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当村长》 第1章 集市上的少年 八十年代末,这是开放的时代,改革的时代,也是思想解放,百废待兴的时代。 德口镇下大明村市集街道喧嚣不已,坑坑洼洼的道路两侧摊位琳琅满目。市集上日用商品,肉摊菜摊,杂货摊应有尽有,这儿看上去虽然没有城镇里繁华洁净,但丝毫不影响人们对生活的追求。 卖菜的老人门牙都掉光了,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对过往的路人总是不忘流露那张可爱又慈祥的笑脸。 图命强是大明村百花大队的村民,年龄刚好满十六岁,他已是家中户主。父母曾是煤矿工人,在他九岁那年,因矿山坍塌被掩埋,挖出后已是两具尸首。 后来矿山老板赔付了一笔钱给他,没有监护人的他拿着那笔钱,带着比自己小八岁的妹妹一起生活。唯一关心他们兄妹的人只有村支书白老书记,年少不能管钱的图命强后来把钱都交给了白老书记为他掌管。 每逢一周赶集的日子,图命强定不缺席,会拉着妹妹图永易一起来赶集。白老书记给的钱较少,图命强不敢乱花,给图永易在饼摊买了一个葱油饼后,拉着图永易来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书摊。 图永易好心把葱油饼递到图命强嘴边,说:“哥哥,给你咬一口。” 图命强满眼装的都是书摊上的书籍,随手将葱油饼推开:“你就知道吃,我才不想吃,你别打扰我!” “哦!不吃正好。”图永易大大咬了两口葱油饼,满嘴食物的她问道:“哥哥在找什么呀?” “找一本书。”图命强找得不耐烦了,直接开口向书摊老板询问道:“老板,有《基督山伯爵》吗?” 书摊老板迷恋着手中新出版的金庸武侠,懒理图命强,拽拽的说:“不知道,自己找,书都在这儿了。” 书摊老板做生意的态度使得图命强及其反感,手叉着腰跟书摊老板理论了起来:“嘿,你这态度做什么生意呀?你回家喂猪得了。” 同样,书摊老板也不是什么善茬,丢下手中的书籍开始跟图命强理论了起来:“孙子诶,你有毛病吧?我卖书跟喂猪和你有关系吗?你是不是想找打呀?” 对方撸起袖子,瞧那阵势好像要干架似的,图永易赶忙拉着图命强离开了书摊,还不忘回头跟书摊老板道歉,一声声“对不起”和“抱歉”都是图永易说的。 “呸,什么玩意?迟早得关门大吉。”图命强骂骂咧咧的。 图永易开始抬杠了:“哥,人家是摆的摊,没有门可以关。” 没买到自己想要的书,图命强心灰意冷,垂头丧气走在集市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图永易又问道:“哥哥,《基督山伯爵》是什么书呀?很好看吗?” 谈论书籍,图命强言辞凿凿:“那是大仲马写的一部小说,讲的就是基督山扬善惩恶,报恩复仇的故事。” “你都知道书的内容了,为什么还要买书看呢?留着钱吃葱油饼不好吗?” 图命强无言以对,重重的戳着图永易的头说:“你的心里除了吃还有别的吗?我告诉你,在这百废待兴的时代中,我们农民只有读书才能翻身,懂吗?小屁孩!” 他对妹妹图永易嘴上骂骂咧咧的,心里疼爱到极点。因为妹妹是图命强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父母过世后,图永易由他一手带大,九到十岁读书那会,没人帮他照看妹妹,他都是将图永易背在背上去上学的。 兄妹俩感情特别要好,长大一点了,图命强喜欢拿妹妹寻开心,会逗弄她,欺负她,总是让图永易嚎啕大哭。 可大多时候,图命强都会保护妹妹,村里有人敢欺负他的妹妹,他会跟人拼命。他常说我的妹妹我可以欺负,但是别人不行。 两人走到市集尾端,又发现了一个书摊。图命强满心欢喜奔跑过去,直接向书摊老板询问道:“老板,你有《基督山伯爵》这部小说书籍吗?” “那个呀……”老板犹豫两秒,好像记起了什么,他开始在一边角落中翻动着书籍,很快,一本封面破旧的《基督山伯爵》书籍呈现在图命强眼前,得到自己垂涎已久的书籍,图命强比得到什么都开心。 “老板,这本书多少钱?” “有些旧了,就拿八毛钱吧!” “要八毛钱?我没听错吧?”图命强知道自己兜里钱不够,早晨说要赶集,白老书记就给了他七毛钱,刚刚给图永易买葱油饼已经花掉两毛了,他全身上下只剩五毛钱,看来是买不起这部小说集了。 老板说:“这种国外畅销小说之前都是卖一两块的呢,我给八毛已经很便宜了。你看这书都是正版的,只是封面有点旧而已。” 图命强太想拥有这部小说书籍了,可钱不够,不知有什么法子可想。他跟书摊老板商议着:“老板,我现在回家取钱,这本书你得答应我不许卖给别人了。” 老板问道:“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再回来呢?” 买起书来的时候,图命强六亲不认,他抓着旁边的图永易送到书摊老板面前,说:“我把我妹妹压在这里,一个时辰我没回来你可以把我妹妹卖了,这总能让你信任我会回来了吧?” 书摊老板忍俊不禁大笑着:“你这孩子开什么玩笑呢?这我不成人贩子了?行吧,我等你,你把你妹妹带走,一个时辰后你没回来,有人要这本书我可就给别人了?” “一言为定。” 图命强牵着妹妹的手跑了,为了早点把书买到手,他把图永易安顿在家。随后,脚步匆匆赶来白老书记家里。 “老白,老白……”图命强在白老书记的土砖房里穿梭来穿梭去,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仍不见白老书记的身影。 白老书记的妻子听见图命强大呼小叫着从厨房走出来,向来不怎么喜欢图命强的白婶每次见图命强总是一副丧脸。 “找老白干什么呀?他在村委。” “哦,谢谢白婶。” 得知白老书记的落脚处,图命强转身抬脚便离开了白婶视线,他是一个聪明人,白婶不喜欢自己他心中有数,能少不碍别人的眼他会尽量避开。 白婶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抱怨着:没事就来找老白,看你把钱领完了还能拿什么借口来找他,老白说你们兄妹可怜,我也很可怜啊。 其实她不是真正讨厌图命强,只是因为图命强打小没有父母,赖在她家里蹭饭蹭住的回数太多太多了。 白婶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要养,虽说有个当书记的老白,但这种贫困乡村里的村官没什么油水可捞,自己一家过得捉襟见肘,还要白养两个别人家的娃儿,才造成白婶对图命强面表上的不喜欢。 图命强奔跑的速度快如闪电,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部小说集,跟书摊老板约定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晚了那部小说集就不属于他了。 仅仅用了七分钟的时间,图命强完成了一点五公里路程的跋涉来到村委。无论是在白老书记的家还是村委,图命强永远学不懂规矩二字。 “老白,老白……”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白老书记原本在办公桌前写着文件函,听见图命强的火急火燎的呼喊声火气上来了,气的他起身堵在办公室门口。 图命强来到门口直接撞上白老书记的额头,白老书记瞪着他,图命强一个劲的道歉着:“对不起啊,老白,不知道您站在这儿了,疼吧?” 白老书记用手在他头上重重的栽了两下,愤愤的责备着:“你当这里是集市呢?大呼小叫的,跟你说过那么多遍了还是改不了你这臭毛病,十几岁的人了,永远都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图命强略过所有话题,直接在白老书记衣服兜里找钱:“我找到我的最爱了,快给我钱,一块钱就够了。” 白老书记在他手背上狠狠的拍打着,打疼了图命强他才罢手:“你干嘛呀老白,我在拿我自己的钱!” “什么你自己的钱?”老白窝火极了,也火大了,训斥道:“你以为你还有多少钱在我这里?你要钱是吧?行,我来跟你把帐算清楚,反正只剩下那一百多块钱了,你全部拿走。” 白老书记在柜子里找到了一个账本,这个账本,记录的都是图命强从父母过世,把煤矿老板赔的钱交付到白老书记手中再从他手中领钱的年月日所有详细记载。 “这个账本你自己好好的核算一下,剩下的钱我全部都会交还给你。我老白在大明村当村支书一世清清白白,可别到时候说我贪图了你们兄妹俩的钱了。” 图命强翻阅着账本,随意阅览着,他并非是在看自己这么多年从白老书记这里领走了多少钱,而是他过去从没有重视过自己和妹妹还剩下多少钱,突然间白老书记告诉他钱不多了,想到今后自己和妹妹的生活,那该何去何从呢? 白老书记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那双触摸账本的手在颤抖,白老书记拍拍他的肩说:“小伙子,十六了,是个男人了,没有钱没有家底不可怕,但你得有活着走下去的勇气,你想想,你学习成绩好,又聪明好学,学门手艺糊口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再想想,等你大学混个几年出来,你就能存到钱了,再讨个老婆,生几个娃儿,家庭不就又变得兴旺了嘛。所以,没什么好沮丧的,相信老白,活着最惨不过讨饭,不死总会出头。” 第2章 单车换书 图命强人生第一次遇到瓶颈,他和图永易家徒四壁,没有人扶持。 他曾梦想着自己可以上大学,可以靠知识改变命运,可白老书记交给他的家底只有一百来块钱了。 九年义务教育已经普及,图永易还过于年幼,她需要上学,需要生活,一百来块钱,能做点什么呢? 市集上找到那本心爱的小说集不能买了,现在的他,一分钱也不能乱花。 一个时辰已过,图命强拿到钱却不敢出现在书摊。迈着艰难的步伐,带着对那本书籍的喜爱之心,和不舍之心,图命强折返来到市集。 当他马上要走到市集尾端书摊时,他看到有一个同龄男生骑着“凤凰牌”单车摇着车铃从身边穿梭而过,这个男生,他非常熟悉,他就是大明村村长的儿子林自得,更是他的同班同学。 林自得对畅销小说的喜爱远超图命强,可悲的是他爱小说胜于一切课本书籍,考试时靠抄靠作弊维持着表面的优异成绩和高分数,每期考试分数起伏动荡过大,极不稳定,还时好时坏。 “凤凰牌”单车并不是每户人家都买得起,许多人家看到这样的单车只会投来羡慕的眼光。林自得对于自己家中的单车没多稀罕,反而稀罕着外面书摊上琳琅满目的小说集。 林自得的单车骑到书摊前停下来了,问询着:“老板,我要国外那部《基督山伯爵》你这儿有吗?” 今天来问这部小说集的人已经有好几个了,前面两位都在书摊老板和图命强的约定时间里,书摊老板遵守约定没有卖。 过了约定时间又来人问了,书摊老板无需再遵守承诺继续等待,他答复并抬高了书本价格:“有啊,但这套小说有点贵啊。” “多少钱?”林自得问。 书摊老板比划着两根手指:“这个数!” “两毛?”林自得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笑容。 书摊老板臭骂道:“你想得美,是两块!” “两块?这么贵?新的也才两块多吧?你凭什么卖这么贵啊?”林自得气急了,明知自己被宰,书生气太重的他不敢跟书摊老板耍横。 “嫌贵的话你去镇上买新书啊。” 书摊老板看穿林自得太想得到这部小说集的心思,丝毫没有降价的意思。躲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图命强直摇头感慨:这黑心的老板,跟我说八毛,竟然卖林自得两块,有点意思! 林自得掏出裤兜里的钱一瞧再瞧,全身上下把分票算上也才五毛钱不到。平时自己攒的钱都买小说看了,想想自己如果回去问父母拿钱,他们肯定不会顺从自己的心意,还会招来一顿骂。 无意间,林自得瞄上了自己骑来的单车,他指着单车说:“老板,我用我的单车跟你换这部小说集,怎么样?” 书摊老板仔细看了一眼单车牌子,确认是“凤凰牌”,心里痒痒的。他想眼前这位小伙到底是个傻子还是在找茬呢?一辆“凤凰牌”单车换一部小说书籍这种亏本买卖也有人做? “小伙子,你确定要跟我换?你这换了,单车可就是我的了,就算你爸妈来了,我都不会再跟你换回来了!” “不换不换,我保证不换。书给我,单车你拿走。” 图命强眼看着林自得做了一笔亏本买卖,好替他惋惜那辆多数人无法拥有的单车。这样可把书摊老板给乐坏了,一本破书换了一辆“凤凰牌”单车,图命强理解林自得想要拥有《基督山伯爵》这部小说集的心,既然要换,为什么不再问书摊老板多要基本其他小说书籍呢?至少得换得相等的价值才值得呀。他还为林自得担忧着,拿单车换了一部小说集回去,这顿打免不了。 心爱的书籍落到了他人之手,自己想要,无法买,家中更没有等值物件可兑换。 图命强打消了购买《基督山伯爵》这本畅销小说集的念头,转身依依不舍离开市集,心想着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大明村村长林捡家,林自得回到家中果不其然得到了一顿打骂。 老父亲林捡得知林自得拿家里的单车换了一套破书回来,气得直往他身上挥舞着粗木棍:“你这个败家子,你当你老子是市领导是省委是县城首富呢?啊?拿单车给我换了这么个破书回来,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林自得蜷缩着身体,被林捡逼到了角落里。 “错了?就一句错了?”林捡拿粗木棍指着他:“我就问你,单车还能不能换回来?” “换…换…可能,可能是换不回来了。” 唯唯诺诺的样子,惹得林捡再次往他身上挥舞起粗木棍,嘴里边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单车换不回也就算了,你知道老子最气的是什么吗?就是你现在这种胆小怕事,遇到比你强的只会老实巴交的往角落里钻的模样,你这副怂样,你要没有老子这个当村长的爹你早就被人欺负死了,老子我在村里从小称霸,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出来了?你懦弱且不说,有条件上学,你学习成绩比咱们村那个无父无母的狗命强还差,你说你有什么用啊?” 林捡这番话,刺激到林自得掩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尊心。林自得咬牙切齿怒视着林捡,此刻全然把林捡当仇人了。 他恨别人说他没用,说他是废物,尤其是父亲林捡,对林自得从小拳脚相待,棍棒相加,不问对错,一言不合便将暴躁的脾气发泄在林自得身上。 林自得的懦弱和怂都是败林捡所赐,今天,林自得终于爆发了。 手捏成拳头,怒火攻心冲林捡怒喊道:“我不是废物,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辈子林自得第一次那么大声反驳林捡,他带着怒火和刚换回来的小说逃离了。林捡错愕的目光跟随他的背影到门口,直至他消失在家中。 林捡喃喃自语着:这大怂包今天吃错药了吧?敢跟老子吼? 随后静下心一想,林捡挺开心的。林自得敢这么做了,说明他终于学会反抗,学会不再害怕了。 逃离父亲的魔掌,林自得在外晃荡许久,整个大明村他找不到栖息落脚之地。站在堤坝边的大石上,林自得十分惆怅。 手中握着那本《基督山伯爵》小说集,林自得忽然感觉自己拥有了它后没那么开心了,甚至不想翻开来看。 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此刻,脑海里想的最多的是过去十多年,自己在父亲林捡棍棒下的成长经历。父亲说他懦弱,说他是个废物,他在内心不断反问自己:我是废物吗?我真的不如狗命强吗? 负气的林自得仰吸着天地间灵气,一口一口深呼吸着。 堤坝不远处是一片菜园地,图命强开始采办他和妹妹图永易的晚饭菜来到此地,无意间,他看到林自得的背影,张开双臂,头微微上翘着。 图命强惊魂不已,念道:“糟了,这孙子这是要投河自尽吗?” 不管三七二十一,图命强拼了命的往堤坝边奔跑着。平时对林自得诸多嫌弃,更瞧不上他,两人矛盾重重。到了生死关头,图命强心系他人生命,以为林自得要自杀,他极力想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当林自得心正平静下来时,突然被人从身后给抱着摔倒在地,自己的额头还磕破了皮。 图命强骂道:“你有病啊,什么事那么想不开要投河自尽啊?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没听说过吗?” 林自得暴跳如雷爬起来,狠狠推了一把图命强,凶恶的说:“你他妈才投河,谁他妈要自尽啊?我站在这里吹吹风不行啊?你他妈才有病。” 图命强滑稽一笑,问道:“你不是要自杀啊?呵呵,我还以为你拿单车换了这部小说集回去被你爸爸打了,就想不开要自杀呢!” 在学校多数男生面前,林自得会怯懦,唯独在图命强面前,他显得气势凌人,更不害怕图命强,原因在于图命强和他妹妹是孤儿,没有父母可以为自己撑腰。 被图命强误解要投河自尽,林自得自然心中不爽,张口骂道:“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叫花子,你都活得好好的,我爸还是村长,我干嘛要自杀?” 图命强听到这种辱没自己的话心中难免伤感,可他不是第一回听了,许多人都这样说过他,早已对这样的话产生免疫力。即使别人说他有娘生没娘教他也不会生气,更不会与人计较这些。 “既然你不是想自杀,那我就不必守着你了,再见。” “站住!”林自得走到他跟前问:“你怎么知道我拿单车换书的?” “我在集市上看到了。” “你跟踪我?” “我才没那么无聊。本来我也想买这部小说集的,被你捷足先登了而已。” “哈哈哈!”林自得哈哈大笑的取笑着他:“我看是你没钱,买不起这套书吧?” 命中要害,图命强心虚不已,他低下头,久未开口说话。林自得拿着《基督山伯爵》一书在他眼前晃动着,问道:“想看吗?想拥有这部小说集吗?” 图命强心中明白林自得无非就是想羞辱自己,他无畏无惧,凝视着他不说话。 林自得当着图命强的面,一页一页的撕毁着这本用一辆单车换回来的小说书籍,嘴里边说着:“狗命强,你看清楚了,这就是命,你想要拥有这本书,可是你得不到,我想要,我就能得到,而且,我随时还能毁了它,你只能看着,就是不让你得到。” 第3章 不美的胡安适 一本好可惜的珍贵书籍,林自得用单车换回来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他亲手撕毁,图命强眼睁睁的看着这本书变成满地碎纸片无力拯救,心中一片惋惜。 “林自得,用单车换回来的书,还换来了一顿打,结果你看都没看就在我面前把它给撕毁了,值得吗?” “当然值得。”林自得高傲的还击着:“一本书而已,不值得一提。狗命强,你知道我最不服气的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我最不服气的是我爸妈每次说我,骂我的时候,他们永远都说你看看狗命强,人家没爸没妈学习成绩还那么好,你怎么就不如他呢?狗命强,你可能耐了,你跟我们家无亲无故,可你却总是出现在我家生活里,把我贬的一文不值,你能耐呀!” 图命强打小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已经忍受够了林自得的无理取闹,用食指指着他说:“孙子诶,我警告你啊,不要给我改姓,你他妈要是个男人你倒是混得有出息一点啊,你总是这么激怒我,恐吓我,你以为我就会怕你了?我不仅跟你无亲无故,我也跟你无冤无仇吧?我都不恨你你那么恨我干什么?是脑子里积水太深了吧你?” 与志趣不相投的人在一起多一分钟都是浪费时间,图命强推开他,无视他的存在,从他跟前走过。 图命强永远不会懂得林自得为什么会那么恨他。 这个秘密,只有林自得自己心里清楚,原因在一个女孩身上。 德口镇一中,图命强和林自得都是该校在读生,他们很快可以参加高考。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叫凌寒和一个胡安适的女孩。 两女生都生的亭亭玉立,身姿挺拔,放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论相貌身材,凌寒更加出色。额头和鬓角碎发自然卷,藏有西方人独特审美点。浓眉大眼,肤若凝脂,十五六岁的青春年化就能凸显高端气质。她出现在学校时,会学城里女人那样化上淡淡妆容,嘴唇更显红润,精神样貌极佳。 不论是在大明村还是在学校里,凌寒总是能赢得身边男生的垂青。 图命强自命俗人,他同样贪图着凌寒娇美的容貌和迷人的气质,时常对凌寒那种女生无法抗拒,无法忘怀。 身边垂青自己的男生多了,凌寒性情随之飘起,男生给她买礼物送吃的,她喜欢的全都接受,不喜欢的会找借口拒绝。 对比凌寒,胡安适佛系多了。她不化妆,不涂口红,平日里严谨到从不主动跟男生搭讪。 胡安适的家境比凌寒家优越,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是享誉全乡的人民教师。 林自得恨图命强的原因都在于胡安适身上。林捡一直教导林自得:娶妻当娶胡安适那样的女子,书香门第,规规矩矩,大方得体。在父母书香气息的熏陶下,胡安适被教养得成了大家闺秀一样的女子,举手投足间,看不到一丝娇作之气。 两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时日,皑皑白雪覆盖了上学的路,乡下的土路出现坍塌的路段,道路积水很深,深到过了一个成年人的膝盖。 天寒地冻,许多上学的学生被阻挡在道路对面过不去,多数男生不怕冷,脱下鞋子,光着脚丫子踩着泥地过去了。 当时凌寒和胡安适都在场,零下几度的天气,女生们没有脱鞋的勇气,凌寒早被其他男生给驮过了这趟泥地。 胡安适正要脱鞋走过去的时候,图命强来到她的身边,对胡安适说他可以背她过泥地。 当胡安适趴在图命强坚硬的后背上过了泥地后,她对图命强刮目相看了,甚至有了她不曾懂得的情感。 当时图命强不仅仅是把胡安适背过了泥地,还将对面七八个过不去的女生全都背了过去。 看到图命强不畏寒冷,一趟一趟背着女生们过泥地上学,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还一个劲的对着她们笑,他在胡安适眼中像极了一个长了翅膀的天使。 也是因为那一次,胡安适对图命强有了难以言说的好感。 图命强在胡安适心中是一个正人君子的形象,不像林自得,自己走过去了不仅不帮助其他同学,还要回头嘲笑女生们不敢从泥地里走过去。 更是因为那一次,胡安适跟图命强成为了好友。 许多同学瞧不起图命强没有父母时,只有胡安适会心疼他。 这天来校上课,图命强无精打采且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校门口遇见了胡安适,胡安适兴奋的跑来跟他打招呼:“图命强!” “是你呀!”图命强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开始打量着她,感觉她今天和以往有点不一样,胡安适脸上竟然擦了胭脂,嘴唇也是红红的:“哟,胡安适,你这是偷你妈妈的胭脂和口红了吧?你怎么也学凌寒化起妆来了?这可不是你们这年龄女孩该干的事呀。” 胡安适一反常态答复着:“你们男生不都喜欢女生这个样子吗?” 图命强忽然捂嘴取笑着:“哈哈,但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适不适合,看凌寒这样大家看习惯了,再看看你呀,脸那地方,跟猴屁股似的,太难看了。” 精心打扮了一早上,路上逢人就被别人夸赞,到了图命强这儿,他竟然说她的脸像猴屁股,还说她难看,胡安适备受打击。 “你就觉得凌寒最好看是吗?” 图命强丝毫没有察觉到胡安适在吃醋,还答复道:“凌寒呀,她哪儿都好看,就是不应该化妆。女孩子整的那么花里胡哨的干嘛?自然美看着才是最舒适的。” 胡安适莫名的想生气,亏得自己打扮了那么久,以为图命强会夸夸自己漂亮,没想到他两只眼睛只看得到凌寒的美。 回到教室里,晨读课上,胡安适一会埋头苦读,一会偷偷回头看背后的图命强在干什么。 图命强的眼睛竟然在偷看坐在他前边的凌寒,如痴如醉的模样,胡安适预测不到图命强有多喜欢有多迷恋凌寒。 胡安适失望的扭转头,身体继续执行看书背书,灵魂已经出逃。 下课铃声一响,图命强马上捧着一个路上买的包子来找凌寒了。 “凌寒,你一定没吃早饭吧?这个特意给你留的。” 凌寒注视着图命强手中的包子,满心嫌弃:“图命强,包子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待会自己去商店买泡面吃。” “泡面没营养,包子里面有肉,吃这个更健康。” 他强行把包子塞到凌寒手中,哪知凌寒发怒了,将包子摔在了地上,凶恶的骂道:“你有毛病啊,我都说了我不吃,你拿在手上这么脏的东西我怎么吃啊?” 凌寒没给他好脸色,气得冲出教室。 图命强没有伤心,只是可惜了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包子想留给凌寒吃,却被凌寒无情的扔在了地上。 他蹲下身子将包子拾起,独自在角落里把包子表层皮缓缓剥去,最后,一个人在角落里把包子给啃掉了。 全程经过被胡安适看在眼里,她满眼装的都是图命强,奈何图命强眼里只装得下凌寒,而凌寒的眼中,只装得下物质,那些图命强给不起的物质。 图命强吃完包子回到座位上,林自得又来挑衅了:“狗命强,对凌寒还没死心呢?你看看人家怎么对你的,她根本看不上你嘛!” “我不需要她看得上我。”图命强淡然的说:“大家都是同学,是好友,说什么死心不死心的?” “哦,是同学是好友啊?班上那么多同学呢,为什么你那脏脏的包子只能给凌寒吃呢?我们都不嫌弃啊,你倒是给我们也带一个呀!” 林自得引起周边同学全都起哄了:“就是啊,就是!明天给我们也带一个吃吃呗!” 图命强已被林自得激怒,上学在一个班级以来,从小到大,林自得处处针对他,两人打架的次数不亚于吵架的次数。 这不,图命强刚被激怒,顺手便往林自得脸上挥了一拳,正击中他的鼻子。林自得鼻子鲜血直流,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图命强骂道:“狗命强,你敢打我?” “对啊,我就打你了,谁叫你这么欠揍?” 林自得忍无可忍,不顾自己已经受伤的鼻子,扒拉上去跟图命强人肉搏斗着。 到了拳脚相向的地步,周围的同学都不再帮谁,反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高呼道:“加油,打!” 胡安适看不下去了,她扒开周边的同学,挤到人群里边开始劝架:“别打了,住手,别打了!” 论打架和读书,林自得永远不是图命强的对手。 图命强骑在他身上,压着他,拳头往他脸上辉了一拳又一拳:“我叫你没事就来跟我唱反调,王八羔子,就你还想羞辱我,我反正没爹没娘没人管教,有本事你叫你村长爹来学校打我呀!” 胡安适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图命强从林自得身上给扒拉下来了,林自得爬起来哭着指着图命强恐吓道:“你…你…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跟你算清楚这笔账的!” 图命强毫不畏惧的卷着手臂,答复道:“你放心,我一定等着你,早看你不顺眼了,不打你我都对不起自己这双眼睛。” 林自得跑出了教室,谁都知道他有个当村长的爹,他挨了打十有八九是回去找他爹林捡来复仇了。 第4章 立志当村长 看热闹的同学散开了,担心图命强的只有胡安适而。 “现在好了,你把林自得打成这个样子,咱们村长肯定会来找你算账的。” 图命强乐观开朗劝慰着:“不用担心,我打了林自得这么多回,哪次他的村长爹敢动手揍我了?没有父母也是有没有父母的好啊,这样别人揍我那不就成了欺负我了嘛!” 他当做玩笑说出的话触动着胡安适的心,她在心里默默的问着自己:图命强没有父母关爱,他会孤单吗? 想给图命强更多的关心时,胡安适发现自己只能规行矩步,不可践越。他们的关系,仅限于同窗情。 果不其然,林自得于两个时辰后带着父亲林捡来到学校。 林捡指着满脸是伤的林自得对老师凶恶斥责着:“你们自己看看,哪有这样的?我把我的孩子送到这里读书不是来挨打的,你们这些当老师的怎么就不知道劝阻一下呢?伤成这个样子,我们当父母的看着也心疼不是?” “林主任您消消气!”老师解释着:“这个,林自得和图命强打架是在教室里,是晨读课后,我们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啊,知道了以后,林自得已经回家找您了呀。” “我不管那么多,把那狗……那图命强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多能打架,三番五次把我儿子打得鼻青脸肿的。” 老师无奈,只好亲自走到教室去请图命强。 图命强跟随老师到达办公室里,林捡立即上去揪着他的耳朵,硬生生把图命强拽到林自得跟前,呵斥道:“你这混小子,你看看你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子了,谁允许你打他的,啊?” 老师都看不下去了,使劲的掰开林捡的手说:“林主任,您不能这样啊,他还是个学生,又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 “没有父母就可以随便乱打伤人了?” 图命强使劲挣脱了,强辩着:“是他先出言不逊的,我没办法忍了。” “出言不逊就可以打人了?”林捡食指不断戳着他的头,大声责骂着:“这是谁他娘的教给你这样的规矩的啊?你这没爹娘的娃儿脾气倒是不小啊,听不惯别人说话就可以动手打人了,你眼里还有王法吗?打的还是我的儿子,眼里还有我这个村主任吗?” “我眼里干嘛要有你这样的村主任?整个大明村谁不知道你这村长每天就知道吼别人骂别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多少年了,你有一点作为吗?你为大明村村民谋过什么福利吗?村里河道下游决堤涨水你不管,村里一条主干道的大马路你也不找关系修整,一天到晚不是打你儿子就是帮你儿子欺负别人!”年少气盛的图命强把窝藏在心中的事实瞬间全都倾吐出来了。 林捡不知这小鬼头这些话从何处来风,气得他举起手掌想要抽他。 图命强赶紧往后退着,连老师都护着他,图命强说:“你别动手啊,你这是欺负未成年你懂吗?你要是打我我就告诉白老书记说你欺负我。林主任,我知道你听了这些话生气,可我说的都是事实啊,你没作为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但凡你有点作为,你儿子能这么窝囊被人欺吗?身为大明村村民,我觉得自己挺可悲的。因为,我从来没有享受过村里半点福利待遇。你儿子林自得,长得又不比我矮小,他要是能打赢我,尽管跟我动手就是了,小孩子打架把大人搬出来这是什么道理嘛,您这不就是欺负我没有爹妈嘛,这是您这村主任该干的事吗?” 林捡被气的半死,老师还挡在他前面护着他,想要在这里动手打图命强是不太可能了。 “好,图命强,你有种,你有能耐。嫌我这村长没作为是吧?可以啊,来,你来当,我把这村主任的位置让给你当,行吗?” “我当?”图命强尴尬一笑:“我有当村长的能耐,年龄也不允许啊。你得问问村民们答不答应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啊!” 林自得很没礼貌的指着他说:“你还当真了?知道自己坐不上这个位置了?我告诉你,村主任这个位置,就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来的。你真能耐的话,我等你长大,我就看你有什么本事在大明村立足,我就看你能不能坐上村主任这个位置。” “好,一言为定。”图命强霸气的回击道:“你等着瞧,等我长大了,我就要当大明村村长,我要带领全村二十一个大队发家致富。” 林捡和老师都很好奇图命强连大明村有多少个大队都能精准的说出来,换做学校任何一个学生,恐怕没人能说出大明村有多少大队来。 尽管如此,林捡还是瞧不上图命强。 “哼,就你这样,还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自己带着一个那么小的妹妹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林捡说出了图命强心中最大的软肋。 他忽然低下头不说话了,刚刚立志要当村长的气势也消失了。他确实很苦恼,他和妹妹的全部家产已经只够他们活一个月了。 那点钱财想要活一个月还得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生活。 他还有上大学的想法,想要求取知识改变命运。可自己上大学去了,妹妹图永易就会没人管,再者,上大学的钱,也不知从何而来。 最终,图命强跟林自得赔礼道歉获得了林捡的大度谅解,林捡无法为难大明村出了名的孤儿,若是真为了帮林自得出口气而打了图命强,全村人都会笑话林捡这个村主任无德。 每次图命强跟林自得动手也是掐准了这项保护名。 不叫林捡来还好,这下在学校老师的办公室里被图命强数落一顿,让他在别人面前丢尽脸面。 林自得送林捡到校门口,被林捡狠狠的骂了一顿。 “你这个废物,你说你读书读不过那狗命就算了,你打架都要被人欺负,这下好了,村里人都会在背后说我林捡这村长的儿子不如人家一个孤儿,经常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我这老脸往哪里搁?我拜托你争口气把那狗命给比下去行吗?” 被图命强打,得不到父亲的安慰,回头还要被父亲责骂,林自得丧气到极致。 默默的忍着一口气,他告诉自己:所有的气都不能白受,我一定要伺机报复。 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胡安适是全校最担心图命强的人,也是唯一担心图命强的人。 在教室急得打转的胡安适恨不得走到办公室里打探消息了。 这时,图命强安然无恙的回到教室来了,还面带笑容,笑得十分爽朗。 胡安适迎上前关切问道:“你怎么样?林主任有没有揍你啊?” “哪能呀?我都说了他不敢。” 如此目中无人又狂妄的图命强引起了旁边凌寒的注意。 回到教室听同学们对图命强殴打林自得一事议论纷纷,看到图命强不畏权贵把林自得打了一回又一回,心里莫名钦佩这这样强悍的图命强。 凌寒打断了胡安适与他的对话,忽然问道:“图命强,你又把林自得给揍了,就不怕咱们村主任暗地对你下黑手呀?” “那还能怎么样?我就不信林主任敢在背后杀了我!”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狂妄啊?” 图命强得意的笑着说:“这不是狂妄,这是勇敢,我图命强就有一颗勇敢的心,不管是谁,只要有理,我都敢跟人对着干。” 凌寒冷腔冷调的笑着说:“你这人也就欺负林自得这点能耐,谁让林自得成绩和打架都不如你呢?” “谁说我就这点能耐了?”图命强极力想在凌寒面前突出自己伟岸的形象:“凌寒,你别瞧不起我,我告诉你,等我将来大学毕业了,我就回到村里,我要当大明村的村长,我会带领村民发家致富的。” 凌寒不屑一笑:“当村长有什么出息?而且村长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吗?你一个孤儿,谁会选你当村长啊?” 图命强天真的反问着:“孤儿就不能当村长吗?” “不是不能,而是你上不来。”凌寒鄙夷的说道:“图命强,你面对现实好吗?” “我怎么不面对现实了?”说图命强当不了村长他就来气,极力争执着:“都改革开放那么久了,现在讲究的不是民主吗?只要有能力,我怎么就上不来了?” “对,对,民主!”凌寒不屑与他争执,但又特想让图命强看清自己的命运,她继续阐言着:“民主社会你也得看清一个现实,那就是家族史。胡安适她父母是教师,有时间你可以去向他们请教请教,问问他们在一个村里家族史现实还是民主化现实。” 凌寒懒与他争辩,推开他回自己的座位了。图命强始终不懂得凌寒嘴里说的家族史跟民主选举能扯上什么关系。 他瞅着胡安适问道:“你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胡安适解释道:“你不是村选干部里的人,可能你不能理解。我听我爸妈说过,能当上村长的人,不一定是有能力的人,但一定是本村家族人群最兴旺的人。所谓的民主选举,就是全村村民投票选举,你的家族在本村没有兴旺的人丁,谁会选你上去呢?” 第5章 永易很饿 “图命强,你为什么那么想当村长呢?” “当村长不好吗?你可别把村长这份职业想的太不美好了,我跟你说啊,当村长好处可多了,比如村里分配农田,村长呢,一定会给自己分配离家近,离水渠近,离晒谷坪近的农田给自己家,亲戚家。其次,当了村长就可以号召全村人出工,只有村长才能有领导全村人的号召力。再者,假如多年后实行乡村建设,国家征收土地修建公路,厂房等等,那村里最先受益的也是村干部,单单列举这些,你觉得能当村长哪里不好呢?” 放学的路上,图命强和胡安适一同从县城走回家,两人聊到了梦想。 图命强说他想当村长,在他眼中,整个村里,最能嚣张跋扈,最具有权威又最目中无人的人就是村长林捡。 他这么一说,胡安适感觉他俗不可耐。 “我还以为你想当村长是为了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呢,没想到你也只是想到自己的利益。” 图命强坏坏的笑着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知道吗?我是想全村人发家致富,但我图命强也是个凡人,我也想发财,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为什么不能考虑自己的利益呢?” “嗯,这么说也没错,你是个俗人,还是个坦坦荡荡的俗人。” 图命强忽然捂着嘴笑着:“其实我还有更俗的想法。” “是什么?”胡安适问。 他低头害羞的说道:“还不是因为凌寒嘛,我想我当了村长应该有娶她的资格了吧?” 不经意的一句话,胡安适内心备受伤害。 心里些许感到伤感,可胡安适终究不是那位入得了图命强心中的女孩。 提到林寒,她迷茫无措,不知该怎么跟图命强继续交流。她大度的微笑着,并且祝福着:“那你将来就努力当上村长,我相信你跟凌寒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胡安适内心的失落未表现在图命强眼前,年少的图命强不懂洞悉女生的内心,全然将胡安适当做好友相处。 他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已经伤害到胡安适的心,还大大咧咧的赞赏着凌寒:“你真这么认为呀?林寒很漂亮很不错是不是?你真是跟我一样有眼光,我一直就觉得林寒除了漂亮以外,还是个很特殊的女生……” “图命强,我们就在这儿分道扬镳吧,再见。”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各自家门的分岔路口。胡安适无法继续听取他对其他女生的夸赞,故而打断了他的话,头也不回,往分开路口走去了。 图命强猜测不透女生的心思,一脸无辜望着胡安适离去的背影自言道:明明还可以继续同一截路嘛,以前不都是在前面的路口分道扬镳的吗?真是奇怪。 迟疑中,图命强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忽然神情紧促,使劲的奔跑了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妹妹,早晨出门上学,自己好像没有拿钱给图永易吃饭。 图命强和图永易的家在整个村算是最简陋的,几间土砖房,木质房梁历史悠久,房子倒塌了一半无人检修,屋顶到处漏水。 柴房里,图永易围着灶台转来转去,满屋浓烟缭绕,她一边生火一边鼻涕泪流。 被烟熏呛鼻太久,图永易双眼浮肿跟刚刚哭过似的。一会儿后,灶台内明火旺盛,她又转到了灶台上。 揭开锅盖,热气腾腾的锅里蒸着两个小红薯,图永易拿起小红薯啃了起来,刚咬下去一口,她变得眉头紧蹙:“怎么还没熟呢?” 手上烫烫的红薯竟然还是生硬的,图永易圆溜溜的双目在上头逗留了许久。想放回锅里继续蒸熟,可肚子咕咕直叫。 最终,她没能忍住,生硬的红薯拿在手上也开始啃着。一个啃完了,又到锅里拿起另一个红薯啃着。 家门外来了一对夫妻,大明村百花大队付姓之家。还带着两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付母站在门口大喊着:“狗命强,贱丫头,你们给我出来。” 图永易抱着小红薯从柴房走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站在家门口,看到家门口站着四个人心中万分胆怯。 她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刚刚吃掉的小红薯和手上抱着的小红薯,是她从别人的菜地里偷来的。心想眼前这四人,大概就是红薯地的主人吧。 付母看到图永易手中的红薯后,满腔怒火跑了过去,从图永易手上把红薯抢了过来,凶神恶煞的吼着:“你敢去我家菜地偷红薯?你这个贱丫头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边骂着,付母一边用手指戳着她的头。 图永易很害怕,很担心他们几个会动手打自己,她跪着跟付母道着歉:“对不起,我实在是太饿了,就偷了你家红薯,对不起,我还给你,我不吃了。” 付母的丈夫付父看到小女孩也怪可怜了,走来劝道:“她知道错了,算了吧!” “不行,这么小就会偷东西了,长大了还得了。”付母四处找寻着,问道:“你家狗命强呢?他不在家吗?也不知道他怎么教的你,纵容你偷人家菜地里的菜,太不像话了。” 图永易跪着哭泣,继续跟付母认错:“哥哥上学去了,婶儿,我再也不敢了,你别骂我哥哥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其中一个男孩是付母的儿子,名唤付昂,另一个男孩是付昂的好友,名张翱。 付昂打小就知道母亲是个严厉又刻薄之人,他和张翱跟来并不是为了跟自己母亲一起找图永易和图命强的麻烦,而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母亲欺负图永易。 付昂走上前劝说着付母:“娘,你别揪着人家小女孩不放了,不过就是两个红薯而已,你至于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样吗?” 说完,付昂搭把手欲将图永易从地面上搀扶起。 哪知付母又开始责备着付昂,同样的动作又在付昂身上上演着,付母直戳付昂的头,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什么叫就两个红薯而已?红薯就不要力气和汗水去种了?红薯就允许被人偷了?” 付昂畏惧着母亲的强势,更不敢反抗付母的无理责备。 旁边的张翱也看不过去了,他和付昂与图命强虽说算不上肝胆相照的生死兄弟,但他们和图命强多少有点交结,甚至心里认同图命强是他们的大哥。 “婶儿,命强哥都不在家,您让永易妹妹起来吧,看着像我们欺负她似的,回头白老书记可又得去您家里给您上政治教育课了。” 张翱几句劝说之词让付母心生畏惧,不害怕图命强,还得顾及着白老书记。 正想让图永易站起时,图命强恰好赶回家。 大老远看到四个人围着图永易,而图永易还跪在地上哭泣着。那一刻,图命强眼中带泪,心中含恨奔向付昂几人。 图命强使劲的推开了他们几个,大呼道:“干什么你们?给我滚,离我妹妹远一点。” 他将图永易搀起,护在臂弯中,怒火冲天指着付家人和张翱骂道:“你们这群混蛋,你们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付昂焦急解释着:“你误会了,命强哥,我们没有欺负永易妹妹……” 付母打断了付昂的话:“你跟他解释什么呀?有爹妈生没爹妈养的贱命娃。狗命强,我告诉你,你妹妹偷了我家菜地里的红薯,我还没找你赔钱呢!” 图命强看着付母手中握着一个小红薯,他终于弄懂了付昂一家人和张翱来此是为了什么。再看看臂弯中被吓坏了的图永易,图命强心痛到深深喘息着。 “你…你们…就为了一个红薯,逼得我妹妹给你们下跪道歉?她才八岁,你们至于这么狠毒对她吗?” 付母辩驳道:“喂,你搞搞清楚,是她偷东西在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逼她下跪道歉了?” 付昂和张翱看到眼前这对相依相偎的兄妹眼中含着痛恨的泪水,他们太想呵护图命强和图永易了。 终于,付昂开始反抗付母了,他拽着付母的手腕往后一甩,怒斥道:“够了,娘,我求您不要再凶他们了,永易妹妹要不是饿极了,她怎么会去菜地里挖红薯?你就当施舍给一个幼童一点吃的不行吗?” 图命强站出来怼道:“不用你们施舍,你们说我妹妹挖了你家的红薯,我给你们钱就是了,你说,多少钱?” “呵,这么大口气?”听到钱字,付母的态度很快变了,她摊开手掌竖立在图命强面前说:“五毛!你给得起吗?” 付父来到付母身旁扯着她的衣角,细声说:“你太过了,两个红薯五分都不值,你要他们五毛?” 为了扬眉吐气,为了让图永易抬起头做人,图命强怒视的眼神下,手已经从兜里掏出了五张一毛的纸币塞到付母手上。 “钱付给你了,给我滚,以后再敢欺负我妹妹,我杀你们全家。” “行,你有种,我们这就走。”看到了钱,付母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付父和付母走了,付昂和张翱却不舍离去。付昂好想跟图命强解释清楚,好想为自己的父母跟图命强道歉。 可图命强牵着图永易进了家门,头也不回的将门关上了。 付母回头大喊道:“回家了,还站在这里人家有晚饭给你吃呢?” 付昂和张翱内心五味杂陈,看到图命强目光中夹带的恨和泪水,两人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跟图命强做朋友。 第6章 少年的梦 面对年幼的妹妹,图命强满心愧疚。 由于自己的疏忽,图永易身上没有一分钱,家里没有吃的,图永易不会做饭,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一整天的。 黑暗的屋子,只有一丝月光从满窗灰尘的窗台掠进。 图命强坐在图永易面前,眼珠红红的,他抬起手掌揉搓着脸庞,随后问道:“晚饭吃饱了吗?” “吃得好饱,哥哥做的饭菜就是好吃。”图永易摸摸自己的肚子,能吃上一顿饱饱的晚饭,已是今天最幸福的事了。 被妹妹夸赞,原本值得高兴,可图命强心中隐藏着难以言说的忧伤。 房间蚊子嗡嗡横飞,图永易在小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掌心一只蚊子吸了她很多血,图永易说:“哥哥,房间里好多蚊子,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亏欠了妹妹太多,图命强点头答应了。 兄妹二人在月光的照耀下走了一截漫长的乡路,图命强给她说在学校发生的趣事,给她讲武侠小说里的桥段,谈天说地,十分融洽。 渐渐的,图永易瞌睡上来了,她停下脚步对图命强说:“哥哥,我困了。” 她揉眼睛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松鼠,嘴唇微微翘起,可爱极了。 图命强在她身前蹲下身子,道:“不想走了吧?上来,哥哥背你。” 图永易欢快的爬到了图命强的背上,兄妹两人在乡间小道上夜间漫步,画面温馨极了。 “妹,今天让你受委屈了,哥哥对不起你。”走着走着,图命强把自己心里最想对妹妹说的话说了出来。 图永易好奇问道:“我没受委屈呀?哥哥干嘛要跟我道歉?” “哥哥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被别人欺负了,哥哥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爸妈。” 极具灵气的图永易最心疼的人就是图命强了,她懂得哥哥是在难过,也懂得什么叫做愧疚。 她抱着图命强的脖子说:“哥哥对我最好了,没有对不起我。哥哥,你教我做饭吧,以后你上学去了,我就可以自己做饭了。” “好!” 嘴上答应教她做饭,图命强的内心却无比抗拒。在他心中,妹妹还小,需要被呵护着。这也是他们父母临终前嘱托给图命强的话。 不管自己心中有多大的抱负,图命强总是难以忘怀父亲母亲被矿山压着翻出后奄奄一息送到镇上卫生院抢救,握着他的手含着最后一口气对他说:妹妹太小,爸妈走了,她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也是你必尽的义务和责任。 背负着图永易这项艰巨的责任和义务,图命强必须在生命中舍弃一些东西。 黑夜里,他躺在床上挣扎到大半夜,脑子里一直在做着思想斗争。 图永易睡在他对面的木板床上,看到妹妹乖巧可爱的睡觉模样,图命强做了最后的决定:他决定放弃学业,自己去镇上做点零工,一边挣钱养大妹妹,一边读书。 他再也不想自己唯一的妹妹因为饿肚子而去偷别人菜地里的红薯,再也不想自己的妹妹无端被人羞辱,欺凌。 翌日,清晨的风透心凉爽。 图命强从邻居家借来一把木梯子,他上到房顶补瓦。房间漏水很久很久了,今天终于有空闲可以修补。 图永易一脸起床气走到屋外,发现门前有一把梯子竖立着,她侧头往梯子上方望去,大喊道:“哥哥!你怎么没去上学呀?” “我得补漏啊!” “补完漏再去吗?” 图命强停顿了,放眼望向地面的图永易,她一头蓬乱的黑发,穿着短裤和脱鞋,腿脚全都露在外面。 他顺着楼梯走下来了,牵着图永易进房间,还帮她穿起了长裤,他蹲在地上,轻抚图永易鬓角碎发:“永易,你是个大女孩了,以后要穿长裤才能走出去,懂了吗?” “哦!” 他满心宠溺微笑,接着说:“永易,哥哥以后出去挣钱,然后让你去上学,好不好?” 哪知图永易十分抗拒:“不好,哥哥不是常说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吗?为什么你不读书要去挣钱呢?” “哥哥上了七年学了,字都认得,不打紧。倒是你,已经过了上学的年龄,可是哥哥就是没有能力让你去上学。不过哥哥保证,今年下半年,一定把你送到学校去上学。” “我不上学,哥哥是男孩,你要读书才可以挣大钱,白婶说,我是女孩,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可以不读书,只要会做家务就行。” 图命强茫然错愕凝视着她,激动的问:“她什么时候给你灌输这种思想的?简直是在祸害你啊!永易,不要听白婶胡说八道,年代不同了,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我们现在的国家再也不是满清的封建社会,女孩和男孩都需要读书,女孩不单单是要会做家务,她也可以满腹诗书,胸怀天下,她也可以穿上战甲保家卫国,翱翔在天地间,懂吗?” 小小的图永易跟随着图命强的言辞幻想着自己穿上战甲的样子,她幻想不出未来十年二十年后的自己,反而把自己幻想成了花木兰,穿上战甲上阵杀敌的英姿模样。 只是那样的自己,她也很满足:“哥哥,我真的可以成为你说的那样的女孩吗?” “可以的,所以,你要听哥哥的话,要上学,要读书,在这思想解放的年代努力成就最美好的自己,才不负此生。” 图永易兴奋的高呼着:“我要上学,我要读书,我要当女将军。” 妹妹笑得那么开心,当哥哥的图命强觉得很幸福。 她愿意上学了,可不知道她下半年上学的钱和生活费该从哪里来。 有哥哥在,图永易快活似神仙。中午,她又吃上了图命强亲手烧的饭菜。 兄妹两人在屋前搭了一块木板当饭桌,尽管只有一个菜,图永易吃起来也特别开心。 “妹,饭菜够吗?” “够,哥哥,我吃饱了。” 听到妹妹说吃饱了,直到她放下筷子,图命强才舍得把菜碗里剩下的油辣椒拌饭。 狼吞虎咽几口,午餐草草收场。 这时,付昂和张翱提着一只野山鸡来了。 “命强哥,命强哥!” 图命强回身瞧了瞧,看到两人心里火气一涌而出,丢下手上的碗筷问道:“你们跑来我家干什么?” 付昂举着野山鸡说:“我跟张翱猎到一只山鸡,送给你和永易妹妹吃。” 本以为这样做了,图命强就会不生他们的气了,付昂将手上的山鸡递到图命强面前,哪知被图命强给推开了。 他仍旧保持着一副凶恶之态面对着两人,并食指指着付昂说:“少在我面前献殷勤,我告诉你,欺负我妹妹这笔账我迟早跟你们算。” 付昂和张翱百口莫辩,想要解释,图命强直接轰人了。 “赶紧给我走,不然让你们好看。” 图永易使劲的抱着图命强的腰板,劝说着:“哥哥,你误会付昂哥哥和张翱哥哥了,昨天欺负我的不是他们,是付婶,他们还帮我说话了呢。” 图命强看着三人迟疑不定,他怎么瞧,付昂跟张翱都不像付婶那般尖酸刻薄之人。 在他犹豫之际,付昂跟他道歉了。 “我知道我娘很过分,命强哥,我代她跟你和永易妹妹道歉。