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祖》 第1章 闻香识人 “李柃,你竟然敢偷藏私房钱,给老娘把洗脚水喝了,从今以后只准睡猪圈!” “我没有,不要……不要啊!咕噜噜……” “啊!” 李柃猛的从睡梦中惊醒,不免怅然若失,好一阵才缓过神。 “还好,还好,梦是反的。” 李柃穿越之后,重生在玄洲玄辛国为民,因制香有方,结合自己两世为人的阅历,比寻常之人多出几分勤勉明智,竟逐渐出头,一朝炼出信灵香,被封香道大师,还受仙师赏识,许配以其血脉后裔进行拉拢。 自此之后,成为玄辛国驸马,倒也称得上是个体面老爷了。 念想间,枕边人微动,温香软玉依偎过来:“夫君,怎这么早就醒了?” 李柃转头看去,一名端方秀丽的古典美女睡眼朦胧看着自己,鬓发微乱间,别有几分风情,正是他的妻子,玄辛国九公主慕青丝。 李柃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发丝,歉然道:“我自幼觉浅,倒是惊扰你了。” 九公主闻言,略微清醒过来,温婉一笑:“夫妻本是一体,说什么惊扰,但修仙问道的机缘终究是灵根所定,你切莫慕道心切,胡乱尝试,反把自己身体都弄垮了。” 她是懂李柃的,这段时日以来,李柃沉迷修仙难以自拔,但却始终求之不得,这怕才是寤寐思服的原因。 李柃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九公主道:“我知你生有宿慧,心向大道,不是个肯安生在凡俗过的,但与其自己胡乱琢磨,还不如盼着老祖早成元婴,念你助道有功,淬炼凡骨,就算今生无望,百年过后也可重来一遭,那才是正途哩。” 李柃笑叹:“晓得了。” 抱着闲话一阵,李柃往窗户方向看去,竟已有些蒙白。 他和九公主睡在足有丈许来宽的金平脱紫檀象牙床内,罗帐放下,自成一统,比寻常百姓家的房间都还大上几分,夫妻盖的红绫被外,是个略低一阶的榻板,两个容貌俏丽的通房丫鬟分左右而坐,整夜都在那里守候主人安寝,再往下才是出了大床,隐约可见妆台,柜架,帘幔,灯具一应俱全。 春寒料峭,虽然有壁炉烧得通旺,终归还是被窝里面来得舒服,李柃又再躺了一阵,才以莫大毅力爬起,安抚娇妻道:“我去坊里看看,你若无事就再多睡一会。” 九公主面色微红,嗔道:“夫君莫要小觑人,我好歹也是个炼气的,朝采日精,暮炼月华,修持功课哪样不是正经事?” 话虽如此,慵懒嘟哝几声,依旧闭目贪眠。 李柃暗笑,嘱咐通房丫鬟道:“公主是属咸鱼的,等下日头出来了,记要给她翻翻身,不要只一面煳了。” 丫鬟们知他谐趣,憋笑应是,惹来公主一声娇哼。 出来之后,外间另有奴婢伺候穿衣洗漱,然后往外走去。 随嫁阉宦充任管家,日常都有至少一人当值,果然早已等候在外,探问道:“驸马爷,车已备好,现在就去香坊吗,要不然先用过膳再去?” 李柃道:“今日有事要办,我在香坊随便吃些糕点应付就行,先走吧。” …… 得得蹄声中,马车驶入城中一个挂着李氏香坊牌匾的地方,正是李柃今生家里的产业,自己一手创立的营生。 李柃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见工人们都已忙碌开来,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二十多年的经历。 他这一世以穿越重生开局,假托宿慧而求营生,亲手把玄辛国南境的破落寒门扶植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贾,靠的就是记忆之中那些香方。 也不知是何缘由,前世地球只作等闲的古典香方竟然和此世的道蕴暗合,冥冥之中勾动天机,竟让李柃窥见一丝登仙的奇缘。 因自己需要靠山和引路人,干脆主动用它交易,换来好一场泼天的富贵,只是灵根有缺,仙道无凭,想要趁机修炼上进,终究还是痴心妄想。 “灵根,灵根,好一个灵根啊!” “莫不成仙道早有前定,灵根资质就限制死了一切修炼上进的门路,管教你聪慧愚氓,善恶美丑,都只灵根俱全才是天道所钟?那样还叫什么修炼,还叫什么逆天改命?” “我不信这天地浩荡,众生平等,给我这般灵智聪慧,偏还要叫那所谓灵根碍着。” 略微收拾心情,李柃越过长廊,径直入了后院一个古朴清幽的石室。 此间深藏坊内,却设得通透明亮,墙壁四角竟似有气机流转,法阵禁制布于其上,这是隐藏在闹市之中的仙家手段,可见仙师关切,看护得紧。 墙边环立高柜,如同医堂药架,分格存放不同性味之物,抽屉把手边贴着端正小楷书就的标签,整整齐齐,尽是各种香料。 李柃先以香灯供甲子,丙子,戊子,庚子,壬子五神牌位,又从架上取降真郁金沉香速香各五钱,蕾香八钱,革本甘松白芷陵零各一两六钱,大黄香附玄参各二钱,开始合香。 香之为用从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达蠲洁。 自古以来,凡民燔柴烧香,祭祀祈祷,莫不以香为引,及至后来,发展出烧艾熏香诸法,有驱虫,辟邪,安神,疗养,烹饪之功效。 世人喜香而厌臭,从文人骚客,到闺中女子,再到贩夫走卒,莫不各有其用,是一种高洁而有品味的雅习,逐渐融入日常生活,化为香道。 但前世地球毕竟没有显法,李柃自幼家学渊源,以制香为业,也在现代工业的冲击之下飘摇不定,还是意外重生在此世之后才重拾老本,真正潜心钻研。 香道博广,李家世传乃是本土古方,尤其擅长制作道教典仪所用的信灵香。 万历续道藏,明朱权所编的《天皇至道太清玉册》有载: 甲子日攒香品,丙子日碾,戊子日和於一处,庚子日丸成,供於天坛之上,壬子日装入葫芦挂起,至甲日焚一丸,以祀天,其后不许常用,凡遇有急祷之事,焚之,可以通神明之德。如出行在路,或遇恶人之难,或在江湖遭风浪之险,危急之中,无火所焚,将香於口内嚼碎,向上喷之,以免其厄。 这原是信之则灵,不信则无的东西,李柃最初将其在此世制出,也只是为了补贴家用,却不料后来发现有裨益阴魂,增长修为之功效。 李柃自己惊愕之余,生出几分慕道之心,想要借此旁门捷径修炼一番。 结果数年下来,凡世富贵和诸般享受挣了个十足,心心念的仙道前程却仍渺茫。 投效的仙师也无计可施,只说灵根有缺,仙道无凭。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李柃若有所思的从石室出来,闻到一股酒香。 抬头看去,果见一名邋遢道人坐在庭中,举着葫芦喝酒,忙上前见礼:“祝师兄,不想你竟已来了。” 邋遢道人正喝得满脸酡红,闻言咧嘴而笑,对他说道:“李柃啊,我又来取香了,本月的供奉备好了没有?” 李柃道:“都已备好,师兄带去便是,小弟另有体己奉上。” 旋即转身入室,从墙内暗格取出一大一小两个锦盒,出来交给邋遢道人。 邋遢道人满意点头,嘴上却道:“真不知你年纪轻轻,哪里学来这些花头,老道本无心,都被你教坏了。” 李柃道:“祝师兄言重了,略表心意而已。” 邋遢道人道:“如今老祖晋升在即,保证供奉质量才是正经,万万不可因我所托坏了大事。” 李柃道:“祝师兄有所不知,供奉老祖一人,我还算是游刃有余,等老祖晋升,传下法咒之后,更可助我开设学堂,广收门徒,保这营生绰绰有余,那时候信灵香的产量就提上去了,我等近水楼台先得月,哪还有缺用的道理?” 邋遢道人道:“是这个理,不过你小子向来市侩得紧,说吧,又想要些什么修士之物?这三年多来,我可是没少被你缠磨,老底都快掏空了。天材地宝或可助你制香,但各方自用皆紧,哪够给你开销,真要有心,还是等老祖晋升之后再说。若是求些凡俗花卉香木之流,也早有玄辛国主助你开设商行,广收四方材料,这等事件他顶用多了。” 李柃道:“师兄误会我了,天材地宝珍稀难得,之前又试过了无用,哪里敢再妄想,左右不过想求些不入流的法器丹符来研究研究而已。” 邋遢道人眼睛瞪大:“嘿,你口气倒大,不入流亦非凡品,当真以为随手可得?罢,罢,谁叫老道我拿人手短,少不得又给你差遣,到处求人置换。” 李柃喜道:“那就有劳祝师兄。” 邋遢道人摆手道:“先莫谢我,谅你也是个心高的,常见之物早摆弄过,都看不上眼了,一时半刻,还真未必能寻到合意的。” 李柃道:“师兄只管去寻,有心就好。” 邋遢道人闷了一口酒,摆摆手,转身就走。 李柃笑着送他离开,一阵之后回转过来,仍是回到石室,整理自己做的笔记和各类香料。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晌午,李柃在院中凉亭看书,突然闻到一股桂香袭来,温馨醉人,笑笑道:“青丝,你来了?” 回转过头,果然是自己娇妻九公主。 九公主让丫鬟们躲在后面,自己蹑手蹑脚的接近,似乎想要趁李柃不备蒙他眼睛,却不料一下被李柃识破,不由失笑:“夫君怎么知道是我?” 李柃道:“我有闻香识人的本领,你人未至,香先袭来,这股味儿我熟着哩。” 九公主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夫君是个属狗的,鼻子灵光得紧。” 李柃并未妄言,他此世生来的确魂异,拥有着不同寻常之人的奇特才能,辨识气味。 但连九公主都不清楚的是,这和鼻子无关,乃是一种能够在脑海之中观想气味,使得香质具现的天赋异禀。 常人嗅味,只得模糊概念,笼统归纳为似兰,似麝,似椒,似桂诸品,或又有浓淡之分,再往深处,即为玄妙。 正所谓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希夷是也。 所以这实际上是一种超越物质微粒,可称通幽的感知异能。 李柃对现代制香业和化学知识了解不深,也不懂那些数学公式,香比强值之类的概念,但却明白,现代工业制香之法讲究分子结构,尝试用分形数学和化学制备的方法解释调香,合香,实际上是一种非常先进的概念。 如若能够掌握所有变量,一切制香之法都能手到擒来。 但这又的确是个混沌的体系,虽然从物理学常识来看,香味的发散总体遵循着热力学中的气体分子动理论,但是人类对它的了解才刚刚起步,现有的仪器也不足以完全捕捉其轨迹,进行全息式模拟,因此制香,调香,鉴香,仍然非常依赖天赋和经验。 这些东西,大抵就和中式菜谱上面的“一勺”,“适量”,“少许”,“酌情添加”差不多,要靠自行品悟,临场发挥。 李柃至今已知,自己的确可以准确分辨气味的质感,而人有其味,与内分泌系统,汗腺排泄息息相关,关联生理和心理活动。 相人从不用眼看,闻闻气味就知善恶美丑绝非虚言,正所谓,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 虽然从客观而言,香臭本是一体,但给人的感观不同,也与浓烈程度有关,所以激动,忧愤,愤怒诸般情绪之下,各人散发气味的浓淡程度大相径庭。 本质偏于外向,奔放,炽烈,主动被李柃归为阳性之属,气味如麝,狐,多与动物相关; 内向,柔顺,恬淡,被动则被归为阴性之属,气味如兰,桂,多与植物相关; 凶残暴虐,恶意泄露,有腐尸,血腥之臭; 性洁品高,心发善意,则为兰竹清雅,草木芬芳。 九公主整个人闻起来都香香的,那必定是好的无疑,这是他身为制香大师的逻辑。 第2章 怀璧其罪 一起来到内院,九公主一边指挥丫鬟摆宴,一边对李柃道:“我就知你忙起来忘时的,索性叫厨子做了几样菜,简单在这边吃过算罢。” 说简单,实际上山珍海味摆足十八盘,镶金碗,象牙箸,玉瓷瓶都不曾少,堪称美酒佳肴。 娇妻对坐陪侍,婢子夹菜伺候,李柃只是坐在那里,亲自动嘴咀嚼罢了,但无丝竹悦耳,歌舞助兴,对他这般泼天富贵的俗人而言,当真也可以说是一顿朴素快餐了。 九公主动筷不多,瞧他神色,忽道:“夫君怎么好像有些闷气?” 李柃闻言,吃完口中食物,才道:“还不是念着修炼机缘?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偏巧灵根有缺。” 九公主宽慰道:“夫君在凡世也算快活似神仙了,何必强求?” 李柃微微摇头,却是想起,之前自己清点前账,发现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二十一个年头。 “凡品香方,世俗营生的略过不论,可为老祖所用者不过信灵香一方而已。” “不过最近几年,为夫业艺大成,商行事业也蒸蒸日上,摸索出椒,兰,蕙,桂基材数品,辨识草木千百,接下来应该是融会贯通的高产时期。” “倘若真有信灵香之外的其他出产,即便自身灵根有缺,也有可能被赐予机缘,引渡入门,以期延年益寿,多做贡献。” “我估摸着,成为炼气修士还是有望的,只是即便如此,年寿也不过百岁春秋,如何称得上神仙日子?” 九公主抿嘴一笑,听他继续阐述衷肠:“凡人寿七十已属古稀,真正风华正茂的时节不过短短两三十年,到老朽时,纵有佳肴美馔在前,娇妻美妾成群又如何?” “以前不知有修士显法倒也罢了,既已知晓,如何能不想跳出这尘世苦海!” 李柃想象了一下自己老朽得鸡皮鹤发,牙齿掉光,走路都驼背,巍巍颤要人扶的日子,忍不住一阵恶寒,似有大恐怖袭来。 九公主道:“老祖不是已经亲许,成婴后就为你淬炼凡骨么?” 李柃道:“我倒知老祖是个有信的,可就算借此成了炼气修士,不过凡人锻体的水准,善养生的凡夫俗子都有可能活得更久,能济个甚事?” 九公主一时无言,好久才道:“难怪老祖都说,你是个心高的,居然都谋到炼气之后的事情了,照我看,万一寻而无果,岂不落个两头都空?还不如及早享乐。” 李柃道:“及早享乐?” 九公主道:“我看夫君也不像是爱出去玩的,不如养班家伎听曲赏舞解闷,若有姿色好的,送到房里伺候。夫君与我成亲年余,除随嫁的通房丫鬟收用了,连个妾侍都不纳,外人不知,还以为我善妒呢。” 李柃哑然失笑,这公主,倒真是没得嫌。 但想到自己不过是其漫长生命之中一过客,百年之后她斩赤龙,断凡心,真正寻仙问道,自己却早已化为一坯黄土,不免又道心勃发。 难怪庄子要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啊。 待得入暮时分,九公主早已先归家了,一场春雨不期而至。 李柃坐车打道回府,仍然不忘继续自己的研究。 他至今仍然念念不忘自己的修炼机缘,既然已经确定灵根有缺,仙道无凭,那就索性从修士的另外一大特征,神识念头以及更深层次的灵魂着手。 这原本是高深境界才会涉及的内容,亏得有老祖协助,才能获得一些典籍和秘录参详。 李柃估摸着,老祖原本就没指望过自己能研究出个所以然,也不怕胡乱瞎练,折腾出个走火入魔。 因为修士炼魂由炼气而始,走的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的循序渐进之路,自己连炼精化气都做不到,后续步骤终究只是空想。 “难,当真是难啊!” “这根本毫无头绪,如何才能得入仙门?”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李柃闻到有陌生气味接近,不禁疑窦顿生。 结果车帘很快被人掀开,是个身穿道袍的马脸中年,相貌不甚好看,但却具有着类似修士独有的气质,超凡脱俗。 “你是何人,为何拦我马车?” 李柃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生警惕,因为他从突然飘至的浓烈气味判断,这人似乎心怀不轨。 马脸道人看了看他,道:“你倒是看起来临危不乱,不像个草包,只可惜心跳加剧出卖了你,莫非想要寻机逃跑?罢了,谅你凡人一个,再如何聪明机敏也翻不起风浪,倒也!” 挥袖之间,一股无形大力猛的敲向李柃后颈。 “这厮还真是个炼气的,怎会来对付我!” 李柃念动之间,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击,结果没有晕,毕竟敲闷棍是个技术活,这人似乎想要拿活口,并未下重手。 但却仍觉眼冒金星,一时天旋地转,连站都有些难站稳。 “来人!”李柃连忙呼救,可马车不知何时竟已驶入一个小巷,奴仆随从们也东倒西歪躺在地面,不知死活。 马脸道人一把抓起李柃,就往一口大布袋子塞去。 李柃感觉自己掉到了一个大缸般的布囊里面,顿时听不到外面动静了,用力捶打篷布,毫无反应,仿佛所有力道都被卸除。 “这是法器?”李柃倒吸一口凉气。 片刻之后,腾云驾雾般的感觉袭来,李柃感觉外面那人似乎扛起布袋,飞奔而走。 李柃捂着脑袋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可知我是黄云老祖门下弟子,玄辛国里也是有家业的!” 那人似乎对李柃的事情一清二楚,冷笑道:“谁家背后还没个老祖了?指名要拿的就是你这个制香人。” “什么?”李柃暗自震惊。 那人道:“不怕告诉你,我们是隔壁渚元国的,说起来,主家老祖和你们家还是同宗同门哩。” 这就是所谓的有恃无恐了,李柃听罢无语。 对方道:“所以,你最好识相一些,否则区区凡人,一剑杀了又何妨?”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那人似乎一口气跑出几十里远,才在城郊的一座荒山停下,把李柃放出。 “到地方了?也不知道这人还有没有同伙,但既然是为香方而来,暂时应该性命无忧,得先稳住他们才行。” 李柃在袋子里面颠簸好久,几个时辰熬下来,实在又累又饿,但是大脑仍然飞快运转,不停思考着对策。 这处地方似乎是个山洞,被人点了几支火把,照得通明,竟然还有四个身穿短襟,精悍干练的武人在,其首领身穿锦衣,富商大贾的模样。 “仙师出手,果然不凡,这就把他给捉到手了。” 捉住李柃那人咧嘴一笑,道:“多亏我家师弟引开了其他人,才叫我好得手。” 李柃定神看了看那锦衣首领,发现这竟然是个认识的:“霍家商行的霍掌柜?” 霍掌柜是个外国人,的确来自渚元国,似乎还和渚元王室关系密切。 霍掌柜闻言,转过头来,笑眯眯的拱手见礼道:“李老弟,别来无恙?” 李柃冷哼一声,心中却急速思索开来。 霍掌柜假惺惺道:“之前我还真以为李老弟是做凡俗生意的,虽说挣得好大一笔家业,也没甚可奇,但年前有信灵香一物声名鹊起,黄云真人还藏着掖着,不让人知其来源,就足让人起疑了,暗中细查,方才发现,果然是由李老弟你所供奉。” “我家老祖有令,请李老弟你来渚元国做客一趟,仓促之下,难免惊吓,倒是要在此给李老弟赔个不是了。” 李柃皱眉道:“渚元国的老祖?可是青云真人?” 霍掌柜道:“然也,天云宗门下嫡系,合该有我家老祖一席,故号青云真人是也,未来成就元婴,也和你家老祖一般称尊做祖,都是继承的正统道号。” 李柃道:“天云各支,嫡系最贵,却不承想,竟然也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霍掌柜闻言一滞,那马脸道人却不着恼,反而笑嘻嘻道:“说得对,但没有意义,小子若是识相,知道该怎么做吧?” 李柃道:“方子是有,但就算我明明白白写出来,制作过程的一应典仪,细节也不好说,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霍掌柜道:“这个我还真信,实不相瞒,我们暗中调查信灵香方子已久,表面做法一清二楚,但始终只得个凡品而已,有妙用的始终琢磨不出来,这种事情想来也不好见诸于笔墨,还得辛苦老弟你往我们国都走一趟。” 李柃默然一阵,道:“可有吃的东西?我这大半天下来,都快饿死了。” 霍掌柜招了招手:“给他拿点吃的。” 当即有孔武汉子拿来清水干粮,都是旅人上路时候将就的吃食。 李柃好久没吃这种粗茶淡饭,差点没把自己噎死,不过眼下形势逼人强,他也只好来个艰苦朴素。 吃饱之后,天就黑了,一行人却似早有准备,各自警戒,放风,井然有序。 霍掌柜不慌不忙搜李柃身,弄走随身携带的诸般物件,李柃这些年间所做的笔记,整理的修真资料,还有一些香料配伍,公式推算都落入眼中。 “这是什么?” 李柃瞥了他一眼,自认汉字对方不懂,懒得理会。 霍掌柜也没有自讨没趣的追问,想来心有所求,不敢得罪李柃太过,但是这种状态绝不会无限持续下去,李柃还不知道对方老祖的性情和行事风格,倘若遇上个急躁残暴的,只晓得杀鸡取卵,那就糟糕了。 接着,从李柃身上搜出一块灵符,却是自家老祖给的传讯法器。 李柃一直把它随身携带,但却找不到机会使用,这并非对方有多么严密谨慎,分明是知觉灵敏,动作快捷,从头到尾都不会错过监察。 虽然李柃很不甘心,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凡人一个,再如何聪明机敏也翻不起风浪。 连心跳声不对都能被听出,还指望掏出灵符来用? 看到此物,马脸道人神色一肃,亲自过来把它贴身收好。 霍掌柜又翻李柃宝囊,发现三根颜色暗黄,宛如木枝的条快事物,尽皆指头来高,三寸来长,寸许来宽,金条似的形制,不由眼前一亮,出声询问道:“这就是信灵香?” 李柃道:“不错。” 信灵香此物,就是李柃这些年来安身立命,青云直上的老本了,他本凡世一匠户,出身贫寒,又无灵根资质,就是靠投献此物以获回报。 当然,也少不得那闻香识人的本领帮忙,若非确定投效的仙师对自己并无恶意,李柃并不敢贸然把此物的制作方法拿出来,更不会选中蕙质兰心,天性温柔的九公主做妻子。 但是见了它,霍掌柜身上气味一下变得浓烈起来,如同秃鹫撕咬腐尸,无形恶臭散发。 这是李柃以前从未以天赋异禀感知过的气味,霍掌柜定是嫉恨贪婪交杂,甚至起了杀心! 霍掌柜浑然不知已经泄露了心思,啧啧称奇,就连马脸道人闻言也忍不住凑了过来,问道:“这东西看起来也不像是天材地宝,但却偏偏能够勾动神念,有助炼魂,究竟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李柃道:“信灵香妙用岂止于此?” 霍掌柜道:“哦?愿闻其详。” 李柃道:“平常熏香,凝神静气只是等闲,治病疗伤也有奇效,便是用来辟邪,驱蛇虫鼠蚁,防蚊虫叮咬都是合用的,我见这山洞潮湿腌臜,不是个好地方,可刮粉末少许,四处布撒,预防万一。” 霍掌柜笑道:“看来这信灵香还真称得上是百宝药?不过李老弟这么说,不会是想要借机留迹,引人追踪吧?” 旋即哈哈一笑,依言用指甲在香块上面刮下些许粉末,布撒于周遭,其有恃无恐可见一斑。 马脸道人讥笑道:“死心吧,玄辛国诸人大概追着我师弟往北去了。” 竟然还有同伙?果真是蓄谋已久啊! 李柃暗自思量,无论如何,必须设法自救。 第3章 信灵香 不一会儿,马脸道人耳朵微动,果然见一些蚰蜒之类的小虫慌忙爬出,往外去了。 空气中的霉味似乎也被驱散几分,变得清新起来。 李柃借着由头提议道:“还我一块香可好?我若无此物傍身,怕是得受寒生病。” 马脸道人讥讽笑笑,全部拿走,没有理他。 李柃怒了:“一点都不给?干脆弄死老子吧!” 马脸道人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掰出枣核大一点给他,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李柃道:“有香炉子就刮粉印图,没有也可直接点燃,修士借香存念,观想诸相,按照一般炼魂法子便是,凡人只能借此提神醒脑,或者驱虫辟邪。” 说罢,当着他们面把那信灵香放入口中含着,闭目养神。 马脸道人和霍掌柜对视几眼,又暗中观察了好一阵,没有发觉不对,于是点点头,到另外一边盘坐尝试去了。 入夜,万籁寂静,只余洞外细雨绵绵,以及偶现的滴水之声。 李柃突然睁开眼睛,朝篝火旁的守夜者瞥了一眼,若有所思。 《天皇至道太清玉册》之中记载了信灵香的用法,除平常烧香存想之外,如出行在路,或遇恶人之难,或在江湖遭风浪之险,危急之中,无火所焚,将香于口内嚼碎,向上喷之,以免其厄。 眼下就是所谓遇恶人之难的危急时刻,李柃思来想去,只有修士手段才能对付修士。 不要说马脸道人,或者霍掌柜身边的那些武夫,就是霍掌柜本身,自己大概都打不过,所以绝对不可以硬来。 但有一点,传讯灵符是不入流品的法器,曾经被老祖借自己精血祭炼过。 它拥有通讯和定位的功能,可以让老祖知晓自己所在的位置,只消得触感生念,就能有所应。 这需要凝神静气,白天时自己颠簸激荡,来不及尝试,眼下也不可能从马脸道人眼皮底下窃符,但却或可借信灵香的奇效神识外放,沟通此物以向老祖求援。 他们知道自己是凡人,不会提防这一点,出其不意或有奇效。 或许是今日的心情格外不同,李柃费了好久功夫才终于成功入定,感觉自己身体泛光,笼罩范围之内浮现一根根细若游丝的无形线条,正是那精神所化的念头在神识笼罩范围游走。 倘若能够淬炼灵气,转化五行,就可以将其显化。 马脸道人身边同样有股灵光般的气场,那是修士将神识外放,感应周遭动静所形成的领域。 万幸对方贪图修炼,已经沉迷进去,自己只要不对其显露恶意,或者闹出别的动静,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可李柃很快就发现,自己没能感应到灵符的存在。 神识感应不同于视力,它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共鸣,那灵符曾被自己精血祭炼过,如若在笼罩范围之内,应该会呈现出放射朦胧微光的异象,就像是夜中的荧光石。 自己毕竟没有炼气,这些念头丝线只能在身体周遭丈许半径内游走,远远低于入门修士的十丈左右。 “目测并没有那么精准,距离还是太远了……” 李柃再次睁开眼睛估算了一下,发现还差三尺左右。 可在这关键时刻,仅仅三尺,就如同天壤之别。 “才一丈就过不去了?给我变长啊!” 李柃心中狂呼,不经意间竟感觉心弦松动,神识笼罩范围似乎变大了些。 这像极了人在伸手抓东西,拼命往前够,神念也跟着蔓延。 但是,仍然还差一尺多! “还要再长……再长一些就好!” 李柃原本就心心念寻找修炼机缘,缠自家娇妻学了观想法门,又从祝师兄那里淘换灵药,增益神识,按理说来,早已满足了入门的硬性条件。 只是灵根有缺,仙道无凭,不能淬炼灵气,始终无法真正踏上修炼之途。 他至今都还没有正经炼气过,需有信灵香帮助,才能偶尔把神识外放。 就算这样,刚好就差一点距离,也是始料未及之事。 如今李柃才算是真正理解,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这就像是他的修士梦,看似伸手可触,实际遥不可及。 李柃心中充满不甘,神情都变得有些狰狞:“仙凡之别,真的是天生所定么?” 他满脑子执拗念头,不去想暂缓计划,寻机再来,也不好寻借口挪动身体,接近几尺再说,因为但凡有所异动,都有可能被怀疑,再则是断了信灵香供应,更难有眼下这般良机。 轰然之间,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猛烈绽放。 一股神识扫过,竟是如同波澜扩散,冲向十余丈外。 马脸道人猛然惊醒,刷的一声,精金飞剑从腰间剑囊飞出,悬浮在前。 “什么事?”霍掌柜后知后觉,惊讶问道。 马脸道人肃然道:“有修士至!” 霍掌柜顿时紧张无比,悄然退至一旁作鸵鸟状。 但等了一阵,外面雨声依旧,丝毫没有外人到来的迹象。 马脸道人这才发觉不对,转头扫视四周,在李柃身上略作停顿:“你身上可有什么法器符箓之类的东西?” 李柃道:“不是都给你们搜光了吗?” 马脸道人面露狐疑之色,沉吟起来,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成功了吗?好像碰到了,又好像没有……” 李柃见对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不由有些担忧,却不料马脸道人走近几步,立刻有所察觉,厉声喝道:“你心跳那么快做什么,刚才是你在捣鬼?究竟做了什么,说!” 紧要关头,李柃突然发现,对方身上味儿丝毫没有变化。 “他在诈唬我!他自己也不确定怎么回事!” 于是抵死不认:“我刚才一直都在闭目养神,被你吓了一跳,不会是你用信灵香太久,神识有异了吧?” 马脸道人微怔:“这话怎么说?” 李柃道:“负重练力试过没有?有时候身体习惯了负重的力量,刚刚卸下会不分轻重,感觉一脚踏空。” 马脸道人诧异道:“还有这么一说?” 李柃认真道:“你刚才冥想入定,但不惯用这香,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容易惊醒。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信灵香既然有助于炼魂,那就肯定会和精神层面的东西起反应,是你太敏感了。” 马脸道人迟疑好一阵,终归没有再坚持,毕竟李柃只是个凡人,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但却还是吩咐霍掌柜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天亮后马上就走。” 霍掌柜道:“是。” 李柃见状,暗暗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但却同样纳闷:“刚才究竟怎么回事?”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日,外头依旧绯雨绵绵,一行人披上蓑衣,趁着天刚蒙亮踏上行程。 他们没有走官方所修的驰道,而是在山间密林一通乱钻,不久之后,进了条羊肠小道。 雨后的山路极其难走,李柃双脚踏在泥泞的地面上,精美的鹿皮靴早已湿透,只感觉袜子沾上泥水,难受之极。 意识到自己正在远离老家,李柃故意找茬:“就不能挑好走的路么!” 马脸道人嗤笑一声,道:“都这时候,还挑挑拣拣。” 霍掌柜道:“李老弟,你就忍耐个几日,等出了山,有的是马车接送。” 说罢想了想,干脆叫来一名护卫,嘱咐道:“你背李老弟赶路。” 李柃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走。” 护卫道:“驸马爷,你莫嫌俺汗臭,忍忍就过去了,要不然这山路崎岖,你又娇生惯养的,得走到什么时候?” 李柃道:“你又不是当牲口的,背什么背?我有脚,自己会走!” 众人只当他驴脾气发作,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都笑笑不说话。 马脸道人有些不耐烦:“便是当回牲口背你又怎么了?你小子也是个有福报的,捣鼓出这方子,势必闻达于老祖,显贵人前,但凡人就是凡人,罗里吧嗦,当真以为道爷不敢拿剑削你?” 护卫倒也不恼,憨笑道:“是哩,驸马爷,尊卑有序,我合该背你,你也要听仙师的。” 李柃恨铁不成钢:“贱骨头,活该当牲口的命!” 正生气间,无人察觉,一股黄云在马脸道人脚下浮现,于水雾中悄然向上蔓延。 这东西像极了山间的瘴气,但是出现得极其诡异,不一会儿功夫就包裹了马脸道人膝盖以下的小腿,使得他整个人像是踏在雾气化成的蓬松云朵里。 注意力放在李柃身上的马脸道人这时才有所警觉,低头看了一眼,面现诧异之色。 嘭! 冷不防间,马脸道人就被炸飞,火光膨胀之中,双脚俱断,连刚刚祭出的飞剑都打着旋荡开,铮的一声插在旁边山石上。 “仙师!”霍掌柜惊愕之下,身躯猛然一抖,旋即如堕冰窟。 “祝师兄!”李柃却是大喜,因为他分明见到,一个邋遢道人站在不远处的山道旁,手掐印诀,犹自保持着作法的姿势。 不待众人反应,一抹剑光突袭而至,径直没入马脸道人心口,这炼气修士顿时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当场死透。 霍掌柜这才如梦方醒,没有退后,反而咬牙上前,掏出匕首抵住李柃脖颈:“别……别过来!” 话音刚落,就见手掌一扭,如有无形之影将其五指生生掰开。 霍掌柜吃痛哀嚎,匕首啪嗒一声,落在泥地里。 邋遢道人根本懒得理他,自顾自在原地举起葫芦闷了一口酒,飞剑却在空中闪动,袭向另外四人。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失却胆气的护卫们接连被杀,很快就只剩下了霍掌柜一个。 李柃回头看去,发现霍掌柜正面容扭曲,半跪于地,身躯微微颤动,似乎正在对抗无形巨力。 “竟,竟然这么快追来……”霍掌柜目眦欲裂,至今没有搞懂怎么回事。 “祝师兄,他们自称是渚元国的人。”李柃连忙走向邋遢道人。 邋遢道人道:“的确如此,渚元国向来对玄辛国盯得紧,处处都要较劲一番,我倒是好奇,怎么探出你底细的。” 李柃道:“是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霍掌柜艰难一笑,终于感觉压制自己的力量略放松了,但他也没有了力气,顿时跌坐在泥地,大口喘起粗气。 邋遢道人道:“知道为何留你性命吧?自己老实交代。” 霍掌柜苦笑一声,道:“凡世百工诸业,哪一样做到精处不是为仙师效力,李老弟年纪轻轻就能挣下这般家产,说背后无人谁信?有心探查一番,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李柃看了他一眼,对邋遢道人道:“看来还是瞒不过有心人。” 邋遢道人道:“信灵香的存在外泄本在预料之中,但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说罢随手一挥,飞剑袭至,霍掌柜当场暴毙。 李柃道:“祝师兄,为何杀他?” 邋遢道人反问道:“既然无用,留着作甚?” 李柃忍不住叹气,却也无话可说,这就是仙凡之别啊。 邋遢道人招手,把自己飞剑收回囊中,复又从马脸道人身上掏走布袋子法器和用了一部分的信灵香,传讯灵符和其他杂物顺手丢给李柃,道:“我们回去吧。” 李柃道:“先不忙,我还有东西在他们身上。” 于是从霍掌柜身上弄回自己的笔记,又道:“还请师兄帮我把那道人的飞剑拔出来,你不喜用,我却稀罕得紧呢。” 邋遢道人皱眉道:“他人之剑多以精血浇注,神念祭炼,哪有自己的来得趁手?我看这道人也是个精穷的,身上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就布袋子还有点用处。” 李柃道:“那不正好融了吗?城里也有能工巧匠,只是一口飞剑造价起码百两黄金,我一直想弄把来玩,尚无闲钱。” 心下却暗暗腹诽,当初那句“不入流亦非凡品”也不知道是哪个说的。 邋遢道人只得分出神念,帮李柃把剑拔出来,费力搬运到他面前。 飞剑无柄也无鞘,李柃干脆用霍掌柜的蓑衣卷成筒状包好,做完这些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有点冷,祝师兄我们快点回去吧。” 第4章 机缘突现 天黑之前,李柃终于下了山,被府中护卫们寻来接应。 九公主闻讯赶来,见了李柃,忙上前搂住他道:“夫君你没伤着吧?手怎么冰的?” 李柃拍拍她的背,宽慰道:“我没有事,多亏祝师兄赶来得及时。” 九公主这才注意到邋遢道人,上前见礼:“祝师兄。” 邋遢道人打了个酒嗝,摆摆手道:“既然无事,我就先走了,去也。” 说罢一个猿跃跳上路边树顶,转眼功夫纵身腾挪,抄近路往北而去。 他神念外放,周身似有无形罡风笼罩,雨水都在旁边化为齑粉,无知山民看到了,必定要以为是仙人在腾云驾雾。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自在啊!”李柃仰头目送,羡慕不已。 但好不容易赶回去后,他就发烧了,凡夫俗子难免灾厄病痛,远远不及修士自在。 李柃虽然年轻,但生来一路扶摇直上,富贵逼人,反倒可称娇贵,这一场折腾下来,不出意外得小病一场。 夜晚,偌大的金平脱紫檀象牙床内,李柃盖着被子休息,犹自感觉天旋地转。 半梦半醒间,魂儿飘了起来,能见周围景象。 罗纱,锦帐,橱柜,瓶罐……房中摆设一应俱全,如同目视,依稀还能听到声音,似是九公主在叮嘱下人煲药。 李柃渐渐发觉不对:“这是神识外放?” 自己竟然能够不借信灵香辅助就把神识外放了? 冥冥之中,似有灵光普照,以自己的身体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一直蔓延到十丈外方才停下。 这已经是炼气前期的修士水准,过去李柃就算借助信灵香冥思入定都不可能做到,仅得丈许范围而已。 李柃心中大奇,四处探照,果真如同亲身所至,诸般事物纤毫毕现。 最为显眼的,应当是身为炼气前期修士的九公主了,她有灵光笼罩,隔着几重墙壁都能依稀可见,相比之下,下人们就暗淡许多。 就在这时,李柃突然发现空中似有许多细若游丝的缥缈之物在蠕动,尽皆呈现念头显化的丝线形态。 但它们不像自己的神念那样有个源头,反而像是自混沌间凭空而现。 李柃念头靠拢上去,结果立刻发现,它竟和自己的神念融合在了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我的神念……变强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增强我的神念?” 李柃莫名的想起了修士淬炼灵气的法门,想起了灵根资质,仙道机缘,禁不住身躯发抖,心情激荡,一口气连吞上百条游丝,仍觉意犹未尽。 这种东西似乎还可以再生,竟然又自虚空源源不断涌现,只是数量不及之前而已。 神念的增长让李尘想起了修士意念驱物,掌控飞剑等本领,尝试着搬运物体,但这一下,立刻就暗自皱眉。 “连个花瓶都搬不动?” 好吧,花瓶不行,试试纸张,同样重如泰山。 好不容易觑到妆台一角的梳子上有根来不及清理的发丝,结果,同样无法撼动。 李柃面皮烧得厉害,赶紧放下,开始寻找更加细微的尘埃等物。 费了一番功夫,李柃总算弄清,自己的神魂的确生出了几分不同,似乎是受到刺激,终于强化至能够如同修士那般自主外放了。 但是神念力量仍然约等于零,或许是比远比毫克还要更小的单位,微克才能计量。 “难怪连头发都无法撼动,头发在微观层面来看也是庞然大物,重达数百微克,妆台上那根应该是青丝的头发,长可及腰,甚至要用毫克来做单位。” 突然,李柃感觉身躯轻若无物,尝试着移动了一下,竟如同烟气一般离体,然后飘了起来。 他下意识低头,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自己,不由愈发惊讶。 这是道经之中记载的神魂出窍! “怎么回事,这不仅仅神识外放,竟然还出窍了?” “这不是元婴境界才能做到的事情吗?连现在的老祖都还没有这般的本事!” 这个世界的修士,元婴以上境界才能神魂出窍。 准确来说,先是夜游,因为阴魂性质如同鬼魅,怕火焰雷电,更怕煌煌大日。 修为高深之后,可以尝试日游,因为自身修出阳性,在白天都能不避阳光,不怕普通火焰雷电。 那个时候的元婴灵体便和真正的实体没有什么两样了,甚至可以转化阴阳,以阳神力量反哺肉身气血,大能高手们的血肉衍生,滴血重生等等神通手段都是依据这个原理而修成。 但无论大能高手们有何等手段,凡人境界就自主出窍,还是不可思议。 李柃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状态,如若说之前邋遢道人能够飞腾纵跃,跨越各种地形如履平地,可称是小自在,那么这种能够无视肉身限制的出窍就是大自在了,这可是大修士才能拥有的本领! 李柃仔细端详了一下闭着眼睛的自己肉身,又看了看不远处守夜的丫鬟,在她们面前飘来飘去,然后又从不同的角度观察房中之物,只感觉新奇之极。 李柃尝试伸手触摸她们,只感觉有一股无形屏障阻拦,但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可能是施加的力量忽略不计,要神念增长之后才能体现出来。 其他物体能够穿透过去,如同幽灵一般。 但是房间中的灯火有些刺眼,莫名的让他想要避开。 走出门口,来到院子,抬头望了望,但觉四周天地茫茫,仿佛被无穷无尽的浓厚黑雾所笼罩,仅得神识灵光照耀的十丈范围可见。 这根本不是平常肉眼所见的景象,十余丈内,神识感应范围通透光明,如同火炬照亮,但外面就如同深渊,无边黑暗无来由的叫人心中生出本能的畏怖。 按照道经上的记载,即便是高阶修士,神游太虚也有风险,万一遭了意外回不来,就要变作孤魂野鬼,甚至身死道消。 “神魂出窍的限制在于灵体,平常修士修炼到这一步,早已拥有非常广大的感应范围,能够飞腾变化,出入幽冥,但我现在还做不到。” 李柃想了想,没有贸然就展开远行的尝试。 虽然他熟悉卧房附近的路,但尝试了一下,上方好似有股莫名的气流覆盖,难以攀升太高,只能在离地几尺飘着,速度也快不起来,只有平常走路和慢跑的样子。 这万一要是走远了,遇到罡煞,火焰之流,难免危险。 而且现在的神念力量确实太弱了,没什么用处,还是先想想怎么提升才是正经。 一连几天,李柃看似躺在床上休息,实际上在摸索研究。 结果发现,游丝时而浮现,时而消失,似乎并没有什么确切规律。 吞噬一空之后,新生的数量也不定多寡,有时候是成百上千,有时候只得数条。 但与念头融合之后,增益的功效却都是实实在在的,念头力量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着实让李柃体验到了淬炼灵气的感觉。 大抵修士们灵根俱全,淬炼五行,也是这样把它们融入神魂念头,使之壮大,显化,凝聚实质。 至今他已经能够搬动数毫克的重量了,好歹凭空驱御一根自己的头发没有问题,进步之大,堪称感天动地。 “可是,这些丝线究竟是什么?它们是从哪里来,又要如何增多?” “吞噬融炼似乎不难,如若不是千百条,而是亿万条,上兆条,说不定很快让我脱胎换骨,比拟真正修士!” 正所谓得陇望蜀,李柃高兴没多久,反而犯起了愁。 他经过观察,发现这些游丝大小粗细不论,具体性质也暂不去深究,都能增益微克以计的神念力量,一千条一毫克,一百万条就是一克。 可这实在太少了。 花费几天功夫才融炼个几千条,一百万条得两三年,又才只增长一克念力。 神识外放的距离,神魂出窍之后的力量,速度,神通本领,统统一概没有,又或许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到变化,能顶什么用处?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一定要找到它的真正来源! 又一天夜里,李柃借故试探九公主:“你有没有发现,这房间里多出什么东西?” 九公主神色微滞:“夫君,为何这么问?” 李柃道:“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边飘来飘去。” 九公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放出神识感应了一下,道:“没有啊,夫君你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就是。” 李柃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再多问。 “青丝的神识无法感知它们,此前看过的所有道经,典籍也从来没有这种现象的记载,应该不会和其他修士的法门有关。” “说不定,我并不是依赖神识看到,而是闻香的天赋异禀!” 这么一想,李柃顿时感觉自己可能走了弯路,于是尝试着静下心来冥思入定,进入到一个朦朦胧胧,半梦半醒的清明之境。 果然,这一次竟似从虚空之中嗅到香烛烟火的味道,还有降真和沉香的质感。 “这是香气发散的味道!” “虽然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绝对不会有错,这是点香之后的烟火气!” “这些游丝竟然和香有关?” 李柃并不觉得那是香料的分子或者原子,因为他的天赋异禀是观想气味,香质具现,本质上属于精神层面的领域。 蓦然间,李柃想起了香道的本质。 香可通幽,信之有灵。 自古以来,凡民燔柴烧香,祭祀祈祷,莫不以香为引,这原本就是祈并祷告,供奉神明所用。 自己把信灵香传到此世,暗合道蕴,使得修士能够借之炼魂。 难不成,这些游丝就是信灵香之所以能够助益炼魂的关键? 它们之中本身就蕴含着某种磨砺精神的特性,或者类似灵气的特殊能量。 虽然李柃并不确定那是什么,但早已有过相关的猜测,只是以前没有把自己天赋异禀开发到如今的程度,也就无从探索。 “若真如此,那就真的不得了了啊!” 但很快,李柃原本激动的心思就逐渐平静下来。 他发现这完全是依靠自己天赋异禀的特殊性实现的出窍,自己本身是没有什么修为境界的,所以道经上记载的许多神通手段还无法施展。 而且,不需要灵根也能修炼,区区凡人都能神魂出窍,这些传出去何其惊人? 老祖得知,也不知道会起何心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自保的力量之前,还是闷声发大财为妙。” 翌日清晨,心绪难平的李柃早早起来,制止住想要开口询问的丫鬟,轻声道:“不要吵到公主,我出去走走。” 然后便起身穿衣,走了出去。 二管家王公公和仆役们早已起来当值,李柃沿途所见,似乎还多出了一些家丁。 这是那日事发之后,九公主给府里添置的防卫力量。 他们看起来就孔武精悍,实际上,放到军中也是当之无愧的精锐,可以当成亲兵来用。 但是李柃明白,真正值得信赖的还是前几天老祖派人送来的一件法器,名为警心铃。 它是一件下品法器,拥有与简易法阵禁制关联,触发警报的功能。 但凡入了流品的器物对炼气境修士而言都堪称贵重,哪怕只有下品品级。 老祖似乎也意识到了秘密泄露必定受人窥伺,但派其他炼气修士贴身保护李柃并不现实,他还没有重要到那种程度,只能让九公主担当此任。 九公主有了此物,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不必时时刻刻风声鹤唳了。 王公公看到李柃,过来行礼参见,并提醒道:“驸马爷,眼下外边不甚太平,您若要出门,可记得带殿下一起。” 李柃道:“今日不出门,我就在府里随便走走,对了,你叫人把我放在含香阁的香炉和信灵香拿过来,我等下要用。” 王公公道:“是,但不知具体哪一个炉子,多少块香?” 李柃道:“香炉随便有个就行,香的话……放在书架上的全部都拿来。” 他打算做一些实验,验证昨日的发现。 第5章 香魄 交代过后,李柃便在内东苑水榭旁的林荫小道上漫步,活动筋骨。 不久之后,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长宽百余米的荷花池,晨风吹皱,微波粼粼。 如今不是盛夏,池中尚无荷香可闻,但大清早的,却有各色鲤鱼浮在花楼下的水面换气觅食,自有专门仆役去喂。 有竹桥通向深水区,那是一个连着荷花池的人工湖,湖心有个凉亭,可见两层高的花楼立在对面近岸处,立柱和墙壁爬满蔷薇。 过了一会儿,几名仆役就把李柃想要的东西带来,李柃于是走上竹桥,来到凉亭里面。 亭中石凳左右分立,中间是个两尺来宽的圆形石桌,上面天然纹路如同一片片的花瓣,被名匠巧施妙手,雕琢成一副海棠盛开的装饰图景,华贵而又不失雅致。 李柃坐下,对仆役道:“把东西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是,驸马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有了,你们先下去。” 待仆役们退下,李柃取过一锭香,不紧不慢的用刮香刀刮起香粉,尽数收集到身前的小陶罐中。 然后,他在白陶碗般的浅腹印香炉内摆好刻印工具,取来银制的长柄香勺,将其舀到上面倒匀。 这种刻印工具是以镂空银版制成的大衍篆香图,精细轻便,线条清晰,轻轻用灰押盖平之后,当即在炉内香灰上面印出一个两寸见方的图案。 其形似大衍天罗盘,内方外圆,颇具道蕴,一般能够燃烧两刻时左右,也即是半个小时,正适合于修炼者冥想入定,搬运周天。 这些准备工作完成之后,李柃方才取来海外异木所制的点火工具火芽枝,用其中的火星轻轻把印图的一角的香粉点燃。 随着烟气袅袅而升,李柃思绪收敛,神魂仿佛随之而入冥,渐至玄幽之境。 在熟悉的信灵香气味之中,李柃感觉神识通明,借力极盛,就连久未松动的感应范围都似扩大了几分。 周围的事物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光芒照映,投射在心灵层面的想象之中。 这些事物都被具现出如同肉眼所见的形象,但比起肉眼所见多了几分明艳和细腻,甚至还可以自由调整观察的角度,从不同的方向和角度同时进行辨析。 李柃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细腻入微的观察体验,顿觉凡胎肉身果然限制极大,所见所闻都未必就是世界的真相。 静静感受了一番之后,他把自己那闻香识人的天赋异禀运用到了极致,使得观想气味,香质具现的特性得到最为充分的发挥,这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于神识的感知能力。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感应到了全新游丝源源不断浮现。 如若说之前所见游丝只是涓涓细流,那么现在,几乎可说是一条真正的小河,随着香锭点燃而发散,不一会儿功夫便达到成千上万之多。 “还真是这样!” 李柃惊了,旋即,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涌上心头。 天不负我,念念不忘,果真必有回响! 多少年的困顿和不甘啊。 就这样一朝尽释,拔云见日之感油然而生。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 “我就知道,不可能当真如同仙师所说那般灵根有缺,仙道无凭的,天地大道从来就不该是那样!” “如今已经证实,这种游丝的确是从香中而来,平常凝聚,点燃时催发,所以之前数量难定。” “它非常容易被我的精神念头吞噬,想来其他修士借香炼魂的也是同理。” “但其他人借香存念,裨益神魂,本质上还是利用灵根俱全的资质去炼气,而且没有我这种天赋能力的话,就不能主动捕捉,只能被动接受。” “古人云,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我这般算什么?食香?” “食香者原本应是神佛之流,香火封神都是依靠众生信仰,而今我直接食香,不必求神拜佛,不必靠众生愿力,反而更为纯粹。” “这可真是……拜神不如拜己啊!” 李柃紧接着又想到几个问题:“香能产生这种东西……姑且可以称之为香气或者香魄吧,在不同的香料和香品之中,究竟含量几何,如何运用才能效率最大化?” “这个问题一定要搞清楚,其他修士或许只是用它来辅助淬炼灵气,但我可是全指望它了。” “书上也没有相关记载,还得靠自己摸索才行。” 好在这个问题不难验证,做一番对比实验就是。 李柃如今掌握的信灵香虽为秘方,但手底下已经开始有工匠研习,辅助制作,甚至参与实验性质的流水线生产。 他是制香大师,不是苦工,没有必要事事亲力亲为。 要保持方子的神秘性,只需要把握关键工序即可,许多基础工作都是要让人打下手的。 不久之后,李柃取出另外一份手下工匠试做的仿制品端详起来。 此香颜色褐黄,光是肉眼所见就差了自己亲手所炼制的成品一筹不止,但经验证,辅助炼魂的功效还是有的。 老祖同样会收走这种东西,用来赏赐门人或作其他用途。 李柃把这块香如法炮制,再次在这凉亭之中闭目入定,果真见虚空之中再次多出了许多游丝,如同潺潺清泉喷涌。 “果然如此,比之前少了一些,但仍然远比未点燃时发散的多!” 看着烟气之中游丝如蜉蝣,很快积聚了数千条之多,李柃心下大定。 至此已经完全可以确认之前那些猜测了。 接下来,李柃索性奢侈一把,直接取来新的香锭整块点了,以完全燃烧之后释放的香魄总量进行统计。 结果分别是自己所制的信灵香催发香魄百万以计,普通工匠所制逊色不少,才数十万不等。 而且一下催发出来,存在融炼不及的问题。 自己能够观想气味,具现香质,用念头主动捕捉那些香魄进行融炼效率奇高。 但若一下太多,也是浑沦吞枣,难以顾全。 或许等到以后神念变强了会有所改观吧,但现在只能缓着来,按照正常的燃烧方式进行催发最妥当。 李柃继续用各种香料作一番对比实验,发现里面果然也含有数量不一的香魄。 只是平常香魄具现,数量从个位数至上百不等,以及即便点燃,加速发散也无济于事的特点完全可称惰性,根本不可能作为辅助修炼之物。 各种天然香料,制作香品的原材所含香魄略多,但直接点燃了,也不过积聚成千上万,远远不及合成之后的信灵香。 香魄性质也各有差异,李柃感觉它们应该各具功效,但暂时而言,助益神魂增长却是共通的好处。 最后他还突发奇想,尝试直接咀嚼吞服,只可惜此番作为无济于事,并不能够如同服丹那样使用。 李柃啧啧称叹一声,抓紧时间炼化实验所用的几块香,这一天就吞噬香魄数百万道,使得念头力量增长三克以记,而神魂出窍之后,灵体的力量和速度也终于开始有了微不可察的增长。 …… 接连休养和探索小半个月后,时间到了三月底。 九公主道:“夫君,你感觉好些了吗?要不然今日还是多躺一会,不要那么早起来吧?” 李柃道:“那不成,我休养这么久,骨头都快生锈了,更何况今日融炼飞剑有成,我得亲自看看。” 九公主只好起身,招呼丫鬟过来给李柃穿衣,却是禁不住感叹:“你呀,一说到这些就精神焕发。” 李柃面上含笑,满满的都是喜色,却不是因为暗中得法的事情,而是这一日,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飞剑锻造好了。 飞剑不是等闲物,那是他的仙侠梦。 之前邋遢道人解救李柃,把那个不入流的布袋法器收走,飞剑却给他留了下来。 只因他人之剑多以精血浇注,神念祭炼,没有自己兵器来得趁手,充其量也是融开了取材。 邋遢道人没有那样的闲工夫,李柃却不嫌麻烦,毕竟城里也有能工巧匠,能锻造不入流法器,尤其擅长最常见的低阶飞剑之流。 一口飞剑造价起码百两黄金,他一直想要弄把来玩,却因事业而顾不上。 如今平白发笔意外之财,总算可以趁机会满足一下。 李柃对九公主说道:“为夫向往仙家,欲求寻仙问道而不得,难道还不能打一口不入流的飞剑来耍耍吗?左右不过几百两黄金的开销,还不如美姬或者名马贵重呢。” 九公主道:“美姬买来能娱人,名马可以骑,你要这飞剑何用?” 李柃说到这个,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说起来,你们修士驱使飞剑的本领,多与神魂念头或者法力相关?祭炼是为了保持联系,不至于实战之中被敌人夺走吧?” 九公主道:“不错,精血浇注,神念祭炼,都可使得自身气机萦绕其上,等闲人不能以神念搬运,否则低阶修士遇到高阶修士,见面就被夺了兵刃,根本无法可施,就是高阶修士也需要时时刻刻注意,那岂不成了软肋?” 李柃道:“原来如此,我没有灵根俱全的资质,应该也不妨碍祭炼法器,绑定自身吧?” 九公主道:“祭炼法器多与生命气机有关,之前老祖给你传讯灵符,方便紧要关头联系,也是这般由来,不妨碍的。” 李柃道:“那我就放心了。” 闲谈之中,两人洗漱用膳,之后便带着一班奴仆侍婢出了门,前呼后拥往城东名匠洪大师家的剑庐而去。 来到目的地,李柃跳下马车,入眼所见,是一座如同火焰山的数丈高台。 它竟然是用巨大山岩雕琢而成,整体如同炉鼎外形,两侧沟渠铁水流泻,如同瀑布奔腾不止。 这已经有了小规模炼钢厂的势头,在依靠人力的手工作坊里面堪称先进,想来炉体构造,所用燃料,合金配方都是真正的不传之秘,消耗的人力物力也绝非寻常匠人可以想象。 如霍掌柜所言,这个世界百工诸业做到精处都是为仙师效力,但因一些超凡力量相助,也拥有着超越古代社会的技术和理念。 “当当当当!” 不绝于耳的敲打声从四周传来,那是剑庐的锻造师们各自在自己的工位劳作,已经初具流水线生产的雏形。 李柃注意到,他们在反复捶打一些刀剑坯胎,都是百炼精钢。 最里面的一座铁毡前,一名发须皆白的矍铄老者坐在那里抽着旱烟,观看两名弟子模样的匠人捶打剑坯,有节奏的声音交替起落,叮叮当当,竟似盖过其他声音。 这名老者就是洪大师,洪家铺的铸剑行尊。 有弟子连忙上前提醒一声,洪大师这才看到他们,提着烟杆起身,上前见礼:“参见李驸马,九公主,不知二位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李柃伸手虚扶:“洪大师不必多礼,是我们冒昧造访,给你添麻烦了。” 