的人——那个宗清后面,牵扯出来的东西可真不少。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烦恼了,封窈莫名有点同情宗衍,身在那个位置,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当条咸鱼都不可能。 争家产不如游泳,封窈换上泳衣,套上罩裙,兴冲冲地去找黄姐。 刚下楼梯,跟进门来的宗少本少狭路相逢。 帮佣们照例排成一行躬身行礼,训练有素的整齐恭敬,让封窈每次看到,都有种无产阶级革命的星星之火在燎原的时候,烧漏了这个山头的错觉。 宗衍微抬着下巴,眸光冷淡扫过她这一身装束,“你干什么去?” 他的嗓音很有磁性,优雅的质感宛如低沉悠扬的大提琴,好几天没有听到,再次钻进耳朵,封窈竟然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 糟糕,这不是心动的感觉吧? “我去游泳,”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话没过脑子,“你要一起吗?” 宗衍:“……” 帮佣们:“……” 封窈:“我撤回。” 又不是网上聊天,撤回什么撤回。宗衍差点被她气笑了:“封助理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理解理解,任哪个老板自己忙得脚不沾地——话说宗少爷坐着轮椅,还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脚不沾地——结果回家一看,员工悠哉悠哉地准备泳池嗨皮,应该很难不阴阳怪气。 “还好吧,”封窈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只是日薪两百的浮生偷闲而已。” 挣得越多,责任越大,大少爷的劳碌命可不是她造成的。 宗衍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这张日薪两百的脸庞白皙通透,透着薄薄的粉红色,吹弹可破,将明媚精致的五官衬得愈加娇艳。 一看就是小日子过得很滋润的样子。 让人看了就来气。 宗衍轻敲扶手,淡淡地哼了一声,“正好今天有急事,封助理恐怕得加个日薪六百的班了。” 封窈睁大了眼睛:“我……” “怎么?”宗衍厉眸一瞪,“封助理是觉得三倍的工资配不上你吗?” 这个人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啊…… 倒不是怕了他了,只是大少爷明显心情不虞,这种时候再去捋虎须,实属不智。 反正泳池就在那里,开放给她使用,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既然他按协议出三倍工资,她作为员工,能配合也应该配合。 封窈点点头,“好的,容我去换件衣服。” 第19节 “换什么衣服?”宗衍怀疑她是想偷懒,毕竟这个懒女人这么爽快答应加班,简直不对劲,“不用换,现在就过来。” 封窈:“……” 咬了咬牙,露出一抹微笑:“少爷,我里面穿的是泳装,你想看我穿泳装工作吗?” 第17章 发丝凌乱 “……你想看我穿泳装工作吗?” 宗衍差点脱口而出想。 好在及时反应了过来, 黑眸狠狠地瞪她一眼,“给你五分钟,还不快去换!” “好的少爷, 马上。” 封窈在帮佣们复杂的眼神中, 回房换衣服去了。 她选了件真丝质地的无袖连衣裙,清爽的浅薄荷绿——根据色彩心理学, 由于绿色短波较长,会使人有平静的感觉, 看宗少爷今天火.药味不小的样子, 希望一抹清新的浅绿, 能给他带来一点冷静的心理暗示, 降降火气。 要想生活过得去,身上总得带点儿绿嘛。 拆开为游泳而绑得紧紧的丸子头, 重新梳了个简单的马尾。绑头发时发现皮筋用久了有点松,但是没办法,她只有这一根, 没带备用的,只能再凑合凑合, 多缠一圈好了。 …… 几天不来, 宗衍一进书房, 就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抬眸环顾室内, 目光落在角落的小桌上。 桌上多了一个花瓶, 瓶中插着一束鲜花, 香槟玫瑰与蓝色的绣球中间, 点缀三朵的金黄向日葵,正如夏日的午后,凭添几分生机勃勃。 看来他不在, 她这小日子过得确实滋润,很有闲情逸致。 宗衍轻哼一声,唤来帮佣,指挥道:“把那张小桌子,搬到这边来。” …… 踩着点踏入书房,封窈首先注意到的,除了帅得很有存在感的少爷,就是自己的座位位置变了。 原本在角落里的小桌子,现在被紧挨着摆放在大办公桌的旁边,两桌一大一小size对比鲜明,就像是行星旁边伴着卫星,又像是太子身边跟着伴读的未成年书童。 如同每回都坐在大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摸鱼的后进生,猝然被老师单独拎到讲台旁边特设的座位上,封窈一脸惊讶:“咦,我的桌子怎么长腿了?少爷你等一下,我找人帮我把它搬回原位去。” “桌子本来就有四条腿。”宗衍无情地掐断她徒劳的挣扎,“别老想着躲在角落里摸鱼,从今天起你就坐这里。” 封窈:“……”x。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宗衍黑眸眯起。 ……要不要这么敏感。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个胆子?” 封窈不情不愿地挪到小桌后,慢吞吞坐下。 坐下之后,那种身处老师的眼皮子底下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比讲台下的压力还大——她的桌沿前方抵着大桌子的侧面,只要一抬眼,入眼便是宗衍英挺俊美的侧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性感…… 犯规,太犯规了。 “封助理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宗衍向后靠,姿态慵懒闲适,语声似笑非笑。 不得不承认,她明显透着痴迷的目光,真是让人心情大好。 “看你长得好看啊。”既然被抓了包,封窈索性大大方方地看,对于美好的事物,她从来不吝夸赞,“少爷你长得真的很……” 这熟悉的句式,让宗衍莫名紧张了起来。 “……闭月羞花。” 封窈指着花瓶里那束鲜花,今天没有换水,向日葵的花瓣略有些疲软,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害羞的模样。 宗衍磨了磨牙。 就知道从她嘴里出来没好话! “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他警告地睨视她,上回是沉鱼落雁,这回就敢闭月羞花了,调戏他还上瘾了是吧?“再乱说话,马上开除。” 封窈想说因为一句赞美而开除她,可能还够不上正当理由,不过人在屋檐下,能退还是退一步吧。 “抱歉少爷,我下次会注意的。” “……没有下次!” “好的少爷,没有下次了。” 乖乖巧巧,认错麻利,挑不出毛病。宗衍眼风冷冷扫她一眼,冷哼一声,“好好工作,不许乱看!” 说完,他就埋首自顾自开始处理工作。 封窈被晾在一边,支着下巴盯着屏幕,百无聊赖地发呆。 不是她不上进——当然她也确实不怎么上进,只是,该做的工作她昨天下班前就已经做完了,大好的周末,他把她抓来,又没有指派什么新的工作给她,她根本无事可做啊。 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她听到周公的召唤,头一点一点地,开始慢慢滑向黑甜乡。 “——封、助、理、!” 宗衍简直难以置信,竟然有人敢在老板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打瞌睡! 要是在公司里敢有人这么干,他可以保证,那人这辈子都别想在跟宗氏有关的企业里找到工作。 封窈猛地惊醒,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在。” 她的眸中带着被呵欠憋出的泪花,晶亮中透着几分迷离,轻飘飘的眼神懒散又漫不经心,仿佛带着小勾子,勾得人心痒。 宗衍不想承认,他被勾到了。 “少爷,你还没有指派今天的工作给我。”封窈揉了揉眼睛,难得感到有几分心虚。好歹是日薪六百的加班,她多少得尽点责吧。 宗衍哪有什么工作要给她做,只不过是恰逢心情不好,撞见她开开心心想去游泳,觉得不爽罢了。 他面无表情,从桌边抽出一份文件,朝前一丢。 “你不是懂俄语吗?把这个翻译一遍。” 封窈拿起文件,这个厚度,估计有七八十页,翻开粗略地扫了一眼——唔,很专业,很学术,很有挑战性。 她很快做出了评估,这不是日薪两百……六百该耗费的脑细胞。况且这个东西应该已经有专业的翻译员翻译过了,她记得看见过整理好的摘要。 结论:老板在作妖。 封窈把文件放下,十分光棍:“我不会翻。” “什么?”宗衍黑眸微眯,“优秀得简历上都列不下的封小姐,竟然说不会?还是你记性太差,忘了不久前,才声称偷听了宗清用俄语打电话?” “会听,不代表会读会写嘛,”封窈态度诚恳,“少爷你知道,旧社会的劳苦大众,都是会听会说能交流,但是斗大的字不认识半筐。我们一般管这种叫——文盲。” “……” 宗衍气笑了:“堂堂庆大毕业生,说自己是文盲?” 封窈耸耸肩:“俄语是小语种,我会听一点已经很不错了,文盲也不算很差啦。”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能养出脸皮这么厚还大言不惭的女人! 宗衍眼神蔑视:“怎么叫你干什么你都不会?” “也不至于吧?”日常那些收发邮件、整理文件的工作,她不是干得挺好嘛。封窈想了想,“我也就两样东西不会而已。” “哦?”宗衍挑眉。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 他应该现在、立刻、马上,开除她! “我看你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敢用这种工作态度,还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她进入社会能生存下去吗? “确实没有。”封窈诚实道,“不过反正我也没有进入社会的打算。” 难不成她还打算一辈子被老男人养着? 宗衍俊脸阴沉下来,“你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 “不觉得啊,赖在学校里有什么好可耻的?”封窈莫名。 “……赖在学校里?” “对啊,我打算读完博士就留校任教,从讲师做起,最好能苟到终身教授,一直到退休。”封窈信心满满,“只要我不进入社会,就不会被社会毒打。” “……” 想的挺美。 “你以为学校是什么单纯的地方?”作为庆大的校董,宗衍比谁都清楚,学校系统里的人事关系之复杂、权力利益斗争之激烈,一点也不比校外简单半分,“你难道没听说过么?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 “你也说是‘小’社会嘛。”封窈不以为意,“反正都是注定要被毒打,比起两米高的巨石强森,当然是挑一米二的小学生啊。” “小学生你就一定打得过?”宗衍冷冷地挖苦。 封窈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也对,如果是死神小学生,那就另当别论,只能自己躺平了。” 宗衍:“……” 这个女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宗衍自五岁起便跟在祖父宗宏深身边,说起来是由老爷子亲自抚养长大,但事实上老爷子执掌整个宗氏,日理万机,哪有时间亲自教养他? 宗宏深性格严苛,不够优秀的子孙完全入不了他的法眼。宗衍在外人、乃至宗家人眼中都是顺风顺水得天独厚的好命,然而事实上,他从高中的时候起,每个假期都在工作,一步步得到老爷子的认可。 所谓的宠爱,从来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不要祖父的宠爱,他想要母亲和兄姐乘坐的那架直升飞机,不要从空中坠落。 话说回来——像这女人这种毫无上进心,摆明了就是要混吃等死还不以为耻的人,真是他平生从未见过! 然而奇异的是,她这一通不知所谓的插科打诨下来,他原本极度不爽的心情竟然好转了许多。 “行了,你就给我闭嘴乖乖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