请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跟我娘一般见识,她就是村里的一个无知妇孺,哥,你多担待点,山鸡送给你们,我们走了。” “站住!”想来想去,图命强选择了相信他俩:“付昂,我跟我妹妹和你妈妈吵架,你会不徇私选择帮我们?” 付昂坚挺着胸膛,答道:“我不帮谁,但是谁有理我就站在谁这边,昨天,我知道是我娘不对,是她做得过分了,所以我今天来跟你们道歉了。” 图命强上下打量着他,瞬间对他有了敬意之心。 “你小子还挺正道的。” 付昂忙问道:“哥,那我跟张翱还能和以前一样,跟你一起玩耍吗?” 图命强试探着问道:“你们跟我玩耍?就不怕回去了你们的娘拿棍子抽你们吗?” 张翱大义凛然回答说:“哥又不是病毒,为什么我们跟你玩耍就要拿棍子抽我们呢?反正我不管那么多,不管谁打我骂我,我就要跟命强哥你玩。” 有这么两位跟随自己的死党,图命强忽然之间弄不懂自己是哪里优秀了。 “你们俩,这么喜欢跟我玩,是有什么阴谋吗?” “命强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就不能问问,你身上是什么魅力吸引了我们非跟你玩不可呢?”张翱答复着。 “哦,该这么问呢?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张翱灵机一动,努力的形容着:“哥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头大是被满脑子智慧给撑的,身材不算高大那也是浓缩的精华,总之,给我的感觉就是跟着哥你混,将来就会有肉吃。” “对对对,我也是这种感觉,我就觉得命强哥将来是当领导的料,跟着哥混一定能出人头地。”付昂附和着。 图命强的优越感顿时迎上心头,虽不知他们哪来的这种感觉,但被人追捧的滋味总是甜如蜜罐。 他们说他将来是当领导的料,而他的梦想就是当上大明村的村主任,那不也是领导一方的领导人吗? “你们俩家伙真有眼光,哥我别的本事没有,但论宏图大志,哥我还真有。”他大方的揽着付昂和张翱的肩,大言不惭的说:“我跟你们说,将来长大,我要建设大明村,我要当村长,要让大明村成为德口镇第一富有的村庄。” 或许,这个世上任何一人听到图命强的宏图大志都会嘲笑他不自量力,是在痴人说梦,唯独付昂和张翱,及他的妹妹图永易不会。 张翱竟对图命强深信不疑,高举手臂应和道:“我要跟着命强哥建设大明村,我要成为大明村的第一富豪。” 付昂推搡着他的胸口,道:“瞎说什么呢?第一富豪得是命强哥。” 第7章 百家讨米 这几天,图命强都在家里教图永易怎么煮饭和炒菜。 图命强的父母过世后,父母的农田被村干部分配了出去。他和妹妹分配到手的农田只够他们俩人的口粮。 然而过于年少的他没有稻谷种植技术,需要喷洒农药的时候未执行,稻田里的草比禾苗还长得高。 因此,他家的稻谷产量每年都很低,低到两个季度的收成难以维持他跟妹妹的一年需求量。 眼看着米缸见底,图命强心神不宁。口袋里的钱所剩无几,家里很快揭不开锅了。思考了一会,他决定外出“借米”。 早晨,他来到后山涌泉井边,将自己昨天存在井水里保鲜的野山鸡给吊了出来。 回到家砍鸡,生火,忙活了一阵,半只野山鸡在锅里煮熟了,精心调味后,自己喝了一小碗汤,扯了几根鸡骨头啃。 他把鸡肉留给了图永易,盛在大碗里,放在锅里热着,等图永易起床她就能吃到鲜美的野鸡汤了。 图命强背着背篓,拿了一个白色布袋出门了。 这不是他第一回外出“讨米”,村里还是好心人多,许多村民都知道图命强和妹妹相依为命,家里没有大人,无法种植高产量的稻谷。 每年这个时候家里没米了,他都要走这一步。内心是无比的抗拒,但为了妹妹健康成长,“借米”的事从父母过世后就开始做了。 他路过付昂家,付昂把图命强拖进了家门,趁付父和付母不在,付昂给图命强量了一升米倒进他的布袋里。 随后,付昂将图命强带到张翱家。张父张母通情达理,更加同情没有父母养育的图命强。 张母抱着竹制“米升子”装满了米来到图命强面前,图命强怪不好意思的:“婶儿,给太多了吧?” 张母和气的说:“婶子家里也就只有这样的条件,但知道你比我们家更不容易,你别嫌弃就好。” 随后,张父抽着烟斗也来鼓励着图命强:“命强啊,你是个好孩子,张叔相信你将来会有出息的,凭你对你妹妹的这种责任心我就看得出来。” 图命强摸摸自己的脑门,笑着。 “那能有啥出息?不把跟着自己生活的妹妹饿死就是最大的出息了。” 在真心对自己好的长辈面前,图命强懂得谦虚。若换做是林氏父子,他会能把牛吹得多大就吹多大。 一家家路过,许多村民家里,图命强不用进门,那些长辈会叫他,会主动给他量米倒进他的布袋里。 有的家里稻谷和蔬菜产量高,甚至会施舍一些蔬菜给他。 在村里转悠了一整个上午,图命强满载而归。 “永易,永易,快出来!” 到达家门前的草坪里,图命强累坏了。满满一背篓的米,两只手还提了许多蔬菜回来,有青菜头,豆角,茄子,黄瓜,辣椒等等。 图命强卸下身上和手上极具重量的财物直接摊睡在草坪上,刺眼的阳光将他额头汗水照耀得晶莹剔透。 聪慧的图永易抱着父亲留下的大瓷杯倒了满满一杯水跑来,蹲在地上:“哥哥,你一定渴死了吧?快喝水。” 图命强此时此刻最需要就是这杯水,坐起后接过大瓷杯猛喝了几口。 “傻丫头,渴死了你就没有哥哥了。”他十分宠溺着妹妹,使劲的盘弄着图永易的头发,他指着背篓和地上的蔬菜说:“你看哥哥这是干什么来?” 图永易抱着大瓷杯,天真的回答道:“哥哥你讨米去了吗?怎么不带我一起去呢?” 图命强嗞咧着牙齿,无奈一笑:“你可以说哥哥是去借米了,我将来会还的,你说哥哥去讨米,好像我是叫花子似的。” “哦,哥哥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借米呢?” 图命强被她接连的问题给难住了,他小心翼翼的解释着:“因为,出去借米,好像不太光彩,这种不光彩的事,哥哥做就好了。” “借米有什么不光彩的?你不是说将来会还嘛,又不是讨米!” 图命强心里打了个寒颤,心想这鬼滑头问题怎么那么多?面对着独一无二的血亲挚爱,图命强维持着最初的耐心,又解释道:“这个借米,表面上是说的借,实质应该只能算讨吧。哥哥说以后会还,只是想给米给我们的邻居心里舒服一点,过去十几年后,谁还记得我跟他们借的那点米呢?对吧?” 图永易反常的生气了,她噘着小嘴说:“哥哥不诚实,原来你不是真心的还米给村里的叔叔伯伯们,你是骗他们的。” 瞧她认真生气的模样,图命强竟不敢惹。 “我……我不骗他们,我真的还,将来挣了钱一定还。别生气啊,妹!” 图永易抱着坐在地上的哥哥的脖子说:“哥哥,我知道你带着我在身边每天很辛苦,可是爸爸妈妈以前说过,我们要做诚实的人,不可以欺骗别人,大家给我们米,他们都挺好的,所以,我不喜欢哥哥骗他们。” 此刻,图命强满心愧疚感。 他以为自己聪明,随意三两句话就哄得村里的人高高兴兴的送米送菜给他,嘴上说还,心里却从没有想过真正要还。 图永易仿佛在提醒着他:人们善意的心不可被欺瞒,否则就是在践踏别人的善心。 她用她小小的身躯感化了图命强的投机取巧,和他心中仅存的一点邪念。 图命强暖心不已,轻轻拍怕她的后背,答道:“哥哥知道错了,妹,哥哥答应你,我现在借的米和菜,将来我一定还,决不食言。” 图永易听着无比快乐,他甚至不理解图永易为什么那么天真,会因为自己答应还米还菜市给村民而那么开心。 兄妹两人没了心结后,图命强开始生火教图永易煮饭炒菜了。 家里的土灶台面较高,图永易并不能像大人那样娴熟操作锅铲。图命强给她搬来一张椅子,对她说:“你太矮了,炒菜的时候还是踩在凳子上吧。” 灶内燃烧着熊熊大火,图永易有模有样的翻动着锅里的青菜头,图命强在边上不厌其烦教引着她:“可以放盐了,然后放点酱油,还有辣椒。” 图永易一一照做着,总是问:“盐够了吗?酱油放多少……” 即使被柴房的烟熏得泪水横流,她从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苦。有哥哥在家的日子,就是住在避风港的时候。 图命强望着锅里的菜欣慰的说道:“嗯,看着还不错,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兄妹两人每顿饭只有一个菜,只要外边不下雨,不管外头多热,他们都喜欢在草坪里搭个木板坐在地上吃饭。 图永易吃着自己亲手操刀的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哇,真是美味呀,原来我炒菜这么好吃呢。” 图命强吃了一大口青菜头,夸赞道:“嗯,确实不错,妹,你真厉害,多做几回,你就比哥哥都能干了。” “好,以后我都做饭给哥哥吃。” 图命强冲她傻笑着,多亏了父母给他留下了一个亲人。图命强总是在想:如果没有妹妹图永易,他的每一天或许会更加枯燥无味吧。有妹妹在,他更有勇气面对将来的生活,也更加懂得责任是何物。 吃过饭,图命强拿了一扎旧旧的零钱给图永易。 “妹,哥哥给你三十块钱,你学会做饭了,哥哥就得出去找工作了,钱你小点花,不要全部拿去吃零食了,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知道吗?” 图永易激动问道:“哥哥要出去找工作?那晚上你会回来吗?哥哥不在家,我一个人害怕。” 他抚摸着图永易的头,微笑着说:“当然,我只是白天出去干活挣钱,晚上绝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所以,白天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知道。” 她的眼珠圆溜溜的,说话的样子甜化了图命强的心。 他想着自己要外出工作了,白天很担心图永易一个人会饿肚子,会被人欺负,可自己没有办法把她带在身边。 不知图永易心里有没有觉得苦,图命强想着自己明天就要去外边找活干,要把图永易一个人留在家中,心里万般不舍。 以前自己去县里上学从没有离别的酸楚感,等图永易学会做饭,又给她准备好了大米和蔬菜的时候,他反而放不下心。 他把妹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柔和的说:“永易啊,为了你,哥哥一定会努力干活挣钱的。所以,你一定一定要在白天照顾好自己,不要出去玩水,不要一个人乱跑,一定一定不能出任何事。” “哥哥放心好了,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嗯!” 约定好了,图命强可以安心出去找活干挣钱了。 次日凌晨四点,他起床了。 外头云雾缭绕,灰蒙蒙的,看似像要下雨似的,有点闷热。 图命强来到付昂家,他在付昂房间窗口外探了探头,看到付昂是一个人在床上睡着,他抑压着嗓门,轻声喊了两声付昂。 付昂醒来,走到床边看到图命强满脸惊喜:“命强哥?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进来吗?我给你开门。” “不不不,付昂,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白天要去镇上找活干了,我妹妹一个人在家我有点不放心,你跟张翱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想请你有时间去帮我照看照看我妹妹。” 付昂拍着胸脯说:“哥,你放心,妹妹在,我在,妹妹要不好了,我以死谢罪。” 图命强嘴角上扬一笑,感觉自己没有信错人。有了付昂拍胸脯保证,这下他可以安心去镇上找活了。 第8章 干活挣钱 寻活之路,任重道远。 图命强从天未亮开始上路,快走加小跑,一路歇歇停停,花了一个时辰十五分钟到达了德口镇镇上。 肩上挂着一个古旧且已褪色的绿色军旅斜挎包,这是他背了七年的书包,上学七年,不曾更换过。 德口镇上早晨过于喧嚣,道路宽阔,两边有许多早餐摊点,包子,馒头和炸油条,葱油饼,更有粉面小摊。 走了一个多时辰路程的图命强早已饥饿到前胸贴后背,看着道路两边的早餐摊点直咽口水。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下馆子吃过面条,听村里的人说,镇上的米粉也特别爽口,在粉面馆前徘徊了许久,想去试试,但舍不得口袋里的钱。 最终花三毛钱买了三个大馒头,他预留了两个馒头在书包里,如果今天没能找到活干,没能挣到钱,两个馒头就是他的中饭和晚饭。 图命强边啃着馒头,边走着路。顺着城镇主干道,他来到一个在建的工地外。 停下脚步站在外边仰头看了一会,谁知招来工地上工头的驱赶。此男子看着不到四十,头顶发量稀少,地中海若隐若现,又肥又矮,油腻极了。 “小伙子,看什么看?走远点,等会楼上掉砖头下来砸到你了我可不负责啊!” 图命强躲到了角落里观看着工地上的高空作业。馒头抓在手上忘记了吃,双目紧盯着楼层上的工人眨都不眨一下。 工头巡视,对他产生了好奇感。 “小伙子,我说你在这干嘛呢?离作业区远一点听见没有?东西砸到你我可真不会管你我跟你说,这是玩的地方吗?真是的……” 图命强没有被工头吓到,反而冲他嬉皮笑脸的。 “大哥,你吃早饭了吗?我书包里有馒头!” “去去去,不吃。”工头斥责着:“我说你到底想干嘛呀?没事你给我吃什么馒头?” 图命强有如古代小厮一般微屈着身躯满脸笑容,问道:“大哥,你是这工地上的工头吧?老实跟你说,我其实是来找活干的,我看你这里的事,我都能干,你可以给我个机会进去试一试吗?” 工头上下打量着他,心里很怀疑他的能力。 “我看你这年纪,还有这小身板都没二两肉,你几岁了?还在上学吧?” “我已经满十六岁了,大哥,您别管我多大了也别管我还上不上学成吗?我真的特别想找活干挣点钱给我妹妹缴学费。” “哟,还养着妹妹呢?你爸妈呢?” “都死了,煤矿塌了,被活埋了。” 工头是德口镇本地人,他听说过几年前大明村里有煤矿工人被活埋的新闻。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孩就是被压死的煤矿工人的家属,工头问道:“你真是来找活干的?你不会做了今天受不了累,骗两顿饭吃明天就不来了吧?” “那怎么可能?我跟我妹都揭不开锅出去讨米了,有活干有钱挣怎么会不来呢?” “那好,我就给你个机会。”工头指着工地内介绍着:“你看,这楼有上万平米,我这里很需要人手,你在这里干活,干得好的话,我给你十块钱一天,还管你午饭和晚饭,怎么样?” 图命强脸色逐渐显露出喜悦之态:“真的?十块钱一天还管两顿饭?” “不骗你,只要你勤快不偷懒,慢慢的学着去做工地上的这些事,我保证你有饭吃还有钱拿。” 从未上过工地干活的图命强在陌生的工头手上讨到一份活后,内心激动不已,热情似火握着工头的手,一个劲的感激着他。 入了工地大门,工头除了交给了他一顶安全帽和一双手套以外,没有给他做任何资料登记。 图命强被领到了正在和灰的泥工班组小包头面前,监工头嘴里叼着烟介绍道:“老袁,给你招了个能干活的年轻小伙,好好培养啊!” 打了声招呼,工头又走了。 泥工班组包头老袁也是大明村人,只是跟图命强不是同一个大队的人,两人素不相识。 老袁一脸严肃,同样用质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图命强:“这么小的年纪不好好读书,跑工地上来窜什么?当泥工又苦又累,能有什么出息?” 图命强保持着谦逊之态跟老袁解释着:“这不家里需要用钱嘛,师傅,你教我呗,我什么都能干。” “别叫我师傅,我姓袁,叫我老袁就好了。” “哦,老袁。” “行了,别愣着了,去背几包水泥过来,跟我学着和灰,然后挑到三楼去。” “好。” 有机会干活了,图命强很舍命的干着。 年轻力壮的他不怕苦累,双肩一次能扛下两包水泥,随后又挑沙子,提了几桶水,做事特别麻溜。 和好灰后,挑着一担混凝土健步如飞上楼了。 紧紧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他跟整个泥工班的人员差不多混熟了,能清楚的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中午的时候,老袁亲自带着图命强到工地临时搭建的食堂打饭菜,跟着前辈们蹲在工地砖头上狼吞虎咽般吃着碗里的饭。 工友劝他吃慢点,他只会哈哈大笑。 他早就饿了,早上仅吃了半个馒头,剩下的半个在开工了后塞回了书包,打算留着明天早上再吃。 午休时,欣赏他的老袁不再那么严肃,特意来到砖块存放之地跟他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图命强知无不言,答道:“我叫图命强,大明村人。” “哦,也是大明村人啊?” “难道老袁你也是大明村人?” “可不是嘛!”老袁点了一根糙烟,问道:“要不要来一根?” 图命强拒绝了,摇着手说:“不用,我没这习惯。” 老袁划燃火柴点燃了烟,深吸一口,在图命强身旁吐着烟雾,看似极度疲倦。 “老袁,明天早上咱们几点开工呢?” “六点半。” “啊?这么早?” “六点半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怎么?起不来早床?” 图命强苦恼的摸着脖子,答复着:“那倒不是,六点半就六点半吧,我没问题的。” 干活时间过早,他担心妹妹图永易不会吃早饭,心细的他总是挂念着妹妹。 老袁看他似乎有什么苦恼,追问道:“你到镇上来干活怎么来啊?” “走路啊!” “走路?这么远不得走两个时辰了?家里没有单车吗?” 图命强笑着自嘲着:“我像是拥有得起单车的人吗?不过等我挣到钱了,我就要买一辆凤凰牌的单车。” 提到钱,老袁又多问了句:“高矮子给你多少钱一天的工钱?” “高矮子?”这个名字,图命强觉得陌生:“高矮子是谁?” 老袁不解气的说:“不就姓高,天天在工地上呼来喝去的那矮子嘛!” “哦,你说的是监工头啊?原来他叫高矮子啊!” “对啊,奸工头,最奸的就是他了。” 图命强隐约觉得老袁很不喜欢工头似的,不然怎么会给人取这么难听的外号呢? 高矮子收下了他,让他在这里干活,图命强把他当恩人一样供在心里,老袁这么说他,图命强心里还不乐意了。 “奸吗?我觉得他还好吧?” “好什么好?你才第几回见他?怎么就知道他好不好了?”老袁不屑与他多争辩,直问道:“行了,你就告诉我,他给你开的什么工价吧。” 图命强如实回答着:“十块钱一天,还让我吃午饭和晚饭。” 听他说得这么坦然,好像自己占了便宜。 老袁则是镇定无言,悠悠的吸着手上的烟。 这是高矮子能做得出来的事,他懂得图命强吃了多大的亏,然而他却不能告诉他,否则,他会被高矮子给踢走,甚至没活干。 他们泥工班组的工价都是十八到二十块一天不等,同样也管两顿饭,高矮子给图命强的工价显然是坑了他。 图命强不知道自己被坑,反而干得很卖力。 老袁无奈的叹着气,内心大概在感慨着这不公的世道吧。 图命强始终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第一天出来找活干,竟然就被他找到了。 管两顿饭,还能挣到十块钱一天,他不知有多满足。 在他心中没有行情行规,只要自己觉得满足,他便愿意继续做下去。 比起没有收入,比起让妹妹饿肚子,这样的工价已经很好了。单纯的他没有反问过老袁他们的工价是多少,有活干可以挣钱的日子就这么过着,他很知足。 累了一整天,熬到收工的时间,他好想去学校看一眼,只要远远的见一眼凌寒就好。 可自己一身泥土,头上的灰尘硬生生的将他一头黑发染成奶奶灰。 自己这副狼狈的样貌出现在凌寒面前,或许凌寒会更嫌弃自己。想了一会,去学校的念头打消了。 好心的老袁踩着一辆大架单车捎带了图命强一程,背影看着像极了一对父子。 “老袁,你真好,教我干活,还带我回去。” 老袁笑了笑:“你小子还挺招人喜欢的,话多,活泼,但又不让人生厌,知轻重,很好。” “我谢谢你的夸奖。那你明天早上还可以带我一程吗?” “可以啊,明天早上五点五十,你准时到大马路边等我,我经过那里就捎你去工地。” 图命强兴奋得找不到北,在单车后座摇动着身板,连累得老袁扶着单车把手直晃荡。 “坐好,晃什么呀?跟个泼皮猴似的。” 该骂的时候,老袁毫不客气。 第9章 工价十元 清晨被图命强叫醒的付昂在图命强家中陪伴图永易一整天了,他和张翱带着图永易到堤坝边用网子网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鱼回来,三人可开心了。 付昂在家里看多了付母用烟火烘焙小鱼仔,那味道,别提有多爽口了。 得知图永易和图命强在家每天都只吃一个青菜,付昂主动提议去网鱼。捕到大半桶小鱼仔后,付昂和张翱在他家草坪里用泥巴糊了个小灶。一张铁丝网是张翱从自己家带来的,两人做的这些事,无非是想给图命强和图永易吃点好菜。 烘焙小鱼仔,生火需要极高的技术,不能用明火,火炕里还得冒烟。 为了做好这件事,付昂跟张翱没少花心思,一整天就在图命强家草坪里烘焙小鱼仔。 夜晚六点半,天已渐渐暗下。 三人围坐在烘焙小鱼仔的火炕边,鬓角汗流不止。张翱抬起手臂擦擦额头说:“我们三个守了它一天了,熏好了吗?” 付昂揭开锅盖嗅了一遍,再观测着小鱼仔的色泽说:“小鱼仔是没问题了,只是,命强哥还没有回来啊!把永易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图永易无畏无惧的答道:“我一个人在家可以的,付昂哥哥,张翱哥哥,你们都快回家吧,不然你们的娘会要生气揍你们了。” 张翱吐槽着:“就是,付昂,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你妈妈肯定会骂你,指不定还会来骂永易妹妹呢!” 付昂低眉一想,他们的顾及不无道理,他的母亲就是一个喜欢无端指责别人的人。担心母亲来找图永易的麻烦,付昂起身准备回家了。 家门前小道一里之外,图命强已经赶回家了。 在他看不到自家房屋只看得到家的方向冒青烟的时候,图命强忽然急张拘诸,极度不安。 家里是着火了吗?难道妹妹…… 他不敢接着往下想,心急如焚拔腿奔向家的方向。 书包挂在肩上一晃一晃的,图命强边跑边拼命大喊着:“妹,妹……” 终于到达屋前草坪了,寒毛卓竖的他看到图永易跟付昂,张翱三人完好无损的站在草坪上,他松了一口气。 “哥哥,你回来了!”图永易奔向他,见到图命强回家来眉欢眼笑的。 图命强看着火炕直冒青烟脸上黯然无神,但图永易平安的站在自己面前,比什么都重要。 “你们在熏腊肉吗?那么高的烟直上青天,我还以为家里着火了,吓死我了。” 张翱笑容可掬,道:“哥,猪我们没办法给你弄一头来,所以,想吃腊肉就别想了,不过,火焙鱼也不错,当弟弟们给你和永易妹妹加餐了。” “火焙鱼?”这可是图命强最爱的食物了,比肉还珍贵:“你们还有这手艺?我跟你们说,这比腊肉可好吃多了。” “哥你喜欢就好。”付昂道:“永易我们帮你照顾好了,你回来了,那我们就回家了。” 图命强很想感激他俩,从包里掏了自己存留的两个大馒头递给他们:“拿着,给你们吃。” 付昂和张翱不忍夺取图命强的口粮,拒绝道:“不用哥,留着给你跟永易妹妹吃吧。” 图命强向来恩怨分明,更不想欠两个好友的,强迫的把馒头栽到他们手中:“拿着,嫌弃啊?” “不是,我们哪好意思拿命强哥你的食物呢?”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图命强春风得意的拍着胸脯说:“哥今天找到活干了,等哥接了工钱,带你们去镇上吃粉。” “哥你这么快就找到活干了?你真是太厉害了。”付昂惊喜交集,打从心底为图命强感到开心。 图命强抿嘴笑着,又开始夸夸自谈了:“那可不,你们的哥我是什么人?我出去能找不到活干嘛!” “命强哥,你在镇上干什么呀?工钱多吗?可以带我们去吗?”张翱接二连三的问着。 “我在工地上做泥工,待遇还行,有十块钱一天,高矮子说他那里还缺人手,你们去的话,我明天可以跟老袁说一声。”图命强又用质疑的目光瞟望着他俩:“只是,你们俩还没有我的年龄大,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收你们呢!” 付昂抓着他的手腕哀求着:“哥,我求求你帮我们问下好不好,我不想上学了,上了几年学大字不识几个,浪费钱。” 图命强无奈的感慨着:“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你们有书读不想读,我他妈想读书却要干活挣钱,都是什么命啊这是?行了,你们走吧,我明天去工地了,会帮你们问的。” 夜,孤灯伴我昏暗暗,对窗徒然长叹。 干了一天活,图命强早已疲倦。早早躺在床上歇息,却无法安沉睡去。 油灯被窗口飘进的微风吹得一闪一闪的,图命强会忍不住看向对面木床上的图永易。 好羡慕年幼的妹妹,躺在床上就能睡着。 而自己,早已瞌睡却不能入眠,发现自己需要考虑的事太多太多了。 有时候,他不甘心就这样远离校园了,他仍旧想回学校,仍旧想上大学,仍旧有鸿鹄之志。 然而现实不容许他对校园和学业存有念想,选择了校园和学业,就得放弃妹妹。 图永易是他无悔的选择,也是他义无反顾,责无旁贷的坚守。 国家刚刚开始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他不去挣钱,图永易根本没办法上学,别说九年,活下去都成问题。 好想有一个办法,图永易可以好好的活着,可以去上学,而自己也不需要放弃学业。 茫茫大地,又有谁能帮助自己呢? 男儿铮铮傲骨,怎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图命强一再劝谏自己:这或许就是自己的命吧。 有时候,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她不知。 凌寒好美,好让他惦念,好让他心动。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不能上学了,凌寒也见不到了。此刻身体像漂浮的云,心像纷飞的柳絮,气像一缕缕游丝。空剩下一丝回忆留在心间,殷勤期盼的爱,不知最终会去向哪里? 日复一日,图命强已经开工四天了,他把付昂和张翱都带进了工地干活。 他们三个新蛋进入泥潭里没有任何福利可言,连工价都是最低的。 和工友们关系处的再好,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们三人:我们的工价比你们高出一倍。 为了自己的饭碗,人人选择了自保。 弃学的图命强已经一个星期没去上学了,学校老师找到村上来了。 得知此事后,当天夜晚,白老书记带着愤怒的心来到图命强家。 刚进门,白老书记手中的木棍便抽向图命强的屁股和大腿,图命强无处藏身,只得围着桌子椅子转圈。 “老白,你干嘛呀?不分青红皂白的,进门就打人。” 白老书记快被气昏头了,指着他骂道:“你这混小子,一星期没去学校了,你干什么去了?不高考了?不上大学了?” “哦,弄半天你是为这事来打我的?”图命强把凳子搬到白老书记屁股后,强行将他按压坐了下来,认认真真的跟他解释着:“我还有多少钱您又不是不知道,还上什么大学呀,家里早揭不开锅了,我跟你说老白,我这阵子出去干活挣钱了,我得养活妹妹不是?” 白老书记的怒火瞬间平息了:“你有情有义,这不假。可是,你没必要放弃学业啊,我还指望你上个大学回来接替我的位置,带领我们大明村致富呢。” “啊,您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期望呢?”图命强心酸的笑着,像是嘲讽着自己可悲的命运:“老白,你说,我如果不放弃学业,我怎么挣钱生活?” “你可以干一天活,再上一天学啊。” “想得是真美!”图命强滑稽的凝视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谁?你以为我是老书记你呢?你以为我是高矮子那工头想干活就干,不想干就能撤离了?”他坐在椅子上,抬起一只腿搁在椅子面上,坐没坐相的说:“老白,你让我活得真实一点好不好?你别管我读不读书了,回去吧,啊!” 白老书记拍着桌子强辩道:“那你可以找别的事干,为什么非得在那里干呢?” “工钱高啊!有十块钱一天呢!” “十块?”白老书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啊,吓到你了吧?” “对,差点没把我吓死。”白老书记揪着他的耳朵训斥道:“你说你懂什么事?啊?我一个外行人都知道泥工工价至少是十八到二十块一天,你只拿十块,你说你是不是被人给盘了?” 图命强匪夷所思目视着白老书记:“你说的是真的?” “你个傻小子!”白老书记愤慨不已:“看吧,这就是没文化没见识的结果。十块钱一天就把你给打发了,你还乐此不疲。你的收入跟你的付出不成正比你感觉不到吗?十块钱的工价做泥工谁做啊?也就你这傻小子,什么事都不问问大人的意见,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瞬间,图命强感受到自己内心有一股挫败感。 没想到高矮子那么坏,也没想到,那些工友竟然全然不告诉他泥工工价。 还觉得很对不起付昂和张翱,是他把他俩带上工地的,结果因为自己的无知,让他们跟着自己拿着与劳动成果不成正比的工资。 此刻,图命强很气愤。为了维护自己跟付昂,张翱的劳动权益,他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 第10章 结工资的这天 图命强干了十天活后,泥工班组发月工资了。 午间休息时,班组长老袁捧着三个信封走来,对正在歇息的图命强和付昂,张翱说:“你们干活的工钱,给你们,有不对的去找高矮子。” 老袁看过他们三个的工资,心里很清楚工头高矮子扣下了他们的血汗钱。老袁不敢吭声,但心里很介怀高矮子缺乏仁道的行为。 自己帮不到三个男孩,老袁心里愧疚不安,给了他们工钱后,默默的吸着烟走开了。 图命强平淡的打开信封数了数自己的工钱,不多不少,恰好一百块。 付昂和张翱各自领到了六十块工钱正怡然自得着,说好的十块一天工钱倒是一分不少,更是按时发放一天没拖延。 听白老书记说过泥工工价在十八到二十块一天,而自己到手的工钱是按十块一天算的,图命强再怎么大度也会想找高矮子理论。 “付昂,张翱,把你们的工钱先交给我,我去找下高矮子,你们在这里等我。” “去找他干嘛?”付昂收起张翱的工钱袋递给他,边问道。 “你们先别管,有活干了你们就干活。” 付昂和张翱听从他的安排,不再过问图命强的决定。 手里握着刚发的工钱信封袋,图命强面无表情来到了项目办公室。 高矮子正搭着腿在办公桌上一边抽烟,一边对着“大哥大”说话:“哎,我这也没办法呀,我这儿工价低,干活的人少,又接连下雨,没办法干活啊,拖进度不是正常的嘛!” 他看到图命强走进自己办公室,应付了几句后匆忙将电话挂断了。 “图命强?你干嘛呀?不干活了?” 图命强目光凌厉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把三个工钱信封袋甩在了桌上说:“工钱算错了。” 高矮子瞬间暴怒,拿着“大哥大”指着他说:“你他妈的什么意思?你干十天活一百块钱哪里错了?付昂和张翱的你也拿来了跟我算账是吧?你不想干就滚。” 图命强怒火中烧却不显露于表面,高矮子凶他,他也强压着自己的怒火跟他讲着道理。 “高工,我就想问问你,我们三个,是活比其他工友干得少了还是干得差了?为什么他们有二十块一天我们三个只有十块钱一天?” “呵!”高矮子性情易爆,接着凶神恶煞回复道:“你他妈的有一手啊,老子当时招你进来的时候跟你谈好的工价,给你结了工钱你又嫌少,你当时如果嫌少你可以选择不干啊!” 图命强不服气的与理据争着:“我当时接受十块的工价是因为我以为泥工的工价就是如此,但我不能接受同样是干活,其他工友有二十,而我们只有十块,这是对我们三个的欺压。” “欺压?”高矮子气愤到推了他一把:“老子犯得着欺压你们三个?真是有病,老子忙得很,没空跟你在这里啰嗦,工钱要就要,不要就滚蛋。” 图命强依旧平淡,问道:“这么说,就是没得谈了?” “不然你还想谈什么呢?” “我要二十的工价,就算滚蛋你也得给我把工钱补起来。”图命强倾吐道:“高工,我不是在坐地起价,我只是要一种公平而已。我也不是威胁你,总之我这光脚的,不会怕穿鞋的。我和我兄弟三人的工钱谁都知道不合理,但就是没人敢告诉我们,我知道是为什么,因为我们三个人头的工钱都是算的二十块,只是到我们自己手中就只有十块了,高工,另外的这一半钱去哪里了,真是不好说呀。” “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分了你们三个工钱了?” 图命强弱弱一笑:“我不是说了不好说嘛。” 高矮子露出霸凌似的笑容,威胁着他:“我告诉你,图命强,咱们做建筑的都是单位正式的工人,只有正式的工人才有上岗就业的机会。你们仨,顶多算得上是临时工,你们在这里干活,我压根可以不认同你们的,我好心给你们结了工资,你还敢跟我讨价还价?是我帮了你们,是我给了你们机会挣钱,竟然还不知道感恩戴德。” 图命强是上过高中的人,弄不懂泥工工价状况,却懂得改革开放后的某些政策。 高矮子越是与他辩论,他越是得理不饶人。 “对,我们都不是什么单位的正式工人,但我知道,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九年义务教育已经普及,高考已经成了教育的发展趋势,同样,国家发展经济,城市建设规模膨胀,早已不是正式单位这点工人专利搞建筑的年代,我们村有一些民工都在市里和镇上参与城镇发展建设了。高工你说我们不是正式工人还用了我们几个,你的目的难道是不为了可以多报工人工钱上去,然后装进自己口袋吗?我不管你认不认可我们三个,总之,施工方每天多少人吃饭都有记录,你不给我们把钱补齐了,等上头有人来查的时候,我就检举你,说你苛扣民工工钱。” 他语气坚决,目光更直击人心,高矮子无形中感觉到一种威慑力。他的凶恶没能把图命强唬住,反而是自己被图命强不动声色的狠给镇压了。 高矮子读的书,懂得的国家政策不如图命强多,图命强根据自己所学随意说道一番还真将高矮子给唬住了。 “算你狠!”高矮子搁下“大哥大”,从自己的包里数了两百多块钱出来甩在办公桌上:“补给你,拿着钱带着你的人立马给我滚出工地。” 图命强赶忙收拾着桌上的一堆纸币,拿在手上还数了一遍,气得高矮子头顶冒烟,又吼道:“怎么还不滚?赶紧滚。” 钱被图命强稳稳妥妥的收进了口袋,钱到手了,他的态度立马转变了。面对刚刚红了眼的高矮子,图命强又变得嬉皮笑脸的了。 “高工,我跟我兄弟三人干活还算稳妥,也比较勤快是不?既然工钱的事解决了,那咱们就都不要生气了,你刚刚在电话里不是说人手不够嘛,泥工的事,我们都学出师了,你何必把我们三个赶走呢?只要您给我们同样的待遇,我保证为您的宏图伟业保驾护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矮子忽然发觉眼前这男孩脸皮还挺厚的,刚跟自己吵了架,威胁了自己,现在竟然又跟自己套近乎,实在不敢相信这人怎么能做到这么不记仇。 “我说你这孙子心怎么那么大呢?刚刚你才威胁了我就忘记了?要人干活我到处可以抓一大把,我为什么要给你们机会呢?” 图命强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随即拍起了马屁:“哪能呀?我是敢威胁高工您的人吗?我一打赤脚的有这个能耐吗?您跟我妥协还不是因为见我可怜,还不是因为您心善,又大人大量嘛。高工,我那真不是威胁您,我只是想多拿点钱给我妹妹多买点肉吃而已,我这没父没母的,还得劳您多发善心待我呢,再说了,您再去外头找人干活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了,他们能有我们年轻小伙干活利索嘛?再找人您还得再花时间教他们呢,对不?不生气了啊,就按其他工友相同的工价,继续用我们,我保证不调皮,保证把您的事业当成自己的事业拼了命的去干。” 这顶高帽压在高矮子头上,使得他不得不再次妥协。 “你这孙子倒真是能屈能伸啊,一会说我不好,一会又跟我说好话,你这脸皮厚的天下无敌了,不过我喜欢。”高矮子直爽的说道:“那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按照你自己承诺的话帮我把事情做好,哪怕你光着脚,我也会把你的脚趾给你剁了。” “高老板您尽管放心,我说的要是做不到,脚趾我自己剁下送给你。我努力为你干活,干得好那是本分,干得让你刮目相看才是我的本事,毕竟我也想在您手上讨一份长期饭票啊。” 就这样,图命强凭借着能屈能伸的脾性和一张巧言善辩的利嘴从高矮子手中拿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工钱,还让高矮子留下他和付昂,张翱继续在工地上干活。 图命强揣着钱高高兴兴的来到红砖堆积地找付昂和张翱了,当他得意的再次分给他们每人六十块钱的时候,付昂和张翱回惊作喜不知该说什么。 “命强哥,你给我们钱,是几个意思?”付昂问。 图命强大言不惭的说道:“高矮子欠我们的,我给要回来了。” 付昂和张翱始终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目光里满是疑惑。 图命强继续解释道:“哎,说白了,就是高矮子把工价压低了,诓我们给他干活,我是早就知道工价的底线了,我故意等到发钱的时候跟他理论。小样,想利用我们的劳动把钱收入自己口袋,当我傻吗?” “厉害呀,我的哥!”付昂又问道:“那你怎么敢跟高矮子理论呢?你不怕他不认账,再把我们赶出工地不给我们活干吗?” 图命强拍拍付昂的肩说:“所以,没事多读点书,多了解了解国家政策。说来说去,还是我们的党作风优秀啊,我算准高矮子是想在下面多藏点我们这样的人,然后从上面单位多捞点钱下来,他自己做了亏心事,哪有胆子跟我死磕?他更没必要为了这一两百块钱把自己的饭碗给丢了呀。” 付昂和张翱用崇拜的目光凝视着他,张翱一脸迷醉的说:“哥,你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我的领导啊,不对,是我的偶像,你在我心里比张国荣和郑少秋还帅。” “我就一农民,没他们帅。”图命强顺带着教育着他俩:“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以后在外头干活,不管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莽撞,要把事情所有的利弊都衡量清楚了再决定该怎么做,懂了吗?” “懂了,哥!” 第11章 来校就干架 时光如梭,临近高考之日。 近来连日下雨,工地上无法动工,图命强雨休回到学校上课。 在他干活期间,白老书记隔日就来他家劝他回学校,为他操碎了心。 也是靠着白老书记的这层关系,学校一直为他保留着学籍。 他很长一段日子未见凌寒,甚是想念。 但,胡安适也有很长一段日子未见图命强,甚是牵挂。 图命强走进教室第一件事便是将目光投向凌寒的座位,凌寒来校较迟,座位上未曾见到她的身影。 当他再次出现在胡安适眼前时,胡安适眼中有如见到初恋般舒心,迷之情怀让图命强琢磨不透。 “胡安适,你傻了?” 他的手在胡安适眼前一晃。 胡安适内心欣喜着,温柔的问:“图命强,你好长时间没来学校了,我还以为你放弃高考了。” 图命强淡淡微笑着:“那怎么会?放弃了高考会被老白给咒死的。”他面向凌寒的座位,问道:“凌寒还没来吗?” 她摇着头,图命强一问凌寒,胡安适默默的垂下头开始复习着功课。 半调子的交情,模糊的情感,胡安适总是容易迷失在图命强这道坎里。 多年的内心激情,表露于心的爱慕,图命强更是深陷凌寒谜一样的温柔乡里。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在寻找凌寒的身影。 而胡安适的双眸里,那个背她过泥坑的男孩,才是她心中难以忘却的英雄梦。 图命强在自己的座位上发了一会呆,凌寒在林自得和另外两个男生的拥护下走进了教室。 见到图命强来上学了,林自得第一个上来数落他。 “哟,稀客呀,我们班进来了一个工人呢。” 凌寒冷不溜秋的接话了:“别侮辱了工人两个字好吗?明明就是工地上一苦力。” 林自得依旧嘲笑着说道:“那人家能进工地做苦力也是本事啊,毕竟不是每个农民都能有机会干活的。” 他俩的对话伤透了胡安适的心,她很为图命强感到不值。他是如此在意凌寒,对凌寒从不吝啬付出。 但凌寒的心对图命强冷傲冰霜,且十年如一日的嫌弃,得不到她的重视。 即便如此,图命强始终难改心中对凌寒的喜爱之心。哪怕她从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他也不会介怀凌寒对自己的态度。 凌寒怎么说他,图命强都不计较。但林自得,他不会忍让。 图命强慢吞吞的离开座位走到林自得跟前,还帮他整理着衣领。 “哎,村长的儿子就是不一样,我们都长在农村,都具备着乡里娃的特征,邋遢,身穿补丁衣服裤子,甚至还有鞋子。你们看林公子就是不一样,白衬衫,西装裤,全新的解放军凉鞋,同样都是人,命怎么这么不一样呢?”图命强嘲讽着他:“是不是你爸那村长当得不够干净,取了什么大明村的不义之财啊?” 见他故意在同学面前胡说八道,林自得立马被激得着急上火了,他使劲推开图命强斥责道:“你别胡说八道毁我爹的清誉,不然,我一定让我爹收拾你。” “清誉?林主任还有清誉呢?我怎么不知道?”图命强肆无忌惮的宣泄着:“你爹是个什么样子的村主任整个大明村村民心中都有数好吗?你爹还有清誉呢?你这傻小子想多了吧?” 两人不知上辈子是什么冤家,这辈子投胎在同一个乡村同一个班级,没有一天相见不是分外眼红的。 林捡家族在大明村人丁兴旺,有家族势力在,每次选举他的票数都是最多的。然而坐在村主任这个位置上,他的自私自利全然大于不作为。 全村林姓以外的村民敢怒不敢言,只有图命强这打赤脚的不怕惹事,不管自己怎么宣传怎么说道林捡的差强人意,他料定林捡不敢动自己分毫,除了自己的孤儿身份,更有白老书记为自己撑腰。 图命强只要拿林捡说事,回回都能把林自得气到暴怒。这也是林自得在校园同学面前唯一抬不起的事。 忍无可忍的林自得紧握拳头,终于忍不住对图命强先动手了。 图命强有意激怒他,其实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因为林自得每天都跟凌寒走得很近,图命强极其反感他的行为。 知道林自得下一步行动会做什么,当他出拳挥向图命强时,图命强往地上一蹲,林自得的拳头直接挥到了身旁凌寒的脸上。 这一记拳头极具重量,凌寒被林自得打得晕头转向,她怒火凶凶骂道:“你们俩有病啊?打架打到我头上来了?” 凌寒受伤,图命强心疼入骨髓,早知道这一拳会挥到她的脸上,他死都不会闪躲。 满腔怒火的林自得未曾道歉,图命强狠狠推了他一把,怒斥着:“打女生算什么?” “你他妈不躲我能打到她脸上去吗?” “我不躲要站着被你打吗?”图命强随后安慰着凌寒:“你没事吧?” 凌寒愤怒不堪,直接推倒图命强回座位了。 胡安适心疼着图命强在凌寒面前一文不值的真心,但无法融入到图命强的生命里,站在他的身边为他说一句公道的话。 一切的羞辱和卑微都是图命强自找的,被凌寒推搡,他半句怨言不敢有。从地上爬起来后,林自得又开始数落着他。 “诶呀,我说你这狗命强呀,那么喜欢粘着凌寒,可人家每次都不稀罕你,看到没?我不小心往他脸上挥了一拳,她都只会把气撒在你身上,你说你气不气?” 图命强抬手给了林自得脸一拳,无畏说道:“气什么?我再从你身上打回来就是了!” 林自得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他愤慨的骂道:“狗命强,你是不是又想找打了?我叫我爹过来收拾你!” 任何时候,林自得不曾唬住过图命强,他啧啧坏笑,嘲讽着林自得:“又叫爹?你爹恐怕都不好意思来学校为你擦屁股了,林自得,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看你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有事你就别找爹了,我建议你没事在家多打打沙袋,把拳头练硬朗了再找我干架都行。” 惹不起图命强,林自得只能强忍着心中怒火,再忍耐着图命强。 有图命强在学校的日子,林自得心情便会受到影响。 他在学校闷闷不乐一整天,放学回到家,也是一副丧脸。 林捡在家门口与他擦肩而过,问道:“你爹我欠你钱了?放学回来就丧着脸,晦气!” 林自得目光中夹带着怨气,跟林捡抱怨道:“爸,我不想上学了!” 这话一出,林捡立即上火了,凶恶的指着林自得说:“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不想上学了!”林自得反驳得十分霸气。 被惹怒的林捡头到处探寻,在一边角落里找到了一根木棍,刚拿起,林自得已经躲得老远的稻谷风车后。 “爸,能好好说吗?不动手行吗?” 林捡将木棍指向他,吼道:“你敢跟老子说不想读书还想我跟你好好说,老子打不死你。” 冒着被打的风险,林自得缓缓靠近林捡,知道林捡的暴脾气,但为了不上学,他义无反顾决定跟林捡认真谈判一次。 “那你打吧,你打过瘾了我再跟你说。” “你!”林捡无可奈何的扔掉手中木棍,问:“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又不想读书了!” 林自得哀愁的说:“图命强都开始挣钱了,我觉得我也可以不用读书了,他一回到学校我就心情不好,跟他说话就会动手,他在学校我就不想读书了。” 如此没出息的话,瞬间触怒了林捡。 他又抓起了木棍,指着林自得凶道:“我怎么都不明白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你心里竟然畏惧他狗命强,你老子我过去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就学不会呢?你他妈就不是个玩意,气死我了。林自得,我告诉你,想不读书,那是不可能的。” “爸!”林自得哀求的语气说:“您别逼我上学了成吗?我天生就不是读书这块料,我给你打个比方,我们语文书上学的课文,图命强读一两遍就能背下来,我,我大声读十遍都背不出来。还有算术,两位数的加法加三遍我就不能用心算出来,人家图命强用心算能解方程,你能明白这种差距吗?爸,你放过我成吗?我根本考不上大学,甚至连高考都不想参加,考砸了我会被全班同学笑话。” 倒了满心苦水,林自得被迫逼得掉眼泪了。他的无能和懦弱被林捡看在眼里十分恼怒,但这番话触及到林捡的内心。 林自得遗传了他的笨重习性,并不能怨林自得学习成绩不够好。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上过四年学就辍学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什么都学不懂。 如今当了个村长,给村里每个大队分田分地,缴粮都需要带个会算账,脑袋灵光的老会计在身边,因为自己算得特别慢,为此,自己没少被村里人嘲笑。 再恨铁不成钢,林捡终究认清了一个事实:他和林自得都不是考大学的料。 可那遥远的大学梦不能实现,林捡这辈子都会带着遗憾。 思虑再三,林捡仍旧不愿认命。 “林自得,书不可以不读,大学的文凭,你也得有。” 林自得感觉自己要疯了,问:“我怎么有?大学那张门我都进不去。” 林捡意味深长凝视着他,内心十分淡然:“我林捡的儿子,我一定会把他送进大学的门内,现在开始,你给我停止做一件事,那就是不准再惹狗命强。” “爸,你也畏惧他了?” “呵,我畏惧他?我畏惧他个屁。” 林捡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改变林自得的格局,一定要让林自得上大学,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林自得做不到必须帮他做到。 第12章 榜上无名 想退学的林自得遭遇父亲林捡的阻扰后,依旧在校园里打混,接近高考时日,他越是松懈。 林捡跟他保证过,林自得一定能上大学。 父亲说得那么肯定,林自得深信不疑,只不过林捡并未透露他的计划。 严酷的六月,图命强这批高中生迎来了人生极为重要的时刻——高考。 本已放弃高考的图命强这天也走进了考试定点,他都是被白老书记骂过来的。 不管能不能上大学,图命强也想测试自己的学习水准,于是他和林自得,凌寒,胡安适这一批人一同走进了考场。 考试期间,图命强非常认真的解答试卷上的题,每张试卷一路做下来,感觉自己没有遇到过什么难度。 同样,林自得一场场考试下来也很轻松,题目认认真真的做完了,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 考试两天,高考结束。 德口镇教育部门非常重视此次高考,所有考生的试卷收上来后全部被密封纳入县中心考点统一进行阅卷。 许多十六七岁的孩子都想依靠此次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林自得同样如此。 但他从来没把上大学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而是全部寄托在了父亲林捡身上。 高考试卷收入县中心考点后,林捡凭借着自己的职权结识了一位中心考点的阅卷老师。并以丰厚的金钱为报酬诱惑这名老师偷偷改了图命强的试卷和林自得的试卷的姓名学号。 半个月后,高考成绩在校内公布,林自得以本校全年级第一的成绩考入省城农林大学。 此次高考,大明村只出了两位大学生,除了林自得以外,还有一位便是家境教育良好的胡安适。 当他俩的名字一上一下排列在学校榜单上时,所有来查看分数的同学投来羡慕的眼神。 更有同学说他俩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十分般配。 同是一起在榜单前拥挤的人群中,胡安适也在查看着自己的成绩。无意听见那些不知情的同学把她和林自得配成了一对,心里很是介怀。 榜单上前三十名的名字竟然没有图命强,胡安适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这天下着瓢泼大雨,胡安适来到了百花大队,一路问询,她找到了图命强的家。 大雨淋湿路面,乡间土路泥泞不堪,胡安适整双鞋子湿透,干脆打着赤脚走路,把鞋子提在了手上。 走路一颠一颠的,地上的石子硌得她脚板发痛。胡安适忽然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脚板忽然疼痛难耐。 她俯下身子,抬起脚瞧了一眼,大脚趾那儿竟然在冒血。 大雨里不便止血,她身上连一块干净的布和纸都没有,只能忍着痛继续前行。 总算到达图命强家大门前了,打量着他家的房子,想都不要想就能知道他家有多穷困。 她撑着雨伞站在草坪里大呼着:“图命强,图命强……” 工地干活雨休,图命强今天恰好在家。听到外边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本在屋里教图永易认字的他分心了。 他和图永易一起来到门口,之前心里还在想莫不是又有人来找麻烦了,当胡安适撑着雨伞站在屋门前,图命强愣住了。 除了付昂和张翱,白老书记,他的家再无其他有人关顾过。胡安适的到来,图命强深感荣幸,荣幸到让他忘记了要招呼客人。 图永易扯着他的衣角问道:“哥哥,那是你的朋友吗?外面下大雨你叫她进来呀!” 图命强回过神来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赶忙走前几步迎接胡安适进门了。 懂事的图永易见她打着赤脚,担心她脚底受寒,她到灶台上的水箱里舀了小半桶有温度的水来给胡安适洗脚。 水盆摆在脚下,胡安适踌躇不前。 图命强问:“把脚洗一下穿鞋吧,别着凉了。” 胡安适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把脚放进盆里。 眼看着盆里的水慢慢的变红了,图命强总感觉不太对劲,眼珠子瞅着盆里,身体也跟着蹲在盆前。 他问也不问一句,把胡安适的脚从盆里搬到眼前左瞧右瞧,惹得胡安适紧张又不安。 “你大脚趾被划破了,疼你都不知道吗?” 胡安适内心极度忐忑,说:“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处理。” “哎!”图命强无奈叹气,随后起身找来一根烟,又在图永易的蚊帐上剪了一条长纱带。 他亲自给胡安适擦干脚,把烟叶铺在纱带上,最后将她受伤的大脚趾包裹着。 胡安适跳动的心紧促难安,自己的脚被一个男生碰到了,内心说不出什么感觉。 “好了,应该不会再出血了。” 等图命强准备起身时,图永易多了句嘴:“哥哥,你给姐姐把袜子和布鞋也穿上呗。” 图命强傻里傻气的,他也会害羞,不敢帮女生穿鞋。 胡安适极力拒绝着:“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穿。” 图永易干脆把她的布鞋和袜子拿来塞到了图命强手中,这下,图命强不得不帮她穿鞋子袜子了 两个大孩子目光闪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图永易这位小孩子像是看热闹似的笑着说:“哇,姐姐,你跟哥哥好像夫妻呀。” 