洪大师呵呵一笑,道:“李驸马可是来取飞剑的?” 李柃道:“不错,我听说委托阁下锻造的飞剑已经完工了。” 洪大师道:“实不相瞒,我这铺子里早有快要成型的剑坯,反复精炼上千重,驸马爷前阵子下单,正好用它来锻造,若非精金为凡材,无灵性材料之妙用,便是入得流品都足矣,如今驸马过来正好,借你精血一滴融入剑体,即可出炉。” 打造一口飞剑费时费力且不说,还需足够高明的工匠就手,等到锻造好后,还需要在出炉之际融入主人精血,借以将生命气机布满其身,打下将来祭炼的底子。 李柃之所以亲自过来见证飞剑出炉,就是为了给这口飞剑打上自己的印记。 至于此前捡来的那口飞剑,当然是彻底融炼了,提取精金充当锻造费用。 但只靠它本身是远远不够的,李柃还额外花费一百五十两黄金作为材料,以及用掉一些人情关系,方才请到本埠最杰出的名匠洪大师亲自出手。 第6章 这故事我知道 洪大师把李柃请到旁边葫芦状的石炉前,用一根银针刺在其手指,微微刺痛中,滴出血珠,如同一味药材添入丹炉。 手指之血通心口,辅以神念,即化精血,是可以填注精神意志的。 在李柃血液滴入之后,整个石炉烟气大冒,原本炽烈逼人的火焰立刻停息,复又有氤氲白烟升腾。 这时炉盖自动打开,一口尺许来长的飞剑展露出来。 一如其他飞剑法器的形制,此物两端皆刃,无柄可持,外形如同被拉长了的梭子,锋芒逼人,虽然身处热炉之中,但却诡异的没有太高的温度,通体呈现暗金之色。 刚才滴入的血液正好落在上方刃尖,肉眼可见如同经络的纹路缓缓在其流过的地方生成,不一会儿,剑体之上多出了许多血纹。 这些纹路甚至已经渗入剑体内部,与其整体相互交融,也不知道在黄金之中添加了什么特殊材料,能够造就这等看起来就非同凡响的奇物。 心神牵连之感油然而生,李柃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心念一动,就能把它凭空拔起。 当然这并不是真的,李柃有自知之明,现在自己神念力量虽然大幅增长,但却还仍然还是以克论之,远远不够。 起码也得十余斤力量,才有可能拿得动这种法器。 洪大师道:“此剑形制名为金梭,剑重九斤六两,平常祭炼,观想存神的法子,李驸马和九公主应该都晓得。” 李柃道:“这个晓得,有劳洪大师了。” 说罢又对九公主道:“公主,帮我把这剑拿出来吧。” 此剑尚还略有余温,而且无柄可握,当然不能用手去拿。 但九公主是炼气修士,即便有李柃的气机干扰,拔出此剑收好也绰绰有余。 当即伸手一招,凭空将其摄出,放在早已备好的玉盒之中。 接下来就是李柃自己的事情,和洪家铺子无关了,但出于人情往来,李柃还是趁机参观了一下这边剑庐,谈起近来时政。 当李柃问道最近生意是否还好的时候,洪大师答道:“怕是要打仗哩,官家向我们定做了不少武器,不仅赏功和配发将官的百炼精钢刀剑,便是平常刀剑,箭镞,机括,车辕轴承都有。” “打仗?”李柃感觉有些莫名,旁边的九公主却是神色微动,传音入密道:“夫君,这个我知来龙去脉,稍后再与你分说。” 参观完后,李柃告辞离开,洪大师也不挽留,只是带着几名亲近弟子出门相送。 登上马车,打道回府,九公主这才在路上小声向其解释缘由:“这是老祖为你出气呢,青云真人打你主意,自有仙门法度计较,渚元国那边,还是得叫兵戎相见,这回不趁机拿他十几座城池,数百里沃土都不算报复!” 李柃脑海里莫名想到一首诗:“昨日东周今日秦,咸阳烟火洛阳尘。百年蚁穴蜂衙里,笑煞昆仑顶上人。” 凡人如蝼蚁,但却关系百工诸业,仙门资粮,大把的门人弟子等着受用。 老祖为自己出气,这大概不假,但若说老祖就没有私心,想借机吞了同门掌控的疆土,多收一些供奉,说来都没有人信。 而有谋夺信灵香的把柄被抓,青云老祖大概也只能认罚,玄辛国想要趁机拿下十几座城池,几百里沃土,很大程度上会成为现实。 就连改朝换代,让渚元国成为历史,怕都不无可能。 这就是此世所谓的天命,所谓的定数,所谓世事如局人如棋! 九公主见李柃神色凝重,不由关切道:“夫君,你怎么了?” 李柃轻叹一声,吐露心声道:“又要起烽烟了,被卷进去的凡民何其无辜?” “还有那些将士们,虽然不是因我而死,但多多少少也有关联,为夫实在于心不忍啊。” 九公主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我就是怕你郁闷,才没来得及告诉你,但对老祖们而言,这些不过面皮之争而已。” 李柃道:“修士们会参加吗?” 九公主道:“据说双方约定各出一定数量的炼气境弟子下场交锋,生死不论,但只可对彼此下手,不得针对凡人。” 李柃冷笑一声,道:“游戏规则还挺讲究的。” 九公主道:“哪里有什么讲究可言,不得对凡人出手,不代表不能借用器物或者从旁辅助,不过那是打出真火的情况,毕竟同出天云宗,闹得太过不好看,若无意外,一般不会刻意针对,只是各支弟子们历练和应劫而已。” 这故事我知道,叫做《封神榜》! 李柃暗自摇头,身为凡民,孱弱无依,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还好自己能够创造价值,在仙师眼里都有份量。 九公主又道:“而且,功德业障,因果灾劫也不是可欺的,低阶长生无望的并不在乎,大修士们却在乎,苍生福祉还是有仙师管的。” 李柃道:“大修士们眼高于顶,区区一地的凡民死活算不上苍生福祉吧?只怕等闲几万条人命都不放在眼内。” 九公主安慰道:“夫君不必挂怀,你虽为凡民出身,但助道有方,早已非凡类可比,公公婆婆和李氏族人们也在乡里享福,不至于受战乱流离之苦。” 李柃道:“公主有所不知,物伤其类啊,岂止亲友乡梓?” 九公主道:“这也没有办法,修士们生而有灵,几经灾劫磨难方才成就道果,难道还要和浑浑噩噩的凡夫俗子平起平坐?” 李柃语结,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得自嘲一笑,不再多言。 见李柃心忧,九公主依偎在怀,小意温存,柔情蜜意简直能把人都酥化:“好驸马,你纠结个什么劲?莫说打赢了可以得益,就算打输了,甚至玄辛灭国了,大不了搬去外国当寓公,或者向渚元国纳贡称臣,日子照样过。” 李柃听闻此言,颇感哭笑不得,连九公主这样的玄辛王族都不把军国大事放在眼里,自己又能多说什么? 但他仍在路上想到几处能够出力的地方,一回府就在内苑后堂召来大管家徐公公:“账上可还有余财?接下来怕是要打仗了,你提前置办一批粮食,衣物,药材,做好赈灾济民的准备。” 战乱一起,生民流离失所,耕作也要受影响,一定程度的粮荒是不可避免的。 仙师定下的大局他无法干涉,好歹救些凡民性命。 徐公公听闻此事,有些诧异,但驸马爷要做善事,也没有多说什么,照着做就是了。 一番吩咐下来,李柃问道:“略算一下,这些大概要花多少钱。” 徐公公禀道:“赈济规模有大有小,大头还是得靠朝廷,府里出个三五千两银子比较合适。” 李柃微愕,不是太贵,而是意外的便宜:“造把不入流的飞剑来玩都要两三百两黄金,买个绝色美姬,宝马名驹也差不多如此,这赈济灾民竟然也只用这么点?” 九公主道:“现在粮价还没有涨,我们家又自有庄园,左右不过费点儿陈粮而已,奴才们闲着也是闲着,同样可以发动起来办事,若不是夫君还要顾着难民住所,又要买什么药材,怕是不用花钱都可以。” 徐公公亦道:“是哩,驸马爷,别家施粥有个清水汤汤都可以说良心了,您还嘱办衣物,药材,真是万家生佛的大善人,百姓必定感恩戴德。” 九公主冷哼一声,却是道:“怕是底下那些奴才们也得过年般欢喜吧,又有上下其手的机会了,水至清无鱼,其他我不管那么多,但这次你这个大管家得盯紧了,府里不在乎些许银子的出入,可别丢了驸马的面子。” 徐公公忙道:“奴婢晓得轻重,驸马爷和公主尽管放心。” 李柃笑叹,挥退徐公公,索性不再去想那么多事,转而看起桌上飞剑,眼中如有湛然精芒。 他打造这口飞剑,原本只是用来玩玩,满足多年夙愿而已。 但此时此刻,他迫切想要真正驾驭此物的愿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九公主见无事,就打算先回房了,李柃却叫住她,道:“先不忙,请公主再施法诀,让我见识见识仙家手段。” 九公主道:“不过费些精神而已,何必说请?但夫君这样痴迷仙家事物,还真叫人担忧啊。” 李柃哄她道:“好公主,就当我吃饱了撑的,看个稀奇还不成么?” 九公主嗔道:“那我岂不成街头卖艺的了?” 李柃笑嘻嘻道:“公主快快耍来。” 九公主无奈伸手,光芒闪动,金澄澄的事物自腰间剑囊而现。 这是她的精金飞剑,同样尺许来长,两头皆刃,形如梭子,乃是金梭剑的形制。 但和李柃刚刚所得金梭剑不同的是,它入了流品,乃是真正的下品法器,也略重一些,达到十二斤八两。 飞剑无柄,绝非为了给凡夫俗子使用而设计,但在九公主神念驱御之下如臂使指,凭空舞动,轻若无物,端的是犀利。 九公主耍了一阵飞剑,把它送向远处,约莫十来丈就停了下来。 李柃若有所思道:“炼气前期,果真神识外放十丈左右么?公主再试试用念头搬庭中那石墩子。” 九公主只得收回飞剑,伸手虚抓,门口庭院中足有百斤的石墩一下被抓起数尺,如有无形力士凭空搬运。 李柃道:“公主可还有余力?” 九公主道:“差不多了,便是念头再分,也只剩下三十来斤力量,勉强使使飞剑而已。” 李柃道:“炼气前期百余斤搬运力,中期二百余,后期三百余,果真如此。” 九公主放下石墩,道:“这些东西各宗各派早有计量,终归都差不离,但像凡人气力,或因天赋异禀,或因时常锻炼,个体之间差个几百来斤,几十丈范围都不稀奇,等到筑基之后,炼出法力,更有接引天地元气之能,岂止摄物手段?” “可见,借法才是正途,靠蛮力不免贻笑大方,筑基之上都不会再细分这些的。” 李柃暗自点头:“确实。” 他以前也亲眼看过炼气修士出手,前段时日又见证了邋遢道人杀马脸道人和霍掌柜等人,印象正深刻。 说实话,炼气前期百来斤神念力量还没有凡人体力强大,但无需像凡人那样依赖肌肉和骨骼来发动,掌控的距离也大大超出,这就是巧妙。 一名炼气前期修士完全可以轻松对付大批凡人,只是肉身弱点仍在,要怕刀剑飞矢。 晋升中期,乃至后期之后,念力增长且不提,操运距离和分化能力都跟着提升,那就已经不是封建王朝的组织力量所能对付的了。 就算换在现代,骤然调度千百人来战一人也要受展开场地的限制,总不能千百人都挤在同一条走廊伏击修士吧? 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用之于操持精金所铸飞剑,掌控水火,煞气,便是神通法术,凡人更加莫能相抗。 远的不提,单只九公主驾驭飞剑的本领就胜过浸淫此道数十年的任何凡人宗师,因为凡人宗师纵然把剑术练得出神入化,也没有凭空御剑的本领,武器本身更有巨大差别,精金所锻造的飞剑动辄重达十余斤,犹胜双手巨剑,重戟之流,还有飞袭突击,不必近身搏杀的优势,管你什么人来,都是隔着十余丈猛的一戳,直接扎个窟窿。 要对付炼气修士,得靠人命去堆,再有就是武器装备精良,长弓,重弩,战马,铠甲都不能缺,还得有开阔地形摆开堂堂军阵,不能被拖着打游击。 而到筑基境界,能借天地之力,差距更加巨大,终归还是靠着军中也有修士坐镇才能制衡,那些都是仙门派驻在世俗王朝的历练弟子之流。 “不成修士,终究蝼蚁,并不仅仅只是寿算差距那么简单,难怪……难怪……” 李柃隐隐有些明白,仙师们打算发动的战争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那还真的就是面皮之争,一场博弈游戏而已! 第7章 夜游 虽然心知暂时影响不到自己,但李柃想要修炼上进,掌握力量的念头愈发强烈了。 谁愿做蝼蚁和棋子,任由搬弄? 眼下的生活是靠创造价值换来的,但却依赖老祖庇护而维持,不是真正的自在逍遥。 李柃略作沉吟,问道:“话说回来,灵根究竟是什么玩意?” 九公主道:“夫君是想问灵根的本质么?经云,灵根乃天地窍,五行俱全,可阴阳相生,虚实转化。” 李柃微微摇头:“没有那么玄乎,天地窍的说法其实也只是虚指,至今仍然还没有个定论。” “我更在意的,是解剖人体也根本找不到这种东西,应该只是一种唯心层面之物。” “人体内部从来没有这样一种叫做灵根的器官或者组织,真不知最初的修士是如何认识到它的存在,并且凭此总结出修炼法门。” 九公主想了想,答不上来,这种寻根问底的求索不是她这个炼气修士能够应付的。 李柃又道:“灵根实际上广泛分布于凡民体内,但是五行不全,无法构成平衡,这就是所谓的灵根有缺,仙道无凭。” “好比我,其实并不是全然没有灵根,而是五行缺金。” “还得考虑阴阳平衡的隐性条件,这使得灵根俱全者和完全无灵根者在人群之中的分布概率都是二的十次方分之一,也即千人一出。” “再算上宗门资源有限,未必愿意下大力气栽培,真正诞生出修士的概率还要更低。” “但二十年就足以长成一代人,按照万分之一,甚至十万分之一的比例修成炼气,数量其实并不少,只是炼气境界寿元有限,少数天之骄子才能筑基有成,筑基之中,又是绝少结丹,乃至元婴,化神。” “如今仙门里面看着高低阶修士数量比例正常,都是老祖们见证一代又一代弟子生老病死方才形成的格局,几千上万年,低阶修士换了不知几代,大修士们还是同一批。” 九公主道:“这些我还真的没有细想过。” 她看向李柃的眼神有点儿崇拜,这些东西,莫说寻常凡民,就是仙门弟子,都未必会去思考。 “叮铃铃!叮铃铃!” 夫妻闲谈间,突然有一阵铃铛响动的声音从九公主腰间传来。 李柃定睛看去,但见一串银铃样的腰饰正在抖动:“警心铃在响?” 九公主神情微变:“来人!” 很快就有几名奴仆走了进来。 九公主道:“有贼人从外北苑闯进府里来了,快召家丁们迎敌。” 几名奴仆神色惊讶,但这时候,还是展现出了训练有素的品质,很快出去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鼓声,一声声报告应答此起彼伏。 李柃道:“会不会是上次那个渚元国道人提过的师弟?” 九公主道:“有可能,当日他们调虎离山,把我都误导着向北而去了,好在夫君机智,寻到机会传讯老祖。” 李柃道:“这般兴师动众,只怕打草惊蛇。” 九公主道:“打草惊蛇无妨,总不能让夫君冒险吧?不过夫君也不必多虑,谅那闯进来的贼人有天大本领也难找到这里,实在不行,我们一天换一栋楼里歇息,这样的麻烦不会持续太长久,等仙门出来主持公道,那想要私下里寻我们麻烦的蠢货就得倒霉。” 李柃闻言不免一笑,驸马府这么大,一天换一栋楼歇息,连续一个月不重样都没有问题。 平常炼气修士倘若空有力量而无其他本领,还真没有那么容易找到自己,他们只是修士,又不是真的神仙。 虽然感觉有些对不住出去厮杀的奴仆和护卫,但世道就是这样,人总是有私心的。 九公主担心再中调虎离山之计,伤了李柃,李柃也担心九公主受损。 不料小半刻功夫之后,几名身上带伤的护卫就回来禀报:“驸马,公主,贼人已经负伤退走。” 这原本是手下们邀功请赏的潜台词,九公主听到,捂住腰间仍在抖动的警心铃,杏眼圆瞪。 李柃则是狐疑的看着护卫当中的一人,突然嗅到一股略带腐朽的恶臭迎面而来。 “给我站住!你们快把最后面那人拿下!” 护卫们怔住,一时有些不明其意,九公主却反应过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怒喝道:“蠢材,贼人有易容变化的本领,跟你们过来了!” “哈哈哈哈!”眼见事情已经败露,其中一名负伤护卫推开旁边之人,鱼跃而起,一道金光从袖口飞出,直取九公主。 他的目标是为掳走李柃,但要先过九公主这一关,所以干脆先对付她,反正李柃只是凡人,想跑也跑不了。 这一下立刻显露气机,九公主惊道:“果真是你,渚元国的卫笃!” 说话之间,金梭剑从旁闪至猛的一扫,荡开刺杀。 那人落地,刚好站在门内,把手往脸上一抹,露出张略显枯瘦的中年男子面孔:“不错,正是卫某!” 说话之间,衣袍鼓荡,如有罡风四溢,后面举刀砍来的护卫惨叫着倒飞而出。 九公主伸手一招,飞剑悬于身前,护住李柃和自己:“你竟然还敢再来!” 卫笃道:“你们杀了我师兄,又准备侵我渚元国,若不做点儿什么,岂不枉我这三十余载的寒暑苦修?” 九公主怒道:“分明就是你们觊觎我夫君在先!” 卫笃冷哼一声,飞剑再次袭来,九公主不得不运剑抵挡。 这种兵刃如同被隐形人持握在手,于空中碰撞,多次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 但是卫笃的力量似乎比九公主更强几分,很快猛的将其飞剑荡开,然后左手隔空一拍。 一道人头大小的火焰召来,炽烈光芒之中带着惊人的能量,相隔数尺犹自热浪逼人,如同流星轰向九公主。 轰然巨响之中,九公主娇呼一声,抛飞起来。 好在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匆忙中以神念化罡,在前面拦了一下,如同盾牌挡住大部分冲击波。 卫笃见状,想要趁胜追击,却似瞥见什么,急忙退却。 几道利箭从后堂的小门射出,原是有人绕到了那边准备偷袭,见公主受伤,被迫提前出手。 卫笃仓促间躲开前几道弩箭,却被紧随其后的一支扎中腰腹,闷哼着退了出去。 几名手持机弩的家丁追出,但不急着继续攻击,而是护在李柃和九公主身前,挡住正堂大门,行止间配合默契,颇具行伍之风。 这种机弩是军中所用飞蝗弩,弩箭飞射速度不逊寻常飞剑,齐射之下,对低阶修士也颇具威胁。 它已经称得上是军械,但驸马府里藏几支还真的不算什么,使用它们的也是军中退下来的锐士,这时候果然派上用场。 庭院中,其他闻讯赶来的家丁也相继攻向卫笃,令他不得不收回飞剑,游走在身边格挡交锋。 卫笃伤上加伤,含恨看了眼已经如隔天堑的大门,纵身一跃,跳上旁边房顶。 “我还会回来的!” 嗖嗖嗖! 有弓弦之声和利箭破空之声传出,但转眼功夫,卫笃就躲开箭矢,从屋背跳下,飞奔而走。 九公主下令道:“飞蝗弩都留下,其他人全部去追!” 众人皆应诺而去,只留下五名手持机弩的精锐家丁在院中继续警戒。 “青丝,你怎么样?” 李柃顾不上逃走的卫笃,上前查看九公主状况。 “我没事,只是跌了一跤而已,夫君不必担心。”九公主摇摇头。 她还年轻,修为也不高,但是出身富贵,各种灵材吃过不少,连身上穿戴都不是凡品,这次多亏了装备精良。 “这就好。”李柃忙道,“你先坐下歇息,后续诸事,为夫来安排就是。” 他才刚刚找到自己的修炼机缘,正面战斗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但这时候,叫人召来仆役,管家,料理诸事,却是办得井井有条。 几名护院家丁各持信物,骑上快马沿府中大道往南门而去,出了门便各奔王宫,王城司,巡城卫,京都府衙各处而去。 旋即取出一次性的传讯纸符,给邋遢道人报个讯。 老祖那边他也没有忘记用灵符法器通知,不一会儿,有道略显苍老的老妪声音在传讯灵符之中响起:“知道了,祝明正好在城中,已经去追那人。” 李柃微怔:“祝师兄已经追他去了?” 这老妪正是李柃当下的靠山,玄辛国的老祖黄云真人,闻言冷哼道:“青云子自小皮惯了的,这次竟然把主意打到你身上,非得闹着渚元国也要有不可,说了还不听,简直气煞老身。不过你不用担心,那杀才只是跟我置气,还不至于为难小辈,渚元国那几个蠢货拿着鸡毛当令箭,一点分寸都不懂,你叫祝明和你岳丈快点收拾他们,渚元国那一家上下就没几个叫人省心的,迟早惹出祸事!” 看来仙师也有苦处,但这些话,李柃实在没法接。 九公主见李柃面色古怪,问了一下详由,笑叹道:“看来老祖也拿那位没办法啊。” 话锋一转,却又道:“不过,有祝师兄出马对付卫笃,可以放心了,王城司和巡城卫那几班人马虽说也有炼气修士坐镇,但大多都是民间招揽的散修之流,又狡猾又怕死,肯定出工不出力。” 李柃道:“那厮有易容变化的本领,祝师兄一下不防怕是也得要被骗。” 断了通讯,李柃扶九公主回房间歇息,心中仍在担心。 那卫笃看起来也是个有心计的,想到那厮很有可能正易容改装,藏在城中哪个角落虎视眈眈,他不禁感觉如芒在背。 终归还是要解决掉这个威胁才能安心。 但自己又不是真正的修士,能做些什么呢? 自然而然,李柃想到了自己闻香识人,寻味追踪的本领。 天赋异禀经过上次事件之后,似乎已经能够随着神识念头的增长而强化,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才没有那功夫亲自出动,满城去找那厮。 叫九公主跟着保护倒是可以,但没有必要,她也不是个擅长厮杀的。 突然,李柃灵机一动:“神魂出窍……似乎可以?” “反正我的天赋异禀并非嗅觉,不需要肉身也能使用……” “按理说来,元婴以下修士都无法察觉到灵体,这不是鬼魅之流,吸收阴煞而化形。” “如若我以神魂出窍去找他,需要面对的危险只有夜游本身的种种,属于自我挑战。” “但我有这种本领,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去尝试,终归还是要踏出这一步。” “不然的话,这种禀赋也算是浪费了。” 李柃于是耐心等到夜里入寝,躺着冥思入定。 很快,他就感觉自己的神魂飘飘渺渺,如冯虚御风,脱壳而出。 成功出窍之后,李柃定了定神,去往之前遇袭的内堂处。 果不其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犹自飘荡在原处。 李柃神魂如同阴灵,以肉身状态绝对无法作出的姿态垂直飘上屋顶,然后翻过去,进了不远处的小树林。 这般肆意飘扬给李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有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自在之感。 肉身对于精神而言既是根基,也是束缚,神魂出窍仿佛摆脱了无形的枷锁,无比轻灵自在。 更让李柃惊奇的是,一路飘飞出里许,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劳累的感觉,似乎是因为纯粹灵体在物质层面轻若无物,不会消耗体力。 这种感觉,当真叫人上头。 不过李柃并没有忘记仔细观察和记忆四周环境,因为他始终记得,神魂出窍是有风险的。 神魂出窍后,肉眼视力全失,天地苍茫,如同有无边黑暗笼罩,只有神识所及的范围之内如同被火炬照亮,显出四周景物。 自己周身三丈还算清晰,三丈过后开始朦胧,约莫五丈,不但如隐雾中,还开始失去色彩,如同褪色旧布,七丈之外,彻底只剩黑白二色。 越往外看,黑色越多,出了神识感应范围更是一片深沉的黑暗,让人本能就觉得恐怖。 第8章 细思极恐 “果真纸上得来终觉浅,按照典籍上的说法,神魂出窍之后是以精神运转,唯心感召,因此所见所闻会和肉身有所差异,现在看来,这和记忆力,注意力息息有关。” “在卧房附近,到处都是我所熟悉的事物,因此色彩分明,纤毫毕现,到了这里才知外界凶险。” 李柃想到这里,特意盯着某处看去,灵体都依照肉身习惯作出类似瞪大眼睛的动作,被他专注感应的地方果然变得明艳清晰。 但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转移到别处,原处又模糊起来。 李柃就像是一个有夜盲症的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提着昏暗的灯笼行走,要防天黑路滑,又怕迷路,实在并不轻松。 “难怪说神魂出窍远游难,回归更难。” “大修士们可不是像我这样贴着地面飘荡,而是飞天遁地,神游太虚,机动能力大增之余,风险也无限增加。” “但大修士们神识感应范围和辨析能力远非我所能够企及,危险程度其实差不多。” “或许唯一的不同,是我能够嗅到味儿,可以循迹而行。” “若有一种特别的灵香作为标记之用,必定能够大大降低出窍远游的风险!” 李柃突发灵感,想到了一些东西。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府邸北门外的长街,钻进对面小巷,然后在一户人家的院墙下停住。 “这里气味郁积,大概停留过百来息。” 虽然已经过去不短时间,但李柃仍在这里嗅到了许多行人的味道,各种事物交杂,还有自己认识的府中家丁往来经过。 忽略掉无关线索之后,他很快就在脑海中作出判断:“卫笃藏在这里,躲过了他们……然后往这边走了。” 李柃绕到不远处,果然发现卫笃翻墙而下的痕迹。 这一次他不靠天赋异禀,直接就用神识感应到草丛中被踩过的树枝和泥土。 这个时候,气味所形成的路径变得古怪起来。 它们折叠相交,来回周折了好几次,如同线团打结,形成纷乱的路径。 李柃耐心理顺,绕到附近另外一条巷子,猛然发现一股特别的酒香味。 “这是祝师兄的气味,他应该是傍晚时分追来这里,但为何往那边去了?” 李柃认识邋遢道人好几年了,对这气味当然再熟悉不过,如果说别人都是各种草木或者动物的气味,他就是酒香味。 这个人嗜酒如命,待他却还算友好,因此闻起来是一种酒香味。 通过气味的交汇情况不难分辨,祝明已经找到一处痕迹,跟几名护卫往东追去,但卫笃竟然折返回了之前那个气味纷乱,如同线条打结的地方! 这就有点儿出人意料了,李柃仔细用神念感应了一下,恍然大悟。 “果真狡猾,竟然在有意误导追踪者!” 折返回去,路线重合,但是浓淡程度不一,其实还是不难分辨的,只是他有这等天赋异禀,别人却没有。 甚至就连祝明这样的炼气后期修士也被误导,和其他搜索者一样追向了错误的方向。 李柃心中暗自警惕,沿着气味继续追踪。 心知卫笃有可能再次折返之后,他变得愈发留心路线上的重叠交叉之处了,不断理顺线索,寻到较新的气味。 终于,又飘了五里多,李柃在一户民居的屋檐下成功找到卫笃。 他不出所料变换了一副陌生的面孔,缩在墙角的阴暗角落闭目养神。 看这模样,李柃不禁想起了邋遢道人祝师兄,整天穿着一件破烂衣裳,喝得醉醺醺的到处乱逛,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乞丐。 但实际上却是在历练修心,游戏红尘。 他能辟谷,一段时间不吃不喝没有问题,体魄也足够抵御风霜雪雨,不畏疫病,心理上不在乎世俗眼光,贵贱荣辱皆不能移,乃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抓捕凡人奸细还可以大索全城,清查各处客栈,驿所,责令街坊邻居相互监督,若见可疑人员主动上报。 凡人要吃喝拉撒,各种用度,不可能超脱社会而生存,所以有可能露出马脚。 但这些办法根本奈何不得这种修士,因为他就这么随便找个角落一窝,铁了心只吃随身携带的辟谷丹,不与人交流接触,根本没有线索可言。 王城司和巡城卫的普通士卒们无法神识外放,进行感应,所以都是凑数的,而且卫笃修炼了和易容变化配套的伪装法门,在李柃感应中,竟然连气机都像极了一名真正的凡人,根本难以从这方面进行分辨。 “不过,饶你手段再高明,也变不了自己味儿。” 李柃来到卫笃身边,绕着他飘了几圈,确定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之后,飘出这户民居,悠悠然的往回而去。 玄辛国朝廷正在抓捕奸细,巡城卫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在各处街口,要道派人搜索,布防。 好歹要应付上官,让他们知道手底下的人在出力,至于究竟有没有发挥用处,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李柃来到一个茶摊前,只见几名身穿类似衙役皂衣的巡城卫坐在那里休息,其中一名头领模样的人甚至无聊得打起了盹。 李柃无视他本人,灵体探向腰间传讯纸符。 在神识感应中,纸符因被激活而显出荧光。 邋遢道人祝明曾言,不入流亦非凡品,说的就是这种仙门流传出来的超凡之物。 “头儿,你身上怎么有股焦味?” 一会儿之后,偷懒的巡城卫突然耸了耸鼻子,一脸诡异说道。 “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纸符怎么用掉了?” 头领跳将起来,慌忙倾倒行囊。 “热心群众,在线举报……” 李柃暗笑一声,灵体退隐,深藏功与名。 …… 王城中,祝明站在一座高台上喝着闷酒,面上满是困惑之色。 突然,他转头看向下方长街,那里正有一人骑着快马飞驰而来。 “吁!” 嘶啸之中,快马在空旷的街道上扬蹄而起,在惯性的带动下踱了几步才终于停下。 骑者是一名身穿皮甲,腰挎战刀的武官,朗声说道:“祝仙师,有人禀报称,那贼人藏在东边一座民居里!” “竟然跑到东边去了?”祝明神色一变,身躯如同大鸟飘然而下,“前面带路!” “是!”武官拉动缰绳,调头策马奔腾。 …… 盏茶功夫,几队手持机弩的锐士快速而又隐秘来到附近院墙,占据树底等阴暗角落。 弓手就位,各自占据高地,随时准备听令行事。 马队在后,外圈布巡,监视目标可能选择的逃亡路口。 然后才是手持长矛或者刀盾的步卒入场。 这些人和家丁护院之流最大的不同,在于行伍严整,进退有序,装备也以长兵居多。 因为要对付的敌人是炼气修士,轻甲无用,所以都穿着轻便的布衣,但是每伍必有一员老卒或者善使暗器者携带镖梭等物,方便僵持不下之时充当远程火力。 另有刀盾手若干,手持以铁木灵材所制的盾牌,这种不入流法器防御力超乎寻常,且容易在遭受穿刺性攻击时卡住兵刃,一定程度阻挡飞剑刺杀和腾挪。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城中坐镇的炼气修士接近,分别在东西两侧压阵。 他们是玄辛国朝廷招揽的草莽散修,以及天云宗派下来历练的执事弟子。 但真正的主力并不是他们,在众人包围此间之后,祝明一跃而起,翻过重重院墙,神识外放至极限。 这次有备而来,只花片刻工夫,就有所发现。 “找到了!” 祝明的神识外放范围明显比卫笃要大得多,当他发现对方时,卫笃还没有丝毫反应,这就占据了巨大的优势。 铮! 破空之声飒然而起,剑出如龙,势若惊雷。 随着杀机浮现,探照过来的神识骤然质变,卫笃立刻警觉睁眼。 危机之中,横放在地面的飞剑跃起,当的一声成功格挡。 可是祝明的攻击势大力沉,依旧刺了上去,把他右肩洞穿,甚至整个身躯都钉在墙壁上。 不知何时,一团黄云浮现。 如同瘴气的云雾包裹了卫笃的身躯,使得卫笃整个人都仿佛陷在雾气化成的蓬松云朵里。 嘭! 剧烈爆炸中,壁上显出蛛网般的裂缝。 卫笃五脏六腑也被强烈的冲击震碎,吐出一口腥血,当场毙命。 “祝师兄出马,果然不同凡响!” 不久后,巡城卫的供奉修士过来,笑着向祝明道贺,其他人则负责收拾残局。 “这次是谁发现的他?如此机警明智,可称干练之材。”祝明掏出随身携带的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道。 “哦?”较为年轻的供奉修士道,“祝师兄莫非想要提携他一番?” 另外一名供奉修士道:“赏功罚罪,倒也应该,不过能入祝道友眼,可称那凡民走运了。” 说罢找人问了下,把之前负责这片街区的小头目召了过来。 “你是怎么发现那卫笃的?”巡城卫的大统领也带着几分好奇,看向自己这名部属。 “我带队到处搜……搜查,到这户人家时……”小头目吞吞吐吐。 “不对,你在说谎!”祝明突然开口,原本有些迷离的醉眼闪过一抹湛然的精芒。 扑通一声,小头目跪倒在地,求饶道:“仙师恕罪,我本无意欺瞒,只是一时糊涂!” 巡城卫统领面色一黑,喝道:“一时糊涂?快从实招来,到底怎么回事。 小头目实在来不及扯谎,只好老老实实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祝明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只以为是凡人之间勾心斗角,冒名争功,但听完详由,不由神色一肃:“可有旁观者?你那兜囊何在?” 结果把其他人找来,也是同样的说辞,那纸符怎么看都是自己燃烧的,而且还是在兜囊里面。 祝明神色凝重,下了结论:“有不明来路的高人插手了此事!” 年轻的供奉修士道:“确实如此,若只依靠障眼法和隐身术,不会导致其在兜里自燃,至少也得掏出来用!” 另外一名供奉也道:“凡人身上也有生命气机,炼气修士的寿元大限和生命本质其实与凡人差不多,并不能在别人贴身收藏时还凭空使用它。” 巡城卫统领怔住了:“这么说来……” 祝明道:“那人至少也得拥有筑基修为!” 巡城卫统领吃了一惊:“筑基仙师?” 年轻供奉道:“境界差距太大,强行精神交感,突破屏障,并不足以为奇。” “而且筑基修士修成真法,手段不知比我们高出多少,有太多方法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巡城卫统领问道:“那,为何那位筑基仙师不亲自出手?” 祝明反问道:“为何要出手?渚元国可是受青云真人庇护的,两国交兵只不过是内斗。” 天云宗执事弟子道:“祝师兄,你说那人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帮我们?这次若非他向我们报讯,还真有可能让卫笃逃脱出去。” 祝明道:“我也不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说不定那人背后还有什么势力,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另外一名供奉修士原本还想发表一下自己观点,闻言立刻就不再说话了。 祝明所言不无可能。 这件事情,表面看来就是有高人路过,见他们找不到卫笃,顺手帮上一把。 但仔细想想,真的会有那么简单吗? 堂堂筑基,闲着没事干跑来玄辛国王城,那么巧合遇到了卫笃,还看他不顺眼,想要除掉? 那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此事,又如何得知对方藏身之处的? 会不会参与了上次劫走李柃的事情? 暗中报讯,是为煽风点火,借刀杀人,转移视线,浑水摸鱼,还是别的什么? 甚至于……他现在究竟有没有离开,是否还躲在暗处盯着自己等人? 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 祝明同样有此感觉,对众人道:“你们暂时不要把这件事情传扬出去,手底下的人也下封口令,等我禀过老祖再说。” 众人闻言,神色肃然,皆应道:“是!” 第9章 返魂香 第二天,李柃神清气爽,并未受到昨晚夜游的影响。 都已经能够神魂出窍,他的灵体逐渐超凡脱俗,长久保持精力充沛并不困难。 肉身虽未同步增强,但好好的在房中休息,也不会如同之前担心那样疲惫。 想起昨晚夜游途中突发的灵感,李柃一边陪九公主用着早膳,一边叫下人去含香阁准备材料,开始琢磨起来。 “若以所含香魄而论,拥有与神魂相融特性的香品并不在少数,但我现在需要的,是可以为我天赋异禀所感知,而且能够长久保留之物。” “简单来说,就是灵体专用的熏香,气味发散足够大的范围,却又不在平常人的感知层面显现。” “它应该同时具有隐蔽,恒久的特性,又或者能够依附自身,留下痕迹。” 信灵香在炼魂方面拥有奇效,反而不便用在这般目的。 李柃很快想到了一种名为返魂香的奇物。 《海内十洲志》曾有所记载,神鸟山这么一个地方,有种神奇的反魂树,扣动树干能发群牛之声,人听到心神震撼,伐木取根心,在锅里熬煮,可以做成黑色糖块或者丸子,是一种神奇香料。 点燃此物,香气可以飘荡百里,死者闻到都能复活,故而名返魂香。 明朝周嘉冑所撰《香乘》一书中也有关于西国献香的故事。 据传汉武帝时,弱水西国有人乘毛车以渡弱水来献香,是三枚大如燕卵,与枣相似之物,汉武帝起初并没有在意,随便丢在库房了事。 后来长安大疫,宫中多感染者,连舞乐都被停止,西国使者求见,请烧贡香一枚以辟疫气,汉武帝没有其他好办法,不得已依言而行。 结果香闻百里,宫中病者也当日痊愈。 类似传说者,还有兜木香。 中医书籍《证类本草》记载,兜木香,兜渠国所献,如大豆,涂宫门,香闻百里。 关中大疾疫,死者相枕,烧此香疫则止。 大意是这种兜渠国所进献的兜木香,只把豆大的一点涂在宫门上,香闻百里,连死掉很多人的瘟疫都能遏止。 李柃并不关心那些所谓死人都能复活的传说,而是其中香闻百里的描述。 这般奇特的材料,他还真在这个世界见到过! 当然,没有凡人也能闻到香味飘荡百里那么夸张,而是他这种天赋异禀之人在特定条件下才能闻到。 那是一种产自南方大山的枫属乔木,当地人称之为香糖枫的奇特之物,其枝叶和树心有香,能熬膏脂,与传说相类。 “老祖对我发明新品寄望不小,着实满足了我收集凡俗奇异香料的愿望,这种东西,家里正好还有几份储备,或可借此调出香闻百里之物。” “就干脆顺应传说,命名为返魂香。” 这一回,李柃并不是因为起死回生之功将其如此命名,而是因为神魂出窍之后的回归。 如若能够像信灵香那样,对其他修士也有奇效,自己就算真正发明出第二样对仙师有用之物了。 届时,声望地位都能大大提升。 用过膳后,李柃和九公主说了一声,便去含香阁调制新香。 此间已经有仆役准备好了李柃所需的事物,各种可能用到的香料分类整理,便于取用。 李柃取出白蜜,甘松,黑角沉,龙脑,麝香等物,各自研磨炮制,添加于釜中,与香糖枫所熬制的糖膏一起熬煮。 他真正的目的,在于禀赋感知的香魄,而不是其他人也能闻到的气味。 这些辅料都是为了调和性味,改变香糖枫一些不尽如人意的特质,使其长处得到最大发挥。 在天赋异禀的加持下,李柃这个香道大师把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运用到了极限。 其他制香高手或许能在知识和经验方面超过他,但却绝对没有这般好用的能力。 在他感应之中,香料的气味不再是模糊的概念,而是具现的事物。 如同堆砌积木,捏制泥陶,李柃看似随意挥洒的配比之中,蕴藏着妙至毫巅的调和之功,渐渐把各种配伍比例调至理想的状态。 正如李柃曾经对九公主提到过的那样,最近几年,他业艺大成,摸索出椒,兰,蕙,桂基材数品,辨识草木千百,接下来应该是融会贯通的高产时期。 从生出想法,到将之实现,仅仅只是小半个时辰就得以完成。 这在之前是难以想像的,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了。 待得香成,其形如大枣,空气中似有奇异的律动荡漾开来,一缕难以形容的奇香萦绕在鼻尖。 但当他退出冥想,刻意屏蔽自己感知,改用鼻子去嗅,却又什么都没有闻到。 构想之中,专攻精神层面的无味香,成了。 “笃笃笃……” 正当这时,房门被敲响。 李柃道:“何事?” 仆役小心翼翼道:“驸马爷,祝仙师来访,小的不敢耽搁,即刻来报。” 李柃道:“好,我知道了,就来。” 看了看桌上已经调制好的四枚返魂香样品,李柃索性暂时放下。 “晚上才能夜游,到时候再试试看。” 不久后,李柃坐马车从内苑赶到府邸前方的正堂,发现妻子已经先到,正在里面与祝明谈话。 祝明依旧一身邋遢,在装饰奢豪的正堂待客之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神态自若,随意坐着,反是作为女主人的九公主站在那里听他交代老祖吩咐。 “李柃,你来得正好,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见李柃到来,祝明招呼一声,快语说道:“我已把卫笃解决,渚元国那边忙于应战,暂时难再生事,你们可以安心了,不过昨夜出现了居心叵测的不明人物,老祖担心他煽风点火,挑起天云内斗,得当心点儿才行。” 李柃微怔,没想到自己暗中引导众人捕杀卫笃,方便之余,竟让他们给误会了。 但他们有这样的担忧实属正常,好端端的两家较量之中,突然出现不明第三方,若说没有点儿企图,谁信? 不待李柃回答,又道:“不过这种事情暂时轮不到你们操心,顾好自己,保证老祖那边的信灵香供应就行,你是个叫人省心的,知道该怎么做。” 李柃道:“祝师兄放心,我最近已经叫人把香坊里面的东西都搬过来,今后少点出门,就留在家里制香好了。” 在这种神通伟力归于己身的世界,发展商业,成为大亨意义不大。 那些不过是年少之时的夙愿,以及起家之初的营生,他当然分得清主次。 好比昨日才到手的飞剑,李柃玩过之后,就已经开始索然无味。 终归只是个念想而已。 九公主道:“我也早劝过,府里有地方,何必特意跑去外面开厂?好在如今已有足够的熟手工人和制香学徒,凡俗的事情就交给他们,你只管给老祖制香就是。” 祝明道:“少出门倒也省事,至于师妹你这边,短时间内提升修为并不容易。” “以我等资质,炼气终究还是水磨工夫,靠的是长年累月的积攒,不能和那些天才相提并论。” “老祖以前就赐过金梭剑和警心铃给你,都是入了流品的下品法器,这次不好再赐法器,坏了门规,索性教你一法。” 九公主道:“是什么法门?” 祝明道:“你应该听说过,是我天云宗通传的云遁,学了好方便赶路,危急时刻逃跑。” “真的吗?老祖竟然肯提前传我这门遁法。”九公主惊喜说道。 祝明道:“且慢高兴,我只管传法,能学到几分还得靠你自己本事。” 李柃突然道:“祝师兄,我可不可以旁听?” 祝明道:“算了,反正又不是秘法,没甚打紧,但你没有淬炼灵气,大概运转不起来,万万不可胡乱琢磨,妄图据此改造甚至自创功法,否则走火入魔。” 李柃道:“这个小弟自然晓得,以前祝师兄不也说过吗?” 祝明道:“那些只是小巧法门,这次可是真正的遁法!” “说起来,我还真是闹不明白,你说你学来学去都学不会,听来有甚意思?” 李柃没有争辩,只道:“祝师兄只管教就是了,我就当长长见识。” 九公主笑而不语,李柃好修仙,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虽然没有资质,但各种法门和诀窍还真没有少接触。 祝明摇摇头,在他看来,李柃又菜又瘾大,当真是个怪人,但还是依言把法门传下,并教以自己过往所得的诸般经验。 末了,祝明幽然一叹:“只可惜,我也并不擅长这一神通,打算以后修金煞,走剑修的路线……这些经验都是一家之言,并非先贤所定,随便听听就行。” 李柃道:“哪里的话,祝师兄在修炼之途比我们多走了六十年,正所谓吃过的盐都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 祝明听得一乐,呵呵笑道:“你小子还挺会说话,不过你大概还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修道种子。” 李柃道:“愿闻其详。” 祝明道:“你可知道,当年老祖和青云真人等人入门,花了多少时间来筑基?” 这件事情就连九公主都好奇,不禁问道:“多少?” 祝明面露怪异之色,似乎也有点儿纠结:“百日!” “仅仅百日,他们就成功从入门修炼到筑基了,那才是修仙之途的真正起点!” 九公主面露惊讶之色,有些难以置信。 李柃也怔住:“百日筑基么,人和人的差距好大……” 这件事情他还真没有怎么细究,好像有点儿拍到马腿上了。 从这说法,李柃也琢磨出味儿来了,大概祝明刚才所说的一家之言不是谦虚,而是心虚啊。 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坑,不好意思,祝明还是指点了一条康庄大道:“但有一条捷径,是前辈先贤们总结出来的真知灼见,你照做终归不会有错。” 他这句话是对着九公主说,压根没有指望李柃:“你可以依照炼气法门祭炼外采的有形云煞……无论什么类型的云煞都可,但大抵上还是要轻灵,平和,这可以借假修真,加速凝炼。” “所谓神通法术,一个是平日祭炼打磨,紧要关头随时可用的本能手段,一个是前人所传,先贤总结的经验之谈,本质其实都差不多,是对天地大道的运用。” “这门遁法属于神通一类,重视凝炼的云朵多过自身修为,其实偏向于凡人的炼器手段,只是修士炼器,多赖元气,法力,道蕴,不是凡人器物那般注重躯壳。” “对了,剑煞剑丸之类,你们应该听过,祭炼它们也是同样的道理。” 九公主恍然大悟:“多谢祝师兄指点。” 做完该做的事情,祝明又再一次潇洒离去。 以他性情,断然不可能留下来吃饭应酬,或者继续指点李柃和九公主修炼,两人也只得任由他去。 九公主心系遁法,像是得了新玩具的小女孩,迫不及待对李柃道:“夫君,我想……” 李柃微微一笑,善解人意道:“你且修炼去吧,不必管我,我稍后也有一些坊里的事情要处理。” 话虽如此,他实际上并没有去处理坊里的事情,而是回到含香阁琢磨刚刚得到的云遁修炼之法。 结果是毫无意外的,以李柃灵根有缺的资质,根本无法催动这门遁法,他体内也没有丝毫灵气,根本无处着手。 无奈笑叹间,李柃突然想到一事,忽的身躯微震。 “对了,我受肉身限制,不能修成这门遁法,这显而易见……” “但我的精神不受限制,神魂可以出窍!” “如若按照那些元婴高人,元神大能的做法,将此用于灵体,法相和法身,将会如何?” 按照以前看过的那些典籍记载,这些东西应当是可以通用的,只是份属不同体系,要做兼容转换,具体修炼和施展的法子略有差异。 这有些像是前世所知的那种跨平台概念,可以把肉身,神魂看作不同的系统。 当下果断决定,晚上出窍试试看。 第10章 香闻百里 北国夜寒,到了四月依旧清冷。 驸马府内苑的卧房里却是温暖如春,淡淡的安息熏香飘荡。 偌大的金平脱紫檀象牙床内,李柃打了个冷颤,缓缓转身躺平。 九公主依偎着李柃温存了一阵,突然发现他已经气息调匀,酣睡正浓,不由微怔:“这么快就睡着了?” 两名当值的通房丫鬟正好端着热水和毛巾进来,笑言道:“驸马爷怕是操劳过度哩,这些日子睡得可沉了。” “是呀,好像就没见驸马爷夜里翻动过。” 九公主伸手探了探:“难道前阵子病了一场还没有好?” 但看他模样,也不像是病还没有好的样子,反而睡眠质量极佳。 “算了,能睡是福。” 九公主并不知道,李柃表面看来在睡觉,实际已经神魂出窍,正在努力修仙。 灵体状态下,依照道经上引导精神的法门驾驭自身念头,立刻有了明显的反馈。 李柃喜出望外:“真的成功了!而且这么快!” 灵体状态下的修炼天赋远超预计,他很快就感受到,空气中似有潺潺流水涌动,自己的部分精神之力被转化成为了云雾,然后在脚下凝聚,飘荡起来。 李柃看了看四周,庭灯照映之下,并没有影子。 这团云雾乃是他自身的神念力量性质变化而成,同样无形无迹,难以被低阶修士所察觉。 李柃尝试着控制此物,但觉心神牵引,如臂使指。 这是真正的意念操控,若在肉身体系,驾驭五行灵气所化的云煞,都因含有外物而无法做到如此毫无阻滞。 李柃很快利用它托着自己身躯向上升,有种高高在上的畅快之感。 只可惜达到数丈之后,地面就变得黑暗起来,如同堕入无底深渊,难见参照凭依。 空中倒是有一些尘埃或者空气填充,并非真正虚无,但却因质量太小而难有反馈,这大抵和宇宙虚空中的黑暗是同样的道理。 李柃忙降低高度,发现停在三至五丈之间最为妥当。 这个高度正好用来翻越地面障碍,真正有助于提升行动能力。 灵体原本就能穿透绝大部分物质,但是厚度大了,同样会阻碍感应,所以仍然需要避开。 至于速度,虽然还没有达到元婴高手那般飞天遁地的地步,但李柃试验了一下,发现快如狂奔,这就已经远胜昨晚的水准。 李柃啧啧称奇,心中不免想到,要是有种灵香能够助益凝云就好了,必定能够极大加快修成云遁的进展。 转念一想,还是先试试看返魂香。 来到含香阁的房间内,桌上早已备好自己制作好的返魂香,李柃神念微动,摄来旁边火芽枝,将其一角点燃。 这段时日坚持修炼,陆陆续续增加了一些神念之力,他已经可以搬动十八克上下的物质了。 这莫说驭使飞剑,就是飞针,都软绵绵的毫无威力。 但是搬动纸张,火芽枝,水滴,香粉等物都没有问题,终于有个能够影响外界物质的能力。 随着烟气袅袅而升,一股奇异的浓香在混沌虚空扩散开来。 这是香糖枫所熬膏脂的功效,原本应该会很快消融,但在其他材料调和之下得以保留,极大的延长了发挥效用的时间。 李柃飘出房间,尝试感应源头,发现果然层次分明,依照不同的距离有不同的浓淡区别。 “虽然这种返魂香所含香魄乏善可陈,以致对炼魂无益,但真论起来,作用远远大于信灵香!” “说不定就连其他大修士,都能凭着模糊的感应返魂归窍!” 李柃当即在自家府邸里面游荡了一圈。 玄辛国给李柃置的驸马府是前朝名相的宅邸改造而成,还多占了旁边一个园子,因此总面积不小,达到两千多亩,也即是一百三十多万平方米。 王城居,大不易,驸马府地处东城,原本就是达官贵人所在的繁华地段,能够占用这般比拟宫城的土地,排面绝对不小。 此府以南门为正,一进入便是个空旷平整的大广场,用来跑马都足够,四周以花坛园圃种植奇花异草,曲径通幽,分向两侧廊道。 沿着中央大道一直往里,依次是正堂,中堂,后堂之所在,但府邸不是以此划分功能区域,而是按照东西南北,内外八苑来区分,加上正中心的内苑便是九大区域,各有百亩至数百亩不等的大小。 其中外南苑前庭,正堂周边所在多为礼宾,典仪之用;外西苑多供仆役,护卫值驻;外北苑通往后街,同时也是瓜果肉菜,生活垃圾等物和仆役出入的主要通道所在;外东苑则是仆役子弟,家生子奴才和家眷们的生活之所;内四苑才是主家起居休闲之所在。 从整体来看,府邸西侧依山,东侧傍水,假山,游廊,步道,凉亭,荷池,园林,水榭花楼,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风景以内四苑尤为精美。 含香阁处在内苑,此前李柃去过的荷池和水榭花楼在偏东面的内东苑,这两处地方是他最常活动的区域。 但此刻去往其他不常活动的地方,一路腾云驾雾,都能感应到香味仍在,笃实的安全之感油然而生。 李柃不由得感慨:“至少不用担心在家里迷路了。” 神魂出窍消耗的不是体力,他至今仍然精神抖擞,丝毫不觉疲惫,于是决定调整一下之前明显有些保守的计划,出去外面查探。 “这香燃烧的时间大概能够持续一个时辰,但根据推断,气味遗留到明天中午都不成问题。” “时间上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就算有变故,也可以从衰减情况有所察觉,真正值得验证的,反而是发散距离方面的极限。” 他不知道合香之后,添加其他辅料会对发散距离有何影响,不过既已按照自己所知技巧和经验进行搭配,按理说来,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开始尝试直线向外,不断朝远方而去。 他的灵体脚下多出了一团法诀凝成的云煞,飘然若仙,当真好不自在。 不一会儿功夫,离开府邸,继续向外。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李柃如同脱缰野马一般上头,不经意间,来到一个竖着石碑,叫做望侯镇的官道路口,方才猛然惊醒。 “我看过地图,这地方距离王城的直线距离足有两百里,香味竟然还在!” “看来返魂香的作用范围还远远超出了预计,再飞个两三百里不成问题!”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天赋异禀的缘故,我可以轻易辨识虚空中的气味,如若换成其他修士,只能被动接收。” 他略作计算,自己当前的平均速度达到了每小时七十多里,难怪会到这里来。 可惜,不能再测试下去了。 虽然李柃很好奇,极限究竟会在哪里,但现在已经过了夜里一点多钟,三四个小时之后,来到五点钟,就是卯时。 卯时是日出之时,只有达到了日游境界的神魂才能在那时候出窍,不然得有危险。 “还是先回去吧,等以后云遁速度提升,或者拥有日游的本领再来探索极限。” 李柃当即驾云狂飙,在天亮之前返回了自己身躯。 “呼,好爽!” “决定了,以后白天干活,晚上出去浪。” 平静下来,李柃开始考虑,是否把此物的存在上报。 神魂出窍当然不能外泄,但返魂香另当别论。 这是他身为制香大师的价值所在,也是提升地位和待遇的条件。 于是,第二天上午,李柃用灵符联络老祖,把返魂香的事情告知。 黄云真人耐心听完,感叹道:“李柃,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如今正需要你这返魂香,或能帮上大忙。” 李柃道:“那,是否先给您来几锭?” 黄云真人道:“好,我会派人去取的。” 又道:“照老规矩,待宗门确定其功用,自会有所赏赐,不过我相信你是叫人省心的,既然敢贡上此物,必定会有奇效,就算暂时未能做到,也只是条件所限。” “我可先私人允诺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世俗之事,都可以尽量满足。” 李柃当即把想要香糖枫的要求提了,还想要些神魂方面的知识。 略作沉吟,又道:“我想知道大修士们神魂出窍之后的表现和感受,所以制作了相关的调查表格,希望老祖和拿到返魂香的其他老祖们能抽空填写一下。” 这的确有助于改进返魂香,但也同样有助于他自己修炼,算是公私兼顾。 黄云真人道:“研究香方是正紧事,自当支持,香糖枫我略有所闻,不过世俗之物而已,叫玄辛国专设一个司局来供应就是,以后自会有人负责此事,但看你急用的样子,干脆叫个弟子去给你砍棵先应付着,那些典籍和资料也由他带给你。” 李柃微怔:“不是一直都由祝师兄与我交接吗?” 黄云真人道:“他已经赶赴战场历练应劫。” 李柃道:“原来如此。” 当夜再度出窍夜游,到处瞎逛,修炼云遁不提,第二天,李柃在含香阁中总结配方。 和之前的信灵香一样,主要材料都已写全,详细的配比和调制手法也全无隐瞒。 从仙门的角度考虑,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始终只让李柃独享其秘方,所以要依靠香道立足凡俗,享太平富贵,不交出这些东西是不可能的。 但李柃写的是:“香糖脂二两,白蜜一两,甘松半两,黑角沉半两,龙脑三钱,麝香一钱,酌情添加丁香,沉香,或香附子磨粉若干……” 这倒不是他故意藏私,实在是本就如此。 李柃制作灵香,一直以来都是依靠自己天赋和经验来调整香料配伍的,细微之处也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处理。 材料品质,存放期限,调制环境,变量太多太多了。 所以方子其实不是重点,他的手艺才是。 这大抵就像做菜,总要有个手艺才能做得可口,照着菜谱也不是个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光看菜谱就能做出大厨水平的。 突然,李柃听到外边有人惊呼,出去一看,却见是个人影扛着一棵五丈来长的大树,径直从空中落了下来。 九公主正好赶来,原本面露焦急之色,看清来人面孔之后,却是陡然一松:“陆前辈!” 被九公主称作陆前辈者是个中年男子,头上竖着插了根乌木发簪,身上穿着玄青长袍,在院子上空凭空而立,衣袂飘飘,看起来仙风道骨。 他飞了过来,五丈树干如同飞舟随着漂浮,在李柃注视中缓缓降下。 伸手一招,白芒收回,便见树干跌落,轰然一声砸在地上。 陆前辈自己也随之落地,拂拂衣裳,笑着道:“李柃,可真有你的,竟能说动长老叫我堂堂筑基去砍树,你看看是不是这种?不要弄错了,又得来回折腾上千里。” 李柃道:“这就是香糖枫没错,陆前辈,不想竟是你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他几年前见过这个人,知道对方是天云宗真传弟子陆政,论身份地位,修为实力,远远高于身处世俗的九公主和只有炼气后期的祝明,连年纪都有好几百岁,没想到竟然会给派去为自己砍树。 李柃对闻讯赶来的奴仆下人们道:“还愣着做什么,都散了吧,陆前辈,我们堂内说话。” 陆政道:“不必,我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对了,这些是长老给你的。” 他从腰间宝囊掏出一卷玉册,递给了李柃。 李柃如获至宝般接过,面上满是喜色。 这些可都是宝贵的神魂知识,等闲的炼气,筑基修士之流都不大容易接触,却不想竟然让自己一个凡人得到了。 陆政并没有关心那是什么,他来此间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很快就带着李柃交给他的东西离开了。 李柃目送着他离开,暗自点头。 但愿这种返魂香也能如同信灵香那样,对修士们有用吧,这不但关系到自己的声望和地位,还有将来的待遇。 总要让老祖看到切实的效果,才会继续支持。 第11章 古镇异闻 接下来的几天,李柃白天在家调香修炼,晚上出窍到处乱逛,日子过得充实无比。 等到材料备齐,他就制作出一批新的返魂香,匀出半数作为贡品,半数私藏起来自用,又利用自己对香质的理解,尝试改进过去的信灵香配方。 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还得多番探索,才有可能完成。 又一夜,李柃轻车熟路的点香,出窍,神魂夜游,跑到百余里外。 这个世界因有修士存在,地图制作水平不低,他已经看过整个玄辛国的地图,还找了王城周边地区研究一番,因此顺利来到一处叫做黄蔻镇的地方。 这里处在流经王城的大潾河上游,潾水从此而过,绵延数千里,自古以来都是交通要道,因此有一番不同于别处的繁华。 之所以来此,是因为他最近几天听说了一桩奇闻,说是这里出了个水怪,连吃数人。 正好闲着无事,前来看看,说不定遇上了,还能帮上当地百姓一些忙。 “这种乡间异闻,绝大部分都是低阶的妖魔精怪作祟,当地官府花上些许代价都能剿除。” “实在不行,也可请来修士出手,这是积攒功德,抵灾消劫的潜在机会,不过并非每一次都能及时……” 飘荡在小镇码头附近的水面上,李柃用感应投射出如同肉眼所见的四周场景。 月光下,水面波光粼粼,静谧而又安详,但平常夜航舟船出入,商家做夜市生意的码头如今悄无声息,却是昭示着此间经历的恐慌。 灵体驾驭云煞飞到岸边,查看了一下四周,不由得若有所思。 “不会是因为水怪能上岸,都被吓得不敢出门了吧?” 水怪上岸,祸害居民的事情常有发生,这在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不过四周泥尘鱼腥混杂,李柃也不知道那水怪闻起来什么味道,盘旋几周无果,准备进镇里探查一番。 没飞多远,忽然嗅到大批人员聚集的浓重气味,连忙赶了过去。 前方空地上,火把林立,人头涌动,炽烈气息散发着如有实质的热意,让李柃都有些不想靠近。 他远远查看了一下,发现那些镇民似乎正在商讨着些什么,激烈而又愤慨。 李柃的注意很快被人群中央一个瘦弱的身影所吸引。 那是一个蒙头垢面的半大少年,似乎被人殴打过,面上一块青一块紫,眼角高高肿起,有气无力的垂着头,整个身体被绑在一根旗杆下。 “……都是他害的,要不是此人召来水怪,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早就看这家伙不对劲了,没想到果真是他在暗中捣鬼。” “杀了他,为遇害的乡亲们报仇!” “对,杀了他,杀了他!” 李柃来得有些迟,一时间也不知前因后果,但就在镇民们喊打喊杀时,浓烈的腐尸恶臭弥漫开来,令他都不由自主退避了几分,下意识掩住口鼻。 一名身穿锦衣,看起来在当地颇有威望的富商站了出来:“诸位乡亲,请听我一言。” 众人纷纷道:“黄老爷,你说。” 原来那位富商是当地乡绅。 他清了清嗓音,对众人道:“此子孤僻,自幼以来无人教养,作奸犯科不足为奇,可毕竟人命关天,我提议还是交官法办,让县上来处理吧,到时候要杀要剐都不关我们的事。” 人群中有人说道:“说得有理,那就交官法办吧。” 也有人道:“可是,这里距离县城足有二十里地,现在又是夜里……” “那就先把他绑在这里吧,谅这小子也逃不出去。” “这样也好,不过得绑在岸上看紧了,别叫他再召来水怪救了去。” 众人七嘴八舌,很快便商议出了处置这个少年的办法。 黄老爷也同意了,于是众人相继散去,只有黄老爷派出的两名家丁在此看守。 李柃皱着眉头看完这一切,发现众人之中,腐尸恶臭最为浓烈的竟然就是那个说得冠冕堂皇的黄老爷。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会与这种少年有什么交集的人,何以如此刻意针对? 李柃想了想,干脆悄悄跟踪黄老爷。 他现在只出来百余里,只要夜里三点半之前开始往回赶,都还来得及。 结果对方回去之后,很快就抱着个小妾模样的年轻女子睡了,表面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 回到街口,已经过了子时正,看守的家丁似是因为畏惧水怪,竟然没有偷懒瞌睡,而是坐在一边私下议论。 李柃好奇听了一阵,大抵都是这少年如何的孤僻古怪,躲藏起来,不知干些什么坏事。 但他围绕那少年转了几圈,细嗅其气味,都是正常的草木清香,绝不会是那种作奸犯科之辈。 从某种意义而言,被人殴打成这样,心中仍然没有怨气,当真可以说是难得了,这无形之中,又让李柃对他的评价提升几分。 这应该是个本质良善之人,又或者太过懦弱,对人生不出什么恶意。 就在李柃感叹的时候,突然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袭来,令他几欲作呕。 “好臭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仔细分辨,似乎是一股混杂了鱼腥和腐烂尸体的臭气,这种气味在坊间鱼市码头并不鲜见,但如此浓烈呛人,实属罕见。 李柃猛的转头,看向气味飘来的方向,神色变得凛然起来。 此刻他神识感应范围仍然在十丈左右,并不能够穿透深沉夜幕,但是天赋异禀所带来的气味知觉远超神识感应,竟能隐约察觉,百余丈外有一团浓烈的恶臭源正在以快如奔马的速度接近。 突然,一股浓烈如墨的罡煞在李柃感应之中出现,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黄老爷家的一名家丁就被扎穿身躯。 嘭!罡煞炸开,鲜血和内脏洒满街面。 “啊!救命!” 另外一名家丁惨叫起来,连滚带爬想要逃走,可他两股战战,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就再也爬不起来。 感知尽头,那股浓烈如墨的罡煞再度出现。 噗嗤一声,如同水箭的罡煞再次穿透家丁身躯,然后炸开,当场将其整个撕裂。 在两名家丁尸身上面,似有血雾浮现,很快就被怪风卷入腥臭堆中,旋即,那股臭气源飞快向码头的方向退去。 李柃连忙追了上去,待得接近之后,终于看清对方的真实模样。 那竟然是一个酷似人形的干瘦身影,利爪如刃,猿猴般四脚奔跑,速度极快。 “这是水猴?” 水性本阴,江河湖泊之中多溺死冤魂,更容易孳生阴灵和各种邪祟,这八成又是附近哪个河段发生溺水死亡的事故,让这畜生得享机缘,成了气候。 据传这是一种天生便能沟通阴灵,依靠杀人害命成长起来的妖魔之属,民间迷信俗称水鬼,也不知道吞噬了几个人的生机和精气,才壮大到胆敢上岸掠袭的地步。 更让李柃在意的是,它竟然还修成了类似水箭的法术,那绝对已经称得上是超自然的力量,中短程内突然袭击,快如箭矢,极少凡人能够躲避过去。 “抓水怪!抓水怪!” 街上似乎被镇民布置了绊索之类的机关,不一会儿,敲锣打鼓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相互壮胆,提着柴刀,钉耙,粪叉等物冲了出来,却只敢在后面鼓噪,不一会儿,眼睁睁的看着水猴跳进河里,转眼功夫消失不见。 李柃早已不指望他们,自己跟着潜了下去。 这一次入水,带给了他全所未有的全新体验。 一如其他不含灵气的事物,水体也并不能够阻隔神魂出窍之后的灵体,但毕竟河水已经拥有了一定的质量,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依旧带来一定的触感和阻碍。 这除了让李柃行动明显迟缓之外,连神识感应被压缩小半。 李柃不得已浮出水面,在空中进行跟踪,万幸这河水不深,天赋的异禀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所以并不会轻易跟丢。 那水猴丝毫没有察觉到李柃的存在,一路顺流而下,来到二十余里外的巢穴中。 这里处在下游山谷中的古河道,已然是在人迹罕至的野外。 大潾河几经改道,在附近地形造就出许多地下暗河,彼此沟通,如同迷宫,若非李柃处在神魂出窍的状态,即便拥有真正的炼气修为,一时半会都不容易找到。 再看其巢穴,竟然有着数丈之高,蜿蜒着通向地底深处。 李柃四下打量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这竟然是个天然的地下洞窟!” 洞窟看起来不大,绝对没有传奇故事之中偌大个地下城那般的宏伟规模,但却也可以分成数个如同人类房舍的石室,容纳这机缘巧合开启灵智,踏上修炼之途的精怪藏身绰绰有余。 在此地除了散落满地的鹅卵石等物之外,还有十来具人形骸骨,以及堆积了大半个巢穴的鱼兽尸骨等物。 李柃强忍着恶心转了几圈,结合志怪异闻和仙门中人斩妖除魔的经验,大致推断出这畜生的来历。 这畜生,原本应该是一个生活在大潾河中某处水域的普通水猴,偶然吞食溺亡不久之人的新鲜尸骨,得了开启灵智的机缘。 据传说,一些精怪之流吞食新鲜人肉,有可能开启灵智,增长修为,那个时候,它们就会从原本的族群之中脱离,潜伏在人类聚居之地附近,求索更多的血肉。 因为人是万物之灵长,人体之中蕴含的灵蕴和力量,都是其修炼成长的大补之物,没有自控力的畜生很难抵御这种源自进化本能的诱惑。 许多吃人上瘾的动物,都是由此而来。 这又要提到人身固有的五行灵根之说,许多灵根有缺之人体内也自蕴五行,只是阴阳不称,平常无法激活,但在被这类精怪吞噬之后,仍然会转化成为可供其成长进化的能量,因此同样拥有着独特的价值。 结合此前见闻,以及这畜生袭击家丁之时的表现,李柃心中暗道:“这怕都是堪比炼气中期的存在了!” 低阶食人精怪还饥不择食,有所进益之后,就会开始挑食。 当时时间仓促,它只来得及吞噬气血便被喧嚣惊动,逃回水中,但这种抽取死者全身精血,从中汲取自身所需的本领仍然不是初阶精怪所能拥有,这是明显的进化特征。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它就能和炼气中期的修士相提并论。 少数天赋异禀的妖魔,异兽除外,绝大部分普通精怪都是不如人类的,因为人类修士除了法器,功法,还有智慧,能够发挥的余地太大了。 就连李柃,见到此獠也不禁跃跃欲试,心中思索着应该如何解决它。 只是,他现在除一个云遁,压根就没有修炼什么正经的神通法术,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 “咦?什么味道?” 突然之间,思索中的李柃被一股奇异的香味惊动,带着几分茫然抬起了头,左右看了看。 这是肉身在时的习惯动作,实际上不用左右张望,也已经找到气味来源。 这竟是从隔壁一个石室中的尸骨堆里传来。 李柃循着味儿穿过泥壁,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略带阻滞的水幕,很快,前方豁然一空,出现更加清晰的场景。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香味的来源,是十余步外一个半露在泥地里的锦盒。 它在这里不知多少年了,外壳早已斑驳古旧,但却还是依稀可从其上的金银纹饰看出几分不凡。 李柃透过盒子仔细感应了一阵,里面竟是种疑似树脂的沉香类灵材。 花了一番功夫,用自己那仍然不足一两的神念力量剥开泥土,将其打开,果然没有弄错。 但觉异香袭来,四散扩张,足足有百万以计的香魄游丝飒然浮现。 他不由自主沉醉了,反应过来之后,不禁大喜:“这竟然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新香气!” 一顿鲸吞,神念暴涨,增长了足足百克有余。 以李柃经验,这里每一道香魄都拥有着堪比过去信灵香中香魄百倍的功效,吸收完所有香魄之后,盒中之物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第12章 异闻司 “这究竟是什么宝物?” 李柃死死盯住这种前所未见的奇异之物,心中充满惊喜和震撼。 作为制香人,他一直都在追寻这个世界的香料,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种新奇之物,凡间所难获得的珍品尽数收罗。 然而,天材地宝始终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领域。 除却三年多以前,因着进献信灵香有功,曾经得到过一些不入流的灵材进行过失败的尝试,就再没有过机会。 李柃始终念念不忘,连凡品炼制而成的信灵香都有食香炼魂的功效,利用合适的天材地宝炼制出真正的灵香,对自己裨益有多大? 简直已经难以想像。 不过李柃并不后悔吞噬掉这次奇遇所得的香魄,它已经在这里存放了不知多少个年头,如若不当场利用,也难搬运回去。 想来想去,还是弄清楚它的名堂更为有用。 他在意是一片森林,而不是一棵树木。 李柃仔细端详此物一番,沉吟起来。 “香之等凡三,曰沉曰栈曰黄熟……” 这是香道经典《香乘》之中的记载。 香木所结沉水香分为三等,分别是沉香,栈香,黄熟香,其中沉香入水即沉,来源有四种。 第一种称熟结,是树木死朽之后,其树脂自然所结; 第二种称生结,是刀斧砍伐之后,分泌的树脂所结; 第三种称脱落,乃因木朽脱落之后而又再结; 第四种称虫漏,顾名思义,是虫蛀之后所结。 生结为上,熟脱次之,坚黑为上,黄色次之。 根据李柃观察,这应该是一种生结所成的黄蜡沉,观其品相,应该是第一级的土沉产物。 这虽然可称难得,李柃今生富贵,却还是收集到不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拥有如此奇效的成品而已。 这绝对是天材地宝级别的香木所结,不是凡品可比。 “沉香的来源有多种,各自结脂和形成原因不尽相同,这究竟会是哪一种木材?” “不过能够被装在这种盒子里面,应该算是一种珍稀难得的灵木类宝材吧,回去之后,定要广阅图谱,好生寻找。” 李柃深深的记住了这股有别于石室之中其他气味的异香,虽然树木结香之后,香质蜕变,并不一定能够追溯其源头,但好歹能有个追索的凭依。 除此之外,此物的外形也被记了下来。 它竟呈现出一种类似动物指骨的奇异外形,通体微黄,如有蜡油浸润,看起来非常独特,应该会大大降低溯源的难度。 “我现在神念暴涨,达到了二两半有余,这东西重二两左右,倒是可以勉强搬动了,但大老远的带回去还是有些麻烦。” “先把它弄到附近藏起来,有机会再慢慢对比。” 李柃当即以驱物之法搬运此物,悄无声息的寻了个缺口离开水猴老巢。 在这过程中,他尽量不让香料沾水,虽然这种沉水香一般都不至于飞快吸收大量水分,但若被乱流卷走,可就要拿不起来了。 费了一番功夫,李柃终于在外面找到个合适的树洞将其藏好。 眼看着耽搁了不短时间,也该回去了,他径直往王城方向赶去,但却没有立即回府归窍,而是先往异闻司一趟。 异闻司很快发生了传讯纸符无故自燃的神秘事件,一阵鸡飞狗跳。 “热心群众,在线举报……” 李柃满意的看了看已经被惊动起来的众人,悄然退隐,深藏功与名。 …… 第二天上午,李柃悠悠然坐在院中摇椅上面,看刚刚送来的邸报。 这是世俗王朝专为权贵和宗门贡户设立的报纸,为的是方便消息通传。 “玄辛国拟设香事局,南方三郡将香糖枫纳入贡品名单,每年定例各六棵……” 这是老祖对李柃要求的回应,准备增加对各种香品材料的供应。 “南方边境渚元国起衅……” 这是前段时日听说的传闻成真,战争即将爆发了。 “异闻司兵马出动,调查黄蔻镇水怪袭人事件,据悉,异闻司已掌握确切线报……” 不久之后,李柃毫无意外的在上面看到了异闻司兵马出动的消息。 “异闻司竟然这么快就找到那个水怪了?”九公主也是修士,对邸报的异闻版块有所关注。 李柃暗笑,嘴上却道:“应该是为了功德吧,这个异闻司还是挺有实力的。” 九公主深以为然:“异闻司是各方宗门为了镇压妖魔精怪以及作奸犯科的散修之流设立的机构,里面有大把想要斩妖除魔的修士关注,甚至超脱于世俗,凌驾凡民国家之上,的确可称强力。” “只是身处世俗,情报消息,组织人力,后勤保障各方面都要依赖凡民,不得不受到各自所在国家的制衡。” “而且,各分舵都是为了功德业绩才行事,如今也已经发展到了瓶颈。” 绝不能因为黄蔻镇已经出现了好几起水怪杀人事件,而官府毫无反应,要李柃来报讯就小觑它。 因为这个机构的本质还是为了给修士积攒功德所用,从某种意义而言,是修士主导的机构。 异闻闹大了,变成祸害,迟早都得惊动修士,他们不急。 李柃若有所思:“功德,这玩意儿好像很神秘,要修炼到了一定境界的修士才会注重啊。” 九公主道:“这倒也不尽然,仙道源远流长,无数年下来,早已为人所知。” 李柃道:“哦,那你跟我讲讲,它究竟是怎么回事?” 九公主道:“人是万物之灵,修炼晋升远比其他生灵容易,畜生之流成精,百年遇劫,成妖化形又是一劫,而人却要达到数百上千载年寿以上才会遭劫。” “这些飞升之前的灾劫,一概统称小天劫,都是可以用积攒外功,修福消业等方式抵消的,因此常有深谙此理的修士四处游历,斩妖除魔,但单打独斗的缺陷是消息来源有限,因此又多会在异闻司挂单,成为名义上的供奉。” 李柃道:“原来如此,难怪说异闻司内藏龙卧虎。” 九公主道:“同样有修士根本不信功德之说,因为这种东西反馈起来无形无迹,更有可能和力主自然,或者弱肉强食的理念相冲突。” “这本质上是道途的抉择,也是对自己道心的印证。” “因着这些差异,大致可以把整个修仙界区分为仙魔两道,斩妖除魔之中的魔字,可是包含了同为人类的一些修士。” “这个我似曾有所耳闻,就是不知这次的水怪事件背后,有无魔修在捣鬼。”李柃向九公主提了一嘴,并不掩饰自己对这件事情的关注。 九公主道:“夫君好奇这些,找人打听一番不就知道了?这对普通凡人是机密,但异闻司内有一些同为天云宗门下的外院同门当值,应该肯吐露的。” 当即找人过来,差遣去异闻司在王城的府衙打探一番。 李柃见状不免一笑,有这么贴心的妻子,夫复何求啊。 下午三点多钟,新的消息传来,却是成功捕杀那只水猴了。 如今那只水猴的尸体已经被带回来,还有同在洞窟之中发现的遇害者遗物。 探听情报那名管事回来禀报:“据异闻司中曹管事透露,这处水怪应是机缘巧合之下吞食了一名修士血肉才得以觉醒灵智,修成精怪。” 这并不出乎李柃意料,他问道:“可知那修士从何而来?” 管事道:“初步判断是草莽散修之间的仇杀,伤势过重,倒毙河边,被水猴叼了去。” “但,异闻司在调查水怪巢穴的时候发现了奇怪线索。” 李柃明知故问道:“什么线索?” 管事道:“似乎有神秘人物捷足先登,进过那个洞窟,还取走了遗体携带的某样事物,司部正在加急追查,务必要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是吗?”李柃不置可否。 “对了,他们还发现黄蔻镇里有人修炼魔功,那水怪之所以接连捕杀人类,得以成长,都是被人为操纵的。” “哦?”这就有些出乎李柃意料了,“那个人是谁?” “他叫做黄德,好像是个土豪乡绅,不过他的机缘也是从当地一个孤儿狗娃子身上得来。” “仔细说说。”李柃神色一肃,坐直了身躯。 这个时候他才了解到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那个被绑起来的少年是当地一名人称狗娃子的孤儿,乡绅黄德意外从他身上发现一幅用特殊材料刺绣而成的帛书,上面竟然记载着一门可以豢养水猴,驱使水怪的御魔之法。 狗娃子不识字,虽然得了帛书,也没什么奇遇,反而被精明的黄德暗中谋取,结果屡番召唤,指使害人,无不应验。 李柃这才意识到,自己去的那一天,刚好撞见黄德打算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只是黄德没有想到,水猴智商有限,并不能够百分之百执行命令,反把两名家丁给杀死了,留下绑在那里,行动不便的狗娃子。 第二天清晨,异闻司人马赶到镇上,第一时间控制现场,顺藤摸瓜控制相关人等。 有李柃的详细情报指引,他们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就把水猴杀死在老巢,然后自行发现更深层次的内幕,调查清楚前因后果。 “据说司部怀疑还有幕后黑手,正在暗中调查,只是小的能够打探到的就是这些了。” 李柃摆了摆手:“好,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先下去吧。” “是,驸马爷。” 待管事离开之后,李柃思索起来。 若真有那御魔之法,调查幕后黑手是必然的,区区一个乡绅,不可能引起异闻司那么大的重视。 不过李柃十分怀疑,是否自己传讯的作为无意间刺激了异闻司,以致歪打正着。 若按平常息事宁人的习惯,弄死水怪就可以结案,一段时期不再死人,那就是天下太平。 修士们只关心斩妖除魔,可不关心其他。 李柃甚至生出阴谋论的想法,异闻司藏龙卧虎的底蕴和懒散迟钝的作风其实并不相互矛盾,凡人智慧当中,有个词叫做养寇自重。 倘若每一次都犁庭扫穴,是否吃力而又不讨好? 深夜,等到九公主睡下,李柃神魂出窍,径直去往异闻司查探。 王城异闻司是整个玄洲的诸多分舵之一,但在玄辛国境内,却是统领旗下堂口的总舵,此间常驻各路刑侦高手,驱魔者,剑修,异人,以保境安民。 每当有类似黄蔻镇水怪事件这样的异闻或者更严重的祸害,灾难发生之时,他们就会活跃起来。 李柃并没有花费太大功夫就来到地牢,但从这里开始,一股混合了各色杂臭的气味传来,令他苦不堪言。 这倒不是地牢环境恶劣,有各种腌臜秽臭,而是里面关押的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人。 这使得他如入鲍鱼之肆,所闻尽是腥臭腐烂,几欲令人作恶。 好在这些气味最多也就是让李柃感觉难受而已,耐着性子转了几圈,还是成功找到黄德。 “说,到底谋害了几条人命……” 行刑手正在用皮鞭抽打黄德,黄德涕泪交下,痛苦哀嚎道:“官爷,我不是早已招过吗,才九条……真的,就只有九条啊!” 一会儿之后,行刑手停了下来,跟几名司中官差去往上层的一个干净房间。 “大人,再次确认过了,还是招供九条……” 房间中正坐着几名司部堂官模样的人,其中为首却是个穿着道袍,修士模样的供奉,闻言冷笑道:“此功名为三宝炼魔诀,三宝者,精气神,如若能够利用九九八十一具尸体之中所蕴血肉进行豢养,将可比拟筑基,纵横凡世!” 李柃闻言微怔,自己还真是来对了,异闻司人果然知道那魔功的名堂。 供奉继续说道:“我观那水怪已经小成气候,就算最初的修士血肉可以比拟数人,那也不过一九之数而已,还差着起码十几二十条性命的账呢!” 旁边一名官员冷哼道:“那老小子,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嘴硬!” 这时,旁边一人迟疑道:“会不会,他说的是实话,水怪超出意料,只因有人暗中喂饲?”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第13章 魔道功法 李柃看向说话那人。 他似乎是一名凡人武官,穿着玄辛国百户的皮甲,但和寻常武官不同的是,身上似乎内蕴灵气,竟是个异人! 说起异人,就不得不提及仙凡之别,还有仙凡之间往来交流和互动所造就的系列事物。 这人祖上很大可能出现过什么大修士,残留着一些前辈高人所修神通本领的遗传,但却偏偏和李柃一样灵根有缺,仙道无凭,并不足以踏上修仙问道的前程。 因此,无论怎么努力,都只会是介于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异人。 在天下间,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鲜见,李柃最初表现出不同于常人的智慧和本领,也没有被当作妖孽,而是生有宿慧的异人。 修士们并不仇视异人,反而多有照拂,异闻司中也多有这样的奇人异士担任要职。 但,也仅此而已了。 谁叫他们灵根有缺,仙道无凭呢? 此人看起来年过三旬,其貌不扬,但却轮廓硬朗,颇有英气,特别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够发光般明亮,看着就让人印象深刻。 李柃在他身上嗅到了如同竹子的清香,感觉他应是那种颇有侠骨,嫉恶如仇的正派人物。 “左百户,何以见得?”修士模样的供奉开口说道。 原来这名竹香异人姓左,目前暂居百户职。 左百户听得供奉询问,说道:“这从水怪老巢的尸骨就可以看得出来。” “你可知道,这么说意味着什么?”一名凡人堂官问道。 左百户没有回答,凡人堂官继续说道:“只因你这怀疑,司里的弟兄们就要四处奔波,到处调查,倘若有所收获还不打紧,拼杀一番,功名不缺,但若一无所获,那可就白干了。” 左百户皱眉道:“我等斩妖除魔,只为保境安民。” “哎,话不能这么说,你若在这边奔波劳碌,不也意味着其他案件少了人去调查嘛,这又是何苦呢?” “是呀,如若此中当真另有黑手,迟早会忍不住自己跳出来的,到时候再来追查也不迟。” “依我看,眼下南边战事已起,不知多少魑魅魍魉要趁动乱出来为祸,与其盯着区区水怪不放,还不如尽早结案,腾出人手对付其他。” 李柃飘荡在这些异闻司官员身后,一个个虽然也不算恶臭,但却有股子朽木和油烟混杂的气味。 他们年轻的时候或许也曾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但时间长了就都变质,成为浊世庸人。 但偏偏,就连李柃都不得不承认,这些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异闻司的人力物力是有限的,追查到底只存在于理想状态。 阳光普照尚不足以扫尽一切阴暗,异闻司又怎么能够做到? 这种连祸害都谈不上的小小水怪,能够这么快解决就已经称得上是神速了,不要看坊间死了十几好几十个人,那有可能是好些年头积攒下来的数量,在这个世道,根本就算不上个事。 倘若真如左百户所言,背后另有其人,他迟早也会自己跳出来,到那时候再来解决也不迟。 “可我觉得……” “好了,左百户,你不要多说了,我们知你接手这个案子,不甘心到此为止,但司部的安排,还是要服从吧?” “你先出去,是否继续追查,到时候会通知你的。” 左百户只好起身,郁郁退出了房间。 “这个左忠良……”一名官员摇头,笑叹不语。 这时候李柃才知道,左百户叫做左忠良。 修士模样的供奉道:“左百户还是一腔热血啊,呵呵,不过从这缴获的三宝炼魔诀来看,可能会是冥宗的手笔,冥宗为魔道大宗,曾有圣地之称,即便一分为四,同样不可小觑。” “哦?您说的可是曾经的魔道圣地,天下邪修联盟之盟主冥宗?据传此宗因内讧一分为四,化为黄泉宗,尸仙宗,幽魂宗,白骨宗四大宗门,至今仍然实力不弱。” 修士模样的供奉道:“这是曾经为祸人间,要天下正道联合起来才能对抗的巨枭,当然不可能会弱,不过如今黄泉宗在祖洲,尸仙宗在长洲,幽魂宗在元洲,白骨宗在流洲,各自都有正道大宗盯着,平常蠢蠢欲动,充其量也不过是遣些微不足道的棋子过来传道,甚至有可能是过去魔道功法流传的遗毒。” “唉,魔道速成,又擅借助外力,在低阶境界倒有不少便利,难怪容易蛊惑人心。” “这些法门早就已经传开,屡禁不止啊。” 供奉不以为然道:“终归还是邪不胜正的,再说了,你们当真以为,以左百户的性情,说放手就放手吗?依我看,八成得偷偷跑去调查到底。” 一屋子的异闻司官员闻言,不禁面露异样之色:“您是说……” 供奉呵呵一笑,道:“我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这位左百户估计放不下,得自己跑去调查,不过我建议,既然他要查,就如他所愿好了,我等静观其变就是。” “现在不明的是,究竟魔道心怀不轨,意图再次挑起正邪大战,还是草莽散修得了奇遇,欲借他人之手豢养魔物。” “还有,传讯给我们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柃闻言,不禁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躲在暗处,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有关冥宗的传闻,他以前也曾听说过。 那的确是个难以对付的势力,天云宗在其面前都只能称作后起之秀,的确不可不谨慎。 此后几人又谈及其他事情,李柃听了一下,没有什么在意的,索性在四周闲逛起来。 异闻司本就是对付妖魔精怪的机构,当然存在防范阴灵和各种幽魂的手段,不过神魂出窍涉及元神之秘,乃是最为纯正的精神灵体。 灵体深潜的层次远远高于阴灵幽魂之流,这种状态下,等闲手段是检测不出来的,因此丝毫没有阻碍就来到一处疑似档案室的地方。 李柃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异闻司中收录各方奇案要案资讯,理应接触过许多奇人异士,奇谈怪诞。” “甚至还有修真界中的修炼功法!” 这些正是他所感兴趣的。 李柃曾经从天云宗那里弄到过一些修仙界知识,以及呼吸吐纳之类的法门,最近又得了云遁和神魂相关知识,但却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草莽散修甚至魔道的修炼法诀。 结果找了一圈,案子的卷宗倒是不少,相关证物,证词也分类存放,整整齐齐,修炼功法却没见一部。 李柃反应过来:“这种东西机密程度更高,应该早已妥善保管,或者销毁了。” “本来就有魔道中人暗中传播这些东西,再无所作为,很快就要遍地都是。” 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却又猛然发现,房中一角的桌台上,一幅帛书赫然在目。 “难道是今天才缴获的那部魔功?对了,现在还来不及结案入库,这里又是异闻司的地盘,有高人镇守。” 李柃怦然心动,飘过去摊开,看了起来。 果然,正是那司部供奉提到过的三宝炼魔诀! 按照司部供奉的说法,此功是魔道大宗冥宗的手笔,为了传播道统,与正道对抗而创造出来,自然不可能艰深晦涩。 李柃毫无阻碍就读了下去,甚至很快看清其本质。 “这竟然是一部由简入繁,潜力无限的功法,虽为低阶入门所用,但是三宝者,精气神,本身就蕴藏着修士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的无上大道,以此为根基,岂会是简单炼气境界才可使用!” 只是,除却开篇涉及大道的纲领之外,很快就又转入了具体的炼魔之法,的确是速成小术。 上面总共记载了炼尸,炼兽,炼蛊,炼煞四种炼魔之术以及驭使它们的法门,黄德所选择的,应当是其中炼兽的一篇,乃是选取合适精怪转化魔仆,都是阴狠邪恶的路数。 但李柃很快又注意到,通篇只字未提修真界中常见的祭炼,认主等等手段。 按理说来,这般纰漏绝不应该出现在大宗的入门功法之中,炼成飞剑都要用自身精血元气祭炼,认主绑定,更何况是危险的魔物? 就好像通常口语说的吃饭,不可能光吃饭不吃菜那样,炼魔诀也不可能当真只管炼魔不管御魔啊。 这里一定缺失了特定的认主之法,也就是御魔的部分,那些粗浅的驭使法门不算。 “这是预留后门,供人掠夺成果,坐享其成?” 李柃暗自吃惊,突然想到这么一种可能。 魔道中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费心费力传播这种涉及超凡力量的修士之物,也绝不是指望黄德这样的凡人能够动摇正道宗门的统治根基,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么,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几乎呼之欲出。 “灵根俱全者炼魔过程中,自然就把自身气机注入魔物,这是三宝之中,气之一物的表现,也算是在遴选潜在的魔道种子,授予力量。” 李柃很快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就连魔道也不会轻易让凡人拥有力量,这样的设计,可以把有无资质区分开来。 李柃收敛思绪,决定暂时不管那么多,先把整篇默记下来,回去之后慢慢参详。 第二天,李柃早早起来,默诵魔功,加深记忆,同时思考这当中是否有无可供自己利用之处。 结果发现,其中炼煞的部分,似乎与云遁之法略有相通之处。 正所谓道法自然,天下修士皆以自然为师,对天地大道的感悟不同,诞生出大相径庭的修炼路线和法门。 但本质上,追求都是一致的。 这种相通之处会在高深境界彼此交汇,乃至殊途同归。 李柃想,是否可以将其中精髓移花接木,利用魔道炼煞的手法转炼云煞,亦或自己凝炼的有形香煞,从而诞生出显圣之能。 但如此一来,必先创造出一种全新香品,能够发烟生云,供应炼煞所需。 李柃不可能当真如同魔功所述那样去作奸犯科,采伐杀戮所得的血煞之流修炼神通手段。 他想到的办法,是利用自己长处,寻找香道之中可用的事物进行替换。 “这个办法似乎可行?如若真的能够创造出这样的香品,不但于我自身有益,连其他祭炼云煞者也多出了一种堪称香云的全新云遁,堪为修炼资粮。” 灵感迸发,李柃立刻前往含香阁,埋头尝试起来。 晌午时分,仆役来报,香事局官员投帖拜访。 这是真正消息灵通之人。 虽然表面看来,香事局的筹办和李柃这个驸马爷毫无关联,但实际上密不可分,不可能不前来拜个码头,请他在仙师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李柃想了一下,接下拜帖,前堂会客。 这时他才知道,这个正在筹办中的香事局主事者姓裴,居侍郎职,随行的都是将要在香事局中任职的主要官员。 李柃身居高位而不自矜,对方又有意攀附,自然宾主尽欢。 闲聊了一会儿,李柃突然想起自己在黄蔻镇的奇遇,问道:“裴侍郎,不知你对天材地宝之中适合制香的材料了解多少?” 裴侍郎道:“长久以来,凡民百姓接触天材地宝的机会甚少,我等也不曾专门收集过相关资料,所以无从深入了解。” “不过天材地宝亦通凡物之性,既然凡物之中有可以制香的材料,按理说来,天材地宝当中相似者应当也行。” “除此之外,就是修仙界中流传下来的游记,传说了。” “驸马爷若想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不妨从《万国风物志》一书去找,据传这是多位游方仙师联合汇编,各自把自己红尘历练,四处探索的游记贡献出来,还有后来者在不断增补完善。” 紧接着又自告奋勇道:“裴某恰好读过此书,如蒙不弃,愿为索引,标注出与香料等物相关的篇章出处。” 瞧瞧,这年头,连拍马屁都得有文化知识才行。 李柃赞叹道:“裴侍郎果真学识渊博,那就有劳了。” 第14章 生云显圣 裴侍郎和香事局官员们离开之后,李柃心情不错,回到内苑犹自笑容满面。 “夫君,你笑什么?”九公主好奇问道。 “我在想,那个裴侍郎还真是个人才。”李柃不吝称赞,“这大概就是仙师们常说的有用之人,仙门统治凡民之国,从来不辨忠奸善恶,只看是否有用。” 九公主追问详由,得知裴侍郎竟然靠着博闻强识把李柃拍舒服了,不由得抿嘴一笑:“那夫君可算慧眼识珠了,世间有才学的多不可数,能遇着夫君这样欣赏他的恩主,才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李柃道:“这话没错,只可惜,本不应该如此。” 九公主道:“为何这么说?” 李柃摇摇头,他才不会自讨没趣,和妻子讨论这种深奥但却枯燥的话题:“不说这些了,我今日突发奇想,准备弄个助你修炼云煞的法子,过几天给你个惊喜。” 九公主果然立刻就被这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助我修炼云煞?天可怜见,月初得了法门至今,我都还没有修炼出个什么名堂,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李柃道:“说出来就不叫惊喜了,到时候你自然就知。” 九公主嗔道:“夫君真会作怪,明知人家心急,还来逗我,快说嘛。” 李柃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故意不说,要捉弄她一番。 三日之后,含香阁中,李柃用一柄黄金打造的小天平称量香料。 此刻他手中银勺所倒的是一种经过研磨的名贵香料,呈现黑色粉末状。 九公主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这几日修炼之余都围着他打转,见状不禁询问道:“夫君,这是什么?” 李柃用镊子夹着砝码,解释道:“这是龙涎香,又称龙腹香,来源有诸多说法,实际上是抹香鲸所产。” “焚燃此物所生烟气可以浮于空中,凝而不散,甚至用剪刀来分缕,世人皆传其有蜃气楼台之余烈。” “自古以来,沿海地区就有渔民捞到龙涎香的记载,其香白者如白药煎,腻理极细,黑者如五灵脂,表面光泽,但气息偏燥,我如今所用就是黑色龙涎香,品质略逊白色品种一筹。” 蜃气楼就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古人不知折射原理,将其归咎于蛤蜊之属的蜃类所吐气息形成的幻象。 但在此世之中,还真就有蜃类精怪能够做到这种事情,其所具有的天赋神通能营造幻景,生成大规模的楼台城廓。 李柃打算用此物来调配自己所需的新香,期望它能如同信灵香那样暗合道蕴,拥有造就云煞的神奇功效。 九公主疑惑道:“为何不用白色的,你刚才不是说,黑色龙涎香品质略逊吗?” 李柃道:“因为我要利用它造烟,香料性味和诞生的香质才是关键,并非越珍稀名贵就越好。” 说到这里,他突然略作停顿,意味深长的多说了一句:“天生万物,各有其用,并不见得某个标准就能衡量一切。” 九公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李柃继续称量一种形如冰糖的结晶状物质:“这又是什么?” 李柃解释道:“这是用龙脑香枝叶或者树脂经水蒸馏,并重结晶而制作的冰片,又名梅片,梅冰,如果是从艾纳香叶提取,则可称为艾片,但我如今所用是前者。” 然后是一种略显粗糙的圆片,同样磨碎了倒进陶罐里面混合。 李柃解释道:“这是流螺香,甲香之中的一种,所谓甲香,是用特定螺类海产之中采集的掩厣制作而成,也有一说用螺壳的,但我在这里只取其腹下掩厣。” 九公主道:“这也可以用来制香吗?” 然后又见李柃往陶罐中添加了一物,看起来是种植物油。 这回九公主终于识得李柃添加的是什么了,道:“这是苏合香油?” 李柃道:“对,此物又名帝膏,帝油流,乃是利用击伤金缕梅树皮之后压榨香树脂的古法粗制而成,其性甘味温,能开窍祛痰,可治中风昏迷,痰壅气塞,心腹猝痛,剧烈吐泻等症。” 说话间,李柃把这些混合的香料和合结块,放在鼻下,轻轻用手扇动,闻了闻气味。 复又闭上眼睛,用自己天赋的异禀观想,感应了具现之后的香质。 “似乎对了!” “果然,龙涎香要用黑色不用白色,冰片要用龙脑香不用樟香,还要添加流螺甲香,苏合香油以收敛……” 这些精细之处都是他一样样尝试过来的,各自的配比也很有讲究。 李柃面露喜色,忙用自制的硬笔方子记录下来,这才对九公主道:“我们到外面点燃它试试看。” 九公主起初还有些不明就里,但到了外面,点燃香块之后,就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新香气味燥烈,说不上有多难闻,但却烟气浓烈,不一会儿弥漫开来,形成好大一团。 这些烟气凝而不散,竟然形成了蘑菇状的云朵,随着香块的燃烧不断增大。 李柃道:“你快用法门试试。” 九公主依言而行,不一会儿,睁开眼睛,惊喜道:“可以祭炼!” 蘑菇状的云朵无风而动,开始受到意念控制,上下左右移动。 “我没有用驱物的手段,这是真正的云遁法门!”九公主提醒道,“不过看起来,它还很稀薄,不足以站人。” 李柃道:“那就用法门压缩。” 九公主道:“嗯。” 李柃道:“依你看,用了这烟云能把修炼云遁的效率提升多少?” 九公主想了一下,道:“具体多少我估算不出来,但起码也有十倍以上。” 李柃道:“竟然有这么多?那好,你就用这种新香配合修炼,试试看凝炼到一定程度之后能否载人飞行。” 九公主颇感兴趣的答应下来,当即闭上眼睛,再次祭炼新生的烟气。 这时候李柃突发奇想,催动自己天赋异禀观想气味,从中吸收散溢的香魄。 九公主没有丝毫异常,竟似浑然不受影响。 李柃猜测这里面的烟气在宏观物质层面,而香魄在灵体精神层面,两者之间处在不同维度。 不过李柃还是再次制香,给自己和九公主分别制作了一批合用的资粮,然后各自修炼起来。 这时候,他吸收香魄的效率似乎提升了,这是神念暴增所带来的好处。 看来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随着神识和念头越来越强,食香炼魂的效率也将随之提升。 更让李柃喜出望外的是,这种全新香品的香魄颇为独特,单独一道转化云煞的效率的确颇高,依照他自己估算,竟有平常百倍以上! “我的修炼天赋竟然远胜青丝?” “又或许是我的感知更为灵敏,可以准确分辨和吸收香魄的缘故,算了,这些以后再研究,先把云遁增强再说。” 当夜,李柃再次出窍,祭出云遁法门尝试一番,顿时就被立竿见影的提升效果惊到了。 “我的速度提升了近五成!” 过去一小时就能飞七十多里,现在达到一百多里了,极限应有一百二十里。 这是六十公里每小时,达到凡俗快马的时速极限! “这香果然是有用的,且叫它生云香好了。” “凭此凝炼而成的云煞是一种全所未有之物,或可称为蜃气云。” 来到一处旷野之后,李柃想到自己制造此香的目的,除借烟气转炼云煞,提升云遁修炼效率之外,还有借鉴魔功凝炼有形香煞,从而诞生出显圣之能。 他是个心高的,想要自创神通法术,找到合适自己的道路。 这倒不是莽撞,而是自从放弃灵根灵气,踏上食香炼魂这条路起,就不得不冒这份险了。 他将要走的,是这个世界无人行过的香道之途,没有现成功法,没有前辈经验,因此,无论仙魔正邪,各种路数,法门,都要研究,这样才会有晋升的希望。 李柃回想这几日琢磨出来的三宝炼魔诀总纲和炼煞篇原理,融合老祖所给的神魂知识观想存神,但却不完全照搬,开始尝试起来。 这一回,他算是一物多用,把生云香价值发挥到极致了。 此香生出的烟气可以凝炼云煞,帮助九公主这样的天云宗弟子修炼云遁; 香魄可以转为灵体状态下可用的云煞,增益云遁之能。 除此之外,另外一大用处同样基于天赋异禀和香魄。 那就是凝炼有形香煞,修炼灵体状态的显圣手段! “大修士们神魂出窍,灵体可不会如我这般孱弱,因为他们拥有法力,在灵体状态也可以施展绝大部分神通法术,运用法宝。” “我五行缺金,不能祭炼五行灵气,构建五行平衡,修为境界又低,就连神念力量都只得三两不到……除了纯粹灵体比寻常阴灵层次更高,不易为人所察觉,几乎就再没有其他优势可言了。” “这种情况不应一直持续下去,超凡的神通手段,必须修炼出来。” 这一次李柃所要追寻的,是从精神影响到物质,可以如同念力作用于宏观世界的真正凭依。 李柃根据自己那疑似香灵根的天赋异禀能力提出香煞概念,也是借鉴了五行灵气和阴阳二气的罡煞。 他可以观想气味,使得香质具现,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像其他修士淬炼五行灵气那样淬炼香气,转化为罡煞之流的。 等到积累至一定界限,精神蜕变,转化法力,那就是筑基境界。 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自己的神念搬运物质困难,搬运这些气味所凝的香魄却轻而易举,不一会儿,就潺潺流动起来。 在一阵难以言表的转化之中,宛若有激流笼罩全身。 轰隆! 虚空之中,仿佛有雷霆阵阵,灵体瞬间膨胀,仿佛整个人都扩大了一圈。 罡风四溢,阴阳二气流转周身,仿佛一层无形的火焰。 前方不远处,树丛中似乎有野兽惊走,周遭的鸟儿也扑着翅膀向外飞去。 李柃没有理会,只是念头运动,白芒凭空而现,嘭的一声撞在泥地上。 这物速度明显超出飞遁一筹,力道也远超肉体,打出了个拳头大小的浅坑。 就好像……就好像二两重的物体悍然冲击! 李柃怔了一下,喜道:“真的成了!” 精神影响物质世界的手段统称显圣,这是包括阴灵塑形和神念驱物在内的变化,但一般而言,都会把这两者排除在外,因为它们只是最基础的部分。 好歹要炼化罡煞,凝聚实体,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显圣。 “所谓炼气,阴阳相生,虚实变化。” “阳性实化为罡,阴性实化为煞,五行灵气有阴阳罡煞,香气自然也应该有。” “而魂性本阴,我如今最易祭炼的正是香煞,这个思路果然正确。” 李柃紧接着看了看自身,发现灵体似乎正在发光,和之前的质感完全不同了。 “成功炼化罡煞意味着实化,即便不使用障眼法或者隐身术等等手段,常物都可以用神识甚至肉眼观察到我的存在了。” “但相应的,我现在也拥有了倍数的视野,更多的知觉。” 这种增幅是全方位的,就好像灵体披上了一层躯壳,拥有了如同阴灵和鬼神的阴身。 “虽非实体,却也有形。” 这是李柃最直观的感受。 这本质上是一种精神的蜕变,罡煞变化其实就是阴阳之变,能够通往筑基层次。 李柃颇感兴奋,不仅仅是为自己炼煞成功,还为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他其实并不缺乏修炼的条件,只是灵根炼气这条路子被堵死,完全无计可施。 一旦另辟蹊径,找到了修炼的路子,眼下的财富,地位,还有各种便利都可以迅速转化,派上用场。 不久之后,李柃平静下来,重新恢复到纯粹灵体的虚无状态。 这是另外一番体验,全身香煞散去,形散如烟。 “我应该多多练习,尽快做到能够随意变化。” “如若能够熟练掌握这种力量,甚至可以拥有堪比法器的威能,配合我在凡人境界就能够如同大修士那样神魂出窍的优势,简直无往而不利!” 第15章 月夜巧遇 前一段时日,李柃食香炼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一日,又再登堂入室,成功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道路。 他的优势在于食香炼魂,修炼神魂,法相,法身这些远比灵根炼气容易。 大道殊途同归,高阶修士到了元婴以上境界都必须接触元神,就连化神境界本身都与元神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这等于是提前走在了康庄大道上。 李柃明晰了自己的选择,逐渐收敛思绪,参照三宝炼魔诀之中炼煞篇的法门继续打磨香煞。 之前那一击虽然已经小有威力,但却还是没有发挥到极限,仍然还可以继续提升。 这可能会与精神之力的凝炼程度有关。 所谓神通法术,关键其实在于变化。 李柃的理解是,使用蛮力可以直接打人,聪明一些还能借助重力势能,杠杆原理,但却不足以引发化合重组,甚至聚变等等反应。 所以,要掌握力量的本质。 同样二两多的神念力量,在元神境大能手中和在炼气境修士手中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 李柃看了看天空中悬挂的月亮,感觉应该已经过了子时,于是开始往回赶。 这时候他飞起来快如奔马,四周景物不断退后。 突然,一股腐烂恶臭夹杂着鲜血的腥锈味传了过来。 李柃停下,认真辨析一番,有些讶然:“有人在附近打斗?过去瞧瞧!” 结果改变方向之后,李柃讶色更甚,因为前方出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竹香,是异闻司的左忠良! “他在和什么人战斗?难道是黄蔻镇事件的幕后黑手?” 很快,李柃来到一处官道旁的荒地,只见左忠良手持战刀,狠狠往前方一个形如巨人的魁梧身影砍去。 月光明朗,四周全无遮挡,李柃神识感应清晰,很快就看清,那竟是一头猿猴。 当! 猿猴身上脆声震响,竟然穿着类似军中防具的鳞甲。 左忠良错刀敛步,旋身再斩,割伤了对方小腿,复又趁猿猴动作僵滞,翻滚至一旁,瞄准脖颈斩了下去。 左忠良武艺高强,腾挪纵跃间极其灵活,猿猴虽然魁梧大力,但却根本不是对手,眼见着就要授首。 一道寒芒忽的从左前方直射而来,左忠良刀芒偏转,砰的一声劈在其上,罡锋四溢之中,四周沙尘飞扬。 左忠良只来得及躬身卸力,便被猿猴一记飞腿踢飞。 借着地形翻滚几圈,左忠良飞快弹起,立在靠近李柃这边持刀戒备。 夜幕中,一个人影缓缓走了出来,在月光下显出面容,是个中年男子。 “异闻司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追来……” 左忠良道:“魔道,你们率兽食人,伤天害理,天地鬼神俱皆有知,迟早在劫难逃,识相的话,立刻乖乖束手就擒!” 中年男子呵呵冷笑:“大言不惭!” “吼!”身边的猿猴嘶吼,全身上下阴煞四溢,气血如同烈焰升腾,猛的又是一扑,欺身而上。 左忠良袖口一震,挥手之间,洒出大片紫红色的粉末。 “不好,回来!”中年男子急忙喝令道。 “迟了!”左忠良食中二指并拢,大喝一声,火苗升腾,全身力量都仿佛集中在肺腑,用尽全力向前一吹。 “轰隆!” 水缸般大小的火团浮现,炽烈光芒之中带着惊人的能量,相隔丈许犹自热浪逼人。 “这是烻药?”李柃连忙退避。 烻药是一种从不入流品的灵材天火石中提炼出来的结晶,燃烧起来极其猛烈,甚至入水都不熄灭。 只消得小小一罐,便能蚀骨销形,极其可怕。 这威力比起现代化的燃烧弹也是不遑多让了,古代炼丹化学相通,仙门修士在实践之中发现了许多特殊材料,以及蕴含灵气的天材地宝,这是其中之一。 通常修士都是直接利用五行灵气,比这些外物方便好用得多,等到筑基之后,乾坤借法,引动天地元气来助,更有浩瀚无垠之势,哪里用得上这种东西? 但即便如此,一些罡煞,神砂,异火之流仍然极具价值,是修炼某些特殊神通的必备之物。 左忠良并非修士,不得不借助它来模拟五行法术之中的火法,但是威力堪称不俗。 猿猴没能避开,被当面喷了个正着,全身上下的皮毛沾上不少药粉,登时皮开肉绽,整个身躯都如火人般剧烈燃烧起来,一边嘶吼一边手舞足蹈。 左忠良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将其斩杀。 中年男子大怒,伸手一招,飞剑自囊中浮现,凭空直刺过来。 左忠良不退反进,电光火石之间,与之擦身而过。 飞剑带着惯性径直飞向数丈之外,中年男子急忙以驱物之法召回,仍然不及左忠良举刀斩击来得迅速。 刀光凛然,如水泼面,中年男子不得不纵身退后,左忠良左臂大力猛甩,镖梭打出,疾如飞矢。 中年男子急忙侧身躲开,不料镖梭后面连着钢索,牵扯之下,如同抡动钢鞭,甩了个弧线。 噗嗤! 利刃划开血肉的声音传出,中年男子险些被开膛破肚。 大惊失色之下,中年男子连场面话都顾不上说,默念口诀,投身一跳,就往地面钻去。 噗! 左忠良猛的把战刀刺进地里,却见另外一边土丘鼓起,飞快往外逃亡。 “贼人休跑!” 左忠良撒腿狂追。 “厉害!”李柃暗中喝彩。 以凡人之身对抗修士,临危不乱,悍勇无双,这左忠良的表现简直刷新他三观。 这个世界的芸芸大众们同样也在顽强生长,追寻逆天改命。 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李柃刚才所见,左忠良作为凡胎肉身,有好几个关键时刻应对出错,立刻就要葬身于此,但却都靠着武功和心智化险为夷,这是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勤修苦练和生死搏杀锻炼出来的本领。 反观对面那中年男子,就有些乏善可陈了,如若没有灵根资质,怕是连在左忠良手底下走三招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李柃这么想的时候,突然也意识到,这反过来同样成立。 不管之前如何平庸无奇,只要灵根俱全,仙道有凭,一朝成为炼气修士,立刻超凡脱俗。 果然,左忠良疾驰一阵之后,无奈发现,跟丢了对方。 炼气境界的土遁之法粗鄙浅陋,远远不及筑基以上境界,但也不是凡人能够轻易破解。 当对方遁入地下之后,任他如何耳聪目明,机敏智慧,同样奈何不得。 单只这一手,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李柃分明嗅得,那中年男子并没有走远,淡淡的腐尸臭气仍在周围萦绕。 他悄然潜伏一阵之后,竟又绕了个圈子,从另外一面兜转回来。 “想偷袭?”李柃催动神念,狠狠在左忠良身后不远处的地面抹了一下,左忠良立刻反应过来,回身就是一刀。 噗嗤! 鲜血飚射,如泉而涌。 那倒霉的中年男子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明白,就重伤而退,见鬼般疯狂倒退而去。 这一回,他终于彻底死心了,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左忠良再次跟丢,停在原地警惕戒备,只有李柃悄悄离开,顺着神识感应所察觉到的地里动静继续跟着。 对方的土遁没能持续太久,潜出里许之后,就在另外一边的山坡下浮了上来。 中年男子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猛倒药丸,就着唾沫吞下,大喘粗气,面色惨白如雪。 李柃观其左肩被扎透,几乎整条手臂都被卸了下来,当真凄惨不堪,还不敢在原地休息疗伤,缓过劲来之后就如同丧家之犬,夹着尾巴往深山的树林钻去。 一路跌跌撞撞,连续跑出十余里,中年男子方才停下。 “伤这么重,应该要停下来疗伤了吧?” “等他转移注意,我就出手偷袭,务必一击得手。” 李柃嗅着味儿就知此人不是良善之辈,所以没有打算放过。 真正让李柃心动的,是此人修士的身份,听他与左忠良的对话,很有可能与黄蔻镇的那桩案子有关。 率兽食人,难道是指刚才那只被杀死的猿类精怪? 那上面隐约有股炼兽手段的味儿,与黄德的水怪如出一辙。 所不同的是,那猿类精怪明显好用得多,近身驱御,如臂使指,根本不是黄德的半吊子驱御手法所能相比。 就在这时,一股仿佛猛兽的浓烈腥臊袭来,依稀夹杂着血液的铁锈味。 李柃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身影飘然飞纵,踏着树枝,在月下随风降落。 他只看出对方是个身穿长袍的男子,头上戴着帷帽,气机萦绕,不见真容,不由大感意外。 “竟然还有同伙在旁?” 中年男子也发现了那人,眯着眼睛看了看,认出来人身份之后,连忙挣扎着爬起,颤声道:“木特使。” “你怎么伤成这样,异闻司伏击了你?”一个男声传出,听起来比中年男子还要年轻几分,但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沉着稳重。 中年男子闻言有些羞愧:“不……不是。” 木特使道:“那是何故?” 中年男子道:“我被异闻司中一个百户缠上……” 木特使声音中明显生出几分疑惑:“修士不可能在异闻司中任职,都是供奉之流,你说的百户只是个凡人吧?” 中年男子道:“是的,他……” 木特使声音冷了下来,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 中年男子闻言,额头上原本已经止住的汗水再次冒了出来:“特使大人恕罪。” 木特使道:“若非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就你这副德行,早该一掌毙了!赶快自己收拾好手尾,三日之内,赶赴玄辛王城!” 中年男子连忙拱手:“是!” 李柃听了,心中大奇:“赶赴玄辛王城?这些是什么人,赶往王城想做什么?” 那名木特使来过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李柃思考了一下,没有跟着他走,而是留在原地,耐心等中年男子处理伤势。 