图命强潜意思的反驳着:“永易,胡说八道什么呢?别毁坏安适姐姐的清誉了。” 胡安适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有那么点倾慕图命强这穷小子,但说他们俩像夫妻,她不敢再往下幻想。 过了很久,图永易做饭去了,他俩才能安安静静的谈话。 “胡安适,你怎么突然跑到我家里来了?” “怎么了?不欢迎我吗?” “当然不是。”图命强羞愧的低着头说:“这不,我这家徒四壁的,一把像样的椅子都不能提供给你坐,多委屈你啊!” “委屈什么?别想太多了,大家都是同学,就别相互嫌弃了。”胡安适直接问道:“图命强,我特意来找你,是想问你考试成绩一事的,我们整个大明村,就我和林自得考上了大学,我一直怀疑着这件事,林自得那成绩能考上大学,太不可思议了。” 图命强漫不经心的搭了句:“他发挥得好呗。” “不可能,发挥再好,轻而易举的考上了大学这也不现实。”胡安适敏感的追问着:“我问你,为什么你会榜上无名?你是没有尽力去答题解题吗?” 对于高考成绩一事,图命强早已看透。 提起成绩之事,他更加显得平淡。 “这事,也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非常重要!”胡安适情绪异常激动:“图命强,你打小聪明,脑袋灵光,而且你自己也有个大学梦,你不能上大学,这说得过去吗?” 一种生命里从未听到过的斥责的话,却包含着对他深刻的称赞,图命强欣喜笑道:“你这么看得起我呢?诶,我真的那么,脑袋那么灵光吗?” 他嬉皮笑脸,答非所问,胡安适心急如焚。 “你别扯其他的好不好?图命强,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考得那么差?你为什么会榜上无名?” 他不动声色往床上一趟,无畏的说道:“不想上大学了呗,胡安适,我觉得你太操心了。你且不说我考试成绩怎么样,你就用你在我家看到的景象来衡量,你觉得我上得起大学吗?你再看下我妹妹,那么天真可爱,我得把她养大了不是?所以啊,上什么大学?我认命了!” 原来,图命强是一个如此重情义的人。自己还是个孩子,嘴里口口声声顾及的都是妹妹图永易。 因为要养大图永易而放弃大学,是无奈之举,胡安适深感震撼,也深感遗憾。 弄懂了图命强不上大学的原因,她最想知道的是:图命强究竟考没考上大学。 她希望图命强是有能耐的,也认为他是最有能耐的,不管他有没有上大学,她只想确认自己所想之事。 “好,你认命不上大学了,那你告诉我,高考的时候,你有没有认真对待过?那些试卷你拿在手中,是否能被你征服?” 图命强轻蔑一笑,不加思虑的答道:“开什么玩笑,你都能把题解出来考上省城农林大学,我怎么会有难度?” “那你为什么榜上无名?” 他被问得难住了,瞬间哑口无言。只见他缓缓坐了起来,许久不说话,更不敢直视胡安适。 高考成绩放榜的第二天,图命强看到自己榜上无名,而林自得的名字轻轻松松的挂在了榜单第一名。 那一瞬间,图命强大脑一片空白,这种局面,太滑稽了。 他很清楚自己上不起大学,但高考成绩是他检测自己学习的途径,他格外在乎。 当时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不可能会落榜,林自得更不可能上榜。 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图命强终于缕清了其中的变故。 林自得以第一名的成绩上榜,而自己却落榜,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跟林自得的试卷被互换了。 想到这里,他被气昏了头脑,甚至有一种被欺压的感觉。 后来,气不过的图命强跑到了林捡家里,在毫无证据,仅凭猜测的情况下质问着林捡父子,是不是林捡利用自己的职位对他和林自得的试卷做了改动。 林捡自当极力否认,并对图命强破口大骂,说他诬陷村主任,还扬言要惹火了他,他要将图命强赶出大明村。 第13章 最有眼光的妹妹 图命强压根就不是林捡和林母的对手,平日里以聪慧冠名的他当日吃足了大亏。 不仅仅是林捡一家对他破口大骂,林母还找来跟林家沾亲带故的村民一起辱骂,谴责并威吓图命强。说他高考成绩不如林自得,还存心不良想要栽赃林自得和林捡。 终于感受到本村有家族势力的好了,图命强自知无法改变成绩被篡改的事实。 林氏家族人员一副要吃掉他的模样,逼得图命强不得不赶紧逃命了。 他不服自己的成绩跟林自得互换了,想要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图命强跑到村委找了白老书记,跟他详细述说了此事。 白老书记思想向后,认定这件事图命强已经没有翻身机会。 在大明村里,林氏家族庞大,就算县里肯为图命强大动干戈彻查此事,只要县里来人到村里一问,村里人口供纷纷倒向林自得,更加可以把图命强说得一无是处。 再看看两家的家庭境况,图命强带着一个妹妹,平时没事就百家取米不曾还过,时不时还偷偷别人菜园子里的菜。 这么调查下来,没有人会相信图命强能考上大学。县里更不会为了两人这件事重出试卷让图命强跟林自得重新考试。 白老书记这么分析下来,图命强自知投诉无门,连白老书记都没有能力帮他,他再也找不到别人可以求助。 回家躺了好几天,他终于想通了,反正自己上不了大学,再纠结于高考成绩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这些不公和心酸苦楚,图命强无法对胡安适言说。尽管她来询问,图命强也难以把自己所承受的委屈倾吐出来。 “胡安适,你还是别问了。”图命强轻松的微笑着:“你为了这件事,特意跑我家里来,我挺开心的。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相信我该榜上有名,只有你认为林自得的成绩该是我的,但是除了你,没人相信了。” 胡安适愁苦挤弄着眉心,反问着:“这么说,事实就是林自得顶替你的名字上了高考高分榜了?” “我没这么说。”图命强异常淡然:“算了,别纠结这个事了。我妹妹应该把饭做好了,晚上你留下来尝尝她的手艺吧,晚些时候我送你回去好了。” 胡安适答应了,跟图命强和图永易同桌吃饭,胡安适感到惬意无比。 图永易特别喜欢胡安适这位大姐姐,她留下来吃饭,平日里一餐只吃一个菜的兄妹两人今天饭桌上多了一道荤菜。 胡安适夹起荤菜碗里的一段鳝鱼片,疑惑着:“这是鳝鱼?” “对啊,哥哥在田里挖的,为了姐姐你才舍得吃的,平时我们都会拿着它卖钱的。安适姐姐,你以后要常来我们家玩哦,我可喜欢你了!”图永易说。 胡安适笑眯眯的伸手抚摸图永易的头:“好,姐姐会常来看你的。” 忽然,图永易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如果安适姐姐跟哥哥结婚,做我的大嫂就好了。” 这句话一出,图命强差点没喷饭了,拿筷子敲击着图永易的头凶道:“你又在瞎说什么呀?这么好吃的鳝鱼片都塞不住你的嘴。” 图永易争辩着:“哪有瞎说?安适姐姐就是最适合哥哥的女孩!” 胡安适坐在饭桌上一度陷入尴尬境地,说也不是,笑也不是。 图命强继续责备着:“你个小毛孩你懂什么叫适合吗?” “我当然懂啊,哥哥在生活中很急躁,安适姐姐温柔,就跟我一样的性格,我还总是担心呢,以后我长大不在哥哥身边了,谁能跟哥哥一起生活呢?要是是安适姐姐这样的女孩我就放心多了。” 图永易像个大人似的说出了这些话,图命强几乎要惊掉大牙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这么深藏不露,还能看透别人的性格。 胡安适正处在欢乐中时,图命强又再次打击着她的内心。 “妹,你以后别再胡说八道了啊,你安适姐姐跟哥哥我就是很要好的同窗关系,哥哥哪配的上她呀?而且,哥哥心目中早就给你挑好大嫂了,等哥哥将来挣了钱就娶她进门。” 胡安适的心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再次被图命强的话深深伤害着。 图永易问:“哥哥你说的女生是谁呀?” 图命强嘴角显露着舒适的笑容说:“她呀,是哥哥的另外一个女同学,可漂亮了。” “哦,那那个女生哥哥就配的上了?她就不嫌弃哥哥既不高大又不帅气又穷困了?” 图命强无言以对:“吃饭!” 胡安适已经吃不下这里的饭菜了,心里堵的慌,缓缓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图命强,永易,天还没有黑,也没下雨了,我自己先回去了!” 图命强还剩大半碗饭没吃完,胡安适便说要走了,就连图永易都看得出她内心的失落,图命强却感受不到。 “啊?就走?” “你不用管我,天色还早,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就这样,图命强和图永易眼睁睁的看着胡安适离开,不管他们兄妹俩怎么挽留,胡安适依旧带着失落的心离开了图命强的家。 图永易拿筷子不断叉着碗里的饭,看起来像生气了似的。 “你怎么了?不吃饭了?” “我生气了?” “你生哪门子气啊大小姐?” 图永易第一次怒视着哥哥图命强,说:“你把安适姐姐气走了,你还不送她,我生你的气了!” “是我不送她吗?是她不要我送啊!”图命强成了个被蒙在葫芦里的娃,自己看不清现实,还责备着图永易:“你别胡闹了啊,你还真把安适姐姐当大嫂了?我跟你说,她跟哥哥我压根就没那种意思,我们是同学,只是同窗,懂吗?哥哥喜欢的女生叫凌寒,她才是哥哥想娶的女孩。” 确切的语气将图永易气哭了,图永易红着眼眶像是在怒视他。 “我讨厌哥哥!”图永易逃到房间拿被子捂着头哭泣着。 图命强完全不知道这两女生到底是怎么了,喃喃碎语着:“真是莫名其妙,我喜欢哪个女生还得问一下你们的意见了?我就是喜欢凌寒,她就是我眼中最漂亮的女孩,怎么了?” 这顿饭,他也没心思吃了,憋着一肚子气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回到房间,图永易看到他便上火,气呼呼的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图命强对她无理取闹的气已经消了,来到她床沿边坐着安慰着:“还在生哥哥气呢?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 说她懂事,她并不是很懂事,尤其不懂大人感情之间的事。但心里就是介意图命强说喜欢胡安适以外的女孩。 “哥哥,我没有无理取闹,安适姐姐真的很好很好,比村里任何一个女生都好,你别喜欢那个叫凌寒姐姐的同学好不好?” 图命强感觉要解释都费劲了,完全不懂得图永易这八九岁的孩子脑海里装了些什么。 “妹,哥哥这么跟你说吧,你安适姐姐的父母都是正式的人民教师,家教严谨,她的父母怎么可能让她跟我这样的穷小子在一起呢?况且,她将来是一个大学生,哥哥配得上她吗?就算哥哥喜欢她那也是不现实的事啊!” “可是安适姐姐喜欢哥哥!” 图命强全当她胡言乱语,反击道:“又瞎说,她可不是随便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喜欢哥哥呢?” “安适姐姐看哥哥的时候会害羞,眼睛里还有星星,这就是喜欢。” “天呐,图永易,你这年纪小小的,你在哪里学到这些邪门歪道的?你就懂什么是喜欢了?” “这不用学,我喜欢哥哥,是我很依赖哥哥,生活离不开哥哥。安适姐姐喜欢哥哥,是眼睛里能看得出来的。哥哥如果有安适姐姐这样的老婆,一定会家业兴旺,恩爱一辈子的。” 小女孩的心思远比图命强这大男孩细腻,然而这些在图命强眼中不过是图永易不成熟的想法而已。须不知此刻图永易的见解,成了他未来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阳光。 当下,图命强从来没有把图永易的话放在心上。他自命专情,喜欢上凌寒,就是一辈子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更不会因为一个小孩子的话而转变喜欢上别的女生。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百般惆怅。 回想起图永易的话,始终觉得胡安适能看上自己这事不靠谱,不现实。 同样,他说自己将来会挣到钱娶凌寒,也是自己吹牛的。 凌寒是一个怎样的女生?图命强心知肚明,她就是喜欢男生对她好,给她送礼物,送吃的。 图命强从没觉得凌寒虚荣,反而觉得她真实,较容易满足。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无瑕疵,无缺点,图命强此刻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叫凌寒的女孩。 不知怎么的,想完凌寒后,脑海里忽然闪过胡安适的身影,和她的笑脸。 她喜欢对图命强笑,整个学校只有她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对图命强,他记得胡安适是跟自己搭话最多的女生。 最幸运的是胡安适从不嫌弃自己的出生。 这个如此待他的女孩,如果是凌寒,那该多好啊! 喜欢的女孩对自己冷若冰霜,视为朋友和同窗的女孩却对自己热情不已。 终究生活里不是每件事都会顺心如意,就像他 第14章 村长书记较量 大明村有史经来,终于出了两个大学生了。 林自得和胡安适的大学录取名额极其珍贵,稀有罕见,这更是全村的大事。 一个月后将是大学开学之日,林自得和胡安适两位即将上大学的大学生受邀参加村里为他俩举办的表彰大会。 大会隆重又盛大,排面及其壮观。 为了表彰村里难得的大学生,也为了激励村里后起之辈努力考大学,村委才会盛办此次表彰大会。 村委前的大草坪地里,林捡监工村民搭建起一座戏台子,现场只看到他指手画脚,呼吁帮忙搭建戏台的村民抓紧时间,注意安全措施。 表彰大会是本村的大事,同时也是林家的大事。表彰大会表彰的是他的儿子,林自得能上个大学也算关耀门楣了。 为此,林捡忙得不亦乐乎。 眼看着戏台子即将搭建完毕,林捡迈着豪迈的步伐来到白老书记的办公室。 白老书记与他向来面和心不和,很看不惯林捡这副虚伪的面孔,跟他不作为,又自私的品性。 原本白老书记不赞成搞什么表彰大会,认为林捡是在炫耀自己儿子。 无论是村上的事还是个人的事,林捡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任人调摆的小白羊。白老书记不赞同,他集合了村里各个大队的林氏家族中的人前来给白老书记施压,并以激励村里后起之辈考大学为由劝谏。 各大队的队长往白老书记面前一站,表彰大会想不进行都难。 许多时候,白老书记都无法改变村里家族人群推举的局面。哪怕他是村高官,大多时候都是在顾全大局,以和为贵而不得不妥协林捡的决定。 “白书记,戏台子搭建好了,戏班子什么时候到?” 林捡粗鲁不堪,来到白老书记跟前便抬起一只腿踩在边上的椅子上,一举一动,无不在跟白老书记炫耀着他的能耐。 白老书记镜框快掉到鼻子下了,他鼓着眼珠子向上,瞧着林捡这副德行,简直让他深恶痛疾。 “我说你好歹也是个村主任,你能不能有点村长的良好形象了?” 林捡不换不忙的对他使出毫不畏惧的笑容,脚慢慢的收回放下了,椅子上沾了一些泥土,擦也没擦一下。 “白书记,我的形象一直就这样,改不了了。”手指在白老书记的办公桌上敲了敲,再次说道:“我问您戏班子的事呢?” 白老书记窝着一团火,还对他瞟着白眼。 “你指望我给你找戏班子呢?又不是我儿子考上大学,关我什么事?” “嘿,你这老头!”林捡气急败坏着指着他:“你别给我在这里装糊涂啊,都说了大学生表彰大会是村里的事,你怎么就全指望我了?” “哼!”白老书记满腔怨气:“有你这么跟书记说话的吗?什么村里的事?我看是你这村主任滥用职权来为自己的儿子谋取私利吧!” “我滥用职权?我谋取私利?”林捡快被气炸了,指着白老书记破口大骂:“我看你这老头就是有病,我是为我自己吗?我还不就想村里的后辈能以林自得和胡安适为榜样,让村里多出几个大学生,将来好回归发展建设我们大明村,甚至是我们的德口镇,我这样做错了吗?” 他与白老书记有着一定的年龄差距,他是村里推选出来的村官,连党员都不是。 白老书记是老党员,思想保守又传统。让他挪用村里一分钱公款他都觉得自己有罪。 现在办个表彰大会,搭建戏台需要材料,要拿钱去租,请戏班子唱戏要钱请,村里聚众开座谈会需要摆放瓜子,花生,需要开销。 大会一旦举办,林自得和胡安适更加需要拿钱和物资表彰,因此,他很不赞同林捡开办表彰村里大学生的会议。 两人平日分歧已经过于深厚,此刻这么一闹,矛盾更深了。 “对,你就是错了,拿公家的钱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也就你林捡做得出来。”白老书记面红耳赤的怼道。 “真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林捡喘着大气缓和着内心躁动的情绪,几乎要被白老书记给气晕过去了:“老书记,您是真老了,不适合在村里干了,如此鼠目寸光,我们大明村什么时候才能发展建设得起来呢?” “呵,我不适合在村里干了?那你林捡说了不算,好像我这书记比你这村长要大。” “是,您官比我大,年龄也比我大,但你眼光没有我长远。你在意的就是表彰大会的那点开支,我在意的是,九年义务教育都普及了,你想想,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啊,都读了几年书?我们农村为什么没有人家城市里发展的快?没有城市里人那么有钱?就是因为我们都是没有读过几年书的文盲,工业,工程,机械,科技,屁事不懂,我们能干吗?我们只能早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往死里干。有了知识就不一样了,到外边见识了,有能力了才能回来搞建设,所以,我表彰大学生鼓励村里的后辈考大学有什么不对?” “哼哼!”白老书记始终一副厌烦之态,仍旧瞧不上他,翻着白眼回答道:“有能力回来搞建设,那也得人家上了大学愿意呆在村里才行,我看你那儿子,心高气傲得很,上了大学也未必会管村里的事。” 话说到这儿,话题即将终结了。 林捡并不想林自得上了大学后就回乡搞建设,那能有什么出息?到头来还只是个农民。 他就想林自得上了大学能成为镇上或是市级干部,最好能上省级,上中央去当官,那才是林捡梦寐以求的事。 “我懒得跟你扯!戏台子都搭好了,戏班子你不找我自己去找。” 为了林自得和自己家族的荣誉,林捡带着林自得当天下午踩着单车来到德口镇,找到了镇上最出名的花鼓戏戏班。 接待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也是戏班班主,在一宽敞古旧的四合院里,戏班人员配合着民乐演奏师在演练着。父子二人直接被班主带到了屋子里招待。 “林主任亲自到来,令我这寒舍蓬荜生辉呀。” “班主客气了。”林捡详细述说着:“是这样,班主,我们村出了两位大学生,其中一个就是我儿子,我们弄了个表彰大学生座谈会,所以,我以我们村的名义,请你们到大明村唱一天戏,上午两小时,下午三小时,晚上四小时,一共也就三场戏,价格的话,您算算,合理的话,明天你们就来,别耽误时间。” 长辈的谈话跟无聊,林自得在屋子里四处瞧了瞧。 壁上挂了一些账本和人员档案,封面写的都是同一个署名:魏一采。 班主虽是男子,谈吐十分雅致,总是一脸微笑面对着来客。 “大学生难得呀!既然是给大明村的大学生庆贺的大喜事,价格的话,就按照一般的戏团来收取吧!” 林捡喜出望外,欣喜若狂握着班主的手说:“诶呀,魏班主你真是太好了,你这名声响当当的戏班竟然只按一般的戏班收费,我真是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啊!” “不用谢我,正好我女儿初次登台,也算是你们给她一次表演的机会吧。” 说起了戏班班主魏一采的女儿,魏一采想她跟林捡林自得熟悉一下,非得带着他们去见一下她。 三人一同来到班主女儿的独练室内,她手持词本,另一只手妖娆的扯着兰花指,学唱戏的声音清脆极了。 “小寒,来客人了,停一下!” 她丢下词本转身一瞧,林自得惊愕难安:“凌寒?” “林自得?”林寒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们认识?”魏一采问。 凌寒挪移着玲珑紧致的身躯向前,缓缓朝他们三人走来:“岂止认识,熟悉透了,爸,林自得是我同班同学,你跟林叔叔谈吧,我跟我同学聊会天。” 两个大人被赶走了,凌寒跟林自得变得无拘无束了。 “恭喜你啊,老同学,以后就是大学生了,可别瞧不起我们这种贫乡贱民呀!” 林自得暗自观摩着凌寒这身段,穿上戏服浓妆艳抹着也挺吸引人的。 “说什么呢?咱们同学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林自得是那样的人吗?” 他有点受不住诱惑,慢慢的往凌寒身边靠:“凌寒,我上了大学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在一起?在一起的意思是什么?” 林自得被她反击得毫无招架之力,问凌寒的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头脑发热罢了。 凌寒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同窗多年不曾像图命强那样对自己变白过,今天看到自己浓妆和戏服上身就问了这么个问题,故才有此一问。 林自得笑着笑着含糊着过了,他不想娶凌寒,只是觉得她妖娆漂亮而已。 他更想和胡安适那样有文学涵养的女孩组建一个家庭,林捡和林母更是这样教他的。 “凌寒,你怎么成了戏班班主的女儿了?” 问及身世,凌寒哀感顿生。 “说来话长!” “没关系,你慢慢说,我愿意听,还有,你会唱戏?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之前只知道你唱歌挺好听的,唱戏你也会?” 凌寒眉宇间带着嫌弃的表情,不理解这个世上怎么没有一个真正理解自己的人。 第15章 她是唱戏的 凌寒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身世,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林自得好奇凌寒怎么没跟自己的父亲姓魏,原因都在于她复杂的家庭背景。 在七八十年代,无论城镇还是农村,鲜少有离婚的夫妻,魏一采和凌寒的母亲凌讯便是当代一对奇特的夫妻。 凌寒只有两三岁的时候,魏一采爱戏成痴,一心钻研着唱戏和开办戏班的事。逐渐有了名气,魏一采常年带着戏班四处奔波,一年到头很少着家。 为此,造就了孤寂不堪的凌讯和大明村一刘姓男子有染。 魏一采不可忍耐自己的妻子出轨,书生气的他选择跟凌讯离婚,并把自己的户口迁离。魏一采不再是户主,凌寒才随了母亲凌讯的姓氏。 之后,凌讯嫁给了大明村的刘姓男子,从此凌寒有了继父。 凌寒的继父一身大男子主义,与凌讯成婚后暴露了本性,抽烟酗酒,有时还会对凌讯拳脚相向。 在继父家里生活不好,凌寒高考没能考上大学,她也早看清自己考不上大学,十岁开始,她周末有空就会跟随魏一采出征各村各地,学习唱戏。 高中毕业她没找工作学手艺,而是找到了生父魏一采,进入他的戏班成为一个正式的唱花鼓戏的人。 “所以,你妈妈是背着你爸爸外出的时候偷汉子了?”凌寒跟林自得倾吐了自己的家庭琐事震惊了林自得。 凌寒为母亲狡辩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妈才偷汉子!要说错也是我爸的错,他不把自己的妻子孩子常年扔在家里,我妈能那样做吗?” “就算男人不在身边,那也不可以偷汉子啊,这让男人的脸往哪搁?”林自得眼睛瞪得极大,匪夷所思的凝视着凌寒。心想这种女人太可怕了,男人不在身边就偷汉子,太伤风败俗,道德沦丧了。 “你只想到男人的脸面,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爸不在身边,我妈带着我是怎么过的?”凌寒坚持己见继续发表着言论:“我不说我妈做的对,但是身为女人,我还是能理解我妈。” 听完她的叙述再拿她跟胡安适对比,林自得感觉胡安适胜出凌寒的不是一点点。 天下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出轨?凌寒打从骨子里认为女人出轨都是男人造成的,她的心中并无道德可言。 幸好刚刚自己没说将来上完大学回来要娶她,林自得得以侥幸逃过了凌寒的外貌诱惑。 翌日,风和日丽,暖暖阳光伴随和煦秋风扫过村民的脸颊,整个大明村一片和谐。 村委前大草坪地里水泄不通,足足围满两百多人前来看戏。 听说村里有戏班演出,图命强带着图永易也来凑热闹了。 由于是村委请大家看戏,现场布置得井然有序。 长板凳铺满整块大草坪地,四角还摆有瓜子,花生这些零食。 村民可喜欢这种“茶话”会议了,不仅有吃有喝,还有戏看。都说林捡无作为,可村里这种烧钱的活动只有他才会愿意举办。换做是白老书记,百年难得一办。 个个村民在台下乐开花的时候,林捡和白老书记及其他大队的各队队长上台了。 白老书记满脸不情愿,被林捡推着上了台发言。 “各位村民朋友,请安静一下。”待台下鸦雀无声后,白老书记慢悠悠的掏出一份稿子,对着稿子,漫不经心念道:“是这样,村里呢,出了两个大学生,特意为他们请了个戏班子唱戏给他们听……” 林捡急躁不安瞪大了眼珠子,白老书记的稿纸是他请人为白老书记准备的,可白老书记念的完全不是稿纸上的话,他走到台中央打断了白老书记,声音极小的说:“什么给他们唱戏听?白书记,你这是砸场子啊?” “哼,我无能还不识字,行了吧?”白老书记太不想配合林捡做这些事了,故意跟他唱着反调。 林捡忍无可忍,夺了他手上的稿纸捏紧在手心,还把他挤兑到自己的身后。 面向台下村民,林捡又发言了:“各位,我大明村一改常景,几十年以来终于出了两位大学生,这是本村的希望啊!为了庆贺此等大喜,村委决定开办表彰大会,特意请来戏班助兴。下面就先不耽误大家看戏的时间了,看完戏咱们再举行表彰仪式。” 白老书记依旧生着闷气,林捡刚说完话,“哼”了一声,双手互扣在身后下台看戏了。 林捡下台一同坐在前排,对白老书记极为不满,交头到白老书记耳边说:“白书记,你别倚老卖老太过分了,你再不想表彰大会也开始了……” “你也别管我!我阻止不了你办表彰大会,我还不能有自己的态度了?”白老书记无所畏惧打断着他的话,还在旁边桌上抓了一把瓜子,翘着二郎腿嗑起了瓜子。 林捡无奈,一再忍耐着白老书记任性妄为。 图命强和妹妹来得比较晚,他没能占到座位,身材不够高大,他想看戏只看得到人头。 他被前面的人头挡住,图永易更加看不到戏台了,她挤在人堆里扯着图命前的衣角说:“哥哥,我看不到怎么办?” 图命强拼命的顶起脚,想着全程抱着妹妹看也不太可能。此时心生一计,白老书记已经下台,可以把图永易送到他那里去就能看到戏台了。 人堆里拼命的挤啊挤,牵着图永易的手,终于来到了第一排。 当他出现在林捡眼前时,林捡担心他又是来捣乱的,先发制人吼道:“狗命强,你来干什么?这里今天可不是你闹事的地,赶紧走开。” 图命强心知林捡有多畏惧自己闹事,真当着全村人的面把林捡林自得篡改试卷名一事抖出来,恐怕村里整个林氏家族的人在都改变不了其他村民质疑的心了。 他上不了大学,最后还是选择了成全别人。 “林主任,你就别这么记恨我了,我不是来闹事的,我只是喜欢看戏而已,我妹妹太矮了,站后头看不到,所以给送到老白这里来了。”图命强把图永易推到白老书记身前,叮嘱道:“老白,照看下我妹妹,戏完了我就过来接她。” 他来无影,去无踪,瞬间消失在前排。 正当林捡目光追寻他时,台上民乐手开始拉着二胡,敲锣打鼓,吹奏起唢呐。 前奏一响,化着戏装,穿着戏服的凌寒登场了。 伴随着清脆悠扬的乐器声,她绰约多姿的身段不断在台上碎步走着,唱着: “同志们杀敌挂了花,沙家浜就是你们的家,乡亲们若有怠慢处,说出来我就去批评他……”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扮演成一个老奶奶的形象,她一开嗓,加上她独有的气场和身段,图命强立马认出她就是凌寒。 “是凌寒?” 双目凝神听取,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从来不知道凌寒能登台唱戏,她的戏唱的字正腔圆,不绝于耳。图命强此刻越陷越深了,着迷于台上唱戏的凌寒,不可自拔。 唱完一段,又出来一个男戏子与她对戏。一声一息,一步一扭,一甩衣袖,每个举动,每段声音,统统都能让图命强如痴如醉,并乐在其中。 整场戏唱完,他的目光不曾从凌寒身上离开过。 第二排的位置边侧,林自得和胡安适两位将要接受表彰的大学生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直到第一场戏结束,胡安适的目光情不自禁在人群中搜索图命强的身影。 她的举动引起了林自得的注意,他也在四处张望,瞬间搜索到最后边图命强的身影。 “你找狗命强呢?呐,在那边!”他扭身指着图命强。 胡安适厌恶的怼道:“好歹也是多年的同学,你至于把人家的名字叫得那么难听吗?”她还想说:果然跟你爸一个德行,没点素质。但自身的修养促使她把这句话给咽了回来。 她想起身去找图命强说几句话,刚起身,林自得拽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 “你干嘛去?表彰大会马上开始了!” 胡安适旁边坐的是她的父母,胡父和胡母都是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失礼于大会现场,胡母也制止着胡安适。 “安适,你跟林同学马上就要上台了,你可别乱走破坏大会秩序了。” 胡安适郁郁不安坐了下来,只是心里还是会惦念着身后不远处的图命强,眼睛一再回望,目光所及都是那个背她过泥地给他洗脚的男孩。 胡父顺着胡安适眼睛瞟望的方向也回头了,他看到了图命强,那个放在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的普通男生。 再看看离自己不到一米距离的女儿那副惆怅的模样,胡父多少了解了自己女儿的心思。 表彰大会即将开始,图命强等了半天不见凌寒出场,他挤出人群跑到戏台后台来了。 唱戏之人化妆的帐篷里,图命强擅自闯入呼喊着凌寒的名字。 他独有的嗓音传入到凌寒耳边,凌寒也能一声辨别出来。刚卸完妆,听见图命强的声音心烦意乱着,好像生怕戏班里的人知道她跟这么一个穷酸的男生相识。 图命强很快站在她背后了,满眼欣赏她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哇,凌寒,你太了不起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唱戏了?你还是我认识的凌寒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大概他此刻也是满脑子的疑问,凌寒才高中毕业不久,怎么这么快学会唱戏了?她跟谁学的这么快就出师登台表演了? 第16章 表彰大会 凌寒丢掉手中的卸妆布,极不耐烦的起身面向他:“我会唱戏还得跟你报备通知你一声是吗?” “不,当然不是,我就太惊讶了。”图命强竟毫无察觉凌寒对他的厌烦,还一个劲的夸赞着她:“跟你同学那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唱戏唱的这么好,还有,你穿上戏服,化上戏妆,跟你平时太不一样了,就跟小说里的小龙女一样,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啊!” 无论他怎么夸赞,凌寒始终不为所动,只因为图命强贫穷而已。 念在同学一场,凌寒再厌烦他也不能对他凶恶。 “行了行了,马屁就别拍了,咱们的同学考上大学光宗耀祖了,出去为他们庆贺庆贺吧。” 冰冰冷冷的态度,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酷寒。图命强早已适应了凌寒对他的态度,可让他祝贺林自得考上大学,他只想朝他吐口水。 戏唱完,台上摆放着四张桌子和椅子,林捡,白老书记和林自得,胡安适已经坐在了台上,林捡今日意气风发且心情大好。 “乡亲们,表彰大会现在开始了,请安静下来。”林捡的桌上有一张稿纸,原本需要白老书记发言,被他越俎代庖了。 “现场的八零后后辈们,这场表彰大会虽说是表彰台上的两位大学生,其实,都是为了提醒你们而举办的。我们新中国解放已有三十年,我们的国家日渐强盛,从你们这代开始,九年义务教育已经开始普及,很多家庭还不重视,乡亲们,这是我们后辈祖孙之福啊,我们五几六几年的,是从什么样的社会走过来的?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和那个没有耕地没有个人收入的年代,我们这辈人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为什么要激励他们考大学?因为知识就是改变命运的源泉。”林捡慷慨激昂的述说着:“***总理说过,人要活到老,学到老……” 胡安适打断了他:“主任,这句话是出自古代雅典政治家梭伦之口,并不是周总理说的。” 台下哄堂大笑,林捡尴尬不已,简直是颜面扫地。 原本对胡安适印象挺好的,就是她当众拆穿林捡的错误发言,林捡感觉这个女孩不太聪明似的。 胡安适只是想借机整治林捡一下,谁让他平时总是跟林自得叫图命强为狗命强的。 “哦,我记错了,周总理说过另一句话,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他低头看了一眼稿纸,接着说道:“那个高尔基也说过,如果不想在世界上虚度一生,那就要学习一辈子。所以,乡亲们,咱们一定要鼓励自己的孩子努力读书,努力考大学。就像台上这两位,咱们村的林自得和胡安适两位考场英雄,这可是我们大明村有史以来唯一的两位大学生啊,你们有戏看,有“茶话”会座谈,都是占了他们俩的光呀,你们是不是得来点掌声祝贺一下他们呢?” 现场两百多人鼓着掌,一整清脆悦耳的掌声覆盖了整个村委大草坪。 只有图命强卷着手臂站在最后头不屑一顾的笑了,林自得有什么能耐坐在台上接受村里人的掌声?他和他的父亲林捡不过就是两个篡改试卷名的盗窃贼而已。 表彰大会他看不下去了,凌寒距离他又那么远,他只好牵着身边的图永易回家了。 他从人群中离开,台上的胡安适全都看在眼里,图命强那瘦弱的背影,她感受到了人活在世上一些不公道的待遇。 胡安适也很清楚,林自得根本没资格坐在这里,可是他亲爹是村长,即使做了违背天理的事都不会有人相信图命强的无辜。 “请两位即将征战大学的英雄走到台前来,我特意请来了照相师给你们拍照留念。等你们的照片洗出来了,就把照片挂在村委,让后起之辈以你们俩为榜样。” 林捡引导着照相师给台前的胡安适,林自得拍照,不仅给他们拍了独照,还强行给胡安适,林自得拍了合照。 最后,林捡让几个大队的队长推来两辆“凤凰牌”单车,单车便是奖励两位大学生的奖品,由他亲自给林自得和胡安适颁发。 全程白老书记黑着脸在边上观摩,一肚子的怨气不知向谁去倾吐。 林自得这下可威风了,他拥有了一辆全新的“凤凰牌”单车,也在全村人面前扬眉吐气,证明了自己的能耐。 台下的村民不知有多羡慕本村的两个大学生,这份厚重的奖品,是许多人梦寐以求却买不起的奢侈品。 从看戏到颁奖,胡安适没有一刻不在担心图命强,他走了心里一定难过惨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誉被人顶替了,本该拥有上大学的命运,全都葬送在不可更改的命运里。 此后的几天,图命强多少对生活灰心丧志了。 工地没活干,他在家逗留好几天了。停下来便会响起表彰大会那天林自得洋洋得意的样子,很想忘掉,不去计较,不去在意,可大学毕竟曾是他的梦,属于自己的荣耀被人顶替,无论何时他都是一副泱泱不服的神态。 八岁的图永易上开始上学了,图命强赚钱养她,妹妹成了他在生活里唯一的前进动力。 没有活干的这几天,图命强砍了一些竹子和沙树,根据自己在工地学的建筑理念,叫来付昂跟张翱挖下地基,将木桩深埋在地基层,用铁丝缴紧固定,再将竹片钉在木头上。 仅用了五天时间,屋前草坪里搭建了一个可乘凉的小亭,全是木头和竹制。 不开工的时候,他可以躺在小亭特制的矮竹椅上看有关建筑书籍和小说。 还会约上付昂,张翱来这喝茶聊天。 这天付昂和张翱来陪他了,一起躺在小亭里,不用干活,如此惬意的活在当下最美好不过了。 “命强哥,你为什么要造这么个小亭子啊?”张翱问。 “还不是为了能让你们过来有地方坐嘛,你看看我家,除了两张床,没地方可以坐了。” 付昂的心思则在他近来的状态上:“哥,你最近脸色不太好啊,而且你都不出门,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这不好着吗?” “不,不对,你好着的时候状态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你有心事。跟兄弟们说说呗!”付昂跟他做久了兄弟,对他的了解越是深厚,图命强的状态稍有偏差都会被付昂察觉。 “我啊,真没什么事。就是有时候想起一些事,心里挺不痛快的。” “什么事让你不痛快了?” 压抑在心中的委屈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面对最好的兄弟,他只想一吐为快。 “林自得那孙子,你们觉得他像个考得上大学的样子吗?” 付昂和张翱困顿的对视着,付昂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哥?村里不都给他和那个叫胡安适的女孩办了表彰大会了吗?” “哼,那孙子的亲爹,咱们的村主任,占着自己权利人脉,把我的试卷改成了林自得的名字,林自得这才上了榜的。” 付昂和张翱张大嘴巴,神情错愕跟受了惊吓似的。 “你说的是真的?”张翱道。 “事情是真的,但是我没证据。高考榜出来了以后,我看到林自得的名字落在榜单第一名,我真的快被气得吐血了,其实我去找过人家麻烦,但林家人矢口否认了,我也考虑得不够周全,问什么问呢?那一家子就是那样的人,而且整个村跟林家沾亲带故的占了大半,谁会相信我的话?我也不是计较什么,我就气不过来知道吗?看到林自得在表彰大会上那副得意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呸,什么玩意?他配吗?他要不是有个当村长的爹他狗屁不是。” “天呐,原来是林捡这王八蛋变更了你跟林自得的试卷名!”张翱一拍即起,为图命强打抱不平:“走,哥,我们陪你再去他家闹,闹到他们父子颜面扫地为止。” “对啊,哥,别人不相信你,我们相信你,我都替你委屈,我也咽不下这口气、”付昂情绪激动附和着。 “算了算了,别闹别闹啊!我就是跟你倾诉一下我憋在心里的委屈,闹也闹不出个名堂来,反正我也没钱上大学,算了。” “话不能这么说,哥!你想想,林捡和林自得他们父子连这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过得那么舒坦呢?走走走,我们闹去,就算什么都得不到,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呀。” 张翱一意孤行,伸手拽着图命强,可仍旧被图命强拒绝着。 “你们别这么激动行不行?我真没打算再闹了,现在完全没必要了懂吗?况且,这关你们什么事啊?犯得着旧事重提吗?闹了也改变不了结果的。” “哥,你这么说可就埋没我们的兄弟情义了,我跟付昂可是把你当亲哥啊,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遇到不公平,我们拼了命也会去维护。” “对,哥的事,我们有责任。”付昂拍着胸口说。 两人的举动和这股热情劲,图命强深感欣慰。 “哥谢谢你们了,坐下吧。”图命强备受感动的说道:“有你们这句话,比什么都值得了。你们不用为我感到委屈和不值,人生不公平的事多着呢,什么都去计较会短命的。你们记住了,以后,有哥一口饭吃,绝不会饿着你们俩。” 第17章 胡父眼中的准女婿 村里仅有的两个大学生各自得到了一台“凤凰牌”单车,林自得在家中坐立不住,骑着单车到红梅大队找胡安适。 林捡和林母自打胡安适跟林自得一起考上大学以来,每天给林自得灌输着让他有未来迎娶胡安适的想法。在每一个大明村村民心中,两人也是一对金童玉女,佳人才子,他去找胡安适,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胡父则在表彰大会上回望过图命强一眼后,对那位淳朴的男生有了难以忘怀的眼缘。 他跟胡母早晨坐在一起吃早餐时,对胡母提起了图命强。 恩爱有加的夫妻俩,有着最甜蜜的称呼。 “胡太太,你是多少岁嫁给我的?”胡父咬了一口馒头,又夹了一筷子咸菜送入嘴里。 胡母害羞道:“诶哟,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啊,没事,就是看着女儿大了,觉得她可以找人家嫁人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胡母突然间变了一张脸,弄半天这么煽情的搭话是想把女儿给嫁出去了,她极度反感:“女儿是什么年龄?她刚考上大学,还是上学的年龄,嫁什么人呀?” 胡父脾性柔和,即使被胡母凶了,他也很淡定,并据理力争着:“我记得你就是十七八岁嫁给我的啊,不到19岁,安适都出生了呢!还有村里别的家庭,女孩十四五岁就嫁人生子了。” “那是什么年代?现在又是什么年代?从前那种封建习俗简直就是对女性的摧残,十四五岁嫁人生子,自己的身体都没发育完全,简这是对女人的扼杀。老胡,我好不容易把女儿培养成了大学生,我跟你说,你别想着这么早让她嫁人了!” 胡母越说越气,气得连筷子都放下了。 胡父赶忙道歉又解释:“抱歉抱歉,我想是我没说明白,让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女儿可以从现在开始就物色一个好的对象了,现在年轻人不是流行自由恋爱嘛,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过时了,现在处了,等大学毕业了就可以成婚了嘛!” 胡母心中早已对胡安适定了人选,还以为胡父跟她想的是同一个人,瞬间变得和悦了。 “这个倒不假,那你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有啊!”胡父回想着在表彰大会上看到图命强的样子,边说道:“那孩子,其貌不扬,身形也不魁梧,但我一看就觉得他将来会有出息,而且他的面相跟我们安适很像,可能这就是夫妻相吧!” 胡母兴奋的应和着:“你也这么觉得吗?” “是啊,太太你也见到他了?” “他跟我们女儿一起站在表彰大会的台上我怎么会没见过呢?” 胡父诧异不已:“太太,你说的是林自得?” “啊!不然你说的是谁?” 胡父直摇头摇头:“不不不,这孩子不行……” 胡母气得站了起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说林自得不行?他可是村里跟咱们女儿一起考上大学的唯一一个男孩,你说他不行?他哪里不行了?” “你看你,我们只是在聊天,那么激动干什么?快坐下。”拉着胡母重新坐了下来,胡父继续述说着:“太太,以我教学多年的经验,接触了那么多的孩子,我觉得我看人不会看走眼。你说林主任家那儿子配的上我的女儿,我坚决否认。那天就这样坐在我和女儿边上,他由始至终没有跟我们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叫过我们一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目中无人,又不懂得尊重长辈,缺乏礼德和教养。” “那…那他…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我们,不认识我们吧!” “这是借口,安适坐在我们边上喊我们爸妈他听不见啊?他就是觉得自己的爹是村长,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而已。” 胡母问道:“那你看上的那个人呢?他是谁?他就什么都好配得上我们的女儿了?” 胡父面容祥和微笑着,回忆起图命强的样子,总是容易满足。 “他呀,我也就是在人群中看了一眼而已。但他的名字和事迹那是如雷贯耳呀!太太,你听说过图命强这个人吧?” 胡母惊诧瞪着眼珠,问道:“图命强?你说的是百花大队的那个没有爸妈还带着一个妹妹生活的学生?” “对!我一直对他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那天在表彰大会上,我见到他了,老实说,我一眼就看上那个男孩了。” “你个近视眼度数还那么高,隔那么远你看上他什么了?” 胡父干脆搁下筷子,认认真真的跟胡母解说着:“我就看上他特有的气质了,就是他往那儿一站,我就觉得踏实的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胡母凶恶极了,警告着胡父说:“老胡,我一点都不想听你胡说八道了。我告诉你,不说别的,就说那孩子没爹没妈,是个孤儿我就不同意我的女儿嫁到那种人家家里去。” “孤儿怎么了?我可听说他在学校里成绩一直都是在安适之上啊,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的妹妹,不得已弃学而已。这么有情有义的男孩,不知多可贵。” “可贵什么呀?弃学?他不弃学能怎么办?他还不是考不上大学,无法跟我们女儿共同进退吗?林自得就不一样了,他家庭完整,父亲又是村干部,整个大明村半壁江山都是他林氏家族的,女儿不远嫁,最适合她的就是林自得了。” “肤浅!太太啊,嫁人不能只看到眼前知道吗?首先得看人,再看能力。” “别说了,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那个图命强一点都不了解,全凭感觉就想女儿跟那样一个家庭的孩子发展,我的女儿,绝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胡母气得满腔怒火,胡父早餐还没吃完她就把餐具和食物收走了。 与胡母沟通不来,胡父无计可施了。 乡上初中即将开学,身为教师的胡父胡母今天得去学校。 两人各自推了一辆单车出门,还在因为大清早为胡安适择对象一事辩论而相互不理睬。 刚骑了一段路,看到林自得正在路口徜徉,他的全新“凤凰牌单车”摆在那儿特别耀眼,一个人踱步,像是在等待着谁。 胡母欣然迎凑了上去,胡父则黑着脸停留在她身后。 “小林啊,你怎么来我们队了?” 林自得见到胡父胡母竟然没有一丝笑脸,他仍旧没有称呼他们一声。 “我来找胡安适的,她在家吗?” 胡父一张黑脸对林自得厌恶到了极点,显然他不是因为初次见面而不叫人,他根本就是目中无人,不懂礼节的人。 大上午出门遇到他真是晦气,胡父踩着单车直接冲走了。 也就胡母爱搭理他,即使林自得没有尊称她一声婶儿,她也会回答林自得的问题。 “安适呀,她大清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那她去哪儿了?” 胡母说:“这不我们红梅大队里有两个“五保户”老人嘛,她明天就要去省城上大学了,今天给两个五保户家挑水,劈柴去了吧!” “呵,我这同学真是有一副菩萨心肠啊!婶儿,我先走了。” 他扭身便上了单车离开了胡母的视线,胡母还在为他刚刚叫出这声“婶儿”洋洋得意着。 看准女婿怎么看怎么喜欢,胡母对他的要求层次过低,见面不叫她,临走时叫一声她也很满足。 林自得在红梅大队主道上游行了半个小时了,他找不到胡安适的落脚点,更不知那两户“五保户”老人家具体是哪家。 遇到一个担着谷箩的中年农夫,裤脚挽得老高了,满脚都是泥。 农夫主动跟林自得打招呼了:“哟,这不是百花大队的大学英雄吗?怎么来我们村了?” 林自得似乎很瞧不起农民似的,农夫靠近他时,他稍稍捂住了鼻子,嫌他满身的汗臭味。 “我来找你们大队的胡安适,请问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安适呀!”农夫返身指着前方路口说:“她在蔡五家,从前面路口进,那个只有一间的土房就是他家了。” 农夫感觉得到林自得嫌弃自己,跟他说完话挑着箩筐加快步伐走了。 林自得一声谢谢还没来得及说,或许,他认为根本不需要说。待他踩着单车超越农夫,再次从农夫身边走过时,农夫直摇头感慨:哎,林家人果然都是目中无人的啊,整个村的人都那么和谐,就多了这么一锅带老鼠屎的汤,贼他妈难喝! 不止是这位农夫觉得跟林捡沾亲带故的林氏家族的人难相处,多数不姓林的村民都有同样的感觉,但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林捡在任多年,村里地段好的农田和茶山全都分配给了林氏家族的人,别人分到地段差的从来都是忍气吞声,多年形成这样的局势,村民自己也习惯了。 顺着农夫指引的方向,林自得来到了胡安适所在的“五保户”家附近一带。 胡安适自打上小学起,就是红梅大队品学兼优的优等生。从她会打扫家务开始,她经常到大队几户五保户家做义务工。过去红梅大队五保户有五六人,至今过世了三四户,只剩下两户了。 挑水,砍柴,帮老人洗衣服换洗床单,到村里稍微富有一点的家庭收集蔬菜运送给五保户家,这些事胡安适做了五六年了。 红梅大队每个村民都熟悉胡安适,过去放学只见她为帮助他人而在大队里穿梭,大队村民送她美称:菩萨忙。 第18章 菩萨与五保户 “菩萨,今天忙不忙啊?” “还行,婶儿,出工了?” 肩上挑着一担水的胡安适遇到红梅大队的村民,总是会很有礼貌的尊称别人一声。 每个中年妇女特别喜欢这个爱笑,喜庆,还学习成绩好的女孩,总是在背后议论谁家儿子娶到胡安适这女孩真是祖上积了德了。 与妇女擦肩而过后,胡安适搁下肩上的担子,尴尬的说:“婶儿,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菩萨呀!我……这太讽刺了。” “讽刺啥呀!”妇女回过身,心情妹美美的夸赞着:“你就是菩萨心肠呀,队上那些过世和活着的五保户谁没有得到过你的帮助呀?大伙就是把你当菩萨嘛,谁会讽刺你呀?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必定可以安稳又幸福过一生的。” 好人家! 胡安适的心思随着妇女的离开而渐入惆怅。谁家里才是好人家呢?那个她认为是好人的男生,心里喜欢的是别的女孩,好人家又在哪儿呢? 胡安适把一担水挑到了蔡姓五保户老人家,那口盛水的大缸已满,胡安适终于可以安心了。 老人坐在木板床上,一间大屋只有一个窗口,木板床边直触土砖墙面,屋里没有一丝布置,五保户老人所住的屋子由过去村委建造,吃喝拉撒全都在这间屋子里。 “安适呀,累了吧?你快歇着吧!”每逢胡安适来他家做活,老人心中万分愧疚。欠了小姑娘那么多,也不知今生该怎么还。 “没事,不累。”胡安适来到床边跟老人报备着:“蔡爷爷,水缸满了,干柴又给您储存了一个月的量,这两三个月里,您都别去山上打柴了,知道吗?” 这番嘱咐,老人老泪纵横。布满老年纹路的脸颊和手背交织着,只想擦干泪水跟胡安适倾吐自己内心的感恩。 “爷爷听你的。”老人伸手到脏不溜秋的枕头下掏出了一块钱,颤颤抖抖将钱塞到胡安适手中:“安适,爷爷这个月领了村委的补贴,有一块五毛钱呢。这不,听说你明天就要上大学了,爷爷想表示一点自己的心意,你别嫌弃啊!” 手上握着老人的补贴金,胡安适刹那间红润了眼眶。 任凭自己为老人做过千百件好事,这一块钱,她觉得自己要是拿了一定会折寿又短命。 “蔡爷爷,您的心意,我真的领了,可这钱,你比我更需要,您得自己留着。”胡安适强行把钱退还到老人手中。 老人惭愧的低着头说:“安适嫌弃不是?” “当然不是,蔡爷爷,我是最幸福的,我能跑能动,自己可以做工挣钱,爸妈是有工作的人,我从来不缺生活费,不愁饭吃。相反,我看到您,无人照顾,腿脚又不便,去省城上大学了,会很放心不下您。” 老人宽慰道:“别担心呀,爷爷又不是不能动。安适呀,你不要挂念我们这种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你心里要想着我们的后辈人,知道吗?” 胡安适未能听懂老人的话中之意,显露出困惑的表情凝视着老人。 老人接着述说着:“你别看爷爷老眼昏花,可爷爷八十几岁了,是经历过战争的人哦。”也许是回想起了过去不堪回首的记忆,老人的眼睛瞬间模糊了:“那时候呀,爷爷有妻子,也有孩子,就是抗日战争爆发,爷爷有任务在身,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儿,所以,活在当代,爷爷就成了五保户。