他之前服食的也不知道是何灵丹,总之血是止住了,但伤口仍然敞开,不得已撕开外面穿的锦衣,做成布条,复又取出陶瓶,倒了些白色的药粉在伤口上,然后包裹起来。 腹部的伤同样如此处理一番,边倒药粉就边发抖,全身已然都被冷汗浸透。 就在这时,李柃突然出手了。 显圣化形,香煞化箭,一气呵成。 凭着毫无预兆的突然袭击,把全部力量贯入中年男子尚未来得及包裹的腹部伤口,这男子登时瞪圆了眼睛,身躯弓起,僵颤着倒了下去。 弥留之际,他眼瞳扩散,满脸都是迷茫。 究……究竟…… 发生了什么? 李柃第一次斩妖除魔,但却如天生猎手一般冷静沉着,攻击之后立刻退至后方树林,耐心等待对方流尽鲜血,方才重新出来。 他不确定对方是否遗留有什么后手,因此尽量避免正面交锋。 就连对方已经死了,都仍然重新深潜至纯粹灵体的虚无形态,利用神念力量搜索周身,以免意外。 结果证明,这一番举动完全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搜完对方全身都无事发生。 李柃干脆用神念把对方的行囊倒了出来,除却各种零碎杂物之外,竟然有足足五张不入流品的一次性法器符箓,一卷帛书,以及辟谷丹,解毒丹,金疮药等药物若干。 翻开帛书,果然不出所料,是曾经见到过的三宝炼魔诀。 李柃略看之后,立刻发现它和异闻司搜缴的那部有所差异。 “绝大部分都一模一样,但是真的多出了御魔之法。” 缺失的部分,在此补全了。 “这人竟然有完整的正版功法,究竟是什么来历?” 李柃神识在诸多杂物上面扫过,突然把注意集中在其中一物上面。 那是块乌木制作而成的令牌,正面用阴刻铭文雕着一些古朴的上古仙文。 李柃慕道心切,学习过不少相关知识,还真认识这几个文字,当下略带几分诧异,默念起来。 “但愿长眠不复醒,留作泉台冥中仙……” 第16章 异香再现 “这是什么意思?标记,格言,暗号?” “净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晦气玩意,一看就不吉利,这下好了,果真长眠了吧?” 目光落在那句“但愿长眠不复醒”上面,又看了看已经彻底长眠的中年男子,李柃实在忍不住腹诽。 不过他也明白,这些修士的伦理道德和生死观念的确和凡人大相径庭。 不止邪道魔修,就连正道修士也早已经超脱世俗,拥有着和凡人截然不同的理念。 李柃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分批搬到附近一个树洞藏好。 这有点儿像是松鼠的习性,到处藏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忘记,又得好一顿乱找。 还好没有什么重要之物,真要弄丢就算了。 “这个魔道精穷,些许符箓丹药也暂无用处,真正值得在意的还是那句话中蕴藏的信息。” “还有之前出现过的那个人,究竟会是什么来头?” “听他们对话,应该还有一伙同党藏在暗处,所谓用人之际……好像在策划着什么大事的样子。” 李柃一边想着,一边往之前那个木特使停留的枝头飞去。 但李柃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天赋异禀虽然好用,却仍需要消耗额外的注意力,高速飞驰之中并不容易锁定对方。 还好,这个问题暂时还不是太大,毕竟现在就算敞开了来飞,也还只是每小时百里上下。 真正的叫人头疼的是,那个木特使不愧为高人,总是喜欢高来高去。 旁边有条好好的官道他不走,偏要蹿上树,从枝叶横生的林间穿梭,好像不秀一下轻功,就显摆不出自己能耐。 转念一想,却又发觉,自己好像也没有资格说他。 自从神魂出窍以来,自己一直都是用飘的,学会云遁之后,更是到处飞来飞去,从来就没想过下地用脚走路。 就连刚才击杀那个魔道,都没有什么手沾鲜血的实际感受。 这大抵也是神通本领所带来的改变。 “唉,没法跟着官道走了,不然的话,岔路就那么几条,速度会快许多。” “不过就算离开官道,还是免不了围绕人类的聚居地点打转,他之所以走野外,应是为了节省时间。” 这么一想,李柃逐渐又有头绪了。 他尝试着不要太依赖天赋能力,而是按照记忆之中的地图,往前方十余里外一个名叫泷河县的城市赶去。 泷河县也是大潾河沿岸的城池,处在王城与黄蔻镇中间的河段旁。 它恰好处在木特使离开方向的直线路径上,很大概率是此行的目的地。 果然,李柃赶出二十余里路后,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闻到了木特使的气味。 “他真的来过这里,气味还新鲜!” 李柃为之一振,继续追索,发现木特使并没有进入城里,而是往郊外的一群古旧建筑而去。 那是一个被矮墙围拢的起来的屋群,自带院落,大门口挂着一个木制的牌匾,上面写着“泷河义庄”四个大字。 李柃感觉有些不对劲,仔细一闻,空气中阵阵如同腐烂肉类的臭味传来。 这是尸体的气味! 黑夜中的义庄自带几分恐怖的气氛,神识探视之下,可见里面正堂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五口薄木棺材,气味就是从中传出。 这些应该都是客死他乡的往来商旅,或者遇着凶案暂时无人认领,甚至穷人无钱安葬,暂时寄放在这里的尸首。 但是李柃也曾闻过死人气味,在他印象之中,那只是一种自然的腐败现象,质感倾向于温和,有股淤烂的泥土气。 此刻传入感应的,却是一种浓烈得有些呛人的恶臭,甚至还隐约有股血腥夹杂在其中。 这让他感觉似曾相识,正是那个木特使的味儿! “三宝炼魔诀,炼尸之法!里面必定是木特使亲自祭炼和掌控的尸魔。” 李柃福至心灵,一下猜测到了棺材里面躺着的会是什么。 他忍着恶心,把自己神识探入棺木之内。 结果一看之下,毛骨悚然,即便身处神魂出窍的状态,都禁不住生出了宛如汗毛倒竖的错觉。 里面竟然不是什么尸首,而是一条条蟒蛇般的巨大蜈蚣! 它们拥有着锃亮的甲壳,如刀的钳足,遍体猩红,狰狞恐怖,直挺挺的卧在棺材内。 “不对,好像不是普通的蜈蚣……” 李柃再次看了一下,不禁怔住。 蜈蚣头部,赫然是一颗颗的人头! 这是一种利用死人头颅和蜈蚣拼接在一起的怪物,也不知道是什么宗门派系的传承,竟然同时显露出炼尸,炼蛊两种炼魔手法的特征,而且彼此气机交融,结合极佳,绝不是简单缝合那种粗浅处理可以做到。 “真恶心。”李柃感慨道。 他回忆了一下,三宝炼魔诀总纲曾经提到过,炼魔可取人尸为材,制造尸魔怪物。 甚至有一种手法,是截取不同个体身上血脉气机,彼此交融,凑足五行! 从数学角度来看,一个单独的个体生来就灵根俱全并非大概率事件,只论五行是二的五次方分之一,算上阴阳平衡,呈现显性特征,那就是千分之一。 倘若五行之中任取其一,概率就大得多了,随便哪里找上一群人,总能找到具备某种灵根属性,而且阴阳平衡的。 基于此理,有魔道高人开创出掠夺他人灵根的法门。 由于灵根并非具体器官,而是概念之物,需要足够程度的血肉组织才能实现转移,其中最为有用的,又是人之精神所在的头脑部位。 没有看过三宝炼魔诀,或者虽然看过,但却学而不思之人,肯定不会想到这么多。 但是李柃尝试根据其原理自创功法,思考不浅,一下就理解了这种怪物的由来。 “人和蛊虫的生理特征截然不同,运用神通法术的方式也大相径庭,人要灵根俱全才能炼气,施展神通法术,但妖魔精怪或者蛊虫之流反而能够做到偏重某种灵根进行运用。” “只是人可以通过自身智慧修炼各种神通手段,掌握阴阳变化,拥有大道前程,其他物种却多困难……” “这种蜈蚣应当是精心培养的巨型蛊虫,但制造者并不满足于平常驭蛊之法,而是把它当成嫁接的砧木来用。” “它们一定做过定向培养的处理,能够最大限度发挥出单项灵根或者特殊法门的妙用。” 李柃甚至可以想象,是否会有另外一种把多具尸体拼接在一起,凑齐五行圆满的法门。 眼下在这里见到五具棺木和五条人头蜈蚣绝非偶然,而是有理有据的必然答案。 如若只有三具或者四具,那肯定没有凑齐,六具以上则是另存备份。 “典籍无误的话,单独一条人头蜈都拥有着堪比炼气修士的实力,再加上木特使本人……” 李柃回忆了一下之前林中相见的场景,感觉对方气机深沉,不是寻常炼气前期的入门弟子。 眼下自己并未熟练掌握气化罡煞的本领,神念力量又孱弱,并不能够对付这种人。 更何况,这里还有可能是魔道中人的一个据点,木特使身份地位看起来并不低,说不定还会有之前中年男子那样的人物为他所驱使。 李柃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在周围转了几圈,仔细打探情况。 果然,木特使就在正堂一侧的屋里静坐,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义庄深处的左侧房间里,一名拥有着血腥气息的男子盘坐运功,头顶黑雾缭绕,似乎是炼煞的路数。 右侧房间有个干瘦老头,人已经睡下,周围好些陶盆,瓦罐模样的器皿嘶嘶有声,不少如同长蛇的猩红大蜈蚣在内躁动。 屋后一个杂物间模样的地方,却是有个四十上下,形容枯槁的男子。 他身上穿着平常民众的粗布衣裳,佝偻着身躯蹲在墙角,状如痴呆。 这似乎是义庄原本的看守,被魔道中人鹊巢鸠占之后,迷住心神,丢在这边。 这绝对是一个隐藏据点没错了,据李柃所知,义庄之类的地方向来都是异闻司关注的重点,但只要使用超凡手段,避过例常检查并不困难。 毕竟修士跑腿干活的不多,寻常搜检官差,捕快之流又没有那么容易看破他们,久而久之就会疏懒。 “按照他们的说法,三日之内就会在王城汇合,就是不知临时串联,还是要做别的什么。” “像这种暗中潜伏的魔道中人,更换据点应该不是什么新鲜事,如若这边的义庄价值已经利用殆尽,彻底抛弃也属正常。” “但这都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能否抓住机会围剿他们,应该看异闻司的。” 李柃当下准备离开,向异闻司举报这处邪恶窝点。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木特使点燃了油灯,摊开一张地图模样的事物看了起来。 李柃好奇飘了过去,浮在他头顶三尺观望。 那果然是地图,上面描绘着玄辛王城和大潾河沿岸大大小小三十余座城镇,百余个乡村的地形,用染料涂上了不同的标记。 大潾河流经玄洲多国,在玄辛境内又称粼江,是本国最为重要一条水脉,在地图上看,如同一个几字型的蛟龙屈身盘踞。 李柃一时半会看不出这代表着什么,但本能般感觉相当重要,于是加紧记忆,尽量加深印象。 木特使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口中喃喃自语:“南方战事已起,机会难得……” 李柃暗道:“南方战事?说的是玄辛国和渚元国的战争吗?两国修士都被集中过去,境内空虚,对他们而言,无论做什么都方便得多。” 但木特使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没有其他言语了。 他也不像有自言自语习惯的样子,并没有更多信息透露。 失望之际,李柃突然又见木特使从随身行囊里面掏出一物,仔细端详起来。 随着此物离开贴身处,不再被木特使自己身上的气机掩藏,一股似曾相识的清香弥漫,立刻在空气中散发开来。 李柃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紧紧盯住它,陡而变作惊喜。 竟是那种形似动物指骨的木枝! 和此前所见黄蜡沉不同的是,它的质感还带着几分暗哑,并没有那种如同蜡油浸润的通透光泽。 这是某种香木,并没有结为沉香。 沉香并非砍伐树木即可获得,而是需要混合树脂凝固所结,成因各有不同,但都和树脂密切相关。 此前李柃意外所得的那块,就是机缘巧合之下埋藏在地里所结的产物。 李柃在眼前这根形如动物指骨的木枝上面闻到了草木的芬芳,香魄数量并不多。 不过细嗅之下,仍然还是每一道香魄都拥有着堪比信灵香十倍的惊人效用。 李柃只寻到了几道,就感觉神念蠢蠢欲动起来。 “这玩意儿,得劲啊!” 这是他当下所知最为有利于增长神念的事物了,若把信灵香食香炼魂的成效标记为一,适合平常用度,此物的成效足足有十。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原生木枝。 按照李柃之前测试的经验,结香之后,它的香魄品质会得到蜕变,至少也是如同几日之前所得那块黄蜡沉的水准。 与其他香料合成调制,制作灵香,又将更进一步提升,到时候,恐怕成千上万倍于普通信灵香亦不止。 李柃暂时还不指望做到那一步,能够再得上次那样的黄蜡沉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眼下这根木枝自然散发的香魄不多,李柃也没有指望着能够依靠它修炼,但他从始至终都记得,自己想要的是整座森林,而非一棵树木。 既然再次获得线索,那就是得到了森林的去处,这又如何能让人不兴奋? “这些魔道中人极有可能随身携带此物,或许会与练功,饲魔相关!” “难道说,上次左百户提出的人命官司数量有差,是因为这种东西的影响?” “不过这样看来,他们是在不惜代价,利用天材地宝催化魔物成长,动机当真耐人寻味。” 这应该可以说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李柃深深看了木特使一眼,心中暗想。 第17章 魔指木 第二天夜里,李柃和九公主交颈而眠,神魂却已跑到异闻司兰台署的库房内查阅卷宗。 这是李柃最新发现的好地方,有许多涉及修士和奇人异事的记录可看,环境又清静。 增长见闻同样是他如今所渴求,决定以后除修炼,飙云之外,就到这里消磨时间。 今夜的异闻司有些冷清,似乎不少人手都因李柃昨晚的报讯调动起来,赶往泷河义庄围剿魔道去了。 李柃不知他们具体的行动时间,干脆留在司部,来个守株待兔。 他的灵体飘荡在摆放得井然有序的木架之间,不断用神识扫过上面挂着的标签木牌,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很快就发现了按照时间日期和案件性质加以分类的规律。 一番查阅,得以确认,自己发现的那个令牌是长洲尸仙宗的信物。 魔道四宗黄泉,幽魂,尸仙,白骨同出一源,信物也大同小异,但从周边纹饰可以看出派系区别。 “但愿长眠不复醒,留作泉台冥中仙……” “冥中……冥宗……” “无论怎样解释,都和那个宗门脱离不了干系。” 他猜测木特使等人是长洲尸仙宗的魔道,潜伏进来,想要在玄辛国兴风作浪。 这么一群人窜入王城,总不会是来观光旅游,说不定一不留神,连自己都要被卷入其中。 这并非被害妄想,而是历史上当真发生过的事情。 千年前,玄洲某个王国就因魔道作祟而毁灭,更加久远之前,相似惨剧也层出不穷。 所谓正邪不两立,绝不仅仅只是一句口号而已。 卷宗之中难免涉及到一些不忍言之事,率兽食人只是其一,采生折割,奸淫掳掠比比皆是。 这些掳掠之类并非凡人理解层面的奴役,而是摄魂夺魄,不得解脱的那种奴役。 和那些恶行比起来,乡绅黄德所犯罪孽简直不值一提,一般都是枭首示众,抄没家产了事。 这在异闻司的定罪标准当中,算是较轻的一种。 李柃很快就看到一个案例,有散修借助魔功祭炼法器,竟把人气血精元添作灯油,被他抓去的凡民个个都用奇蛊养着,持续折磨十数年,生不如死。 这在异闻司的标准中,同样不算什么,充其量只是戮害凡民的中等罪行,还比不上修炼魔功严重。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暗中修炼魔功也触犯了大修士们给低阶修士制定的法条,而且借鉴理论本身就已经罪同实践。 这是因为真正称得上重罪的,绝大部分都和神魂,道统有关,又或者涉及人数实在太多,动辄以百万千万来计算。 “怎么没有人头蜈的记录?” “这是一个尚未来得及归档的新品种,还是密级太高,不在这里存放?” 李柃在过往的卷宗里发现了曾经见到过的水猴,山魈,还有未曾见过的僵尸,毒人,血蝠,魔犬等怪物,但却没有发现任何与人头蜈关联的文字。 想了想,可能是后者的缘故。 李柃其实并不是太关心人头蜈,他真正在意的是那种香木。 它定是灵材无疑,看来还得再花一番功夫寻找。 一夜无话,又一夜,李柃再次前往异闻司,刚刚进门就闻到大批人马混杂在一起的气息。 “他们回来了,好像有所斩获!” 李柃心中暗喜,他竟然在大门附近闻到了木特使的气息! 当下进入里面转了一圈,发现木特使和那名稍年轻的部属尸体已经在停尸房里躺着了。 有人利用一种叫做冰石的不入流灵材做了简单的防腐处理,还清理掉了血迹,方便验视,如果不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还真像是在入睡。 得,又两个“长眠”了。 他们随身携带的事物在另外一个房间里面,全都作为物证妥善保管着。 毕竟是司部总舵,规矩还是要讲的,不太可能随意作为战利品处置掉,这要是在下面的分舵堂口,可能已经不知所踪了。 李柃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刀笔吏在总结这次行动的经过,物证清单中,赫然有一物在列:“魔指木……” 李柃一个激灵,几乎立刻断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魔指木……还真是粗暴直接啊,原来这物叫做魔指木么?” “不过,光知道名字还不行,得想个办法把它弄到手。” 单凭李柃自己,当然不易做到这种事情,但若能有合适的理由让老祖开口,想要将其从异闻司拿过来,甚至以后不断截胡,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 四月十六,也即是异闻司有所斩获的隔天之后。 醉仙楼内,丝竹悦耳,美酒飘香。 久未出门的李柃终于离开府邸,来此接受香事局上下官员的宴请。 裴侍郎对这次请客十分重视,早就提前包下这座酒楼里面最好的雅厅,甚至清空整层,只为招待李柃一人。 席间自有珍馐佳肴,美人陪侍,还有香事局上下的阿谀奉承。 他们都迫切希望和李柃打好关系,凭此获得更多来自仙门的支持。 李柃随意把玩着一串香木手链,前方是布置得精致华丽的舞台,一个个莲台里面摆着通明的灯烛,如同漫天星河。 人造的烟气弥漫,仿佛给整个大厅了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身姿婀娜的美姬们正随着乐曲翩翩起舞,螓首微抬,露出艳丽容颜。 她们尽皆穿着薄如蝉翼的罗衫,扭身旋踵间,玉肌香腻似要透出红纱。 诗曰:绡袖薄腕笼温玉,酒颜酡肋晕轻红,腰束素裙拖暖翠,眼涵秋水点星瞳。 曲尽回身,盈盈下拜,眼波犹注人。 “好!”李柃笑着称赞了一声。 香事局的官员们自是纷纷应和,也跟着赞叹起来。 裴侍郎道:“驸马爷,这些美人可都是鸿影楼新进的舞姬,不知可还入得您眼?” 李柃摇头笑叹道:“你呀,都说了不必破费,还搞这些花头。” 裴侍郎作痴呆状呵呵傻笑,一名局中官员替他解释:“驸马爷,我们裴大人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听到鸿影楼有这么一班新人,相信此楼的大名,您也听说过。” 李柃点了点头,鸿影楼的大名,他当然听说过。 他招了招手,对美姬们道:“你们都近前来。” 众美姬依言登上台阶,在靠近酒桌的空处站成一排。 李柃起身,背着手在周遭走了一圈,但觉阵阵气味袭入鼻间。 这远远不如神魂出窍之时纯粹,但没过一会儿,还是集中注意,成功具现出香质。 李柃看似随意走过一圈,便在当头几名妖娆美姬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骚气,这是类似麝香与狐臭混杂一体的古怪味道。 依照他相人的经验,凡有此味者尚有几分姿色,但性情上多为他所不喜,是狐媚子那一类型。 看来名头再大,也只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李柃顿时兴味索然。 于是摆了摆手,道:“你们舞乐俱佳,该赏。” 随行家奴招了招手,让侍者端了一小盘金瓜子过去,趾高气扬道:“一人抓一把罢,还不谢过驸马爷恩典?” 美姬们喜道:“谢驸马爷恩典。” 李柃看盘中还有剩余,道:“乐匠们也辛苦了,都该有赏,剩下的按人头平分了吧。” 待得众人千恩万谢,告退之后,裴侍郎便明白李柃并非矜持,而是当真对这些美姬没有兴趣。 虽然节省下了一大笔开销,但他半分都开心不起来,神色间不免有些惆怅。 福至心灵间,裴侍郎忽又眼中发亮,主动说道:“对了,驸马爷,前阵子提过的《万国风物志》一书,我已做好标注,还额外收集了相关典籍与游记,杂文。” “虽然只是初定的草稿,但也勉强可以一观了,过上一段时日,还有更加精细完善的版本。” 他招了招手,从旁边随身那里取过几部看起来品相不错的精装书册,捧到李柃面前。 李柃翻看了一下,笑着对他道:“你是有才学的,勤勉任事,我自会在老祖面前替你美言。” 裴侍郎喜出望外,忙道:“驸马爷……” 李柃摆了摆手:“这份礼,我就收下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醉仙楼出来,李柃下令打道回府,并在马车上就迫不及待的翻阅起裴侍郎的劳动成果。 看得出来,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竟已按照产地,品级,价值各条线索制作出了李柃所想要的查阅索引,质量甚至远超期望。 《万国风物志》是一整套丛书,全本大概有三十二部之多,篇幅达千余万字,可谓鸿篇巨著。 其中绝大部分记载的都是各国风土人情,想要从中提取有关香料的信息,难免费时费力。 但靠着香事局中一帮专才的帮助,裴侍郎硬是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拟了份草稿出来。 这也与他博闻强识,以前曾经读过此书有关。 临时抱佛脚找书来看,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是个人才啊,看来我以后想要著书立说,可以找他帮忙。” 虽然仙师们并不在乎普通凡香,但李柃作为香道大师,还是知道不少凡香之事的。 为往圣继绝学,是一种追求,也是一种使命。 总不可能当真因为“无用”就彻底抛弃吧? 按照索引翻阅手中书册,李柃发现,裴侍郎已经叫人把相关书页剪辑重订,做成方便参阅的简本了,他可以非常方便就根据地域条目查到各洲出产。 不久后,李柃就在元洲一册找到了有关魔指木的记载,这物竟然产自元洲,而非最初以为的长洲。 “有木黄枝,状如魔指,斫之有香,可滋阴魂……” 李柃轻声自语:“斫之有香,可滋阴魂……” 原来早就已经有前辈高人知晓此物功用,只是没有更进一步深入研究而已。 李柃看了一下有关此物的其他记载:“这还真的是只一种不入流品的灵材,不过玄洲地域不产,本土修士也极少利用,知之者甚少。” “需得有足够理由,才能让老祖和天云宗重视此物,却又不至于暴露我的底细。” 回去之后,李柃亲自带着书册来到含香阁,在桌前坐定,提笔写信。 有些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决定写一封长信,阐明各种灵材宝物对制作灵香的助益。 很早以前,李柃就向老祖索要过一些灵材来进行研究了,还曾吞服过几株奇花异草,但都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成效。 不过李柃相信,倘若这次返魂香真的能够立下奇功,再要一些灵材来进行研究也不难。 或许哪一些天材地宝之中,就有比魔指木还要更为有利自己食香炼魂的存在。 想到返魂香,李柃不禁也有些期待,按理说来,交上去足有小半个月了,若有大修士用过,应该会有反馈结果。 正好也是时候该交纳定例的信灵香了,他写完信后就传讯给黄云真人。 黄云真人很快回讯:“李柃,我也有事找你,正好你来联系,干脆说个分明。” 李柃道:“老祖请讲。” 黄云真人道:“这次过后,你不必再上贡信灵香了,交给别人去做吧。” 李柃闻言,不禁微怔。 黄云真人道:“你放心,这只是因返魂香对出窍阴神有大用,宗门希望你把更多心思花在它上面,以后每月上贡一百份返魂香即可,一应待遇只升不降。” 李柃恍然大悟,旋即却是喜悦。 天云宗的大修士们对待有用之人还是颇为宽厚的,既然说对元婴修士都有益处,那这般的安排就真的只是一种调整。 他们希望由别人接手信灵香的生产制造,让李柃投入到收益更大的返魂香上面去。 黄云真人很快又道:“鉴于你进献返魂香有功,宗内决定特别赏赐你一件防身宝物,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尽管开口,不坏规矩的前提下都尽量满足你。” 居然还有奖赏?这倒是个好机会。 李柃心中念头一闪而过,道:“请老祖代我上禀宗门,加大之前提及那些研究事宜的支持力度。” 第18章 神奇功效 听到李柃的话,黄云真人罕见的沉默了。 好一阵才道:“我说的尽量满足,是指正常用度,你若想要弄些法器和丹药来自用都还好说,研究之类就不要再提了,那根本是个无底洞。” 李柃道:“有品级的灵材暂时不敢想,不入流品的就好,那些可以靠世俗王朝去搜集。” 黄云真人道:“不入流亦非凡品,就你独享,别个不要用了?” 李柃道:“宗门一向赏罚分明,别个若要的话,尽管自己争取便是。” 黄云真人道:“倘若能够立竿见影出成果,那倒也就罢了,就是靠灵材把自己生生堆成筑基也算本事,但你都拿那些东西干什么去了?磨粉烧了!忒的败家!” “上次不是还夸我叫人省心么?”李柃暗自腹诽,连忙纠正道:“老祖,那叫试验,不叫‘磨粉烧了’……” 黄云真人道:“反正都一样。” 李柃一时语塞,都不知道怎么跟这老太太解释了。 想了想,李柃干脆道:“您刚才不是说宗门打算赐我防身宝物吗?干脆不要那宝物,折现算了。” 黄云真人闻言有些讶然:“连防身宝物都不要?” 李柃道:“不要。” 他很清楚现在真正有用的是什么。 再退几步来说,就算那些灵材的香魄并无大用,也不代表就真的无用。 它可以用来培养自己的妻子九公主,若她能够快速晋升到炼气中期甚至后期,自己的安全也更有保障。 甚至有些灵材,对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都大有好处。 自己虽然能够食香炼魂,但是肉身还孱弱得很,需要进补。 黄云真人道:“罢了,就如你所愿,跟宗里说说吧。” 顿了一下,又道:“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柃忙道:“老祖,我看王城里面也是有些灵材的,不妨叫各家各部先送些样品过来,等我试出哪些合用之后再来计较。” “以后我们也不能光顾着自用,弄些已经传开的信灵香和别个宗门交换灵材吧,反正都已经不必再保密了。” “我知修士都求神通伟力归于自身,这些凡俗买卖益处不大,但好歹有弟子和凡人代劳,还能回些本儿,将来若是做成了安稳营生,还能反哺宗门,这可是大好事呀。” 黄云真人想了想,终于还是应承道:“可以。” 旋即便结束了通讯。 李柃没来得及问老祖具体怎么执行,不过想来问也白问,老祖懒得管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多半还是落在自己头上。 但现在就连他都同样感觉自身修炼要紧,还是交给新成立的香事局为好。 翌日,李柃召来裴侍郎,把自己打算说了。 裴侍郎喜不自胜,忙道:“驸马爷请放心,您交给我的差事一定办妥!” 收集灵材……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权势啊! 香事局得了老祖法旨,有权从各家各部征用灵材级香料,这是多好的机会? 李柃道:“眼下仙师们都知道灵香有用,但说句老实话,用处也不是太大,充其量只能算是小用。” “若能从那些灵材之中发现大用,这会带来什么,你应该明白。” 裴侍郎道:“下官明白。” 李柃挥了挥手:“好了,你去准备吧。” 打发走裴侍郎,上次曾经露过面的筑基修士陆政接踵而至。 他是奉了法旨,前来这里和李尘交接的。 陆政依旧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飞进府里,看向李柃的神情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一见面就道:“不得了不得了,上面竟然对你如此看重。” 他啧啧有声,从随身携带的兜囊里面取出一物,对李柃道:“这是宗门给你的,一大堆灵材,甚至还有几件贵重的,用禁制封住了,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 那是个法器的行囊,李柃接了过来,神识探视之下,果然发现不少东西。 他把这个袋子交给闻讯赶来的九公主:“青丝,你来得正好,帮我打开看看。” 九公主知他是个凡人,代为打开了,然后帮忙核对。 一会儿后,清点完毕,李柃对陆政道:“陆前辈,没有问题,让你久等了。” 陆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催促李柃把这个月的贡品交给他,然后就离开了。 九公主看向李柃,带着几分惊讶道:“怎会有这么多的灵材?林林总总百来件了。” 李柃道:“这是上次进献返魂香的奖励,看起来那物深得大修士们关注。” 九公主喜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好极了!夫君除信灵香外,多出了返魂香的营生,过阵子又会再有生云香可以呈报上去,就是赐个修士前程都不在话下。” 李柃道:“哪有那么容易,强行把凡人擢为修士,那是真正的逆天改命。” 九公主道:“老祖不是已经允诺过,成就元婴之后就帮你淬炼凡骨么?” 李柃闻言笑笑,没有说话。 老祖是答应过这个不错,修士重诺,越高修为越敬畏因果,也没有道理无故反悔。 但修士的时间观念和凡人截然不同,谁知道是否自己寿终正寝都等不来老祖成就元婴? 由于涉及灵材,两人也没有叫来仆役帮忙,自己搬到含香阁内的房间里放好。 忙完之后,李柃再次看起了清单,对这次的结果深感满意。 天云宗并没有亏待他,所给的灵材足足有百件之多,当中还是颇有一些奇珍异宝的,在不入流品的灵材当中称得上极品了。 甚至还有两件是入了流品,正常情况下要筑基修士才能受用的下品灵材。 其中一种外形似薄荷的植物叶片名为紫脉叶,修士们常用它来提神醒脑,亦可在遭遇毒雾瘴气之类的时候口嚼解毒。 它的效用非常神奇,可解绝大部分气雾类毒质。 另外一种则是拥有着特殊红斑的玄参,闻起来有种参类常见的皂苷香。 这种东西必须百年以上年份才能称作灵材,千年以上才能入得流品。 不过李柃并没有优先对它们展开研究,而是打算先对付以前曾经收罗过的那些灵材。 看到李柃摆弄那些,九公主好奇问道:“夫君,你以前不是弄过这几种灵材来研究么?” 李柃随口道:“以前学艺未精,或许会有疏漏。” 其实是当时天赋异禀未能觉醒,不见香魄。 现在他的天赋已经觉醒,判断标准也更为明晰,那就是辨析香魄。 李柃最近总结出了一些关于香魄的规律。 万物都有气味,而香有其魄,可以把能够利用的香魄一概称之为活性,不能利用的则称之为惰性。 但是活性和惰性之间似乎又没有统一的标准,通过特定搭配和炮制手法可以将其激发出来,正如诸多凡品合成的信灵香那样。 他将要进行研究的重点,是摸索这些规律,从而真正掌握香魄的本质。 如此一来,研究效率已经变得极高,能够极大减少消耗。 “这次真的不用再败家了,研究过后还能留些自用,或者给青丝用……” 说话间,一个新的想法又蓦然浮了上来。 “但无论如何,外物始终都是外物……” “仙师们对支持研究兴趣寥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是否有某种办法,把它真正转为神通变化,甚至找寻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香来源?” “一个是外物,一个是归于己身的神通伟力,意义截然不同……”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抹消了。 …… “驸马爷,香事局的裴侍郎求见。” 八天后,驸马府,含香阁中,仆役向李柃禀报道。 “叫他进来吧。”李柃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裴侍郎最近成了驸马府的常客,陆续送来几批灵材样品,这次应该也是为着这事来的。 果不其然,裴侍郎进来拜见之后,就对他道:“驸马爷,新一批的样品送来了,还请过目。” 在李柃平常制香合香的大桌前,裴侍郎小心翼翼的把几个锦盒摆放在上面,然后打开。 锦盒已经用木格栅妥善的隔开,里面的事物顿时呈现在他面前,一件件灵材样品摆放得整整齐齐。 李柃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细嗅空中传来的气味,很快就被其中一缕牵挂已久的异香吸引了注意。 那是魔指木…… 终于到手了! “不错,这次又有几样未曾见过的新品种。” 李柃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深感满意。 裴侍郎道:“驸马爷满意,就是我们香事局上下的动力。” 李柃道:“你先回去吧,以后再接再厉。” 看着裴侍郎喜滋滋的离开,李柃召来仆役,吩咐自己专注制香,暂时不要来打搅,便关上门忙碌起来。 这几天,他成功找到了几种能够催发特异香魄,但是单独任何一种使用都没甚明显效果的存在,打算利用其为灵材,含有灵蕴的特性,充分发掘效用。 如若能够借此改进信灵香配方,那是再好不过。 不过很快,李柃就发现自己失败了。 盲目混搭的香料并不能够合成灵香,它们只是简单的交混在一起,无法完成融合和蜕变。 “没有全新香魄的诞生啊。”李柃轻叹一声,但却没有太失望。 事实上,如若这样随便混合一下搞搞就成功,那反而才奇怪了。 他对此早有准备,很快又用其他几样凡物香料调制起来。 他这一回决定不管其他灵材了,先行专攻魔指木,把它的香魄特性彻底搞明白再说。 这时,他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种香木……未能结香!” 沉香的关键在于树脂,而非木头。 有些则是属于真菌感染,需要配合一定条件才能造就出来。 李柃想了想上次见到的那块香,又再对比了一下手中的木枝,发现灵材不愧是灵材,单只手指大小的枝条都拥有着丰富的树脂,单凭自然的渗透就已经开始融入纤维。 “这怕是都已经有生成奇楠的潜质了。” 奇楠是沉香之中的极品,又称伽南香,琼脂。 通常在一大块极品沉香中,极少数精华才能称得上是奇楠,甚至根本没有。 手中这块,当然不可能存在奇楠,连已经结成的沉香都没有,属于性质尚未蜕变的木料。 如果把上次所见的那块黄蜡沉香魄效用视作一百,那么眼前这根充其量就是十。 尽管如此,也足有信灵香的十倍之多了。 而且,它的总量看起来还不低的样子。 李柃一狠心:“不管怎样,直接利用它替代信灵香中凡品沉香的部分,当成沉香来用!” 这有可能会导致失败,但也有可能,是质的蜕变! 这是无论如何都要踏出的一步,哪怕以后再得此物,也还是需要通过一些失败案例来参照对比。 于是马上行动起来。 一番忙碌之后,奇异的清香浮现,令得李柃精神都为之一振。 “好像变异了……” “这种香魄,当真前所未见!” 这一次的信灵香香魄,在感应之中似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看起来还有树脂般的琥珀质感,又似一条条的龙蛇虚影在空中翻腾,灵动了许多。 小心翼翼的摄入少许,剧烈的反应立时生了出来。 “这香魄……有百倍之效!” “真的成了!” 严格来说,并没有百倍之多,充其量只是八十来倍。 李柃为了方便快捷,并未严格依照信灵香的古方流程挑选时辰,做足规仪,品质难免有所下降。 但是依靠闻香异禀精细调控香魄合成,他还是做到了优秀以上的水准。 他知道自己还能做得更好,所以才会说有百倍之效。 这几乎就等同于上次在水猴老巢所得的香料成品了。 迫不及待的焚香,食香,炼魂,全套测试下来,最终确认,这种改进之后的信灵香,香魄数量竟然远超百万,达到了一百五十万之多。 这也意味着,单只一份,就让李柃的神念力量增长了足足三两。 更重要的,是作为材料之一的魔指木,消耗掉一份,就制作出了足足十份信灵香。 它的价值,远远超出预计! 第19章 尸仙邪修 数日后,含香阁中。 李柃神念驱物,把一块奇石摆件摄在空中稳定不动,发现自己的力量已然增长至三斤半之多。 “真是好东西啊,单只炼化这些改进之后的信灵香,就省却我年余之功!” “而且,这还远远未到极限。” “如若魔指木成功结香,甚至从外洲运来整树,剖出奇楠,可能还会有更加惊人的效果!” 放下奇石摆件,李柃把注意转回自身。 这时候他炼煞小有进展,不免开始考虑炼罡。 魂性本阴,达到一定程度可利用肉身阳刚加以平衡,然后再以神魂之力继续炼煞。 这就像走路,一脚支撑,一脚迈出,交替轮换着进行,蕴含着阴阳相生的大道理。 “是时候炼罡了,罡煞齐全,阴阳相济,融入精神,才能蜕变成为法力。” “这是通往筑基的道路。” 在炼气境的理论基础中,五行灵气区分为阴阳罡煞,同属于外。 与之对应的是神识神念,一虚一实,同样阴阳平衡,都属于内。 如此内外寰通,阴阳相济,如同太极混沌,才能修出法力。 李柃专门挑了白天的机会,在肉身状态入定运功,完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炼罡。 也不知道是否错觉,感觉精神清明了些,又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突然,李柃一怔,再次细细感应。 “不对!” 以前毫无概念,并不知情,这一下有所对比,立刻就发现了自身情况和玉册记载的不同。 “香魄竟似同时蕴含阴阳相济的性质,无需再行转化,难怪祭炼起来这么轻松!” 李柃惊喜之余,不禁猜测其原因。 可能和焚香炼化,本身就已经蕴含阳性有关,但更可能和自己神魂的特异性有关。 香魄只是一种刺激它的催化剂,而不是过去以为的香灵气。 李柃走出房间,来到院子后面,看了看四周,并无旁人,于是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精神之力所化的罡气上面。 这种力量与香煞交混,重新祭炼,拥有着更为凝实的性质。 “铮!” 随着心念流转,空中仿佛有剑光闪动,一道明晃晃的剑锋在指尖浮现。 它呈现出半透明的液体状,好似一把水剑,但是元气流转间,给人以锋芒毕露的感觉,全然没有寻常液体的柔软之感。 李柃手掐剑诀,全力将其祭出,如同飞剑版朝地面攻去。 一声闷响过后,泥地里赫然出现了如同利剑刺击的深洞。 这威力已经足以击穿凡胎肉身,有了几分剑修的风采,只是剑修要用五行罡煞祭炼剑气,增益其威能,非剑修不必如此讲究。 李柃暗自振奋:“罡煞化剑!我的攻击手段真的成型了!” …… 当夜,李柃神魂飚飞,享受自由自在的畅快。 然后如常来到异闻司,点卯般赶到那里看卷宗。 他最近翻阅了异闻司中不少卷宗,自感获益良多,愈发自觉的来这边报到了。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在外争执,空气鸣震,使得认真阅读的李柃都被惊动。 他不禁收起卷宗,飘了出去,结果就见几人匆匆从门口的走廊走过:“你们不去救,我自己去,都到这时候了,还废什么话!” “左百户,千万别冲动啊!” “是啊,袁百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还是等上头下令再作打算。” 众人七嘴八舌,听得李柃一阵迷糊,不过当头者却是个认识的人,正是那异闻司百户左忠良。 左忠良恼然道:“你们到底还有完没完?” “有种的跟我一起赶去涟河县救人,上峰怪罪下来,我左忠良一力承担就是,没种也少聒噪,碍手碍脚的,不当人子!” 李柃这才稍微明白过来,这左忠良竟然想私自出击救人。 这原本是要当地堂口或者机动人员响应的,但那边好像出了问题。 救人如救火,丝毫耽搁不得,他等不及了。 左忠良一番慷慨激昂,反把劝他的人说动:“好,老子也不管那么多,拼了!” “走走走,赶快!” 李柃心道:“涟河县离这边有百二三十里,等你们快马赶到,人都已经凉了。” 不过他还是小看了异闻司的底蕴,只见几人出去牵马,转眼功夫就从兜里掏出符纸,贴到马头上。 “那是……疾行符!” 随着一阵光芒浮现,众人腾身上马,战马嘶啸,得得飞奔,如同浮光掠影。 这速度,都得有上百里了,堪称顶级名马的水准。 李柃看了看天色,还没有到三更天,决定过去凑个热闹。 有句话叫做心怀利刃杀心自起,他今日刚刚掌握真正的力量,虽然没有什么杀心,但却下意识想要练练。 异闻司正和妖魔精怪交战,这岂不就是个机会? 不过他并不打算和左忠良等人一起,而是根据记忆中的地图越野而过,直线飞行。 这样可以不走大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用了疾行符的马匹仍然还是凡马,得乖乖在路上跑,哪有自己翻山越岭来得方便? 涟河县名义上距离王城百余里,但实际上,直线距离不足八十,李柃一番赶路之下,果真提前不少赶到。 天地茫茫,夜幕仿佛深沉黑渊笼罩,他也无从分辨具体方位。 不过李柃阅读卷宗多时,对异闻司人马习惯做法略有了解,也知道他们会在遇敌之时尽量避开居民区,前往城郊空地。 于是,他沿着城池边缘搜寻,果真发现一些痕迹。 他还看到了几具倒在地上,被砍掉了脑袋的身影,但却并不是人,而是一种面目狰狞,通体惨绿的怪物。 绿僵! 这是已经初具战力的僵尸成品! “非常新鲜的血腥味和腐尸臭,之前有人在这里打斗!” 又再往前赶了几里,就见几道黑影起伏,腾挪之间,刀光闪动。 双方趁着月色在河滩的空地上交战,其中一方是三名异闻司官差模样的武者,另外一方是绿僵。 绿僵不懂武技,撕咬起来全凭本能,完全没有章法,但却胜在力气奇大,而且数量足足有六具之多。 更为难缠的是,它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要害,任凭刀劈剑刺,只是流出些许腐烂脓血,很快干涸,不会像凡人那样严重影响战力。 人类一方带队首领是一名百户武官,看样子就是左忠良口中的袁百户。 他身穿锃亮的制式皮甲,战刀连劈,几乎把一头绿僵脖子斩断。 但对方还是歪着脑袋抓了过来,即便锋刃转动,把半边腐肉削下都无动于衷,全然不畏疼痛。 李柃之前所见那些绿僵身上有火焰灼烧,爆炸冲击的痕迹,便知道他们几乎已把符箓和火器耗尽,连气息都变得极其粗重,显然快要坚持不住。 “我的剑气才刚刚炼成,又没有学过杀招,不好对付这种怪物啊。” 如果是法器飞剑,巨大动能带着利刃斩击,能够轻松把这种怪物头颅砍下,但这种刚刚成型的剑气,还真做不到。 低阶修士都用实体剑器居多,甚至到了高阶也有法宝级别的宝剑,这并非没有缘由。 不过李柃神识一探,很快就发觉不远处还有一道气息潜伏,那是在夜色中追杀官差的魔道爪牙。 他似乎只是个半吊子的修士,身上灵光黯淡,也没有跳出去助阵,只是埋头控制怪物。 李柃毫不犹豫扑了过去,在其背后显圣实化,灵体如同披上了一层罡煞凝成的躯壳。 “什么?”那人大惊失色,下意识想要回头,但是李柃出手在先,所聚剑气瞬间就贯穿了他的脖子。 嗤啦一声,筋肉撕裂,血如泉涌中,邪修瞬间暴毙。 随着他的死亡,所有受到控制的绿僵齐齐一怔,体内阴煞混乱冲击,无头苍蝇般各自嘶吼和乱蹿。 给它们一定时间平息,还会恢复过来,凭借对新鲜血肉的饥渴无差别攻击身边生灵。 但异闻司人不是木头,而是身经百战的武功高手,当下抓住这个绝佳机会连连齐攻,片刻功夫就合力砍杀四具绿僵,大大减轻了压力。 李柃间胜局已定,也没有管他们,而是趁机摸走邪修行囊,悄然绕到对面河边查看战利品。 不一会儿,他就无奈摇头。 “又是一个精穷的,兜里净是些破烂,连信物都没有,记名弟子都没混上……” 他这时候已经知道,木特使那样的是骨干,都是炼气中期以上修为,奉命到各处传播道统,收集资粮。 寻常持有信物的是记名弟子,多是在当地招募,暗中发展的组织成员。 这种人就是最新发展的外围成员,有凡民也有散修,如若历练成才,甚至筑基,就会被接引到外洲去。 这也是仙魔冷战的一种形式。 就是不知,这些人究竟在这边潜伏多久,积攒下多少人马和势力。 如若全部发动起来,和正道仙门进行一场大战,还真有可能引发不小的动乱。 过了一会儿,那名百户果然带着两名手下把剩下的绿僵解决。 他们身上带伤,人也累得快要无法动弹,但却不敢在原地久留,草草查看了一下现场,就紧张兮兮的离开。 看他们的神色,似乎也被莫名出现的转折吓了一跳。 李柃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身,但是出手杀掉那名控制绿僵的邪修,就已经显露了几分痕迹,让人知道这里还有来路不明的第三方插手。 李柃心中一动,干脆跟着他们飞了过去。 他这时已经撤去罡煞变化,重新恢复灵体,几人丝毫不觉,回到城门口,继续往里走去。 不久之后,另外一边有个遍体鳞伤的人从街角走了出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几人连忙上去搀扶:“老关,你怎么样?” 这人穿着异闻司的皮甲,也是他们的同僚,之前受伤藏在一边。 “太……太好了……” “你们……没事。” 老关面色惨白,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眼见着已经不行。 “你一定要挺住啊!”百户在身上摸索,掏出药丸,往对方口中塞去。 可是老关的眼神越来越涣散,手臂软下,没了气机。 “头……”跟着百户的手下看了他一眼。 百户失望垂首,但没过一会儿又抬起来:“把他尸体处理掉。” 于是几人忙碌起来,利用一种火油当街焚尸。 李柃在旁边看了一眼,发现他们自己和死者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那是被僵尸爪牙所伤,严重的都已经开始溃烂流脓。 这里面蕴藏着尸毒,拥有一定传染性,难怪要及时处理。 得得得…… 马蹄声渐渐从远方传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处。 眼下正是宵禁时分,并没有意外,是左忠良等人来到。 左忠良看到袁百户等人,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老袁,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其他人呢?” 袁百户摇了摇头:“分头行动去了,我也不知道。” 左忠良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要结大阵,打大仗,尽量避免各自为战吗?” 袁百户身边的随从替他解释道:“魔道在各处乱放僵尸。” 左忠良道:“原来如此,黄供奉呢?” 袁百户道:“对方有特使一级的修士,引着到下游的野外去了。” 他说到这里,在左忠良等人身上瞄了一眼,神色微变:“你们怎么这么少人?” 左忠良身边的人道:“袁百户,左百户是自己跑出来的。” 袁百户叹气道:“老左,你糊涂啊!” 左忠良道:“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哈哈哈哈!”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旁边的上空响起,人影飘飞,如同大鸟落了下来,“说得对,都死到临头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是这座城里潜伏的尸仙宗弟子!”袁百户面色剧变,“难道说……” “你们那个供奉,已经被老子弄死了!” “害我折了辛辛苦苦攒起的绿僵,还有那些新丁,不把你们全部炼成僵尸,难消我心头之恨!” 那邪修正是袁百户之前所说的特使一级修士,目中凶芒毕露,恶狠狠的瞪着几人。 第20章 小辈,你很识相 “这回真的碰上硬茬了,老左,该怎么办?” 袁百户面露苦涩,不知是哭还是笑。 “你们走,我来拦住他!” 左忠良翻身上马,冲向邪修。 “少他娘的逞英雄,你对付不了他!” 几名异闻司官差猛的咬牙,骑马的骑马,跑步的跑步,紧紧追了上去。 在这一刹那,这些老卒们精气神意炽烈得仿佛要透体而出,在李柃的感应之中都显现出了朦胧的光华。 这个现象让李柃颇为惊异,这些凡人的精神意志都快赶得上修士了,不愧是异闻司中的精锐老卒,个个身经百战,已经历练出来。 转眼功夫,左忠良就骑着战马冲到邪修右前方,刀身斜摆,毫无烟火气的递出,刀光如虹。 邪修大怒:“不知死活!” 神念化罡,如同实体墙壁,排山倒海般往左忠良座下战马推去。 希律律! 战马哀鸣中,仿佛撞上墙壁,头一歪,就侧翻着摔了出去。 左忠良也因强大的惯性摔出。 但他凭着腰力维持平衡,手中刀芒再现。 清冽的罡锋使得整把战刀都裹上了一层银光,如同镀锌般锃亮,于空中劈斩而下。 邪修吃了一惊,下意识神念运转,罡风四溢中,淡淡的大盾虚影竖立身前。 哗啦! 银瓶乍破水浆迸! 清脆的破碎之声中,刀芒和盾影猛烈碰撞,同时炸开,化作点点星芒。 左忠良在半空持刀扑击,借着余势继续斩了下去。 邪修下盘空门大开,被划破右腿,当场鲜血飚射。 “刀气?”一旁观战的李柃心中讶然,“他竟然能够驾驭刀气?” 不过很快,他又察觉到了刀芒破碎的细节。 “原来如此,那是偏向于阳刚性质的刀罡,过刚易折,远远不及修士罡煞平衡的刚柔并济。” 想要元气实化,需得以罡煞炼形,调和阴阳,无论单独的炼罡或者炼煞都有各自缺陷。 此前李柃能够炼出香煞,也偏向于阴柔软绵,如同握成拳头打人。 而若他以炼罡起步,单纯的剑罡又存在着过刚易折的问题,而且并不容易塑造成为自己满意的形状,形成有效杀伤。 只有刚柔并济,才能有如今这般相对完美的罡煞化剑手段。 “这一手应该是他作为异人的天赋能力,相当于残缺的修士手段。” 李柃不免为左忠良感到可惜。 “如果他是真正的修士,这一击恐怕就已经把邪修双腿斩断了。” “不!” “如果他是真正的修士的话,完全可以空中借力,直接把对手拦腰斩断!” 念想间,邪修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往后退去。 几名异闻司人相继策马冲了上来,同样战刀拖划,近身之时猛然伸出。 邪修身上衣物是一件法器品级的防具,通体用特殊丝线织成,强韧非凡。 但即便如此,还是在战马冲锋的强大力量带动下应声而裂,触目惊心的伤口显露出来。 邪修好不容易避过了要害,却在身上再添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不禁又惊又怒,奋力跃起,宛如浮羽悬停在空中。 “你们这些凡人……” “去死吧!” 他身上烟尘滚滚,剧烈翻腾。 罡锋呼啸中,一股惨绿色的雾气向四面八方喷涌,片刻功夫就笼罩方圆十余丈。 几名异闻司老手反应极快,第一时间低头憋气,但袁百户三人身上带伤,还是闷哼一声,只感觉如同被人伤口撒盐般难受。 左忠良伸手入怀,掏出一枚药丸含在口中,复又冲向摔伤的战马,从骑鞍处拔下机弩,持在左手。 转眼功夫,冷箭朝邪修身躯袭了过去。 邪修恰把神念力量用老,悬浮的身躯开始坠落,不得不扭动起来躲避箭矢。 所有异闻司人见状,不约而同飞快撤退,一口气跑出毒雾范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左忠良道:“撤吧,趁他腿伤,你们先走,能逃掉一个是一个!” 袁百户看了他一眼:“那你自己小心点。” 其他人骑马过来,带上他们,消失在街角。 但在拐弯之后,立刻有人自觉换马,腾出一匹放在那里。 这是他们异闻司人的默契,虽然未必派得上用场。 邪修瘸着腿追了出来,受伤流血的脸面愈发狰狞:“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左忠良手臂一甩,镖梭激射而出,打断了他的话语。 邪修侧身躲开,恼羞成怒道:“你就这么想找死吗?那好,我成全你,杀掉你这个异人炼成僵尸,比那几个没用的废物值多了!” 说话之间,掌蕴绿芒,罡煞气团如同短矛般朝左忠良抛射过去。 嘭! 绿云扩散,数丈见方皆被浓重的毒雾所笼罩。 左忠良避之不及,吸到几口,纵是提前吃下辟毒丹也仍脚步微顿。 不过他还是奋力催刀,冲上前将其缠住。 邪修没有料到左忠良如此难缠,不得不祭炼罡煞,化作剑形接连劈斩。 左忠良一边招架,一边沉声道:“人命在你等魔道眼中,就只有炼成僵尸的价值吗?” 邪修哈哈大笑:“那当然,否则你们这些凡人还有什么用处?” 铮! 突然,剑形罡锋擦过战刀,落在左忠良身上。 锋利剑气毫不留情的劈开皮甲,在他肩膀上斩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大半个身躯都被染得血红。 伤口处,如同气泡的白沫剧烈升腾,转眼功夫就溃烂一大片。 左忠良额头立刻有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但却仍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继续战斗。 李柃见状,暗叹一声:“他或能抵挡炼气中期一时,但还是久守必失,难有奇迹发生啊……” “还是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李柃如今已经拥有一定的神念力量,更有罡煞化剑的手段,也正需要磨练,才能得以精进。 当下显圣,罡煞包裹灵体,在邪修身后呈现出了如同阴灵一般的形态。 左忠良和邪修同时察觉,大吃一惊。 左忠良即刻飞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行避开再说,后者急忙转身,一道罡锋猛然斩出。 在李柃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如同剑气的利刃贯穿了他的身躯。 李柃本来还想在背后出手干掉这人,但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凝聚罡煞的速度远远不如对方,如若只是最低级的那种游魂,或者血肉之躯,只怕这下就已经被干掉。 然而,李柃也并非全无准备,远超炼气的神魂出窍能力,还有如今这般的状态就是最大的倚仗。 邪修只见一团罡煞化形,人影凭空浮现,攻击过后全无实感,如同梦幻泡影,不由得整个人都呆住。 “阁……阁下是何方神圣?” 他冷汗一下就流了出来,以神识感应,内里既不是血肉之躯,也不是阴灵鬼魅,而是空荡荡的一片,恍若无物。 他只是炼气修士,完全无法察觉到出窍之后的灵体,这是来自元婴层次,高出了整整三个大境界的跨阶碾压! 转眼功夫,李柃罡煞所化的形体如同水体凝合,被他重新补全。 邪修眼瞳猛的一缩,更是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他心中惊惧震撼的程度犹胜凡人见鬼。 阴灵鬼魅之流位格远远不及元神,那只不过是肉身破灭之后,不得已假借外物寄托残魂的一种堕落存在。 魂灵残缺,不得不吸收各种各样的罡煞和元气,甚至精血元气以保全自身,将会使得灵体浑浊,成分愈发复杂。 当灵体不复原本纯粹的时候,阴灵鬼魅之流就相当于始终处在显圣实化的状态,披在灵体外层的那副躯壳和其紧紧结合。 最混杂者甚至呈现出犹如鬼火的形态,凡胎肉眼都能直接看见。 这种存在的本质已经极其低劣,比凡人父精母血所生的血肉之躯还要更加不利于证道。 但亦有高明者能够做到神出鬼没,常人根本无法察觉,还有各种障眼法,隐身术。 “这就算不是元婴高人,也是非常强大的鬼修前辈!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我能对付……” 邪修根据自己的认知作出判断,只感觉如堕冰窟。 “阁下?”李柃心中暗自奇怪,这个邪修的态度未免也太谦卑有礼了一些。 猛然醒悟过来,却是发现,对方竟然在微微颤抖。 他在恐惧?李柃念头一闪,忽的恍然大悟。 “这家伙,竟然把我认作前辈高人了!” 修为境界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之前,修士或许可以在肉身死亡之后以残魂凝聚罡煞,转为鬼修阴灵,但却绝对无法自主出窍。 神魂气息,灵体特征,这些同样无法辨认。 因为神魂是一种与寻常物质处在不同时空维度,堪称玄奥的存在,元婴化神同属元神大道,本质上就是在修炼神魂与精神。 自己的灵体,只有同样能够出窍的大修士才能察觉! 但就算大修士们当面,不知自己灵体和肉身联系的话,也只会以为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同阶道友。 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把这种出窍的灵体和一个凡人联想在一起。 “呵呵呵呵……”李柃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神识肆无忌惮的在对方身上上下扫过,模仿的是以前曾见那些修士们对待凡人平民的态度。 邪修感受着这种审视,非但没有翻脸,反而愈发谦卑。 就连之前外放的神识也赶紧收了起来。 身为魔道中人,他拥有着一个远超仙门弟子们的自觉,那就是强者为尊。 仙门弟子或许还有师门长辈照拂,道统传承看顾,即便稍微失礼,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但在魔道中人的观念中,这可是当真会死人的! 倒霉一些,甚至连干脆利落死掉都是解脱。 “小辈,你很识相……” 李柃神识传音中摆足上位者的姿态,无形之中震慑对方。 在邪修略显僵硬的神情中,宛如实质的剑锋显化,悄然伸向他的脖颈。 瞬息之间,全力突刺。 “但还是得死!” 在邪修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这支罡煞所化的利剑贯穿了他的喉咙,猝不及防之下,鲜血喷洒,身躯扑通一声倒地。 他死了。 不是死于李柃的偷袭,而是死于心中的敬畏。 思维限制了他的行动,根本来不及反抗。 “这种心态也能炼气?灵根俱全果然了不起啊。” 李柃轻轻一叹,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以如此方式解决。 按照对方的正常实力,就算一时半会没有找到自己的弱点,也可以逃走。 而若他想起火焰和雷罡烈阳之类的力量可以对付夜游神魂,甚至可以对自己造成威胁。 到那时,实战经验不足,神通手段又单调的自己,或许就只能落荒而逃了。 但转念一想,似乎又不怪这名邪修愚蠢。 魔道高人折磨神魂的手段多的是,肉身死亡远非终结。 相比之下,还是这种死法更划算一些。 他已经接连苦战,身负重伤,不会妄自尊大到主动招惹深不可测的前辈高人。 更何况,此前的攻击完全无效。 带着莫名的感慨,李柃目光转向一旁,却见左忠良早已逃离现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下还没有想好要怎么伪装自己的身份来历,出面与之交流容易露馅。 原本就是打算帮忙之后摆个高冷姿态,直接离开的,如此一来,倒是省却许多麻烦。 李柃毫无高人形象的祭运神念,搜刮了一下邪修的行囊,发现各种符箓丹药和器物若干。 令人失望的是,并没有找到那种魔指木,看来也不是每一个特使级别的魔道中人都带着这种东西。 又或者,他曾经拥有过此物,但却已经用完。 “他和木特使等人应该有所联系,是否还存在着指使他们的上线?” “异闻司的卷宗之中也有说明,怀疑是长洲尸仙宗的正式弟子统领他们,试图传播道统。” “这种事情一个人办不成,是需要发展势力,培养人手的,魔指木这种有用的东西,必定有所储备!” “如若找到那个人……” 带着这般的思绪,李柃无声撤去罡煞,恢复灵体,悄然离开。 第21章 本来面貌 “老左,你竟然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半个时辰后,袁百户等人匆匆赶回,见到左忠良和其他聚集过来的异闻司人马,不由得面露狂喜,难以置信。 左忠良顾不上他们,捂着肩膀对蹲在那里验视尸体的老者道:“宫老,你觉得那人究竟什么来历?” 宫老站起身,感叹道:“不知道,但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 左忠良道:“怎么说?” 宫老道:“你们来看这伤口,这魔道是没有丝毫反抗就被杀死的,出手者起码也得有炼气后期修为。” “但据你所说,他突然凭空出现,无论是阴灵鬼魅之流,还是能够瞒过魔道的障眼法,隐身术,都意味着可能是筑基以上……” 他说到这里,提及另外一事:“不知你是否曾听说,前段时日巡城卫办了一桩刺杀案。” 左忠良神色微动:“有所耳闻。” 宫老道:“最初巡城卫找不到人,还打算向我们求助,但后来又说不用,我打听了一下,才知是有神秘人物暗中相助。” 左忠良道:“半个月前有人传讯司部,告知泷河义庄之事,这才得以剿灭当地窝点。” 袁百户忍不住插嘴道:“我们今夜被人缠住,似乎也是不明人士暗助。” 宫老道:“通过这些线索不难确认,有神秘高人在暗中关注我们,或许是同一人,否则无法藏得那么严实。” “暂时可以认为,他偏向于友善立场,但身份来历不明,始终是个威胁,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左忠良和袁百户等人闻言都沉默了,好一阵才道:“是!” 宫老神色一肃,对众人道:“今夜歼灭此间魔道,全竟其功,是场大捷,但我部亦损失惨重,回去之后定要征调高手,加派人马,各分舵堂口的懒散迟钝也要严厉整顿!” 私下里却对左忠良和袁百户传音道:“你们过来,我有事交代。” 两人随宫老来到僻静处,问道:“宫老,什么事?” 宫老道:“最近魔道活动频繁,各处窝点相继暴露,看来是要有大动作。” “但这些按部就班应对即可,真正的威胁,反而还是这种人物。” 两人疑惑道:“之前不是说了吗?” 宫老道:“我怕军心动摇,没有直言,那人其实可能不止筑基!” 两人讶然:“不止筑基,那岂不就是说……” 宫老轻叹一声,无奈说道:“看来,有必要上报宗门了。” “但前辈高人们云游的云游,闭关的闭关,也不会太在意这边,你们要好自为之。” …… “涟河县大捷!异闻司侦破涟河僵尸案,击毙魔道传教特使及爪牙若干,现该县县城及周边乡里已基本肃清,安全无虞。” 驸马府中,李柃斜躺在散发清香的黄花梨摇椅上,一边吃着侍女喂到嘴边的蜜瓜,一边查阅邸报。 果不其然,已经有了昨夜之事的通告。 “太平文章!不知道的人看了,当真还要以为已经海晏河清。” 李柃面上浮现一丝讽色。 不过细品之下,却又发觉,这的确概括了当地的形势。 那里的魔道已经基本肃清。 “只是肃清一处容易,其他城池和郡县不知还有多少魔道隐匿。” “这两国烽烟一起,内防空虚,什么妖魔精怪跳出来了,说不定还要来王城搞事情啊!” 李柃想起在木特使那里所见的地图。 最开始时,他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如今想来,可能会和魔道潜伏的据点,或者想要谋取的目标有关。 玄辛国虽然不是什么大王朝,但却也有数千万人口,倘若加上各地瞒报的隐户或者如同驸马府中诸多奴仆下人那般的附庸,得往上亿去。 芸芸众生之中,有太多的生老病死,天灾人祸不为人知。 修士们不可能时刻关注凡人,倘若有什么魔道暗中谋害人命,炼制魔怪,招募弟子,要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被人发现。 李柃暗暗叹息间,忽见一道彩色云霞从院外飘来,如同霓虹。 李柃有些瞠目,讶然道:“这不是青丝炼化的蜃气云么,怎么变得如此花俏了?” “夫君,快来看啊,这蜃气云竟然可以变色!” 九公主从外面进来,颇为高兴的向李柃展示最新发现。 “我用变化法门试了一下,结果就成这样了,你看这多好玩?” 她把一大团如同棉花糖的云朵捏来捏去,改变形状之余,如同变色龙般变换不同的色彩。 “焚香生烟,凝而不散,可以剪分其缕……” “看来这蜃气云继承了这种凝聚的特性啊。” 李柃忍不住对九公主道:“这可不仅仅只是好玩而已,倘若有心,可以用来生成幻象,迷惑敌人。” 九公主道:“若说幻术,仙门里自有专门的神通法诀可以修持,多赖灵气和法力的变化,不必仰赖外物。” 李柃道:“那倒也是。” 九公主兴致高昂道:“正好趁着云煞绵柔改造一番,到时混合炼罡固化下来,对了,夫君,你说我该把它变成什么样子和颜色好?” 李柃道:“随便吧,你高兴就行。” 九公主来到摇椅旁,推着李柃的肩膀摇晃,不依道:“夫君你好敷衍啊,快帮我想想。” 李柃哭笑不得,他哪里知道这种事情? 好不容易胡诌了几个建议哄她,李柃受到启发,却是生出个莫名的思路。 神魂夜游的下一步是日游。 无论夜游,日游,本质上都是出窍的能力。 这个循序渐进持续强化,就能水到渠成,不用多操心。 修炼资粮方面,信灵香本身就可以保证基础供应,魔指木又有宗门和香事局那边可以利用,这个也需要耐心等待时机出现。 但是元婴境界所拥有的另外一项基本能力,要靠自己去探索。 那个能力,正是法相变化! 或许,是时候试试看了。 “修士炼气,两大要素是神念,罡煞。” “筑基之后是道体,法力。” “结丹境界则是真丹,洞天。” “而元婴境界,同样也有自己的关键要素,那就是出窍和法相!” “之前或许是给思维定势限制住了,觉得非要拥有法力或者元婴修为才能施展法相变化,但现在看来,既然我能以凡人境界出窍夜游,神魂本质绝不会逊于元婴,甚至可能还要更强。” “试试看总不会吃亏。” 当夜,李柃依例神魂出窍,没有急着前往异闻司,而是在王城东郊的一处河滩进行新的尝试。 他凝炼罡煞,在自己灵体周围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躯壳,如同捏人那样给自己塑造形体。 这是观想存神,法相变化的起步法门,与炼气境界罡煞化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与九公主祭炼云煞,控制其色彩变化的法门有所关联。 其关键,都是变化! 万法归一,底层都是相通的,所不同的是,元婴法相有大法力融入其中,从而沟通道蕴,驾驭法则! 李柃根本没有法力,只能寄望于神魂的禀赋特殊,或许可以像神魂出窍那样依靠本能来实现。 这就好比人要学习才能游泳,鱼儿却天生就会。 李柃耐心尝试了一阵之后,突然感觉有电芒涌遍全身。 微微的酥麻之中,灵体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奇妙变化。 肩膀部位好像有一阵阵鼓动,突然之间,一双手臂撑破表皮,从罡煞所化的身体里面伸了出来。 “嗯?” 肿胀的感觉再次传来,又是一双手臂! 紧接着,脖颈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顶着,不由自主的歪了歪,两侧各有一个肉包膨胀,呼吸之间,就多出了两个脖子和脑袋! 三头六臂,天人法相! 李柃陡然一震,尝试用神识外放的能力观察自身,这才发现,自己的灵体竟然不再浑蒙不清,呈现人形虚影的状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全身肌肤如玉晶莹,身上穿着一件精致的飞天云锦袄,清秀俊逸,器宇不凡。 四周云雾缭绕,香质具现,如同烟气弥漫,更似在身上批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长绫,如同仙神衣绶,随风飘摆。 “竟是这样一个童子天人?这面目,隐隐然神似穿越之前的孩提时啊,只是身为凡人时,皮肉,骨骼,气血都对相貌有所影响,不如现在完美。” 李柃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莫名的惊喜和感动。 “没有想到,我依旧还是我。” 正所谓相由心生,修士法相大多与自身根脚,心性和道途本源有关,故而丹破见我,修成元婴,也叫做还原本来面貌。 这是元神大能法身的雏形,也是作为智慧生灵内在灵魂的形象。 “一般而言,法相是以神、魔、龙、人、妖、兽、鬼、怪为主体,都是曾经生存于天地之间的生灵,伴随法宝器物,天地奇观等等异象,少数还能觉醒相应的神通与本领。” “我如今所化出的童子天人可以归类到神魔相中位格较高,潜力较大的其中一种法相。” 有句话叫做以貌取人,正如李柃的天赋异禀亦以香臭辨别善恶美丑,法相的外貌也可以看出许多东西。 至少,天下仙门,正道修士,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就会引以为盟友,拥有最基本的好感和信任。 年龄段多与寿元大限,心性之类相关。 童子之相昭示着李柃还年轻,实际上他以修士大限来算,可能还只是个婴儿,这从一身白玉般的婴儿肌肤可见一斑,但心性上已然成熟,中和之下,便是如今这般模样。 这是会随着自己状态变化的,说不定千百年后,就变成少年天人相了。 那些活了许久的老怪物,或者自身寿元接近大限的元婴修士,则有可能是白发老翁相,除非吃过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 飞天云锦袄,蝉翼素纱绫这些遮体衣物则是精神所化,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妙用,但却似与天赋异禀所具现出来的香魄息息相关,拥有着不凡的成长潜力。 至于为何会三头六臂,李柃一时半会无从解释,但从老祖所给的玉册可以知晓,这是内心深处渴盼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愿景,多为强悍,勇猛者所拥有的特质。 这并不见得是修士受肉身本能影响所表现出来的性格,而是灵魂内在,所以有时候会存在极大反差。 好比有些魁梧肌肉壮汉,内在其实是个温柔可爱的小女孩…… 这么说来,自己潜意识中竟然是个悍勇战将? “话说回来,久闻不知其臭,我还从来没有闻到过自身散发的气味,或许是潜意识中自动屏蔽了吧。” “这次看清自己元婴法相的形象,才算是照见自我,认识本真。” 就在这时,李柃突然想起一事。 “玉册所言,三头六臂相……有特殊天赋!” “而且还不是一种,而是两种,正是所谓的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实际上,就是六只手臂代表念头分化,掌控法力的能力无比精细,可以同时进行多线操作; 而三只头颅,更是拥有着三倍于常人以及自身正常状态的法力! “难怪说是高位格,倘若玉册所载不假,这简直就是开挂啊!” 李柃迫不及待试验一番,结果却没有丝毫反应,不由笑叹摇头。 “想多了,这种所谓天赋,实际上是法则所化,属于天地大道的加持,而非自身特质。” “我连法力都还没有,更没有达到元婴,沟通法则的地步,怎么可能会有?” “玉册所载应该不假,毕竟前辈高人们对法相的研究还是挺深入的,只有少部分罕见之物,比如我的天赋异禀和香道香魄才仍然未知。” “这么说来,最快筑基,最慢元婴,才能获得这些能力,如今只不过是一具看着唬人的躯壳而已。” “不管怎样,好歹也算是个潜力。” 李柃降落地面,尝试蹲身捡起一块石头。 实化的罡煞成为了这具法相的身躯,如同血肉那样填充,神念力量则是化为了这具身躯的力量,如同肉身状态,但却更加灵活机动。 这般的凭依,好像更为凝炼,更具实战意义。 第22章 复古大师 李柃尝试罡煞化形的深层变化,各种各样的事物在萦绕周身的烟雾之中具现来。 这本质上和云遁所用的变化原理相通,但李柃所用香魄是未知之物,拥有着融入神魂,操控自如的特性,远比预计之中还要更加得心应手。 片刻功夫,童子法相的手臂上就出现了刀枪剑戟和一面铜镜,其中主武器是双手持握的尖刃长戟。 一团云雾变化霞光,脚踏七彩祥云,更有金云化作披风,飘扬十余丈。 “神通本领没有,净搞胡里花俏……” “但还真别说,有点儿唬人的架势了,只是能靠嘴说千万别动手,一动手就得露馅。” 李柃笑叹自评,谁叫自己天赋异禀,低阶境界就拥有一些大修士的特质呢? 不过他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毕竟从开始修炼至今,满打满算,还不足两个月。 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做完这些,李柃念头一动,记忆下如今的这副形象,然后法相消失,恢复到虚无灵体的形态。 他先回了家里,在含香阁的一个房间中,找到事先准备好的几口大缸,准备做个白天不好进行的实验。 这些大缸已经被他叫人事先封死,木盖的边缘涂抹的是一种建筑所用的胶泥,制造出密闭空间。 他的灵体猛的往里一钻,在大缸里面看到的,是事先早已点燃,已经闷烧成灰的信灵香灰烬。 神识感应之中,烟气缈渺,充盈缸内,还能用闻香的天赋嗅到浓烈的气味凝而不散。 但是香魄并不得见,似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已经彻底消失。 “是穿透水缸散溢出去了,还是凭空不见?” 李柃思考着这个问题。 如果是前者,可以通过实验不断尝试能够封存和禁锢它们的环境,人为制造一个堪比洞天福地的修炼条件。 但如果是后者,就行不通。 紧接着,李柃又钻进另外几口大缸看了一下。 这些大缸都早已做好了标记,分别是在午、未、申、酉、戌、亥多个时辰点燃,之前特意在河边忙碌了一阵才回来,如今正好是子时。 通过这种方法,他终于确认,那些香魄会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向外散溢,然后渐至虚无。 也即是说,它既会穿透水缸,也会凭空不见。 “之前的思路,似乎行不通。” “不过《香乘》一书原序有载,《诗》、《礼》所称燔柴事天,萧焫供祭,蒸享苾芬,升香椒馨,达神明通幽隐,其来久远矣。” “这似乎昭示着,香可通幽,超越物质层面的屏障不足为奇。” “而且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物质看似有形,但本质还是空,拦不住也是正常的。” “但这种凭空消失的机理就有些莫名了,那些信灵香香魄究竟是变质了,从我感知中消失,还是进入另外一个时空维度?” “这又是截然不同的意义啊!” 李柃深深明白,如果是变质,不可利用,那么一切休提。 但如果是后者,那意味着…… 可以开创香火之道,因众生烧香点烛,多多益善! 前提是找到进入那个时空维度,得以汲取那些香魄的门路。 李柃钻进最后一口大缸,用事先准备好的火芽枝点燃已经在里面放好,但却尚未动用的信灵香,亲自守着它进行再次验证。 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见证完整的焚香,扩散,消失过程,和之前结果作对比。 李柃并没有把这些见诸于文字,而是在自己脑海深处记忆下来,准备将来再做其他尝试。 “这些小实验已经做到头了,接下来,要玩就玩大的。” “古人曾言,神仙升举形滞难脱,临行须焚名香百余觔以佐之,这或许是隐晦言死,但根据字面意思直白翻译就是神仙飞升身躯沉重,临行前需焚烧名香百余斤,借助烟气托举……” “还真他娘的会玩啊,一口气烧掉百余斤香料?” 李柃如今所想到的,是古代神怪志异当中的一些和香道有关的传说。 “不过隋炀帝时期,除夕夜在宫殿各院都堆上篝火,把沉香木和各种香料当柴烧,火焰高达数丈,香气数十里可闻。” “这一个晚上就能烧掉二百多车沉香木,二百多石香料,实属奢侈。” “我什么时候也巧立名目开个焚香盛会,烧它几百车沉香木试试看?” 李柃憧憬着,灵材暂时烧不起,凡材倒是可以尝试。 …… “焚香盛会?那是什么?” 第二天,李柃在家中品茶看书,顺便和妻子提及此事。 九公主好奇之极,向他打探详情。 李柃道:“燔柴烧香原本一体,古之先民不知提取香料,多以焚烧艾蒿椒桂之属取代,所以香文化实际上是从原始部落时代焚烧草木的做法发源而来,这在上古巫觋盛行,众生愚氓之时就已经有所体现。” 两个世界自有共同之处,凡民百姓利用香料的方式的确大同小异。 “这就不得不提及香料驱虫,辟邪,甚至治疗的功效了。” “有巢之前,先民居于洞穴,可抵御风霜雨雪和野兽。” “但是洞穴里面大多潮湿阴暗,又有可能藏着蛇虫鼠蚁,该怎么办?” 九公主想起信灵香的功效,不由道:“焚香?” 李柃道:“不错,就是焚香,准确来说,是用烟气去熏。” 《香乘》一书曾经记载信灵香的来源。 据传汉明帝时,真人燕济居三公山石窑中,苦毒蛇猛兽邪魔干犯,遂下山改居华阴县庵中。 栖息三年,忽有三道者投庵借宿,夜中谈及三公山石窑之好,奈有邪魔侵内。 一人道:“我有奇香,能救世人苦难,焚之道得自然玄妙,可升天界。” 真人得香,复入山中,坐烧此香毒,蛇猛兽悉皆遯默。 忽一日,道者散发背琴,虚空而来,将此香方写于石壁,乘风而去。 这里讲述的是一个神怪志异的故事,忽略故事背后道人散发背琴,虚空而来,把香方写于石壁的说辞,单看前面,分明就是原始时代的穴居之民都会做的事情。 李柃道:“最初之香,只是艾,椒等物,甚至随便哪里捡来的干柴枯草都算,目的是为烧出烟气,驱赶蛇虫鼠蚁,洁净环境。” “先民不知其理,但却本能的记住了燔柴烧香可以驱赶邪祟,并且将其完美的与部落时代的篝火,祭祀结合在一起。” “篝火,祭祀?”九公主听到了关键词。 李柃道:“不错,就是篝火和祭祀。” “香文化来自燔柴之礼,所谓燔柴,是一种古代的祭天仪式,将玉帛牺牲等物置于积薪而焚烧,从这里不难看出篝火文化的遗风,古人相信烧香点烛可以祈祷上苍,沟通神灵,玄辛国中的烧香祭祀之礼也由来已久。” “世间不乏拜火之教,民俗文化之中也多有篝火节日,其实都可以算是同出一源。” “这可以算是香文化的前身,后世开化之后,因人本能喜香而厌臭,逐渐发展出真正的香料,但也往往舍本逐末,重在其表,只关心香料香品散发出来的气味本身。” “随着香料品种的增加,香品香气越发丰富,或许后世某个时代,凡民都可以大规模制备香精香料香水等物,使得香气充盈四野,无所不在,但却反而忘却其根源,只是作为附庸风雅的玩物。” “但是……” “要讲高雅,就讲最高的雅。” “要玩复古,就复最古的古!” “刮什么粉子,当传家宝,忒的小家子气,佩香,熏香,香汤沐浴,香水喷身,更非劳苦大众所能顾及,真爷们就该燔柴事天,弘扬我远古部落祭祀文化!” 九公主恍然大悟,崇拜道:“夫君不愧是香道大师,说得好有道理!” “不过这事听起来就费钱,我们想要攒下这么多材料来办一场焚香盛会也不容易。” 李柃道:“以前没有香事局,对香木材料的开发也不够,所以看着难弄。” “但若从今开始多下功夫积攒,想来还是可以的。” 这件事情恐怕还得落在香事局上,利用这个机构才能方便收集材料。 当日下午,李柃果真把香事局的裴侍郎召来问话,提及筹办焚香盛会之事 裴侍郎闻言,神色有些莫名。 他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劲,但李柃是仙师册封的香道大师,极具权威,又哪里说得出反对的话语来。 终归还是自己见识少了,不知燔柴烧香这一事中隐藏了什么祭祀仪式或者沟通天地大道的秘辛。 斟酌一番,裴侍郎道:“应该还是能行的,市面上不好直接买到,就从各处征调一些,再征发民夫入山砍伐……” 李柃听了,有些过意不去:“我有一个提议。” 裴侍郎道:“驸马爷请讲。” 李柃道:“我把李氏香坊交给你们经营,今后若有涉及我这边的用度,就从里面支取吧。” 李柃知道,这其实还是占香事局的便宜,因为今后自己的用度,可能会很多,很多…… 但李氏香坊也并非全无资产,恰恰相反,李柃这些年来用心经营,已经凭借香皂,香水,熏香等等系列产品在达官贵人中间打开市场,并且成功掌握此世的香料文化话语权。 香事局官员得力的话,是完全可以垄断整个玄洲香料市场,并且源源不断从中获得丰厚收益的。 文化产业可是一种好买卖,相关文化兴盛起来,民间的商贾民众也会纷纷跟从,到时候以采香制香为生的人就多了。 当然,这些都是李柃过去十多年间搞出来的东西,后来干脆主动投献仙师,换了娇妻美妾,太平富贵。 裴侍郎闻言,恍然大悟,却是把这件事情误以为是李柃巧立名目,借机敛财了。 李氏香坊交给香事局? 香事局交给李氏还差不多! 不过,他乐意啊。 给李氏香坊办事,可比当香事局官员强多了。 李驸马是仙师跟前的红人,香事局因为什么而成立,他可不会弄错。 但这种事情不好点破,李驸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当下保证道:“还请驸马爷放心,您把此事交给我们来办,是我们香事局上下的荣幸,我们定在今年年底之前给您办妥。” 李柃问道:“大概能弄到多少?” 裴侍郎道:“怎么也得三百车香木,才能配得上府里的排场吧。” 李柃道:“三百车……”” 裴侍郎道:“裴某愿立军令状,最少三百车,而且都是正经的马车,一车拉足五百斤以上,绝不用骡车之类的糊弄。” “所用香木,也定是高脂沉香木,若需其他品种,可加上紫檀,花梨各品。” 李柃满意之极,点了点头:“对了,南边的香糖枫,也加几根吧,香事局原本就是督办此事的,弄来这些东西充抵上贡额度,我给你们销账。” 裴侍郎道:“多谢驸马爷体恤,如此一来,就免去十多车香柴了。” 他倒是个机灵的,这就给李柃所要的这些东西添上了一个香柴的名堂。 拿来当柴烧的香木,可不就是香柴吗? 李柃又道:“至于成品香料,有个二百石应该够了,半数用普通沉香和坊里所产信灵香,其他可用各类凡香,实在不行,桂枝,丁香,甘草,荔枝壳等物也是可以的。” 裴侍郎感动得都快要哭了,这是驸马爷担心属下们难办啊,怎么能让府里打算举办的焚香盛会如此穷酸,这会被人笑话的。 当即下定决心,要收罗到足够多的上好香料才行,二百石也不太够的样子,起码得三百石,才能体现得出香事局上下的办事能力。 不过这种事情就用不着再立状了,倒不是怕难以完成,而是驸马爷都已经开了金口,当下就驳掉,那叫瞎逞能。 还不如悄悄办成了,找机会弄个惊喜。 谈完这件事情,李柃又道:“对了,上次送来的灵材当中,魔指木,冷香果,银丝草,五灵花这几样有用,我准备上禀老祖,把它们列入贡品名单。” 诸事都已铺垫好,是时候来一波收割了。 第23章 玄辛国主 李柃所提及的几物中,只有魔指木是真正有用的,后面几者都是为混淆视听而添加。 老祖只关心改良之后的信灵香是否更加有用,若有大用,莫说让异闻司配合获取,就是派人去长洲砍伐此木都有几分可能,自然不会计较他多弄几份灵材。 裴侍郎道:“正要禀报驸马爷,我们已经在着手进行准备,只是别个都还好说,魔指木似乎不是本洲产物,并不好弄。” 李柃明知故问道:“上次是怎样得到?” 裴侍郎道:“是从异闻司征来。据我所知,他们库房里头大概还有四份,但异闻司人好像有些不满,推三阻四的寻借口不想给呀。” 四份! 李柃心中满意。 倘若能够把它们都弄到手,至少可以截下三份,增长足足十斤的神念力量! 剩下的做成改良成品提交,给上面一个交代,也不会吃亏。 万一老祖满意,真的派人去长洲砍树了呢? 当下道:“不想给是人之常情,他们辛辛苦苦到处卖命,好不容易才得来些许战利品,我们二话不说就弄走,怎么都说不过去。” 裴侍郎道:“那该如何是好?目前只知异闻司才能弄到那些东西。” “所以要和他们打好关系,不要仗着香事局有仙师法旨就盛气凌人,这样会一大堆人暗中使绊子的。”李柃道,“你代我联系一下异闻司高层,我在醉仙楼设个宴,亲自和他们沟通一下试试看。” 三天后,醉仙楼中,李柃和异闻司霍指挥使,马副指挥使,还有几名作陪的供奉长老,堂官宴饮笑谈。 这些都是异闻司中的首脑,真正的话事人,像那些实际办事的中坚力量,如千户,百户之流,还够不上资格同赴此宴。 席间李柃趁机道:“异闻司斩妖除魔,保境安民,实乃我玄辛国之柱石,在下对异闻司的诸位也是敬仰已久啊。” 众人呵呵笑了几声,不置可否。 马副指挥使半开玩笑道:“李驸马都说我们是国之柱石,裴侍郎却只顾着征用我们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战利品,这可不太厚道啊。” 霍指挥使道:“话不能这么说,李驸马和香事局的诸位也是奉了仙师法旨。” 裴侍郎忙道:“指挥使大人饶恕则个,实在是上头有令,不得不如此。” 李柃道:“诸位四处出击,干的是出生入死的差事,平白拿走你们辛苦所得的确说不过去,但仙师为了制香,传旨征调灵材也确有其事,并非在下和香事局拿着鸡毛当令箭。” 众人闻言,微微皱眉,这就是坚决执行,没得商量了啊。 但又听得李柃道:“为表歉意,我愿为诸位作保,向上面言明其中利害,减轻几分贵部负担。” “还有贵部所需用度,包括军械,人马,钱粮诸事,我李柃或许也能帮上几分小忙。” “再者,我所需要的灵材多与香品材料关联,又不见得是你们所必需,如若贵部想要用暂时派不上用场的事物换取些实用之物,可以来找香事局。” 李柃打算利用香事局征调灵材的便利,建立一个惠及国内朝野的灵材交易市场,从中赚取差价,也有丰厚利益。 到时候,怕是整个玄辛国的草莽散修江湖,都能加以干涉。 这种事情他一个人办不成,只能负责牵线搭桥,游说异闻司这样的强力机构来参与。 异闻司本来就有监察草莽的权责,这是一件大好事。 几人闻言,果然心动。 霍指挥使甚至当场表态道:“此事大有可为。” 得到了异闻司首脑的认可,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宴会刚刚结束,只字都没有提及的魔指木就被人送到驸马府。 李柃稍作检查,发现这次送来的魔指木品质大多和上次所得相差无几,但是其中一份似乎明显与众不同。 普通魔指木根据采伐时间呈现出青绿或者褐黄的颜色,油性在五分上下,表面看来略显暗哑,这一份却明显呈现出几分如同琥珀的澄明通透,如同有蜡油包裹在表面的木质纤维之上,掂量起来也更为沉重。 放在鼻下细嗅,有股奇异的清香袭来,似乎带着几分醒神的效果。 李柃天赋异禀,很快就发现了,这份灵材的含脂率竟达到一成以上。 “区别沉香木和沉香的其中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含脂率,按照药典的标准,固体析出物含量超过一成,就够得上五等沉香的标准了!” “这份魔指木,或许抵得上平常魔指木两三倍的效用!” 李柃当即优先使用此物调香,一番调配之后,成功制作出十份改良信灵香,试用之下,果真立刻就增长了一斤左右的神念力量。 一份魔指木大概可以制作十份信灵香,全部用掉,至少也是十斤的增幅。 再算上私下截留两份,各自拥有三斤上下的功效,总共可达十五六斤的增幅。 这将会是自己史无前例的神念暴涨! 李柃大受鼓舞,但既然异闻司已经表达了友好,也得帮忙办事。 他没有急着继续食香炼魂,一口气就用光这批改良香品,而是先往城郊一趟,专程觐见自己的丈人玄辛国主。 在一座装饰得金碧辉煌的行宫深处中,殿堂大门紧闭,幔帐重纱遮掩,无端显出几分莫名的冷清。 李柃被一名内侍引了进去,行至门口,那内侍就止步道:“驸马爷,您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李柃转头看了看四周,面露无奈:“王上不会又在……” 内侍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李柃明白了几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扣动大门上的铜环。 不久后,门缝打开,一名美艳宫女探出头来:“驸马爷快快请进。” 对方只披着件碎花浴袍,眼睛大胆盯着李柃,直勾勾的,充满耐人寻味的挑逗意味。 李柃只能默念和谐,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莺莺燕燕嬉戏欢腾,热闹非凡,和外面冷冷清清,只有寥寥一些守卫在外围站岗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一个利用地热环境造就的温泉暖宫,大大小小的洗浴池水雾升腾,形成了宛若人间仙境的奇景。 似乎是法阵禁制作用的缘故,明明已经到了五月天,墙边竟然还吹着如同寒冬腊月的冷风,这些冷风与温泉里面蒸腾上来的热气交汇在一起,形成了恰到好处的温度和湿度,伴随着淡淡的百花熏香,异常舒适。 “吹空调盖棉被,还真他娘的会享受。” 李柃心里暗叹,跟随在美艳宫女身后,寻找玄辛国主的身影。 他目光在四周巡弋,发现这里似乎正在举办一场狂欢宴会,王城中一些似曾相识的达官贵人和年轻子弟在此各自占据水池泡澡,有三五成群的自带姬妾或者宫中侍女在旁服侍。 水池边,尺许宽的石渠中,奇木所制的小舟载着各种各样的瓜果,佳肴,美酒流动,供人随意取用。 李柃的进入并没有惊动他们,因为大家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中,就算偶有走动和交流,也只是去和旁边池子里的其他人分享同乐,或者商谈自己感兴趣的吃喝玩乐话题。 过了一会儿,李柃终于在美艳宫女带领下来到暖宫深处,在一个巨大圆池里面看到了身形如同小山的玄辛国主。 目测他拥有着足足五百斤以上的重量,如同一堆肥油坐在池子里,约莫七八个自带圣光的宫女正娇笑着用自己嫩滑的肌肤给他擦拭洗浴,时不时相互泼水嬉戏,旁边则是十来个端着各式果盘,酒壶的侍者,清一色美艳妖娆。 但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里面至少得有小一半是男的吧? 跟旁边的宫女们同样穿这一身彩色薄纱,涂脂抹粉的作甚? 简直辣眼睛啊! “万物有灵,除了我丈人。” 李柃心中暗叹,忍受着天赋异禀所闻到的满堂腥臊酸臭,拱手行礼道:“小婿李柃参见大王。” “你是……哦,哦,李柃啊。” 玄辛国主身形如山,脸庞却堪称小巧精致,保养得颇好,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 他小鼻子小眼,一对颇有几分可笑的八字胡须在两边翘立,说不出的滑稽,挥动着足有常人腰身粗的手臂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寡人的好女婿看坐……算了,你到池子里来吧。” 李柃道:“我还是站着说话好了。” 玄辛国主有些不满道:“嗨,你这孩子,一年到头的不见人影,叫你多来走动也不肯,都说了自家人不要那么生分。” 但不满归不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身腥臊之中透出几分草木的清新,竟是平常王公贵族难得的真心话。 李柃很早以前就知道,玄辛国主当真是把女婿们看作自家人,并无疏远的。 各王子公主和驸马连襟们之间也和和气气,没甚勾心斗角。 造就这种奇景的并非良心,而是其他原因…… 撇开这些不提,玄辛国主本人也没甚治理国家的心思,整日吃饱喝足就顾着玩乐,时不时还呼朋引伴,与众同乐,竟然博了个宽厚仁君的美名。 他的身躯太肥胖了,这几年老减不下来,不知怎的,喜欢上了泡温泉。 仙门自有可助护肤的酥油,可令他长久泡在水池里面,利用浮力舒缓压力,结果乐不思蜀,干脆在城郊的这座荒山建立一座新行宫,赖着不走了。 李柃听说他患有消渴之症,最近几年眼睛愈发的不好使了,身体也越来越差。 不过说起来,这位丈人自幼荣华富贵,毕生都在享受着平常凡人所难想象的奢靡,还坐拥上百姬妾,千余宫女,生了一百多个儿女。 这辈子,当真值了,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样子。 “大王,我来此是想要向您讨份旨意,从国库调集军械钱粮若干,充实异闻司的。” 李柃大致把自己来此讨旨的目的说了一下,心里却不禁暗自感叹起来。 正常情况下,驸马怎敢向国主提这些事情? 这分明就是勾结外臣,私通军队,犯忌的大罪! 但在玄洲,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王朝气数未尽,就有贵族造反的事情。 所以,也就无所谓直说了。 “异闻司要军械钱粮,关你何事?”玄辛国主有些惊讶,但却只是纯粹的好奇。 “老祖命我收集灵材,改进香方,这事说不得要异闻司多多配合。对了,这是小婿近日所制的助情香,还有过去曾经献过的芬薰香,浴汤香若干,还请笑纳。” 李柃这次也不是空手而来,专门带了一堆王公贵族都喜欢的各类香品,当下从怀里掏出清单,供其验视。 心下却暗自叹息,《天宝遗事》记载了一段野史,说唐明皇正宠妃子,不视朝政,安禄山初承圣睠,因进助情花香百粒。 自己为办正事,竟然学了安禄山一回。 “你有心了,我就给你一份旨意吧,具体要用到多少,和那些主事的人商量着看。”玄辛国主挺好说话,但没有胡乱应承数额,而是让李柃去和主事之人商量。 那些官僚才是真正治理国家的人,对国库情况和战争形势,可比王公贵族们熟悉多了。 对李柃而言,正事到这里就办完了,当下准备随便拉拉家常,然后找借口离开。 突然,一种狐骚和万寿菊混杂的古怪气味袭来。 李柃目光不由转了过去,投在一个端着果盘,款款而来的美姬身上。 她身姿曼妙,步态妖娆,眉眼也颇为妩媚动人,细看之下,竟然褐发碧眼,带着几分异域的风情。 “这女子……”李柃皱了皱眉。 玄辛国主颇为得意道:“哈哈哈哈,这是下面人进奉给我的胡姬,是不是看起来就很骚?我告诉你啊,骚的玩儿起来才带劲!”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李柃无力吐槽,但突然间福至心灵,竟又从美姬身上闻到了一股淡不可闻的腐臭。 李柃一个激灵,猛然醒悟过来:“魔道中人?” 第24章 意外发现 这可真是不得了,玄辛国主身边竟然混进了魔道? “王城司和巡城卫干什么吃的?还有那些护法供奉,难道也没有察觉?” 李柃脑中思绪闪动,但很快却又释然。 “他们也不是神仙,最多只是一群修士,而且还是炼气境修士。” 他这时候才发现,与其说食香炼魂是自己最大的倚仗,倒不如说,这种闻香识人的本领才是。 虽然有时候要受注意力牵扯,无法及时兼顾周边一切,但认真起来,却能达至极深的感知层次。 这种能力,用来识别敌我实在太方便了。 李柃没有理会得意洋洋的玄辛国主,心中暗自思索起来。 “这看起来像是个凡人,但无论如何,单只她一个,想要做到这种事情绝无可能,背后应该还有幕后黑手。” “是否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隐藏的尸仙宗弟子?” 回到府中,李柃没有把这个发现告诉任何人,就连九公主问起,都只说去了丈人那里一趟,讨要些许军械钱粮。 直到夜里,才再探行宫。 结果发现,那美姬和其他宫女那样正常作息,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不过李柃并不气馁,因为他猜测,这女人是个并不轻易动用的暗子。 他一边寻找对方和外面联络通讯的方式,一边开始享用自己新制的那批信灵香。 结果短短五天过去,就成功把这批改良香品全部消化。 毫无意外,神念力量成功增长到了十八斤左右。 在这期间,李柃也没有忘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进献香方,向老祖展示自己这边努力的成果。 这一回,除了改良之后的信灵香,之前炼就的生云香也终于被他正式提交上去。 这是经九公主亲身试验,确定对炼气境弟子有用的产物,应该会有不小的价值。 他期待着,能够换来必要的支持。 …… 深夜,含香阁内的一个房间中。 精金飞剑凭空漂浮,如有隐形手臂托举。 李柃以神念持着它上下移动,旋即劈砍戳刺。 虽然动作略显僵滞,速度和力量也有所不足,但终归算是能够正经御剑了。 “只可惜,它是实体之物,并不方便随身携带。” 肉身状态下,或许还能搞个剑囊之类的法器,或者用其他方式随身携带。 神魂出窍之后,无法携带此物,成了一个问题。 但正常情况下,结丹境界的修士就可以在紫府之内开辟小洞天,连接虚空,把一些经过祭炼的事物收纳进去,也只有像自己这样的凡人才会产生这般的困扰。 不过李柃暂时还用不上这种东西,等到以后修为高深,拥有了其他神通本领,也不见得会再倚重这种不入流品的法器飞剑。 当下决定,好好修炼罡煞化剑之类的本领,以自身力量化为剑气,恐怕会更为方便。 一番尝试之后,李柃把飞剑放回兵器架,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子时了,当即往外飞去。 他再次来到郊外行宫,轻车熟路进了里面,暗中监视那美姬。 这美姬得宠,小有地位,并不和其他宫女姬妾混住,而是在单独的房间,这倒是方便了李柃。 对方已经睡下,李柃暗中观察一阵,确认并不是在假装之后,开始在房中游荡,四处细嗅各物,试图找出与尸仙宗关联线索。 但嗅着嗅着,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头。 “怎么好像很变态的样子……” 略带几分为难,看了看挂在前面木架上的贴身衣物,李柃最终还是没有凑上去,而是凭着强大的感知能力凭空分辨。 汗液,体香,熏香,皂香,胭脂水粉,泥尘,霉菌……诸多气味混杂其中。 突然,一股沉香,甘松,白芷等各物混合的气味传来,让因为尴尬而略显浮躁的李柃为之一振,精神也倏然抖擞起来。 “这是信灵香的气味,房间里面藏有信灵香?” 李柃沿着感应之中的香质循迹而去,在枕头底下发现了几条飘散出来的游丝,辨析之下,果真是信灵香的香魄! 这种东西,他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甚至可以从其散发香魄的数量和品质,辨认出这是自家李氏香坊甲字号作场出产的一等品信灵香。 天云宗把李柃亲自制作的信灵香定为特等品,其他工匠,学徒仿制的,分别是一至三等不等。 一等品算是品质较为优秀的成品了,也是如今宗门正在尝试量产的贡品之一。 上次老祖嘱咐李柃把时间精力放在返魂香,不用再亲自制作信灵香,除返魂香的确更受大修士们关注之外,也是因为这几年来已经培养出熟手,且生产工艺获得了较大突破,质量和产量都能有所保障。 出入此间的达官贵人颇多,有本事弄到量产成品的也不在少数,久而久之,或有在宫中积存。 但李柃实在没有想到,这美姬竟然会在暗中私藏此物。 “她要这香来做什么?” 李柃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又没能抓住脑海之中突然闪过的灵光,实在有点儿困惑。 “看来,这个谜底不等亲眼看到她使用此物,是难以揭晓了。” “但看她的样子,倘若无事发生,也不会贸然联系上线。” “说不得要制造点机会,刺激她主动联络才行。” 李柃思考了一下,发现许多计谋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发生偏差,不如简单粗暴一点,以灵体装神弄鬼,吓她一番。 李柃很快有了主意,开始准备起来。 片刻过后,美姬带着几分迷茫,睡眼惺忪的醒来。 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推了几下,从睡梦中唤醒,回过神,却是陡然一惊。 房中灯烛不知何时被点亮,一个人影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有内鬼,终止交易!” 这声音是李柃利用炼气境的小巧法门震动空气所生成,本质上和自然界中那些风雷之声没有区别,但他尚未熟练掌握此法,因此听起来略显失真。 美姬没有留意这细节,因为她还有些迷糊,陡然之间看到陌生人影出现在床头,更是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那人影已然消失不见。 “这是梦?” 美姬额头渗出了不少冷汗,暗自呓语道。 但定睛看去,桌上灯烛仍亮。 这并不是梦境或者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有人潜进了这个房间,当着自己的面说完那句话之后又凭空消失! 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你,你究竟是谁?” “你还在吗?” 李柃当然还在,只是撤销了蜃气云的变化,把人影重归虚无而已。 言多必失,他现在不好现身与之交流,刚才的一幕究竟意味着什么,全凭她自己去想象。 颤声询问了几句,全然没有得到回应,又不敢大声呼喊,引来关注,美姬面色不由得更显苍白,身躯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缩在被窝里面观察好一阵,仍然无事发生,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下来,查看房内门窗。 那些栓子完好无损,而且都在原位,不像被人从外打开过的样子。 犹豫好久,她终于做出一个令李柃大感满意的举动,那就是从枕头底下搜出锦盒,打开之后,一根根细长的褐黄棒香显露出来。 “她所用的信灵香竟然是经过加工的?” 李柃看到,不禁略感诧异。 这已经不是香坊出产的原物了,而是被融开之后,改造成为棒香的全新产品。 这是平常祭拜天地鬼神或者祖宗先人所用的香品,用细木棍作芯子,制成棒状,方便持握和插立,依据粗细长短,各有份量。 李柃简单目测了一下,里面总共有十来支,大概相当于一锭信灵香的份量。 “她要干什么?” 李柃略带几分疑惑,看着美姬从锦盒里面抽出一支香,就着油灯点燃。 玄洲境内早有祭祀文化流传,敬奉天地鬼神或者祖宗先人同样适用各种祭品和焚烧香烛纸钱的礼仪。 各种牺牲,陪葬之物,所用材料从金银玉器到陶俑竹木应有尽有,真正实现了品种丰富,丰俭由人。 但信灵香是祭神之物,可达天帝之灵,李柃也多用它进献仙师,自己则食香炼魂,还真从来没有想过用在其他领域。 他越看越觉不对劲,这美姬将信灵香点燃之后,竟双手持香,面西而拜,一连躬身行礼四次,口中念念有词,似在祈祷。 李柃飘浮在她身侧,看着这一番动作,心中大为惊异:“这是在拜鬼!” “竟然用信灵香拜鬼,简直乱来!” 他看着此女披头散发,就这么穿着一件亵衣,于深更半夜焚香祭拜,毫无诚心诚意,简直无语。 却见烟气袅袅,于房内升腾,随着她的祭拜,一阵宛若水波的涟漪在前方荡漾起来。 李柃心中暗惊,神念探照过去,毫无所察,仿佛此前发现的那些涟漪是只存在于脑海之中的幻觉。 但改用闻香天赋探查,却又能够闻到,一股类似香烛纸钱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 “无法用肉眼所见和神识感知的存在回应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李柃内心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突然福至心灵,用自己那观想气味,具现香质的能力进行更加细致入微的探查。 这一回,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个朦胧的人影浮现。 那人影不知是何身份来历,甚至是男是女,是神是鬼都无法辨别,只能确认,信灵香焚燃之际,四周似有热气升腾,虚空扭曲,形成了奇异的场域。 这个场域似乎处在极其深层的高层维度,连通着房间和遥远未知之处的某个神秘所在。 李柃没有听到美姬的祈祷之声,但却如同本能,感应到了那些香质和香魄的震动与变化。 虚空浩大,如同空谷传声:“神秘……报讯……终止交易!” “她在禀报刚才的事情?” “知道了!”那凭空出现的人影耐心听完美姬的祈祷,未见任何指示,只是简单回应了三个字。 转眼间,香烛纸钱的气味就从房中消失,人影也彻底消失无踪。 随着对方的离开,房间里面,热气升腾导致虚空扭曲,形成奇异场域的现象也渐渐趋于平静,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美姬似乎无法判断对方的出现与消失,延迟了许久,直至手中信灵香都快要烧完,方才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李柃注意到,她面上露出了困惑和不安的神色,似是因为事情并未得到解决而心有不甘,但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敢再次取出棒香,重新祈祷一次。 李柃看着她熄灭灯火,重新躺下,犹自辗转难眠,不禁陷入思索。 “刚才出现的究竟是神是鬼?” “但无论如何,修仙世界里,神鬼之说都是愚民百姓的迷信,那些不过是修士修炼有成,成就阳神天仙与或者鬼仙的大能!” “未成之前,更是寻常神灵与鬼修,旁门左道而已!” “不过,他们利用信灵香祈祷响应,彼此联络的手段究竟是怎么回事,信灵香竟然还有这等功效?” 这事就连李柃自己都不知道,天云宗的仙师们也从来没有提到过。 这应该是最近才被那些魔道研发出来妙用,倘若天云宗的仙师们知道的话,对信灵香的价值评价将会更高,也不会作出让自己优先研究返魂香,不必再管信灵香的决定。 李柃回忆着刚才的细节:“对方出现的瞬间,我闻到了浓烈的香烛纸钱气息,像极了平常百姓烧香点烛的环境,其中甚至还散溢出一些香魄,只是性质远远不如信灵香的香魄灵动,无法吸收利用而已。” “这是否意味着,我此前关于香火成神之道的猜测是对的,虚空混沌之中存在某种高出现实物质世界的所在,那些香魄其实并非变质,而是上达此间?” “若我能掌握这种祈祷和响应的法门,乃至打开通道,汲取香魄,那是否意味着,可以吸收别人祈祷敬拜之时所燃的香魄?” 他思绪如潮,一下想到了很多很多。 “这里面似乎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啊……” 第25章 氿口镇 足足整个五月中旬,李柃都在出窍夜游,从美姬身边搜寻有用线索,但翻遍整个房间和行宫内外依旧无果。 李柃思索起来:“现在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直接跑到老丈人面前,跟他说你那美姬看起来带劲,送我玩玩罢,以他尿性,说不定欣然答应。” 李柃想到这里,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某种意义而言,玄辛国主还真挺好说话的。 “不过这个上策大可不必。” “这么一个大活人弄过来始终是个麻烦,还有可能引来魔道注意。” “中策是向异闻司举报,自己坐享其成。” “但异闻司早已暗中警惕报讯人,同样有可能节外生枝。” “下策则是继续监视这女人,但是她睡觉时我在头顶飘着,她卸妆时我在背后飘着,她换衣时我在门外飘着……知道的人都说是监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耍流氓呢。” 李柃感觉,为获秘密,付出一定时间精力和耐心并不为过,但是节操丢尽,始终不是什么好事。 “男女有别啊,要是换成男的就没有那么尴尬了……不对,若是换成男的,反而更尴尬吧?” 上中下三策都有弊端,李柃不得不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再想其他办法。 他回忆着这些时日以来的监视成果,突然想到,十五那日,她再次祈祷,提及“例常禀报”。 “这么看来,她要么是初五,十五,廿五主动联络一次,要么就是每月十五。” “她手里头的信灵香至少还可以再坚持三个月,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有人与之接头,补充香品,说不得还是要落在点香一事上面。” “争取在她下次那么做时追踪场域,找到响应祈祷的存在!” “不过补充香品,也可作为一个候选的线索,前者失败,后者立刻就可以补上,这样才能有备无患。” 具体的做法,当然是借助返魂香。 李柃决定,当美姬再次引来那存在降临时,自己也在附近点燃返魂香,引导大团香魄送入其中! 接连两次都没有丝毫察觉,那存在的修为层次应该没有达到元婴,只要找到,就能过去直接监视它。 又一日,李柃找了个借口前往行宫探望国主,晚上再行出窍,把自己丢在附近草丛里的事物搬运至美姬所住的庭院。 这里是女眷住所,坐镇行宫的修士不便看顾,倒是方便他行事。 果然不出所料,廿五日深夜,美姬点香祷告,再次联系上了远方的神秘存在。 李柃连忙在后院墙根处点燃返魂香,然后催动其中香魄往里面赶。 返魂香的香魄虽然不易为神魂所融炼,但却拥有着发散极快的特性,这一下功夫就已经飘散至不知何处了。 好在整个祈祷过程不长,美姬这边停下之后,他就把点燃的返魂香整个扔进水池里碾碎,来个毁灭痕迹。 散溢的香魄已经颇多,到处都可以闻到这种气味,接下来就是考验天赋能力的时候了。 李柃开始尝试在方圆数百里的范围内寻找目标,那是除这座行宫之外,第二处香魄集中的地方。 一番对比之后,李柃陡然剧震。 “真的找到了,在西南方向!” 幸运的是,感应之中的那处地方距离王城只有百余里。 李柃沿着河流往那边飞去,很快便发现,处在上次涟河县上游的一个城镇里。 他回忆了一下以前看过的地图:“这地方,似乎叫做氿口镇?” 夜幕下的氿口镇静谧安详,看不出有魔道潜伏的痕迹,李柃所感知的腐臭血腥也多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投映,未见其人,并不见得能够凭空闻到,因此只能进了大街,漫无目的四处搜寻。 由于并无持续点燃的返魂香帮助,通过虚空穿梭至此的香魄已经扩散开来,如同雾气弥漫在整个城镇,一时半会,竟然无法准确锁定目标。 不过都到了这时候,李柃反而不急。 他读过异闻司的卷宗,知道魔道潜伏都很有耐性,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四处挪窝。 突然,李柃闻到一股极淡的腐尸臭,循迹而去,来到一座高门大户内,立刻浓厚起来。 这里看起来是当地乡绅土豪的宅邸,夜深人静,一片平和,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在李柃的感知之下无所遁形。 很快,他就在这处宅邸后院的一处地窖内看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 只见数丈见方的狭小空间内,约莫百余之数的人头蜈,紫僵,白僵,绿僵,水猴,山魈等各类尸魔摩肩接踵,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而在地窖上方,西侧后院的一个厢房内,有人借着油灯照映,正在处理一具躺在桌台上面的少女尸体。 不难看出的,这是一个溺水的受害者,身躯都已经开始浮肿,手脚,肩胛,腰腹各处皆有紧缚过后的淤青,是被人用绳子绑住之后,投入水中活活淹死。 桌前忙碌的是一名年过花甲的老者,头发已经枯白,但是手臂仍然极稳,如同醉心于技艺的工匠,为台面上的少女剖开胸肺,灌注一种如同墨汁的黑油,然后用褐色的粗线重新缝合。 他所用工具不多,但是样样精品,竟然都是蕴含着一定灵力的法器。 那种黑油同样并不寻常,不久之后,就使得少女全身肌肤开始变得青紫起来,但是僵硬的姿势反而开始柔和。 随着一股阴冷的气流在四周弥漫,整个房间的墙壁都布上了如同冰霜的白雾。 陡然间,瞪得大大的眼珠动了一下,那死去少女竟然像是活了过来一般,露出狰狞的怨恨神情。 老者似乎对此司空见惯,并没有理会,只是拉动旁边一根绳索,招来两名守在外面的年轻弟子。 “把它搬出去,泡在十九号尸罐里。” “是!”两名年轻弟子应了一声,即刻连着竹席把少女抬向另外一个地窖。 李柃跟过去看了一下,心情沉重之极。 这里竟然藏着足足三十来个可以装得下成年人的大陶罐,里面泡满了如同血水的浑浊液体,浓厚的酸腐和血腥郁积,令人作呕。 “魔道诸宗,冥宗最恶,难怪臭名远扬!” 李柃带着怒意继续探寻这个魔道窝点,共发现不逊木特使的气机深沉者三人,其中一人是刚才见过的老者,另外一人是个身高七尺的魁梧大汉,身形似个铁塔,全身肌肤青紫,似乎修炼了一门尸毒炼体的邪功。 “他擅长的应该是类似横练功夫的炼尸法诀,但是效果更胜许多,面对等闲刀剑甚至法器都能刀枪不入。” 李柃对此人生出了深深的忌惮,因为他现在力量不足,只适合偷袭,并不适合对付这种人。 最后一个气机深沉,值得注意者却是个相貌柔美的年轻女子,看起来比自己略小,和九公主差不多年纪。 李柃发现这女子时,她正在内院大屋的床铺上盘腿运功,如同云雾的血色光芒萦绕周身。 李柃隔着窗户感应了一下,发现她的气息极其深沉而且雄厚,给人的感觉竟然不逊于炼气后期的邋遢道人祝明。 但让人颇感困惑的是,靠近之后,仍然没有闻到尸仙宗弟子所独有的腐尸臭,反而有种如同腥甜之中混杂着夜来香的浓烈异香,仿佛令人精神都要为之昏沉。 李柃担心神识窥探过度会引起对方警觉,只用闻香识人的天赋异禀去感知,深深记下了这种气味的质感,心中暗想道:“难道她不是尸仙宗弟子?” “但若不是尸仙宗弟子的话,为何会跟这些人在一起?” 尸仙宗上下都是惯常炼尸的,祭炼的灵气以阴腐性质居多,常年跟尸体打交道也容易沾染上尸臭味,非常容易分辨。 突然,李柃想起一事:“难道,这是个幽魂宗人?” 尸仙,幽魂二宗向来结盟,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叫做亲密无间,在仙门修士眼中却叫做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两宗同出一源,彼此道途恰如阴阳二极,多有互补而少冲突,自创立以来就好得蜜里调油,甚至还经常联姻,彼此互换各类资源。 若说尸仙宗和白骨宗,乃至黄泉宗之间都可能存有嫌隙,经常勾心斗角,这两宗弟子却有着连正道宗门都要为之惊叹的友好,这在整个魔道邪修的阵营绝对称得上是另类。 “尸仙,幽魂……” 李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萦绕此女周身的血雾,竟似在其深处隐隐发现了一些模糊的身影,如有阴灵寄居于其中。 “还真的是幽魂宗人!” “这似乎是异闻司卷宗提到过的血煞魔云,同时拥有着腐蚀血肉和精神的虚实二相属性!” “这简直就是敲骨吸髓!” “剥夺了凡人的性命,拿其尸骸祭炼魔怪不说,竟然连神魂都不放过……” 李柃怀着沉重的心情,继续把这一处魔道据点的具体情况查清,共发现疑似炼气中后期以上者三人,前期或者新丁十人,各类魔怪一百五十余头,疑似家丁,仆役,爪牙者上百口人,库房中甚至还暗藏了一些军械。 这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若非李柃拥有神魂出窍的手段,能够避过他们耳目和感知,绝不可能轻易进来,探查得如此详尽。 但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寻遍整个宅邸,仍然还是没有发现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 “难道我要找的那个神秘存在,就是刚才所见那女子?” “她所修炼的似乎是幽魂宗的法门,可以把受害者残魂转化成为血煞阴灵,为自己所驱使,若说还有什么淫祀供奉,驾驭阴鬼的法门,不足为奇。” 这个世界是有鬼修的,神道秘法也早有萌芽,只是不成气候而已,毕竟成仙证道才是主流,意同天心,自在逍遥才是正途。 李柃怀疑那女子,是因为这些功法之间牵扯极深,都是可以相互旁通和辅助的法门,甚至经常有阴灵鬼祟之流冒充神灵,引导淫祀,欺骗无知百姓供奉自己,然后得享其香火愿力壮大己身。 自己的信灵香似乎成为了一种极佳的沟通媒介,被利用起来,甚至开发出了祈祷传讯的用途。 在李柃思考时,大屋里面那女子结束了运功,走出来吩咐了什么,即刻有下人去地窖那边请来老者。 李柃精神一振,跟着女子来到正堂,听他们商谈。 “林姑娘,你召老朽前来,可是为了明日祭祀之事?” 不久之后,老者赶来,简单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 “不错,尤老,一切可都安排妥当?”那林姑娘开口询问道。 她长相柔美,声音也颇为糯软,若非看到练功之时血煞缠身,阴灵显现的气象,很难叫人相信是摄魂夺魄的女魔头。 尤老道:“放心吧,已经多次举办,自有章程可依。”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无得意道:“此间乡民早已对河中水怪接连吃人是江神发怒的说法深信不疑,即便玄辛国朝廷多次整肃,私下祭祀仍然不绝,至今大粼江神传承已有近万年矣。” 林姑娘淡淡一笑,道:“百姓愚昧,这是我们的机会。” 尤老却是摇头笑叹,道:“百姓倒也并非当真愚昧,根本原因,还是弱小。” 林姑娘目光微动:“哦?” 尤老道:“只有弱小,才会紧紧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不放,即便偶有聪明智慧,仍然鼠目寸光,只求眼前消解。” “我们拥有主宰沿岸城池福祸,生杀予夺的权柄,他们真信也好,假信也罢,都得献出牺牲来祭祀,甚至在前人撤离此间,难以顾及的年月里,仍有乡绅土豪自发组织,百姓拥护,延续风俗习惯千百年,使得传承不致断绝。” “那些所谓正道并非万能,也不可能总是紧盯着地方不放,只能听之任之,毕竟祈雨也好,消灾也罢,都是百姓的需求,他们无法满足,就只能放任,若非如此,反而才要被斥为邪魔,而我等成为救星。” “大粼江神,祭祀,风俗……” 李柃闻言,心中剧震,突然想起一事。 他终于知道,此前所见的那个神秘存在究竟是什么根脚了。 就在李柃心情激荡之际,林姑娘突然神色一变:“谁?” 第26章 除魔 林姑娘喝问之中似乎带着灵元,血光震荡,如有无形音波在四周传递。 李柃吃了一惊,发现虚空中似有滚滚洪流汹涌而来,强大的威能撼人心魄。 不过他很快就放下心来,因为这股血光看起来吓人,但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威力,很快从自己灵体穿过,连清风拂面都称不上,充其量一场幻影。 他真正在意的,是那林姑娘好像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这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按照李柃从玉册之中所得的知识,这种灵体正式名称应是灵魄,乃是介于神魂和真灵之间的中阴之身。 此阴是色、受、想、行、识之五阴,未断三界内见思二惑,一经受生,犹有所迷,故云隔阴之迷。 如若说梦中之阴为生中阴,残魂犹存则为死中阴,神魂出窍之灵体,却是介于两者之间。 此等境界带着生死之间的大奥秘,既拥有神通法力,能施展阴阳变化,又如阴灵鬼祟畏惧阳光,火焰,但和真正阴灵鬼祟的区别是,并非身带阴煞,受到实质的伤害,而是识想之变。 用大白话来解释此间所谓的识想,涉及到潜意识的领域,更涉及到精神干涉物质的终极奥秘。 神魂出窍之后,意识中怕火,怕光,便真的怕了,但有朝一日,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必怕,那就不怕。 怕与不怕,可能如同天壤之别,但也有可能,只在一念之间,这是达到日游境界的性质之变,远比鬼修凝炼阳气来得玄妙。 真灵本质为有情众生最重要之物,一点灵光衍生自我,是为精神核心,然而意志,情感,记忆诸多功能犹在真灵表层,这些和魂魄共同构成了神魂的本质,修炼到一定地步便要化作元婴,元婴大成,便是元神。 可以认为,这种能够出窍的灵体就是精神意志的寄托之物,只是李柃没有元婴境界的修为,如若有,立刻就要化为元婴,凝炼罡煞,融入法力,则是真正的法相。 如此高位格之物潜隐虚空,修为境界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之人绝无可能发现,这根本不是阴灵鬼祟之流可比的。 李柃暗想道:“除非她和我一样天赋异禀,或者也是个异人,拥有某种源自大能高手的血脉能力!” “林姑娘,怎么了?” 尤老略微失神,似乎被林姑娘的声音震撼了一下,带着极为惊疑问道。 林姑娘道:“刚才有东西在旁窥视,不过已经被我灭掉。” 尤老赞叹道:“林姑娘天生道体,不愧是天之骄女啊。” 林姑娘矜持一笑,看起来竟似有几分邻家少女的娇羞。 “此女好像很不凡啊,但那又如何,我的天赋异禀好像更胜一筹。” 李柃这时才后知后觉,如若自己不是拥有高位格的灵体,而是低阶的残魂,阴灵之流,面对的就不是幻影,而是怒海狂澜了。 “不过,这里怎么会有阴灵?”尤老旋即又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林姑娘道:“不知,不过为防万一,检查一下四周吧。” 旋即转向庭外:“来人。” “小姐,有何吩咐?” “去请庞师兄出来。” 她口中的庞师兄,正是那名至少炼气中期修为的魁梧大汉,闻讯很快赶来。 “林姑娘,尤老,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林姑娘把刚才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大汉听了,点点头道:“那好,我亲自带人到处看看。” 尤老道:“最近异闻司鹰犬追查得紧,小心一点。” 三人谈完,各自离去。 李柃飘荡在庭院中,略作沉吟,跟随那女子飞了过去。 他打算先下手为强,除掉这名女子。 其实本不应该如此行事的,打草惊蛇之后,许多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受控制了。 但对方拥有特殊能力,这本身就是一个变数。 而且自己等得起,当地百姓等不起,沿河居民等不起。 每留这些魔道一日,就有可能会多一些凡民百姓受害。 李柃心念流转,杀心再起,却不料林姑娘猛然回头:“动手!” 说话之间,血光如同一张大网笼向李柃所在。 之前离开的尤老和庞师兄也冲了回来,各自祭运绿芒,赤焰,轰向被红光笼罩的地方。 他们竟然在刚才谈话之间暗中传音,商定好了合力捕杀敌人的计划。 李柃有些意外,这些魔道中人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面对当头笼罩而来的红光,他也只是冷笑,自己可不是他们以为的阴灵鬼祟之流,当真以为区区天赋神通就能捉到了吗? 李柃直接无视红光,穿透过去,同时凝聚罡煞,以自己此刻掌握的唯一攻击手段将全身力量都集中在手掌上,一股凝炼的剑气化形,如同激光射向那林姑娘。 林姑娘猝不及防之下,结结实实挨了一击,身上血芒炸开,人也被惊得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尤老的毒煞和庞师兄的拳罡同时落空,只感觉血芒笼罩之处空荡荡一片,全然没有着力,不由得面色骇然。 “没有抓住?” 李柃飘到林姑娘身边认真观察,这才发现,刚才的攻击被对方身上护体罡气抵挡下来了,那类似上次邪修面对左忠良刀罡攻击之时凝聚出来的盾影,同样属于罡煞化形的运用。 “我现在的神念力量还是有些不足呀,面对没有任何防护的对手,完全足以致死了,但是穿戴甲胄,或者运用了护体的法门,杀伤力明显不足。” 李柃念头一动,果断飘出这个庭院。 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来到此前发现私藏军械的那个库房。 不久之后,他就从里面翻找出几架机弩,上百枚霹雳弹,还有火药包,标枪等物。 他尝试了一下,自己的力量竟然还不足以上弦,不过没有关系,光是那些霹雳弹,火药包,标枪等物就已经够用了。 “来吧,尝尝这些东西!” 李柃把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搬到外面,然后带着火折子和足足上百枚霹雳弹上了高空,借着夜色掩护,重新回到刚才那个院子。 “林姑娘,你没有事吧?” 李柃离开的时候,尤老等人围在林姑娘的身边,把她保护起来。 有几名弟子被惊动,带着一群家丁和护卫赶了过来,但不知敌人行踪,也只能原地戒备,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我没有事,只是那敌人颇为古怪,我的神通竟然完全无效。”林姑娘面上露出凝重的神色,怎么也想不通李柃是如何避开自己手段,并且瞬间反击的。 “早知如此,我便用毒气布满整个庭院。”尤老不无遗憾的低声说道。 “等下若他再出现,你可以试试看。”林姑娘传音道。 尤老闻言微愣,旋即道:“也对,先擒住那人再说。” 戒备了一阵,林姑娘突然面色微变:“好像又来了。” 话音刚落,空中风声袭来,一枚枚霹雳弹飞快从天而降,剧烈的爆炸接连不断。 这种霹雳弹从某种意义而言,已经可以称作是不入流品的法器了,他们为了防备异闻司人马袭击,费尽心思囤积了不少,结果却反过来被敌人利用。 如雷的巨响中,当场便有几名弟子被炸翻,惨叫着倒在了地上,林姑娘和尤老也纷纷退入堂内,借着墙壁和家具的掩护抵挡迎面袭来的热浪。 唯一敢正面对抗的只有那魁梧大汉庞师兄,他鼓荡气劲,罡煞密布周身上下,如同无形的护甲把所有冲击和弹片抵挡在外。 甚至在有些霹雳弹接近自身之时,还能眼明手快,转眼之间将其拍开。 不久之后,地面一片狼藉,侥幸留得性命的魔道弟子一边哀嚎惨叫,一边连滚带爬往外逃去。 打死他们也不敢再留在露天之处,站着挨敌人轰炸了。 可就在这时,一名刚刚踏出院门的弟子被剑气贯穿喉咙,口中发出如同破风箱的嘶吼,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他在那里!”有人看到这一幕,惊慌叫喊道。 “铮!”转眼功夫,他也被捅穿腰腹,毫无反抗的扑倒在地。 李柃神出鬼没,如同无情的杀戮机器,很快就把所有还能站着的魔道弟子都干掉。 他专门挑那些明显看起来好欺负的魔道新丁下手,他们刚刚炼出几分元气,但却还不能做到罡煞化形,身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护体法器或者保命手段。 林姑娘看到这一幕,花容失色。 她的感应能力可以察觉到李柃的存在,但是具体位置和行动状态却无从辨析,面对这种状况,根本无能为力。 其他人连李柃的存在都无法感知道,更是感觉如被巨大恐怖笼罩,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完全无形无迹,不是普通的隐身术,难道我们都被障眼法法迷惑了,他其实就藏在身边?”尤老声音当中略带几分沙哑,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林姑娘摇了摇头,她现在心绪难平,根本无从判断。 “给我出来,藏头露尾的家伙!”庞师兄带着几分烦躁挥舞起了拳头。 无形罡煞打出了如同风雷的声音,在一道道带出残影的拳影轰击之下,院墙,假山,树木之上俱皆凭空震响,泥尘扬起,砂石飞溅。 尤老以眼色暗示林姑娘,手掌微动之间,微不可察的烟尘弥漫大堂。 “嗬……嗬嗬……” 魔道众人喉咙中发出怪异的声响,不久之后,一个个眼睛瞪得大大,如同缺氧,捂着胸肺难受抽搐,然后接连死去。 这种烟尘非常凶猛,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附近竟然就只有他们三人还能站着了。 “算你们狠!”李柃心中冷笑。 这样一来,这些魔道中人死在自己人手底下的数量反而比自己弄死的还要更多了,如若自己只是个掌握了隐身术或者障眼法的炼气修士,这会儿只怕也已经中招。 只不过,这些统统都是白费力气! 除非意识到灵体的特性,以雷霆,火焰,甚至太阳之力加以针对,否则任何实体攻击或者毒气之流都将无效。 突然,李柃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不由得微异,看向飘荡在空中的诸多游丝。 “这是那魔道放出的毒烟?” “看起来倒有几分奇异,但对我的神魂而言,也只是闻着不喜罢了,并没有实质伤害。” 可就在这时,李柃脑中灵光一闪,竟是福至心灵般运用自己能力把那些臭气所具的香魄搬运过来,猛的揉在一起。 “这种毒气之中竟然也蕴含香魄,而且还能被我随意运用?” “香臭本是一体,我早该想到的!” 难怪都说实战历练人,若非这次遭遇这名老者,李柃或许也能够自行推理分析,意识到这一点,但因诸事干扰,平常又难遇到这种显现恶臭的毒气,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无声息间,附近几乎所有毒气香魄都被他摄取过来,送向尤老。 尤老身躯剧震,仿佛被呛到。 他本身就是修炼毒功的,拥有极强的抵抗能力,但却还是被这个变故惊了一下,没等反应过来,一道剑气凭空而现,斩破他的喉咙。 “尤老!” 林姑娘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她并不知道尤老遭遇了什么,只知其怔了一下,突然就死了。 又是那种神出鬼没的攻击方式,简直防不胜防! 回过神,她终于转身逃跑。 李柃连忙追了上去,但却很快发现,对方穿过走廊之后就从行囊里面掏出一件法器,身上光芒闪动,罡煞化翼,带着血光遁向数十丈。 这低空飞行的速度远远超出平常炼气境界的水准,李柃只能停了下来,摇头暗叹。 “竟然还能罡煞化翼,给我一百匹马也追不上啊。” 李柃转了回去,不出意料,那个魁梧大汉庞师兄趁机跑了。 就算他没有罡煞化翼的法器,只凭本身速度,也不是李柃能够追赶的。 而且这种人横练功夫极强,追到天亮还杀不死的话,那就白忙了。 李柃索性不理,趁异闻司人还没有出现,四处搜刮战利品。 很快,李柃就从那些人的行囊之中找到惊喜。 “这次发了,竟然足有十份魔指木!” 第27章 大粼江神 虽然因为本领有限,未能全歼魔道,并且找出那个神秘的存在,但光是缴获这些魔指木,李柃此行就足以称得上是满载而归了。 通过这场战斗,李柃也愈发意识到自己的特殊之处。 这种高位格的灵体根本不是那些低阶修士能够对付的,运用得当的话,完全足以横扫炼气境界。 更让李柃惊奇的是,自己竟然对那种毒气所生的恶臭有所掌握,还能运用一番。 这个回去之后,真得好好探索才行,没准能够结合炼煞手段,达成心念已久的自创神通壮举! 除了魔指木之外,李柃还在各人身上搜到共计八件不入流的灵材。 那个尤老身上带着一些小瓶,个个拇指粗细,寸许来高,堪称精巧,里面封装好了各种颜色的液体或者粉末。 这些东西,想来也应该会有几分价值。 李柃略看了一下,单独打包装好,紧接着搜出的玉简,书信,笔记,灵材等物则和灵材一起打成另外一包。 但是今日建立奇功的霹雳弹等物还有剩余,他却没有带上。 那些毕竟是外物,携带起来多有不便,等到自己获得更多魔指木,神识再涨数倍,更是形同鸡肋。 “嗯?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李柃突然又在堂屋内间发现可疑之物。 那是一尊乌木雕成的神像,约莫尺许来高,外形是个半人半龙的妖修,面带鳞片,神情威严。 靠近之后,李柃才从其身上感应到一股法器所独有的灵光,但却不像之前那些死去魔道身上穿戴衣物或者兵器之流,早已被精血祭炼,不可再用,而是无主之物。 “神像?难不成……这是大粼江神?”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神像被摆在一张供桌之上,旁边还有锦盒,香炉,灯烛等物,打开锦盒,里面所放,果然是那种经过加工改造的信灵香! “虽然没有找到真身,但找到了这尊神像,也是一桩收获!” “带回去研究一下。” 藏好这些东西,李柃又再在附近巡弋数圈,确认那些魔道弟子都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剩下些许凡人爪牙也没有胆量打开地窖,放出里面魔怪之后,才放心离开。 大半个时辰后,他在路上的某地嗅到大批人马经过的气息,气血阳刚炽烈,都是异闻司的兵马。 想来是接到当地衙门报讯,连夜派人赶去氿口镇围剿残敌。 李柃并未理会,继续带着包袱往回赶,为了避免惊扰路人,还专挑荒山野岭。 如若有人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凭空飘飞,恐怕要吓得以为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山野乡民的封建迷信传说又要增添全新素材。 最终,李柃在王城北郊的荒山停了下来,轻车熟路找到附近山坳之中的一个石缝,把东西藏了进去。 这是他近些时日以来到处闲逛所发现,可以作为暂时寄存物件的所在。 魔指木则被李柃直接带回了家,这次收获不小,需要尽快消化吸收。 …… 小半个月后,李柃用完晚膳,携着九公主回了后院。 “喵,喵。” 一白一花两只幼猫踩着小碎步迎来,高举尾巴,围在脚边打转。 这是李柃近来亲自挑选的宠物,见着不由哈哈一笑,放开公主,将它们一左一右搂起,抱在怀里稀罕。 九公主吃味道:“夫君也不嫌邋遢的,这两只狸奴整天到处乱跑,不知有没有去捉老鼠。” 李柃笑道:“它们还小呢,不会捉老鼠的,而且这里干净卫生,连蚊子都没有,哪里有老鼠让它们捉?” “实在担心弄脏的话,平常多擦擦肉垫,但暂时不用给它们洗澡。” 说着已是开始吩咐身边跟随的侍女注意事项。 九公主叹了一口气,抱过花猫,抚弄起来。 花猫却不喜欢她,挣扎着硬要往男主人身上爬。 九公主惊呼道:“你这花豹,总不跟我亲近的,快住手,把我衣裳都抓烂了!” 李柃抱着怀中眯着眼睛打呼噜的白猫称赞:“你看白狮多乖?” 九公主摆弄不定花豹,只好拎回给李柃,说来也奇,这只名叫花豹的猫儿一入李柃怀里,立刻就又老老实实,闭眼打呼了。 李柃笑着解释:“因你身上有香气,我虽爱闻,这猫却如入鲍鱼之肆,不呛才怪。” “可见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爱憎怨恨,断无一体而同的道理,我之蜜糖,彼之砒霜,它们厌你也是正常的啊。” 九公主嗔道:“还赖我了?分明是这家伙作怪。” 犹自有几分不忿,伸出玉指扪住花豹脑袋:“小妖精,抢我夫君。” 玩了一会儿猫,李柃才把它们放下,叫侍女捉去外边隔开,否则定要跟着进房的,不让进能挠门大半夜。 这时候已经是初夏,天气开始转热,夫妻俩在院子里面的竹椅纳凉,坐着谈了一会儿闲话。 九公主说起宗门那边的事情:“老祖回讯说,生云香颇为有用,打算在宗内推广?” 李柃道:“是啊,这一回,香坊又要多出一样贡品了。” 九公主面露喜色:“恭喜夫君,这一下,你离自己修仙问道的理想更加接近了。” 李柃感慨道:“是啊,更近了……” 他这时候自己寻找门路,其实已经不甚在意了。 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针对肉身进行改造,延长寿命的法子而已。 不过眼下的确还是天云宗这边的渠道较为便利,如若能够从中得到逆天改命机会,自然再好不过。 九公主建议道:“不过生云香虽好,始终只是对炼气弟子有用,高阶修士各有门路,并不依赖此种云煞,他们对返魂香的看重只怕要更甚百倍。” “夫君最好还是把精力放在此物上,按照老祖的说法,大修士们以法力祭炼此香之后再点燃,能够在遨游九天,出入玄幽之际都感应到一丝联系,如若把这一丝联系加强,达至可以作为道标的地步,便是堪称奇效了。” 李柃点了点头:“我晓得。” 说完这事,两人又谈论起最近以来的见闻。 “最近邸报接连提到魔道异动,他们真的是越来越猖獗了,好在王城内有筑基修士坐镇,紧要关头,我们还能召唤陆前辈相助,不用太过担心。” 李柃闻言沉吟。 他心中隐隐感觉,这是自己上次平了他们氿口镇据点,并且拿走神像所导致。 魔道其实不是猖獗,而是着急。 无论他们在图谋什么,有一难以对付的神秘人物暗中关注,而且随时可能发起突然袭击,是个人都会着急的。 这一急,就会铤而走险,然后露出更大破绽。 “对了,最近我与异闻司人多有往来,似乎从他们口中提到过大粼江神,你知道大粼江神的传说吗?” 想起一事,李柃尝试着询问九公主。 九公主疑惑反问道:“这个大粼江神不是流传甚广的民间信仰吗,夫君没有听说过?” 李柃道:“我老家在东边华江郡一带,也有此神的故事流传,但不知与王城这边是否一致。” 说到这里,他向妻子讲述起来。 民间相传的,自然是神恩如海,神威如狱的那一套。 九公主听了,微微一笑,却是对他说起自己所知的另外一个版本:“我童年前往宗门进学,在那边听师兄师姐们说过,那大粼江神前身是一条天赋异禀的恶蛟,只是天生道体,契合水脉,得了万里粼江的认可而化神灵。” 李柃其实早已从神像之中猜测到了几分,但闻言还是颇为惊异,不禁道:“那神竟然是异类出身?” 九公主道:“不错,民间传说早已隐去这一点,只因其在大潾河流经的玄洲多国之内都有徒众,信仰传承近万年而未绝。” “那些凡人又怎么会愿意相信,他们所崇拜敬畏的只是如此的存在?” “然而在仙师们眼中,它只不过是一条性情暴虐的恶蛟而已,千百年来屡屡吞噬人畜,掀翻船只,成年之后更常借水脉之力兴风作浪,闹得周边地区洪涝不断,而被抽调水元的地区则干旱连连,甚至还有连锁反应带来的灾荒,瘟疫,动辄死伤无算。” “它的行径终于激怒正道,玄洲境内某位元婴高人亲自出手将其斩杀,分镇头,身,尾,爪四物于陆上火山,使其不得翻身。” “然而那恶蛟虽死,精魄犹存,竟以残存意志融入水脉,化为孽龙,更加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两岸百姓不堪其苦,兴起牺牲祭祀之风,向其投献金银,牲畜以祈平静,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成功安抚了孽龙,使得其不再在自己的河段作乱。” “从此之后,沿河流域香火不断,每逢汛期或者大旱必有隆重祭典,甚至在受灾较重的一些地区或者年景,常有投献少女之蛮俗,各国朝廷屡禁不绝。” 李柃闻言,不禁沉默了。 和那些神而化之的民间传说相比起来,九公主所说的这个版本无疑更加靠谱,更加符合修士逻辑。 极大可能……这才是真相! 一会儿之后,李柃开口问道:“孽龙为祸,仙师们也束手无策吗,竟然还让它残存意志作怪?” 九公主道:“夫君有所不知,那恶蛟其实早已经算是魂飞魄散了,但名山大川自有其脉,一旦通灵,非同小可。” “如今的孽龙,其实就是大潾河本身的龙脉啊,总不能把整条大潾河的灵性都抹杀,或者将它从地图上抹除吧,且不说做不做得到,谁又愿意去做?” 李柃道:“那倒也是,这么做恐怕灾祸更大,天劫也即刻来报。” 九公主道:“所幸孽龙终究还是自然之灵,只要摸准其特性,还是能够约束和控制的,这也是各国官府一直对民间祭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因为它真的有用。” 李柃恍然大悟:“难不成,那些魔道频频在沿河城市出没,就是想要利用其力量为祸?” 九公主道:“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从过往历史可知,的确是如此。” 李柃暗道:“话虽如此,那些魔道的目的似乎远远不止于借用其力量,还在试图染指其权柄,而且已经开始有所掌握!” “各国仙门掌控玄洲,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却还是对低阶弟子隐瞒,连青丝这样的结丹长老后裔都毫不知情。” “这里面的水似乎很深啊……” 李柃想了想,决定先不管那么多,还是自己的修炼要紧。 夜深人静,李柃躺在宽大的金平脱紫檀象牙床上,看了看已经心满意足睡下的妻子,也感觉有些累了,沉沉睡去。 不久之后,含香阁中,金梭剑冲天而起,以极快的速度从上方离开,约莫一刻时就来到十余里外的北郊荒山,如同流星落下。 弹指之间,飞剑从三十余丈的空中射至地面,一块早已经被劈得七零八落的巨大山石再度被贯穿,撕开一条长长的裂缝。 经过这段时日的制香,食香,炼魂,李柃终于彻底消化上次所得的收获,神念力量也突破五十斤大关,达到一个全新的境地了。 如今的他,终于能够像是一名真正的剑修那样操控飞剑,而且发挥出一定威力,自身的罡煞化剑颇有进展,空架子的法相同样有所增强。 不过演练了一会儿之后,李柃就把这飞剑丢到旁边,从石缝里面取出一个小瓶,还有两只事先准备好的活兔。 其实……李柃最近养猫,原本是想用它们来做实验的。 但是猫猫那么可爱,怎么可以用来做实验呢? 还是用兔兔好了。 他以神念力量扭开这个精巧的玻璃小瓶盖子,从中取出些许粉末,撒在空中。 转眼功夫,这两只兔子焦躁起来,即便被李柃的力量束缚着,仍然狂暴如疯魔,不断啃咬彼此,嘴角鲜血淋漓。 李柃淡然看完全程,直至两只兔子奄奄一息,才把它们丢进旁边一个泥坑。 那里早有多只兔尸,但却诡异的不生蝇虫,有些连腐烂的痕迹都没有,有些则已经半腐,但却依旧如同活着,时不时在坑底走动,眼瞳之中一片血色。 第28章 晚上找你 “全部毒物都已经检查了一遍,看来可以确定了,蕴含香魄的几种,闻起来都臭。” 这段时日以来,李柃接连制香,食香,把神念力量提升至五十斤左右的水准,自感已经小有气候。 但他所做的事情不止于此,还顺带研究了一番从魔道尤老身上所得的毒物,以及一门叫做万煞化毒功的法诀。 那些毒物功效各不相同,但是李柃感兴趣的是当中蕴含着香魄的品种。 当日他之所以能够击杀尤老,这些香魄功不可没。 法诀则是冥宗毒道的入门篇章,黄泉宗,尸仙宗弟子都适于修炼,可以依据各自条件和喜好祭炼出不同的毒性。 尤其玄妙的是,它不仅可凭灵材调配,还能化入灵元,以功法催动,是一门能够转化毒煞,虚实相生的毒道神通,非常灵活和方便。 它似乎也和之前所得的三宝炼魔诀当中的炼煞篇有所联系,属于更深层次的运用。 不过这些研究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李柃略作沉吟,还是在泥坑中倒入火油,并取火折子点燃。 这是受到感染的僵尸兔,可不能放跑出去,或者被林中的野兽挖出来吃掉。 如今实验已经告一段落,暂时用不上它们,还是烧干净为妙。 做完这些,李柃费了一番功夫把泥坑填平,那些灰烬都掩埋起来,复又从石缝里面掏出前些时日收缴的神像。 他如今已经彻底确认,这就是大粼江神神像了。 李柃也不点香祭祀,而是将其放在附近一块平整的山石上面,按照魔道笔记所载的一种香祷法门冥思入定,以精神与之沟通。 冥冥之中,思绪上升,如同一缕烟气来到了玄妙莫测,无法言述的虚空。 这是他最近发现的特殊所在,之前的猜测似乎得到证实,天地之间,真的有这么一处能够积攒香魄的地方。 李柃打算过冒险进入其中探查,但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 似乎是因为媒介为神像的缘故,前方有股恢弘浩大的精神场域阻拦,自己的灵体根本无法成行。 又似乎,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空间,并没有边界,距离的概念。 李柃一时之间也弄不清它的本质,魔道那里缴获的东西没有说明。 但,精神可以沟通它,这就已经足够了。 花费了一段时间,李柃心绪沉浸,愈发深入到了里面,突然听闻万万千千如同呓语的祈祷之声传来,萦绕耳际,牵动魂灵。 随着阵阵如潮汹涌的精神力量传开,整个虚空都似共鸣起来,李柃仿佛看到了万千民众在大河沿岸摆宴赛舟,祭祀江神的盛大场景。 香烛纸钱燃烧,无数香魄游丝汇聚成洪流,如同河床上方蒸腾的水汽,融入这处虚空。 画面一转,忽的狂风怒卷,大雨倾盆,粼江咆哮之中,无边水浪吞噬房屋和田舍。 等到洪水退去,遍地狼藉,淹死的牲畜人口曝于荒野,腐肉和白骨随处可见。 复又见夏日炎炎,江边大堤之上,一群人敲锣打鼓,抬着大红花轿往河边赶去。 一名涂脸穿裙,头戴高帽,巫师模样的老者抖动着身躯围绕花轿跳舞,不久之后,锣鼓喧天,鞭炮,唢呐齐鸣。 人们跪伏在地,只余役丁抬着猪头,牛头,羊头各类牺牲往水中倾倒。 不久之后,花轿打开,里面现出一名身穿大红嫁衣,覆着头盖,但却双手双脚连同腰腹都被绑在椅子上,捆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几名役丁上前,抓住椅脚,合力将其抬了起来。 扑通一声,女子连同椅子沉入江水。 “这些究竟是什么?历史的投影,还是众生精神所化的集体记忆?” “但无论如何,能打开此界,与香祷祈愿之法有着莫名的联系。” 这几天李柃已经着手进行过研究,不是头一回见到这些场景,但是震惊依旧。 比较合理的猜测是,这里为大粼江神的神国。 仙有洞天福地,佛有佛国,神自然也有神国。 尤其对信仰神而言,这更是标准配置。 这个疑似神国的地方,集中的似乎是一种神道香火,其中亦有香魄。 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香魄,通体金黄,呈现出如同黄金雕塑的龙形虚影,当其融入自身神魂之际,整个精神都似出现幻觉,出现那些画面和声音。 李柃思索之际,那些香魄仍然如同漫天灵气涌来,声声念念不断涌现。 “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下雨……下雨……求您快下雨啊!” “别再下了,别再下了,连山都要被淹了!” “快,快靠岸,船要翻了!龙王爷爷饶命……” “江神庇佑,今年必定大发……” 众生祈愿,情感交织,如同千百杂味。 无分善恶美丑,香臭雅俗,世间百态都在此间呈现。 虚空中仿佛充盈着浓烈的香烛纸钱味道,炽烈阳刚如同熊熊烈火燃烧。 万年下来,无数信众不计成本的祭祀祈愿,已经积累下了堪称天量的庞大愿力,如若不管不顾,放开自己心神进入此间鲸吞一番,恐怕能够飞快提升神念,甚至衍生出筑基境界才有的法力。 但李柃并没有贸然这么做,因为他发现,这种香魄似乎拥有着一种特殊的作用,那就是感染精神! 和信灵香侧重于增长神识神念,生云香凝炼云煞,返魂香香闻百里一样,它也拥有着自己的特质,能够令人沉湎其中,一不小心,便要五蕴皆迷。 届时,恐怕连自我都要消失,与无数信众敬仰供奉的大粼江神同化! 每次精神沟通此间之时,出现的莫名幻觉就是明证,李柃对此有着深深的警惕。 “神道对于修仙者而言,可未必见得是什么好道途啊!” “仙之五品,天仙最上,也只有天仙才可证得大罗,得享真正的长生逍遥。” “我李柃虽因天赋异禀食香炼魂,最为显而易见的捷径是香火成神,但可未必见得就要走这条道路。” “拜神不如拜己,我既不肯拜神,又何必要让百姓来拜我?” “更何况,无数年累积香火愿力,时时刻刻听人祈祷许愿,说不定精神都要被扭曲,整个神格化!” 神道有优势,也有缺陷。 若是凡人,成神当然不失为一个绝佳机会,但若为修仙者,那可未必。 归根结底,这只是可供考虑的选择罢了。 此世的神道还有一个最为致命的问题,那就是真正自由而且受天地大道所钟的都是如同恶蛟那样的自然神,而非后来诞生的信仰神。 香火封神之道还处在方兴未艾的萌芽阶段,并未真正发展起来。 想来也的确应该如此,仙道鼎盛,神道受到压制,再合理不过。 而且现今就已经有魔道在研究香祷之法,利用自己制作的信灵香提高祈愿效率,自己没有那么深厚的底蕴和合适的条件,又何必去费那心思? 李柃从一开始就认为,直接食香更为纯粹,不必求神拜佛,不必依靠众生愿力,才是真正的逍遥。 “不过正所谓物极必反,少量融炼此物,利用其特性来修炼,可以起到淬炼神魂,使之坚韧的作用。” “我或许可以少量截取此间的香魄,作为资粮……” “难不成,那些魔道也是在打这种主意?” 突然,李柃生出了一个想法。 还真的有不小可能呀。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思绪,不去想那么多。 他这次动用神像,是为了另外一事。 “这是一把钥匙,一座桥梁……” “此前数日,接连研究,都察觉到了有其他人联系此域的迹象,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正是那些魔道。” “他们必然是要沟通此界,窃取香火,或者做其他事情的,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在这边蹲守,不信你们忍得住!”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借幻象磨砺自己的李柃突然察觉到,虚空的彼岸似有一座门户打开,冥冥之中,虚影呈现。 他看到了一个摆放着供桌的房间内,一名红衣女子神态肃然,拈香而拜,不久之后,将燃烧着的信灵香插到桌上的香炉处。 香魄汇聚,形成一股打开通道的力量,无形场域笼罩整个房间。 那女子,正是上次逃脱的林姑娘! “还真找到了,就是她!” 李柃心中冷笑。 “不知神道深浅,胡乱点香祈祷,怎知自己沟通的是神是鬼?” “你敢运用这门香祷之法窃取江神香火,我就敢借此来找你!” “小娘皮,这回看你往哪跑!” 按理说来,这种通道打开之后,对方也应该能察觉到李柃,但双方之间相隔太远了,林姑娘的天赋神通似乎又是一种感知心绪和精神波动的能力,太容易被神国法域中的众生意志干扰了! 这段时日,李柃都在想着如何找到那个林姑娘,也回忆了之前交手的场景,结果发现,还是要故技重施。 但这一次,不用再去找那个行宫里面的美姬了,自己手头上持着神像,也从战利品中学会了香祷之法,完全可以单独完成。 当下从石缝之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返魂香,点燃之后,引导香魄穿过虚空,进入林姑娘所在之地。 等了约莫小半刻功夫,东边二百余里外,一股异香传了开来。 “原来跑到那边去了!” 整个过程,林姑娘都毫无所察,不久之后就结束香祷,画面随即消失不见。 但是返魂香已经出现在那里,李柃凭此知晓了她如今所在的大概方向和位置。 他没有立刻就动身,因为对方才刚刚结束联系,现在就杀过去的话,容易让人联想起香祷之法有问题。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柃还得为第三次,甚至第四第五次偷袭击她做准备,保住这个漏洞的秘密是首要的,将来还可以用在其他魔道中人身上。 再者,今天费了不少功夫在修炼上,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了,干脆做足准备再说。 他跑到异闻司那边查看近来卷宗,想要知道最近的情况如何,结果发现,异闻司似乎正在筹划着围剿魔道的大行动,最近半月以来频频出动,征战颇多,新的卷宗也增加了不少。 当中提及,缴获的魔指木也积累了数份,只是分散在各处堂口,暂时还来不及集中至王城。 这种东西对异闻司人用处不大,应该不至于截留,到时候自然会送过来,李柃倒也不急。 不过就在这时,李柃突然又见到,有卷宗提及信灵香之事。 “果然被他们给发现了!” 李柃翻了翻卷宗,发现他们在多个魔道据点发现过信灵香,怀疑香坊或者市面上的商贾与之有所接触,但这种香品配方已经流传,是仙师们指定要扩大生产之物,也不能证明什么。 他们真正感兴趣的还是与之关联的香祷之法,也开始怀疑有些魔道在趁机搞淫祀,窃取大粼江神的香火愿力。 或许近来的频繁出动,也与这件事情相关。 “找到了!” 突然,李柃眼前一亮,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与那林姑娘关联的情报。 “让我来看看,这位林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嗯?这竟然是一名拥有魔道大能血脉的圣裔?天生道体,天赋神通……当真是天之骄女啊!” 李柃读完情报之后,不由得暗吃了一惊,好在自己没有贸然行动,不然的话,指不定撞到什么秘宝或者阵法,高人的手上。 原来,那位林姑娘全名叫做林柔娘,是幽魂宗内两位结丹长老结合所生的女儿,然而她真正的背景并不是自己父母,而是祖宗,来自冥宗黄泉一脉的巨擘,血海魔尊! 所谓称尊做祖,修仙界中,能够称得上是某尊,某祖的,绝对非同小可。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凭着血缘关系或者传承关系而称呼,并不涉及修为境界。 比如黄云真人如今只是结丹巅峰,李柃和九公主,乃至玄辛国内的大部分人都称呼其为老祖,但外人同样只认她是天云宗长老。 这样一位天之骄女,摆明了就是来此历练修法,成就自身,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呀。 第29章 吹灯 “玄辛国除魔令,甲等普档,三零二一年第三号。” “姓名:林柔娘。” “称号:血娘子。” “身份:幽魂宗万灵山血灵堂长老林鸿夏,元灵堂长老萧霖之女。” “注:其母萧霖为黄泉宗巨擘血海魔尊后裔,未具遗传,但林柔娘从此获得道体天资。” “年龄:十九岁。” “修为:炼气后期。” “根骨:血魂道体。” “天赋神通:他心通之感心异禀。” “主修功法:血神大法。” “持有宝物:上品法器风雷翼,上品法器血灵衫,上品法器割玉刀。” “注:疑似另有法器之上法宝,未曾探明。” 此刻出现在李柃面前的,是异闻司人整理的相关记录,上面汇总了需要通报各个分舵堂口,所有人员加强注意的相关情报。 这倒是方便了李柃,不用四处寻找。 “据俘虏供述,此女身具血魂道体,天生能掌控气血,化入灵魄,因而被赐血神大法,目前已成功凝聚八大血灵,俱是以献祭少女魂魄所祭炼。” “除血魂道体之外,她还具有一种衍生自精神的他心通类天赋,当日发现我存在的应该就是这种感心异禀。” “此番远来玄洲,是为修成法门,祭炼血神,疑似刻意压制自身修为,随时可以晋升筑基。” “随时可以晋升筑基……她才只是和青丝一般年纪啊!” “之前就听祝师兄说过,世间有百日筑基的天才人物,这种天生道体者似乎还要更胜一筹,因为道体本身就是筑基要素之一,又出身不凡,不缺父母长辈教导,各种资源享用……” “将来的前程,只怕不可限量。” 李柃细细分析:“身份,地位,天资,修为……此女几乎每一样都足以傲视炼气境界,更有可能持有结丹长老所赐的保命手段,实在不易捕杀。” “若说还有破绽的话,也就是年纪轻轻,缺乏历练了,心性智慧应该还来不及成长起来。” 他隐隐有些明白,这样一位天之骄女为何会远离父母和故土,出现在这么一处地方了。 说实话,俘虏供述的原因根本就不靠谱,魔道巨擘的后裔,非得要来此地才能修法和祭炼血神吗? 不过若是此间有什么独特资源夯实根基,再加上历练的需要,那就顺理成章了。 天才也是需要磨砺的,没有危险,反而还不送来了呢。 “当日她应该是被我神出鬼没的攻击方式吓到,选择了逃跑,但我同样追不上,更难寻杀她的机会。” “除此之外,这般的人物必定会受其他魔道高手关照,如今躲藏的地点说不定就是潜伏魔道们的老巢,有着多位炼气后期,甚至筑基层次的人物坐镇!” “那些人看在结丹长老的面子上,又岂能不死命保住她?” 棘手。 想来想去,都是棘手。 情报没有出错的话,这个林柔娘还真不是自己可以对付的。 不过李柃仔细思量,也没有妄自菲薄。 自己如今还没有暴露底细,在对方看来,同样是无比神秘,甚至堪称恐怖的存在。 这就叫做麻杆打狼,两头怕。 所不同的是,自己在信息方面的优势碾压对方,已经牢牢把握了主动。 而且眼下除了魔指木外,还多出一样探求的事物,那就是大粼江神的秘密。 这些魔道的图谋似乎和此神有关,据点也暗藏着各类物资和修炼功法,他对斩妖除魔之余顺带捞取一些好处还是颇感兴趣的。 所以,就算再棘手,也仍然打算试试看。 “还是趁着后日异闻司出动,有大规模围剿行动见机行事吧!” “这段时日以来,异闻司和魔道接连交手,已经掌握多处线索,要调集兵马,针对东边一处魔道据点发起总攻。” “虽然重点并不在这个林柔娘所在,但也将佯攻多地,必定会引发魔道骚乱,趁机动手的成功率更大一些。” 时间很快过去两日,李柃暗中关注异闻司动向,并且秘密前往之前探知的方向侦查,果然有所发现。 他凭着闻香的天赋再次找到林柔娘,确认她就躲藏在一个名为乌蛇岗的小镇边郊。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李柃并没有贸然靠近,但却提前把自己的飞剑和暗中弄到的一些火药,毒粉都先行搬到当地。 虽然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简直丢尽夜游高人的脸面,但这些东西可以暂时弥补神念力量的不足,想来应该不会白辛苦。 行动日当晚,乌蛇岗,一座红砖白瓦的乡绅宅院内。 林柔娘盘腿而坐,周身血雾萦绕,如同烟云笼罩整个房间。 这些血雾是从她天灵盖上弥漫而出,依稀可见数个半透明的人影飘荡,如同幽灵。 随着灵元流转,这些半透明的人影渐渐显露真形,竟然是一个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 她们脸面被盖头遮住,看不清真容,但是周身上下仿佛有鲜血流淌,湿漉漉的,如同刚从血池之中捞出。 整个房间的墙壁和各种物体似在一层血光的照映下染红,连着林柔娘的肌肤也如被鲜血浸染。 突然,林柔娘面色微变,睁开眼睛。 不知为何,她总是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自己。 “又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 林柔娘柔美的面庞上露出一丝不自然,想了想,运功传音,似乎隔空对什么人说了些话,不一会儿,一名拄着拐杖的银发老妪带着两名侍女来到门外。 老妪让侍女在外面等候,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无视四周血雾萦绕,人影飘荡的场景,老妪眼中只有林柔娘,开口问道:“大小姐,何事吩咐?” 林柔娘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嬷嬷,我还是感觉不对。” 老妪道:“哪里不对?” 林柔娘面色微红了一下,脸皮烧得厉害,好在房内血光大盛,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我总感觉……总感觉有人在窥视我。” 老妪道:“此间有我坐镇,等闲之辈不可能潜入,而若是高手,根本不必顾忌,早就已动手。” 林柔娘道:“这也是我感觉奇怪的地方,嬷嬷是筑基境界的高手,想要在你感应之下潜入,本事未免也太大了些。” 老妪闻言,面露笑意,却是说道:“大小姐不要忘了,你的感心异禀更胜我等神识,倘若真要有人能够潜入,便是我们发现不了,你也能发现的。” “不过……” 她说到这里,语带委婉,劝了一句:“正所谓物极必反,也有可能是这一天赋神通实在太强,以致连冥冥之中的残魂恶意都察觉到了。” “此前氿口镇一事确实大有古怪,但也并非完全无法解释,比如说有神识感应范围远超你们的高手躲藏在暗处偷袭,又比如异闻司的异人运用了某种异能。” 林柔娘听着老妪分析,觉得有些道理,但仍然还是感觉很不对劲。 老妪又道:“其实老身不该多嘴的,有些事情,得靠大小姐自己去悟,才能增长阅历。” “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提醒您一声了。” 林柔娘点了点头:“请讲。” 老妪道:“上次氿口镇中的事件,确实带着几分古怪,但请仔细想想,如若当真是无可抵御的大高手,又怎么会要装神弄鬼一番再下杀手?” “那老尤头倒是死得诡异,但按照你所说,对方出手攻击的位置是咽喉这等要害,分明就是罡煞化剑不足以穿透法衣所致。” 林柔娘闻言一惊,也反应过来了。 袭击他们的人,真正实力应该不强。 若是强的话,根本不必如此麻烦。 “嬷嬷,你刚才说异闻司里的异人,他们的天赋异禀当真那么厉害?” 老妪道:“不是他们天赋异禀厉害,而是大能血脉厉害,这个大小姐您自己应该更加清楚。” 林柔娘道:“好吧,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 老妪道:“不过小心是对的,就在两刻时前,尸仙宗洪道友接到急报,说是异闻司大举进攻百里外的鸱山分舵,连本该在王城坐镇的筑基高手和异闻司的王牌火器营都出动了,我们这边虽然暂时平静,但也随时都有可能受到攻击,切要万分警惕才行。” 林柔娘讶然道:“洪前辈赶去支援了?” 交谈中的两人并不知道,李柃就藏在屋背,偷听她们对话。 “已经开始了吗?” “倒是没有想到,这里原本藏有两个筑基,还去了一个支援那边,不过算起来,异闻司针对这边的试探攻击也很快就要来了。” 李柃暗中得知了异闻司的计划,知道他们会在当夜同时进攻周边地区多个已知的魔道据点,为的就是打草惊蛇,有效牵制对方有生力量,同时查探对方真正的老巢所在。 别的不提,这位老妪是个筑基高手,倘若行踪暴露的话,立刻就能判断,这是个重要据点,或者有重要人物隐藏。 也许片刻功夫,天云宗的高手就要赶来斩妖除魔了。 这里毕竟是仙门的主场,单凭这些潜伏人员,根本不可能斗得过。 “不好,我又激动了,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对付这林柔娘的天赋异禀,最关键的不是什么气息,动静,而是精神的波动。” “我只是一个木头人,我只是一个木头人……” 情报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李柃冒险摸索进来,竟然真的成功避开对方感知,接近到了身边。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跟林柔娘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只要假装自己是木头人,什么都不想,精神也不发生剧烈波动,就不会被察觉。 但他毕竟又不是真正的木头人,因此,林柔娘还是略有察觉。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异动,似乎有魔道弟子发出警报。 砰砰数声,窗外的天空中有烟花炸开。 “那是异闻司的信号!” 老妪面色微变,对林柔娘道:“大小姐,你且在这边休息,老身去看看。” 林柔娘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房间内又再只剩下自己一个。 不对,还有李柃! 察觉到外面已经开始之后,他便知道,机会来了,干脆进了房间。 但就在这时,林柔娘突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那就是在桌边点燃了一盏油灯。 这东西绝对不是凡物! 当这盏油灯点燃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炽烈光芒从中散发开来。 虽然从凡胎肉眼的角度来看,此灯亮度不过尔尔,只是给房中其他普通灯具增添了几分助力,但在灵体的感应中,却是仿佛升起了一颗小太阳。 “这是什么东西?” 李柃惊得连忙退后,下意识以手遮眼,仿佛要被亮瞎了。 “这是……阳光?” 好一阵后,李柃才反应过来,心有余悸的看着在感应之中亮如白昼的房间。 这绝对是以某种蕴含太阳之力的灵材制作出来的宝物,专门针对残魂甚至灵体等物。 “我虽然食香炼魂,香魄之中自蕴阳性,假以时日,必定能够积达到日游境界,但眼下,的确还不足以日游。” “这灯光,太刺眼了……” “甚至接触久了,还有灼烧的感觉!” “不过忍耐一时应该还是可以的,我的神魂之中本来就具有不低的阳性,可以有效减免伤害。” 李柃感觉,如果自己当真是什么阴灵鬼祟之流,只怕已经被烤干,但灵体的高位格,远远不是这种东西能够企及的。 他一咬牙,干脆强忍灼烧之感慢慢接近。 等到略微适应了,他狠下心来,忽的向前冲去,并以神念力量裹挟大团空气,一口气将其吹灭。 整个房间之中炽烈大盛的异芒顿时消失无踪。 林柔娘正坐在床边思考着什么,察觉到异动,不由得吓了一跳:“谁?” 这一喝问,自然不会得到什么回应。 林柔娘犹豫了一下,一边暗自提高警惕,一边走到桌前,再次点亮油灯。 但转眼功夫,呼的一声,这盏油灯又再次被吹灭。 林柔娘面色开始苍白起来:“房……房间里有鬼!” 她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推开门跑了出去。 第30章 好惨一个人 不久后,林柔娘带着那名筑基境界的老妪回到房间,发现一切如常,面上不由露出疑惑之色:“那种感觉……没有了?” 老妪淡然道:“大小姐,你真的多虑了。” 说完,她又匆匆而去。 眼下形势不佳,是战是走,得看着点儿才行。 林柔娘带着几分小心接近油灯,隔空一指,以灵元凝聚火焰将其点燃。 灯火再次照映房间,令人感觉暖融融的,如同阳光驱散一切阴邪。 可就在林柔娘略微放心之际,那股仿佛被人窥视的莫名之感又袭了上来。 而且,越来越强烈了! 如若说一开始,她感觉到的只是有什么东西躲在窗外窥视,不久之后,进入房间,如今更像是站在面前光明正大的打量。 对方带着莫名的审视意味,仿佛在评头论足:“就这?” “你究竟是人是鬼?” “给我出来!” 林柔娘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喝问,血灵震荡,精神冲击。 结果仍然一片平静。 疑神疑鬼中,暗自警戒许久,那种窥视的感觉渐渐消失。 林柔娘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呼!油灯第三次熄灭! 几乎与此同时,一股白芒自房中浮现,如同利刃刺向气流扰动的源头。 这是老妪留下的手段! 空中浮现出淡淡的蛇形虚影,獠牙大张,猛的咬了下去。 但是,全然没有效果。 “看来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存在缠上了你,不过大小姐不必担心,只把护罡催动,足以安全无虞。” 老妪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这是分神化念所遗留的传讯。 “我等修炼之人,岂能和凡夫俗子那般迷信,这世上是没有鬼的,至多只是鬼道修士,阴灵鬼祟罢了。” 林柔娘面色微红,却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刚才的确有些吓糊涂了,鬼这玩意儿不可知不可测,一点都不符合修仙原理。 自己可是堂堂魔道长老的女儿,驾驭的血灵在愚民百姓看来也与鬼魂无异,怎么可能会怕鬼? 不用怕,大不了催动护罡,再不行还有血灵衫,还有…… 林柔娘逐渐稳定了自己的心绪。 就在这时,她的感心异禀忽然有所触动,像是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然后就见,油灯晃悠悠的飘浮而起。 它…… 飞走了! 林柔娘毛骨悚然,一时间脑子空白,竟是眼睁睁的看着它飘出窗外,远离而去。 …… “唉,搞不动啊。” “毕竟不是凡夫俗子,而是讲修仙,悟大道的修炼中人,吓她一两回也就罢了,不可能一直糊弄下去。” “好在总算还捞到个油灯,这玩意儿蕴含太阳之力,倒是个炼魂的好东西。” 李柃灵体飘荡在不远处的一个普通民居中,远远观望黑暗中的魔道据点。 不久后,他把油灯放在横梁上藏好,旋即转身飞向大街。 他决定先把那林柔娘晾在一边,让她自己吓自己好了。 实在不行的话,以后再想办法。 这时,已经有一群异闻司人在空地上结阵前行,展开进攻了。 