那个年代,偌大的中国为什么会被日本那样的弹丸小国给欺凌?就是因为国人不够团结,国家不够强盛。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了,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普及了,我们都不需要承受战争之苦了,国家安稳,世界和平了。我们只需要自身努力,就可以活下去了,这样的时代,太幸福了。你是我们村仅有的大学生,你心肠好,爷爷认为你是有能力改变村里人的命运的。安适,你一定要好好读完大学,你不仅仅是要做村里考大学的英雄,你更要成为一个不负盛世,给村里后世创造更好存活条件的人。” 此前,胡安适从来没有跟老人如此深刻的聊过天,她知道老人是走过战争年代的人,但不知道他的妻儿都葬身在战争里,更不可想象这位重情重义的老人在失去妻儿后选择独自过完一生有多孤寂。 老人没有对胡安适说过这番话前,胡安适想过自己的人生就是大学毕业后,成为一个农业技术研究人员,然后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听到老人这番后,她的心似乎跟随着老人的意境到达了另一个起点。 成为一个为村民后世创造更好存活条件的人! 她怀疑着自己:我能有那样的能耐吗?就算上了大学,我就可以改变全村的命运了吗? 这样任重道远的艰巨任务,胡安适不敢贸然承诺。 “蔡爷爷,上了大学,我一定会努力的。但是,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而已,没有改造全村人命运的能耐呀。” “爷爷相信,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等你上了大学,打开了知识面和眼界格局,你一定会有信心的。” 老人一生阅人无数,论人品,胡安适是他心中当之无愧的活菩萨。他了解胡安适有一颗能容纳世人的心,只是缺乏征服一切的野心,毕竟她只是个女孩。 或许有一天,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位跟她志同道合但比她更具野心的人,胡安适便能一展潜能了。 跟蔡姓五保户老人聊天受益颇大,铸就了胡安适征战大学的决心越发坚定不移。 此刻开始,她对人生的规划不再只是随意结个婚,生个孩子,有份稳定的工作,这么潦草无趣的度过一生。哪怕要结婚生子,她也要找一个配得上自己雄心的男人结婚,然后与之并行,实现遥远又有趣的梦。 胡安适要离开蔡姓老人家了,准备上单车时,突然见林自得迎面而来,嘴里大喊着她的名字:“胡安适!” “林自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特意来找你的呀!” “找我做什么?我没空!” “别说你没空,我就一直等你,等到你有空为止。” 胡安适懒理他,骑着单车来到另一五保户李姓老奶奶家。 “李奶奶,李奶奶!” 还未进门,胡安适的声音已经传入到李奶奶耳边。 李奶奶步伐矫健来到屋门口,对胡安适的道来甚为欢喜:“安适呀,快,快进来。” 林自得放好单车,跟随胡安适一同进了李奶奶的家门。 老人的房子比蔡姓五保户的房子更不堪入目,一间土房子门都没有,一块随风飘零的麻布就是她的家门。 林自得走进家门闻到一股臭味,又将手稍稍捂着鼻子,看似十分嫌弃。 胡安适在她家的水缸和灶台边到处巡视,嘴里抱怨着:“李奶奶,你怎么自己把水挑满了?你的腿风湿好了吗?” “时好时坏!”李奶奶对站在屋里的林自得起了好奇心,这个男孩,看着怪怪的,不说话,也不与人打招呼,还喜欢用手捂着嘴,这么嫌弃不知他来干嘛:“安适呀,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林自得这才对李奶奶勉强挤弄出一丝笑容。 胡安适直言道:“不是,同学而已!” 林自得被“同学而已”四个字刺痛了耳朵,上前问道:“什么叫同学而已啊?” “同学而已,就是除了同窗之情,再无其他交情,懂了吗?” 林自得被气得头昏脑涨,由于还有一肚子话要对她说,胡安适现在惹他生的气他咽下了。 胡安适把李奶奶拉到椅子上坐着,并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块钱交到她手上:“李奶奶,这个给你,我明天就要去省城上学了,会有四五个月不能来看你,这是我和我爸妈的一点心意,你拿着。” 李奶奶感激涕零着:“用不着,孩子,奶奶还可以在队上出工,你自己留着用啊!” “出什么工呀出工,您能少出去干活就少去干,自己的腿总是疼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我心疼呀!钱您一定要拿着。”她再次从另一边裤子口袋里掏出几片膏药塞给她:“这个是我爸爸在学校找人熬制的药膏,听说对风湿疼痛有很好的疗效,疼的时候记得贴。” 李奶奶不知该怎么感谢她,胡安适和家人对红梅大队的五保户老人总是出钱出力出物资的,李奶奶深感受之有愧。 “这,都给了我,我怎么敢收啊!” 林自得眼中,觉得李奶奶这句话就是昧着良心说的客套话,他看不下去,插了句话:“又不是没收过,还在意这一回吗?” 他十分傲娇的模样惹得胡安适极度反感:“林自得,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林自得辩驳道:“我说错了吗?假惺惺的,要就要了呗,难怪我爸总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奶奶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挫伤,她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可怜之人啊,可有什么办法?生错了年代,个人的命运并不是自己能改变的。 当她低眉之时,胡安适读懂了她眉宇间那股沧桑,好恨林自得对老人的不尊重,她起身冲他责备道:“你给我闭嘴,你别提你爸,我们红梅大队的人恨你爸的人多了去了,你出去!” 第19章 五保户的呐喊与忧伤 胡安适的话让李奶奶起了疑心,她不禁质疑着问道:“这人的爹是谁呀?” 胡安适不敢搭话,因为她深知李奶奶也是恨林捡的人。 哪知,林自得倒是无所畏惧的说了出来:“我爸就是大明村村主任林捡。” 不说还好,说了自己是林捡的孩子,李奶奶狂躁不已,她在凌乱的床头摸到了一把锄头,拎起锄头便往林自得的身上扑砸而去。 林自得胜在逃命利索,迅速退了几步让李奶奶扑了个空,他指着李奶奶骂道:“你这老太婆是不是疯了?你敢打我?我可是我们村里的大学生,砸死我你赔得起吗?” 李奶奶心酸含泪,怒火冲天反驳着:“你是林家人,就你们这种族根的品性,你上了大学也是个祸害,还不如让我现在一锄头把你挖成两截送你归西。” 难以想象,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为何会如此痛恨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甚至想将他置于死地。在胡安适心中,李奶奶热情祥和,断不是一个残忍的老太婆。 不知此刻是为何,竟然说出要砸死林自得的话。 “神经病,脑膜炎!”林自得骂骂咧咧的,还不断在屋里吐口水,随后,他逃离了李奶奶的家。 剩下李奶奶和胡安适婆孙俩人,李奶奶此刻伤心着,伤心的程度,也许是胡安适无法理解的。 “李奶奶,你没事吧?你不是没见过林自得吗?你怎么会这么痛恨他呢?” 李奶奶轻描淡写着:“他们林家人,祖祖辈辈,就没一个好东西,欺负人,不是从现任村主任林捡手上开始的。”说着说着,李奶奶满脸褶子的脸颊已是泪两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这个年代的五保户的吗?” 胡安适摇摇头,特想听老人说过去的故事。 李奶奶孤单多年,早已想找人倾诉自己一生的委屈。 “我本不是大明村红梅大队的人,十四岁嫁给我的丈夫,来到大明村,我的丈夫跟林捡的父亲在公社一同任职,那时候,我丈夫李家财势不亚于他林家,堪比地主之家,有田有地,且世代文人,祖上文人更是到达过北京,上海和武汉。是林捡的爹,贪图我李家的财产,联合他林氏族人,诬陷我丈夫和他的兄弟是篡军反党人士,从此,我丈夫入狱,李家因此没落。我能活着,活到现在没被他林氏后人整死,真是福大命大了。我没有再嫁,守着丈夫的家到现在,孤苦伶仃的度过了一生。现在的林捡当大明村村主任已经连任三届了,六年的时间,他苛扣镇上给我们五保户的每月五块钱的补助金,蔡老哥还能领个一块五毛钱,我李刘氏老太婆,不仅一分没领过,他林捡还把属于我的农田分配给了他林家亲戚,把我的茶山也瓜分给了他的亲戚,还有我现在住的房子,原本他家现在住的房子的地基才是我的家,我是被他爹赶到红梅大队来的。安适啊,你说我该不该恨刚刚那个孩子?虽说是他的爹和祖辈造的孽,可他们的后人也来辱没我,欺负我无后,你说还有比这更坏的人吗?”李奶奶痛心疾首捶打着心口,心中的怨,心中的恨,心中的痛,和过去一切的一切被翻出,已让她年迈的身躯无力承受。 看到李奶奶崩溃的泪水,看到她因为回望过去而加注在身上的伤痛,胡安适已无法淡然。 泪如泉涌,好恨自己不能为李奶奶解除痛苦,好恨自己微薄的能力无法给她呵护。 历史被翻开,胡安适相信李奶奶句句是真言,她更相信,林捡,林自得他们的天性就是自私自利,又喜欢欺压别人的人。 通过与两位五保户老人的这番交流与倾诉,胡安适在回去的路上内心五味杂陈。 过去那个年代,是她不可想象的年代。 过去的大明村人,也是她无法再接触到的。 凭自己的感觉,和林自得跨到李奶奶家屋子里的行为表现,她连朋友和同学都不再想跟林自得做了,反感厌恶到极致。 偏偏在回去即将到家的时候,林自得在她家不远处等着她了。 胡安适不想理他,踩着单车欲从他身边穿过。 林自得特意等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行。他站在路中央摊开手臂:“胡安适,我有话跟你说。” 胡安适从单车上走了下来,对他没给过一秒好脸色。 “我没话跟你说,请你让开。” 当她准备绕路时,林自得握住了她单车的扶手。 “别走,我真的是特意来找你的。给我十分钟就行,好吗?” 胡安适心软了,也妥协了。 “有话快说。” 林自得欣喜微笑着:“安适,接下来这番话,我是很认真的跟你说的。在表彰大会上,我爸妈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你了,他们非常喜欢你,也鼓励我跟你处对象。我知道你现在要上大学,没有结婚的想法,所以,我想我们先定亲,让双方父母都见上一面,等他们都认同了,然后我们再一起上大学,大学毕业我就娶你,成吗?” 胡安适由始至终保持着看戏的心在听他说话,不回答反而回问着他:“你觉得成吗?” “我觉得成啊,你们家是文人,配我们林家这家势,太完美了,简直就跟小说里的王爷和大家闺秀一样。” 胡安适好无奈,只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你笑什么?” “你说我笑什么?我笑你和你爸妈一厢情愿得太出格了。”胡安适牙尖嘴利的跟他辩论着:“林自得,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娶到我啊?我告诉你,我根本瞧不上一动手就被图命强摁在地上打得毫无还击之力的软弱男,我也瞧不上会对一个五保户老人爆粗口吐口水的素质缺憾男,我更瞧不上一个只懂得靠欺压村民而获利的家族。你们林家,我高攀不起!再见!” 林自得听了这番话即刻被激怒,使尽全力按住了胡安适单车的扶手,眼神凌厉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可以瞧不上我,但是你凭什么侮辱我的家族?” “侮辱?呵,林自得,我绝不可能侮辱得了你的家族,你要想想,为什么我们红梅大队的人对你的态度完全不同于你们百花大队,这里面的故事太长太长了,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听过。” “那你听到过什么?别人在你面前挑拨说我家族人的坏话你就信了?” “谁要挑拨?我跟你林家非亲非故,别人为什么要挑拨?真是可笑。”胡安适将他的手推开了,并凶神恶煞的警示着他:“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打扰我,跟你结婚,下辈子都不可能。” 林自得容不得一个女生这么待他,胡安适说了一堆伤他的话想要轻易走掉,被激怒的他无法甘心罢手,一再纠缠下,胡安适的单车被他用力控制住了。 无论胡安适怎么推挤单车,单车还是无法往前走动。 从不轻易发脾气待人温和的胡安适被不喜欢的人纠缠到恼羞成怒,怒不可遏的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抬起脚往林自得的腿踢了上去。 林自得一忍再忍,即使已怒发冲冠,仍旧对胡安适保持着最后一点耐心。 今天就纠缠到底了,他见胡安适家附近一带无人,他干脆从胡安适身后环抱住了她,还死皮白赖跟她表白着:“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想娶你!安适,你答应我好不好?我保证这辈子会好好对你的。” 胡安适被吓坏了,她扔掉单车,大声呼喊着:“救命啊……” 乡路上没人过路,但路口那边走来了三个人。 他们便是刚刚从镇上工地干活回家的图命强和付昂,张翱三人。 听到有人喊救命,三人同时停住脚步,四处寻望。 付昂最先看到前方土路上站着一男的在占一个女的便宜:“哥,大白天的不是有人要犯罪吧?” 图命强放眼望去,那个呼喊救命的女生的声音像极了胡安适。他不敢多想,拼了命往胡安适那边跑了过去。 将要到达胡安适身边时,他冲锋而来,双腿腾跃起踹向林自得,把林自得踹飞跌落在地。 “你没事吧?”图命强将受惊的胡安适护在身后,她直摇头。随后,开始让付昂和张翱拎起林自得找他算账。 他坏坏的样子步步逼近林自得:“孙子诶,我说你胆子挺大的呀,大白天在马路上也敢轻薄良家少女。” 林自得使劲甩开付昂和张翱的手,怒斥道:“什么轻薄?胡安适以后会成为我妻子。” “放屁,永远不可能!”胡安适大声的回呛着他。 林自得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图命强还笑话着他:“你看,胡安适都否认了,你这就是轻薄她。”他缓缓扎起衣袖,捏紧拳头在林自得眼前晃来晃去:“既然你是轻薄人家姑娘,那我可要见义勇为了。” “你想干嘛?”林自得身躯下意识往后倾着。 图命强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起他跟林捡篡改自己的试卷名这事恨得牙痒痒的,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怎能放过这种可耻之徒呢? 他一拳往林自得脸上挥了过去,直接把林自得打到地上。 拳头说来就来,林自得毫无防备。 “你敢打我?”林自得含痛爬起来欲跟图命强拼命,刚挠上去,付昂和张翱就嵌住了他的双手,林自得青筋暴出,大呼着:“放开我!” 第20章 遇上图命强 四肢肌无力,被两个小男生嵌住双臂,林自得无论怎么使劲也甩不开付昂和张翱。 图命强欺压他上瘾了,躁动的肢体起冲突,言语上也尽情的侮辱。 “诶呀,林自得啊林自得,我现在真的觉得毕了业实在是太好玩了,我打你都没有学校老师管了你说气不气人?” 林自得威胁着说:“我会让我爹收拾你的!” 图命强淡雅如初,毫不畏惧还击着:“你叫你爷爷来我都不怕,警告你,以后不准再骚扰胡安适,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听话,对我朋友动手动脚的,我会很生气的。滚!” “滚”字说得特带劲,林自得吓得推着单车落慌而逃。 为了答谢图命强,付昂和张翱三人为自己解围,胡安适想把他们三人请到家里做客。 “图命强,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了,你和你的朋友到我家去歇歇脚,或是吃个晚饭再走吧。” 图命强拒绝着:“不了!太给你爹娘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每天都是我做好饭菜等我爸妈回来吃,他们能有什么麻烦的!而且,同窗一场,我明天就要去省城上大学了,半年才能回来一次,就不能同桌吃个饭?” 付昂和张翱肚子早已饿得呱呱叫,来到图命强耳边细声的劝说着:“哥,难得有人不嫌弃我们脏,愿意叫我们吃饭,我们到家还有很长一段路呢,要不就留在这个姐姐家吃个饭再回去吧。” 张翱接着说:“是啊,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图命强满心无奈瞪着两人,胡安适又加以劝说,最终,图命强厚着脸皮,带着付昂和张翱赶往胡安适家中蹭饭了。 付昂和张翱踩着胡安适的单车玩耍着,两人家里都是苦寒之家,从来没有过单车。这玩意在他们手上简直成了稀世珍宝,沾了图命强的光,他们今天骑上了“凤凰牌”单车。 可两人都没有技术,单车在他们手中只是学骑的工具而已。 “你瞧他俩,一辆单车玩得这么尽兴。” 图命强道:“你是工薪阶级的人家的女儿,有辆单车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对于我们这种苦农家庭,单车可是跟原子弹一样罕见的。” “你这说得也太夸张了,原子弹都来了!” “可不是嘛,美国日本,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有核武器,原子弹什么的,但过去我们自己国家没有,因为国家穷啊,自己造不出来又购买不到,你说稀奇不稀奇!” 胡安适温尔笑了笑,图命强这人,说不出什么感觉。平时吊儿郎当,学习成绩却那么好,说他人好善良吧,可对林自得总是拳脚相向。胡安适甚至都记不清楚自从上学以来图命强跟林自得打了多少次架了,次次都是他毫不心软把林自得打得满地找牙。 “图命强,你好像很关心国家大事啊?” “那当然,国家的事,匹夫有责呀。” “但是,当一个人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好的时候,还有资格关心国家大事吗?” 图命强质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说我吗?” “不是不是!”胡安适摇着头解释道:“我只是打个比喻而已。” “哦,关心国家大事又不是让你上战场打仗,像我的话,虽然只是一个农民,做的也只是世上最底层的活,但这与我关心国家和社会不冲突啊,世界和我们国家发生什么大事,我很想了解,所以,我经常会买报纸看,民间的,军事的,社会的,都会关注。” 简单的聊天,图命强瞬间将自己的伟岸形象在胡安适心中高度提升。 不了解,真难想象图命强这种看似外貌不扬的农村小伙会去关注国家和社会大事。 走到路边分叉路口,有一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挑着一担谷箩,箩筐里面装的都是茶山上采摘下来的茶球,一两百斤的重力压弯了她的腰背脊梁。 挑着茶球的中年妇女恰好是胡安适家对面的邻居,她主动凑上前去打着招呼:“婶儿!” “安适呀!”中年妇女早已疲倦不堪,放下肩上的担子干脆歇歇脚。 “摘了这么多茶球呢?累了吧?我帮你挑回去吧!” 图命强制止了她,夺过扁担,霸气的对她说:“你当我这大男人在这儿是摆设吗?这种体力活是你这大学生干的吗?前面带路去,我来帮这位婶子挑回去。” 在没有父母的年月里,图命强凭一己之力撑着他和妹妹的家。家里的农活他一手包办。 农活干多自然成习惯,别看他个头不够高大威猛,但挑两百斤重担的他毫无压力,轻轻松松的上路,还能一边跟她们聊天。 中年妇女向胡安适赞赏着他:“安适呀,你这朋友可真心肠呀,你这么乐于助人,连交的朋友都这么热情,真好!” 图命强开着玩笑说:“婶子,你别这么夸我,不然我会上你家吃晚饭了!” “可以啊,就怕你嫌弃不去!” “哈哈哈……下次有机会,一定去!” 说是在胡安适家附近,前后也有一公里多远的路程。胡安适和图命强把一担茶球给中年妇女挑回了家,中年妇女激动到不知该怎么感谢他们,还说以后压榨了茶油后要送一瓶给图命强,农家自产的茶油虽说很金贵,图命强怜惜农妇的不易,拒绝了。 助人为乐,与人为善,是一件那么令人开心的事。 上学时书本上和老师都是这么教的,图命强这样的男生心并没有胡安适心善,细腻,他只是觉得有男人在,体力活就不该落在女人肩上,在家对妹妹呵护惯了,当时对胡安适,大概这是这种呵护之情,别无其他。 回胡安适家的路上,图命强昂扬向前,念道:“哎,帮助别人原来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呢,我从前都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的心本来就是善良的。” 图命强有些所谓的男子汉气概,他不屑胡安适夸他心善:“切,别骗我以后要多帮助别人,我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有些人,总喜欢口是心非,有心做了好事,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好心。 胡安适又对图命强了解更深澈了,这样的图命强,在她眼中尤为珍贵。 他还是多年前那位热心的少年,遇到女生有难,他从不袖手旁观。遇到权贵霸凌,他会拼尽全力,想尽奇招反抗。 这是胡安适心中的少年,他至今未变。 她也想在他面前有所表示,留下图命强在家吃饭,她把柴灶上挂着熏的腊肉选了一块最大的洗了炒了。 做好饭菜,胡安适和图命强,付昂张翱四人已经围坐在桌边了,桌上的菜,看着直咽口水。 四人都不敢动筷子,因为,胡父和胡母还未到家。 晚餐丰盛极了,平日胡安适一家很节俭,即使是工薪阶级的家庭,每天每顿饭菜也是有一荤一素,少量搭配着。 今晚桌上有四个菜,三荤一汤,胡安适把自己优秀的厨艺展现得淋漓尽致。 图命强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正式的饭菜,他发表着自己的言论:“色香味俱全啊,胡安适,将来哪个男人娶了你,真是有福了。” “胡说什么?”这句话听得她愁心似海,为什么要说哪个男人?我只想你娶我而已! 她的心声,不可展现在图命强面前,她的心声,也是图命强半辈子读不懂的经书。 看着他们三人咽口水饥饿的样子,胡安适心疼了。 “你们干了一天活都饿了是不是?要不别等我爸妈了,你们先吃,早点回家,不然天都黑了。” 付昂和张翱喜笑颜开,拎起筷子就准备开吃。 图命强迅速拿起筷子,用筷头敲打着他俩的手,训斥道:“有没有点规矩和礼貌了?这是在人家家里做客,长辈还没上桌子就开吃,像什么话?” 他训斥人的样子,很有领导风范。但胡安适还是不忍心看着他们挨饿。 “没关系的,图命强,你也先吃,不用等我爸妈了,他们这个时候还没到家,可能是学校有事耽误了。” 图命强一板一眼瞪了他们三人一圈,态度坚决的说:“不行,不管等到什么时候,长辈没上桌,绝不可以开动。”他较起真来的时候,吓得胡安适在自己家都不敢自己做主了。 大家一同再继续等待着,等待也特别无聊,胡安适特意打开了话题了,问道:“图命强,我们聊聊天吧。” “好啊,你想聊什么?” 胡安适问道:“刚刚我一直很好奇,你能主动帮助别人,说明你心里是充满着柔情的,可是,为什么你每天会对林自得大打出手呢?你不觉得他被你打很可怜吗?” “你同情他?”图命强问。 “我不是同情他,我只是用你经常揍他这件事打个比喻而已。” “懂了!”图命强一本正经的解释着:“我其实没你想的这么暴力,相反,我很不 第21章 把酒言欢又失乐 胡安适怎么会不知道林家人专门欺压村民呢? 在红梅大队的五保户李奶奶口中,她已经得知了林自得的爷爷是怎么欺凌李奶奶丈夫一家的了,还听说了林捡眼界格局小到连五保户每月几块钱的政府贴补资金也会苛扣。 如此恶人,坐在一村命脉的至高交椅上,实在是一村人的悲哀。 有时觉得打架和欺负别人不够体面,但图命强揍林自得,跟林捡对抗,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开心呢? 胡安适笑着感慨着:“我懂了,这大概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图命强听着这话觉得哪里不对劲,问:“你说我是恶人?我不恶好不好?主要是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这时,胡父胡母回来了。 四人赶紧起身站成一拍,胡父胡母瞅着三个脏兮兮的男孩,满脸狐疑。 “叔,婶儿!”图命强领着付昂和张翱齐声喊道。 “哟,家里来客人了?”胡父问。 胡安适立即给他老两口介绍着:“爸妈,这位是我的同学图命强,这是他们大队的付昂,张翱。” 图命强,这个名字同时出现在胡父胡母耳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胡母即刻拉下了脸,很不想待见图命强和他的朋友。不是因为他们一身脏兮兮的,而是因为胡父有心招图命强做女婿,恰巧他现在就出现在自己家里了。 他的到来,乐坏了胡父。 胡父热情的招呼他们坐回饭桌,还把自己珍藏的“老白干”拿了出来,与三位小伙子畅饮热聊。 胡安适与母亲胡母在四个男人的饭桌上完全插不上话,只有胡父,遇上一点白酒就开始释放天性了。 图命强和付昂,张翱的一生中,这是第一次接触到酒这玩意。 跟胡父碰杯的第一口,三人把酒当茶喝,半盏老白干一次入喉,三人被烈酒呛得面红耳赤,咳个不停。 胡母看在眼中特窝火,想发脾气。但作为知识分子,她的教养告诉自己,对第一次上门的客人不能这么过分,她忍了,即使看不下去,也一忍再忍。 心里不爽,胡母吃了一碗饭早早退场回房间了。 图命强已经开始头脑发昏,看到胡母一声不吭离桌回房,他疑虑了:“婶儿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在这喝酒啊?” 喝上头的胡父直接怼道:“不用理她,叔叔陪你们就行啊!” “谢谢叔!” 坐在一起相处起来,胡父感觉图命强比林自得舒适了百倍。他一直想再见见这个小伙子,早上还想着,可能的话,跟他坐在一起,整几杯酒,聊聊天,多了解了解这个很有眼缘的男生。 早上才想,晚上便实现了,胡父自然不会错过与图命强深聊的机会。 “你这么小就开始在外面做工挣钱了?” 图命强答道:“我都满了十六岁了,不小了,付昂和张翱才十五岁呢,不照样出去干活了,穷人孩子早当家嘛。” 胡父很满意的点着头:“嗯,不错,命强,这名字也不错,你爸妈是希望你的生命强盛坚硬才这么取的吗?” 图命强呵呵笑道:“很多人都是这么以为的,其实不是。正值强盛年代里,父母希望我长大了以后能铭记自己出生的时代,这个年代里出生的人,命都应该强吧!” 作为一个教书先生,胡父最喜欢这种有寓意,且关联着近代历史的名字了。 “嗯,好名字,你父母活着的时候,他们应该也是很有文化的人吧?” 图命强惭愧一笑:“哪里能跟您这样的文化人说自己父母是有文化的人?我父母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民罢了,也是靠自己的劳动挣钱糊口。” 胡父特喜欢跟他聊天的感觉,他很谦虚,说话更加委婉,不会让胡父有陌生感。每回答胡父一个问题,会让胡父觉得他对胡父满心的尊重,却又看不到图命强故意迁就他的心思。 付昂和张翱尚且年少,书也没读几年就跟着图命强外出干活挣钱了,知识分子聊天,他们俩插不上话,只会埋头吃菜,喝酒,并认真聆听知识分子的聊天内容。 最为震惊的是胡安适,曾经以为图命强的名字取得过于随意,以为是他的父母想让他接地气,好养,所以将名字取得贱皮了些。 没想到他的名字还有这层寓意。 世人是应该牢记历史,好的历史,应传承后世,错的历史,应吸取教训,在未来整改。如此才能使民族进步,强盛。 酒,是个好物种,有时候,它也是个害人的物种。 天黑后,不胜酒力的付昂,张翱贪杯,已经在饭桌上趴下了。 图命强一直用坚强的意志掌控着自己,每被劝酒一次,他都告诉自己:永易一个人在家,我得安然回去。 胡父跟他干杯后,忽然头脑发昏,问道:“命强,我把我女儿许配给你,怎么样?” 胡安适目瞪口呆的问道:“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图命强尴尬不已,他对胡安适可从来没有动过歪心思啊!想想都觉得自己不配,不知胡父怎么会看得上他,还要把女儿许配给他。 “爸没胡说,安适,你相信爸爸,爸爸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命强的命一定很强,比那个林自得顺眼几百倍。” “叔,我……我不配呀!”图命强没有说出自己早已心有所属,只是用一个不伤胡安适自尊的话答复着胡父,他宁可着贬低自己。 胡安适岂不知图命强比林自得好太多了,可只有她知道图命强对凌寒一往情深,她算得了什么呢? 房间里的胡母一直关注着他们的谈话,听到这儿,她再也不能无动于衷把自己关在房间了。 胡母火急火燎的来到饭桌前,大声怒斥着:“几杯酒把你喝傻了吧?几杯酒就让你把女儿免费送人了?女儿是我生的,送人也由不得你说了算。” 胡父想在图命强面前维持着一家之主的自尊,与胡父恩爱了大半辈子,今天终于对她拍桌子发火了。 “什么叫把女儿送人?我在给女儿找一个合适的对象。” 胡父一怒,图命强和胡安适乃至趴在桌上睡觉的付昂与张翱全都吓得站起来了。 胡母气的青筋暴露,拉着图命强肩膀衣袖讽刺着他:“合适的对象?你说他吗?你看看他的样子,穿得破破烂烂的,一身的灰尘泥土,我的女儿只配得上这样的对象吗?” 胡父侧脸观察了一眼图命强,他看到少年那张脸上写满了自卑,看到少年的心被一个不可理喻的大人中伤滴血,甚至看到少年被践踏的尊严散落一地。 如此羞辱图命强的话,付昂和张翱也听不下去了。 付昂为他辩驳道:“婶儿,命强哥可优秀了,您别嫌弃他。我们身上脏,是因为我们干的活就是泥地里脏活。” 胡安适心急如焚,图命强被她的母亲如此言语相击心里一定很难过,可向来乖顺的胡安适不敢跟父母辩驳。当胡母羞辱图命强的时候,她站在旁边只能干着急,不敢指责胡母来维护图命强。 胡母这次的行为,是胡父认为胡母最缺乏知识分子教养和风范的一次。无论怎样,图命强和他的朋友上门皆是客,纵使心有不满,也该等人家走了背后关着门说。 胡父一怒,抬起手臂指向胡母,眉宇间展现出胡母从未见过的怒相:“你……” 他想咒骂胡母什么来着,图命强担心他们一家闹得不愉快,急忙将胡父的手拉下:“叔,别吵别吵,没事没事,啊!这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您一家了,等我挣了钱,我再请叔喝酒。” 图命强极力制止了胡父跟胡母的冲突升级,跟胡安适道谢,道别后,他领着付昂和张翱急急忙忙离开了胡父的家。 胡父像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战役,丧着脸坐在椅子上。 胡母越瞧她越不顺眼,凶道:“把碗筷收拾了,不要什么都等着我来做。” “我收我收!” 父母吵架,胡安适由始至终不敢吭声,即使看到自己心爱的男孩被母亲羞辱她也不敢多说。胡母发这脾气发号施令,胡父不执行,她马上执行了。 很久以后,胡父的心平静了,和胡母坐在黑白电视机前看了会电视,两人不曾说过一句话。 两人看了一部老旧的电视剧,恰巧看到电视画面里一个男人扇了一个女人一巴掌。 胡父突然发言了:“看到了吗?女人这辈子,对象没找好,受罪的就是自己。” 说起对象这事胡母就来气,她反驳道:“也就你认为那个图命强比林自得好。” “他当然比林自得好,那林自得是个什么货色?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我看着他就上火。” “你看着他上火,我看着图命强更上火。你想他做我们的女婿,除非我死了!” 胡母气场强盛,胡父不屑与她一般见识,立马把自己的气势压了下来。 “胡太太,你看到的都是眼前的景象,你得把目光放长远一些懂吗?现在林家家族势力在大明村是盛行着,但世界在变,社会在变,以后的村选,民主和人权都会变,他林家不会一直这么盛行的,我敢说,未来发展几十年,林自得没有他林家家族势力,他不论是在外头还是在大明村,他都比不上图命强,我们的女儿,就该找图命强那样的潜力股,明白吗?” “明白你个冤头鬼,尽知道胡说八道。世界和社会再怎么变,村选也都是投票决定的,不管林家人怎么样,图命强都是不可能有出头之日的。” “妇孺之见!”胡父已经无法跟她沟通,跟她坐在一起看电视都嫌空气被污染,他丧气的离开椅子跑到床上睡觉去了。 第22章 送胡安适 明明只想吃一顿饭,没想到喝了一顿酒。明明只是想喝完酒就走,没想到遭来一顿羞辱。 图命强回到家里,图永易已经在床上睡下了,他细心的到柴房检查了一下,图永易应该吃过饭了,灶台上的大锅里,还热着他的饭菜。 妹妹没饿肚子,他可安心了。 明月高高挂,满天繁星忽闪忽闪,好似在嘲笑他今天得到了一顿羞辱。 图命强独自在自己制作的竹亭里躺着,仰视满天繁星愁深似海。 人生好漫长,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甚至是三十年,五十年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林捡和林自得父子觉得他命贱如狗,总是喊他“狗命强”。 胡母说他一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付昂的母亲也说他和他妹妹是偷菜的贼,是讨米的叫花子。 他这一生,好像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嘲笑他一文不值。 一辈子那么长,人生真的只能这样吗? 图命强跟这黑夜杠上了,越是回想村里人对他的坏,越是难以入睡。 他睁着双眼,静对明月与繁星,他问自己:生在这么和平的年代,我只能活得这么窝囊吗?我只能被人瞧不起吗?我永远得不到凌寒的心吗? 抗日战争过去了,新中国成立了,农田都属于农民了,选举也是追崇民主化了,这是多么美好的时代! 图命强越想时代的进步,越是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一生碌碌无为。他想做点什么,而且一定要做成功,要让村民相信他,要让所有人对他改观,看得起他。 想想自身能力,除了会种田种菜以外,只会当泥工砌房子了。这种能力,谈什么改变命运,改变他人的人生。 图命强忽然抿着嘴角笑了,大概是在笑自己异想天开吧。 惆怅的一夜已过去,他记得今天是胡安适这位好友去省城上学的日子,他让付昂帮他给高矮子请了一天假,特意一大早来到红梅大队的大马路上边等。 今天他不再穿得破破烂烂,第一次接了工钱的时候,他带着图永易去镇上特意给她和自己置办了一身行头,买了一个多月了没舍得穿。 送胡安适的这天,他特意穿了这一身,一双全新的解放鞋,一件比他更肥胖的白色衬衫,还有一条军绿色的西装裤,连皮带都是暗血红颜色的军装皮带。 他把白衬衫扎进裤头里,尽管昨夜没怎么睡,现在看起来依然精神抖擞。 没来得及给胡安适买礼物,他把前一阵子在镇上买给图永易吃的巧克力全都给踹裤兜里了。好在图永易没舍得吃,否则今天都找不到东西可以送胡安适了。 站在红梅大队的道路出口等啊等,声响嘈杂的拖拉机过去了一辆又一辆,总是问图命强上不上车,图命强不厌其烦的摇头拒绝。 等了近一个时辰了,图命强灰心不已,心想胡安适可能在更早的时间已经走了。 当他转身欲走回家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胡安适喊他的名字。 他欣喜若狂的回头奔向胡安适,那个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双手提满重物,都是带去省城大学需要用到的印花脸盆被子这些随身之物。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胡安适十分好奇他怎么会一大清早出现在红梅大队路口,而且,还穿得这么整洁,干净。图命强看穿她的疑问,没等她问,他立刻跟她解释着:“啊,我不是特意来送你的,是今天正好休息,我觉得你要去省城念书了,半年都难得回来一次,我呢,知道你过去在同学面前,一直挺帮助我的,老实说,我很感激你,你是我除付昂和张翱以外,唯一的一位朋友,所以,我必须得来送送你。” 他从胡安适手中接过了她的书包,和所有的重物,与胡安适漫步在乡道。 尽管图命强嘴里说不是特意来送她,可他能主动来,胡安适已很满足。加上昨晚他被自己的母亲羞辱了一顿,还担心图命强心里介意。 “图命强,昨晚上我娘说的那些话,你别生气,我代她跟你道歉。” “哎!道什么歉啊?”图命强毫无芥蒂,大方的说:“你娘说得也没错呀,是我自己不检点,到你家去也算做客,穿成那个鬼样子,确实给你丢人了。” “你不怪我娘吗?” “怎么会呢?” 见他如此大度,胡安适安心多了。 说说聊聊,路程已经走了百米远,可车子,一辆也没见到了。 图命强回身往后瞧了瞧,念道:“奇了怪了,你没来的时候,拖拉机过去好几辆了,怎么你来了就一辆也没有了呢?” 或许,是上天想多给胡安适一些与图命强单独相处的时光吧,为此,胡安适暗自窃喜着,巴不得没有车路过。 单独和图命强相处着,她害羞到低头不语,他总是问题不断。 “胡安适,你这倒霉娃,去县城赶火车出门这么晚,不会今天上午就一直没有车了吧?” 胡安适说:“没有车路过,那我只能走到县城去坐火车了。” “这么惨?”图命强喜笑颜开安慰着:“不过你也不用害怕,真没车的话,我就走路把你送到县城好了。” 胡安适忽然停下脚步,一惊一乍的说:“啊!我怎么这么笨?” “怎么了?” 图命强不得不跟着她停下了往前的脚步。 胡安适解说道:“既然你送我的话,干脆我把我的单车骑出来吧,你载我的话,没有车辆经过去县城也轻松多了。” 图命强过去都不会骑单车,恰好前阵子在工地上拿着泥工工友的单车练手学会了。能稳妥的骑单车,很快把技术也提升了,载个女生轻而易举。 他在原地等候,胡安适掉头回去骑单车了。 庆幸回到家取单车没有被胡母看到,否则必然问个没完没了。 胡母已经去自己的工作岗位了,胡父则正好要出门。对于女儿突然折返回来取单车,充满好奇心的他必然会关心问询。 “安适,你的行李呢?怎么回来了?” 胡安适了解父亲不讨厌图命强,还很喜欢他,她如实相告着。 “爸,我在路口遇到图命强了,他今天休息,特意来送我了。可是我们等了好久都没有车经过,我只能回来取单车让他再骑回来了。” 胡父摆正了自己的眼镜框,一边打量着胡安适的单车,又一边盯着她瞧了瞧。 “爸,你在看什么呢?” “安适,你上大学了,这辆单车对你来说,放家里只能收藏了是不是?” 胡安适点点头道:“嗯,我也不可能把它骑到省城去啊!” 胡父突发奇想,道:“既然这样,那这单车就失去它的作用了,爸给你一个建议,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什么建议?” 胡父淡心素雅拍拍这辆全新单车的座子,接着说:“我觉得,命强那孩子很需要一辆单车,他每天去县城干活,路程有点远,昨晚听他说,他跟付昂张翱每天都是走路,付昂和张翱家都是有旧单车的,可为了不让命强落单,他们天天陪着他走路,如果命强有一辆单车,那就完美了。” 胡安适多想将自己的单车赠送于他,丝毫没有不舍的感觉。但是,她有预感,单车送出去会遭到母亲的责骂,更担心图命强不会收。 “爸,你让我把单车送给图命强我倒是没意见,他确实比我更需要,但是,他应该不会收,骨子里那点傲气,比谁都强烈。还有,你考虑过妈吗?她知道了会怎么样?我可不敢惹她。” “哎,你这傻孩子,你妈那里瞒着不就行了?她跟我都有单车骑,不会惦记着你那辆的。至于命强那里,你告诉他,这是我做主,一定要送给他的,他敢不收,我就敢跟他断交。” 胡安适忍俊不禁笑了:“说得好像你跟他有交情似的。” “怎么没有?昨晚那顿酒喝了,我跟他已经有深厚的交情了,你信不信,在他心里,我已经是不可遗忘的长辈了?” “我不信!” 胡父大眼倾向于她,语气强烈的说:“你太不了解他了,命强那孩子,你只要对他好一点,他能把命掏给你,这些都不说,爸觉得,他未来指不定还是我的女婿呢!” 胡安适被自己的父亲逗弄到羞愧无地自容,跟他聊了那么久耽误很长时间了额,她推着单车赶紧出门与图命强汇合。 胡父在家门口望着胡安适的背影笑得春风得意,对图命强的喜欢不是一丁点,他眼中自己的宝贝女儿就只能跟图命强那样的男孩处对象。 对图命强的印象好到让他心情愉悦,多想胡安适与他处对象,多想他今后成为自己的女婿。他相处起来特别亲切,他爱笑,有礼貌,如此有品,却与书生气息大相捷径。 骑着单车在小道上行走,胡父脸色逐渐失去生机,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 胡母如此瞧不上图命强,如此嫌弃他,她不支持胡安适跟图命强处对象,胡父压根不敢做主。 图命强入了他的眼,其实只不过是胡父一厢情愿罢了。图命强心中,只有那个叫凌寒的,会唱戏的女孩。 第23章 单车的困扰 单车来了,图命强瞅着她骑单车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凤凰牌”单车架较高,胡安适腿不够长,坐在座子上踩单车扭来扭去的。 一到地,胡安适便问道:“你笑什么!” 图命强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凤凰牌的单车不太适合你。” 胡安适终于明白过来,问:“你就是嫌我没有凌寒高对吧?” “你提她做什么?跟她没关系。”他把胡安适的书包挂在脖子上,把她的大大小小的袋子挂在了单车两侧把手上,接着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短暂的旅程,有图命强陪伴,是胡安适上大学之路最大的惊喜。 同窗多年,两人聊的天远不比今日两人一路上聊的深刻。 路人眼中,他俩像极了一对正在处对象的有情人。男生踩着单车,女生坐在他身后,她不敢搂住图命强的腰,只是轻轻地抓着他的衣服,更不敢靠他太近。 传统守旧的思想观念让胡安适在喜欢的男孩面前克制住了自己的心,坐在他身后,胡安适的身躯只往后挪。 “胡安适,你坐在后面能不能不要总是动来动去的?” “哦,对不起!” “你也别跟我道歉,这么斯文干什么?女孩子要像凌寒那样泼辣一点,不然,你去省城上学了,我还真担心你被人给欺负了。” 他在她面前,三句话离不开凌寒,既关心胡安适,又让凌寒的名字戳伤胡安适的心。 她只能低头不语,将自己内心的情绪隐藏着。 “胡安适,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图命强与人交流从不会冷场,唯独面对胡安适,许多时候,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为了避免同乘一辆单车的尴尬,图命强不断的找新鲜事物与她搭讪。 “胡安适,你去省城了,会不会找到一个省城的男生嫁了?如果你嫁到省城去了,一定要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胡安适冷冰冰的答复道:“我爹不让我远嫁。” “哦!那你毕业了,有机会的话,会留在省城工作吗?” 胡安适低眉丧气着,图命强问她的问题,她一点都不想回复,因为那一切都很渺茫,她不知道自己上完大学会去向何方,也不知几年后会是怎样的情景。 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事实,那就是她心里有图命强。 尽管知道他心里有凌寒,胡安适仍旧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心思对图命强诉说。 她好想告诉图命强,我一直记得你背我过泥地的事,记得我来你家,你给我的脚擦药穿鞋的事,记得你为我出头殴打林自得一事……有关于你的事,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只是因为有凌寒这个名字的存在,胡安适把对一个男生的喜欢在心中一压再压,直至她将要离乡背井,始终没有将对图命强的喜欢说出口。 她沉思片刻,脑海里想了一些有的没的,面对真实的感情,她一再退缩。 图命强等她回话等了半个世纪,不知她在自己身后想些什么,总是忽略了他的问题。 久而久之,图命强不再问她问题,只是总是叫下她的名字。 胡安适问他怎么了,他只是笑一笑,告诉她没什么,只是担心她坐在后面掉了下来。 图命强不辞辛苦载着胡安适到达了县火车站入口,走下单车那一刻,他汗流浃背。 胡安适傻傻的望着他,心疼不已,看他的眼神跟看自己的对象似的。 “谢谢你送我,图命强。” “谢什么呀?你可是我们村里的大学生,你给我面子,肯让我送你,是我的荣幸啊!” 胡安适道不出自己的感觉,今天总是表现得很迟钝,甚至紧促不安。 图命强恍然想起了什么,把身上的和单车上胡安适的随身携带行李拿下来后,他忙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了一把糖出来。 “胡安适,这些给你路上吃,可好吃了,我们村里都买不到的,县城的唯一一家大超市里才有。” 胡安适这辈子未曾见过用金色薄纸包装的糖果,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呀,洋东西,好像叫什么巧克力来着,美国佬发明的。” 胡安适噗嗤一笑:“什么美国佬,你好歹也算是当代的知识分子,称呼人家为美国人不就好了。”胡安适当即拆了一颗吃,那丝滑的口感,令她回味无穷:“图命强,这洋东西还真的挺好吃的,像,像恋爱一样甜。” 图命强取笑着她:“说得好像你谈过恋爱似的。” 胡安适被巧克力呛得狂咳不止,图命强的话让她突然紧张了,一阵焦虑迎上心头,心想我这是什么**喻…… 差点忘掉正事了,胡安适迅速咽下嘴里的巧克力,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心口,一边说:“图命强,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什么事啊?”图命强疑问道。 “我爹说,让我把这辆单车送给你。” 图命强几乎惊掉了下巴:“什么?这么新的单车送给我?你爹他图什么呀?” 胡安适怎么听他的话都觉得不舒服,愤慨反驳着:“我爹他能图你什么?”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是怎么想的,你又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无缘无故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告诉你,我不会要的,我承受不起。” “我就知道你会拒绝。”胡安适背起了自己的书包,提起自己的行李,道:“你跟我拒绝没用,你要是能从我爹手上还回去的话,你尽管还给他好了。” 她欲转身进站,图命强追上前追问道:“喂,这单车不是你的吗?你别跟我开玩笑好不好?你知道我很怕你娘的,我可不会去你家还单车的。” “那你别还呀,都说了我爸要送给你,我也同意了,你骑回去吧,以后它就属于你了。” 胡安适进站了,她的身影越走越远。 图命强在入站口停留了许久,问题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胡安适已转角,他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停留在入站口不舍离去,或许,心里对胡安适有太多的不舍,只是自己不能区分。他以为这种不舍,换做是付昂和张翱走,他也会如此失落。 胡安适登上了绿皮火车,去省城的路程不算遥远,坐火车五六个时辰便能到达。 周围嘈杂的环境丝毫影响不到她,手上捧着图命强刚刚送给她的巧克力心头撞鹿,心花怒放着。 一把巧克力唤醒了她的少女心,左瞧右瞧,即使知道图命强心里住了其他女孩,手中甜腻的糖能让她忘却所有苦恼。 送走胡安适,自己莫名得到了一辆单车,图命强好彷徨好无措。 人家一句话不足以让他收下胡安适这么贵重的礼,胡安适更没有说理由为什么要送他一辆单车,想着要去胡家还单车,图命强潜心难安。 想想胡母,那么不喜欢自己,他有什么脸去胡家呢? 推着胡安适的单车,图命强走了好长一段路,想了很久不知该怎么解决这辆单车。 回家的时候,他再次路经红梅大队,在路口徘徊许久,始终没有勇气去胡家还单车,害怕遇见胡母,再遭来一顿辱骂。 别人这么羞辱他,他必然反抗到底,只因为胡母是胡安适的母亲,是胡父的妻子,图命强不忍与胡家人撕破脸皮,对胡母有再多的怨,他都是避让,忍着。 由于畏惧着胡母,图命强最终选择把单车骑回了家。 家里有一个小机灵鬼,看到图命强骑着一辆新单车回家,图永易在门口欢呼雀跃着:“哥哥!” 随后,兄妹两人一起坐在屋前的地面上,表情同步,用双手撑着下巴凝望着单车。 图命强从第一天上学开始,他最想拥有的就是一辆属于自己的单车。 后来开始干活挣钱了,他最想买的也是一辆单车,最好是“凤凰牌”的。 如今,自己拥有了这辆单车,他却开心不起来。 他对自己说:无功不受禄,胡安适和胡父送他这么贵重的礼,他断不能贸然收下,并且一定要还回去。 “哥哥,这是你买的新单车吗?” 图永易傻傻的发问,不知有多希望她的哥哥能买得起这辆单车。如果有了它,哥哥以后能送她去上学,干完活回来也能更早回到她身边。 “哎!”图命强一声长叹答复了她的问题。 “你叹什么气呀?” 图命强介绍着单车说:“凤凰牌,看到没,凤凰牌,你哥哥我干一个月,还要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它,太奢侈了,妹,别多想了,你哥我买不起。” “那这单车是哪里来的?” 图命强深知自己的妹妹最爱胡说八道了,她还说过胡安适喜欢图命强,心里默念着一定不能告诉图永易单车是胡安适送给他的。否则,她会没完没了争论个不休。 “这个……胡安适今天去省城上大学了,我骑着她的单车送她去的县城坐火车,然后她爸妈还没回家,所以,我就骑回来了,明天我就还回去了。”面对自己的亲妹妹,他与她交流时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的,图命强了解他这妹妹小心思太多了,不好好说清楚,她会扯个没完。 “哥哥你送安适姐姐去县城了?那你们有没有试着处对象呢?” 图命强毫不犹豫在她头上敲击了一下,道:“想什么呢?哥哥跟安适姐姐是最好的朋友,处什么对象?她那样的好女孩,能配得上更有能力更出色的男孩,哥哥就是一农民,怎么跟人家知识分子处对象?小孩子不懂尽喜欢瞎说。” 被责备的图永易委屈不已,在她眼中,她的哥哥就是最有能力最出色的男孩,配她中意的安适姐姐最合适。 第24章 还单车 胡安适的单车到了图命强手中成了他的麻烦,今天要去工地上干活,他又想把单车给胡父还回去,早上在红梅大队路口等了一会,不见胡父出门,他踩着点赶去工地开工了。 来到工地上,他推着单车偷偷摸摸的,好像自己的单车是偷来的似的。停在工地单车停放的区域,他的单车格外显眼。 不仅新,“凤凰牌”的单车造工非其他品牌单车可比,其他工友的单车破烂不堪,和废品站收回来的似的破旧不堪。 泥工班组长老袁紧随其后,停好了单车注意到了图命强的单车,好奇的问道:“哟,小家伙,舍得给自己买辆单车了?还是凤凰牌的?” “呵呵!”图命强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老袁,你别跟其他工友说啊,我可买不起这么好的单车,今天收工后,我就还回去了。” 老袁失落的叹着气:“哎,我还以为高矮子给你加工钱另外给你发一份工钱了呢!” 图命强不解其意,问:“不是,他为什么要给我加工钱,另外给我发一份工钱呢?” 老袁悠然自得的笑着夸赞着:“你呀,没让我失望,还给我长脸了,别人说,你是我带出来的徒弟,大家没少在我面前夸你呀。你这孩子确实挺聪明的,你看你,跟我们在一起干活,比我这师傅都做得好,高矮子给你加工钱在情理之中啊,这样师傅也会为你开心的。” 图命强抠抠后脑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能让老袁觉得高矮子需要给他加工钱的事。 他进高矮子工地干活有近四个月的时间了,最开始的十天,虽说和高矮子因为工钱一事而小小闹过一场,但高矮子答应留下他和付昂,张翱继续干活后,图命强怀着感激之心,和尽忠职守的情操,对工作可努力了。 开工的时候,他从未有过迟到早退的记录。 大伙开工干活了,他从不会偷懒躲奸耍滑,有四五十岁的工友,他害怕他们年龄大累着,挑混凝土上楼是最累的事,他会主动揽下。 付昂和张翱是两位身体还未发育完全的少年小伙,图命强依旧将他们呵护着,不让沉重的担子落在他们肩上,怕他们将来长不高。 累活苦活揽着,工友们全都看在眼里。他不是班组长,却将泥工班几十个人关系调和得极为融洽,年龄大的干轻活,年轻力壮的干重活,少年小伙则被他们呵护在羽翼下一起成长。 他时时关注着老工友的健康状况,关心着小工友的发育成长,十七岁的他,比老袁更像班组长。 平日老袁一喊收工,工友们扔掉手中的砌械工具便会离开,只有图命强会默默的为他们收拾砌房子用的工具放进仓库。 在高矮子过去的管理下,工地上没有仓库,民工所用的工具整个工地随处可见,没有一人收拾。 图命强给高矮子提过一些意见后,思考下来感觉图命强是真心的在为自己节省成本,高矮子全都采取了,并且白得一个管理建材工具的人,何乐不为呢? 管理工地仓库后,图命强自然而然的多了许多事要干。开工派发砌械工具,收工收回工具,材料购进入库,材料领出出库,全都是他在做记录。 做好仓库管理还能不耽误自己泥工的活,对于工地运作,图命强早已悟出了自己的管理方式,因此才能如此轻松的进行。 对于没读几年书的泥工们,账目一块光是想想都会头疼,也不知图命强脑袋里装的是不是机械,怎么能做到管理好工地仓库还能做好泥工的事的。 每一个工友都很钦佩他的能力,工作中他们才愿意听遣他的安排和调配。 能力突出,心思还非常细腻。 前不久,连着下了三天大雨,前一天工地上购进三百包水泥,没人想过第二天会下雨,前一天下班时大家争先恐后的走了,只有图命强拉着付昂和张翱一起,用油布将水泥盖起来,足足盖了三层才离开工地。 连夜****,愁怀了高矮子和在家中休息的老袁。若是那批刚购进的水泥被暴雨侵袭便不能再使用,老袁担心会被高矮子追究责任,高矮子则担心自己的损失。 两人连夜冒着雷电风雨赶到了工地上,心想能拯救多少便是多少,把损失降到最低就行。 当高矮子和老袁走到工地门卫这儿,看到门卫扯着鼾声无忧无虑睡着大觉,高矮子当场发怒,责备着门卫不该睡觉而不去拯救水泥。 门卫慢悠悠的起床,还反过来责备他们大惊小怪。 冒着风雨,门卫领着高矮子和老袁来到水泥堆积地。看到水泥被覆盖得严严实实,高矮子和老袁感受到了惊喜,几百包水泥竟丝毫无损,这份惊喜太大了。 门卫告诉了他们,是图命强拉着付昂和张翱收工后盖好的。老袁欣慰不已,自己不用背负责任,高矮子也不需要承担损失。当即,老袁对高矮子说应嘉奖图命强这样的用心在这儿干活的人。 高矮子默默不语,虽有惊喜不需要承担损失,可让他这只铁公鸡拿钱出来奖励图命强,老袁是过于痴心妄想了。 做了这些还不够,图命强是工地上出了名的勤劳好学之人,没有一分钱的酬劳,他总是跑去钢筋班学习扎钢筋,跟木工学习据木,安装木板。 最让人为之惊叹的是图命强仅凭高中学习的那一两年物理知识和在工地上几个月的摸索,钻研,他对电工之事如今算是无所不通。专业电工不会走的电路,都得跑来请教他。 图命强干了工地保管员,泥工,电路顾问的活,他还懂得木工,钢筋的活,一个如此优秀,各班技艺精通的人,老袁早觉得高矮子应该给他加工钱了。 然而图命强却没有在意过高矮子是否会给他加工钱,他做好的工作,权当是分内之事在做。他懂得的技术活,都是因为他想学,想懂得那些技术。技艺越多,将来就业便会有更多的选择。 干了几个月的活,图命强已经完全适应工地了。 一天的时间飞快过去了,图命强骑着单车又来到了红梅大队路口等候。 他想把单车还给胡父,又怕碰见胡母,不敢登门,只能在此等候。希望自己运气好一点,能在这儿碰见胡父,还能避开胡母。 眼看着天色缓缓变暗,胡父的身影未曾出现。他灰心不已,今天又白来了。 转身正要离去时,图命强遇到了一个中年妇女,她对图命强的名字印象特别深刻,上回和胡安适一起的时候,他还帮助这位妇女挑了一担茶球回去。 “命强?”中年妇女很喜欢他的热情和真诚。 图命强惊喜的抬头,喊道:“婶,您好!” “真是你呀!你在我们大队干什么呀孩子?去婶儿家进屋喝杯茶不?” “啊,不了,我等胡老师,但是没等到。” “哦,来找胡老师的呀,你怎么不去他家呢,他回去了!” 图命强羞愧一笑,腼腆的说:“我这身上太脏了,工地干完活还换衣服,就不去人家家里打扰了。” 中年妇女问道:“你找胡老师有事?” “嗯。”图命强点着头。 “那你在这儿等我,婶去给你传信,让胡老师过来。” “诶,谢谢婶儿!” “不用谢。” 为了答谢图命强曾帮助过自己,中年妇女很乐意为他跑一趟为他传信。 等了七八分钟,胡父终于来了。 “命强啊!哈哈哈,你终于来找我喝酒了!” 胡父见到图命强就跟见到准女婿似的欣喜。图命强同样把他当知己和长辈一样敬重着。 “胡叔叔。”图命强满面笑容,胡父在他眼中特别亲切,就跟自己的父亲一样。 “来找胡叔叔喝酒的?上我家去!” “不了不了。”图命强畏惧着他家的女主人,赶忙拒绝解释着:“胡叔叔,您家我就不去了,身上太脏了,喝酒,也得改天。我今天是特意来还单车的,麻烦您给胡安适骑回去行吗?” 胡父脸颊缓缓严肃了起来,推着自己鼻梁上的老花镜,闷闷的说:“命强啊,我跟安适都商量好了,这辆单车馈赠于你,你不要,这是嫌弃?” “不不不!”图命强生怕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赶忙解释着:“胡叔叔,绝不是嫌弃。您想,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我怎么能接受一个女孩这么贵重的礼物呢?那我成什么了?这跟无赖有什么区别?” “那不是女孩子送给你的,是胡叔叔我送的。” “您别蒙我,这辆单车是村委奖励给村里大学生的,它就是胡安适的。” 图命强一再辩驳,胡父也不退让,继续说道:“胡安适是我的女儿,单车是她得到的奖励这没错,可养她的人是我,她能上大学,所有费用也都是我出的,我还不能做她这辆单车的主了?” “话不能这么说……” “那得怎么说?”胡父严谨之态强辩着:“命强,你就说,你是不是嫌弃?” “当然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就是这辆单车?我怎么会嫌弃?但我送了胡安适一下,我就收人一辆单车,这说得过去吗?这不合适啊。” 想要劝服图命强收下这辆单车,胡父知道还得费一番口舌。 担心在路口遇到胡母,胡父让图命强踩着单车载着他去图命强家里了。趁此机会,他想去图命强家中瞧瞧,看看这位孤儿的家是什么样子。 第25章 未来岳父的真心 十分具有重量的客人到访,图命强极其重视。 胡父很喜欢他在屋前草坪里建造的竹木小亭,很凉爽,很别致。 图永易给他俩整了两个小菜,图命强自己到小卖部买了一瓶二锅头来招待胡父,知道胡父就好这口,买起酒来毫不吝啬。 竹木亭里,两人对饮,心旷神怡。难得的闲情逸致,更妙不可言。 万籁俱寂的黑夜前,胡父向他倾吐着自己的心声。 “命强,胡叔叔走过半生了,从来没有喜欢一个晚辈像喜欢你这样强烈的。” “胡叔叔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真诚,对长辈有礼貌,喜欢你努力,能干,安适以前跟我说过你,说你的成绩比她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上榜,她还说,是林捡改了你的试卷名,让林自得冒名上了大学,我女儿没跟我胡说八道,有这回事吧?” 图命强笑着说:“你女儿真是什么都跟您说呀!” “那当然,我跟我的女儿,可要好了,她信任我比信任她娘还多呢。”胡父愤慨的问道:“你说,林捡改你的试卷名,有没有这回事?如果有,叔叔会找一切关系为你平反,一定要让县里彻查此事,还你个公道!” 那是尘封在图命强记忆已久的事,他不想再提起,也不想为自己找回什么。当初虽说气愤,但后来也是自己放弃不去追究的。 念在同窗一场,仁心仁义,催使他不必毁了林自得的一生。 “胡叔叔,您不必忙活那件事了,我不需要平反,没意思了,您认可我的成绩就行,那样,真被您平反成功了,林自得这辈子就毁了。” 胡父问:“他和他爹这么对你,你都能忍?” “我不需要忍啊,我跟大学无缘,您也看到了,我妹妹那么小,我上大学去了,她怎么办?我得给我妹妹一个家,没有爹娘,又没有我,她会被人欺负的。” 如此重情重义,内心如此有爱的男孩,胡父越来越感觉自己没有看错人了。 “好,好样的。你不让叔叔做,那叔叔就不给你多事了。” 他举起小碗,和图命强干杯对饮。 小抿一口后,图命强岔开了话题:“叔,那单车,您待会骑回去吧!” “骑什么骑?”胡父喝了几口酒杯壮声了,语气偏重斥责着图命强:“你是要叔叔掏钱再买一辆新的送你,你才觉得是我送的,对不对?臭小子,顽固不化,比老头子还爱较劲。” “不是,叔!我不懂,您为什么一定要送我一辆单车呢?” 胡父瞪着他,说:“因为叔叔家有三辆,安适的这辆放家里会生锈。因为你需要,恰好我有,我就送你。还因为,叔叔喜欢你,所以送你,这样的理由你能接受吗?” “可是,无功不受禄啊!我不接受。”图命强为难的表情挂在脸上,一再的拒绝着。 胡父多想他成为自己的女婿,当图命强说自己无功不能受禄的时候,胡父嘴角微微上扬,心思不可猜测,看图命强的眼神里满心欢喜。 “谁说你无功的?叔叔认为,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功。” 图命强迷惑了半天,忽然头脑发热问道:“叔,您不是在想我跟胡安适处对象一事吧?” 胡父依旧谜一样的微笑面对他,图命强心慌的解释着:“叔,这其中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得跟您明说了,我跟您喝酒,完全是把您当父亲长辈一样敬重着,我跟您的女儿,也是非常好的朋友,我可以为她赴汤蹈火,甚至拼命,但是我就是不能跟她处对象。” “为什么呀?我女儿配不上你吗?你为什么看不上她?”胡父淡雅的问着。 图命强坦诚相告:“当然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就算要说配不上,那也是我配不上她,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这儿早有人了,我认定了的人,我就会从一而终。”他拍拍自己的心口,直击胡父的眼珠。 他坦诚了自己内心所想,胡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很欣赏他对感情的态度。 “命强啊,你是否以为叔送你这辆单车就是为了让你跟我的女儿处对象呢?” “不然为什么要送我单车呢?” “哈哈哈!”胡父愉悦的畅言着:“除了我之前说的那些理由,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叔喜欢你,你这孩子特别实诚,你不做叔叔的女婿,做叔叔的朋友也行啊。单车呢,你是还不回去了,你就不要再拒绝了,跟你说啊,叔叔特别看好你,宝刀就该赠英雄,骑着叔叔送给你的座驾去远征大地吧。如果你实在是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你就在这盛世努力闯荡,闯出点名堂来,将来记得买几瓶好酒给叔叔喝就行。” 在生命迷茫之期,图命强总能遇到激励自己的人。 他的父母过世后,身边欺凌他和妹妹图永易的人占多,最可悲的是成为孤儿的兄妹俩没能得到村干部的呵护,反而被林捡那样的村干部欺压。 看透人世百态,生命里再出现善待他的人时,图命强的感恩之心也被激发。 胡父赠送他单车,回报只说要几瓶好酒,图命强心想若是自己真有出息的一日,胡父的要求等同于没要求。 这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真心希望自己的好的人。 胡父的恩情,图命强铭刻在心。他暗暗发誓:此生若有出头之日,必不忘胡父今日对自己的馈赠和激励。 村委奖励给胡安适考上大学的单车,正式成为了图命强的座驾。从此,图命强也是有车一族的人群了。 有了名牌单车,平日里看不起他的邻舍现在开始对他态度也变了。 翌日清晨,图命强踩着单车去县城干活,起早贪黑的村民早晨六点也到农田里割稻谷了,图命强游行在出村的小道上,引起两侧农田里村民的注意。 付昂今天需要帮着家里干农活无法去工地上干活,他和付父付母都看见了图命强踩着一辆新单车。 付母直起腰杆询问道:“付昂,狗命强才干了几个月的活?他就买得起单车了?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付昂很厌烦母亲如此说道自己的兄弟,面目可憎说道:“娘,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武断啊?你哪只眼睛看到命强哥偷单车了?人家有能力,他就是比我们头脑灵活能挣更多的钱,他怎么就买不起一辆单车了?” 如此搭话,付母被气的头顶冒烟了,她怒火冲冲来到付昂边上,揪着付昂的耳朵骂道:“你这狗娃子,你这胳膊肘怎么永远向着外拐呢?啊?我发现你这狗娃子自从跟了他狗命强一起干活以后,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还敢动不动就来指责老娘我了!” 付昂愤怒的甩开了她的手,吼着:“我没有向着谁,是你这张嘴说话太损人了,太尖酸刻薄了,命强哥没有惹你吧?你为什么总是针对他,说道他呢?”付昂极其反感付母这种行为,越长大,胆子越大,也越来越敢反抗付母了。 付母渐渐的感受到了付昂的变化,过去打他骂他从来不敢反抗,更别说还手。 如今的态度与过去大相捷径,付母感到惊恐。“儿大不由娘”这话形容的太贴切,付昂多次反抗,付母已经不敢过多造次。 踩着单车上路,图命强跟村里的红人似的,逢人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命强,买新单车了?” “命强,单车多少钱呀?” “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也没通知一声?不然到你家去为你贺喜了......” 村民的说词五花八门,无一不在展露讨好着图命强的笑容。 这刻,图命强终于理解了胡父为什么一定要送他单车了。 这辈子,图命强从没有像此刻受人重视过。原来,拥有得起一辆“凤凰牌”单车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从前喊他“狗命强”的邻舍今天不做声,从前与他形同陌路的村民看到他骑单车后跟他打招呼了,从前只跟他打招呼的邻舍今日像是他的亲戚似的与他攀谈。 原来,拥有一辆单车就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此刻图命强感知到胡父是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他岂会想不到骑着单车的人会比走路的人要受人尊重,可胡父赠予他单车时,从来没有告诉过图命强一辆单车就是一个人的另一张脸面,拥有了别人才会看得起你。 胡父说尽赠他单车的理由,唯独没有跟图命强说过这些。他维护着少年的自尊心,只是让图命强在生活变化中学会感知人性。 走过百花大队农田区域,图命强停下单车回望着身后农田里的村民,他们都是一群只顾眼前,没有远大理想和目标的人。 其实他们都不坏,即使言语锋利会戳伤别人以外,他们都只知道占着自己的三亩良田,自给自足。只懂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个不停,起早贪黑忙到腰酸背痛,手上的农产品也抵不了几毛钱。 这样的人,能坏到哪里去?比起工头高矮子,随意苛扣一个民工的工钱收入都不止农民种地这个数。 图命强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从不会想开拓视野,走出村庄到外头去闯荡,打开眼界,有了知识和见地回乡来做点小生意,不比每天在农田里累死累活强吗? 第26章 神奇的泥工 高矮子承包的工地房子一天天缓慢的增高,第一栋框架建造已经完成,目前开始走线路通电了。 今日泥工班没什么事可做,也可休息,但老袁没来得及通知大家,图命强和付昂,张翱都已到达施工现场。 一个个怨声载道,责备着老袁带班不够体恤他们,也不够机灵。老袁受足了气,还不能对手下的工友采取开除的措施,任由他们拿自己撒气。 正值“双抢”之际,每一个农民家里有干不完的农活,到工地白跑一趟自然会恼怒。眼看着工友对老袁撒气后一个个全都撤离工地,回家抢收稻谷了。 老袁孤怜的背影伫立在工地大门口,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是不是不适合在外干活了? 只有图命强和付昂,张翱三人没有说老袁半句闲话,知道老袁被工友们责备心里会不舒服,还特意跑到他身边安慰着他。 “老袁,别板着个脸了,随他们去呗!” 图命强手随意搭在老袁的肩上,相处数月,他和老袁已经熟悉得像老友了。 老袁哀伤的摇摇头,感慨道:“唉,活该受气啊,上面受气,下面的人也可以给气我受,还是回家种两亩地来的自在。” 付昂搭腔道:“别呀,种地哪能跟在外干活比呢?种地得交公粮,一年到头没看到几块钱,干活有十几二十块钱一天呢。” 老袁不满,跟他们争辩着:“工地上干活又不是天天有得干,雨休没钱,像现在电工埋线的时期都要耽误我们开工,说得好听二十块一天的工价,这没事就休,这里扣钱那里扣钱的,还要到处被拖欠工钱,先前几年干活还有接不到工钱的,总之我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哪一个月领到的工钱超过了两百块。外面的活,不好干啊!” 图命强记得自己干这么久的活以来,也只有最开始做的那十天拿到了一两百块工钱,后来那一个月几乎都是休息。 他一直很纳闷,明明许多事可以同时进行,不必拖延工期那么长,更可以不让班组人员闲得发慌。可为什么在施工阶段总是不能妥善管制安排还所有人员的事呢? 瞬间觉得高矮子能力太差,他只会拿着“大哥大”在施工现场对他们呼来喝去,只会想着从他们这群干活的民工身上苛扣一点工钱进到他的口袋里。 想想这些,图命强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如果自己是工头就好了,他若能拥有协调现场的权利,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把工期缩短,能妥善安排好每一个做工人员的事物。 老袁是家中的主劳动力,他不在家干农活,选择在外务工,等同于全家人的生计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计划生育还未全面普及,家中有三四个孩子要养。 他的家庭,也是当代农村普遍的家庭。一个月不到两百块钱收入的家庭都会活得捉襟见肘。 老袁的感慨不无道理,接不到工钱一事,不是只有老袁遇到了,图命强自己都已经三个月没拿过工钱了,平时他和妹妹图永易的一点开支都是他找高矮子求爷爷告奶奶支取了分毫,才得以让他和图永易度日。 他找高矮子理论过,高矮子只说工期进度太慢,上面没拨钱下来,他没钱支付他们的工钱。 图命强一直在想要怎么做才能加快施工进度,只有做到让高矮子无话可说,他就没有理由不支付他们这群民工的工钱了。 “那也比在家种田好不是?老袁,你可不能灰心呀,你打退堂鼓,我们跟谁混饭吃呢?”张翱说。 老袁一再摇头:“不好弄啊,我算是看明白农村那么多人不想到外头务工是为什么了。始终是咱们国家的法律不够完善,其实吧,说我们干活一二十块钱一天,那说出去多诱人啊?可我们拿到手的钱有多少呢?只有我们自己清楚。这些个包头工头,从上到下,人人苛扣我们底层的工钱,年头欠到年尾,从不管我们是死是活。如果国家有专门的法律保护我们民工的权益,看他谁还敢欠我们的血汗钱。”老袁心酸的抚面,接着说道:“不想干了,太累了,累了,还拿不到钱,没意义,还不如跟老婆孩子在家务农,至少交公粮还为国家为社会做了好事,在这里混,是养了高矮子他们一群饿狼。” 付昂慌忙问道:“老袁,你不是打算真跟高矮子说你不干了吧?” “不干了,让他自己另外找人干去。” 他们聊得恼羞成怒,图命强则默默不语,耳朵在听取,脑子则在思考,他镇定的说:“老袁,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中途退场,高矮子更有理由不给我们结算工钱了!” “他反正没打算给我们结工钱了,还为他卖什么命?大不了我都不要了,送给他吃药好了。” 老袁气昏了头,站在工地大门口大声嚷嚷着,抛弃自己辛苦做工的工钱时,他布满褶子的眼眶红润了,霎时泪水也滚落出来了。 这位骂骂咧咧的老工友已经无力在这个工地继续混下去了,道不尽的委屈,全都体现在泪水中。 图命强心疼老袁,心疼那些工友,也心疼自己,他们在炎炎烈日下,顶着高温在外干活,烈日将他们每人烤成了古铜色肌肤,脖子和身体颜色分了家,一白一黑尤为显眼。 纵使倾尽这般劳动力,他们仍旧得不到自己该有的酬劳。没有保护他们的法律,图命强也想放手一搏,他想倾尽所能,成为老袁和每个工友的保护伞。 图命强目光传神,凝视着老袁:“老袁,别说丧气话,我们做了那么久的工,钱不能白白送人。你不能走,你相信我吗?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我来安排。我之前找高矮子谈论过,这混蛋知道工期拖延他照样拿钱,却有理由不给我们发钱,所以,我们只有加快进度,他才没屁放。我们自行赶工,把进度跟上,我看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给我发工钱。” 老袁期待的目光投向他,问道:“我们能怎么加快进度呢?这不是我们一个班组能决定的事啊!” “对,这确实不是我们一个班组能决定的事,我相信我们泥工拿不到工钱,他们木工,钢筋工,电工一样也拿不到钱,所以,我们得团结。” “怎么团结?”付昂问。 图命强大气凌然问道:“老袁,你跟其他班组人员很熟吧?把他们叫来,我们一起商讨怎样把事情做好,我们就不能让高矮子有苛扣我们工钱的理由。” 现场三人没有谁懂得图命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他说得那么确切,老袁和付昂,张翱极其信任他。 老袁把自己的权责交到了图命强手中,第二天,他把其他班组人员召集到未粉刷的房子里进行洽谈,为图命强协调现场,自己则不再管事发言。 所有班组人员参杂在一起不超过五十人,有老有少和青年,但上过高中的,肚子里笔墨最多,专业知识最全面的,只有图命强一人。 四十七八个衣衫褴褛的农民聚集在一块,都是一群为高矮子卖苦力还拿不到酬劳的人,图命强条理清晰,理所应当成为了会议的发言人。 “各位大哥,按辈分,我是没有资格跟你们说道,但论专业,我比你们在座的各位懂得多多了。我说话直,你们不要觉得不满,我也不是在炫耀什么,我就是见你们接不到工钱,我自己也接不到工钱,所以才把你们叫到一起来商讨。” 一位整头灰尘的电工师傅愤慨的说:“别他娘的整客套话了,只要能拿到工钱,不管你什么辈分,我们都听你的。” “此话当真?”图命强问。 “一百个一千个当真。”那位打着赤身,穿着烂拖鞋,且满脚都是泥的钢筋工说:“小兄弟,我听说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人,我们这群人,都是糙人一个,所以,我愿意信任你,只要你的计划实行能让我们顺利拿到工钱,我保证我们人人配合你。” 图命强满怀喜悦笑着,为了做好这件事,为了给他们这群人一个交代,图命强昨晚加班到凌晨,把自己所有的计划全都写了下来。 他有超强的记忆里,稿纸掏出来,又紧紧攥在手中,未曾打开。 “高矮子这个工程有三栋房子,施工图纸将每一栋房子列为一个标段,我问过老袁,他说三个标段的施工图纸都已经出来了,图纸都出来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将三栋房子一起开工呢?” 大家相互凝望,不解要怎么同时开工。 那位赤身的钢筋工说:“我们就这点人,怎么一起开工呢?就算能一起开工,质量能过关吗?高矮子会允许吗?他肯定会觉得我们在给他闹事。” “当然可以一起开工。”图命强来到窗口边,指着外边,慷慨激昂的述说着:“你们想想,一个工程项目,我们一栋楼一栋楼的建,木工干活,泥工,钢筋休息,电工干活,其他班组也休,按这种搞法,进度不被拖延才怪。同时开工的话,泥工挖地基,上砖,木工,电工,钢筋工可接着作业,这栋楼开始,其他班组可在另一栋楼进行施工,互不耽误,这样不是更好吗?” 第27章 妥善安排 “话是没错!我们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跟高矮子提过,可他认为三个标段同时进展,人员工钱都会拿不出来。这样做的话,他承担的风险过大,他不会允许的。”老袁愁容满面,依旧被困扰着。 图命强很有把握的说道:“不用管高矮子,我了解过了,他并不是这项工程的总包,他只不过是个凭关系拿薪资的监工人而已,他当然不希望我们进度太快,因为工程结束了,他就没工钱拿了。但人家建筑单位要的就是进度和质量,不管高矮子允不允许,我们自己开工,就这么做,反正他是拿不出我们的工钱,还不如给他把工程早点结束,那个时候施工方不给我们把工钱全部结清,我一定上访告他们。” “先别扯那么远,我就想问问你,高矮子要阻止我们,怎么办?” “他没资格阻止!”图命强胸有成竹的跟他们保证着:“你们大概还没有弄懂他跟建筑单位和施工方的关系,我跟你们说,他除了有权管我们干活,工地上任何施工技术的事他都干涉不了,他屁都不是。不用太把他当回事了,我们要能拿出成绩来,就可以直接跟施工方谈钱了。” 大伙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毕竟图命强那么年轻,毕竟他们每个人受高矮子的管制那么久了,谁敢忽略他不计呢? “你们还是不相信我?”见大伙低头犹豫,图命强再次承诺道:“好,那这样,你们无非就是担心加快进度把事情干完也接不到工钱,我图命强家里有两个人头的农田,有两个人头的茶山,如果到时候你们接不到工钱,我把我和我妹妹的农田和茶山都赔给你们,行吗?”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他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原本接不到工钱是大家的事,这么一来,好像变成图命强一个人的事。 付昂很为他担忧,走到他身旁悄悄提醒着他:“命强哥,你疯了?农田和茶山没了,你跟永易吃什么?” 图命强浅浅一笑,道:“饿不死的,而且,也不会把农田和茶山弄丢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经过所有班组人员在一起协商,有图命强拿自己家的农田和茶山做保障,最终大伙选择相信了他。 相信他,并非是惦记着图命强的农田和茶山,而是在一起共事那么久,图命强的能力大伙有目共睹。他一个人能干泥工,木工,电工和钢筋工的事,他还能做财务,保管员的事,每一份杂事堆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全都做的得心应手。 图命强说可以干,大伙跟着他的计划开始施工了。 电工在一标段埋线走线路,钢筋工在刚挖好地基的二标段开始施工,二十多名泥工则开始在第三标段着手挖地基。 原本图命强只是个泥工,现在所有班组混合开工后,哪儿需要他,他就出现在哪儿指挥,他几乎成了班组施工的总施工员了。 茶余饭后,工友们在背后感慨着这位年轻小伙能力超群,太不可思议了。 高矮子近来沉迷在赌场,已经有十多天没来过工地了。 在图命强的指引下,班组混合开工后,半个月的进度抵得上过去两三个月的进度了。等高矮子回到工地上,三标段的房子地基已经全部完成,二标段的房砖也已堆积得三四米高了。 高矮子傻眼了,这进度,自己前所未见。 他不想工程进度这么迅速,自己想尽办法找尽借口拖延进度,不知是谁在跟自己公然唱反调,半个月的时间把房子砌得那么高,他更想知道,是谁有这个能力。 晚饭过后,高矮子留下了所有班组人员,在一标段房子前集合等候他发话。 高矮子步伐絮乱,望着眼前这堆邋遢的穷人,他恨不得一个个全都给掐死。 “说,是谁?是谁让你们把房子建得那么快的?” 图命强向前一步,慢悠悠的举手答道:“是我!” 高矮子怒指他:“是你?又是你?图命强,你是不是太有能耐了?在我这儿显摆呢?” “我没显摆,您是领导,我哪敢啊?”图命强无所畏惧,继续畅言着:“我和他们一样,都是为了拿到工钱才拼命赶工的。你不是说了嘛,进度太慢,所以建筑单位没法拨钱下来,现在进度马上就达到他们预期的效果了,你可得把钱给我们弄来。” 高矮子憋足了气,凶恶的吼着:“你说加快进度就加快进度了?你把老子置于何地了?你跟老子打过一声招呼吗?” 图命强辩驳道:“建筑单位只要进度和质量就行,我们加快进度,又有质量,就能拿到工钱,这么简单的套路不需要和您打招呼啊,我们自己搞得定的。” 他的办事方式和说话方式总是让高矮子无法理解,图命强一会在高矮子面前耀武扬威,一会又踩他,一会又捧他。 高矮子对眼前这人伤透了脑神经,不说他私自动工一事,光说眼前图命强的态度,高矮子也难以琢磨他的心思。 “你这人,说话一时一个心态,我说你是怎么做到切换自如的?”高矮子弄不懂他究竟是讨厌自己还是喜欢自己。 “高工,我说你就不要纠结于我的心态了,那不重要。”他卷着手臂,吊儿郎当的跟高矮子开着玩笑,他指着前方三个标段的房子说:“你看,前面就是你的爹妈,这些建筑都是你的再生父母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高矮子听不懂他的话,有些生气了。 图命强耐心的细说着:“没跟你胡说八道呢,我就是想你用另一种思维去做你的事业。” 显然,高矮子对他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以打开你的视野,格局去做你的工程事业。”说起自己脑海里的对建筑行业的理论,图命强早已在实践工作中摸索出了自己的方法,他认真的讲解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拖延工期,因为你只是建筑单位请的一个监工,工期结束了,你就没工资了,我说的没错吧?” “是,你说的没错,那又怎么样?” 图命强继续说道:“高工,我觉得你手上有民工,有资源,有各种材料低价成本供应商,你完全可以自己承包工程项目自己搞建设啊。” 高矮子聚精会神听他解说,还以为他能说出多么好的计划,没想到只是说些不着边际的主意,顿时火冒三丈:“搞个屁,我自己承包工程搞建设?就凭我手上的这点资源?你是涉世不深还是脑袋有毛病啊?人家投资商会相信我的能力,给一个项目让我去瞎整?我跟建筑单位比起来,我的实力在哪?优势在哪?人家凭什么不相信建筑单位而相信我?我去哪儿接工程去啊我?” 图命强感知与他有长话要聊,他让聚集在此的民工全都走了,他又代替高矮子发号施令了,高矮子刚想责骂他,图命强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别管他们,别管他们,我跟你说。” 高矮子简直要被他气死,心想谁要管他们?老子就是想问问你怎么又当着我的面越俎代庖,替我发号施令了? “高工,咱们国家现在正处于经济全面发展的状态,城镇建设都在慢慢的普及,你信不信,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咱们德口镇都会划分为规划区?” “那又怎样?跟我有关系吗?” “当然有,而且关系大了去了。”图命强娓娓道来着:“城镇搞建设,建设什么呢?当然就是修路和建房子了,市里,市区郊区,县里那些矮房子,老房子,将来都会慢慢拆除,必然也会重建,那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呀!” “不是,我说的话你是听不懂吗?”高矮子越来越不耐烦听他说下去了,怎么说也说不到重点。 “我懂!你不就是担心自己竞争不过建筑单位嘛。”图命强说:“我跟你说,你不需要跟他们单位竞争,相反,你得跟建筑单位的领导把关系搞好。” 高矮子蒙头转向,有点跟不上图命强的思想了。 “怎…怎么个意思来着…?” “意思就是,你跟建筑单位互相帮助竞标接工程,然后你从建筑单位上接项目做。” “你是不是傻了?人家接到的工程,凭什么给项目我做?” 图命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没想到高矮子还是没能摸透其中的套路,他责骂道:“哎,你是长了个猪脑子吗?你这么笨人家建筑单位怎么会请你当监工呢?又是建筑单位的皇亲国戚走关系来的吧?” “你……”高矮子赫然而怒:“你是不是找死啊?你敢骂老子?” “我当然想骂你了,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你却想不到,我替你着急啊!” 高矮子动了动嘴唇,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对图命强又恨又恼羞成怒,心里却还惦记着他嘴里说的赚钱的机会。 “你……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个赚钱法?” 图命强侃侃而述:“很简单啊,你跟建筑单位的人参与竞标,然后请人先做好预算,分析好接下这个项目干你能挣多少钱,你挂建筑单位的名接项目做,然后跟建筑单位协商好给他们多少个点的管理费用,一个项目做下来,怎么都得比你给建筑单位打工挣的多吧?” 第28章 工钱不到手 高矮子听后,大脑开始跟随着图命强的思想运转着,虽说没有完全弄懂这其中的套路,但听图命强这么分析下来,和以自己多年参与工程建设的经验来看,他知道这件事可行。 但,他想不明白,图命强这么年轻便能想到这么通顺的创业理念,他为什么不自己干呢? 高矮子有所怀疑,迷之眼神悄悄投射在他身上,图命强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高矮子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我说你这脑子这么好使,你干嘛要把这么赚钱的理念告诉我呢?你怎么不自己干?” 图命强一脸苦笑,并自嘲着:“我干?我干个屁呀,我有什么?资源没有,建筑单位也不认识人,我拿什么干?我跟高工你干活这么久了,老实说,虽然你这人不怎么样,狡猾又心狠,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在交际这一块,做得确实挺有领导风范的。” 这么瞎聊一通,高矮子越来越喜欢图命强了,尤为欣赏他的才能。 这份好感来得太突然,高矮子被迫笑了,他的手臂搭在图命强的肩膀上,感慨道:“哎呀,你这小子啊,捧我的时候,永远都要先骂我,踩我你才舒服。不过,我喜欢你。图命强,或许你说的,将来真会成为建筑业的一种流行趋势,我回去会好好想想你刚刚跟我所说的话的。” “就是嘛,高工,打工有什么好的,受气不说,好要看人脸色吃饭,而且挣的钱还少,你就应该自己单干,等自己口袋里的钱多了,你还可以注册一个自己的建筑公司呢,那个时候,你连接项目几个点的管理费用都不需要交给建筑单位了,只需要给国家交点税就好了。” 高矮子怡然自得微笑着:“呵呵呵,你小子,真是没看出来,脑子里装的东西跟那些农民太不一样了。你都是在哪儿听到的?” “什么在哪儿听到的?我是在书上看到的呀!” “你还看书?” “那当然,高尔基不是说过嘛,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不看书哪能行?” 所谓人不可貌相,大概就是图命强这个样子吧。 他成天在工地上打滚,一身邋里邋遢的,身材不算高大,长相也不够帅气,说到人身的气质,他亦是全无。拥有一身才能,也不像个读书人,给人的感觉就是穷酸样。 高矮子左瞧右瞧,始终看不出他哪里特别。 原本是要跟图命强算他擅自主张的帐,两人瞎聊一阵后,高矮子尊崇了自己的内心,不再跟图命强计较他让民工将工地二三标段开工一事。 他也想跟图命强把关系建立好,是图命强提出让他单独做项目,高矮子有想法干,以后真做了,许多管理和运营方面的事,还得向图命强请教。 见识到图命强的能力后,高矮子干脆将这个工地的监管权全部交到他的手上,让他管理现场施工。自己则开始筹备图命强提出的计划,忙碌下一个属于自己的项目。 现场没有高矮子指手画脚,民工们干活更加卖力了。 为了加快进度,图命强在大明村又召集了一批有经验的人来做泥工。他跟每个人保证:这项工程结束,人人都能拿到全部工钱。 此后,除了雨休,图命强带领七八十个民工每日全面开工,在这期间,谁家里急需要用钱,他也尽全力向高矮子支取,支付小半工钱给自己手下干活的人。 工地不需要高矮子操心,图命强提出的不过分的要求,他全满足了图命强。 耗费一年零五个月,三个标段的房子在这批人不辞辛苦,日夜赶工的努力下,已全面竣工。 现场所有剩余的材料已经全部清离,收拾整洁等着投资商和建筑单位前来验收。 图命强未曾授予正式的职位,因此,验收时,整个工地只有高矮子陪同投资商和建筑单位一同验收房子。 如此进度,惊呆了众人。经过检测和审核,三栋房子建造出来的质量也过关了。高矮子成功的拿到了建筑单位支付的民工工钱。 民工工钱到了高矮子的手上,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图命强带领那些民工前来领钱。 高矮子有赌性,他拿着所有民工工钱来到了镇上一家地下赌场,上了赌桌。 从宣布竣工后,图命强在家等工钱等了一个月了,说好验收后所有民工工钱便能到位,可距离验收的时间已经过去近二十天了,钱,没有响动。 他家的门槛快被那些农民给踏烂了,这阵子上他家来问工钱的人越来越多,当初是他跟大伙保证能拿到工钱,大伙信任他才拼命的加班加点干活。 如今钱的事了无音讯,工友全都坐立不安,前来问询图命强。 无奈的他,上村委借用座机拨打了高矮子的“大哥大”,打了无数回,始终无人接听。 图命强不知要上哪儿去找高矮子,渐渐的,他也感到心慌了。 不知是不是高矮子拿着民工的工钱跑路了。他预估过所有工钱,这些民工的工钱加起来不会有高矮子单独做一个项目挣的钱多,他犯不着拿着这点钱把给自己干活的人全部都抛弃了。 他躺在家中竹木亭里,愁苦不堪。不知是不是自己太年轻太容易受骗了,拿不到钱心总是无法安宁。 “高矮子这王八蛋,他到底死哪里去了?” 他正在困惑中时,付昂和张翱火急火燎的跑来了,大喊着:“哥……” 图命强轻便的坐了起来,问道:“干什么?你们?” 付昂气喘吁吁咽了口大气,说:“哥,我跟张翱看到高矮子了。” “什么?他在哪?” “他就在镇上,剑桥地下赌场!”张翱道。 一听赌场名字,图命强极度别扭。 “剑桥地下赌场?人家英国最有名的大学被我们镇上拿来做赌场的名字了?” “哎呀,哥,你别管这些了,我们去抓高矮子吧,不然,他得把我们的工钱给输光了。” 付昂迫切的拽着图命强的衣袖往外拉,图命强竟拒绝了,他脑子里也是一团疑惑,指着他们二人问道:“等会,你们怎么知道他在地下赌场的?你们别告诉我你们也是去那里赌博,巧遇上高矮子的?” 付昂和张翱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再也不敢跟图命强多说狡辩。他们越是沉默,图命强越敢肯定他们干了他不喜欢的事。 图命强恼羞成怒,气得咬牙切齿冲他俩吼着:“两个蠢货!你们竟然去赌场,怎么不告诉我啊?怎么不带我也去玩玩?赌场十赌九输,辛辛苦苦挣回来的血汗钱你们往那里面送,你们对得起自己的劳动,对得起我这兄弟吗?我告诉你们,你们要再去那种地方,以后不要叫我哥,我受不起。” 付昂和张翱见图命前要跟他们断绝关系,慌张得跪在了地上抽打自己的嘴巴。 “对不起,哥,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保证再也不会去了。” “是啊是啊,命强哥,我们保证,没有下次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俩可怜巴巴的,像是快要哭了。图命强瞬间心软,伸手搀起两人,强烈叮嘱着:“我相信你们,我也希望你们明白我是为你们好,赌场,别说你们这个年龄,就是成年了也不该进去。” “知道了,哥!我们快去抓高矮子吧。” 有付昂和张翱引路,三人踩着单车赶去镇上了。 争分夺秒往镇上赶,使劲全力踩着单车,耗费了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了赌场外。 一座一层的平房,没有任何装饰。一块木板上写着“剑桥赌场”四字,挂在大门口很显眼,图命强摸了摸鼻子,道:“开赌场,政府都不管吗?” “哎,政府很忙的,快进去吧!”张翱拽着图命强进赌场了。 门口有一个彪形大汉,付昂和张翱这两个小伙子都是熟脸了,他没有拦他们。 赌场外边冷冷清清的,里面却热闹非凡,且嘈杂不堪。 进门后,一股浓烈的烟熏味差点没把图命强给熏吐了,他抱怨着:“乌烟瘴气的,那孙子在哪儿呢?” 里面打麻将的,打扑克牌的,玩骰子的,五花八门,全都是图命强未接触过的活动。 三人一桌一桌的寻找,一张玩“木牌”的桌子边围满了人,只听见高矮子的声音大喊着:“天牌,天,天,天……” 图命强和付昂,张翱缓缓靠近,扒开前面的人,看到高矮子真坐在桌南项的位置甩了一张十二点的“天”木牌出来,他大呼道:“我最大,我的点最大,哈哈哈……” 他使劲的收集着桌子上的钱,嘴里还念着:“要转运了,转运了!” 图命强不管三七二十一,从人群身后挤了进去,上去便拎着高矮子的衣肩将他往外拽。 “干什么干什么?” 任凭高矮子一身肥肉,在图命强和付昂,张翱三人的推使下,高矮子被粗暴以待拽出了赌场。 图命强吐着口水,生着闷气,问道:“钱呢?” 高矮子焦急的说道:“我不正在赢嘛,你们拽我出来干什么?”他欲转身回赌场,图命强恼怒到失去了理智。 他伸手到高矮子的肩膀,狠狠的将他掰了回来,并给了他一拳。 高矮子被打懵圈了,不知是谁借给图命强的胆儿,他竟然敢朝自己挥拳头,甚至还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理由对自己动手。” 第29章 他分不到工钱 “你敢打我?图命强,你是不是疯了?” 高矮子凑上去想还击殴打图命强,付昂和张翱立马挡在图命强前头。高矮子知道自己无法奈何他们三人,不想吃眼前亏,他忍了。 图命强怒火冲天斥责着:“对,我疯了,我疯了才相信你这王八蛋会把工钱付给我!老子在家里等了你个把月的时间,你他妈拿着我们的血汗钱在这里赌钱,钱呢?都被你给挥霍完了吗?” 高矮子在赌场里混了一二十天了,早已分不清白天黑夜,更不记得自己是拿着民工的工钱在赌博。 “哦,你们的钱啊,在我这儿呢,你们等我,等我玩完这一局,我就把钱分给你们。” 他想逃离,又被图命强给拦住了。 图命强目光凌厉凝视着他,伸手说:“把钱给我,现在,立刻,马上!” 高矮子输掉了一点钱,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全部付清民工工资了。 “图命强,你再等我两个时辰,我保证,玩完这一局,我保证把钱赢回来全部发给你们。” “赢回来?老天跟你约好了让你赢回来?我告诉你,你不把钱交给我,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你信不信?” “你敢,我是你老板!” “你是我爹我都不饶过你,说我不敢是吧?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图命强目光到处扫视,在赌场门外侧叫看到了一根木棍,大概是门口那位彪形大汉的随身武器,他走过去将木棍拿在手中。 高矮子瞬间认怂了:“你来真的?” “你不给,打断你的腿一点都假不了。” “行行行,给你给你,但是我老实告诉你,我输掉了好几千,可能有些人,发不出来。” “你……”图命强忍无可忍,拿着木棍指着他说:“不管还剩多少,钱给我,再放在你手上,恐怕会一毛不剩了。” 高矮子再次对图命强产生了疑惑,他又琢磨不透图命强了。奉承他的时候,态度好得没话说。对他发脾气的时候,高矮子都有点怀疑人生了,图命强好像一点都不怕他似的。 长期处在看不懂图命强的状况下,高矮子莫名的开始畏惧他了。 在图命强和付昂,张翱的威逼下,高矮子把建筑单位支付的民工工钱全部取出交给了图命强。 拿到钱了,图命强带着账本回家,当晚把所有跟自己干活的工友工钱全部算清了。工友们拿到了钱个个笑得合不拢嘴,还说以后让图命强有活干就叫他们。 分到自己,最后只剩下不到六十块钱。 算着这笔账,图命强突然把笔都给扔了。 除去预支的钱,付昂和张翱都领到了七八百块钱,两人正乐不思蜀的数着手上的钱的时候,看到图命强一脸晦气坐在那儿生着闷气。 付昂慰问道:“哥,怎么了?” 图命强缩着膝盖咒骂道:“高矮子那孙子可真能输,恰好把我的工钱给输掉了!” “哥,你有多少?”张翱问。 “我没有预支多少,加上高矮子承诺给我的后期管理工钱,大概有两千多块吧。” “这么多!天呐,哥,你发财了!”付昂想想有两千多块钱,那真是一笔巨款呀。 图命强看着手上的一堆零钱和账本惆怅极了,唉声叹气着:“哎,那孙子恐怕没钱付给我了,都被他输掉了。” 付昂好心关切着:“哥,不是我说你,刚刚这工钱就不该这么结,你得把你的那一份也算出来,大家平摊,既然大家一起接的活干,就不能让高矮子欠你一个人那么多钱。” 图命强只是摇摇头,否决了付昂的建议。 “我不能这么做啊,把他们的钱给到位,是我承诺的,我就是自己拿不到钱也不会食言的。” “那你和永易怎么过活?” “就是,傻死了!” 张翱和付昂你一句我一句的责备着图命强,可每一句责备的话,都是他们对图命强无尽的关怀。 随后,付昂从张翱手里抽出了一百块整钱,又从自己的工钱里拿了一百块钱一同交给图命强。 “哥,我跟张翱家里都需要这笔钱还人家牛工钱,化肥钱和饲料钱,我们也拿不出多的钱接济你跟永易,这两百块,你先拿着用,高矮子什么时候给你结工钱了你就什么时候还我们,没有我们绝不会问你要。” 图命强感动的微笑着,也拒绝了他们的钱。 “你们的好意哥心领了,拿回去,哥还不至于揭不开锅。” 最终,他没有接受付昂和张翱的钱。活在这个世上,谁都不容易,谁也没有多余的钱。图命强就是再缺钱,他也不会随意花费自己兄弟的血汗钱。 次日,他约高矮子在镇上的面馆吃了碗面,顺道把账本交给他。 高矮子看也不看一眼,将账本扔在一边。 “我相信你,你做好了就行。” 图命强匪夷所思的凝视着他说:“你他妈活得太安逸了吧?你相信我,你爱信不信,我给你把事都办妥了,你觉得哪里不好不清楚的你可以自己去对账。我现在是来找你要我自己的工钱的,赶紧的,两千一百五十零三毛,一分都不要少我的。” 高矮子装得可怜兮兮的说:“兄弟,你就别逼我了,我跟你说,我最近赌钱可输了不少,我没钱给你结算工钱了。你他妈自己那么蠢,那么多钱你全部分给那些人,自己也不知道匀一点债到他们身上去。” 图命强怒发冲冠,起身揪着他胸前的衣领,还想出拳打人了。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老是动手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欠了图命强的钱,高矮子再也不敢趾高气扬的摆着老板的架子。 图命强松开了他,指着他威吓道:“你这人,你他妈的就不是人,老子给你办事的时候,掏心掏肺,全力以赴,我把我的茶山和农田全部拿出来做担保给你找人干活,我给你干了两年多的活,你他妈拿着老子的血汗钱去赌,还赌输了,你的良心和道德被狗吃了吗?” “我那天本来要转运要赢回来了,就是你跟你的兄弟硬是把我拽出去了,害得我没钱翻本,你能怪我吗?”高矮子为自己辩驳着。 图命强被气得哑口无言,愤愤不平呼吸着,道:“老子不把钱拿走分给他们,现在恐怕一毛钱都发不出去了。胖子,我告诉你,人活着总是要讲一点道义的,活我给你干完了,人心我也给你留住了,但是我的工钱,你必须给我结了,你说你输钱了,结不起那笔钱,我可以宽限你几天时间,但我不允许你欠我两千多块,我也要活命的。” “可我现在真没钱了!”高矮子哀求的语气说道。 “你没钱你有家产啊,你还有摩托车和大哥大呢,全部给我变卖了,卖多少给我结多少。” “不是,兄弟,我好歹也是个做项目的监工,以后还会成为总包,我的摩托车和大哥大怎么能变卖了呢?这身行头都没有,出去会被别人瞧不起的。”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反正我就要我的工钱,你不给我钱,我每天粘着你闹。” 高矮子既厌烦他又不敢开罪他,他知道自己以后要当总包需要用图命强的地方还很多,可又舍不得把自己的家产和储蓄款拿出来补贴给图命强。 考虑了一会,高矮子忽然想到他以前接不到工钱时收到了三个废弃门面抵债,地址位于市郊区路段。 那里只有一栋废弃的三层楼房,第一层全部是门面,位于大马路边,平时只有车辆路过,没有行人停留。因此,这栋楼废弃了,无人居住。大约在五年前,一位投资商投资失利,欠了高矮子几百块钱工钱,走投无路随意将这三个门面抵押给了他。 说是三个门面,楼上的两层楼也在建房证上,按法律意义来说,整栋楼都属于高矮子了。 楼房所有的门窗都已被拆卸,房子闲置在这儿,一文不值。 没有人选择在这里做生意,也没有人选择在这里居住,因此,多年来,它只是高矮子手上急着出手的废品。 五年前三四百块钱换回来的东西,如今要抵值两千多块钱,不知能不能出手。 “图命强,钱呢,我是肯定拿不出来,但是,我有一栋房子可以抵押给你。我告诉你啊,那栋房子,是红砖房,比你家里的土砖房可扎实多了,而且,位于郊区路段,我还有建房证呢。” 图命强质疑的眼神瞅着他,问:“一栋房子?那是什么样子的房子?能住人吗?” “废话,当然可以住人啊!土砖房都能住人,红砖房怎么就不能住人了呢?” 图命强终究是涉世不深,高矮子拍着胸脯保证,他便相信了。 “那房子,到底值不值两千多块啊?你可别忽悠我啊!” “两千块?四千都值啊。你自己用脑子想想,三层楼房,带三个门面,那得用多少红砖呀?是不是?光是红砖水泥都不止你那点工钱了,它位段还那么好,怎么可能不值两千呢?”高矮子说的头头是道,图命强瞬间心动了。 “那行,反正我跟我妹妹也没钱建房子,如果那个房子真的可以住人,我就当买下它了,把钥匙给我吧。”图命强伸出手要钥匙,高矮子尴尬的笑了。 第30章 郊区的破房 “那房子,不需要用钥匙,可以进去的。” 高矮子没有明说房子的门窗都被拆卸了,他只想尽快出手房子,房子的优势吹嘘了半天,劣势只字不提,诚信程度亦是半真半假。 单纯的图命强竟然也没有问个明白,他想既然是红砖房,再差也不会差到比土砖房还差。他一直梦想着建红砖房给自己和图永易居住,眼看着梦想就要实现了。 对高矮子抵押的房子深信不疑,他答应抵押后,还未看房便与高矮子签了抵押协议,拿到了唯一有效的证件:建房证。 时隔一日,图命强带着妹妹图永易和付昂,张翱骑着单车一起来到了市郊区看那栋属于他的房子。 这栋房子,简直让四人触目惊心。 图命强告诉图永易,他们马上就可以住上红砖房了,而且还是在郊区,里市内很近。 图永易兴奋到整宿没能睡着,当她和哥哥们看到了原本要住进去的红砖房后,图永易开始怀疑着自己的眼睛。 “哥哥,这就是你用两千多块钱抵押回来的房子吗?怎么门和窗户都被人盗走了呢?这夏天会被蚊子咬死,冬天会被寒风给吹死了。” 图命强看着房子无奈的笑了,心想着:姜果真还是老的辣呀。 他以为自己那么用心为高矮子干活,高矮子不说会感激他,至少不会坑害他。没想到,所谓的郊区红砖房,只不过是一栋废弃的不能住人的烂尾房而已。 地段倒是位于郊区,立在大马路边侧杂草丛生,这一块就这一栋房子,除了过往的车辆,抬头往上看,一只飞鸟都见不到。 图命强感觉自己被骗了,可抵押协议已签,不认账都不行了,瞅着自己辛苦两年的血汗钱换回来的房子和门面,图命强心酸极了。当着兄弟和妹妹的面,他想哭也哭不出来。 付昂为他抱打不平,愤愤的说:“哥,你这明显是被高矮子给骗了呀,什么郊区的红砖房?这能住人吗?这一块都没有人。” 图命强无奈扭转局势,只好大度乐观的笑着:“骗了就被骗了呗,他也没说错呀,郊区,红砖房,三个门面,都有啊,门和窗户嘛,他虽然没有告诉我这些都不包含,但我也没问啊,算了!以后自家房子塌了没地方住再搬进来,至少它坚固不会倒塌嘛。” 连续干了两年的活,到头来还是身无分文。 他以为自己可以拿到两千多元工钱,以为可以给图永易买漂亮的裙子穿,买许多肉给她吃,他还想存个一两年的钱,建三间不会倒塌的红砖房供他和图永易居住。 总想着妹妹长大了,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不可以跟他一个男生挤在一个房间里生活。这下,所有梦幻都泡汤了。 男子汉的泪只能在心中流淌,图命强很惋惜自己的两千多块工钱打了水漂,他干了那么久的活什么都不能给图永易买,心中无比愧疚。 夜晚,他穿着破洞的白色背心躺在竹木亭里仰望星空,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图永易知晓哥哥情绪低落,她特意烙了红薯饼端来给图命强试味。 “哥哥,你快尝尝我做的红薯饼,有放糖哦,很甜的。” 