宅邸正门的空地前,至少一个百户营的军士摆下战阵,马队和散兵分散在周围,又是另一百户队随时准备援应。 大量凡人聚集,气血阳刚如同积薪,化作热浪滚滚袭来。 一张张凡人士卒的面孔上,有紧张有畏惧有坚毅有沉着,尽皆闻鼓而动,在号令之下徐徐推进。 长枪如林,没有丝毫花巧,只管往前捅去,长达丈许的战矛拥有着远超普通僵尸和各种魔怪的攻击距离,直接扎出小臂粗的血窟窿。 也有类似耙犁的狼筅架住那些刀枪不入的怪物,数人合力,硬生生的顶住攻击,然后手持法器刀斧的军士配合同袍,猛然将怪物头颅斩下。 李柃感觉这有些像是鸳鸯阵,十余人一队,配有狼筅,木盾,刀斧,长矛,机弩,各自配置至少双份,随时可以裂变分阵,演化更小单位的三才之阵,以三五成群接敌,亦或者百余人合并为大阵。 没有什么玄机妙诀,也不用神通变化,全凭血肉之躯和凡夫勇力,还有文明智慧所衍生的各种器具。 凭此,凡人们轻易抵挡住了普通怪物的冲击,甚至以极高效率进行收割,自身毫发无损。 但随着几只周身散发冰霜般的阴气,飘行如鬼魅的凶灵袭来,伤亡开始出现。 也有水猴躲在墙根,远远抛射水箭,异常难缠。 各种毒煞,血浆炸裂,营造出一片片剧毒的区域,更是令得大军寸步难行。 异闻司的异人和武道高手迅速作出反应,各部头目也开始祭出符咒,药粉,加以对抗。 军官们下令道:“投弹手准备!” 十余名猿臂力士提包上前,身躯微顿,摆好姿势,前方的士卒也自动调整站位,为他们腾出助跑空间。 “霹雳弹,火药包,燃烧弹……” “放!” 大量火器如雨而落,剧烈爆炸之中,一切牛鬼蛇神都被横扫。 藏在暗处的魔道们不由得骇然,他们大多只是刚刚踏上修炼之路的普通人,还未完成真正的超凡蜕变,万万没有想到,凡人之力竟然恐怖如斯。 突然,李柃发现一个熟人。 “那不是左忠良吗?这次竟是他带队负责这边?” 李柃对异闻司的事情开始有所了解,得知此人虽然是个好手,但为人耿直,不善钻营,也没有得到太大重用。 这次异闻司主力进攻百里外的据点,是场大行动,他却被派到这边。 这种人,升官发财很难啊。 左忠良游离在大队之外,主动出击,奋勇杀敌。 魔道据点之中,正式弟子不多,大半以上都是新丁,散修之流。 甚至本身不具五行灵根,只是被授予邪法,武功,强行栽培起来爪牙也被充作炮灰。 他们根本无法抗衡大军,很快就被杀得落花流水。 这时,李柃上次见过的魁梧大汉庞师兄从里面出来,顶着雷火和箭矢往人群冲去。 他身似铁塔,拳如大锤,转眼就撞在人墙上。 惨叫之中,阻拦在前的狼筅手首先遭殃,手中武器都禁不住脱手而出。 紧接着,盾手也被直接锤得趴倒,有人死顶不退,结果手臂咔嚓一下,应声折断,旋即被凶猛拳罡轰得飞了出去。 “快拦住他!”督阵军官下令。 弩箭飞射,一阵叮叮当当,宛如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竟然无法破防。 “贼人受死!” 左忠良冲了上去,刀芒凝聚在手中武器上,出手就是全力。 但转眼功夫,他也被外放的罡气弹飞出去。 “这家伙……” 旁人看到,尽皆骇然。 左忠良翻身跳起,身上光芒闪动,疾行符,金光符,破甲符,诸多符箓同时运用,法术增益加持其上,立刻使得其攻击,防御,速度同时暴涨,继续冲上前去与之缠斗。 他战斗经验丰富,深知倘若被这样一个铁塔大汉冲乱战阵,会是什么后果。 左忠良并非单打独斗,转眼功夫,又几名身手不凡的武道高手加入战团,合力围杀庞师兄。 甚至在一旁,还有修士祭运飞剑,持着锋刃掠阵。 这修士躲藏在人群之中,暂时未曾暴露自身,只待魔道露出破绽,便能作出致命一击。 但就算暂时稳住阵脚,实际结果仍然是异闻司高手被他一人拖住,普通士卒顿感压力大增。 “个人实力的作用好明显,这是真正的以一当百啊!” “而且,真正的威胁还没有出现。” 李柃在旁看得分明,隐藏形踪的老妪才是真正的威胁。 好在,她似乎在顾虑着什么,一直不曾出手。 异闻司是有高手坐镇的,玄辛国背后也有天云宗,这里是玄洲正道仙门的主场。 她能活到这把年纪,不可能不懂这些道理。 然而,似乎是打算放弃这个据点了,临走之前,大量杂兵都被放出,魔怪的数量陡然剧增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都已经超过二百之数了!” “里面还有……不好,快把所有人马调过来。” 士卒们愈发吃力,甚至开始出现几分骚动。 原本数量上占优的异闻司人马一下反过来被汹涌的怪物包围,不得不调集原本用于包围敌人的兵力前来支援。 李柃心中一动,绕到后边,果然发现老妪和几名魔道高手正保护林柔娘突围。 看样子,真的是要放弃这个据点了,连庞师兄都被卖掉。 事前没有想到会出现大鱼,异闻司安排在这边人手不足,根本无力阻止,片刻功夫就被他们冲了出去。 李柃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不管。 他离开战场,来到郊外荒野,打开之前藏在附近的所有毒药瓶,大片粉末搅和在一起,形成了充满恶臭的腥风。 片刻之后,灵体携此冲天而起,往之前的宅院飞去。 很快,他便找到了一些被留下来断后的爪牙。 他们实际上已经被放弃了,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 李柃毫不留情,操控臭风往人群扑了过去,转眼之间,那些人便全部眼睛瞪大,扼住自己的喉咙,剧烈抽搐起来。 只是短短几息的时间,所有人全部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李柃不辞辛苦的运用神念驱物手段把战利品搜了出来,堆到一起藏好,然后往下一处腐臭聚集的地点飞去。 这次是个藏着大量尸体的地窖,有两人还不知道高层已经逃走,正在念动法咒,森冷的气息弥漫间,阴煞凝聚。 里面的尸体动了动,睁开眼睛。 李柃操控着毒风,悄悄来到他们身后,吹了一口气。 扑通! 那两名正在念咒的魔道爪牙应声倒了下去。 如是重复几次,终于也有魔道爪牙察觉到不对劲了。 “小心点儿,有人闯进来了!” 但这句基本等于废话,李柃神出鬼没,根本防不胜防,随便借着黑暗把毒物藏在各种角落,抽冷子撒上一把,对方就直接倒毙。 这些是来源于尤老的灵材级毒物,对凡人爪牙而言,堪称无解。 约莫干掉十来人,李柃遇到了一名真正的炼气前期修士,多费一番功夫,同样以毒气熏住,罡煞化剑格杀。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欢呼。 李柃飞过去看了一下,发现异闻司人成功用十多条锁链绊住了庞师兄,有人正举着喷筒往其身上泼洒火油。 呼啦! 熊熊烈火燃起,那自逞横练功夫厉害,跳出来正面冲阵的庞师兄哇哇惨叫起来。 砰砰砰砰! 一根根钢索被绷紧的肌肉崩断,但在这期间,始终有两条明显为法器的锁链缠住不放。 它们分别被一名炼气前期和一名炼气中期修士攥在手里,神念蔓延,死死压制对方念力。 从上次的经历来看,这庞师兄并不是个只知道一根筋战到底的莽夫,但异闻司运用了手段,捉到就再没法逃跑。 十几名军士鼓足力气,在两边死命拉扯,终于成功绑上几匹战马。 唏律律! 几鞭子抽下去,人马齐动,庞师兄整个人都被拉直,摆了个悬空的一字马。 失去双腿借力,只凭神念,更加不可能挣脱了。 烈火暂时无法烧死他,反倒带来剧烈痛苦,使得其在里面不断哀嚎痛骂。 李柃看得暗自摇头:“好惨一个人!这回完了。” “大能高手的话,或许不带脑子也可以乱莽,但炼气境界还是远远不够。” “或许这人很自信,觉得见机不妙可以随时撤,但却没有想到,一个不慎就翻船。” 看来自己也要引以为戒,借助灵体出窍的能力之余多加几重保护,说不得还要搞搞马甲小号什么的。 李柃没再管这边,看了一会儿就返回宅邸,各处搜刮,然后借着夜幕悄然离开,深藏功与名。 小半个时辰后,他在中途一座无人的荒山停了下来,检查自己收获。 结果发现,又捞到八份魔指木,还有各类灵材共计三十余。 “这边八份,异闻司那边也有十来份,总共可达二十来份,这次又可以再暴涨一波了!” “按照修士们的经验,念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拥有其他变化,增长的绝不仅仅只是蛮力而已!” 第31章 万物有其香 魔指木要用作材料,顺便进行研究,灵材可以洗白,逐渐转入私囊,其他大小杂物也各有用处,需要花时间整理。 李柃暂时不管那么多,琢磨起今日发现的特别之物,那盏拥有太阳之力的油灯。 但怎么看,它也不像是法器。 李柃怀疑是那灯油特殊,果然,一阵之后想起,异闻司的档案提到过这种东西。 “这似乎是乌血油!” “乌者,金乌也,这是金乌之血?” 金乌是传说之物,这名称显然只是个夸张说法,但由此也可以大致看出其作用。 李柃想起之前被灯光照映的焦灼之感,暗暗欣喜:“点燃此物可以模拟阳光!” “如若能够循序渐进,慢慢适应,说不定就可以轻松达到日游境界了。” 今夜做了不少事情,李柃没有立刻尝试,而是先把东西搬回王城郊外,寻了些僻静无人处把不甚重要之物藏好。 灵材之流则是带回家中。 谨慎起见,李柃甚至把乌血油倒出,另寻器物装好,那灯直接扔了。 谁知道这些东西里面会不会被人留下什么标记,用来追踪寻迹? 虽然可能性极小,但还是多作提防为妙,以后干脆在外找个地方,专门用于藏东西。 …… 第二日上午,裴侍郎登门拜访,喜滋滋的献宝道:“驸马爷,好消息,好消息。” 李柃笑吟吟道:“什么好消息呀。” 裴侍郎道:“昨夜异闻司围剿魔道大捷,获得不少战利品,当中魔指木连同过往积累的一起送来了。” 李柃道:“哦?是吗?” 裴侍郎道:“这里总共有十八份,还请您过目。” 这个数目和李柃猜想的差不多,甚至还多出好几份,当下点头道:“很好。” 旋即又明知故问道:“你说的大捷是怎么回事?” 裴侍郎道:“具体的情况马副指挥使没有告知,但我打听到,那些外洲来的魔道特使被他们杀掉足足五名,另有两名炼气后期高手授首,捣毁据点四座,诛除魔道新丁,爪牙和各类魔怪,僵尸合千余数。” “真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啊,那些城镇平常看着安宁,暗地里藏着那么多的邪修和妖魔精怪!” “据俘虏们交代,他们本来还打算在王城这边暗中发展的,是遭了意外变故才只得作罢。” 李柃道:“异闻司战功卓著,保卫了我等啊。” “那是……” 闲谈一阵之后,裴侍郎告辞离去。 李柃拿过盒子检查了一下,发现里面竟然足有三份是含脂率达到一成的结香之木,品相已经够得上沉香标准。 单单只用这些,都可以为他增长不少念力。 再加上从中择取部分制香,把神念力量增长至一百斤完全不成问题。 当下召来仆役,取用香材,开始制作起来。 结果这一忙碌,就是直到大中午。 九公主亲自找来,又是无奈又是心疼道:“夫君,你怎么总是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这都已经午时了,再急也先用过膳再说。” 李柃歉然道:“刚刚得到不少魔指木,我太激动了。” 九公主上前拉住他的手,道:“走吧,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来到膳堂,侍膳婢女已将菜肴摆好在中间的紫檀木大桌上,夫妻俩便坐在桌前开始用膳。 这桌子本就足够容纳十多人同时用餐,摆放的菜品有二十来样,但基本都是看菜,只有两人面前的才是用来吃的。 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奴婢从隔壁房间端着托盘上前,更换未曾品尝的菜品,需要剥壳或者挑剔的鱼虾之类也自有人在旁精心备好,甚至连九公主都亲自动手,服侍着李柃一人享用。 她自己吃的不多,却不是为了减肥之类的事情,而是辟谷服丹,正经炼气功课。 等李柃酒足饭饱,九公主道:“夫君,你之前不是说对江神诸事和民间传说感兴趣吗?” 李柃在侍女的服侍下漱口,把水吐在银盆中,淡然一笑道:“是啊,怎么了?” 九公主道:“下月十五有一个节日赛舟祭,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到时候去看看吧。” 大潾河宽广绵长,水量充沛,沿岸城镇多有赛舟风俗,只是具体日子多随汛期和时节变动。 王城这边的赛舟祭常在七月十五举行,恰与李柃印象中的中元鬼节相同。 “好,到时候一起去看赛舟。”李柃随口答应下来。 九公主又道:“我近日祭炼云煞小有进展,你看看怎么样。” 说完兴致勃勃的展示一番,果然对生云香的外形和颜色改变愈发得心应手了。 她给自己塑造了一朵外形优美的七彩祥云,神念操控之下,收放随心,飘飞自如。 以李柃如今的眼光,不用九公主解释,也明白这是处在利用灵力进行填充,只待炼出罡气,就能实化载人的阶段,已经快要接近成功了。 但李柃怎么看就怎么觉得,九公主在外形和颜色上面很下功夫,这云朵的外形精致得没话说。 不由笑言道:“你这是正经法诀不练,净搞胡里花俏啊。” 九公主娇憨道:“夫君有所不知,神通法术重在变化,光晓得使蛮力才不是正途呢。” 李柃道:“是吗?还有这种说法?” 九公主道:“有句话叫做道高一尺,法高无涯,不知夫君有没有听说过?” 李柃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就听说过。” 九公主啐道:“那是魔道不要脸自吹自擂的,法高无涯也不是指法术比道行厉害,而是道行境界高出哪怕一尺,附带的神通法力就能高得没边!” “所以修炼关键,还是在道行境界。” “原来如此……” 李柃听完,深思起来,愈发感觉此语玄妙异常。 这其实是类似“功夫高一寸,就高得没边”的说法。 此世修炼中人重修为境界,重道果,法则,一味增强法力或者蛮力,实际上是极其低效的事情。 当然,力量本身也是一种凭依,当下自己还是要踏踏实实的制香食香,夯实根基。 九公主又道:“而且老祖曾说,这生云香若真有用,当再记你一大功,若能从中研修出有益修炼的法门,岂不正好稳拿这份功劳?” 李柃这才知晓,九公主也不全是在搞胡里花俏,而是帮自己研究,不由得感动道:“真是辛苦你了。” 九公主道:“这倒不必说辛苦,我用生云香炼煞有成,也可以催生炼罡之效,至今已经加快了许多进展。” 李柃道:“不管怎么说,此香我制作出来之后都没再管,若真有功,至少一半在你身上,到时候干脆管老祖要两枚驻颜丹,一人一枚服食了,来个至少管用百年的青春不老!” “驻颜丹吗?”九公主听到,不由得愣住了。 这还真是一样令人难以拒绝的礼物。 驻颜丹一直都是低阶女修梦寐以求之物,如若无法长生不死,那么退而求其次,永葆青春也好。 但想到李柃的夙愿,还是有些不安道:“这样真的好吗?夫君你不是一直都希望能找到入道之物……” 李柃对这件事情其实早有安排,自己食香炼魂有望,肉身方面却还差点,类似的东西,迟早是要弄的。 妻子同样有她自己的夙愿,对驻颜丹的执念不逊于自己的修仙梦。 这次的功劳还不足以逆天改命,换驻颜丹正好,当然是优先求取,越早用越好。 当下在九公主耳边低语一阵,说了些什么“夫妻本是一体”,“你用等于我享受”,“你好我也好”,直听得她耳红面赤,娇羞捶打。 …… 平静的日子很快过去一段,制作的香品出来,李柃把自己神念力量提升至六十斤。 再过几日,提升至七十斤。 紧接着,又是八十,九十…… 当时间来到七月初五,终于突破一百斤大关! 这是一个颇具意义的关口,因为正常灵根俱全者五行炼气,第一步也是把自身神念力量提升至百斤上下。 也即是说,李柃不计神魂位格,单只念头力量,都相当于炼气前期了。 当夜,清辉如霜,照映大地。 李柃灵体出窍,熟门熟路的来到荒郊之中一处洞窟,找了个火折子点燃藏在此间的油灯。 最近一段时日以来,他持续提升自己神念力量之余,也没有忘记研究此物。 结果却是发现,当真有增益阳性之效。 随着光芒升起,一股仿佛沐浴在晨曦中的暖意升腾而起,随后迅速灼热,变成了烈阳之下炙烤的感觉。 李柃调整自己灵体的位置,很快惊喜发现,自己再次进步了。 “之前我神念力量只得五十斤时,只能飘在三至五丈之间。” “如今增长至一百斤,再加上日日点灯烤火,竟然能够在一丈之内悬定!” “说不定再这样下去,都可以直接捂着火苗来烤。” 暖融融的阳光驱散了灵体的寒意,神魂阴性正在消除。 就在这时,李柃突然察觉,自己的感知好像出现了异常。 闻香异禀是一种可称通幽的感知异能,能够观想气味,具现香质。 抽象至性情,品德,心绪,具体至实际物体的气味,荒野之中,蛇虫鼠蚁,山石草木,都能有所感应。 但这大多还是限于平常所见所闻,止于凡人的认知。 这一日,却是连更深层次的元气,好像都能闻着味儿了。 石窟中,一股类似炒麦焦香的气味传了过来,那是灯油之中散发出来的太阳之力气味。 月华也有气味! 月光朦胧,投射出如同烟雾弥漫的虚影,仿佛袅袅娜娜的轻烟。 但是仔细观察一番,却又能够分辨出关键的不同。 “这月华的气味有点甘柔,像是很淡的甜酒酿,又有点像是舔了铁器之后的那种甜味……” 他深深记住了这股味道。 日精月华,天地万物,皆有其香! 天地之间五色迷离,越来越多的元气和罡煞显露。 他尝试着调整注意,忽略掉一些平常司空见惯的事物,果不其然,天地之间原本就一直存在的五行灵气质感都被具现出来。 虽然没有活性香魄可供吸纳,但凭借闻香异禀,加以分辨却是绰绰有余了。 “这应该是火灵气,香质近于松香,但却有点儿烟气的冲人……” 李柃认真的想了想,感觉可能是和过去用柴烧火的通感联系起来了。 很快又继续嗅到其他元气的味道。 水灵气香质最虚,气味几近于无,又像混杂了一点儿椰奶香; 金灵气冷冽如酒,又有点儿辣呛; 土灵气包容诸象,有点儿沉闷,像是大热天突然下雨后的泥尘; 木灵气类似割草之后的草腥味…… “既然都可以感应到,是否能够用神念搬运?” 李柃尝试着像驱御物质那样搬运身边的天地元气,结果全无反应。 “还是灵根资质的问题?” “我未淬炼灵气,精神之中不含实化的五行力量,所以无法真正与之接触。” “只有筑基之后,炼出法力,才可以借法。” “真正高明的修士都是利用精神号令天地元气,让它们过来自己动,而不是傻乎乎的费力搬运。” “但即便如此,我的五行法术也应该会缺乏相关灵根的加持,还是要扬长避短啊。” 念头一动,李柃转为主动搬运那些自然界中各种物质散发出来的香魄。 李柃早就怀疑自己拥有所谓的香灵根,这一下,果然如臂使指。 他一会把它们揉捏成团,一会又在空中撒开,完全不同于此前搬运五行灵气的无力。 “愈发的得心应手了,我的神魂似乎达到了某种临界点。” 此前李柃就已经知晓,修士念力强化到一定程度之后会拥有其他变化,增长的绝不仅仅只是蛮力而已。 罡煞变化只是其一,更为关键的是神识入微的感知,或许自己能够嗅到元气的味道便是此理。 与此同时,神识入微,也意味着自己的力量能够深入作用到更小的物质尺度,实现更多变化。 此前早已有之的野心,自创神通法诀,条件终于成熟! 第32章 众妙化香 自创神通…… 李柃对此早有构想,乃是以自身香道基础为体,五行炼气理论,魔道的三宝炼魔诀,万煞化毒功为用,杂糅并济,融会贯通。 “《神农本草经》云,香者气之正,然而斯恶积邪,臭气熏天也有天地大道的奥妙,甚至一些香料本身就是从恶臭物中提取,香气过浓同样会产生恶臭之效。” “有些香料的来源不可细究,否则纯属自找恶心。” “比如龙涎香实际上是抹香鲸肠道内的分泌物干燥所得,或吐或拉,出现在外界。” “古人不知,还一度以为是鲸鱼唾沫或者精华所化。” “麝香则是林麝之类动物香囊内的分泌物。” “君子远庖厨,这才是明智之举。” 李柃又想起自己的妻子九公主。 “青丝身上有无形之香,是为德之馨,美之韵,可以为我闻香天赋所感应,呈现出兰桂之质;” “也有有形之香,却是身体分泌油脂,汗液,激素等物共同作用。” “梳妆打扮的胭脂水粉,佩戴的香囊,沐浴的香汤,处理衣物的熏香……” “这些种种混合在一起,形成少妇幽香,我闻之甚喜,但从白狮,花豹二猫的反应就可以看出,它们对此深恶痛绝。” “或许在它们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香味,而是一种恶臭。” 这是日常生活之中的事例,但却蕴含着极其深奥的修炼道理。 “香臭本是一体!” 这是李柃悟出的道理。 一样事物究竟是香还是臭,除生理构造之外,修为境界,心理认知也有所影响。 此事另有亲身经历为证。 曾经孩提时期,李柃非常喜欢吃某家店铺所卖的肉馅包子,又香又油,顶饱解馋。 突然有一天,包子铺被封了,说是黑心老板用病死猪肉作馅,为掩臭味,乱添香精。 李柃当时就震惊了,手里的包子……它不香了! 这个经历害得李柃即便再世为人,都没有再吃过任何肉馅包子,心理伤害太深了。 “心之变亦物之变。” “佛家心本论曰,一切唯心造。” “道家炁本论曰,通天下一炁耳。” “以心照物,这才是真正的炼气本意!” “此间有虚幻现实之交,有精神物质之变,我自创神通排除五行,只取阴阳,主要借鉴了万煞化毒功,就参照它,称之为众妙化香诀好了!” 结合诸多时日以来的认知,还有当前的天赋异禀,修炼成果,李柃终于融会贯通。 随着心灵上的觉悟,神念力量也达至破百关窍,符合了一些硬性的条件,他瞬间感觉,此处荒林和天地万物都变了。 丝丝香魄被其神念摄住,但却不再止于搬运移动,而是改变性质,成为了和信灵香一模一样的香魄。 随后,这些香魄尽数被他吸收入体,转化魂力! 这可不仅仅只是省下一些修炼材料而已,还是神通伟力归于己身的象征。 “试试看是否能够自化改良香品……” 李柃兴致勃勃,再度尝试起来。 结果依然可行,费了一阵功夫就成功以神通化出灵香级的改良信灵香香魄。 虽然数量上远远不及真正灵香的上百万道,但它所代表的意义仍然非同小可。 因为传说中的元神大能阴极化阳,阳极生阴,然后阴阳相生,循环往复,这是极为高深境界才有的神通本领。 不曾想到,自己的神魂也可以效仿几分。 心念流转之间,李柃飞快根据自己作为香道大师的感悟继续推演这一神通。 前世今生,古今中外,文人士子,大家闺秀,香坊工厂,理论实践交织。 忽然,李柃明悟道:“众妙化香,法生万象,我闻其味,便知天下道德。” “气分阴阳五行,味有香臭善恶,化香之法,当有五重境界。” “其一为鼻根香,草木妙树,香之本源。” 李柃摄取万物之魄,转换天地元气为一种根本气味。 鼻根香! 这是大自然中普遍存在的气味,信灵香之类就处在这一层次,因多从草木之物而来,故又可称妙树香。 这种层次的香魄基本上都是现实中可以找到相应物质凭依,或者凡人也可以感知的存在,与鼻根闻嗅的功能息息相关。 “其二为意识香,或许又可称之为善德香,善德有馨,香自馥郁。” 李柃闻香天赋有奇特之处,他能闻到德之馨,美之韵。 这是一种心灵层面的映射和联想,也是人类与生俱来想象力的体现,已经开始步入唯心领域,超越五识,进入到第六识,意识的层面。 “其三为通感香,又称静气香,心正气静,香自流长。” 这是余韵流风,香感的后劲,同时亦是一种鼻根关联其他知觉器官的通感能力的体现。 通感又称移觉,是一种基于知觉器官和先导经验的神奇能力,能够察觉到天地五行和万物之味便已经处在了这个层次。 由于万物味杂,诸识交混,需要清心静气才能分辨明晰,所以又名静气香。 这时候李柃才明白,为何那些五行气息都有着各种各样似曾相识的气味,这实际上就是一种联想所赋予的质感,也是香质具现的根本。 它本质上,是由五识交混配合第六识所生成。 “其四为意根香,又名见性香,见性明心,其香自现。” 凡夫俗子其实常有这种感受,一些气味可以让人联想起某些情绪和感觉,而不再仅仅只是画面或者事物。 它与第三层次感受是循序渐进的演变,只是更为深入。 这一层次超越六识,深入到了记忆与潜意识的即视现象,可以达到第七识意根的层次,涉及到的是末那我执之念。 李柃这时候才猛然醒悟,自己天生魂异,拥有着极其丰富的通感知觉和入微能力,只怕早已迈入这一层次的门槛。 只是平常精神蒙尘,不得显现,只有炼魂或者觉悟达到一定成就,才会真正凸显出来。 而在此之上,还有更深一层的阿赖耶识,关涉化香第五重境界。 “其五为空明香,又可称无垢香,无尘无垢,香之极境。” 这是《楞严经》中所描述,香严童子菩萨因观香非木、非空、非烟、非火,证得香严体空,去无所著,来无所从的空明无漏之境。 这或与炼神返虚,炼虚合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此,李柃已为自己这一自创神通搭建好了大体的框架,但目前实际能够做到的仅仅只是第一重,化出鼻根所闻的信灵香。 明确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由得感慨:“修炼这一法门,同样极赖天赋啊。” “但和利用五行炼气不同的是,这里首重感知天赋。” “化香五重,实际上是感知力的层层递进,入微洞玄,渐至空明。” “倘若没有足够敏锐的感知,连香魄的存在都察觉不到,就无法修此神通。” “以我资质,只怕修成前四重都没有任何障碍,只需要循序渐进,靠着时间精力去积攒。” …… 道途可期,李柃心情大好,以致起床时都仍笑意盈盈。 九公主见状,不禁调侃道:“夫君做了什么美梦,笑得如此开心,不会是梦见哪家的小娘子吧?” 李柃拉过九公主香了一口,道:“我都已经有你,还要哪家小娘子?” 九公主吃吃笑道:“我才不信,母妃说过,男人从来都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 李柃道:“那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可不像老丈人那么豪横。” 九公主罕见的脸一黑,轻拧他腰肉,警告道:“你可千万不能学那个老不羞,又是养男宠又是众乐乐的,简直为老不尊!” 李柃哈哈笑道:“学不来学不来,我不是那等性情中人。” 温存好一阵,两人终于起来,洗漱用膳。 结果面对琳琅满目的美食,李柃竟莫名的反胃。 “怎么回事,我闻着这些食物,竟然就已经饱了?” 心念一动,感知入微,他才发现,眼前的诸多食物竟然飘散出了各种各样的香魄。 丝丝香魄汇聚成流,在无人察觉的虚空向自己涌来,只是片刻工夫,灵体就已经吞噬了成千上万道。 这些食物的香魄原本是惰性的,但自李柃神念变强,竟也变成活性了。 由此可知,惰性和活性之间并没有一个绝对的界限,神念入微,力量强大,它就是再惰性,也得活过来。 反之亦然,感知层次不够深,力量又太弱,就无法利用活性成分。 这时候李柃才回想起来,其实昨夜自己祭炼转化信灵香也有类似的感觉。 信灵香同样能够补充精神和体力,只不过,自己以为那是正常的魂力增长,忽略过去了。 这恐怕是修炼众妙化香诀的附带成果,属于神通变化衍生的奇效。 李柃不由得震惊了:“以前只听说过秀色可餐,却没有想到,香魄也可餐。” “不过,这不是鬼神之能吗?” 祭祀文化之中,有一句话叫做“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这是希望鬼神来享用祭品的意思,鬼神享用祭品,可不是像活人一样开口吃喝,而是吸食其中的气魄。 “夫君,你怎么了?”看着李柃食欲不振,一副不愿张口的模样,九公主关切问道。 “今日起来有些饱腹,不想吃了,随便喝点燕窝粥吧。”李柃回过神,应了一声。 “也好。”九公主旋即招呼侍婢舀粥。 李柃勉强喝下了一小碗粥,结果忙碌整个上午,都体力充沛,丝毫不觉饥饿。 这种香魄当真能够维持身体机能,如同真正吃喝一般。 甚至因为只取其精粹的缘故,远比凡胎肉身的吃喝更具效率,类似炼气有成的修士餐风饮露。 “难不成道体自生,终于也能进入修炼阶段了?” 李柃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激动。 一直以来,肉身体魄方面都是他担心的短板,但如今看来,修出神通变化之后,自有裨益之能,能够实现全方位的增长。 不过想想传统炼气,也不足为奇了。 五行灵根炼气达至后期,也是能够餐风饮露,不食五谷的。 凡人想要突破凡胎肉身的限制,辟谷是个开端,一直到餐风饮露,只取五行灵气补益自身,逐渐习惯整个身躯和天地元气的循环,方才能够筑就道基,修成道体。 但是…… 自己的神念力量,明明才只相当于炼气前期啊! 李柃猜测,这可能就是道途的特殊性。 自己另辟蹊径,虽然依旧沿用法道炼气的修为境界来度量,但在许多方面的表现早已大为不同。 李柃特意找来府中武师,询问凡人武道炼体诀窍,想要做个参考。 这个世界也是有武道的,还能锻炼出一些内气,但却并不是那种玄乎其玄的内力,真气,也不存在什么以武入道。 充其量,只是一些气感,同样止于强身健体的程度。 武师却道:“驸马爷,您若想要强身健体,当然还是靠食补!” “府里大把上好食材,药材,都可以拿来进补,再不然,您寻仙师求些灵材,肯定比练什么武功都有效。” 李柃道:“练武不是靠打坐运功,气运周天的么?” 武师道:“您说的那是炼气,仙师们的本领!” “我等凡人,功夫全靠吃和练,其中吃是基础,没有足够营养,怎么练都是白搭,甚至气血两亏,把自己身体弄垮!” “其实我是不建议你练武的,反正练来也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寻常强身健体的锻炼。” “至于阵前搏杀的真功夫,那就更加不适合您这等贵人了,我等厮杀汉练了才会有用武之地,才能出真功夫。” 好吧,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但李柃压根就没指望练出个什么内息气功来,只把它当作一种消食手段,借以遮掩自己食香炼魂所产生的异状。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吃饱了撑的,找消化呢。 于是,李柃又顺便对此进行起研究。 不知不觉间,时间慢慢到了七月中旬。 李柃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九公主一起出去游玩,于是决定兑现诺言,一起去看那赛舟祭。 第33章 人如薪柴 王城南郊,大潾河东岸,古渡口张灯结彩。 十里八乡的百姓赶来此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今天是七月十五,玄辛国王城一带民俗当中的赛舟祭,每逢此时,王城和附近乡镇的黎民百姓都会赶到这座古渡口举行祭典,并进行赛舟。 此祭由王城府尹主持,乡绅地主和城中豪商出钱出力协办,多年发展下来,还有歌舞,杂耍,墟会,博彩猜胜。 李柃和九公主坐在马车内,从里面掀开布帘远远观望,但见人头涌涌,赶来此间的百姓至少在数万以计,不由倍感振奋。 古代的封建王朝能够聚集起这么多人搞节目,堪称盛典了,这也是百姓们单调生活当中难得的调剂。 众人脸上尽皆洋溢着由衷的喜意,或练摊或逛墟,游赏表演,讨论接下来将要举行的赛舟事宜。 耳边不时传来嘈杂的交谈声,间或有摊贩叫卖,讨价还价。 “下官参见李驸马,九公主。” 很快,闻讯的府衙官员迎了过来,王城府尹亲自带人见礼。 李柃走下马车,温和说道:“诸位不必多礼。” 王城府尹道:“为府里准备的位置就在东侧凉棚下,驸马公主请。” 官兵在前引路,驸马府众人往东侧一个位置绝佳的看台走去。 来此游玩的达官贵人远比预计之中要多,原本为那些乡绅豪强准备的位置都占满了。 李柃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带着九公主和一帮丫鬟婢女,还是要找个阴凉又开阔的好位置,也就没有拒绝现场官员的安排。 期间有不少人发现他们,自觉有资格近前的,纷纷过来见礼。 李柃不耐烦这些,应付一番就把他们都打发了。 不久之后,锣鼓喧天,上百艘装点得五颜六色的矛型长舟缓缓从上游驶入渡口前的平缓江面上。 四周看台上,一阵热烈的欢呼响了起来。 这种赛舟叫做矛舟,在李柃看来形似龙舟,上面亦有鼓手,指挥,力士,各自精神饱满,干劲十足的模样。 他们是十里八乡各城镇优选出来的队伍,也有王城之中豪商行会所组建,参与竞赛,有大奖可拿。 此时是七月酷暑,李柃坐在凉棚下,有冰镇瓜果,冷饮,凉茶,有美眷环绕,侍婢扇风,看着各队闪亮登场,听主持大会的司仪介绍他们来历身份,好不惬意。 他随意询问不远处的年轻护卫:“小蔡,小林,你们几个都是王城附近的人吧,现在出场的矛舟有没有老家的?” 蔡护卫受宠若惊道:“禀驸马爷,我是王城东边白水镇人,刚才出场的甲组第三号矛舟就是我们老家的。” 林护卫也道:“我是鸭嘴乡人,那里地方小,没能来参赛,不过应该会有老乡赶来看热闹。” 其他护卫和奴仆也纷纷谈论起来。 李柃道:“出场亮相过后,赛舟都可以押注,你们不考虑买自己家乡一把?” 蔡护卫道:“镇子里的年轻人大多来王城谋生了,前段时日老镇长还托人带话来,想找我回去参赛。” “依我看,没有我们这些年轻的参加,镇子可能会输。” 李柃闻言,不禁调侃道:“你倒是实诚,不给自家说好话。” 九公主道:“最近这些年赛舟奖项越来越大,乡绅土豪们又好面子,争得不可开交,没有年轻武者参加,还真不容易争到名次。” 李柃笑道:“听说以前的赛舟不是这样的,但自有好面子的乡绅雇佣武者来划,都跟着出钱雇人,结果争来争去,攀比成风,阵容是越来越夸张了。” “我看啊,迟早大家都受不了,要限制这种做法。” 他说着,举起一个鎏金的单筒千里镜看了看,果然队队都人员强悍,一看精气神就不是地里刨食的老乡,而是护院家丁,武行镖师之流。 他又看了下白水镇的矛舟,形势有些不妙,坐在那里的划桨力士虽然也是武者模样的专业人士,但年龄似乎都偏大。 “纯以力量而论的话,可能多练几年还有优势,但要划这么长一段,体能跟不上啊。” “他们应该不是不懂这些道理,而是实在凑不出人来。” 九公主听了李柃的自言自语,不禁笑道:“夫君想要押注,讨个好彩吗?那简单,挑看起来最华丽,穿戴最好的队伍就是。” 李柃道:“也对,穿得好,吃得也好,请的人肯定不错,有钱赢面才大。” 旋即对众人道:“你们都挑几个心仪的号码吧,林管家,你给每人支两千文下注,都记在府里账上,买中归各自。” “另外再支三千文,可以逛逛墟会,买点小玩意或者吃喝的,只是丫鬟们要当心,莫让人贩子拐去卖了。” 众人喜道:“谢驸马爷赏。” 九公主抱着他的手娇憨道:“夫君,我也要下注,你给我选几个好的。” 李柃哈哈一笑,道:“待为夫掐指一算,中个头彩回来。” 结果等了好久,又是歌舞又是祭祀,快到中午时分才开赛。 李柃押的几支队伍竟然连决赛都没有闯进,帮九公主选的倒是有条船得了头名,但得益不多,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李柃一拍大腿道:“好像被套路了,是个人就知道买看起来最有钱的,但看起来有钱不见得真的就有钱呀,而且这些号码还要讲排名顺序,不是光押中胜者就行。” 九公主也笑叹:“这些人,鬼精鬼精的。” 有此感想的不止他们,比赛结果出来之后,古渡口上,许多人也在长吁短叹,嬉笑怒骂。 也有少数人押中多号,挣了个盆满钵满。 就在这时,李柃突然发现,天空中似有万千丝绦飘飞。 无数香魄游丝如同热气蒸腾,从古渡口的万民头顶上升至虚空。 这种气息之中蕴含着几分烧纸,檀香,铝箔混合的质感,正是香烛纸钱的味道。 无形之中,如有喜怒哀乐,百感交集。 这分明就是此前研究神像之时的感受。 此刻,许多人都像是被点燃了的香木,烹蒸发散,各自析出数百万计的香魄。 李柃的感知力似乎随着这种宛如烈火烹油的场面发散开来,具现出了许多人如同薪柴燃烧,头顶冒烟的奇景。 “人如薪柴?” 脑海中具现出来的画面怪异而又有趣,但有趣的同时,似乎又带着几分令人不敢深思的恐怖。 难不成在鬼神之属的存在眼中,人类的精神就是薪柴而已? 鬼神之属同样可以食香炼魂,但却是以信众为香? 烧香点烛只是表面,并非所有信仰都需要点香这种仪式…… 真正点的,是人啊! 不过这时候李柃又发现,并非每一个人都在发散这种东西。 至少,九公主没有。 她的精神似乎没有达到燃烧的程度,因而尚未催发那种香魄。 身边诸人,神情明显较为淡然冷静者也没有,因为他们心思并不在这场祭典之上。 一些浅信的民众,头顶冒出的香魄烟气也明显较少,但仍然呈现出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活力。 这种焚燃效果似乎和精神的波动有关,需要精神产生剧烈波动,并且和冥冥之中的某些事物或者规律契合才能产生。 众所周知,身处一些热烈场面,人的情绪和精神是会相互感染的,如同薪柴焚燃。 这正如平常香品需要用火去点燃,催发其中香魄。 当中的具体效果因人而异,但无论如何,在场民众数量足有五万人,至少三万以上反应强烈,受到了神秘的影响。 这就是相当于数万支香同时焚燃所产生的香魄洪流。 万万为兆,数百上千兆级别的香魄汇聚在一起,在李柃精神世界中,几乎凝聚成为滚滚狼烟。 李柃不经意间用神念截留了几道,曾试着将其消化,结果一如此前的体验,吞噬此物之后,非但没有增长魂力,反而还消磨了自己一丝精神。 李柃连忙停止这种尝试,看来它们和之前利用神像所沟通之物是一模一样的。 沉默下来,细细品味,发现它们进入到了一个玄冥莫测的神秘洞天之中,不久之后即消失不见。 “这是香火愿力之中的元气香魄?” 冥冥之中,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是因祭典所催化。” “但它们去了哪里?” “好像不是之前沟通过的地方。” 李柃的精神已经能够和大粼江神沟通,隐约感觉,这并不是之前利用神像所指向的地方。 这些万民精神,香火愿力所化生的香魄所流向的,是另外一个虚空。 “神有千面,如日月当空,照映万界。” “这里是玄辛国官方所认可的正祭盛典,同时也是玄洲各国共同承认的正信,与此前魔道所营造的大粼江神信仰似乎截然不同。” “哪怕同样都叫做大粼江神。” 神祇的本质就像是高高悬挂在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可以为众生仰见,然而众生所能认知者,其实仍是照映在江河湖泊之中的倒影。 这些倒影虽然都拥有着同一个源头,但的确又归属不同。 江河的归江河,湖泊的归湖泊。 自然而然,玄辛国官府正信的归玄辛国官府正信,魔道的归魔道。 李柃似乎从这种香火愿力的流向品味到了什么,但又好像没有完全弄懂其奥妙,只感觉耐人寻味。 除此之外,这种从人类身上散发出来的香魄居然也拥有活性,是他早已有所预测,但却又未曾切实观察到的,没有想到,竟然亲身经历了一场。 其中关键,就在于祭,还有……信! 这与自己自创的众妙化香有所联系,但却处在第二重境界,属于意识香一类。 李柃突发奇想:“如若我能凝聚这种香魄,化为香火,会发生什么?” “神道莫测,于冥冥之中连接众生因果,实为修仙正途所不取也,但若不沾这些因果,自己崇奉自己,自己祭拜自己,自己享用自己的香火……” “这岂不与阳神天仙的神魂自增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柃突然激动起来。 这还真有可能啊! 只可惜,感知层次和神魂变化都没有达到第二重,众妙化香诀草创,也只是刚刚搭建好一个大体的框架,具体到如何摄取众妙,如何化香,甚至是凭本能更多一些。 李柃暂时也只好收敛这份思绪,将其埋藏心底。 但无论如何,等将来自己把众妙化香诀修炼至第二重,定要试上一试。 不知过去多久,李柃以闻香异禀所感知到的香魄洪流越来越虚淡,渐渐又恢复至平常万物气味交混的状态。 薪柴所燃之火,开始熄灭了。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祭典告入尾声,李柃不想散场的时候跟人挤,就带着驸马府众人提前离场。 一路车马辚辚,不紧不慢的往回而去,李柃和九公主在宽大的车厢里面谈论今日见闻,随驾还有丫鬟从银壶里面倒出冰块,奶油,果粒,现场制作冰糕,供他们享用。 就在这时,车队突然停下。 李柃面露疑惑之色,问道:“怎么了?” 不一会儿,一名孔武护卫走了过来,隔着车帘禀报道:“驸马爷,有人在路上争执,堵住了道,是否要轰他们走?” 李柃道:“不必,堵了就等等吧。” 旋即继续与九公主谈笑。 反正马车里面又宽敞又凉快,他才不着急上火。 孔武护卫应了一声,传令随从们原地等候。 众人不动声色护住他们所乘坐的马车,暗中戒备起来。 自从上次被渚元国人掳走,驸马府对李柃出行的护卫安排更加周密,许多作小厮,奴仆打扮的人实际上是精悍锐士。 前后马车上除了出行吃用,还备着机弩等军械,甚至还有高手配上了霹雳子和各种法符,实力不容小觑。 李柃看了身边的九公主一眼,隐秘放出神识探视前方,在十丈边缘,模糊发现争执当中的其中一方。 “嗯?” 竟然是那个让李柃颇有几分印象的异闻司百户左忠良。 他顿时改变了主意,对外面道:“去问问看怎么回事。” 第34章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不一会儿,护卫回来,小声解释道:“好像是一名异闻司的武官带人纵马疾驰,差点冲撞了史公子的车驾,史公子正逮住他骂呢。” 李柃道:“武官纵马,若非跋扈恣睢,便是军情紧急,那史公子是什么人,何以敢不依不饶?” 护卫道:“驸马爷,史公子是太仆卿家的公子。” 李柃道:“原来还是个有根脚的,轰他走,请那武官过来说话,记得客气一点。” 九公主见状,不由疑惑问李柃:“异闻司的人马?” 李柃道:“最近香事局和异闻司有些往来,能帮忙就顺手帮下吧。” 官道上,左忠良被史公子逮住来骂,一时走脱不得,也渐渐有些不耐烦。 忽见人群分开,几名身穿锦衣的豪奴簇拥着一名彪形大汉出来,对那正在骂他的史公子道:“史公子,你们挡着我家主人道了,快让开罢。” 史公子闻言火上浇油:“什么,让道?也不打听打听本公子是谁!” 跟班很有眼色,忙拉住他道:“公子,好像有些不对,这个人我见过,是驸马府的护院头目。” 史公子更怒了:“驸马府,哪个驸马府?开玩笑,难道老子还怕了区区驸马不成?” 他这话说得有底气,王城底下,权贵遍地,谁还不是个皇亲国戚来着? “呃,是李驸马……” 骂声戛然而止,史公子仿佛被猛踩了一脚的皮球,当场就瘪了。 驸马和公主的确不算什么,他们这些世俗王朝的权贵也是有靠山的。 但,正得势的老祖门下红人不好惹啊。 史公子心里亮堂,当下夹紧了尾巴。 “看来你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了,那就赶紧的吧。”护院头目把他们主仆的对话听在耳中,也懒得多说什么,转向左忠良,“还有这位百户,我家主人有请。” 左忠良犹豫了一下,旁边同僚提醒道:“百户,这些人非富即贵,不好得罪,还是去看看吧。” 左忠良道:“那好,你们先走一步,我去去就来。” 等到左忠良近前,李柃已经从马车下来,面带笑意道:“左百户,你们这是有何公干呀?” 左忠良面上带着些许疑惑,道:“这位公子是……” 李柃道:“我是李柃,你们异闻司人应该知道我。” 左忠良听到李柃的名字,不由吃了一惊。 他虽然没有见过李柃,但的确对李柃大名如雷贯耳。 这是老祖门下的红人,近来更是以香事局靠山大佬的身份和异闻司展开系列合作。 连忙抱拳行礼道:“卑职左忠良参见李驸马,回李驸马话,我们接到线报,正要赶往南郊鸭嘴乡处置一桩淫祀事件。” 李柃好奇问道:“淫祀?” 左忠良道:“人命关天,我们已经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还请容后再禀。” “嘿,你这人……”护卫头目都快被他气笑了。 李柃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左百户你先自便吧,请。” 左忠良道:“谢驸马,卑职告辞。” 旋即竟然真的转身回头,骑上马疾驰而去。 “这种人竟然能做到百户,当真稀罕事。”护卫头目忍不住道。 李柃看了他一眼,笑言道:“其实我在异闻司有相识之人,也听说过这位左百户的名头,以他功劳,资历还有本事,晋升千户都够了。” 护卫头目道:“该!驸马爷您想与他多说两句,那是抬举他,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李柃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还是公事为重嘛。而且没有将军百战死,哪来公子世无双?我李柃虽是一介闲人,但却对左百户这样的英豪人物佩服得紧。” “不过,你觉得他说的淫祀究竟怎么回事?” 淫祀就是民间不合礼制的祭祀,一般是非法拜神甚至祭拜妖魔鬼怪的活动。 李柃听闻,立刻联想到了魔道中人暗中散布的大粼江神信仰,似乎和官方正祭迥异。 “鸭嘴乡?那不是小林的老家吗,不如找他问问看。”护卫头目提议道。 不一会儿,林护卫被找了过来,得闻事由,面露惊讶道:“不会吧,自从官府严令禁止江神娶亲之后,已经十多年没有过这回事了。” “江神娶亲?”李柃和护卫头目闻言,不由都露出惊讶之色。 林护卫道:“驸马爷,江神娶亲是山野乡民的野蛮陋习,乃是以人牲祭祀,溺杀少女于江河。” “我小时候就曾看到过这样的事情,但近些年来,官府一直明令禁止这类祭祀,也就渐渐消失了,没有想到好些年没有回去,还能死灰复燃。” 护卫头目道:“这当中有部分是魔道作为幕后黑手所鼓动,可能会利用这一陋习收集女尸与怨灵。” “嘶……难怪异闻司人要赶去处置,这些倘若只是乡间愚民谋害人命都还好说,就怕又有魔道暗中谋划,要对周边城镇不利啊。” 李柃看过不少异闻司的卷宗,又曾以精神探视过大粼江神的神国,当然也知道这些。 他略作沉吟,道:“鸭嘴乡好像离这里不远,我们过去看看。” 护卫头目劝阻道:“驸马爷,这不太好吧。” 李柃道:“没事。” 又道:“这么多人一起去不方便,除护卫外,其他人都先回去吧。” 其实他是夜夜神魂出窍,到处乱逛,知晓了附近并无魔道出没。 甚至根据神像的精神联系传递香魄,以返魂香之效用闻香定位,再次找到了林柔娘。 当中也有曾经见到过的木特使那张地图功劳,他可以肯定,最近这几天,林柔娘和魔道高手们都在更南边一个叫做源水乡的地方,不会出现在这边。 护卫头目听到李柃这么说,只好下令分队启程。 等李柃重新回到马车内,九公主不由问道:“夫君,你要去看江神娶亲?” 李柃道:“那等陋习有什么可看的,我是去看左百户他们如何处置,话说回来,为何说这些陋习背后可能会有魔道?” 九公主道:“魔道之所以被称之为魔,就是行事多诡谲残忍,修炼方式也有伤天和,我似曾听说过,他们利用这种方式可以制造出品相极佳的玄阴女尸,水性本阴,女性亦阴,溺毙冤魂同样拥有着强烈的执念,能留存更多的阴煞灵力。” “以人为材吗?”李柃恍然微顿。 难怪尸仙宗人和幽魂宗人总是狼狈为奸,这一整套谋害人命的把戏下来,堪称一条龙服务,连同尸骨和魂魄都利用起来了。 鸭嘴乡离这边并不远,一行人分队之后,轻装赶路,很快就到了事发的地点。 这处鸭嘴乡看起来并不富裕,沿途所见房舍矮旧破落,庄稼也不壮实。 似乎是因为地势的问题,河道高悬,竟比乡民们聚居之地还高出数尺。 一群人聚集在土方堆垒的河堤之上,正在争执些什么。 左千户等人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困在中间,保护着一顶花轿,而在外面,头戴高帽,身穿五彩羽衣,巫婆模样的老妪高举拐杖,激动咒骂。 “你们触怒江神,会遭报应的!” “汛期将至,阻挠江神娶亲,必有灾祸……” “乡亲们,这些官差是要我们的命啊,跟他们拼了!” 还有一名似乎是巫祝弟子的丑妇和一名神汉在旁鼓噪:“上啊,不要怕他们!” “够了!”左忠良早就已经憋足怒气,呵斥道,“你们这帮混账东西,只晓得胡说八道,鸭嘴乡常年洪涝,明明是地势所致,官府拨款给你们修堤疏河,开凿渠道的钱都哪里去了?” 一名衣装光鲜,乡绅模样的人物闻言一颤,壮着胆子上前道:“还不是叫你们这些做官的给贪了?乡亲们,法不责众,把人抢过来啊!耽搁了时辰,江神爷爷要生气的!” 当下便有几名被鼓动的乡民上来抢人。 这些庄稼汉颇有几分蛮力,异闻司人按着自己兵刃,防止乱中被夺,一时不好发力,竟被推搡得连连后退。 “这个左百户性子有点软啊,就这几个刁民还搞不定。”一行人在远处看得想笑,护卫头目更是面露不屑。 李柃在马车里面掀着布帘看了一阵,开口道:“你们去帮帮他吧。” “好咧,驸马爷,你看我们的吧。”护卫头目应了一声,当下带着几人往前走去。 鸭嘴乡出身的林护卫也在当中,甚至主动走在前头,帮头目开路:“头儿,刚才叫嚷什么法不责众的那个地主我认识,丫就是一欺软怕硬的王八蛋,你们不用动手,看我收拾他。” 当下自告奋勇上前:“让开让开,不长眼的东西。” “你们谁呀?” 乡民不满叫嚷,但转眼功夫,就被推到一旁,好几人站不稳,踉跄着跌倒在地。 “哎哟……” “他娘的谁啊!” 乡绅等人闻言,转过头来,面露惊讶之色:“你……你们……” “你什么你!”林护卫不由分说,上前就一个大耳刮子抽在他脸上。 乡里乡亲并不见得一定就关系好,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份也不是什么乡民,而是王城里头权贵人家的豪奴,早就跟这些乡野小民不是同一阶层了。 “好狗不挡道,全都起开!” 豪横跋扈的威势震慑住了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乡民,一时间噤若寒蝉,竟是无人敢再多说什么。 左忠良等人见机出来,护着新娘子来到李柃马车前,不由讶然道:“李驸马?” 李柃笑意盈盈走了下来:“左百户,我们又见面了,原来你说的淫祀是这么回事呀。” 左忠良还未答话,一名老者就隔着护卫哀求道:“这位大人,请听老朽一言,新娘子你们不能带走哇,带走的话,乡亲们今年可就没有活路了!” “是啊,江神爷爷要发怒的。” “不敬神,是要遭神罚的!” “谁叫你过来的,糟老头,滚远一点,别碍了我家主人的眼!” 护卫们正拦着激动涌来的乡民们,冷不防见他们鼓噪,不由厉声呵斥道。 李柃摆了摆手,示意护卫们稍安勿躁:“你,你,还有你,过来,咱们说道说道。” 他点名的是在吊人群边上围观,但明显衣着较为光鲜,显然是比较有威望地位的耄老,乡绅,还有巫婆神汉几人。 这些鸭嘴乡上的头面人物虽然不知李柃来历,但只看这架势,就被震慑住了,乖乖上前,点头哈腰。 “这位大人……” 李柃一摆手,道:“少跟我饶舌,什么江神爷爷要发怒的鬼话,骗骗无知愚民也就罢了,敢在本驸马面前聒噪,下场就跟这三个人一样。” 说话之间,对自己身边的护卫道:“把这三个巫婆和神汉抓起来。”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召唤几人过来的时候,竟然从其身上闻到了似曾相识的腐尸臭! 这种味道并不见得一定和尸仙宗的魔道有关,但是所做所为相差无几,都是残害人命的恶徒。 他闻气味,便知善恶美丑,根本不用审判,就已经知晓这几人谋害过好些性命,不再是值得讲道理,说人情的平民百姓了。 眼下的情形,没有什么好说的,早就有一位姓西门的前辈用实际行动展示过,应该如何对付这种人。 护卫们对李柃的命令虽然有些不解,但却还是忠实执行,转眼工夫就把三名巫婆和神汉抓了起来。 “你们不是整天说什么祭祀可以沟通江神吗,来人,把他们扔到江里面去,让他们告诉江神……” 李柃环顾四周,面色平静,但却坚决无比道。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驸马爷饶命!” 巫婆和神汉们闻言,骇得魂飞天外。 家丁护院们都是依附权贵的附庸阶层,听了李柃命令,不顾巫婆和神汉们挣扎,直接拖到江边,扔了下去。 扑通! 扑通扑通! 重物入水的声音相继传出,这些巫婆和神汉们根本不会游泳,一入水就如同大鱼奋力扑腾挣扎,想要呼喊,但却被水呛到,根本喊不出来。 不久后,江面上阵阵气泡冒起,旋即再没有了动静。 第35章 装神弄鬼 “杀……杀人了!” 乡亲们惊悚战栗,莫论呼喝指责,下水救人,连逃跑都觉腿软,一时全部僵立原地,如同待宰牛羊。 便是刚才叫得最凶,甚至想要动手抢夺的蛮夫都无丝毫例外。 李柃懒得理他们,看了眼被打扮成新娘模样的少女,道:“你家人可在?” 对方约莫十五六岁,乡野山民出身,长得有些粗糙,但身上有股麦子般的田园清香,倒可称是淳朴自然。 察觉到李柃的目光,少女吓得一缩,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 李柃见她怕生,也不多问,把林护卫叫了过来,询问道:“你认识她吗?” 林护卫苦笑道:“不认识。” 旋即又解释道:“驸马爷莫怪,我年少时就已随家人搬到城里,更何况,乡里人口也不少。” 一名护卫忽的押着个老汉走了过来,禀报道:“驸马爷,这老头说是这女子的家人。” 老汉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模样,身板还算硬朗,穿着粗布短褂,畏畏缩缩,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窝囊模样。 他被护卫生拉硬拽赶到近前,见了这么多官差,豪奴,还有刚才下令淹死巫婆的李柃,不禁吓得直哆嗦。 但看见少女,还是壮着胆子叫道:“闺女哇。” 少女终于开口:“爹……” 旋即如同受惊的小鹿躲到老汉身后。 李柃纳闷道:“乡里怎么挑选江神新娘的?” 左忠良叹了一声,道:“乡绅耄老们给江神娶亲,名义上是敬神,实际巧立名目,摊派喜份,出不起钱就得出人!” “别家出钱避开了,就这数家最穷,捉他女儿顶数。” 李柃看向那些乡绅耄老:“是这样吗?” 几人吓得一抖:“这……这……” 李柃冷哼道:“净是些狗屁倒灶的破事!林管家,带上他们全家回府,到时候安排一下。” 林管家应道:“是。” 旋即转头看向老汉和少女,使眼色道:“还不快谢过驸马爷恩典?” 老汉和少女便是再怕生,也知道这回是祖宗坟上冒青烟,遇着贵人了,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谢驸马爷恩典!” 旋即带林管家指派的人手回家领人。 左忠良见状,不由得点了点头:“李驸马英明,这样的话,总算有个圆满收场了。” “只不过,刚才何必动手杀人?” 李柃道:“左百户,那些巫婆神汉可是在谋财害命。” 左忠良道:“我当然知道,但就算如此,自有王法处置。” 这话一出,驸马府的护卫们不禁都笑了起来。 送上门来的捧哏机会不利用岂不浪费? 护卫头目一手按刀,一手叉腰,哈哈大笑:“王法?” “左百户,听好了,在这玄辛国地面上,我们驸马爷就是王法!” 护卫们也嘲笑道:“居然跟我们驸马爷说王法?哈哈哈哈……” 李柃却颇为欣赏的看了看他,不曾想到,在这种封建王朝里面也有遵纪守法之人。 李柃可不像护卫头目那样对左忠良多有误会,以为他优柔寡断,怯弱畏缩。 他相信,这位左百户只是不愿对平凡民百姓逞威风罢了。 异闻司是为斩妖除魔而设立,权限极大,但地方上的官司的确不在他们职权范围之内,这种人自觉以法纪为束缚,不仗着武力和权柄乱来,是件大好事。 左忠良要动这些人,随便找个与魔道勾结的借口,就能把在场凡民屠杀个干干净净,但他并没有那么做,甚至从来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这般的隐忍,自制,怎么可以用性子软或者迂腐的评价来污蔑? 李柃是知道他的,左忠良干起妖魔精怪可从来没有手软过。 要是反过来对妖魔精怪唯唯诺诺,对凡民百姓重拳出击,那才真的叫人鄙视。 是以李柃非但不觉得对方迂腐软弱,反而愈发敬重。 李柃摆了摆手,制止护卫们的哄笑:“左百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了。” 看着城里来的贵人们准备离去,乡民们神色各异。 这当中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担心和畏惧。 新娘子都没有了,江神还娶个屁亲啊,这回完了,报应下来,谁能担待? 但他们仍然不敢乱动,就怕引起注意,枪打出头鸟。 乡绅耄老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柃站在马车前,环顾这些在地方上有威望的人,冷冷说道:“这次就先放过你们,今后再有敢言为江神娶亲者,统统喂鱼,听明白了没有?” 乡绅耄老们如蒙大赦,跪地谢恩道:“谢驸马爷饶命。” 等李柃回到车内,九公主不由笑言道:“夫君,你刚才可真霸气。” 