图命强坐了起来,抓了一个红薯饼送入嘴里,连忙夸赞道:“嗯,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红薯饼比外边买的葱油饼还好吃。” 图永易是个很知足的孩子,图命强在外干活后,她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了,这样的生活水准,她很满足。 她劝慰着图命强:“哥哥,你是不是还在为工钱抵押那郊区房子一事而难过呢?” 说及痛处,图命强软弱不堪。他把图永易抱在身前,心中愧对她,对她道着歉:“对不起妹妹,哥哥太笨了,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哥哥之前说的给你花裙子,买很多很多肉吃,给你建红砖房间住,我都做不到了,你会怪哥哥吗?” 他抱着图永易的脖子,脸紧贴着她的头,心痛极了。 图永易轻轻拍拍哥哥手,安慰着:“没关系,哥哥,我可以不穿花裙子,不吃肉,不住红砖房,只要哥哥开开心心的,我就会开心了。等永易长大了,我会赚很多很多钱给哥哥建红砖房,给哥哥买摩托车,也会买很多很多肉给哥哥吃。” 没被高矮子的欺骗和生活的压迫而逼得流泪,倒是被图永易这个妹妹一番暖心的话给感动得流眼泪了。 他哭着笑了,这辈子鲜少流眼泪。也许生活就是如此,它会有一点坏,但不会更坏。只要妹妹好好的,只要妹妹快乐着,他一切可从头再来。 九十年代初,这一年,万物回春,大地一片春意盎然。 春耕还未开启,大明村百花大队迎来了茶山和农田重新分配的时节。 百花大队的家事,没有选择在村委进行,而是在村主任林捡的家中坪地上。 林捡家在大明村算得上是最富有的,别人家都还是土砖房的时候,他家已经建起了红砖房。别人家都还是草坪的时候,他家已经是水泥坪地。这晚,他家坪地上聚集了五六十口人,其中包括图命强和图永易。 百花大队有近半人数姓林,都与林捡沾亲带故,每次分茶山和农田的时候,林姓户农家总是能选到最好的。 选到一般位段的户农不会吭声。 最差的,往往会分给图命强。 这回分田分山,林捡不再让队上的户农撵勾选地,而是直接分配。 “林士家,田在百花大队樟树丘,茶山在西段头,鱼塘就捡竹林水库。林章家,田在大队中下丘,茶山分在南段头……” 林捡把百花大队二十七户人家的田和山全都念了一遍,最后才念道图命强的农田和茶山。 “图命强,田在大队河堤丘,茶山在大队竹林山。” “竹林山”,顾名思义,这是一片只长竹子而不长茶树的山。图命强听后火冒三丈,河堤丘的田距离他家十万八千里,竹林山一颗茶树也没有,林捡这是故意在整他。 不满分配,图命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与林捡辩论道:“村长,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了?凭什么河堤丘跟竹林山又分给我和我妹妹了?河堤丘又小又远,竹林山一棵茶树也没有,我跟我妹妹不用吃油吃米了?还有你们林家的人有鱼塘,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分到过?你这分明是在欺负我们嘛。” “我欺负你们?”林捡为自己辩驳着:“嘿哟,你可千万别说我欺负你,这队上的人都在,等会传到白老书记耳朵里又得找我麻烦了。图命强,我知道你不满意河堤丘跟竹林山分配到你手中,但是,你就只配拥有河堤丘跟竹林山。你跟你妹妹,在公社和队上需要出工的时候,你们什么时候出来干过活?你一心就只知道在外头搞建设挣钱,队上的事您从来不出工,现在分田分山你还想分好的,哪有那么好的事?还敢跟我提鱼塘,鱼塘你挖过吗?那是你该得的吗?也不想想自己为村里为队上做过什么贡献,就知道要好地儿,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赶着让你上了?” 图命强气愤不已,辩驳道:“队上出工你什么时候通知过我?我知道了我会不去干活吗?这年头,队上还有什么活需要干呢?茶树早些年就种好了,农田堤干也早挖好修好了,你们分配的,不都是过去的劳动成果吗?我妹妹那时候路都走不稳,你好意思拿她来说事?” 林捡害怕与他辩驳,与图命强辩驳他就没赢过。 “行行行,我懒得跟你在这里争,我分配的农田,都是经过村上会议研讨和批准的,白老书记也是赞同的,你没资格反对。” 在图命强眼中,林捡就是一个流氓,他完全不讲道理,他袒护着林姓家族的人,他拿林捡一点办法也没有。 会议未结束,图命强心寒的带着图永易离开了林捡家。 欺负他的人,一如既往的在欺负他。 图命强无力为自己和妹妹争取离家近的农田和茶树山,分配结果出来,他心情极度烦闷。 白天他一个人来到了分给他的那片竹林山,他想上山来找找有没有竹笋和蕨菜,来到山顶才发现,所谓的竹林山,竹子都快灭绝了,山顶光秃秃的,土质硬邦邦的,跟小石子似的,还长了许多自己叫不出名字的杂草。 他的山头看不到一颗茶树,没有茶球,今年跟妹妹炒菜吃油都需要买了。 生活好不公平,他无力抱怨。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细数着,加上分票和角票,他和妹妹的家当已经不超过一百块,没有茶山,河堤丘难种谷子,田地又远,今年的饭食都成问题。此时此刻,又该好好想想自己今年要去哪里才能挣钱维持生活了。 他坐在山顶抱着膝盖吹着凉风,他望着山脚下,这片山清水秀的村庄,很美。 然而,这片村庄对他似乎不够仗义,除了林姓以外的几户人家会赠米给他,他在大明村和自己生长的大队已经找不到留恋的感觉。 他很想远走他乡,可妹妹还小,始终是他心中放不下的牵绊。 第31章 上门聘请 初夏,握着春季的尾巴,农户们的春耕计划已经完成。 河堤丘,位于大明村堤坝之下,四五月雨水密集,每次堤坝涨水,最先不放过的就是河堤丘一块。 捡了这块烂地,图命强压根不想种稻谷。从他的父母过世,河堤丘只有一年没有分给他。以往每年刚刚播种,堤坝涨水便会冲毁他的农田,地种了也是白种。 他站在自己的农田边看了许久,犹豫了许久,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种地。 眼看着别人的田地已经开始冒新芽,而自己的田地还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待秋收之际,每家每户都有收获,而自己家,什么都没有。 “图命强,图命强……” 不远处,一个熟悉且笨重的身躯正向他靠拢,图命强听闻呼喊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高矮子来找他了。 高矮子越来越时尚了,一个真皮皮包夹在腋下,西装革履的,还穿着鳄鱼皮鞋。 图命强一身的粗布衣,只有十来度的气温,高矮子穿着外套,他的身上只挂着一件短袖。 “高老板呀!”他全身上下打量着高矮子,被他一身华贵的衣裳和皮鞋所吸引了,图命强懂得他不过是吸取了自己的血汗钱在装扮自己而已,故意问道:“最近又发横财了吧?骗了我的那点工钱倒是把自己越混越好了呀!” 无事不登三宝殿,高矮子能亲自来找图命强,必然是有求于他。即使图命强出言没好话,他也嬉皮笑脸着。 “诶唷,你这不是埋汰叔了嘛。叔怎么会骗你的钱呢?那白纸黑字,协议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呀,我没骗你吧!” “行行行,你没骗我,是我笨,不过吃一垫长一智,下回,我就有经验,再也不会被人骗了。” “诶唷,这儿风大,你冷不冷呀?给你穿吧,我里面穿的是长袖。”高矮子极力的讨好他,见他只穿一件单薄的短袖,他脱了自己的外套,想给图命强披上。 哪知图命强推开他的外套拒绝了。 “我习惯了,不冷,别跟我献殷勤,你就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吧!” “说来话长,能去你家谈吗?” 图命强早就知道高矮子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人,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他不想结交,也不想带回家。 “我家太吓人了,我怕它突然倒塌压死你,有事就在这儿说。” 无情被拒门外,高矮子只好作罢。 他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随后赶忙将西装外套穿起来了。 “图命强,按照你教给我的套路整,我还真接了一个两万平米的小项目做,你看,我这也是自己第一次自己单独干一个工程项目,我懂的套路还没你多,我真的特别欣赏你的才能,所以,我想聘请你做我项目的经理,你看合不合适?” “项目经理”这一词,图命强听着倒是觉得新鲜。都能当经理了,这得多风光啊? 可高矮子这个人的人品他早已见识过了,只怕自己跟他干活最后又接不到工钱。 他有点心动,但绝不能轻易答应高矮子。他故意跟他东拉西扯着:“两万平米,这项目不小了。设计图纸出来了吗?” “出来了,竞标成功了以后,建筑单位就出设计图纸了。” 图命强又问道:“建什么呀?” “厂房!” 正好图命强在考虑自己要不要种地,没想到就有活自动找上门来了。心里头乐不思蜀,面上,却装着矜持。 “厂房呀,那不是一年就会完事了?” 高矮子惊奇的说道:“你可神了,投资商给我们的工期就是一年呀。” 他得意的笑了:“切,你说出面积和建造什么东西我就能预算出工期来,哪像你,除了会当个奸商老板,什么都不懂。” 图命强说他是奸商,高矮子竟然不生气,他笑嘻嘻的说:“我会当老板接业务就行了,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不干!”图命强傲娇的转过身想要离开,他掐准高矮子求贤若渴之心,故意跟他傲慢的叫板着。 高矮子慌忙的拦下他:“诶,别走啊,什么都还没有谈你怎么就走了呢?” “有什么好谈的?你这人奸诈狡猾,就是商场上的一只老狐狸,我都上过你的当了,我还会给你干活吗?你还嗜赌成性,跟你干活工钱都拿不到,我可没那么傻再落在你手里被你骗。” 说完,他迈开脚步再次想要离开。 高矮子极力拦下他:“诶唷,我的祖宗,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好,你说,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高矮子露出一副可怜之状述说着:“我之前急着把郊区那栋房子出手,确实没有对你言明清楚那房子住不了人。可我也遭到报应了呀,我在赌场里赌钱,输了近一万块,老婆都跑出去不再跟我了,我把我在市区的房子和其他产业抵押给了银行才有资金启动这个项目,建筑单位没有谁知道我的这个情况,所以接了这个活还算顺利。现在我唯一缺的就是像你这样的现场施工管理人员,图命强,我是真的欣赏你,认可你的实力,我才这样低三下四的来求你。这次,我给你开两百四一个月的工资,而且跟你签合同,保证一分钱不少你的,每月按时发放。还有,如果这个项目到最后我赚到了预算的钱,我再给你一千块当做是奖励,成吗?” 这样的待遇,图命强越听越心动。可他面表依旧平静如水,不在高矮子勉强显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考虑考虑吧!” “诶呀,别考虑了。”高矮子又给他增添着福利:“图命强,只要你愿意跟我干,这个项目你不需要做泥工那些事,就像上个工地后期那样,我把实权交到你手上,什么都归你管,我绝不插手,绝不对你指手画脚。我相信你的人品和职业道德,拿了我的钱会用心帮我把事做好。以前我们发生过的不好的事,都一笔勾销,以后,咱们就是搭档,是兄弟,成吗?” 图命强深吸一口气,说:“兄弟我可高攀了,搭档还行。那行吧,见你这么有诚意,我就试着给你再干一次,如果你刚刚所说的,做不到的话,我会把所有施工班组的人都带走的,剩下的烂摊子你自己去解决。” 高矮子一脸喜悦,激动的拥抱着图命强:“哈哈哈哈……只要你愿意帮我干活,这次我就是穷死自己也会把钱发给你们的。” 图命强一点都不喜欢他,一脸嫌弃的推开他问道:“什么时候开工?” “工地地址在县工业园区,明天早晨八点你到工业园区来,我等你。” 终于把工作的事谈妥了,高矮子请到了称心如意的人干活,心满意足的走了。 图命强听到高矮子说自己月薪两百四,还不用干活,只需要管理施工现场,高矮子还不干涉他,接下来的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了。 大好事落在自己身上,图命强兴奋得无法掩藏。蹦蹦跳跳的跑到单车旁,踩着单车翱翔在田地间,他大喊大笑着:“哈哈哈,永易,哥哥有工作了,啊,我好开心呀!” 他被高薪聘请到工地做项目经理,他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男生而已。 土木工程是他现钻研的专业,建筑施工是他的特长,怎样管理好一个项目的运营操作,他在过去的两三年工作中已获取了丰富的经验。 凭借着刻苦好学的品性,图命强在这方面总是会比其他民工更突出。俗话说:做一行,爱一行。从业两年半,他一有时间便会捧着建筑书籍刻苦钻研,施工现场操作能力已经到达一级建筑师水平。 图命强回到家,图永易正在草坪里晾晒衣服,他心潮澎湃的抱起图永易转圈。 “妹,以后你有肉吃了,也有漂亮的衣服穿了,哥哥都给你买。” 图永易搞不懂他的心情忽然在刮什么风,从他身上跳下来问道:“哥哥,你是捡到钱了吗?” 他宠溺的朝她笑着,还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傻瓜,哥哥有工作了,而且,工钱你想象不到。” “我想象不到那是有多少啊?” 图命强得意的竖起两根手指头,又加了另一只手,竖起四根手指。 图永易摸摸后脑勺问道:“六十?” “什么六十?是两百四。” 图永易张大了口,不可思议的感叹道:“两百四?哥哥,他们请你去拼命打架吗?工钱怎么会有那么高呢?” “打什么架呀?哥哥又不是道上混的。”图命强面向蓝天,向图永易倾诉着自己远大的梦想:“永易,你觉得两百四很多,其实那在哥哥心里,只不过是自己进步的一个台阶而已。我并不是不满足,而是我知道,时代在变,国家政策也在往好的方面走,未来,我们工作了,可以拿三百,五百,一千,甚至更多,多到你难以想象。这跟我们活着是同一个道理,国家在慢慢变得强大,繁荣,那么我们普通人也要学习,勤奋刻苦,这样才能跟得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我懂了,哥哥!”图永易仰望着她生活里唯一的英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哥哥身上散发的万丈光芒:“我们要不断的学习,才能突破自己,只有累计丰富的知识和经验,才能跟着时代的步伐前进,而不是一辈子待在大明村里,当一辈子的农民。” 图命强欣慰的抚摸着妹妹的头,她的觉悟,也能赶上自己了。 如此,真好! 第32章 新项目开工 县工业园区位于德口镇老街以南五公里处,这片工业园区由市政府和县国土局批地,多名投资商注资开发建造。 在建的有多家大型电线电缆工厂,建材板材工厂,还有已经建成的大型服装生产工厂区,全都集中在这片工业园。 高矮子刚刚接手的项目,是一座面向未来发展的电子零件生产工厂。厂房一标段建造地有两万平米,接下这项工程签订合同后,他已经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着手。 他过去做建筑单位的监工时,入场工作都是建筑单位做好他才上岗。等自己成了总包,才发现做一个项目是一件如此麻烦的事。 高矮子特别想挣钱,预算下来他能挣两万。想想这笔钱,自己给建筑公司打多少年工才能挣得到呀? 为了钱,他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个项目的建造权。如此紧凑的时期,他才低三下四跑去求图命强来给自己干活了。 今天约了图命强来工地,高矮子比谁都起得早。他骑着摩托车在工业园区路口等待着图命强,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高矮子嘴里叼着烟,眼珠子总是看手表,嘴里叨叨着:“这孙子,不会是骗我不来了吧?” 没过一会,图命强踩着单车赶来了。 “老板,早啊!”他故意拖延时间,故意在高矮子等着自己,心想谁让他之前骗我把两千多块钱工钱抵押了那栋破房子呢? 高矮子火爆的脾气上来了,指着手表吼着:“都九点了,我约你是几点?” 图命强挑了挑眉毛,不屑的扬嘴笑着:“嫌晚了?那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 高矮子立刻拖住了他的单车跟他赔着笑脸:“不不不,不晚不晚,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好了好动工。” 这个项目开工,图命强吃定了高矮子。他在高矮子背后得意的笑着,心里默默念着:哼,孙子诶,老子再也不会让你牵着鼻子走了,这个工地,你就看我怎么把我败在你手上的工钱拿回来吧。 两人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土地上,周围都是在建的工程,左右两侧都已建了围挡开工,对面的厂房已经竣工。 只有高矮子的工地是一块黄土平地。高矮子拿来了设计图纸交给图命强,图命强看了一眼便收起来了。 高矮子迷惑的说道:“看懂了?” “看懂了!” “这么快?” “快什么呀?你这现场什么都没有,前期准备工作一片空白,你让我看什么图纸呀?” 他是被高矮子求着来干活的,现在跟高矮子说话,再也不需要注意分寸了。 没有知识和能力,高矮子堂堂一位老板在图命强这种全能型技术人员面前也矮一截。 图命强可以趁此机会好好灭一灭高矮子的火焰了。听得出图命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可高矮子莫名的生不出气来,心想只要图命强能帮自己赚钱,喊他一声爷爷高矮子也乐意。 “那我们要先干什么呢?” 图命强环视现场,脑子里跟着现场的方位运转着。 他忽然问道:“高老板,做完这个项目以后,你今后有什么规划吗?” “规划?”高矮子感觉他问的问题与他现在面临的困境毫无关系,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我现在手头上这个项目头还没弄明白,我就要规划以后了?” 不懂图命强的用意,高矮子总是跟不上他脑海里的节奏。 “你可以不规划,不规划的话,那你做这个项目的成本就会偏高,简而言之,你预算要挣到的钱,会大打折扣。” 但凡扯到钱,高矮子立马会竖起耳朵听取。 “啊?这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跟我说说,我读书少,别文绉绉的,说通俗说明白一点。” 图命强又忍不住笑了,接着说道:“首先,你要考虑民工们的食宿问题,只有待遇好了,别人干活才会为你卖力。你知道吗?我看到报纸上有一种可以住人的活动板房,八八年上市的,你只需要购买这种板房,工人的住宿问题便解决了。” 高矮子困惑的问道:“不是,我为什么要解决民工的住宿问题呢?他们不可以回家住吗?” 图命强蔑视的怼道:“我说你这人不会算账就是这一点,你脑子太不能运转了。你想想,我们踩着单车来回县城,得两小时,还有更远一点的,三四个小时,我们做工从来没有规定过要干满多少时间,反正人来了就干。如果你把民工都留在这里住宿,省下他们几个时辰的路程在这里干活不是更划算吗?这样,工程进度不会拖沓,你有进度才能从投资商那里要到钱,不然,谁会管你?谁会注资进来让你动工?没钱你又怎么动工?作为民工出生的我,深知每一个民工的习性。其实他们都很好驾驭的,只要管他们吃住,不拖欠他们的工钱,他们就能为你卖命。高老板,如果你想让你自己的事业一直做下去,你就好好的对待跟你干活的人,不仅仅要让他们有地方住,还要让他们一日三餐吃饱。我问你这个项目之后有没有规划,就是想替你节省成本,如果你还有下一个工程项目,你在这个项目购买了活动板房就可以移交到下一个项目上,购置这种板房可供长期使用,第一期投入可能会比红砖砌的临时房要大,可那种东西能循环利用,有利于你今后的事业发展。你还得成立一个项目管理部门,除了我这个管事的经理,还要算账的会计,要我们自己的施工员,避免材料浪费,也得有一个专门的材料保管员,最重要的是,得有食堂,必须保证人人有足够的饭吃。” 高矮子怒斥道:“我看你简直是疯了,工地上干活随随便便几十上百人,我挣了那么一点钱,我还得供那么多人的饭菜钱,那我还挣个屁啊!” “谁说让你供他们饭钱了?我的意思是你作为老板,你得把这些事安排好,让他们能吃饱,至于钱,我没有让你贴,我们的工钱不都在你这儿吗?平时吃饭让会计记账,发工钱的时候扣除,你能亏这饭钱吗?” 如此听下来,高矮子才有继续相商的兴趣。可自己囊中羞涩,购买一批活动板房,这笔费用困难相当大,他更没有信心做完眼下这个项目还能接下一个项目。 “活动板房的事,就算了吧,项目管理部门可以建立,你尽管放手去干。办公室的话,用红砖建一个临时的吧。” 高矮子这么说了,打工的图命强只能听命行事了。 两人在一起商议了足足四个时辰,高矮子大方的请他吃了顿午饭。聊起工作的热忱劲,高矮子在图命强面前总是自叹不如。 午饭过后,两人坐在一起聊的仍旧是工作,图命强在设计图纸上指东指西,只见高矮子似懂非懂点头擦汗。 敲定了进场程序,图命强开始走家访户,召集农民跟自己去县城工地上干活。 去年那些民工在图命强手上接到了全部工钱,今年他开始召集人干活,村民们纷纷响应,一个个全都赶着报名参与。 泥工班组人员庞大,四十个人花费十天的时间便将临时办公室和仓库,民工宿舍建成。 艰苦的条件下,图命强与这群民工苦中作乐,不算炎热的天气,人人洗着冷水澡,工人穿着短裤站成一排,接着水管直接用水管里的水冲洗。 即使被冻得瑟瑟发抖,大伙也笑得跟傻子似的。 为了节省成本,宿舍墙面不曾粉刷,宿舍也没有一张床位,一间房里睡十五人,全都是水泥地上打地铺。盖的被子,睡的毯子破破烂烂的,像极了流浪汉。 前期准备工作忙完,图命强开始安排泥工挖地基,正式着手建厂房了。 老天似乎很眷顾他,在他着手建房的一整月只下了五天的雨,地基挖建超乎寻常的快速。 工地迎来了建筑单位和投资商第一次大规模巡查检测,图命强早已和甲方派来的监理员处好了关系,连甲方自己人都为高矮子的项目进度说足好话。 如此一来,甲方在项目启动,第一回支付预付款后,又爽快的支付了第二回预付款。 民工干活不到两个月,他们已经拿到了第一个月干活的工钱,每人扣除饭钱,出工最少的夜领到了两百块,出工多的,有高达四百块的。 任何班组不会每天有活干,但干活的时候,能把人累到头晕目眩。歇歇做做,能有两三百块的收入,民工们都知足了。 图命强从过去邋里邋遢的民工摇身一变成了一身整洁的坐办公室的管理人员了,发了第一个月工钱,他剪短了头发,不仅仅给图永易买了裙子和肉吃,也给自己买了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还有皮鞋。 堂堂一个项目经理,怎么也不能穿得太寒酸了。图命强会打扮自己,全都是高矮子教的。现在的他,在工地上管着别人,自己不要干活,每天一身干干净净的。看起来派头十足,比高矮子还像个老板。 生活中还有两样东西,图命强羡慕不来。 那就是高矮子手上的大哥大,和他的摩托车。 刚开始工作,图命强对自己说:若有一辆单车,那该多好啊! 工作了几年,他又对自己说:如果能买得起一辆摩托车和大哥大,那该多好呀。 对生活的的欲望过多也不是一件坏事,越多的奢望,图命强越会激励自己要努力挣钱。 第33章 五保户家相见 图命强有意培养付昂和张翱,这个项目开始,付昂和张翱也没有再当泥工,图命强希望他们更专业一点,又送他们上中专考“施工员”证,还能一边在工地实践工作挣钱。 项目有正式的施工员,至今还缺少个会计。 上次发工钱,帐全都是图命强算的。目前跟建筑单位还有一堆的账单需要交接,心想自己也没拿会计那份工资,凭什么还要帮高矮子省下这笔开支呢? 暑假来临,因县里其他工地出现高温作业中暑而身亡的案例,经过政府和相关部门施压,建筑单位强烈要求高矮子的工地停工,休二十天高温假,避过最灼热的时节再开工。 假期里,图命强闲得发慌。 外头炎热,他每天哪儿都不想去,在家里的竹木亭里看书看报,钻研土木工程各项理论知识。 一天,白老书记顶着正午的烈日来到图命强家,看神情,白老书记似乎挺悲伤的。 他往图命强的竹木亭里一坐,拿着草帽给自己扇着风,说道:“去给我倒杯茶来,渴死了。” 图命强满脸疑惑望着他,白老书记不耐烦了:“看什么?快去啊!” “哦!”图命强大呼道:“妹,给老白倒杯茶。” 没过一会,图永易倒了一大杯水来招呼着白老书记。 白老书记咕噜咕噜喝完了水,一手从嘴巴上绕过,道:“啊,冰冰凉凉的,舒服!” “老白,你特意来看我的?” “对,你闲着对不对?有事你能帮帮忙吗?” “可以啊!”图命强爽快的说:“老白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尽管说。” “不是我的事。”白老书记愁眉不展的戳了戳眉头:“红梅大队不是有两户五保户嘛,没有后人的老人,这不,那八十多岁的蔡老昨夜过世了,人家也是经历过抗日战争的老革命,原本有妻儿,可怜啊,都死在了日军手上,老人一生贫寒,但年轻的时候对村里贡献很大,村委希望有人操办一下他的后事,以表对老人的缅怀之心。我这坐在书记的位置上,不得不操这个心呀。钱呢,他们红梅大队已经自发募捐两百多块了,村委会出两百,还有咱们村那女大学生胡安适,她捐了上大学的奖学金,前前后后,应该有四百多块吧。” 图命强已经两年不曾见过胡安适,她上大学期间回来过两次,但都没能与图命强见上面。 他十分好奇,白老书记会请他帮过世的五保户什么忙,问道:“老白,那你究竟是要我干什么呢?” 白老书记严谨的说:“命强,蔡老一生没做坏事被人怨恨,没有憎恨之心,原本称得上是全终喜丧,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没有后人。要完成他的身后事,必定得有男丁为他披麻戴孝才算完整。丧礼行孝子之礼,又是对在世父母的不尊重,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适合呀。” “哦,我理解,我父母过世了,即便是为其他老人披麻戴孝行丧礼,也不算对他们不敬,是这个意思吗?”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白老书记喜悦问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图命强瘪了瘪嘴唇,道:“哎,你都亲自来了,我能不答应吗?”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有这份爱心。”白老书记抓着草帽起身了,继续说:“我现在就去村委把钱拿来,你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红梅大队吧。” “我可不是有爱心,我只是想见见我那久未谋面的胡同学而已。” “行,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你愿意给蔡老披麻戴孝我就感谢你乐善好施了。” 就这样,图命强被白老书记带到五保户蔡老家来了。 蔡老家门外围了一些村民,图命强跟白老书记到达时,棺木正好被几名男子抬进蔡老的屋子里。 屋里有女性哭泣的声音,她哭着喊着“蔡爷爷”,伤心透顶。 白老书记和图命强进屋了,图命强没想到正在蔡老尸首旁哭泣的女生竟是胡安适。 屋里除了几名男子在摆放棺木,和两名妇女在整理蔡老的衣物,没有任何人靠近床边了。 见胡安适伤心大哭,图命强不顾周边人的眼光蹲在了胡安适身旁安慰她。 “胡安适,你……怎么是你在这里哭呀!” 她与蔡老感情深厚,如今这位孤苦伶仃的老人过世了,胡安适伤心过度再自然不过了。只是图命强不了解胡安适在红梅大队“菩萨忙”的各种事迹而已。 心痛到极致的胡安适早已伤透了心,无人依靠,看到图命强蹲在自己身旁,她无力的靠了过去,还抱着图命强哭着。 “蔡爷爷没了,再也没有了!” 她身体抽泣着,图命强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观念,轻轻拍着胡安适的后背安慰着她:“生老病死,没办法的事呀,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你呢!” 胡安适这才想起自己原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图命强如此亲密,她心虚的赶忙推开图命强,并跟他道着歉:“对不起!” 图命强无畏的笑了笑:“说什么对不起呢?咱们同学那么多年。” 胡安适忽然感觉自己捅了大篓子,当她再次抬头时,屋子里和屋子外的全部都在看着她,指着她,好像那些人说话也是在议论她。 向来活得规规矩矩的她,最怕的就是村里不安好心的长舌妇在背后拿此事大做文章,颠倒是非黑白。 她擦干泪水,一个人钻进了蔡老家后门的水渠边。 图命强担心她,也跟着出来了。水渠边比外面清静,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胡安适依旧泪流不止,蹲在水渠边抱着双膝,背影孤单落寞极了,蔡老过世她是最伤心的人。 “没想到两年没见你,见你却是在一个陌生老人的丧礼上。”图命强伸出自己的手臂,用自己白色的衬衣衣袖帮她擦拭着泪水。 胡安适下意识的避嫌,身体微微往后倾着。 “这么见外干什么?没人看见的。哥是看你哭得可怜,给你擦眼泪你还躲。” 一番怨责后,胡安适对他卸下了防备之心,此时此刻才有心境好好看一眼她喜欢了多年男生。 图命强变了,他的穿着打扮和发型跟过去不一样了,皮肤黑了那么一点,但他显得更成熟,更阳光了。 他蹲在胡安适身边,问道:“你跟蔡老爷爷什么关系呀?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胡安适答道:“没什么关系,跟大队在世的两位五保户往来多了,他们就跟自己的爷爷奶奶一样亲,过世了,当然会伤心。” “哦,我记得,你一直都是心中有爱的女生,正常。” 胡安适好奇问道:“那你,又是为什么?你认识蔡爷爷吗?” 他说:“我不认识,老白叫我来给蔡老爷子披麻戴孝的,老白叫我,我不能不来啊!” “披麻戴孝?你给蔡爷爷披麻戴孝?” “对啊,那么惊讶干嘛?” 胡安适沉吟不决道:“你…这是…为什么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老白叫我来,我就来了呗。” 她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缘分,不可言喻的缘分。她以为自己会为蔡老披麻戴孝,为他守灵,现在村委竟然安排了图命强来做这些事,也不知道图命强怎么会愿意做这样的事。 或许,他还是从前那位充满善心的少年,他变的只是外表,内心依旧保持着对乡土和乡民的炙热。 “那好吧,我们不说这事了。”胡安适转移了话题:“图命强,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他得意的拍着胸膛,向胡安适展示着自己的白衬衫:“好啊,我都是工程项目上经理了,管上百来号人,能不好吗?” “吹牛。” “没骗你!”图命强无需辩解,问道:“你呢?在省城上学都顺利吗?” “也还行吧,学校专门设立的奖学金都被我拿了。”胡安适也得意着,好像瞬间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厉害呀,同学!”图命强越聊越起劲了,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只能从胡安适嘴里得知,他接着问:“诶,那大学人多吗?大学里的女生是不是都很漂亮?” 问题越多,胡安适越觉得他又被打回原形了。 总觉得图命强跟别的男生不一样,聊到女生的时候,他也就是个凡夫俗子罢了。动不动就提女生的长相身材的,肤浅不堪。 “女生漂不漂亮我不会辨别,我只会看人的品质和学习成绩。” 图命强尴尬的摸着后颈,道:“对,对,是我太俗了,品质和学习才是第一。” 工地上一些没文化的人交流多了,图命强自我修养也逐渐退化了,在一本正经的胡安适面前满嘴跑火车,说话极不着调。 收敛住了,聊天才能继续。 为了聊表自己肤浅所致的歉意,图命强问道:“胡安适,你喜欢吃巧克力吗?” “巧克力?就是两年前你送我吃的那个糖?” “对啊,如果你喜欢吃,我就再拿给你吃,我家里可多了,我妹妹爱吃,我经常给她买。” 胡安适去省城上学后,她见到过巧克力,她也问过价钱,巧克力比一般的糖果要贵多了。 “我还是不要了,你留给永易吃吧,那东西太贵了。” “贵什么呀?你知道我现在月薪多少吗?我现在休高温假都能拿钱,买巧克力算什么?” 胡安适从不在意他是否有钱,她安然的笑了,因为她在省城听说过一个关于巧克力的故事,巧克力只能送给自己喜欢的人,然而,她知道自己不是图命强心里喜欢的人。 她不爱吃巧克力,却 第34章 丧礼上的缘分 丧礼如期而至,即使炎炎夏日,也挡不住村民爱戴过世的五保户之心。 村委把蔡老家变成了老人生后的灵堂,敲锣打鼓,唢呐声不断,热闹非凡。 前来吊唁的,都是大民村的村民,以红梅大队的人居多。 图命强是棺木前的“孝子”,这位与蔡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生前素未谋面的“孝子”这两天为丧礼之事鞍前马后,无任何怨言。 他一身白麻布衣,头戴五尺白布和手札白花圈,来客在灵堂前吊唁,图命强便要向客人磕头回礼。 为蔡老守灵的还有胡安适和图永易两个大小女孩,图命强在棺木边一跪便是几个时辰,接近饭店,胡安适和图永易将他扶起,图命强双腿发麻,坐在椅子上直戳膝盖,两位女孩特心疼他。 “图命强,你还行吗?”胡安适问。 图命强啧啧怨道:“我的亲娘嘞,我爸妈过世我都没有这么跪过,早知道来给蔡老爷子当孝子这么苦我就不答应老白这差事了。” 胡安适前两天还觉得他表现挺好的,今天竟开始抱怨起来了,她不满的指责道:“这两天我还以为你对蔡爷爷是真心实意的呢!” “什么真心实意的?我跟蔡老爷子素未谋面好吗?还嫌弃我没真心实意,我能跪在这里几个时辰就不错了,不然你来跪跪试试!” 是啊,从未见过的两人,能有怎样的真情实感呢?胡安适忽然觉得自己把图命强和蔡老的关系想得过于美好了。 见图命强对胡安适态度不够和谐,图永易急忙劝说着:“你们别吵架嘛,对蔡爷爷多不尊重,哥哥,你是男生,应该让着安适姐姐。” 图命强闭上了嘴,不再与胡安适辩论。 为了让图命强心里舒坦一些,胡安适不经思考说道:“我跪就跪,反正蔡爷爷之前一直把我当孙女,我也把他当成自己的爷爷,给他戴孝守灵算什么?” 下午开始,灵堂换了一副画面。 请来做法超度的道士来了,伴随着锣鼓唢呐一些乐器声,道士一边做法,一边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 而跪在灵堂前的人则变成了图命强和胡安适两人,胡安适头上也戴着象征孝子贤孙的白布。 这么看起来,图命强和胡安适像极了一对夫妻。 跪在棺木边,图命强总是觉得外面进出的人在谈论他和胡安适。大概是因为胡安适是村里的大学生,比较出名,别人都在议论她怎么会和百花大队的图命强跪在一起为红梅大队的五保户守灵,人人都在猜测两人的关系。 “胡安适,要不你别跪在这儿了,我一个人跪着就行。” 图命强很介意周围人的目光,他在意的不是别人把他说成什么样子,而是害怕别人误解胡安适与他的关系,会有损胡安适的名誉。 “不行,我说了一起跪就一起跪,我这么做,对蔡爷爷是真心实意的,与你无关。” 图命强无话可说了,周遭人的眼光,他仍旧会稍稍抬着眸子悄悄观望。 这时,他的眼珠里出现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轿车停留在草坪里,它吸引了草坪里所有凑热闹的人的目光。 “桑塔纳”每一个村民都鲜少见过,村子里,更是没出现过一两回,这是成功人士才有的标配。他们,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颗尘埃,看到轿车,就跟看到外星人一样稀奇。 车里走出来三个男人,除了一位司机和助理,后座走出一位四十出头的优雅男人,他昂首挺胸,气质非凡,头发全部往后梳,看起来就像一位大人物。 司机和秘书从后座又扶出一位年迈的老人,他虽杵着拐杖,但步伐矫健,与三名男子一起迈进灵堂。 年迈的老人身躯略微佝偻,他伸着布满纹路的脖子打量这间土砖屋子和灵堂,眼眶里莫名含着泪水。跟随老人而来的三位男子一一在灵堂前对着过世蔡老的灵位鞠躬磕头。 图命强和胡安适都不知这三名男子和这位年迈的老人是谁,村里其他人也不了解他们的身份。他们鞠躬磕头,图命强和胡安适便磕头回礼。 此时,白老书记和林捡不知从何而来,两人气喘吁吁的跑到蔡老灵堂前见到了这几位大人物。 整个大明村,只有白老书记认识这位从“桑塔纳”里走出来的年迈老人。他对这位老人十分尊重敬仰,一见老人,立刻伸出双手握着老人的手,白老书记眼眶也红了。 “李局,您怎么来了?” “我们来没别的意思。”那位四十出头的男子回答说:“我听你们乡长说你们村蔡老过世,我跟爸说了,他一定要前来吊唁,所以,我就陪他来了。” 原来,这位被白老书记称之为“李局”的年迈老人便是市建设局退休的老局长。年少时,他也是从大明村走出去的,当下,他在大明村认识的人只有蔡老。 老李局长一生在缅怀,回望自己的年少模样,大明村,他已阔别六十余年不曾回过。若不是听自己儿子说起蔡老,他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自己年少时的玩伴。再有他的消息,蔡老已睡在棺木里。 四十出头的这名男子则是李局这位老人的儿子,是现任市建设局副局长。 在市里来的“大人物”面前,林捡白老书记这样的村官和图命强,胡安适这样的孝子显得黯淡无光,他们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一般神圣。 老李局儿子李副局长来到图命强和胡安适面前,说:“起来聊会,别跪着了。” 图命强和胡安适赶忙站起来,李副局长伸手与图命强握手,道:“同志你好,你是蔡老的嫡亲孙子吗?” 图命强尴尬的回望胡安适和白老书记,不知要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当他看向白老书记时,白老书记瞅着他半点暗示的眼神都没有。 见白老书记没给提示,图命强只好实话实说了。 “如果我是蔡老的嫡亲孙子,那他就不能被评为五保户了。” 李副局长一拍额头,嘲笑着自己说:“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蔡老是五保户了。那蔡老的丧事,谁可以做主呢?” 林捡按压不住自己的心冒到李副局长面前,道:“我,我和白老书记做主。” 李副局长点点头,接着说:“好,林主任,是这样,蔡老也曾是老革命,干过抗日战争的人,值得被尊重,他的身后事,不说隆重的办,但也不能太过于草率,我爹,还有你们,不是都喜欢看花鼓戏嘛,所以,我打算送一场花鼓戏当做是哀悼蔡老,戏班子你去请,所有产生的费用,你们拿到我这儿来报,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村里又有花鼓戏可以看了,还是市建设局的大官赠送的,可把外头的村民给乐坏了。 有了李副局长报销费用的承诺,林捡立即叫人开始搭建戏台子了。他曾和魏一采有约定,只要是大明村请戏班子唱戏,魏一采不管在哪儿,都会带着戏班子来大明村演出。 林捡记得魏一采的女儿凌寒和他的儿子林自得是同学,去县城请戏班子的事他交代给林自得了。恰逢暑假,林自得也从省城大学回到家中来了。 当天晚饭前,魏一采带着戏班子赶到了红梅大队蔡老家一带。 蔡老家门前的草坪不够宽敞,戏台子搭在他家门前一百米外的荒废地。凌寒跟随戏班也停留在此,晚上就要演出,凌寒刚落脚便开始在帐篷里化妆打扮自己。 送来凌寒和戏班到达目的地,林自得听说胡安适在为蔡老守灵,趁此机会,他又能见见胡安适了。 饭点的时候,七八桌村民已经开餐,林自得在村民们的注视下走进了蔡老灵堂。 道士做法的桌上,只有图命强和胡安适,图永易三人围在桌边吃饭。这画面,林自得怎么看怎么来气,尤其是胡安适头上戴的白布更加惹到他了。 “胡安适?你怎么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你头上戴的什么?你是孝子贤孙吗?” 一种夹带着怒气的语气在图命强和胡安适耳边出现,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好像充满了敌意。 胡安适放下筷子,站起来回答着他的问题说:“我尊重蔡爷爷,我爸妈都同意我戴孝,你管那么多干嘛?” 林自得气得伸手摘下了她头上的白布狠狠扔在地上,大声喧闹着:“我不准许你戴这玩意,尤其是不能跟他一起戴。” 图永易被吓得躲在了图命强身后,图命强忍无可忍,上前推了林自得一把,谴责道:“你这孙子有毛病吧?你敢在蔡老灵堂前闹事?你是不是找打呀你?” 生气的图命强凶怒的抓着林自得的衣服威吓着他,胡安适怕他们真的在这里动手打起来赶忙劝架,让图命强放手了。 “别闹别闹,这可不是闹事的地方,建设局都来人了,你们别没事找事呀。” 图命强松开林自得,仍旧带着怒火。 林自得很在意,很反感。胡安适为谁戴孝他都不介意,但只要是和图命强干同一件事,他便会不可忍受。 读了两年大学,林自得已不是过去的林自得。当图命强再想打他的时候,他毫不紧张退缩,哪怕没有胡安适劝架,图命强跟他动了手,他也会还手打回来。 第35章 四人重聚 林自得看图命强那双眼睛,充满了蔑视。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打量着图命强,他发现图命强更精神了,穿得也不再是破破烂烂的了。尤其是他身上穿着白色衬衫,格外刺林自得的眼。 “哎,有些人啊,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狗命强,这么久不见你,混得越来越好了是吧?” 图命强抿嘴一笑:“哥从来不混,对待生活可认真了,只是不屑跟你这种白痴说道。林自得,真是奇了怪了,我每次见你就想揍你,十年如一日都是这样,知道吗?但是我真的不能跟你在这里动手,门在那儿,自己怎么进来的就怎么滚出去,赶紧的,比在这脏了蔡老轮回的路。” 林自得被嫌弃被驱赶仍旧不动声色,只是说了句:“我也不会跟你在这儿动手,我觉得可以滚的人是你,你是不是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对象是谁了?凌寒在戏台那边呢,你不去找她?” “你说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图命强忘乎所以,内心欢快的他立刻取下了自己头上的白布和白纸花圈,不顾胡安适和图永易冲出门外找凌寒去了。 胡安适失落到黯然伤神,这些日子与图命强相处,他从来没有提过凌寒的名字。 在他知道凌寒距离自己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时,他完全不受控制的去找她了,胡安适怅然若失垂下头。 林自得对图永易瞪了一下眼珠,吓得图永易拔腿就跑。 他讽刺着胡安适说:“你一直喜欢的人,是他对吧?胡安适,你醒醒吧,图命强不适合你的,他有什么呀?他的心从来都不在你这儿。而且,他配得上你吗?”林自得抓着她的双臂,强势的说道:“把你的眼睛挪到我身上来看看我吧,只有我才配得上你,我们俩是这个村仅有的两个大学生,你就该跟我处对象。” 胡安适反感至极,从门外渗透进屋的目光让她不得不恼羞成怒甩开了林自得。 “你放开我。”胡安适愤怒指着他:“我警告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你这样的人,我宁可孤独终老,宁可死也不会和你处对象的。” 胡安适冲了出去,在许多村民的注视下,她红着眼眶逃离了,谁也没跟上去,谁也不知道她去向哪里。 图命强有多久没见林自得和胡安适这些同学,他就有多久没见凌寒了,甚至更久没有联系。 他跑到戏台后台到处寻找凌寒的身影,在穿梭的人员中,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凌寒画好了戏装,正坐在镜子前描眉,图命强慢慢走到她身后,他的脸出现在凌寒镜子里。 这回看到图命强出现在在自己的视线里,凌寒不再反感了。 图命强这张脸比两年前清秀多了,穿着更显高档,他不再是那个脏兮兮的男生,他像极了一个大学生。 凌寒起身了,回头看着图命强笑了。 “图命强?是你吗?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图命强这次见凌寒没有像过去那激动毛躁的样子,也没有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只是站在她身后,对她微笑着。 “有变化吗?我不还是这个样子吗?” “变化可大了,你这样清秀,我差点都没认出你来。” 他这样穿着打扮,一点不逊色于林自得,凌寒似乎有那么一点喜欢的感觉。 能被凌寒夸赞,图命强不知有多开心。 “你……喜欢我这样?” “什么喜欢你这样?男生就该清清秀秀的,邋里邋遢的谁会喜欢?” 终于了解到凌寒的喜好了,原来她过去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自己不够清秀不够干净而已。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以后我都要穿得整整齐齐,不让凌寒觉得丢脸。 “那是那是。真好,又可以听你唱戏了。” 凌寒妩媚的推了他的肩,道:“想听我唱戏还不简单?多挣点钱不就可以了嘛?” “好,我就要努力挣钱,我就要把你娶回家,天天为我唱戏。” “大言不惭,娶我可贵了!” 图命强说:“不管多贵,我都觉得你值得,只要等我挣到钱了,我就娶你。” 当图命强变得精神干净在凌寒面前说这些话的时候,凌寒再也没有从前厌烦他的感觉了,这么撩她,她乐此不疲。 夜晚,戏台被玻璃灯泡照亮,以示对过世老人的哀悼,戏台周边挂满了白绸。 凌寒在台上唱的撕心裂肺,一个甩袖,一个步子,都牵动着图命强的心。 图命强坐在台下一侧,他眼里看到的都是凌寒的美。胡安适坐在他边上,她会情不自禁的看图命强,而图命强的眼睛再也不会在她身上停留。 最气愤的是林自得,他坐在胡安适的边上,无心看戏,两只眼睛望着胡安适,又愤怒的瞪着图命强。 邻舍的目光最为锐利,熟悉他们四个的人都在议论,谁喜欢谁,谁是谁的谁…… 夜晚唱戏的时候,胡父和胡母也来了。 他们坐在人群中间,这一会没少听别人议论关于胡安适和图命强的话题。 坐在胡母身后的一对妇女窃窃私语着:“诶,咱们村的两个大学生都坐在前面了吗?” “对呀对呀,就坐在孝子贤孙那一排,晚饭的时候,我还看见林自得为争胡安适而动手了呢。” 旁边另一妇女也插话了:“我也看到了,我还听说呀,那个图命强和胡安适关系可乱了,明明跟林自得在大学处对象,现在又跟图命强为蔡老戴孝守灵,这算怎么回事呢?” 这几个妇女不知道他们前面坐的人就是胡安适的爹娘,在他们背后议论起胡安适来完全口无遮拦。 胡父胡母听着无比愤怒,两人同时站起对着身后的人吼着:“胡说!” 后头那几个妇女尴尬极了,使劲的道着歉。 “抱歉抱歉,我们乱说的……” 胡父胡母再也没有心思坐在这儿看戏了,他们离场到前面找胡安适。戏还未散场,胡安适被胡母给拉走了。 图命强没那么在意,一心只装着凌寒。 林自得见胡母脸色不对劲,偷偷的跟了上去。 胡母把胡安适拉到了胡父所在的大树下,这儿距离戏台有一两分钟的路程,林自得躲在了不远处偷听。 胡安适问道:“爸妈,你们拉我来干什么?” 胡父不耐烦的指责道:“你说说,你什么时候在大学里跟林自得处对象了?” 胡母又责骂着胡父:“你会不会问问题?不会问就别问。”她面向胡安适,说:“女儿,你什么时候跟那个图命强混在一起了?这太有损你大学生的形象了,你怎么可以与他为伍呢?” 夫妻二人问的问题被阴暗处的林自得全听见了,感受得到,胡母喜欢自己,而胡父,则是厌恶自己。 胡安适一脸无辜的样子,不知该回答谁的问题。 “爸,妈,你们是听谁说了什么吗?为什么突然这样跑过来质问我呢?” “女儿,你告诉妈,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跟那个图命强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妈,你想什么呢?这当然不可能。”胡安适遗憾的眼神瞅着戏台那边诉说道:“深情似海,两茫茫,眼里有卿,卿系她人。” “你别上了两年大学就在我面前拽文了,别忘了你妈我也是个教师。”胡母未曾听懂胡安适说的这句话的意思,而胡父听懂了,不远处的林自得也听懂了。 胡安适一片深情全许给了图命强,而图命强只要一见到凌寒,他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胡父拍拍她的肩,当着胡父的面也不知要怎么安慰胡安适。 “女儿呀,顺其自然,是你的,他就会属于你,不是你的,也是强求不来的。爸不想问你什么了,爸都懂。” “你懂什么呀?喂…… 胡父走了,安心的看戏去了。 “妈,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站住!”胡母气哄哄的拽回胡安适,道:“你知道我刚刚听别人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胡安适不痛不痒的询问道。 胡母情绪激动,比手画脚的说:“说你行为不检,说你勾三搭四,女儿呀,你是大学生,你是大明村和妈妈的骄傲呀,你怎么可以做到这个样子呢?你就不能离图命强远一点吗?” “妈!”胡安适伤心的哭了:“别人说什么,您就要信吗?我的行为检不检点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别人要乱说话我能管得住吗?” “那你可以避嫌啊!”胡母激动的争辩着:“安适,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允许你再跟那个图命强不清不楚的,我现在就去找他,要他远离你。” 胡安适拉着胡母,害怕她再次误解了图命强。 “妈,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不关图命强的事,我跟他也是正常的交流相处,我们没有碍着谁,而且,图命强压根就没想过和我怎么样,你看到戏台上唱戏的女生了吗?她是我们同班同学,她叫凌寒,图命强喜欢的人是她,从来都不是我,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倾尽满心委屈,胡安适哭得稀里哗啦的跑了。 胡母在原地纳闷了,心想我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儿会比不上一个唱戏的?随口咒骂道:“这个图命强也是够眼瞎的。” 第36章 凌相作 这回冲走,胡安适彻底崩溃了。 大晚上的,她跑到堤坝桥上放声哭泣。过去桥上总有人乘凉,今天大伙都看戏去了,桥上特别安静。 原本凌寒的出现引起图命强的关注,胡安适已经很受伤了。加上胡母胡搅蛮缠,和村民背后说三道四,议论胡安适行为不检,满心委屈无处去说。 夜晚繁星点点,明亮的月光笼罩在大地,胡安适的身影格外清晰。 林自得默默跟着她来到了桥上,怜惜着胡安适,也憎恨着胡安适的心里只放着图命强。 趁胡安适低头抚泪,林自得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胡安适紧张不安,问:“你来干什么?” 林自得平淡的说:“别这么厌烦我,我只是怕你出事,就一直跟着你了。” 胡安适使劲的擦拭泪水,在林自得面前尽量维持着自己坚强的一面。 “胡安适,我就纳了闷了,我一直对你那么好,而图命强,对你压根没想法,你为什么不愿回头看看我,而要吊死在他那棵树上呢?” 胡安适说:“林自得,你不要来跟我讨论我们几个人的感情一事,感情上,我的态度从来就没变过,我对你和图命强的态度也没变过。” 林自得不服气的咬咬嘴唇:“你就这么认定他了?就算他心里只有凌寒,你也认定他了?你怎么就这么认死扣呢?” “是,他心里有谁我不在意,我心里有谁,也不关你的事。”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贱呢?” 如此素养的男生,胡安适只是淡而笑之。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为什么喜欢的人不是你而是他,现在我懂了,因为你跟他没得比。林自得,你根本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胸怀和气魄,你这样的人,这辈子就成不了什么大事!” 本想开导胡安适,聊着聊着,两人变得火药味十足。 林自得怒而不发,点着头把胡安适对他的轻蔑全都记在了心里。 “好,你这么看不起我,我就让你好好看看,将来是他图命强有出息还是我林自得更配得上你!胡安适,你看不起我是吧?好,咱们走着瞧,将来,你一定会嫁给我,成为我林自得的妻子。” 戏台那边,好戏正如火如荼上演着,台下村民反映强烈,似乎人人都很懂戏,看得呵呵大笑。 台上的凌寒很受青睐,许多年轻一点的小伙都被她给迷住了。 戏终,人群已经疏散,蔡老葬礼一块恢复宁静。 戏台未被拆除,因为明日还得唱三场。 凌寒在大明村继父家曾生活了多年,有些年轻小伙,她也熟悉。 大明村虽令她无感,可有些男生算是她的发小,再次相逢,自然会有话聊。 有三个男生已经在凌寒临时搭建的化妆帐篷外等了好一会儿了。其中一位男生样子痞痞的,留着张国荣那样的四六分发型,手里叼着一支香烟送入嘴边,正吞云吐雾。 他曾和凌寒在一个大队,与凌寒有着微薄的亲戚关系,是凌寒之母,凌讯堂叔的孙子,因此他也姓凌,名相作。 这样的亲戚关系,凌寒绕不过头脑,过于复杂,她只把凌相作当做是普通的邻居。 凌相作打小喜欢出入凌寒身边,未上几年学就在外头四处漂泊,至今混成什么样,凌寒也不可得知。 另外两个男生,则是他的好友,一位是胡安适家对面婶子的儿子,名唤罗啸。比胡安适低两届,从小特喜欢跟胡安适亲近。 罗啸上学时成绩优异,但很偏科,对数学情有独钟,活在数字世界里,他就想是一个行走的计算器,两三位数加减乘除的结果能脱口而出。 因为偏科,他未能考上大学。目前只是在白老书记的调配下给村委算算简单的账目。 还有一名男生,便是白老书记的远方亲戚白元清,虽与狂傲的凌相作为伍,但自己却十分低调。 他们三人年龄相当,最小的罗啸话最少。三人常年在外混日子,村里和队上的事,从不参与,因此,在大人眼中,他们三个更像毒瘤。若不是因为父母都在世,村委连农田和茶山都不想分给他们。 卸完妆的凌寒端着一盆水往外泼了出去,由于是在夜晚,她并未看到帐篷外站了三个人。 那一盆水,不偏不倚正好泼在凌相作的脸上。罗啸和百元清捂嘴大笑,百元清嘲笑着凌相作:“相爷,你看你家凌妹子就是这样接待你的呀!” 待凌寒发觉已覆水难收,她走到凌相作面前,愧疚的笑着说:“是你们呀,对不起啊,相爷,我真没看见你。” 满脸是水,凌相作抬手一看,手上的烟已被浇灭,扔掉烟头,用手一抹湿脸,瞪着凌寒说:“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真会泼回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凌寒回眸望了望帐篷,偌大的一个帐篷,整个戏班的人都睡在里头,带三个男生进去不太合适。 “你们就别进去了,人太多了,我们就在外面聊聊吧。” 凌相作坏笑着缓缓靠近凌寒,调戏着她:“干脆我们再支个帐篷过二人世界好了!” 凌寒妩媚一笑,答道:“睡帐篷有什么好的?又热蚊子又多。” “那,去我家?” 凌相作越来越靠近她,甚至,当着白元清和罗啸的面,搂着凌寒的腰。 白元清和罗啸有一种少儿不宜的视觉感,两人尴尬的转过身,不再看凌相作和凌寒。 凌寒推开了他,依旧不慌不燥,对凌相作保持着笑脸。 “凌相作,你别忘了咱们可是亲戚呀,你这是在乱伦。”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乱伦都来了!”凌相作不屑笑着说:“什么狗屁亲戚?都隔了那么多代了,谁还认识谁呀?你要不是这么美,我都不记得我有你这么个亲戚了。” 说话时,凌相作总喜欢伸手触摸凌寒的脸,两人看似非常亲密。 守灵到凌晨,图命强坐不住也来找凌寒了。 凌相作调戏凌寒时,恰巧被赶来的图命强看见。 凌寒是图命强心中不可逾越的底线,当他看到凌相作亲昵的抚摸凌寒的脸,他脸色骤变,目光更加凶厉。 “你在干什么?” 凌寒被吓破了魂,明明和图命强没有男女之情,被图命强看到这一幕,竟有被捉奸在手的错觉,她潜意识的推开凌相作的手,鬼使神差的走到图命强面前跟他解释。 “图命强?你别误会,他是我的堂表兄弟,凌相作,我们闹着玩的。” “是闹着玩吗?”图命强不愿对凌寒有所怀疑,她主动向自己解释着,图命强以为凌寒在意他,心里正气得志满。 “是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图命强称心快意摸着后颈笑了,凌相作却不乐意了,他向凌寒询问道:“这谁啊?你跟他解释什么?” 听凌寒说凌相作是她的堂表兄弟,对凌寒的话深信不疑,图命强像个绅士一般伸出手与凌相作交好。 “你好,我叫图命强,百花大队的,跟凌寒是同学。” 凌相作多少能察觉到凌寒的心思有些怪异,若只是同学,她着急跟图命强解释什么呢?凌相作默默打量着图命强,眼神这个男生,穿着得体,不知是不是口袋里钱多。 若是有钱,断不可得罪。 一番思想斗争后,凌相作伸出手跟图命强握手了:“我是凌相作,凌寒的远房表兄。” 图命强泛起了迷糊,凌寒说是堂表兄弟,按理来说,堂亲是父亲这边的亲戚,表亲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凌相作又与凌寒同姓凌,这复杂的关系,图命强想着脑子都快打结了。 “表兄?你是凌寒母亲这边的亲戚,为什么你也姓凌呢?” 凌相作一双鄙夷的目光从图命强身上一扫而过:“凌寒跟她妈姓啊。” 如此一说,图命强更加犯迷糊了。 凌寒为什么会跟她妈姓呢?长到这么大他第一次听说孩子可以跟母亲姓。一时间,对凌寒的姓氏充满了好奇之心。 面对这几个男生,凌寒已经没有耐心了,问道:“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大晚上都跑来找我干什么呀?没事的话我就去睡觉了,唱了一晚上的戏,累死了。” 图命强赶忙凑上去,他从裤兜里抓了一大把巧克力放在凌寒手上,叮嘱道:“我特意来给你送这个的。” “这是什么糖果?”望着那金灿灿的的糖果纸,凌寒像村里没见过世面的少妇似的发出了疑问。 图命强道:“巧克力,我妹妹可喜欢吃了,家里还有一些,我特意回去全部拿来给你吃了,你觉得好吃的话,我以后再给你买。” 同样的巧克力,图命强也曾送给胡安适了。胡安适懂得巧克力是要送给自己心爱之人,而图命强看来,巧克力只是一种好吃的糖果,无关于谁,他喜欢谁便会宠爱谁,珍惜谁。有好吃的,也会分享给她。 凌寒没多大的兴致,只是冷冷的说了句“谢谢。”她还把图命强送的巧克力分发给凌作相,罗啸和百元清三人了。 图命强看在眼里,没有不舍,只是觉得好愧对图永易,把她喜欢吃的糖果拿出去送人,让她没得吃了。 今日相见,白元清和罗啸没有与图命强过多搭讪,两人初见图命强,对他有着别样的情怀。图命强其貌不扬,却能带给他们一种在凌作相身上找不到的亲和感。 同在一个村庄,或许见过多回,只是大家互不相识而已。 奇妙的缘分已经开启,注定今晚的相逢是他们人生路上相扶相持的开始。 第37章 数学天才 时隔一日。 蔡老灵堂前,“孝子”和“贤孙”跪在火盆边给过世的老人烧冥纸,烟熏又炎热,胡安适和图命强不仅汗流浃背,还眼泪横流。 村民以为他们过度伤心,总是走来安慰他们。 一旦遇人安慰,图命强便会嚎啕大哭,呼唤着蔡老的灵魂。 “啊……蔡爷爷,你怎么就离开人世了呢?我好难过啊,我这一天天的,跟熬鹰似的,流不完的泪和汗呀,我的蔡爷爷啊……” 与他跪在一起的胡安适见状想笑却不能笑。她回头看到屋外的十桌村民已经开始上菜准备吃饭了,灵堂的锣鼓唢呐声也已停止,道士换衣已经走出去,胡安适实在是听不下去他的哭声了,走来搀扶起他:“行了,闭嘴吧你!真是够了,再喊下去蔡爷爷都要回魂来找你了。” 图命强慌神瞟了一眼棺材,惊悚不已,立刻上了饭桌。 此时,罗啸屁颠屁颠跑进灵堂前,大喊道:“安适姐姐,安适姐姐……” 见到罗啸,胡安适惊喜不已。 “罗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安适姐姐,你还好吗?” 白元清此刻也走进门了,他与胡安适虽没有发小之情,但通过罗啸,他与胡安适也早已相识。 “胡安适,你都不知道罗啸这小子有多喜欢念叨你,跟他在外面做工的这段日子,我听你的名字和事迹都快要听烦了。” 胡安适还未搭话,图命强看着两人觉得面熟也凑近来了。 “你们俩,是昨晚上跟凌相作在一起的那两位?” 百元清不间断的答道:“对啊,那个什么巧克力糖好吃,还有吗?哥!” 胡安适脑子里也开始打结了。 凌相作是谁? 巧克力又是怎么一回事? “图命强,你跟元清和罗啸怎么认识的?” 罗啸解释道:“我们不认识,就是昨晚见过而已。” “昨晚?” 图命强主动解说着:“是这样,我昨晚去看凌寒了,本来想给她送点糖果吃,没想到她那表兄也在,这两位,跟凌寒那表兄应该也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吧?” 胡安适暗自失落,图命强又去找凌寒了,还送巧克力给凌寒,心里难过极了。 白元清当即摇手否定了:“别说我们和相爷是玩到大的朋友啊,我们不是。” 听他这口气,好像很厌恶与凌相作是朋友似的。 图命强和胡安适诧异极了,接着,罗啸为他俩解释道:“我们只是跟相爷一起离开的村里,我跟元清在砂石码头清清白白的干活,相爷是在道上混,我们可不是一个道上的啊!” “哦,懂了。” 罗啸说他们在砂石码头上干活,还与自己的工作挂上钩了,图命强与他们打开了话题,招待他们俩上了饭桌,边吃边聊着。 “你们是在德口镇的辛安码头采砂吗?” “辛安”码头是德口镇湘江流域最大的砂石经销商,在当地很有名。 “对啊!”罗啸不屑一顾笑了笑:“说的那么好听,在辛安干活,其实啊,我们就是一卖苦力的。” “不能吧,我记得你是个数学天才呀,你为什么会去做苦力呢?”胡安适道。 罗啸只能叹气感慨:“哎,不像姐姐你,上得了大学,我要有你这个名气,我在‘辛安’那里做个账房先生都不过分呀。” 图命强如获至宝,欣喜着问道:“罗啸是数学天才?这话怎么说呢?” 胡安适说:“我这大学生,数学这一块跟罗啸比逊色那不是一丁点,图命强,百位千位数的加减乘除你随意报,罗啸在你给出题目后就能给出你答案。” “心算吗?”图命强问。 罗啸傻傻的咬着筷子,点点头。 图命强不信邪,他立马找到本子和笔列了一串数字,自己还先把答案算好了。 “1342+2958,除以50,乘以142,等于多少?” 罗啸不慌不忙的问道:“哥,你这串数字,是要我按顺序算下去还是按算术的格式算呢?” “都行!”图命强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低着头在纸上飞快的核算着算术格式的结果。 他还未算出来,罗啸已经开始公布答案了。 “按顺序算下来的话,结果是12212,按照先乘除后加减的算术格式的话,结果是9742.72.对吗?哥。” 图命强刚好算完,罗啸出的结果和自己的分毫不差,图命强匪夷所思的看着自己列的算术结果,念叨着:“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 白元清怂恿着说:“你这都不算难题,你得给这天才出点有难度的,比如加点方程式,列举点几何图形让他整那才有意思呢。” “不用不用,已经足够了,不需要试了,我那里的帐特别简单,罗啸这样已经优秀到让老板汗颜了。”图命强问道:“罗啸,你在辛安码头上做工能挣多少钱一个月?” 罗啸转动着眼珠子,诚实的说道:“抢着干活的人太多,许多时候轮不上我们,在那里守着,一个月大概能整个七八十块吧。” 图命强激动的拍着桌子说:“跟我干,你只需要算账,我给你一百一个月。” “一百?只需要算账?不用干体力活?你说真的假的?” “你这样的人才,本来就不是干体力活的命。罗啸,叫你父母跟我谈,我在工地上干项目的,我怕你不够稳重,我叫你做事,老实说,我不敢保证你的人生安全,所以,让你父母同意,我就带你走。” 罗啸反驳道:“要父母同意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成年了。” 胡安适为他俩牵引着说:“图命强,罗啸的娘你认识,就是我家对面的那位婶子,你还帮她挑过茶球回家呢!” “哦,原来那位就是罗啸的娘啊!” 那位婶子热情好客,那时见图命强穿得脏兮兮的也不会嫌弃他,还乐于助人,帮图命强叫来胡父见他。 有那样的母亲,想必罗啸的品性和家教不会差到哪里去。 上这儿来,罗啸找到了一份月收入上百的好差事,还不用干活,羡慕死了旁边的白元清。 胡安适看得出来,白元清总是用崇尚的目光看图命强,心里也很想开口问图命强要一份不那么辛苦的工作。 “图命强,你怎么只顾罗啸也不管管元清了?” 图命强愧疚不安的说道:“这,真是抱歉了,我那儿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账房先生,工地上的活,其实跟外头的活也差不多累,一样是日晒雨淋的。” 白元清不舍的追问道:“哥,你把我也带在身边呗,我虽然没有罗啸那么聪明,但是我很能吃苦的,无论什么活,只要能赚到钱的,我都愿意干。我其实就想找个伴,不想一个人外出漂泊。” 图命强怎么看白元清这细皮嫩肉都不像是他嘴里说的那么踏实的人,到底是在外边打滚的人,看起来比付昂和张翱干练多了。 “元清,你跟白老书记是什么关系?” “哦,白老书记呀,关系应该比较远了,他的爷爷和我的姥姥应该是堂兄弟,算是同祖宗吧。” 能与白老书记扯上关系的人,图命强自然想留在身边。 “元清,如果刚开始,你挣的钱比罗啸的少,你会介意吗?” “不介意啊,罗啸那脑袋瓜子是被老天开过光的,比他挣的少,我当然想的通了。” 图命强看似满意的点点头:“好,那你也跟我一起出去干活吧,等高温假过了,我就来找你们。” “诶,谢谢哥!” 新结识的两个朋友,通过一番深聊,他们走进了图命强的生命。 罗啸和白元清与付昂,张翱一样,很重义气。图命强卖白老书记的面子给村里过世的五保户老人做了“孝子”,熟悉了以后,他们不忍心让图命强落单,蔡老下葬时,他们四个一起陪着图命强把蔡老送上山入土为安了。 蔡老身后事操办得异常隆重,村里没有谁家过世了老人请得起戏班子唱戏,而蔡老却有一位那么大方的官员相送。 所有的事忙完了,图命强被村主任林捡和白老书记叫到了村委办公室。 顶着正午的阳光出门,图命强走进村委怨声载道。 “哎,晒死了,找我干嘛来了?两位大人。” 白老书记和林捡分别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瞪着他,图命强来村委行为很不检点,坐在椅子上,永远会把脚搭起来。 林捡责骂道:“你把我们村委办公室当成你自己家了?待会骂你老书记又说我欺负你,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德行呢?” 图命强不屑摇晃着头说:“你们这破办公室哪有我家舒服?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听说过吗你?” 他逗弄着林捡,用手指指着林捡,被林捡用力打了一下:“别跟我没大没小的,小心我真的揍你。” “来呀,我怕你啊!” 图命强和林捡较起真来了,白老书记看不下去终于发话了。 “林捡,你几十岁的人了,成天跟个孩子过不去干什么?能不能谈正事了?” “我跟他过不去?”林捡气愤不已:“老书记,你长眼睛了吗?你看到这个姓狗的在这里发疯了吗?” 图命强驳斥道:“你才姓狗,你祖宗八代都姓狗。” 接着,白老书记也斥责着他:“我没长眼睛?我瞎眼了!总这样侮辱一个没爹妈的孩子,你就有村主任的德行了?” 林捡气得默默的闭上了嘴,跟图命强和白老书记同时拌嘴,他知道自己讨不到便宜。 第38章 忙碌的命强 两人联手把林捡制服了,私人恩怨随着林捡的闭嘴而平息。 白老书记气消后,把图命强叫到了自己跟前,和气的说:“命强啊,蔡老过世,丧礼用了多少钱,你都有数吧?” 图命强从胸前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清单放在白老书记桌上:“所有开支都在这儿,我记着呢。” 白老书记递给林捡对了一下从他手上开支出去的钱数,双方的钱和账目都对得上,确认没有误差,白老书记和林捡才把他们商量好的“奸计”说出来。 图命强急着要走,说:“没事了我就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呢。” “诶,别走别走,还有事。” 白老书记拽住了他的手臂,图命强问:“还有什么事你快说呀。” 心虚的白老书记和林捡对视了一眼,林捡干脆把头扭到一边,就想这破事不要留在自己身上。 无奈之下,白老书记只好跟图命强实话实说了。 “是这样,命强啊,之前那个建设局李副局长不是来了蔡老的葬礼嘛,他说过,我们给蔡老葬礼请的戏班开支是可以找他报销的,可葬礼都过去好几天了,人家也没再来我们村子了,等着他给我们送钱来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只能你拿着支付费用清单去找他了,他虽然只说送戏班,但人家是市建设局的领导,不差这几百块,你拿着所有的账单去试试,看看能不能都报销了。” 图命强嗤之以鼻对着两人,反问道:“为什么是我去?这跟我有关系吗?” 林捡说:“你是‘孝子’,你不去谁去?” “我是‘孝子’?我是被你们拉到‘孝子’这个位置上的好吗?” 白老书记了解他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林捡越是用命令的口气让他办事,图命强越是反抗,更不会屈服。 “命强,你听老白跟你说,咱们村,真的穷,人多,地少,一分钱的冤枉钱都不敢往外流,蔡老的葬礼,还不算村民的捐赠,加上戏班共花费了上千块,这笔开支,我们村委承担不起,你知道一千块是什么概念吗?一千块能供我们村出工挖两口两百平米的池塘养鱼了,命强啊,你就当帮帮老白,去市里跑一趟,去找李副局长问问这个钱,好不好?” 看到白老书记快要把自己说哭的面子上,图命强立马感到心软了。 “老白,你…你没了这笔钱,会很难过呀?” 白老书记哀伤的答道:“我只能说,有了这笔钱,村里会更好,多挖两个养鱼的池塘,过年的时候,村民还可以多分两条鱼。或者是把鱼卖掉,给村里建设别的。” 他劝说图命强做事的理由全都是为了村里,图命强再铁石心肠也无力回绝。他并非是真正铁石心肠的人,而是村委还有林捡这个不入眼的人在,图命强帮了白老书记,也等于是帮了林捡。 想想都觉得心里不平衡,最气人的是林捡没跟他说过一句好话。 “行行行,我答应你了。把账单给我,我去建设局找李副局长问问。” 揽上这摊子破事,图命强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家。 付昂和张翱,及罗啸,白元清全都在他家的竹木亭里横躺着睡觉。进屋看了看妹妹图永易,躺在床上睡觉头上还冒着汗珠。 天气过于灼热,大家都太疲乏太困了。 他推出了自己的单车,那辆胡父送给他的单车,骑了两年,已经旧了。 图命强没有叫醒他们,他准备自己骑单车去市里找李副局长。 从百花大队大道上穿过,来到红梅大队主道上。 炎热的午后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图命强偶然看到胡安适挑着一担干柴从山下走出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追上前去喊道:“胡安适!” “菩萨”有时间就忙起来了,她快要去省城上学了,心里记挂着大队上唯一的一个五保户李奶奶。这些天,她每天起早贪黑爬上山给李奶奶储存干柴。 图命强看到胡安适的脸被晒得通红,心酸不已。 “大学生,你这是在干什么呀?打柴也得挑个时间吧?这么晒你也不怕中暑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停下单车,自然而然的走到胡安适身边,把她肩上的柴担子卸了下来。 胡安适停止身躯歇了口气,也取笑着他:“你这么大中午的跑出来给村里巡逻呢?干嘛不在家里好好待着?” “我有事要外出。”图命强很不能理解胡安适怎么会上山砍柴,他去过胡安适家里,记得胡安适家里是烧煤的,问道:“你家里烧柴火了?” 胡安适摇摇头说:“不是,给李奶奶砍的柴,她腿不好,不能爬山了。” 知晓胡安适是个善良的姑娘,没想到她还会做这种事。 “你可真是善良到一定的境界了,竟然会帮别人砍柴,真是闲得你!李奶奶家在哪?你骑单车,我帮你挑过去好了。” 有时候觉得图命强这张嘴过于口是心非了,胡安适知道他也是一个心善的人,只是往往做了好却不让人觉得他好。 胡安适盈盈一笑:“那你跟我走吧。” 她从来不会拒绝图命强帮助自己,她熟悉的图命强,就应该是这样。 距离李奶奶还有一里路,好在胡安适遇见了图命强,她要把这担满满的柴从山上挑回李奶奶家,不累死也会脱层皮。 勤劳的李奶奶正在家门口前劈柴折柴,又捆柴,将捆好干柴整齐的堆积在屋檐下。 “李奶奶,我回来了!” 李奶奶抬头一看,挑柴的人变成了一个大男孩,而不是胡安适。 胡安适搁下单车,兴致勃勃的给李奶奶介绍着图命强:“李奶奶,那位是我的同学,图命强。” 李奶奶欢喜不已的说道:“我认识,那是个好孩子呀,给蔡老哥当‘孝子’的就是他吧?” 图命强已经把一担干柴放到了屋檐下,还不忘回头与李奶奶打招呼。 “是我,李奶奶。” 他的笑容和热情令李奶奶心生惬意,李奶奶直夸道:“真是个好孩子,安适呀,这可比你那位村长家里的同学好太多了。” “村长家?”图命强不害臊的说:“李奶奶,你把我跟林自得那傻大个相比呢?他可是大学生呀!” 李奶奶莫名的上火:“什么狗屁大学生?小学生的素养都没有,大学生?他配吗?” 图命强不理解李奶奶为什么会这么恨林自得,疑惑的望向胡安适,胡安适解释着:“李奶奶对林氏家族的人都有意见,这不是你能理解的。” 图命强没有再过多的问询。他帮着胡安适给李奶奶劈柴,捆柴。很快帮李奶奶收拾好了一地凌乱的干柴。 李奶奶要留图命强吃晚饭,可时间还太早,图命强拒绝了。 眼看着李奶奶家徒四壁,好像比他家还穷困。两位年轻人哪舍得吃掉了李奶奶家的大米呢? 这回他知道了红梅大队还有一个无后的五保户老人,图命强很是同情她,有能力,他还想照顾李奶奶。甚至还想李奶奶过世的那天,他也要来给李奶奶当“孝子”。 回去的路上,图命强告知胡安适,罗啸他们都在他家玩耍,他邀请胡安适去他家吃晚饭。胡安适好羡慕他们男生可以整日无所事事的串门,可以约在一起吃喝玩乐,她也好想参与,但家规严谨,她害怕被胡母责备与男生厮混,有失体统,受到图命强的邀请,她也只能摇头拒绝。 图命强把胡安适送到家门口,等胡安适从单车上走下来,图命强又问了句:“真的不跟我们一块玩会了吗?罗啸要知道你去,会开心死了。” 胡安适腼腆的摇摇头:“还是不去了。” 忽然,胡父从大门里冒了出来。 图命强惊喜喊道:“胡叔叔!” 见到图命强,胡父兴奋到乱了分寸。他像个孩子似的热情的拥抱着图命强:“哈哈哈,命强呀,你怎么有空来了?快快快,进去,喝两杯。” “不了不了,我就是送胡安适回来,本想邀请她去我家玩会,罗啸和付昂他们都在,她不想去。” “哦,你家里还有那么多客人呀?那叔叔就不留你了。”胡父推了胡安适一把,道:“去,马上就要回省城上学了,去跟命强和罗啸他们玩去,好好放松放松自己。” 胡安适惊喜过望,又担心着胡母的反应,吞吞吐吐的说:“可是…妈她…” “不用管你妈,她回来了我就说你在李婆家劈柴,她要去找你找不到你,我就说你可能去镇上买日用品准备回学校了,放心玩去啊,反正爸会给你把好你妈那关的。” 图命强感慨着:“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爹,胡安适,你可真是有福气啊,胡叔叔怎么就这么通情达理这么为你考虑呢?” 胡安适也很意外胡父的态度,记得过去胡父总是叮嘱她不要跟男生出去玩,怎么到图命强这儿他还把自己往外推呢? “爸,我真的可以去啊?” “去去去,爸说可以就可以,命强和罗啸他们都不会卖了你,而且,还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爸爸很放心。”胡父抚摸着胡安适的秀发,语重心长的说:“女儿呀,你是大学生了,其实人生中一些什么事你都可以自己做主了,你不要在意你妈说什么,不管什么事,你得自己有主见,有正确的选择和观念就行。” “我明白了,爸,谢谢你,我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告别了胡父,胡安适坐在单车后,揪着图命强的衣服跟随他离开了。 胡父仿佛看到了一对夫妻的背影,嘴里念叨着:安适这孩子如果能找到命强这样的对象,这辈子可就有福气了。 第39章 最美好的晚餐 原本打算往市内跑一趟,遇见了胡安适后,完全忘记自己身上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办了。 五个男生加上胡安适和图永易,图命强的竹木亭再也塞不下第八个人了。 很有意义的一个下午,图命强带着罗啸,白元清和付昂,张翱到山上网鸟。 五人在树林里装了一个细丝网,有鸟飞进便再也飞不出去了。 这是图命强和罗啸两人根据网鱼的经验特制的鸟网,仅仅两个小时,他们来收网时,网里已经有六七只飞鸟。 这两个时辰里,他们还捕捉到了一只野兔,两只山鸡。 野味就这么到手了,提回去后,图永易烧了一大锅开水,男生们拔毛的拔毛,解刨的解刨,把野味食材清洗得干干净净。 配上胡安适的好手艺,今晚他们七人可以吃一顿好的了。 飞鸟被炖成了营养的汤,野兔成了图命强手下的烤兔,两只山鸡做成红烧美味,为了迎合这顿美食,图命强特意去村里小卖部买了几瓶“健力宝”回来。 在竹亭的矮桌上,七人围在一起品尝美味。 胡安适这辈子未曾如此疯狂过,跟一堆男生们坐在一起胡吃海喝,说说笑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她是真感受到了什么是快乐。 图命强举起饮料杯说:“来来来,难得大学生赏脸跟我们在这里吃饭,你们几个听好了,胡安适是我图命强最好的朋友,以后,她有什么事你们都得帮忙,听到没?” 罗啸说:“安适姐姐也是我最喜欢的人,等我长大以后,我就娶她。” 图命强立刻拍手叫好:“妙,你安适姐姐虽然比你大那么一点,但有句俗话不是说得好嘛,女大三,抱金砖,谁能娶到胡安适当妻子,那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罗啸,你可要加油哦。” 胡安适无奈一笑:“别胡说八道了,我对小弟弟可没有处对象的心思。好好的吃饭,为什么要扯这些呀?真是的!” 图永易撅着小嘴愤慨的说道:“我觉得安适姐姐跟罗啸哥哥一点都不配,安适姐姐就适合哥哥你。” 图命强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孩子别胡说八道啊,待会你安适姐姐都不好意思再跟我们继续吃饭了。”图命强转移了话题:“行了行了,咱们不要扯这些,我妹妹她希望给自己找个好嫂子,但我怎么配的上胡安适嘛是吧?” 付昂毫不避讳,再次添油加醋:“命强哥,我就觉得你跟安适姐特别登对,真的,你们这样看上去,特别有夫妻相。” 罗啸气得往付昂身上扑了上去:“胡说什么?那我呢?我怎么办?” 张翱和付昂想法一致,怼道:“你就算了吧,你更像安适姐姐的弟弟。” 吃了这顿晚饭,胡安适真是尴尬到了极点,这群男生跟农村妇女似的,太喜欢八卦这些是是非非的事了。 “你们都放过我好吗?我只想在去省城前跟你们吃个饭,怎么一个个都操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 罗啸直言道:“我们还不是看姐姐你这么大了还没处个对象怕你剩下了嘛,你看咱们哪个女生十八岁还没处对象的?你这个年纪的,人家孩子都生了。” “瞎说什么呢?胡安适年龄哪里大了?你也不想想,人家是什么身份?人家是大学生,那些胸无笔墨,目光短浅的无知妇孺能比吗?”图命强向她宣言着:“胡安适,你别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女孩子三十岁之前处对象都不晚,你应该要和别人不一样,因为你是大学生,不是村里那些生来就给别人家当媳妇绵延子嗣的工具,你可以更有价值的活着。” 胡安适在图命强的眼睛里看到了万丈光芒,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最理解她的人会是图命强。 她一直不希望自己跟村里那些女孩一样,十七八岁便嫁做人妇生了孩子,自己快不快乐,喜欢不喜欢,乐不乐意全可不顾。 村里百年来的习俗,女性生来卑微,被视为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十七八岁不找对象结婚生子就会被人说三道四。胡安适若不是大学生,早已被人说透了。 村里有了她这样一位女大学生后,打破了女孩十七八岁便要结婚生子的传统观念。而图命强,恰巧又成了胡安适心中对传统观念反其道而行之人,他的思想观念,总能和胡安适走在同一起跑线上。 女人可以有才华,可以有能力,可以挣钱,可以和男人一样走向不平凡的事业岗位,可以不在刚成年便结婚生子,可以活得更有价值……女人这样的一生,那该多么美好? 认识那么多人,胡安适只在图命强的身上看到闪光点,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好可贵的图命强,但,他貌似生来不属于胡安适。这个世上,只有胡安适能欣赏到他的独特,而他,却看不见胡安适的美。 胡安适沉默良久,思绪乱飞,图命强悄然望了她一眼,以为胡安适跟自己扯上处对象的问题浑身不自在了,他故意扯开了话题。 “胡安适,李奶奶叫什么名字呀?” 胡安适疑惑着:“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没事,随便问问。”图命强喝了一口健力宝解渴,接着说道:“这不,我本来要去市建设局跑一趟的,跟你去了李奶奶家我都忘了这事了。反正明天也是要去的,所以,我想问下你李奶奶的名字,顺便看看是否可以去跟市领导帮李奶奶多争取一点五保户补贴金。” 这么热心肠,胡安适立马知无不言。 “李奶奶叫殷觉梅,年龄七十三,本是德口镇定江村人。” “李奶奶姓殷?她不是大明村人吗?”图命强问。 “哦!原来如此。”图命强微微点着头:“真是难得的烈女呀!不过,这对一名女性来说太过于残忍了,忍受了一辈子的孤独,老了还成了五保户,太可怜了。” 胡安适坚定不移的说:“未必,这世上,有些女子,她认定了,便会从一而终,不论丈夫是否在身边,是否在世,她都会恪守本分,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遗弃心中致爱,把致爱放在心中,在回忆里得到欢乐,虽说会孤独,但她也是知足的,是幸福的。” 此刻,胡安适在图命强眼中也是难能可贵的。 他梦想的妻子,亦是胡安适这般思想。男人养家,时常不得已驻外,女子应当潜心照料家庭,彼此忠诚,彼此扶持。 有那么一刻,图命强心想:娶到胡安适当妻子,多好呀! 而他总是卑微的认为:自己不配。 虽说他对凌寒痴心不改,可就是觉得自己配得上凌寒。而胡安适,像一尊佛似的神圣不敢侵犯。 说不清楚对胡安适的感觉,每多相处一回,对胡安适的了解便会增加一份,对胡安适的心,渐渐的模糊不清。图命强忽然感觉自己弄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 我怎么会有想娶胡安适的错觉?想什么呢? 不,我喜欢的女孩叫凌寒,胡安适是大学生,我不配,我不配…… 卑微的意识下,图命强把内心对胡安适一丁点的男女之间的喜欢也掩埋了。 今晚的晚餐,是胡安适此生最难忘的一顿饭。 菜是野味,饭食是她和图命强共同完成的,她也曾感慨:此生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男生一起做羹汤,那该多好! 胡安适体贴入微,大家吃完饭,她硬是帮着图永易把碗筷收拾洗干净,把竹木亭擦干净才跟罗啸他们离开图命强的家。 夜晚九点,图命强仍旧睡不着。 他哄着图永易睡着了,自己却躺在竹木亭里摇着蒲扇乘凉。 此刻开始,他想的人竟然不是凌寒,而是胡安适。 那个陪伴自己给蔡老当“孝子”的女孩,那个会帮李奶奶打柴挑水的女孩,那个思想坚贞,骨子里透着贞洁和才华,光亮的女孩…… 她是如此稀少又珍贵的现代女性,她,真的特别特别好。 想起胡安适,图命强嘴角莫名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此时,白老书记骑着单车来到图命强家。 “老白?这么晚你跑我家干什么?” 白老书记扔掉单车,喜笑盈盈着来到图命强的竹木亭里与他对聊。 “你下午去市建设局了吗?怎么样?钱有没有拿回来?” “哦,那个事呀,我下午一堆朋友在这儿,我跟他们玩去了,我明天再去建设局找李副局长给你把事情办好!” 白老书记一听当即恼怒,拍着桌面责备道:“混账!你怎么可以为了玩,不办正事呢?” “什么正事呀?”图命强不以为然,说:“那是你们的正事,我愿意给你们跑就不错了,还诸多要求。” “你……”白老书记气急败坏的指着他:“你这个兔崽子啊,现在自己可以挣到钱了,你翅膀就硬了,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你!” 图命强不焦不燥的宽慰着说:“哎呀,你别这么大反映好不好?老白,你真没必要这么着急,你急什么呢?咱们村现在是火烧眉毛急着用钱吗?我告诉你,多亏了我今天没去,我今天才发现,原来红梅大队还有一位五保户,我打算明天去跟李副局长和他爹说说,让他们再帮忙给咱们村五保户多发点补贴金。” 第40章 到市建设局 听到图命强说话的口气,差点没让白老书记喷血。 他嘲讽道:“哼哼,你是省委,你是中央,你让他们给咱们村五保户拨点补贴金,你是不是脑子进土了你?你知道建设局是干什么的吗?人家不是管我们村里五保户这几块钱补贴金的单位,懂吗?” 图命强淡然的回复道:“别说得这么绝对,反正我认为天下官道一家亲,而且,那个李副局长是个孝子,他能纡尊降贵,亲自随他爹跑到咱们这种穷乡之地来吊唁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说明他也是个性情中人。” “哼,性情中人!兔崽子,这个世上人都分三六九等的,你还太年轻了,不懂人性。” “我是不懂人性,但是我懂得,一个人老到黄土埋到脖子了,他的心一定会挂念故土。”图命强趁机说道:“老白,如果我向李副局长要到了红梅大队李奶奶的补贴金,你怎么谢我?” “我怎么谢你?补贴金又不是发给我的,我为什么要谢你?”想来想去,始终觉得图命强办不成这事,他太异想天开了,继续说道:“不过,你小子要是真有这能耐,能跨官道把这事办成了,我以后就选你当村长。” 图命强嘴角上扬一笑,心想这不是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吗?他曾经的梦想就是当大明村的村主任呀。 “此话当真?” “别问我当不当真,你先办成了再说。我怕我现在许诺你你会过早让自己失望了。” 为了得到白老书记支持自己走向村选的道路,图命强次日清早便往市里赶去了。 清晨神清气爽,图命强外出干活以来,这是第三回去市内。 前两次都是因为办公事随同高矮子挤公共汽车去的,一路时间紧迫,来不及欣赏沿途的风光。 今日,他心情大好,沿途的风光和空气在他眼中亦是那么迷人。 做建筑行业,总是会与建设局打交道。图命强知晓到建设局的路,不需要问路,踩了两个半小时的单车终于抵达市建设局大楼前。 大楼前有专门的保安守门,图命强兴高采烈往里走,保安以为他是来闹事的,急忙前去拦住他。 “诶诶诶,干嘛的?小伙子,这里可不是玩的地方啊!” 图命强说:“什么来玩的?我像是来玩的吗?我找你们李副局长有事。” “找李副局长?李副局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不是我想见,是李副局长自己让我来找他报销葬礼上用的钱的。” 保安再次打量着他,看着图命强也不像个痞子混混,保安决定放行了。 “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带你去,免得你到处乱跑。” “好啊,谢谢你啊,大哥!” 图命强跟着保安爬到了三楼,建设局的大楼没有电梯,地板就是水泥地,墙面也只刷了一层深绿色的油漆。 每个办公室人来人往,这在图命强眼中,已经是最气派的单位了。 他这辈子,除了工地项目上的办公室和村委办公室以外,也没去过别的办公楼和办公室了。 望着楼道里跑来跑去的人,图命强发出感慨:“你们局里人真多啊!” “那当然,这可是市建设局,油水最多的地方,懂吗?” “啊?什么意思?” 保安笑道:“我在这儿守门已经六年了,这儿六年换了七个局长和十多个部门领导,还什么意思,受贿,败坏官场风气呗。” 图命强不身在其中,便不可想象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一个单位里水能淌得多深。 “还能这样干活呢!” “啊?不然你以为呢?不过现在这位李副局长好像比较清廉,他的父亲过去就是这里的正局。那位退了休,后面上来的几乎都是腐败分子。”保安突然拍打着自己的嘴,责骂着自己:“我在干什么?怎么把这种事对你一个外人说了?” 图命强取笑着他说:“你也不算建设局的内人好吗?你不是每天站在他们大楼以外嘛!” “呵呵呵,也对,我是外人,里面的事,压根不关我的事,我也管不来。” 说说笑笑,保安把图命强领到了李副局长的办公室外。 保安敲着门,等到李副局的答复才推门进去。 “李副局长,这个人非得说是您要他来找您的,您看看是否认识,不认识我立马给轰走。” 李副局抬头一瞧,顿时木讷了三秒。 图命强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啊,李副局长,图命强。” “图命强?”李副局怎么也想不起这号人物来。 图命强靠近他站在他的办公桌前,道:“是啊,蔡老,大明村,五保户,我是那‘孝子’,记得吗?您说葬礼的开支,来找您报销的。” “哦!是那位‘孝子’啊!”李副局取下了眼镜,也站了起来,对保安说:“老杨,这儿没事了,你回岗位上去吧,对了,我还跟你请个假,我现在得带这位图先生去见一下我爸。” 保安苦笑着:“诶唷,李副局长,瞧您这话说的,您跟我请什么假呀?您要去哪儿那不是随便去嘛!”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要从你那儿进出,现在又是工作时间,我要出去,可不得跟你请假嘛。” 保安呵呵大笑:“诶呀,李副局长,您真是我在这里见过的最没架子的局长了,我这就去给您开门去!” 图命强不懂为什么自己来找李副局长报销葬礼的钱,他要带着自己去见老李局长。“大人物”的事,他也不敢过多问询,只能跟着李副局长走。 李副局长的司机开着桑塔纳已在大楼前等候,他跟随李副局上了轿车,沾了李副局长的光,图命强这辈子也坐上了轿车。 跟“大人物”坐在一起,图命强浑身不自在,路上话都不敢说。 李副局笑着对他说:“不必这么拘谨,放松点,我在解决私人的事,你也别把我当成是什么领导人物了。” 这么好说话的领导,让图命强卸下了包袱。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领导还有您这么平易近人的。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副局,太了不起了。” “哈哈哈!”李副局说:“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什么年纪轻轻了,都四十好几了,终究是老了呀!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您还不够优秀呢?我可没见过四十岁就当副局长的,光是阅历都让人瞧不上嘛。” 李副局长被打开了心中的哀愁,与图命强渐聊渐深。 “可人家不都觉得我阅历不够嘛,说我是沾着我父亲的面上来的。” “哎,李副局长,别人那张嘴,根本不需要理会好吗?那些说你不好的人,不都是嫉妒嘛,自己上不来,就喜欢酸别人,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再说了,别人就是别人,别人算得了什么呢?他狗屁不是嘛。” “哈哈哈!”李副局长被他说话的腔调逗得哈哈大笑:“你这孩子,说话倒是挺有趣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图命强。” “图命强,嗯,一定是个寓意深刻的名字,好,这个名字我记住了,图命强,你敢来找我报销拿钱,足见你的胆量不是一般的大了,希望你将来能有一番事业,最好,我还能见证,我看你这孩子,挺不错,将来会有出息的。” “我就是一农民,没您想的那么优秀。”图命强心想:报销一事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我为什么不敢来找你报销拿钱了? 开车的司机偷偷的抿嘴笑了,心里在嘲笑着图命强傻,多少人想给李副局长送钱送礼,贿赂他,只有眼前这个傻小子,不但不送钱,还跑来找李副局长拿钱,真是傻到家了。 出人意料的是李副局长竟然没有把图命强轰走,还用单位上这么好的车带他去见他的父亲,司机的笑充满了无奈,他这位旁人弄不懂图命强的心思,也琢磨不透李副局长的心思。 偏偏图命强懂得李副局长的心思,他认为李副局长是一个孝子,一个孝顺的人,人品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便是图命强敢来找李副局长要钱的原因。 车子开到了一个老式小区外,道路狭窄,仅能过一辆车。 李副局长的家是单位分的老房子,还住在二楼。楼道狭窄,李副局和图命强前后行走进了家门。 退休的老李局长正在家里种花,家里只有一个四十几岁的保姆陪同。 李副局长开门入内,保姆立刻前去问道:“局长回来了?在家吃午饭吗?” “吃,还是两个人,得辛苦你了。” “好。” 对待家中保姆,李副局长时时不忘以礼相待。他领着图命强来到了老李局长面前,说:“爸,这位是大明村蔡老葬礼那位‘孝子’,你还记得吗?” “爷爷你好!” 看到大明村的人,老李局长感觉亲切感倍增,并热情相待着:“诶,乖孩子,坐吧。” 图命强羞愧的低着头取出了自己的账单,说:“抱歉,我像是上门来讨债的人,这个,是我们村主任给我的,您过目一下。” 老李局长把图命强给的账单直接拨动到李副局长面前,自己则与图命强交流着:“你不是来讨债的,我说出去的话,必定会兑现。”老李局长向李副局长询问着:“怎么样?有问题吗?” 李副局长在老李局长面前不知多温顺,多顺从,老李局长一问,他立马给出了答复:“看了一下,基本没问题。不过,你们村主任是不是太能占便宜了?我当时说的是只报销唱戏的钱,没说整个葬礼的花费都报销吧?” 第41章 找回李奶奶 图命强一抹脸颊,立刻想到了回复的词。 “啊,我们那村主任呀,他占便宜占习惯了,我当时看了账单,自己都吓一跳,他竟然把全部开销都拿来报了,他要我这么做,我也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按照他说的办了,您报不报我就不管了。” 全程他都不说这事的主意是白老书记跟林捡共同的出的,把所有的罪过算在了林捡一个人头上。 李副局长不甘被人愚弄,心里不愿支付所有开支报销费用。钱可以要,但必须得要得合情合理。老李局长知晓农村贫困,也知道账单上的这笔钱能做什么用,他让李副局长拿钱付清账单上的钱,权当做是自己献爱心扶贫了。 到房间柜子里数了一千块钱出来交给图命强,图命强诧异极了。 “李副局长,您跟老局长这是自掏腰包报销呢?” “当然了,这是我爸私人送给蔡老葬礼的戏,难不成我们还能走公账给你报销吗?” 一听答复,图命强愧疚难当:“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所有当领导的,出钱就是单位买单?”李副局长保持着笑脸:“虽然说一千块不算少,但我跟我爸还是拿的出这份钱来。” “谢谢,谢谢李副局长。” “别谢我,要谢就谢我爸生在你们大明村。” 图命强想到了李奶奶的事,低头酝酿了好一会,心里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麻烦的事说出来,看是否有门路能为李奶奶争取更多的补贴金。 在他低头犹豫片刻,老李局长已看穿他的心事,问道:“有心事?” 既然被问及,图命强鼓起勇气把闷在心头的事给说了出来。 “不知道算不算心事,有时候想说出来,又觉得自己不自量力,过于瞎操心了。” 故意拐弯抹角,吊起李局父子的胃口。李副局长说:“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就说吧,反正我已经请假在家里吃午饭了,有时间听你说。” “诶。”图命强赶忙述说着:“是这样,两位领导,我知道你们是建设局的领导,不管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但是,我也是见人家可怜,好不容易能见上你们这样没架子的领导,我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帮到她。我们村红梅大队,还有另一个五保户李殷氏,她也非常可怜。每个月就上村委领一块五毛钱的补贴金,也不知道这钱被谁给坑了,但是我知道县里给五保户的补贴金绝不是一块五毛,过去因为战争许多家庭支离破碎,因此每村几乎都有五保户,现在国家慢慢强盛,体恤农民的不易,出行各种优待政策,可恨的是竟有人打国家补贴给弱势群体的钱的主意,到了真正的五保户手中只有一块几毛钱,太讽刺了。” 老李局长默默的点着头,或许能对图命强所说的现象感同身受。 “你说的,确实就是当代社会的实情,自古以来,就有这么一个词,叫无官不贪,但五保户补贴金这点钱都有人贪,那真是不可饶恕,可我们无权管民政部门和各乡镇民政办公室的事啊!” 李副局长说:“爸,我认识德口镇民政局的孙局,他们单位建造新办公楼的文件还在我那儿呢,回头我可以问问县里给农村五保户的补贴金究竟是多少。如果乡镇以下那些官员贪腐太过分的话,只要有证据,是可以整治整治他们的。” 老李局长点点头以示认同了,又问道:“你们村那位五保户叫什么名字?” “殷觉梅!” 忽然,老李局长双目凝定锁住了图命强,问道:“你说什么?她叫什么?” “殷觉梅呀。” 老李局长霎时眼框被泪水浸湿,殷觉梅这个名字,他很熟悉,只是不敢确定,图命强嘴里的这位殷觉梅老人是否是自己所寻的故人。 “你说她叫殷觉梅?那她是哪里人?年龄多大了?” 图命强回忆着昨晚胡安适的话,道:“我们村那大学生说,她好像是定江村人,七十三岁,是嫁到了大明村李家,夫死后继承了夫姓。” 老李局长有如被大石击中心口,压得他无法喘息,他捂着胸口,瞬间感到不适。 李副局长吓坏了,忙问道:“爸,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老局长,你还好吗?别吓我们啊。”图命强同样紧张不已。 老李局长按着心口哭着说:“儿呀,这位同志说的殷觉梅老人,如果信息没有误差,她很有可能是你的表姑啊,她是我亲姑姑的女儿,我们五六十年前,失去联系了。没想到,她…她…竟然,竟然就嫁到了大明村。” “我的表姑?这个世界上我还有爸您这辈的亲戚?”李副局长又惊又喜,拉着图命强说:“命强同志,可否带路让我和我爸去见见这位老人?” “可以啊,随时都可以。” 在这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有些人走散了,便会永久不再相见。有些人近在咫尺,却不知过去是相识的。 当天午后,图命强将两位大人物带到了红梅大队。 那辆全村人都见过的桑塔纳再次出现在红梅大队,村里过往的村民见到后在背后议论纷纷。 乡间土路坑坑洼洼,车子摇摇晃晃终于抵达李奶奶家门前,李奶奶现在才吃午饭,她坐在屋门口门槛上,背景是黑漆漆的房屋,端着碗,碗里有满满一大碗糙米饭,和几个煎熟的青辣椒。与一大碗米饭想比,几个青辣椒极显单调。 家门前出现一辆轿车,李奶奶想那绝不是来找自己的人,她没有理会,坐在门槛上埋头吃着碗里的饭。 嚼咽着,车里下来的三人都朝她走来了。 “李奶奶,还记得我吗?”图命强飞快跑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李奶奶笑着说:“是命强呀?奶奶怎么会不记得你呢?”李奶奶看到李副局长搀扶老李局长走来起身了,问道:“他们是……” 老李局长颤颤巍巍走到李奶奶面前,眼含泪水问道:“你叫殷觉梅,是定江村人,你的母亲叫李春桃,父亲叫殷赞,你十四岁嫁的人,对吗?” 李奶奶愣住了,也被震惊了。端在手中的饭碗掉落在地,不知眼前这位花甲老人是何许人也,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父母的名字呢? “你是?” “觉梅呀,我是你表哥,你大舅的儿子李复呀。”老李局长找到故人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已经泪奔了。 李奶奶微微张着嘴巴,泪水随同老李局长的情绪而落,她与老李局长互搀着手臂,两人同时哭成了泪人。 “李复大哥,我……我还有亲人在世,我真是没想到啊!” 两位花甲之年的老人相拥而泣,感动了李副局长,也感动着图命强。 李副局长向李奶奶深深鞠躬喊道:“表姑,我是爸的长子,也是您的孩子。” 李奶奶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李副局长的脸,感动到鼻涕泪流:“好孩子,原来我还有这么有出息的侄儿子和大哥,老天真是太眷顾我了。” 李副局长拍拍图命强的肩膀说:“这都得感谢命强同志啊,要不是他胡乱找部门为表姑你申请五保户补贴金,我跟我爸都不会知道还有您这样一位亲人在世。” 李奶奶怀着感恩之心紧握图命强的手说:“谢谢你,你这好心的孩子,你会有好报的。” 图命强感叹着他们这份催人泪下的缘分,自己却不敢邀功。 “李奶奶,您别感激我,我没做什么,我好开心你能找到自己的亲人,以后,你也有依靠了,我跟胡安适都可以放心了。” 李副局长对图命强说:“命强同志,我跟我爸欠你一个人情,要不是你的勇敢无畏,我跟我爸就找不回自己的亲人,若有一天,你需要我还这个人情,你尽管开口。” “不敢不敢,李副局长,您千万不要客气,李奶奶能好好的活着,我最放心。” 图命强不为自己邀功,他的实诚和善心,李副局长和老李局长都铭记在心。 在老李局长一再坚持下,他和李副局长把李奶奶带回了市里的家中赡养。年少时期的兄妹,在失联几十年后又重新聚首。老李局长有丰厚的退休金,足够养自己和李奶奶。 红梅大队唯一的五保户得到了善终,她离开大明村,到城市里颐养天年了。她坐着桑塔纳,在市建设局局长的拥护下离开,这一消息在村里炸开了锅,许多村民还不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消息很快传到了胡安适耳朵里,图命强离开红梅大队时被胡安适给拦住了。 “图命强!李奶奶是怎么回事?” 图命强兴奋的告知着:“胡安适,你以后再也不必担心李奶奶了,她去城里享福了。” “去城里享福?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李奶奶比村里谁的命都好,原来,市建设局副局长和退休的老局长是李奶奶的亲戚,老局长一定要赡养他失联几十年的妹妹,就把李奶奶接走了。” 胡安适深感不可思议,但李奶奶有依靠,她比谁都开心。 “真好,李奶奶竟然有这么实力雄厚的亲人,真是太好了。图命强,谢谢你。” 他不屑的笑着:“又谢我,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胡安适,你哪天回省城上学呀?” “明天就走。” “明天?”图命强微微仰着头思索着,说:“明天我好像没什么事,我送你吧。” 第42章 懵懵懂懂 胡安适上最后一年大学了,今年暑期去学校报到又是图命强送她,这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时隔一晚,胡安适收拾了自己的行囊,一早站在红梅大队道口边等待。 图命强不负期望踩着她曾送给他的“凤凰牌”单车来到她的视线里,胡安适欣然一笑走向他。 “图命强,谢谢你送我。” “总是跟我那么客气什么呀?能送你这全村的骄傲是我的荣幸呀。”图命强的单车把手上挂着一个袋子,他取了下来,里面装着四个略黑,一百八十毫升的玻璃瓶。 “这个给你带去学校喝。” 胡安适提着袋子困顿的瞧了又瞧,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给你交的智商税。” “智商税?干什么的?”胡安适提取了一瓶出来,对着瓶身念道:“补脑汁?补脑的?我好像在省城看到室友喝过,挺贵的吧?” 瞧她这孤陋寡闻的模样,图命强不忍取笑着她说:“原来还有你这大学生不知道的东西呢,胡安适,我真觉得你挺落后的,竟然连补脑汁都没有喝过。我跟你说啊,像你这种读书经常要用脑子的人就要多喝这玩意,你可别小看它了,它的功效可大了,记得你上学那会,不是经常头晕目眩,精神疲倦嘛,其实你应该属于低血糖人群,我还担心你有低磷血症呢,正好,补脑汁除了能提高你的智商以外,还有治疗这些症状的功效,带去学校没事多喝点。” 胡安适刮目相看了,问道:“你还学医呢?懂得那么多,连低磷血症都知道!” “没有,书上随意看到的。” 她相中的这位男孩,依旧如此好学,还那么细心,记得她上高中那会身体不好这些事。 “不过,图命强,我不能接受你送给我的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拿回去给永易妹妹喝吧。” “这是什么话?”图命强拍拍单车座子,气愤的说:“这是什么?你送的,我一个大男人,我不照样接受你一个女孩的东西了,这单车比这几瓶补脑汁贵吧?你在跟我计较什么呢?我告诉你啊胡安适,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图命强,那朋友可都没得做了,我会真生气的。” “好好好,我收我收,我收下行了吧!” 胡安适奈何不过他,妥协后,图命强安心了。 随后,两人上路了。图命强呵护着她,把她的书包挂在自己胸前,补脑汁也在单车扶手上,每次送她,总是把胡安适呵护得无微不至。 坐在他的身后,她快乐得像一只飞翔的燕子,轻快舒适。 “图命强,你那么聪明,都是喝补脑汁喝的吗?” “胡说,我聪明是天生的,就我家那条件,你觉得我小时候喝得起补脑汁吗?” 胡安适愕然问道:“那你怎么还给我买?” 图命强很自然的回答说:“其实我早就想给你买了,读书那会就想给你买,看你经常头晕,挺心疼你的,可是那时候自己挣不到钱,自己都自顾不暇,没能力给你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能出去挣钱了,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弄来。” 这番话多实诚,胡安适知道他不是哄自己,图命强说的话,向来都是最真实的。 唯一让胡安适波澜不惊的理由便是他万般好,只是他爱的人不是胡安适而已。 “图命强,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 他依旧答的很干脆:“因为你和你爸都对我好啊,你知道我是个孤儿,除了妹妹,这世上几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唉,大男人说这话太矫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面对你和你说话的时候,我才不自觉的把矫情的话和情绪都发泄出来了。不过胡安适,我真的可以为你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都行。” 你是我爱了整个青春的男孩,我怎么舍得让你上刀山下油锅呢? 胡安适的心,他永远不会懂得。 在上天安排的生活里,图命强的心思渐渐发生了转变,他自己还未曾察觉。 送胡安适,是他心里想做的事,给胡安适送补脑汁,也是他想做的事。请胡安适去他家和大家一起吃饭玩乐,更是他想做的事,然而做这些想做的事的时候,他再也想不起心里惦念的凌寒了。 点点滴滴的回忆,都是有关于胡安适的。 他只记得凌寒唱戏很好听,凌寒长得很美,凌寒身段很迷人。 在渐行渐远的岁月里,与胡安适接触,在她身上察觉的品性渐渐盖过了图命强眼中对女生喜爱的世俗看法。 诗经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图命强和大多数男人一样,看女生找妻子都想找漂亮的,好看的皮囊永远胜于有趣的灵魂。他还强烈的爱慕着凌寒,百挫不馁。忽略了胡安适的真心,只把胡安适对自己的好当成是友情。 县里火车站站点依旧喧闹,图命强踩着单车载着胡安适到达站点已经累得只剩半口气了。 胡安适在他身上自行取下自己的书包,和单车扶手上图命强送给她的补脑汁。 “图命强,我到了,时间不多了,我得先进站了。” 图命强喘息着:“好,你快进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待会再走。” 胡安适依依不舍着,把袋子里装着的补脑汁紧紧抱在怀中。 “图命强,如果你有空,到省城来找我玩吧,我带你去外面的城市见识见识,说不定能打开你的眼界,你就更能有所作为了呢!” “好啊,我这乡里娃还没出过市里呢,有机会是应该去外面见识一下。胡安适,就这么约定了,等我工地上不忙了,我一定到省城找你带我去玩。” “一言为定。” 胡安适转身进站了,带着最舒适的笑容,最满足的现状走了。 这是一个愉悦的暑假,虽说她在意的蔡爷爷过世了,但她和图命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样的快乐。他有他独特的气场,好友在一起,能聊,能活跃气氛,哪怕她是一个女生也不会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 她终究是个女孩,对一个男生的喜欢,哪怕再深,也只会隐藏在心,不说出口。 另一个心生好感而不自知的他,始终觉得自己不配,注定两人转身后会是一场错过。 送走胡安适,图命强踩着单车来到村委找白老书记。 今天的他,步伐豪迈,走出了六亲不认的逼格。走到白老书记的办公桌边,抬起左腿踩在旁边的凳子上,看着白老书记露出坏坏的笑容。 白老书记的眼珠子从老花镜里跳跃而出,凝视着他说:“吃错药了?把脚放下来,别一天到晚的没个正形,待会林捡看到又得跟你杠上了。” “我不怕他!”图命强按压着白老书记的肩膀,问道:“老白,你答应我的事,还作不作算了?” “我答应你什么事了?” 图命强不满指着他说:“咦,你这人,过河拆桥了是不是?” “我拆你什么桥了?”白老书记不耐烦的推开了他的手。 图命强气得够呛,他慢悠悠的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千块钱和白老书记交给他的账单在白老书记眼前晃着。 白老书记立马变了张脸,喜笑颜开夺过了钱和账单。 “嘿嘿,你小子能耐啊,竟然在大官手上要到了钱!” “运气好而已,人家大官人还挺亲和的。”图命强一拉椅子,坐在白老书记身边认认真真的跟他谈判着:“我告诉你啊老白,我要来跟你邀功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我办成了你认为我办不到的事,你说了,如果我帮李奶奶申请到更多的补贴金,你就将我带上村选之道,你没真的忘记吧?” “你这也做到了?” 图命强神气的翘着二郎腿,拽拽的样子说道:“做到了,我不仅仅让老局长给李奶奶加了补贴金,我还让老局长把李奶奶给接到他家奉养着去了。” “胡说八道,人家会听你的就见鬼了。” “你不信?你也不去红梅大队走走,打听打听,前两天李奶奶就被一辆桑塔纳轿车给接走了,是老李局长和李副局长亲自来接走的,真是坐井观天呐你,这么大的新闻竟然都没听说。” 白老书记弄不懂他卖的什么关子,满脸狐疑问道:“什……什么个意思来着?那建设局的领导为什么要把李婆婆接回家里奉养啊?” 图命强隐瞒着事实,他只想在白老书记手上捞到竞选村干部的名额。 “你不用管那些,那些对于你来说不重要。我现在就想问你,之前你答应我的事算不算话?” 白老书记拿了一捆报纸在他头上重重的敲打了两下,凶道:“混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都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了?办成一点事很了不起啊?” 图命强摸着自己的头,开始收敛了。 “我没说了不起,这不是你答应我的嘛!” 白老书记斥责道:“你以为竞选村干部那么容易那么简单啊?你之前要是上了大学回来竞选,我倒可以说上几句话,就你现在这样,你拿什么竞选啊?储备干部都选不上。而且,你跟林捡关系处得那么差,他都不会帮你。” “我现在这样?我现在哪样了?你们选的那些储备干部,和现在的村长,他们哪个又比我强了?” 第43章 守住道德底线 白老书记叹着气:“非要我把难听的话说出来你才有自知之明是吧?好,我就跟你说,免得你不死心。”他指着墙壁上挂着的本子,问道:“知道那是什么吗?” 图命强放眼望去,摇着头。 “那是我们村集体出工和百花大队村民出工的记录本,你自己去翻翻,这四五年来,那一项村里集体出工的记录上有你的名字?四五年前你可能说你还太小,但是人家家里也有八九岁就背着锄头给村里出工的人。”白老书记再次一声叹息着:“哎,林捡和其他大队队长都说不要给你分田分山,我是磨破了嘴皮子才给你和永易争取到了河堤丘田和竹林那片山,因为你们生在大明村,长在大明村,可是,你却没有尽到一个作为大明村人的义务,不为大队上出工干活是没资格分田分山的,懂吗?” 图命强气哄哄的反驳道:“我在外头搞建设啊,大队上的事,没人通知过我,如果有人告诉我,我当然会请假回村里来跟大家一起干活,我图命强虽然有野心在外头赚钱,但是我对养育我的这片土地还是充满热情的。” “好,那且不说你没有尽到作为大明村人的义务这事,就说说你的贡献和能耐,贡献你是没有,能耐呢?村里的事你搞得懂吗?大队上的活,你知道怎么分配吗?” 图命强极力辩驳着:“我不懂可以学啊,我都没接触过我怎么懂呢?” “那林捡会说,这里有现成的懂得的人,为什么要选你?” 图命强忽然露出不屑的笑容,大概是因为村里这些人的思想和自己的偏移太多,感觉自己好无奈。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就是笑老天不长眼。”图命强无所顾忌的畅言着:“老白,我过去真的挺尊重你的,当然,现在私交上,我也尊重你,但你要我认同你们这些人的领导能力,我呸!” “你什么意思啊?”白老书记指了指他,听着也不服气了。 “什么意思?呵呵!老白,你可别说我不尊重你啊,是你问我什么的意思的。”图命强也指着墙上的那些本子说:“我说你们全都是一群猪脑袋,都不配坐在一村之长的位置上。” “你……”白老书记刚要动怒揍他,图命强立刻还击了:“诶,你自己要问的,我给你解答你又生气!” “好,我不生气,你继续说,我们怎么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来,你继续骂!” 图命强神气的整了整衣裳,急着畅言着:“首先,我觉得您和林捡,作为全村领导人的核心人物,你们的目光就短浅了。你们这些人,成天就知道召集村民修河堤,挖堤干,挖池塘,种茶树,你们就知道在自己村里发展,自给自足,从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是农民,世世代代种田种茶树,是没错,可你们每年收获那么多谷子和茶球,最后给自己屯了多少粮油?公粮都要吃掉你们一大半,你说你们累死累活的是图什么呢?我们农产品是多,可是能变钱吗?能成为发展经济的作业吗?它不能嘛!为什么不能呢?因为我们村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我们的农产品怎么出去?经济不流通,我们怎么把产品变钱?没有钱怎么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准?成天就知道说我外出搞建设,也不建设咱们村,我就问问你们了,你们这些天天守着自己几亩地的人家,谁比我的日子过得好了?你们主张封村自建,也不看看外面的世界发展得有多快,书记,咱们落后了,知道吗?” 白老书记愤怒的拍着桌子,驳斥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照你这话是我们不建设自己的家园都要跑到外面去搞建设了?” 图命强无奈拍着自己的额头,白老书记始终弄不懂他的心思,曲解着他的本意,再多解释,也是徒劳。 “我不过是想告诉你,活在当下,目光应该涉及到远处,乡里乡村的,不是守着田就是守着山,你们是能挖到宝物还是能挖到古董了?堤干,池塘,菜土,年年修年年挖,那么农产品你倒是想办法对外销售啊,你倒是主张村民先修路啊!哎,我都弄不懂你们脑袋里想什么我在这里瞎操心。算了,我不要进你们的村委了,进来了也跟你们想不到一块去。走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 气愤的图命强走出了村委,白老书记喊他,他也不再理睬。 走到村委大门外,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村委这套破房子。 这里原本是一所小学,由于“计划生育”推行,村里的人口没有过去饱满,以前一个村就有一个小学,如今两三个村才一所小学。 村委这所只有八间教室的房子极其简陋,外头的红砖未粉刷,铁门也生锈了,图命强心中感慨着:村里真不是一般的穷。 这样的地方,为什么自己要挤破了头想往里钻呢? 他灰心丧志离开了,村委这地方,他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进来,将来,我会告诉你们,什么才是最优秀的村长。 高温假结束了,图命强领着新结识的好兄弟罗啸和百元清走进了他所掌权的工地上。 开工一阵子了,白元清跟着付昂和张翱在工地上东奔西跑,一边干活,一边学施工技术。在图命强的引导下,三人一步步走向正轨。 有了罗啸这位数学天才在,图命强堆积在手里几个月的账单被他三五天给解决了。 上班的第六天早晨,罗啸在自己的办公桌里养了一株盆栽,正拿着剪子剪它的枝叶。 图命强走进来极为不满:“罗啸,你干嘛呢?” “哥,我在山上移植回来的映山红老藤,好看吗?” 罗啸热情的把图命强推到盆栽前,而图命强却满心嫌弃。 “竟然在这里种花,你的帐算完了吗?” “完了,昨天就完了。” “你计算器都没找我领过你就算完了?” 罗啸竖着眉头说:“你在侮辱我的专业。我脑子里全都是数字,我需要计算器吗?” “能耐得你呀!”图命强伸手一推他的额头:“完了你也不拿给我看。” 罗啸笑嘻嘻的解释着:“嘿嘿,这不打算今天拿给你看的嘛!”他走到抽屉前搬出一摞账本和账单扔给图命强:“都在这儿,给你!” 接下来图命强有活可干了,他傻傻的望着罗啸,罗啸却只顾盘弄着自己的盆栽,对自己的作业好像有百分百的信心。 罗啸第一次干会计的工作,图命强本着对工作负责的态度,把罗啸算好的帐拿回办公室里慢慢的认真的一条条查看,并拿着计算器对着每条数字盲打着。 核准了整整一个上午,图命强总算是完工了,他竟然找不到一条错误的信息,对罗啸的工作能力,图命强发出了感叹:“这小子,太神了,这么多帐目计算器都不用,简直就是个天才呀。” 看着账本和供货商的单据,恍然间,图命强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脑子里在想:我管理现场,我找的施工人员,我签字申请付款,连算账的都是我的人,高矮子给的备用金也在我的手上,那混蛋用那样一栋破房子坑了我近三年的工钱,我是不是该趁机把那钱给捞回来了呢? 三两分钟把其中的联系捋清楚后,图命强把罗啸叫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哥,账目哪里有问题吗?” 罗啸发出了疑问,图命强说:“不是,你做得很好,只是有些单子,我忘了跟你说,金额算低了,我给你列了一张清单,那些需要重新计算的,都在这儿,你照着改一下。” “好!” 罗啸不问世事,只知按指令干活。图命强让他算,他便算。 没过多久,罗啸把改好的账单交还给他。 图命强欣喜不已,重算的账目,比先前的多了近一百块。照这么改下去,做二十次,就能把高矮子坑自己的钱不露痕迹的给拿回来了,还白得那样一栋破房子。 想想就觉得爽快。 他提起笔,准备在付款的单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了。 那一刻,他又停笔了,犹豫了。 他脑子里又在想:这么做,是不是有失人伦道德了?我这么做,跟盗窃和贪污腐败份子有什么区别呢? 内心的那层道德底线催使他全身作痒,他丢下笔挠着自己的头,嘴里念道:高矮子那混蛋坑我的时候也是没有道德可讲的,我跟那种混蛋讲什么道德呢? 他再次提起笔,准备在账单上签字了,要落笔时,他始终没有签的下自己的名字。 图命强扔掉了笔,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他矛盾得站了起来,使劲的踹了两下桌子,嘴里吼了两声。 终究,他被内心潜藏的素养给打败了。 这种坑别人的钱的事,他做不出来。除去高矮子坑他工钱的那一回,高矮子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何况,还是高矮子在他没有好田好山维持生活的时候给了他工作,在这里工作更不曾亏待过他,该给的都按时给了,最重要的是高矮子给了他充足展示自己能力的舞台。 他对着改好的账单骂道:“你是走狗屎运才遇到我这么个不贪钱的人,老子放过你了。” 最后,他又抱着那堆账单来找罗啸了。 “哥?你又有事?” 图命强尴尬一笑:“呵呵,哥弄错了,这些账,你还是按照之前的改回来吧。” “哦!” 第44章 南大门 后来的几个月,天气一直都很好。 高矮子运营的厂房建造工程项目,在图命强的监工下,十一月底全面竣工了。 工期提早结束,各项结算也很顺利。 跟随图命强干活的人,这回又拿到了全部工资。结算工资的这天,每个人乐得合不拢嘴。见到图命强会再次对他说他们愿意一直跟随图命强干活。 在每个外出干活的农民工心里,图命强的地位比高矮子这位老板的信誉度更高。 这次,高矮子没有食言,他答应给图命强的酬劳,工期间每个月做到了,工期结束后,奖金也给到手了。 这一年,图命强存了整整五千块钱。 这笔钱,在每家每户都是一笔巨款,谁家里有五千块钱,便能建起一栋一层高,面积两百多平方的红砖房。 在大明村,谁家里砌房子是整个村的大事,关系好的农户会自觉上门造工,而且不收工钱。大家互帮互助,今日你到我家做工,他日我去你家还工。 有五千块在手,图命强便可着手建房了。 那么多钱在手,图命强想想都睡不着觉了。然而,他没有马上着手建房,而是去做一些自己认为早该做的事了。 他给从不爱搭理自己的林捡买了一包好烟,从林捡嘴里得到了凌寒生父魏一采戏班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联系上了凌寒,图命强踩着单车带着图永易来到县城,凌寒便在县城等待他们。 图命强没说来找凌寒有什么事,只是含糊的告诉凌寒有重要的事。 凌寒在戏团门口见到图命强时,一脸的不耐烦。见他还带着他的妹妹,态度更加冷漠,她卷着手臂,靠在门框边,问道:“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啊?” 在图永易眼中,这位姐姐好像不太好相处,她想起了胡安适,认为胡安适更亲切,更喜欢与胡安适交流。 她默默的疏远凌寒,站在单车边,未跟上图命强的步伐。 图命强欢快的走到凌寒面前,笑脸相迎着:“凌寒,我存了好多钱了,今天你没有戏唱的话,跟我和我妹妹一起出去玩吧,我知道市里有一些很好玩的地方。” 凌寒傲慢的姿态展露在他视线:“好啊,不过,我不想玩,我们去‘南大门’百货市场买东西吧,我有许多东西都要采购了。” “可以,我带你去,而且,买什么我都送你。” 为爱冲昏头脑的图命强踩着单车,前栏坐着图永易,后座坐着凌寒,三人乘坐一辆单车往市里航行着。 ‘南大门’百货市场已建立三年,是市区最大,物种最齐全的百货批发商场,许多外地的商户都会在此拿货,日用品,零食,服装鞋子,诸如此类都可在此进行交易,批零兼售。 像凌寒这么时尚的女孩,最喜欢来的地方非“南大门”莫属。 图永易除了村里有花鼓戏看的时候,从未见过人口如此密集的地方。 到达“南大门”一带,她发出的第一声感慨便是:“好多人呀!” 这里街道宽敞,市场前的大马路上车马如龙,人口拥挤。从商的人越来越多,市区最为繁华。 锁好了单车,图命强带着妹妹图永易和心上人凌寒直奔市场内,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商铺引入眼帘,图永易放眼扫视,再次发出了感慨:“哇,这里是天堂吗?吃的用的穿的,好像什么都有啊!” 凌寒又显出不屑的笑容,念道:“真是乡里娃!” 图永易听到了她的话,脸上瞬间失去了笑容。图命强走后跟了上来,什么事都不知晓的他对两位生命里最重要的女孩说:“你们今天看上什么,尽管去买,我掏钱买单。” “你买单?你确定?”凌寒问。 “一百个确定,只要你凌姑娘高兴,等我有钱了,商场都可以给你买下来。” “少吹牛了,你要有这个本事,我嫁给你都行。” 图命强欢喜的追问道:“你说真的?” 凌寒道:“一千个真的。” “好,凌寒,你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了,等我有钱了,你可得嫁给我啊!” “记你个大头鬼,我可不是你一年存个几千块钱就可以娶回家的人。” 凌寒转身选购商品去了,一旁的图永易极度落寞,跟凌寒一起,她的好心情全都消失不见了, 图命强摸摸她的头,问道:“永易,你怎么了?哥哥带你买衣服买好吃的,你不开心啊?” “没有!”图永易抬着头望着他问道:“哥哥,为什么你辛辛苦苦挣的钱要给别人买东西呢?” 图命强微笑着解释道:“妹,凌寒姐姐不是别人,哥哥喜欢她,哥哥想娶她,以后,等哥哥有钱的那一天,她可能就会是你的嫂子了,我们就会成为一家人了。” “为什么要等有钱的那一天?她如果喜欢哥哥,你们现在就可以结婚在一起呀。”懵懂的图永易不知为什么要娶凌寒还要等到他有钱的时候。 这么认真懂事的妹妹,很多时候,想给她树立正确的生活观挺伤脑筋的。 他不能告诉图永易,凌寒只是想过好一点的日子。否则图永易会认为凌寒虚荣。 “妹,凌寒姐姐是个精致的女生,所以,在生活上,会比你在农村见到的一般女孩更会打扮自己,但是女生打扮自己都是需要钱的,所以,哥哥只有等有钱了才能娶得起她,明白了吗?” 图永易刚要反驳,只听见不远处一家鞋子店门口凌寒探出头喊道:“图命强,买单了!” “哦,马上来了!” 图命强撇下图永易走向凌寒,问店家老板多少钱,一双皮鞋说十块钱,图命强毫不犹豫的给钱了。 买了一双梦寐以求的皮鞋,凌寒心情大好,接着拉着图命强继续闲逛,图永易跟在他们身后好多余。 被凌寒挽着手臂,与她靠近,图命强的心加速跳动着,他完全忽略身后一直被自己宠爱着的妹妹了。 在“南大门”逛了五个时辰,逛到市场下班关门三人才走出来。 图永易就买了一双鞋子,她依旧板着一副脸跟随着他们俩,而凌寒,大大小小的袋子提满了图命强的两只手。 来到放单车的地方,图命强不知要怎么安放凌寒所买的东西,一时间木讷了。 “怎么了?骑单车呀!”凌寒道。 图命强直言道:“凌寒,你买的东西太多了,单车上坐了你和我妹妹,你的东西可就放不下了。” “那怎么办?”凌寒神色不安。 图命强四处环顾,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送凌寒回家。 这时,马路边停了一辆公共汽车,售票员大喊道:“去县城的,去县城的!车票四毛,车票四毛。” “要不这样,凌寒,你坐公共汽车回县城,我带我妹妹回去,怎么样?” 凌寒撅着嘴,十分不悦的说:“公共汽车又不走我爸戏团那条路,我下车了还有很长一截路要走呢,怎么办?你带我出来,都不要把我送回家的?” 图命强竟然被她说到深感愧疚,她一个女生,他也确实不放心。 “那你先坐公交汽车回县城,我带我妹妹骑单车赶来,你下了车就等等我,我到了然后再送你回家。” 凌寒还是不满图命强的安排,扭捏着身子说:“我不要,我晕车!” 图永易这位比他们小了七八岁的女孩也受不了凌寒的矫情了,她不想看到图命强为难,踊跃的站出来说道:“那你跟我哥哥坐单车,我去坐公共汽车好了。” “不可以!”图命强皱着眉头说:“你这么小,待会被人给拐走了怎么办?” 凌寒主动前来插话道:“妹妹看着也十几岁了吧?也不小了,我在你这个年龄,我都自己乘车去县城找我爸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坏人要拐走她的?我们送她上车的时候跟售票员说一声不就行了?” 图命强始终不放心图永易离开他单独上路,图永易反过来劝说着他:“哥,我不会乱跑,也不会跟别人走,你放心吧。到了售票员让我下来的地方我才会下车的。” 她从图命强那里拿了一块钱坐车,图命强愧疚不安的把年少无知的妹妹送上了公共汽车,跟售票员说清图永易在哪儿下车,又嘱托售票员好好看着他的妹妹,极度不安的看着公共汽车把图永易带走。 凌寒催促道:“发什么愣呀,我们也走啊!” 图命强眉头深锁,把凌寒买的东西袋子全部装在一起,绑在单车后座。 凌寒坐在他身上的单车杆子上,踩着单车向县城奔赴。 一路上沉默寡言,与凌寒靠的那么近,他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图命强,你真好,带我来市里买那么多东西。” 图命强只是浅浅一笑,心里无比担心图永易,仍旧不想说话。 “图命强,我跟你说话呢!” “我听着呢!”图命强道。 “听到了也不回我,是不是介意我坐了你的单车而让你妹妹去乘车了?”凌寒的好心情貌似受到了打击。 “没有,别胡思乱想的。我妹妹没有一个人去坐过车,也没有离开我一个人跑过那么远,我担心她是真的,但是你也晕车,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凌寒知道他有情绪了,该服软的时候,她也能服软。 “对不起啊,图命强,我真不知道你妹妹没有一个人出去过,你刚刚和我说清楚,我还是可以将就坐一下公共汽车的。” “算了,没事,我们快点赶去县城接到她就行了。” 第45章 妹妹丢了 回县城的公共汽车上,图永易与一车陌生人同乘一辆车,她的大眼睛总是东张西望,神情略微紧张。 第一次单独坐车难免有些害怕,为了不让自己的哥哥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为难,图永易愿意委曲求全。车上的人上上下下,幸运的她坐到了一个座位。 从市里开往县城几站后,公共汽车上的人越来越多。连坐在座位上的图永易都感觉到拥挤,路途颠簸,车身摇晃不定,车上的人东边倒西边歪,售票员特凶,嘴里呼吁大家站稳一点,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 此时恰好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妇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听见妇人“诶唷”的大呼小叫着。 见状,图永易立马起身扶起妇人,还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妇人。 接下来的路程,图永易站在车道中,与众人拥挤着。 她的身后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一个偶然的回头,中年男子发现图永易裤子口袋边伸出了一张一元面额的纸币,趁其不备,男子伸手偷偷把图永易口袋里的钱给扒走了。 行程过半,售票员说开始售票了,一一收取车票钱,缓缓走到了图永易身边。 售票员语气硬朗问:“去哪?” 图永易回答说:“县城。” “县城哪里?”售票员越来越不耐烦了,态度十分恶劣。 图永易越发紧张,害怕,颤颤巍巍的说:“我……我哥哥跟你说了呀,我不知道我去哪。” 从未出过远门的图永易弄不懂坐公共汽车的程序,她更不知图命强让她在哪里下车。 售票员吼道:“一路上那么多人上上下下的,我哪里记得谁是你哥哥的?干脆我把你带到总站好了,五毛钱。” 图永易害怕到拧着眉头,问道:“上车的时候不是说好四毛吗?” “别跟我讨价还价,四毛是到县城,你到总站啊,当然得加钱了。” 在恐吓之下,图永易深深感到恐惧,无奈,她只好在身上找钱买票了。小手在这边口袋找了又在那边口袋翻,找遍全身,图永易竟然找不到从图命强那里拿来的一块钱。 “我的钱呢?”她慌张的再次搜索全身,找了一遍又一遍,钱终究没影。 售票员瞅了她半天,问道:“你没钱啊?想坐霸王车呢?” 图永易慌忙解释着:“没有没有,我哥哥给了我钱的,你也看到了。” 售票员愈发不悦,不耐烦了:“我什么时候看见了?人太多了,我记不住,你到底有钱没钱啊?没钱就给我下车。” 图永易的环顾四周,每一张面孔,极其冷漠,她找不到一个熟悉的人,无法跟人借车票钱。 半路上她被无情赶下了车,售票员还朝她骂道:“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这么小就不学好,学人坐霸王车,白载你那么远了,下次别让我看见你。”说完,售票员将门关上,车子远离了。 图永易在马路边上好迷茫,前面的路,不知还有多远…… 她跟随公共汽车的航线往县城的方向走着,走几步,便会回头一次。 多么希望图命强此时就在背后,从自己面前经过。图永易此刻害怕极了,无助极了。 除了向前走,她别无选择。 另一边,图命强载着凌寒,拼尽全力蹬着单车,凌寒坐在他身前舒适的吹着凉风,舒爽不已。 而图命强,累到满头大汗不说,连喘气声都让凌寒生厌。 “图命强,你那么赶干什么?瞧你的汗都快滴我身上来了。” 图命强回答说:“我妹妹一个人在前面,我能不着急吗?她要出点事,我都活不成了。” “有那么夸张吗?” 凌寒不再与他争论,经过一个分叉路口,她指着路口疯狂的喊着:“停下停下!” 迫不得已,图命强违心的把单车停下了,问道:“怎么了?” “图命强,咱们走这条路吧,这条小路到县城很近,短了三分之一的距离,你不仅可以尽早接到你妹妹,还能先把我送回家。” 图命强望着分叉路满心质疑,问道:“你确定这条路能走?” “当然啊,我跟随戏团经常来往县城和市内,这条路我都走了很多遍了。” “好,我听你的。” 就这样,图命强岔开了回县城的主路,载着凌寒抄小路直接和图永易失之交臂了。 先送达凌寒回家,两人道别后,图命强赶去前方与上车时售票员约定的站点接图永易。 等图命强赶到路牌下,发现这里站了几个等车的陌生人,唯独不见图永易。 他以为自己提早到了,故而放下单车在此等候。 等待的心慌张,急迫,过往的车辆稀少,图命强却望穿秋水。 等待了近十五分钟,图命强越发慌张,害怕了。 市里回县城的车顶多也就四五十分钟,可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图命强心里在打鼓:永易,你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十几百遍: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图永易仍旧未出现在图命强视线。 站点的人来来走走,就是看不到自己期待的身影。他再也无法站在这里等了,图命强骑着单车在县城里四处寻找,找了几条街,问了许多人,图永易的下落成了谜。 县城里转了一个多时辰没找到,他又踩着单车奔向市区的路线寻找。 天已经渐渐黑下,图命强奔波在风尘中,心里焦急,眼眶也红了。 心里只想着一个问题:如果妹妹找不到了,我该怎么办? 图永易从市区走向县城,全程耗时近四个时辰。 她从未走过这条路,一路上慢悠悠的行走,遇到分叉路口走了一半便要问路,不对再掉头走。幸运的她没有遇上坏人,照着陌生人指引的路,她终于抵达了县城。 她经过图命强跟售票员说的那个站点,然而她却不知道那个地方就是跟哥哥约定的地方,她没有站在那儿等,图命强也早离开了。 兄妹二人在城市里就此走散了。此刻,是图命强一生中最着急最恐惧的一次。 他骑着单车把县城转遍,图永易回来的市区路线也被他寻遍,五六个时辰,图命强不曾歇息过。他知道妹妹暂时是找不回来了,他没有放弃寻找,回到村里,他通知了罗啸和白元清,又找到了付昂和张翱,甚至找到了老袁,发动家里有单车的工友一起赶往县城和市区的那一带寻找。 帮助图命强找寻妹妹的人有二十多位,有些人没有见过图永易,不知道图永易长什么样子,便由付昂和张翱分别带队在县城里找。 图命强和罗啸,白元清则带队在去往市区的路途上寻找。图永易不见了,对图命强和付昂这几位好兄弟也是莫大的打击。 这个夜晚,他们打着手电筒找了一个晚上,始终没有找到图永易。 徒劳的一夜,工友们一个个撤离回家睡觉了。只有付昂,张翱和罗啸,白元清陪同图命强,不肯放弃寻找。 天已经亮起,他们在汽车站外的坪地上碰头了。 图命强对着那轮刚刚升起的旭日默默流着眼泪。 罗啸本因为胡安适的缘故,对图命强有些不服气,此时看到图命强焦虑的面孔,忍不住走向他安慰着:“别难过,我相信我们会找到永易妹妹的。” 图命强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罗啸从未见过他哭,图命强的泪让他心乱不已。 “哥,你别哭啊,你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图命强一抹眼泪:“永易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爸妈留给我唯一的财富,我带她出来,我把她弄丢了,我竟然把她弄丢了……” 啪的一声,图命强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回,也不足以覆盖对图永易的愧疚。 罗啸不敢再吱声,或许,图命强此时的心境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开心的。 另一边坐在地上的付昂也已心力交瘁,一个人木讷的直视地面,看似发呆,然而心里却有千斤重的怨气。 他想问图命强:为什么不好好看着图永易?为什么要把她弄丢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图永易的什么人,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图命强呢?对图永易的担心止不住,也是最真切的情感流露。 张翱和白元清在闹市区域买了一大袋包子馒头回来了,一整晚,几人没休息也没睡觉,人人拖着疲倦的身躯在强撑。 “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待会才有力气继续寻找。”张翱和白元清给他们分发着买回来的早餐。图命强拿着包子在手中难以下咽,明明肚子很饿,就是吃不下东西。 他对他们几个说:“吃完了早点,你们都回去休息一下吧,我自己去找。” 付昂怪异的眼神瞟向图命强,含着满嘴的食物,说:“谁能休息的好?永易是你的亲妹妹,也是我们的亲人。” 这句话深深的打动了图命强,心中有千言万语的感激之话想说,他却只说了四个字:谢谢你们。 这些兄弟,平时没白帮助他们,个个算得上是忠良之辈,懂得知恩图报,懂得为对方付出。 “哥,我们找了一个晚上,就跟大海捞针似的,完全找不到永易的音讯。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派出所请求民警帮助呢?”张翱道。 “其实,昨晚上就应该这么做了,我昏了头了,没去报案。”图命强点着头认可了他的意见。 第46章 遇上李副局长 天亮了,图永易醒了。 昨夜,是图命强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同样也是图永易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醒来后,她躺在一座桥墩下,昨晚看到桥墩下有一床被子和蛇皮袋,不知是哪位流浪的人留下的,当时困极了,她便在此睡下了。 睡了一整晚也没人来打扰她,安心的睡到了天亮。她也不知自己昨晚是怎么过来的,等不到图命强,一直在县城里转悠,寻找。 她只记得昨晚肚子很饿,没有钱买食物的她在餐馆门口的垃圾桶边找吃的。找到了两个有馊味有霉点的馒头,撕掉表皮,不顾一切的啃咬填饱了肚子。 走到桥墩下已无力前行,见到有地方歇脚,她便歇息了。 桥墩位于地面,而不在河面。过了一夜,等她醒来,这一块已经有许多商贩在叫卖了。 卖水果的,卖蔬菜的,各种做生意的人全都出来了。 图永易爬起来傻楞着,望着周边喧闹的场景,满心恐惧。 哥哥,你在哪里…… 她在内心呐喊着,只想找到自己的哥哥,让哥哥带她回家。 桥下摊贩的早点很诱人,热腾腾的包子馒头,还有她最喜欢的油条和葱油饼。 可她身无分文,再诱人的美食,她只可观望。 她身处县城,浅薄缘分将她和图命强及找寻她的几个哥哥阻隔着,偌大的县城,她四处穿梭,始终碰不到在这儿寻找她的人。 图永易盲目的向前走,对自己身处之地脑海里最基本的概念都没有,她总觉得自己离家有十万八千里远,她问过路人大明村该怎么走。 路人向她摇头,她再询问别人。有人告诉她大明村还很远,得乘车。 自己因为没钱才被赶下车的,有钱乘车,她倒不会那么沮丧了。离开图命强,图永易没有任何生存能力,她在街头晃荡,总是凝望他人,却不敢问陌生的路人借钱,借吃的,因为她很害怕。 另一边,图命强五人来到了德口镇派出所报警。 派出所的民警刚刚把大门打开,五人慌慌张张跑了进去。 “警察大哥,我们的妹妹丢了,一个晚上都没找到,我们特别着急,您可以帮我们找找吗?”付昂比图命强还急迫,冲在最前端,激动的拽着民警的手说出了他们的来意。 民警见他们五人质朴的模样,倒不像是闹事的:“过来这边先说说情况吧。”他到桌边拾起笔,打开记录本后,问道:“你们妹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图永易,十三岁。”回答民警问题的人依旧是付昂。 “那她是怎么丢的?从哪里丢的?” …… 民警问了一堆问题,回答所有问题的人都是付昂,图命强站在背后越发觉得自己选择来报警是多余的,民警压根没有要出警寻人的意思,做事慢吞吞的。与其在这里耗费时间,倒不如自己抓紧时间去找。 录完口供,民警淡定的说道:“是这样,所里有所里的规矩,你们说人是昨天下午丢的,那到现在就是没满24个时辰,也就是说不符合我们民警出警寻人的条件,万一你们的妹妹只是一事贪玩躲了起来,我们出警岂不是很浪费国家资源吗?” 图命强瞬间发怒,吼道:“24个时辰?我妹妹要遇上坏人24小时都出省游遍全国了。” “你冲我吼什么呀?这是规定,懂吗?”民警愤慨不已。 “什么破规定?你们就是一些拿着国家工资却不为百姓办事的蛀虫。靠你们,我还不如自己去找。” 图命强冲出派出所大门,其余四人也纷纷跟随。 站在大门口,五人又开始迷茫了。 偌大的县城,找一个人,有如海底捞针。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痛击着图命强的内心,再找不到图永易,他都要崩溃了。 冷风吹拂,此刻的图命强最为脆弱。伤感的他蹲了下来,紧紧抱着双膝,目光呆滞望着地面,心里默念着上万遍:妹,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千万别有事,你出点事哥哥可怎么办? 付昂见到他如此丧气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来到图命前跟前揪着他的衣领把图命强给提了起来,凶道:“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去找啊,人都丢了十几个小时了,你这个样子是给谁看?为了个外人你把自己的妹妹抛下,不顾永易的安危,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哥!” 他一副要吃掉图命强,想要殴打图命强的面孔吓坏了旁边几人,罗啸和张翱,白元清一拥而上,三人合力把付昂给拉开了。 “闹什么?命强哥难道不比你着急吗?”张翱冲付昂吼着。 付昂气急败坏的还击道:“他急什么呀?他能把一个从没出过门的妹妹给抛下就说明了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为了那个叫凌寒的戏子,永易的安危都可以不顾,他还会着急吗?” 图命强眼眶含泪,失魂落魄的说:“你说得没错,我是个不称职的哥哥,我害得我的妹妹丢了,如果永易找不回来,我自己去山上把我自己埋了,行了吧?” 他的愧疚心常人无法感同身受,图永易这个妹妹,是他一手带大的,说他是哥哥,他更像个父亲,对妹妹呵护备至。 一个被自己呵护在手心的孩子丢了,图命强得有多难过啊! 与付昂争吵了一段,图命强继续在县城穿街走巷,到处寻找着。 付昂和张翱,罗啸与白元清,四人始终不离不弃,不畏艰辛,依旧陪伴在侧,与图命强并肩作战着。 接近午时,接头流浪的图永易饿极了,她又在各个垃圾桶旁边找吃的,脸脏的跟小花猫似的,头发被自己挠得蓬乱不堪。 在外面过了一夜,外套和裤子沾满了尘土。她在马路边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烂苹果,喜笑颜开的在身上擦了擦:只烂一半呀,这边还可以吃。 开心的她正要横过马路,得到一个烂苹果正兴奋着,没看路便横穿马路。 这时,一辆桑塔纳从她左侧迅速驶来,图永易吓得忘记了要逃跑,惊恐万分杵在原地。 桑塔纳在不足她半米的距离及时刹住了车,图永易吓得双腿发软,直接坐在地面,手上的烂苹果也滚到很远去了。 这辆熟悉的桑塔纳忽然出现在县城,必然有好事降临。 车后座坐着一个熟悉的面孔,他便是市建设局李副局长,和他的司机。 车子在急迫中停下,李副局长自己也被惊吓住了,他问道:“你是不是撞到人了?” “好像是个小叫花子,我应该没有撞到她。”司机抬头往车外望去,看到图永易就躺在车前。 “还不下去看看。” 李副局长和司机一同开门,慌张的奔向图永易,李副局长亲自把她扶了起来,还帮她拍拍身上的尘土,亲和的问道:“小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撞到哪里?” 图永易笑脸相迎摇着头:“没有,就是被吓到了,叔叔,你好面熟啊,我见过你吗?” 李副局长开始打量着图永易,但他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图永易。 那是在红梅大队五保户蔡老的葬礼上,图永易和李副局长,老李局长有过一面之缘,但事后没有再见过,谁也不再认识谁,见了,只是觉得面熟。 李副局长和蔼的微笑着:“应该没见过,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马路上乱走呢?这样很危险啊!” 图永易毫无防备之心,答复道:“我跟哥哥走散了,叔叔,我不拦你的路了,我这就走。”她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走开时,还不忘去捡回自己的烂苹果。 看到这一幕,李副局长心酸不已。 他是一位忙得抽不开身的领导级别人物,可眼前这位可怜的小女孩不知怎么就触动了他的心灵。他知道她很饿,他很想帮助她。 李副局长上前拦住了她,说:“小姑娘,你相信叔叔不是坏人吗?” 图永易天真的点着头:“相信啊,叔叔一看就是好人。” “那好,既然你相信叔叔是好人,那你跟叔叔一起去吃饭吧。我看你肚子也饿了。” 一旁的司机露出极为嫌弃的表情,小声对李副局长说:“李局,你要带这小叫花子去跟县领导吃饭?” 李副局长傲慢的回问道:“怎么?不可以啊?县领导算什么?领导他们自己就行了,还想领导我吗?我就要带她去,他们觉得这小姑娘刺眼,我就单独请这小姑娘吃饭。” 司机无奈的说:“您太任性了!” 李副局长确实不是一般的任性,他一直知道县里有几位难缠的官员,他上任的几年以来,那些官员每个月给他发邀请,请他吃饭,想贿赂他,想让他同意德口镇紧随市区发展的步伐一同发展建设。 可县城哪能与市区相提并论?前些年国家财政部拨款金额也有限,县城那些官员的邀请总是被李副局长无情的打回。 今日他愿意赴宴,就是因为他有了城镇经济开发的项目在手,可与县里那几位官员坐聊。只是没想到会在半路上撞上一个小姑娘。 图永易跟着李副局长上车了,也将跟着李副局长赴县领导的宴席。 第47章 想当保姆 镇上一家饭店的房间里,已经有四位官员在列,他们分别是县高官和县建设局局长,县国土局局长及县“质安站”站长。 李副局长牵着脏兮兮的图永易走进房间,四位高官既欢喜又惊讶,纷纷站起与李副局长交谈。 一阵握手寒暄礼节后,县高官忍不住好奇之心问道:“李局,您带来的这孩子,不是您自己的孩子吧?” 李副局长淡然望向身边的图永易,图永易知道大家是误会了她和李副局长的关系,为了不让李副局长被大伙藐视,她主动跟他们解释着:“不是不是,我是局长半路捡回来的,他就是看我可怜,带我来吃个饭。” 县高官几人面露尴尬的表情,心想这市建设局的副局长怎么会如此儿戏?他就那么瞧不上县里的官员吗?与他们吃饭竟随意在外边捡来个叫花子,还带上桌跟他们同桌吃饭。 李副局长一眼看穿他们的心思,他知道他们嫌弃图永易,故而解释道:“这孩子跟家里人走散了,我害怕她遇见坏人,就把她带到身边了,她只是吃点饭菜而已,不会打扰我们谈论公务的。” 县建设局局长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必然要做到恭敬从命,他满面笑颜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嘛,我们不会介意的。” 饭局上,图永易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她也不需要夹菜,李副局长对她关照有加,自己不吃,把菜全都往图永易的碗里夹。 鱼,肉,甚至还有图永易从未见过的海鲜。 “好吃吗?” “嗯,好吃。” 两人对旁人视若无睹,一个夹菜开心,一个吃菜快乐,完全忽视了周边人的存在。 县里几位官员已经没有心情吃饭,眼睛齐刷刷望着图永易在吃。 李副局长毫无芥蒂的对他们说:“你们也吃啊,别光看着我们。” 他们只会露出尴尬的微笑说吃饱了,吃饱了。 李副局长终于放下筷子开始跟他们聊公务了。 “省建设局审批的文件已经下来了,我们德口市被划分为经济开发区,德口镇也是市区建设规划中的重点县级城镇,你们梦想的事很快就要实现了。” 县高官激动的问道:“真的?” “当然,我没有一点好的消息怎么敢跟你们吃这么贵的饭菜呢?”李副局长说话夹枪带棒,几位县级官员高兴过了头,全然没察觉到李副局长在说他们腐败。 “可,您也一口都没吃啊?”县建设局局长说。 李副局长微微一笑,并抚摸着图永易的头发:“她吃了就是我吃了,农民的孩子不饿肚子,就是我最想看到。”他的目光在每个县级官员的身上掠过,对他们说道:“市区以外,从郊区淞泽区开始,属于县城之地,那边马路上,每相隔几里就有几栋民房,无人居住,我希望你们能找到有建房证的房主,跟他们妥善相商,将那几栋房子顺利的拆除了。” 县建设局局长问:“市区建设管郊区那几栋房子干什么?征收那几栋房子可得花不少钱啊,没人住的房子在那荒废,我们直接拆了不行吗?” “泱泱大国,市区经济发展建设,岂会在乎那一点拆迁款?你这心胸,未免太狭隘些了吗?怎么?见不得郊区的农民发点横财了?” 李副局长三两句话把县建设局局长呛得无言以对。 等他们聊完公务,图永易坐在椅子上靠着靠背睡着了。流浪在外一天一夜,她太困太累了。好心的李副局长没有叫醒她,而是背着图永易,把她带回老李局长家中。 老李局长家里住着李奶奶和一名保姆,李奶奶和老李局长都觉得图永易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 图永易足足睡了三个时辰才醒来,醒来后凝望着天花板,图永易感到一阵恐惧,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她都不知,这间陌生的房间,她不曾见过。 我这是在哪儿? 她从床铺上爬了起来,忽然听见房间外有人在说话。声音像极了两个老人,说话慢吞吞的。图永易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她看见了李副局长和李奶奶正和保姆谈论工钱。 保姆说:“老局长,我这儿真的做不了了,我儿媳生孩子了,我得回去照顾啊。” 老李局长似乎很惆怅似的,甚至在哀求着保姆:“你就安心在这儿做着吧,钱也不会少你的。” “不是钱的问题,老局长,我家里真的有事,离不开我呀。” 李奶奶更为忧伤,她明白保姆为什么要辞职,原本保姆只需要照顾一个老人,现在多了李奶奶,她更加不愿意在老李局长这儿待了。 无奈之下,老李局长只好答应了。 “你执意要走,那我就不留你了,你的工资,回头我会让我儿子送给你的。” “诶,谢谢老局长。” 保姆铁心要走,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没过一会,她便提着自己的衣服离开了李家。 图永易在门缝了看清了这一幕,这才知道自己是在别人家。可那两位老人是谁呢?她本想走出房间去向两个老人问清楚,又听见两位老人满怀惆怅的聊天。 李奶奶悲伤的对老李局长说:“李复大哥啊,要不,我还是回自己的家算了,你看你家保姆都走了,我实在是不能给你添麻烦了呀!” 老李局长宽慰道:“别胡思乱想啊,保姆要走就走,你还回什么家?你那家算个家吗?我又没有老伴了,你大侄子平日里也忙,你和我都孑然一身,失联几十年还能团聚,为什么不趁现在还活着走过这一辈子呢?” “表哥一点都不嫌弃我这没用的老婆子吗?” “嫌弃什么呀?到了这个年纪,我们对生命都只剩下缅怀了。难得能找回你这么个亲人,我高兴呀,就算找不到保姆,让我天天在家照顾你,我也愿意啊!” 两位老人心地和善,图永易在房间里听得露出了笑容。 她义无反顾的走出房间,老李局长和李奶奶起身相迎。 老李局长微笑道:“你醒了孩子?你李叔叔工作忙,把你放在这里就走了,不过他晚上会过来的,你别害怕啊。” “我不害怕,爷爷奶奶。”图永易打量着两位老人,她又觉得眼熟,总是认为自己在哪儿见过他们。 “你在看什么呀?孩子!”李奶奶问。 “好奇怪,我一见到那位局长叔叔和您二老,都觉得好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们。” 李奶奶亲和的摸摸她的头,笑着说:“我们也觉得你眼熟呢,真是个会聊天的孩子。” “我真有这种感觉,奶奶,我不是在说好听的跟你们套近乎呢。” “好好好,奶奶相信你。” 图永易主动询问道:“爷爷,奶奶,你们刚刚说的话,和保姆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保姆走了,你们是不是还想找一个保姆呀?” 老李局长说:“对呀,得找个不嫌弃我们两个老人的保姆。” 图永易兴奋的指着自己问:“我啊,我,爷爷,奶奶,您看我行不行?” “你?”老李局长和李奶奶四目相对,眼神里充满疑问。 “孩子,你多大了?你应该还在上学吧?” 图永易愁眉苦脸的答复着:“我不能上学了,我有个哥哥,比我大八岁,我们是孤儿,我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哥哥二十一岁了,他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他这个年龄可以成家结婚了,可是如果一直有我在他身边拖累他,他就会找不到老婆。我读了几年书,认识了许多字,够了,我想出来挣钱,养活自己,不再拖累哥哥,我觉得李叔叔和爷爷奶奶都是好人,你们不会欺负我,更不会卖掉我,做饭洗衣服,任何家务事我都能做,爷爷奶奶,你们留下我好吗?” 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当保姆,老李局长和李奶奶于心不忍。可他们记得,在他们那个年代,十三岁已经不小了,别说做简单的家务,外边的农活,公社和大队喊出工都已经全部压在他们的身上了。 眼前这位小女孩,说出自己想要给他们当保姆的理由令两位老人十分震撼,她对自己亲哥哥的这份情义让人为之动容。 可她毕竟处在上学的年纪,两位老人不敢做主让她来当保姆,说要等李副局长回来再做商议 临近夜晚,图永易在两位老人面前小露了一手。她能炒得一手好菜,口味有清淡,也有重口味,刚好符合两位老人的喜好。 吃了图永易做的菜,两位老人赞不绝口,还说图永易做的菜比走了的保姆做得好吃多了。 饭后,图永易把厨房和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整个厨房看起来极其整洁,油污油垢都被她处理干净了。 她伺候腿脚不便的李奶奶洗了澡,还把两位老人换洗下来的衣物全都用手搓洗干净后晾晒在阳台上。 做完了所有活,她才走到客厅里休息。 老李局长给她剥了个桔子递给她吃,感慨着:“你这孩子,做事真的是没话说,爷爷也很想留下你,但是爷爷和奶奶不能太自私了,因为你还处在上学的年纪,你应该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窝在我家里当一个小保姆。” 图永易低下眉头,跟两位老人她是没办法交流了,只能在这里等候李副局长回来,求他把自己留在这里照顾两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