李柃道:“这算什么,不过仗势而已,若我没有驸马身份,不得仙师看重,根本无人理会。” 其实还是能够做到的,但那样一来,就得显露神念驱物的神通本领了。 “更何况,我只能救这少女,救不了这里的乡民,这算是一个遗憾,未曾如同左百户所言,真正圆满收场。” 九公主不以为然道:“瞧这些愚民能的,都敢对官差动手了,哪里还要救呀?” 李柃看了看她,认真说道:“刚才你在车里,应该也听到了,这是有人在巧立名目,借机敛财,溺杀少女半是迷信传统,半是杀鸡儆猴。” 九公主道:“我听到了,乡下没有什么官员,只靠乡绅和耄老自治的确容易出问题。” 李柃道:“比江神和洪水更可怕的,是贪婪和愚昧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乡绅耄老假借江神名义为害固然可恨,乡民们想要祈福消灾,这本身有错吗?” 九公主道:“再怎么样,也不该兴起这等陋习,糟践别人性命。” 李柃道:“你说得对,你可以随意指责他们,但指责完了之后又待如何?” 九公主疑惑道:“夫君的意思是……” 李柃道:“我也知道,他们愚昧且残忍,但是否给他们戴上顶这样的帽子,问题就能够自动解决?” “是否愚昧残忍,那就活该受罪,生生世世沉沦底层,随意盘剥压榨都无妨?” “若真那样,岂不是要故意令这些乡民愚昧残忍才能实现更好的统治,追溯根源,又是何物把他们变成如此?” “这个……”九公主听到,顿时难住了。 李柃问九公主的同时,也在反思自己。 自己处置巫婆神汉,手段堪称果决,一下镇住了那些愚民。 这一步为止,做得还算不错,没有闹出什么群体事件,也没有造成无辜之人枉死。 但那些满身铜臭和腐朽恶臭的乡绅和耄老,自己都宽大放过,只因乡里没有官府,还需保留他们来守牧。 随口杀了,倒是一时痛快,后续手尾更大,麻烦更多。 这样真的算是解决这边的淫祀陋习,获得圆满收场吗? 而且西门豹治邺,处置巫婆和神汉之后,可是还做了开渠整堤,兴修水利的系列实事。 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觉悟,也没有那些精力和本领。 “算了,人贵有自知之明,能有多少本领,做多少事情。” 李柃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去想那么深刻的东西,斩妖除魔,行侠仗义就完事了。 这是因为香臭本是一体,这里面包含着阴阳矛盾的思想。 自己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区分中间地带,并且加以转化。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惊呼出声,恐惧大叫迅速传了开来。 “鬼……鬼啊!” “死人翻生了!” 护卫头目略带紧张的声音传来:“就地防备!” 车队应声停下。 李柃好奇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却见刚才被护卫扔下水淹死的巫婆神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前方的河段上。 他们并不安安静静漂浮在水面,而是人立而起,全身湿漉漉的,踏着江面行了过来。 观其动作,完全不像死人,反而有种重活过来的感觉。 年纪较大的那巫婆瞪大着一双死鱼眼,头发披散,不停滴水,发出僵硬而又阴冷的声音:“渎神者……死……” 后方人群轰然跪倒:“江神爷爷显灵了!” 就连有见识的乡绅耄老们都吓得面无人色:“江神爷爷恕罪。” “大胆妖孽,竟敢在我异闻司人面前装神弄鬼,我要你们原形毕露!” 一声暴喝,左忠良骑着马冲了出去,如同脱弦利箭。 转眼功夫,战马便到对方面前,月牙般的刀光划过,巫婆瞬间身首分离。 唏律律! 马蹄高高扬起,急刹之中,左忠良一手牵绳,一手持刀,再次劈斩。 噗! 另外一个巫祝弟子也应声人头落地。 神汉尸体双臂举起,一双尸掌如同刀片刺出。 左忠良拉动缰绳,训练有素的战马侧身躲开,随后,左忠良跳马落地,举刀又是一斩。 总共才息余功夫,三具行尸尽皆授首,再也无法动弹。 护卫头目看得目瞪口呆,其他此前嘲笑过左忠良的护卫们也个个面露讶然,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好功夫!”李柃赞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些尸首上,只见脖颈伤口处血流如注,却并不是喷涌而出。 这些尸体的确在刚才就已经死透了,还能再动,是因为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 “李驸马,这些东西叫做行尸,属于转化水鬼或者紫僵之前的低阶魔怪,本身没有什么可奇,但若出现此物,意味着有人施法下咒,还请速速回城。” 击杀行尸之后,左忠良走了回来,对马车上的李柃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旋即喝令那些还在跪着磕头,一副诚惶诚恐模样的乡民:“你们还不快走?都回家躲好。” 人群这才如梦方醒,一哄而散。 “左百户,那你呢?” 左忠良道:“职责所在,当然是留下来调查这些行尸的成因,勿使伤及无辜。” 忽有护卫惊呼道:“小心,河里又有东西冒出来了!” 转眼功夫,水箭激射而来,站在堤岸边的一人险被击中。 好在驸马府中的护卫也不是庸手,此前受人提醒,早就已经注意到了水面的异动,连忙向旁边纵跃一步,躲开攻击。 左忠良连忙提醒道:“是水鬼,快退开,不要离水太近!” 众护卫连忙护着马车往侧边退去,但很快就发现,附近的路都在水边。 贸然通过,唯恐受袭,弃马而行也非必要,看来不解决水里藏着的东西,是不好走了。 护卫头目大怒道:“他娘的,把霹雳子都拿出来,还有飞蝗弩,全部给我上弦!” 左忠良惊喜道:“你们带了霹雳子?可否给几个用用?” 护卫头目犹豫了一下,却听李柃在马车内道:“给他。” 护卫头目只得依言而行,面上有些讪然。 他有点儿失势的危机感,明明自己才是府里的护卫头目,怎么驸马爷更看重那位百户的样子? 左忠良得到一袋霹雳子,一口气就扣了两枚在手中,凝神静气,注意观察水面。 “又来了!” 忽的一声,水箭再出,但与此同时,左忠良手中的霹雳子也如抛石落到了那里。 轰隆!轰隆! 接连的爆炸传出,水面浪花掀起,直涌丈许来高。 一只外形如同剥皮猴子的水猴被炸了出来,带着凄厉的惨叫扑腾。 不必下令,护卫们纷纷扣动扳机。 箭矢如雨,转眼间就有数支射中水猴,使得对方重新钻入水底之后,依旧在水面拖出一阵如同浓墨的血迹。 左忠良冲到岸边,镖梭打出,连接镖梭的细长锁链似乎缠到了水猴身上,立刻绷直拉紧。 他大喝一声,用力回拉,水猴竟被生生提了起来,浮在水面,被更多冲上来的护卫射成刺猬。 不一会儿功夫,这只水猴终于停止挣扎,流尽黑血而亡。 “解决了,这里面不会还有其他魔怪吧?”护卫头目走了上来,盯着水面,神色一片凝重。 左忠良道:“应该没有了,但这大潾河宽阔深沉,本身就是水系魔怪栖息之所,上下游各城镇中倘若藏有魔怪,都有可能通过水域赶来,最好还是尽快离开。” 众人闻言,急忙护送李柃和九公主所在的马车上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关于运营官申请的相关说明 刚刚看到一位书友问是否可以成为本书的运营官,特在此公开回复说明,欢迎。 不过有些事情有必要专门说清楚。 1,现在这个职位是粉圈的玩法,书友圈就相当于过去的评论区,运营官相当于书评区管理,从叫法的变化可以看出平台的发展思路。 2,一般都是火书才会注重这些,不火的书比较少人关注,也比较少帖子可管。 3,运营官的权限和义务都是平台规定的,不是我规定的。(疯狂暗示) 如果申请,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前置条件,我研究了一下,500贡献点那个条件最难,但分成5日,每日发一贴告诉我,我看到后加精即可破。 4,过去老陈我的书,一直都是“牛牛与兰兰”童鞋担任书评管理员,在此特别感谢一贯以来的支持。 近年来,书评区变化很大,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没有书评区了,也没有邀请功能。 不知是否有继续跟看本书,非我怠慢,实在是已经无法主动邀请了。 5,其实我对书友圈这个东西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我的目标是小众精品,不指望大火,而且作为读者,沉默的大多数才是主流。 我希望有更多的朋友来看我的小说,但我不需要粉丝,也不是往这方面发展,我需要的是书友和读者,真的。 任何书友担任运营官,还是以书评区管理为主,维护日常帖子的管理,和谐黑帖或者加精言之有物的帖子即可。 和谐黑帖多以锁帖为主,因为删帖会被发现,反而开小号来骂,锁帖它就自己悄悄沉底了,战不起来。 不必下场论战,不必组织运营,这些都是要费精力费钱的,大可不必,咱写书是来挣稿费的,又不是来做生意做明星的,玩法不同。 本书所有评论和本章说,可以无意中提及,但尽量不要讨论别的作者别的书,这个无论褒贬都不好,对吧。 也不要拿粉丝值说事,不要攻击别人,请大家和谐讨论,文明吐槽,希望大家都有好的阅读体验和追书环境。 ps:下周推荐是分强和小编力荐,仍然还在攀升一万收藏的过程,请大家多多支持,保持跟读,投推荐票,发表本章说这些都可以保持热度。 打赏的话也欢迎,但这个涉及到金钱支出,所以随缘就好……但是,谢绝未成年书友打赏! 感谢“入道为魔”,“十火道人”,“守望恶搞”,“那迦69”和所有未具名书友的支持,名单太长无法一一列出,但都同样感谢。 如果有不差钱打算大额打赏或者长期包养支持的大佬,期待你手抖多输几个零。 我在这里要吐槽一下昵称带数字,或者没有改昵称,是书友xxxxx数字格式的童靴,每次看你们打赏都容易看错,我有次看得心都一抽,那么长一段数字,以为好几个亿。 另,欢迎配音! 旁白,角色都可以,所有配音无论男女老少质量如何一律加精(恶意刷帖除外)。 感谢“为君候蹁跹”姑娘提醒了我,让我这个老作者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啊。 最后,趁机宣传一下仙友群,存在了十多年的秘密基地:42355392 第36章 晚上找你 “究竟何人施术,令那尸体死而不僵?” 李柃并不反对众人安排,但在离开临河的乡间小路后,还是召来左忠良,道出心中疑问。 “这个不太好说,可能是魔道所为,也可能是自然环境转化。” 很快,左忠良的声音从马车旁传了进来。 “但以我之见,应该是魔道所为,看那水猴从中出现,一副早有预备的样子,想必黑手早已伸到鸭嘴乡这一水域来了。” 李柃道:“那他们是如何做到?” 左忠良道:“应该是借助了神灵权柄。” “神灵权柄?”九公主闻言,微讶出声。 左忠良听到马车里面有女子声音传出,也不觉得奇怪:“不错,就是神灵权柄。” “魔道鼓动淫祀,除了积攒各类尸首,魂魄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目的,那就是为大粼江神寄形托物,掌控水域权柄!” “他们拥有秘术,能够利用一方水域投射邪法,如同神祇显圣!” 李柃闻言,心中暗叹一声:“果然如此。” 开口道:“这么说来,刚才有可能是身处别处的魔道暗中捣鬼?” 左忠良道:“不错,否则新生行尸不可能口吐人言。” 李柃道:“那只水猴又是怎么回事?” 左忠良道:“如无意外,应该是来接引那少女,准备拖入水底溺死之后带至别处处理。” “如今看来,他们至少已经掌握这一河段的水域,我准备回去之后将这情况上报,严厉处理这类乡间淫祀。” 李柃听闻,暗自皱眉。 魔道所为,当真是灭绝人性。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赞叹道:“左百户果然不愧是专业人士,对魔道所为了如指掌。” 左忠良道:“李驸马过奖,只是恰巧见过罢了。对了,倘若魔道中人不死心,夜里可能会报复。” 护卫头目一直在旁听着,闻言不禁冷哼道:“怎么,魔道还敢杀进王城里面来不成?” 左忠良道:“那倒不至于,但神灵权柄包含寄魂托梦,或可利用玄阴水煞等物的影响把力量送入精神!” 护卫头目闻言不禁一滞。 低阶的妖魔精怪他还敢言对付,精神领域可不擅长。 李柃奇道:“还有这种事情?” 九公主低声道:“夫君不必担心,只是些许滋扰神魂的邪术而已。” 左忠良道:“确实如此,魔道塑造出来的是阴鬼邪神之流,常用手段是恐吓威慑,令乡野愚民噩梦连连,精神萎靡,但也仅此而已。” “我曾听闻过最严重的几起案件是有人禁不住心中恐惧,被骗至水边祭拜求饶,结果莫名投河自尽,民间传说叫做鬼迷心窍。” 李柃沉吟:“鬼迷心窍……” 左忠良道:“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高深法术,只是一旦祭拜,鬼神感应无远弗届,不可不防。” “原来如此。”李柃道,“那该如何防备?” 左忠良道:“众所周知,除自然神灵之外,其他正神也好,邪神也罢,力量都来自有情众生,魔道为了震慑乡野愚民,可能不惜施以毒手,但归根结底,还是乡野愚民无知,自己授人于柄。” “提供精神凭依的是自己,送上门的是自己,最终杀死自己的仍然还是自己,这如何是手段的事情?” “想要防备,终归不过四字,胆壮气足而已。” 以精神力量隔空杀人? 普通魔道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真正高深强大,值得提防的部分,还是这种借助神灵权柄实现的联系。 但只要自己胆气壮,自信足,也没有必要太担心。 正所谓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凡人的精神力量其实非常强大,至少神魂位格并不逊于中低阶修士,甚至因为残魂有缺的缘故,寻常鬼魅,乃至神灵,反而要怕生人。 相比之下,物质的世界就截然不同了,普通修士一个掌心雷都能拍死凡人,神念力量也能轻易驱物,根本难以抵挡。 左忠良说那些被害凡民是自己授人于柄,并非没有缘由,魔道修士要利用这些邪法害人,现实中还能施以各种手段,精神领域却只能连蒙带骗,外加恐吓。 李柃听完也就彻底了解了此事,自己神魂天生奇异,而且还食香炼魂,位格不逊大修士。 身躯联系本命,有同等位格,也是诸邪难侵。 若魔道敢来,有的是办法给他们一些厉害瞧瞧。 结果回去之后,用膳洗浴,直至睡下都太平无事。 直白来说,就是鬼影都没见到一只。 “要么是找不到目标,要么是不敢来,不想来……” “好,你们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们!” 李柃可以理解那些魔道的选择,毕竟隔空匆匆一瞥,就知道驸马府人不好对付,还不如省点功夫。 但,自己可以主动找他们麻烦啊! 李柃等到子夜都过了,干脆神魂出窍到含香阁,为自己点燃一枚返魂香,然后又至北郊荒山,把神像取了出来。 轻车熟路精神沟通,重重叠叠的祈祷之声犹如梦呓袭来,精神交织之间,如有百味杂陈。 略微对抗了一番,李柃就彻底清醒过来,一边如常利用愿力香魄磨砺自己精神,一边四处巡游,寻找目标。 这模样,简直如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提着砍刀,在空荡荡的大街寻找仇家。 结果,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他什么也没有找着,甚至都不知正主是谁。 李柃为难道:“要不然,干脆找林柔娘?” 那么多能够沟通神国,产生联系的存在,他只认识这一位。 但今日装神弄鬼的未必是她,李柃其实更想找到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实在找不到再记在她头上。 突然,李柃灵光一闪:“对了,鸭嘴乡!” “他们不敢来王城,未必见得不敢去鸭嘴乡,那些乡绅耄老之流再经一吓,说不定又偷偷绑架少女投河献祭了!” 想到这里,李柃顿时有了目标,但却不是亲身赶往该处,而是精神再度沉浸至雕像之中的神国法域,沿途寻找起来。 经过这些时日的研究,他对此物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沟通这座神像之后投映出来的,是玄辛国境内大潾河流域周边城镇,那些充盈天地的声音和幻景,都是万民香火愿力所构成。 人如薪柴,焚燃之中,精气狼烟上达于天,在虚空之中开辟出一个恢弘浩大的神国法域,因有神位相助,竟能长久维持。 这种神国虽非现实空间,但由于某种天地法则的加持,也严格与现实一一对应,只是如同光影交错,处在不同的时空维度。 借助神像或者其他精神方面的联系,可以跨越虚空,出入神国与现实。 这或许就是左忠良口中提到过的投射邪法的真相。 随着李柃意识到这一点,原本渺渺茫茫,如同梦幻泡影的虚幻界域仿佛变得真实起来。 尤其是当中的大潾河,几乎具体如现实。 李柃这时候也发现了一个情理之中的规律,那就是离这条河流越近,在自己精神世界中投射出来的影像就越清晰真实,离河流越远,就越模糊虚幻。 “难怪此前一直都朦朦胧胧的,没见现实地形,敢情是因为我都在山上!” 李柃藏东西的地方在荒山上,那是连洪水都难到达的地方,神国的影响明显不深。 “山上收藏此物,堪称绝妙!” “我灵体强大,完全可以跨越山上到附近河边的距离,只有我能找他们,他们找不到神像!” 神国法域之内充盈愿力,常人贸然深入,是要迷失的,也就是李柃这段时日借机磨砺了精神,自觉能够对抗,才敢如此作为。 这里隐藏的秘密不少,李柃隐约感觉,自己光是进入其中探索,都能大有收获。 念想间,前方景物豁然一变,好像就已经来到白天去过的鸭嘴乡。 “空间似乎被扭曲了?不,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空间。” “我心中念着要找此间,竟然真的忽略了中间一段无关的路程,片刻功夫就到。” 李柃恍然惊觉,神国之中的鸭嘴乡呈现出与白天所见一模一样的地形,但在灵体的感知之中,四方上下俱皆被浓烟般的雾气笼罩,如同幽冥鬼蜮。 自己的神识似乎都受到了几分影响,感应范围大幅降低。 好在返魂香这时候也发挥出了惊人的效用,竟似能够无视维度,依旧把气味传递进来。 李柃闻着这股气味在,心中安定许多,也依稀明白,为何老祖要让自己致力于钻研此物了。 这实在是好用呀。 突然,李柃神识感应到,一股如同怪蛇的烟雾从附近人家屋内钻了出来。 它就像是真正的蛇类,扭动着自己的身躯爬行,悄悄潜入另外一户临水人家。 李柃忙跟上去,结果发现,房间里面摆设破旧,但却一如正常的乡下人家,各种家具床铺,锅碗瓢盆尽皆可见。 除了没有人。 怪蛇钻进房间,一直爬到里屋床铺才停下。 “这难道就是魔道的精神灵体?玉册之中似乎曾经记载过这种现象,只是利用神国法域潜入现实空间,已经涉及到了利用神灵权柄的手段,倒是颇有玄妙之处。” “说起来,我如今也是在利用神像沟通神国,难不成这还是个公共场所,大家谁都能来?” 李柃似乎明白了什么。 正走神间,忽有一股烟雾凭空冒了出来,空荡荡的床铺上突兀多出了一道躺着的人形虚影。 怪蛇见状,钻进人影脑子里。 那人影似乎只是一种精神力量的投影,根本无法显现出现实之中的模样,但很快,开始不安颤动,如同梦呓的声音传了出来。 “江神爷爷饶命,我们不是故意的……” “是……是……一定给您补上祭品!” “谢江神爷爷……” 不久之后,怪蛇离开,那人影却依旧停留在那里,似乎仍然陷于噩梦之境。 “刚才是有人沟通神国,令得现实与虚空交错?” “怪蛇钻进脑中,似乎是精神力量入脑的体现,果然在恐吓乡民,要求他们补上祭品!” 李柃目睹了寄魂托梦的真相,这就是他们愚弄百姓的手段。 悄悄跟随怪蛇,继续向下一户人家走去,果然又是同样沟通精神,进行恐吓。 “那些人明天醒来,相互验证一下,岂不全都要以为江神显灵?” “很大可能,那些乡绅耄老们又要偷偷找少女投江献祭了。” 李柃看得火冒三丈,但尝试了一下,根本无法跟随着潜入精神,钻进对方梦境。 他如同本能般的察觉到,那种人影非常脆弱,自己稍微再用力,便将如泡沫般粉碎。 这只能把他们从梦境之中惊醒,无法告知真相,以正视听。 “罢了,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告知什么真相?” “我不会托梦之术,解决不了问题,干脆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当下追上正在离开的怪蛇,抬脚就是一踩,直接把它碾碎。 看了一眼脚下散开的黑烟,李柃强忍恶心,仔细嗅味。 在漫天香烛纸钱和檀香交织的愿力气味之中,一股腐朽和腥臭浮现,成为了李柃主动搜寻的凭依。 “闻起来好恶心,不过这样也好,越臭,就越明显。” “我可以找到你!” 他循着这股气味飞向河流的所在,开始向上游移动,飞着飞着,竟似再次穿梭虚空,一下跨越了不短的距离。 李柃踩碎怪蛇的同时,鸭嘴乡上游,某处县城之中的普通民居内,一名魔道修士浑身激颤,如同梦中惊醒般坐了起来。 他身穿粗布衣裳,一副市井小民的装扮和衣而睡,低头抹了一把额头,竟然满是冷汗。 “怎么回事?托梦失败?我的梦灵好像被什么东西攻击!” 魔道无来由的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看向床头不远处,特意摆放在墙中神龛内的一尊乌木神像。 大粼江神面容威严,目光炯然,定定的看着他。 魔道原本常用此物沟通神国,寄形托物,伪装神灵,只当这不过是一件死物。 但不知为何,今日总感觉它栩栩如生,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不会是夜路走多了终撞鬼,真的有大粼江神吧?” 第37章 御魂之术 魔道眼皮猛跳了几下,面上神色愈发凝重。 梦中之灵破灭,让他如同做了一场魇镇的噩梦,至今仍觉昏昏沉沉,脑袋胀痛。 神识甚至产生了一种黑烟弥漫进来,充盈整个房间的错觉。 这种状态非常之不好,甚至要开始混淆现实和幻觉。 他疑神疑鬼的盯着神像看了好一阵,最终才确信,根本没有什么黑烟。 但重新躺回床铺,仍觉浑身上下就是不自在。 想了想,他起身拿过一块布,把神龛里面的乌木神像遮盖起来。 说来也奇,这样做之后,立刻就自在了许多。 魔道吹熄刚才一直燃着的油灯,重新躺了回去,闭目养神。 笃!笃笃! 突然,一阵敲门声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魔道猛的一震,睁开眼睛。 他艰涩无比的转过面庞,死死盯住房门的方向。 “怎么回事?” 房间昏暗,但以炼气前期的神识感应完全可以穿透过去,知晓外面走廊空无一物。 “难道又是幻觉?” 魔道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不佳,一时并未确定。 笃!笃笃! 忽的,房门再次响了起来。 魔道一个激灵弹了起来,坐在床铺上屏住了呼吸。 “谁?” 他低喝一声,声音中带着些微的寒意。 笃!笃笃!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 这种声音在夜深人静时非常清晰,似乎有种牵动人心的诡异魔力,每一下都正好敲击在心脏上。 魔道面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这一次,他彻底听清楚了。 敲门声的确是从不远处的房门传来,这不是幻觉! 还没有等魔道缓过神,天花板上,一滴一滴的水珠开始落了下来。 虚空之中,似乎有什么无形之物从河中爬出,浑身湿漉漉的凭空出现在房间里。 魔道瞪大了眼睛,无言看着地面水迹扩大,越来越多,在黑暗中呈现出鲜血般的殷红。 遮盖神像的黑布也在这时滑落,大粼江神那威严的面孔再次显露了出来。 这座神像的雕塑者水平很高,把神灵的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尤其是一双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魔道身躯剧震,只感觉寒流冲顶,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半夜房门为何敲响? 屋顶何以无故漏水? 神像为何自己揭开遮布? 梦灵被灭的背后,究竟是何人所为? 这一切的背后,是同为修士的高手捣鬼,还是神祇显灵,要找渎神者的麻烦? 和寻常凡民百姓不同的是,魔道并不迷信。 他深知一切事物的背后,都能找到大道原理的解释。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够镇定不慌。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能够找到解释,他比迷信凡民还要更慌。 因为搞迷信只是自己吓唬自己,有根源的诡异现象,却是当真能够要命的! 魔道唇齿发冷,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完蛋的样子。 突然,他跳下床铺,身手敏捷的翻窗而出,转眼就离开了房间。 外面明月高悬,如有银纱笼罩,微风吹来,令人如获新生。 “果然,感觉立刻不同了。” “还好我一直都严格保持法阵,能够限制神灵影响!” 和寻常的迷信愚民不同,他拥有着丰富的修仙知识和超凡经验,竟然克服心中恐惧,迅速逃离现场。 魔道想了想,光着脚走向同栋宅院内,另外一侧的厢房。 作为魔道弟子,他也担负着发展下线的任务,很是费心的在市井之中物色到几名年轻人。 虽然不是什么灵根俱全的资质,无法踏上修炼之途,但学会几手邪术,持着符箓,秘宝跑腿办事,亦是绰绰有余。 用异闻司的说法,这就是魔道爪牙。 他如今就以表亲身份暂住在其中一名爪牙的家中,方便传道的同时隐藏自己。 “快开门,出事了。” 魔道急忙行至爪牙休息的卧室,急促敲门。 不久后,房里传出一句:“谁呀?” 爪牙没有完全睡迷糊,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出来给他开了门:“黄仙师,什么事?” “神像好像出了问题。”魔道说道。 爪牙闻言,神色一惊:“那该怎么办?” 魔道冷静道:“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天亮再说。” 爪牙惊讶道:“我们不走?” 魔道道:“不能走,在外面碰上异闻司的巡夜者同样危险。” “更何况,神灵报应无远弗届,不解决根源,根本无济于事。” 爪牙恍然大悟,仙师果然不愧是仙师,临危不乱啊。 魔道头疼欲裂,又无处可去,只能暂时在这边休息,但不一会儿,夜深人静之后,莫名其妙的恐惧又升了起来。 爪牙没有修炼,干坐着陪他熬了一会,早已经困得不行。 正要吹灯睡觉,突然听得魔道阻止道:“别熄灯。” 枯黄的中年男子面孔上,难得的现出了一丝红润。 爪牙嘴角抽动了一下,默默退了回去。 魔道突然又道:“我看你的床还有位置,咱们今晚将就,挤一挤算了。” 他的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沙哑,同时还含着几分莫名的赧然。 爪牙目瞪口呆,旋即一股深深的担忧升腾起来。 “这……这究竟是几个意思?” …… 就在魔道都被逼得跑去爪牙房间,和他同挤一张床的时候,作为幕后黑手的李柃却是在神国法域之内现形,眉头皱起,露出了不甚满意的神色。 “就这?” “看来隔着神域影响现实,并不容易啊。” “也怪我不懂技巧,没有学过相关法术……” 他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发现那乌木神像身上隐隐发出暗淡的灵光,笼罩周围数尺。 但虚空和现实之间隔着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气雾,萦绕之间,感应朦胧不清。 这有些像是凡胎肉眼无法在黑暗的环境视物,昭示着力量凭依的削弱。 李柃尝试走出房间,却发现空间在这里发生了极大的扭曲,似乎被某种外来的神秘力量干扰了。 李柃思考起来:“他们擅长借用大粼江神的力量,这应该是某种针对反噬的防备。” 实际上,倘若不是自己的神魂位格奇高,精神灵体已经能够对抗愿力之中蕴含的精神意志,连来到这处地方都是一种奢望。 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在神国法域之内通行。 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继续探究。 “竟然搞断开连接这一套,是不是玩不起? “那好,我换成现实中来找你!” 精神断开联系,仍然还处于荒山的灵体立刻清醒过来。 从始至终,李柃都没有移动过位置,他在神国法域之中的灵体似乎是某种精神的投射,这种状态非常玄妙。 这也是他赶到了那边,却只能够通过神像作为彼端窗口,有限投射自己力量的缘故。 不过这一次,灵体在荒山之中冲天而起,却是快如奔马,亲自朝那边赶去。 此时李柃魂体愈发强大,神念力量增长之余,速度都有所增长。 但更主要的是,天天晚上到处闲逛,越来越熟悉这种状态了。 只花了大半个时辰,李柃就来到之前侦查所得的地点,再次找到那名魔道修士。 二话不说,剑气浮现,完全没有丝毫征兆的袭向魔道身躯。 这名魔道本以为远离神像就可以躲避异常,但却没有想到,李柃竟然从神国转到了现实。 随着噗嗤一声,魔道周身罡元流转,全力催动护罡进行抵挡。 但仓促之下,他也无法完全卸除其威能,依旧还是被刺破法衣,皮肉裂开,伤口之中鲜血飚射。 李柃前段时日食香炼魂,把神念力量增长至百斤大关的效果展露无遗。 罡煞化剑的攻击能力彻底成型,配合灵体特性,已然是一种堪称可怕的诡异攻击! “黄仙师!”同一个房间中的魔道爪牙惊恐大叫。 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帮不上任何忙。 魔道充耳不闻,因为他知道,自己正处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 “分神化念,灵击之术!” 一股无形的涟漪如同音波荡漾开来,随着这股涟漪传来的,是类似李柃曾经见识过的林柔娘的精神攻击手段。 魔道也不知对手究竟是什么,只想先争取喘息之机再说。 但这一招所能攻击到的是残魂阴煞层面的事物,对于高位格的灵体而言,仍是梦幻泡影。 李柃丝毫不为所动,抬手又是一剑往其身上劈去。 魔道目露惊骇之色,身上再绽血光。 天旋地转的感觉涌了上头,生机和力量都仿佛随着这次的受伤流失殆尽。 他低头看了看,这才察觉,自己身上多了一道划开腰腹的巨大伤口。 “喔……” 魔道徒劳的往空中虚抓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转眼间,就轰然倒地。 招募来的爪牙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面上充满惊恐之色。 他至今仍然没有察觉到敌人的存在! 李柃从这人身上闻到一阵腐臭,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当下凝聚罡煞,随手又是一剑,跟着斩妖除魔了。 这三两招之间看似有来有往,但总的来说,也不过是在弹指之间发生,单方面的碾压。 李柃现在是愈发体会到占尽先机的妙处了,炼气境界的修士大多不修气血,仍然还是凡胎肉身,先下手为强,往往就能在片刻功夫奠定胜局。 更为奇妙的是,自己灵体处于虚空,不可见,不可触,对方连反击都无处着力。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道高一尺,法高无涯。 自己的道,比这些炼气修士高了何止一尺?简直足有三层楼! 很快,李柃翻找魔道遗物,从其行囊之中发现一块曾经见过的令牌信物。 “但愿长眠不复醒,留作泉台冥中仙……” 还是那句话,但翻到背面一看,花纹图案有所差异。 李柃不由得心中微动:“这不是尸仙宗弟子,而是幽魂宗弟子!” 幽魂宗人出现,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自从上次林柔娘现身之后,李柃就猜测会有其他幽魂宗弟子也在此间。 不过,似乎是人数较少,或者另有用处的缘故,并不容易找到他们踪迹。 如果说尸仙宗弟子身上常伴腐朽与血腥的秽臭,那么幽魂宗弟子也大同小异。 但相比之下,更似多出几分香烛纸钱烧尽的灰烬意味,如同阴鬼之流。 李柃想了一下,特意把这枚令牌留了下来。 这是他给异闻司人的提醒。 乌木神像他也没有带走,那物的功用似乎和自己手中掌握的大同小异,但是单从尺寸大小就可以知道,位格远远不如。 自己手中掌握的神像可比它好用多了,犯不着再拿。 同样还是留在原地,给异闻司人研究。 不过,李柃很快也发现了惊喜的收获,这一魔道身上,竟然藏有之前自己用过的乌血油。 这可是炼魂的好东西,自己正愁从林柔娘手中得到的那份已经用光,不知该从何处去寻呢。 这一下,至少又可以再用十天半个月,令得神魂阳性加快增长了。 除此之外,李柃还在行囊之中发现了另外一物,赫然正是记载着幽魂宗御魂之术的入门法诀,《幽魂秘谱》。 大概是为了传道的缘故,它的内容颇为丰富,连寄魂托梦和借助神国法域施法的精神法门都包含在其中,这已经足以引领凡人踏入魂道的世界,正适合自己这样的入门者。 李柃看了一会儿,颇为满意。 虽然他也认可道高一尺,法高无涯这句话,但若能够掌握更多法术,无疑还是能够在同等境界之下获得明显优势。 相比尸仙宗的炼尸和炼毒法门,这种东西与自己道途的契合程度更高,价值无疑也更大。 但得益于老祖所给的玉册,李柃对神魂和精神层面诸物的了解已经颇为深刻,很快就看出,这里也存在着如同《三宝炼魔诀》的漏洞。 它只教导了如何运用这些法术害人,但却没有养魂,炼魂,增益自身的方法。 久而久之,精神枯耗,就要如同饿犬,去吞噬别人念头,甚至神国法域之中的香火愿力。 这里面似乎存在着极大的弊端,不过对于能够食香炼魂的自己而言,完全可以无视。 有了这种东西,自己的路子无疑就更广了。 第38章 助眠香 回到北郊荒山,李柃迫不及待翻阅《幽魂秘谱》,顿觉豁然开朗。 他前段时日借返魂香之名研修神魂,从玉册之中得知了不少出窍的奥秘,与之关联的是人之精神和魂魄的知识。 这些东西,平常是显现不出什么用途的,也不能增长几斤力气,学会什么法术。 但在此刻,立刻成为了厚实的基础。 细分秘谱主旨,可以发现,它重术不重道,相关原理只是略提,远远没有老祖所给神魂玉册明晰,这大概就是仙魔两道的侧重点不同了。 全篇大概可以分为观想修魂,灵体化形,魇镇奇术三大部分。 其中观想修魂相当于内功根基,灵体化形则是塑造元灵之术,能在一定程度模拟神魂出窍之后的灵体。 “当时我在鸭嘴乡中所遇,应该就是那魔道的元灵。” “他以类似出窍之法寄附江河,利用了神灵权柄所赋予的操控能力。” 李柃一下明白了许多。 继续看了下去,魇镇奇术是诅咒术的一种,又名厌胜之术。 看到这里,李柃又是恍然大悟。 “怪蛇钻入人脑就是其在神域虚空的表现,可以为我灵体所观察,但在现实物质世界,根本无形无迹,防不胜防。” 李柃拥有食香炼魂之法,又连正宗的真灵都能化形,自然看不上当中修魂,化形的部分,只是细读起这魇镇奇术一篇。 结果一口气看下来,感觉获益良多。 “原来如此,要这般运用……” “难怪此前一直都难抓住他们把柄,直至活动频繁才暴露出来。” “百姓们夜中噩梦连连,这样的苦处又有多少人会去细听细究?” 相比物质世界当中的活动,神国法域之内操持权柄无疑隐秘而安全。 李柃感觉,这有些像是自己神魂出窍之后的表现,经常去异闻司那里翻阅卷宗都不为人所知。 第二天,李柃借故自己还是不安,派人去了一趟异闻司,把左忠良请进府中。 “李驸马,其实你真的大可不必担心,倘若昨夜无梦,联系渐弱,魔道想要找到你只会更加不易。” “我早就说过,只要自己坚强,不授人于柄,他们根本奈何不得你。” 左忠良对这一趟行走不甚满意的模样,他还有公差要出呢。 但是上司得知,异常重视,就连马副指挥使都被惊动了,跟随着一起过来。 听左忠良这么说,不由训斥道:“左百户,你这是什么态度?” “这边的事情一定要重视起来,无论用何种办法,也不允许魔道中人滋扰驸马,明白吗?” 左忠良一脸郁闷,他是真不明白。 都说了区区小术不足挂齿,为何非要放着别处案情不管,浪费人力在这边? 马副指挥使见状暗自摇头,对他这种人也颇有几分奈何不得。 多好的机会? 自己不抓住,难怪做不成千户。 李柃见状淡淡一笑,却是就异闻司所获信息询问起左忠良。 他其实也可以自己去查相关卷宗,但这弄起来多费时间精力? 还不如开口询问。 左忠良果然对相关案情了如指掌,很快作了解答。 好一阵后,李柃从他口中弄明白,异闻司的确曾经收录过相关卷宗,知晓不少凡民都是因着噩梦连连,精神萎靡而误入歧途。 李柃沉吟一阵,问道:“这似乎有助于淫祀的发展,异闻司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吗?” 左忠良道:“没有,这需要运用到一些精神秘法,我等便是能够入他人之梦,又哪里有那许多功夫去蹲守?” 马副指挥使看了他一眼,忙道:“当然,若是李驸马真的遭到攻击,我等不惜代价也要请动高人入你梦境,斩妖除魔,只要击溃梦灵体,大多都能斩断联系。” 李柃笑了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只是这种办法只对达官贵人有用,百姓们仍然没有依靠呀。” 左忠良突然道:“李驸马,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也想请教你。” 李柃道:“请讲。” 左忠良道:“我等最近四处缉拿魔道,发现其中部分幽魂宗人持有信灵香……” 马副指挥使闻言神色急变,狂向左忠良使眼色。 左忠良恍若未顾,继续道:“似乎是从中发现炼魂奥秘,能够有助精神,增益淫祀之效用。” 李柃心中微动:“哦?还有这事?” 左忠良道:“有卷宗为证,千真万确。” 李柃道:“信灵香本身就能够助益修士炼魂,可能当中的确含有引导精神的功效,被魔道中人利用起来不足为奇,不过我还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能把它运用到这一领域。” 左忠良道:“不知驸马可否改进此香,杜绝它被用于淫祀?” 李柃道:“这恐怕不行,毕竟从根源来看,淫祀祭拜与冥想修炼颇有共通之处,根本性质是改变不了的。” “更何况,此物的初版配方早已流传出去,民间恐怕不乏懂得炼制手法之人,哪怕质量粗劣一些,仍然还是可用的。” 左忠良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李柃却突然生出一个灵感,询问两人道:“若有一种香品能够安神清梦,助人睡眠,能否杜绝噩梦的影响?” 左忠良闻言微怔:“李驸马的意思是……” 李柃道:“我乃仙门册封的制香人,若能制造出这种香品,想必会对仙师们防御精神秘法也有作用。” “而若恰好它的配方简单,材料价格也低廉,能够进入寻常百姓之家,那岂不也是一种可以有效杜绝魔道滋扰,遏制淫祀的佳品?” 左忠良道:“若真如此,那是再好不过。” 马副指挥使愣了愣,也大赞道:“好主意呀。我等期待驸马爷能够发明此香!” 等到离开驸马府,赶回司部的时候,却是面色垮了下来,黑着脸对左忠良道:“你呀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刚才在教李驸马做事?没事提什么信灵香,倘若遇到个心眼小的,就觉得你是在给他上眼药了,自己找不痛快不要紧,别连累异闻司!” 左忠良道:“我也只是想要了解一番情况。” 马副指挥使闻言为之气结:“我看你是傻了,还指望什么改进信灵香的功能,便是知晓信灵香有助淫祀,那又如何?” “你当真以为,仙师们就不希望看江神信仰蔓延,毕竟螳螂捕……” 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闭口不言了。 左忠良神色微变,也沉默了下去。 …… 李柃在两人离开之后,坐着步辇从前堂来到内苑,回到自己平常制香的含香阁中,准备制作新香。 这次灵感来得突然,但实际上,也并非全无准备,毕竟他刚好就知道有些香品能够安神清梦,助人入眠。 香之功用繁多,广义上的香料与生活之中的诸多用途息息相关,还包含了味觉领域的烹饪材料。 睡眠作为占据凡民百姓人生之中绝大部分时间的日常活动,自然也却不料香料的运用。 李柃对这一点也是有所研究的,如果要他现在就拿出具有安神助眠功效的香品,都有现成的。 唯一的问题,是倘若想要有助益遏制淫祀,需以经济实用为主。 整个白天,李柃都在准备之中度过,到了夜晚,就寝之时,突然对内苑侍女们道:“今夜要试用新香品,你们都用这些助眠香吧,明日告诉我感受。” 九公主好奇问道:“夫君,怎么了?” 李柃当即把日间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并道:“如若当真有用,说不得又是一桩小功。” 得知还有这一原因,九公主不由问道:“夫君你不自己亲自试验的吗?” 她还以为李柃也担心做噩梦,被魔道滋扰。 李柃轻轻捋了捋她的秀发,把一缕乌黑亮丽的香云放在鼻下嗅了嗅,调笑道:“我的助眠香就是青丝你呀,有这等好香,还要别的做什么。” 实际是他晚上要神魂出窍,以魇镇奇术尝试营造噩梦,以及助眠香抵御这种术法的效果。 不过李柃也没有乱拍妻子马屁,毕竟九公主有德之馨,美之韵,都是他爱闻的香气。 说她身上之香是好香,能助自己入眠,倒也称得上是真心话。 侍女们闻言却偷笑,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 其中一名叫做朝姝的通房丫鬟仗着自己是房中人,更是伶牙俐齿道:“是好香哩,就怕驸马闻多了得腰酸。” 九公主羞涩轻锤李柃。 不是,那丫鬟瞎带节奏,你捶我作甚? 李柃愣了愣,一脸无辜。 不过调笑归调笑,正经事还是要办的。 “朝姝,丽居,洛珍,洁华,你们把这些发下去,每房所用不同,不要搞乱了。” 这些都是房中人,也就是所谓的通房丫鬟,名字都是李柃亲自改过,带典故的。 四美婢闻言,依照李柃所言各自领了不同香品,给其他侍女分发去了。 结果就是李柃和九公主就寝的房间中没有熏香,隔壁的其他侍女睡下的房间却各自用了不同熏香。 九公主的陪嫁仆役是不少的,有着足够的人手同时使用李柃特别制作的香品,进行不同组别的对照尝试。 等到万籁寂静,李柃神魂出窍,往外面飞去。 房中的侍女是要值夜的,就算犯困偷懒,也只敢打盹,所以要检验助眠香的效果,还得到其他房间去。 李柃和九公主常居的卧室在内苑中部的清宁居,只是个单层建筑,但却呈现内六外八格局,是个独门大院的规制。 里面六间是主人的寝居,酒居,琴居,棋居,书居,画居,外面八间则是各丫鬟侍婢所用。 但这里也不算是她们真正的居所,而是轮值之时暂住的场所。 应李柃要求,九公主清退了不少让他闻着不喜的侍女,精简到现在的规模,已经能以三四人轮用一间的方式固定下来。 此外,主人寝居面积不小,内含两个小卧房,随时可以召唤值守侍女听候差遣,外面还另有不计算在间数之内的洗漱场所。 李柃最先来到的就是卧室外的小卧房,朝姝,洁华二婢果然已经各自酣睡。 驸马府中女子不少,但李柃真正亲近的也就是这几个了,本身品性,才情和容貌都远胜一般大家闺秀。 一进朝姝房间,便是如同芍药的清香洋溢,这也是一种德之馨,美之韵,只是具现程度不如九公主。 不过除此之外,今天还多出了李柃所配的助眠香,乃是以药疗之法裹于囊中,藏在枕下。 这也是一种常见的治香之法。 并非所有香品都用烧的,除打篆燃粉之外,还可以埋炭煨炉或者熏佩。 当然这是往高雅,复杂的说法,古文当中的爇,烧,焚等字眼相近,行文之中也多有混用,这个不必细究。 通俗直白点来说,就是可以直接刮粉点燃烧了,隔着炭火和金属片,玉片去煨热,或者佩戴香囊熏香的区别。 其中烧香最为简便和古典,也是李柃这位复古大师所崇尚的纯天然治香之法,但容易发烟,引发呼吸道问题。 埋炭焚香是香道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文人雅士兴起的高雅玩法。 李柃认为,并不见得所有香品都适合于此,繁琐不说,格调也需要有足够高级的香料相配才能相得益彰,否则有东施效颦之嫌。 助眠香嘛,最好用莫过于直接填入枕芯,做成药枕,这也是中医上的一种手段。 香的功用包含祭祀,但绝不限于祭祀一种。 如若说信灵香是一种用于焚燃的祭祀之香,那么,这种助眠香,无疑就是适合熏佩的药疗之香。 此刻所体现出来的,是一种香疗之法,所用香材多数为药。 香道也有与岐黄之道相通之处,这是除香火神道之外的,另外一个道途的相交领域。 李柃飘浮在朝姝头顶,静静感受了一阵,突然运转法门。 只见虚空之中,只有他自己能够察觉到的涟漪波动,转瞬之间,灵体入梦,精神和其脑海之中正在运行的梦境连接起来。 这是李柃的优越之处,他根本就不必借助神灵权柄和法域中转,自己就能完成这一法术! 第39章 拒邪香 恍惚之间,李柃感觉一缕精神如同烟气袅袅上升,跨越尘世与虚空的阻隔,进入到某个神秘飘渺的特殊空间。 这里有些像是神魂出窍之后所见的天地,但是更为漆黑,难以感应事物。 四周朦朦胧胧,弥漫着宛如浓墨的黑幕,神识探照过去,上不着天,下不挨地,混沌如鸡子。 身处这般空荡虚无的所在,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空空落落,如同置身于宇宙深空的恐怖之感。 但,随着心念运转,一切都变了。 它毫无征兆变成了鸟语花香,微风吹拂,一派阳光明媚的场景。 朝姝纵马疾驰,开开心心向前。 李柃看着她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你明明就不会骑马,竟然梦到自己骑马?” 仿佛听到李柃的评论,朝姝骑着的马儿竟然凭空飞腾起来,给他当场表演了个天马行空。 这里摆明了就是她的梦境,任性。 “这场景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对了,是去年外出踏青的时候,虽然所见风景有些不对,但大体上还是有依据的。” 李柃思索着魇镇奇术的用法,如果这时候灵体扑上去砍杀飞马,让她跌落下来摔死,那就是活脱脱的一场噩梦了。 魇镇奇术最重要的关窍是让对方灵体受惊,察觉到自己正在遭受伤害。 也即是,改变潜意识中的认知状态。 如若对方是凡人,坠落必然重伤,也就满足了这一条件,但若是修士或者武道高手,潜意识中认为自己不至于如此孱弱,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这已经涉及到意根层面,第七识的运转规律,所不同的是,借助了魂道之中的梦之领域来过桥。 除此之外,还可以直接攻击梦境主体,也即是正在做梦的朝姝本人。 不过这方世界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诞生,直接攻击她,简直堪比毁天灭地,难度实在太高了。 “以质而论,修士在元婴之前甚少修魂,没有达到高深境界之前本质差距都不大,这个我倒是不同,我生来魂异,神魂品质高出凡人太多。” “以量而论,修士精神总量自然胜过凡人,但送进梦境的也只是一缕精神而已。” “入梦之法讲究的是润物细无声,送入梦境的精神力量是非常微小的份量,远远低于梦境主人。” “因此,梦境领域比的是谁更清醒,谁能充分掌控意识和意根,而不是谁蛮力更强。” 李柃想了想,分出一缕神念,如同掌控罡煞那样尝试着令梦境发生变化。 蓝天白云当即被层层乌云取代,倾盆大雨落了下来,正享受着郊外风光的朝姝冷不防就被淋了个落汤鸡。 “原来如此,操控梦境是这样的感觉。” “朝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掌控梦境,所以也会被我改变。” “但若她能有意识的进行操控,情况截然不同。” “不过那样一来,就是清明梦了。” 清明梦在梦境领域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存在,和一般梦境的根本区别在于,它是清醒的,仍然受第六识的主观意识操控。 李柃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动。 “我都还没有做过清明梦呢,按理说来,已经可以轻松做到。” “哪怕没有从幽魂秘谱当中学到这些操控梦境的法门,以我灵体的强度,都可以尝试着在做梦时保持清醒。” 这就叫做道足法自生,修为境界才是修士的根基,突破到了某些关窍,许多东西都能水到渠成。 不一会儿,朝姝的梦境再变,这次却不是李柃自己操控,而是顺应梦境主人潜意识的改变了。 现实中淋雨后,要找地方躲避,或者烤火。 她就受这一点潜意识影响,梦到了进了郊外的大屋子,跟大家一起烤火。 郊外为何会有大房子,这个她不管。 大家怎么一下又冒出来了,也无所谓。 反正就是一起在里面开开心心烤火了。 自己,九公主,还有府里的其他丫鬟,侍女们都出现了,分明就是当初郊游踏青的残存记忆。 “嗯?” 李柃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和此间的自己存在着莫名的联系。 想起魇镇奇术之中的记载,他的梦灵飞了过去,瞬间就占据朝姝精神所衍生出来的自己身躯。 “果然如此,取代这个角色之后,我跟这个梦境联系更深,掌控权柄更大了!” “我正在借助她自己的精神影响这个梦境!” “如若换成魔道的话,恐怕就是利用老百姓们心目中的神祇吧?” “潜意识中,神祇掌控天地,拥有无限威能,还不得反客为主,为所欲为?” “授人于柄……原来这就是授人于柄!” 就在这时,朝姝似乎注意到了李柃,身躯主动贴了过来。 她的面上,带着几分热情。 “你要做甚?” 李柃带着几分尴尬落荒而逃。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没有想到这个丫鬟表面平平无奇,内心竟如此狂野。” 李柃是通房丫鬟们的主人,要做什么在现实中就做了,玩儿真的岂不更好? 他是不屑于在对方不清醒时乱来的。 不过由此,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严肃无比的事情。 “邪法之所以被称为邪法,果然是有原因的。” “这门法术可以用来残害生灵,窥探隐私,满足私欲种种,如果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当真容易出问题。” “只能将其作为过桥的法门,切不可沉迷。” 李柃轻叹,明确了这一点。 很快,李柃又想到另外一件重要之事。 “我可以干涉朝姝梦境,这岂不意味着,助眠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难道说,安神清梦并不是对抗魇镇奇术的关键?” “不过这个也难说,我初入梦境时,所见一切都是漆黑虚无,当时她可能还没有做梦。” “也许是我的精神本质太强大了,刺激着她的精神开启了梦境!” “要借助神像过桥,从神国法域之中入侵梦境,才能看出真正的效果。” “但那样做,可能会在她精神中建立起与大粼江神的联系,还是不要挑选府中人,明天再让别人使用此香试试看。” 李柃想了想,去往其他人的梦境逛了一圈,结束这次尝试。 第二日,他寻了个借口前往行宫,给老丈人玄辛国主进献助眠香。 玄辛国主一如既往的好说话,当下让宫人们把李柃带来的香品分发了。 当夜李柃再度神魂出窍,直接去到北郊荒山,从神国法域进入那名行宫美姬的梦境。 说起来,李柃也好一阵时日没有关注她了。 这个暗棋被魔道放在老丈人身边,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可能只是暗中盯梢,好让魔道对玄辛国高层动向有所掌握。 美姬和大粼江神之间果然存有联系,房中法域清晰可见,让李柃的精神一下就顺利潜入其梦境。 当李柃发现自己成功的一刹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还是能进来!” 这意味着,这种助眠香真的没有什么用处。 李柃不由得大失所望:“看来整个思路都错了啊,想要杜绝魔道的魇镇奇术影响,不是简单安神清梦就能做到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没有立刻结束这次的探索。 “来都来了,看看她在做什么梦。” 美姬的梦境似乎有些模糊,精神灵体未现,净是一些凌乱碎散的场景。 李柃知道,这是无意识的记忆整理。 很多人醒来之后并不记得自己做过梦,但却并不见得是真正的无梦,而是这种散乱梦境。 李柃开始主动入侵梦境,操控权柄,进行改变。 不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一处昏暗的堂屋,疑似林柔娘身边筑基修士的老妪坐在上首,开口说话:“你潜到王宫,盯着那玄辛国主,必要时以此物毒杀他!” “异闻司一乱,无力追查,我等计划便能顺利推行……” 这似乎是潜藏在美姬记忆深处的东西,李柃见状,不由得一惊。 计划,什么计划? 竟然还想要以毒杀自己老丈人为遮掩? 蓦然间,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从木特使处看到过的地图,以及通过卷宗和历史记录了解到的一些玄洲大事件,一个大胆猜测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来。 “不会是指大洪水吧?” 自古以来,大粼江神一直都以恶神形象示人,引发洪灾,淹没沿河两岸的城镇田地是常有之事。 如今看来,这些竟然不完全是天灾,还有人祸? 魔道操持神灵权柄,行魇镇之事,欺凌百姓,收割愿力。 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们最终想要的,还有一大波尸骸和魂魄,把无辜枉死的平民百姓转化成为尸兵魔怪,或者自己修炼的资粮。 与此同时,借由这等恐怖散步出去的信仰会更加深刻,更加难以根除,为休养生息数十年后,新一批的人口繁育开来作铺垫! 李柃心中寒意陡生,同时为沿河两岸黎民百姓和自己老丈人的性命生出浓浓的担忧。 “之前还是想岔了,以为表面平静就是癣疥之疾,实际形势远比预料之中危险得多。” 李柃并没有轻举妄动,现在还没有必要处置她。 毕竟都已经潜伏这么久,短时间内也不像是有被发动的痕迹,应该不至于出问题。 李柃留着她还有顺藤摸瓜的用处,这是牵扯林柔娘藏身之处的一个工具人,失联时的备用手段。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李柃还是利用自己闻香天赋到处找了找,在院子外的假山中发现那份在梦境之中出现过的毒药,悄悄将其带走了。 国主身边自有修士保护,等闲手段刺杀不得,这份毒药被藏起来,就算那美姬要有所动作,她也发动不了。 至于会不会打草惊蛇,李柃也不管那么多,只要暂时跑不了就行。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悄然离开,去往异闻司查阅自己过去未曾注意到的那些细节。 结果,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从一些通告文书可知,沿河各地开始连续下雨了。 有相隔千百里外的上游,甚至下了整整一个月的暴雨! 大量水流正在从不同的地方汇聚,但却诡异的被某种力量收集起来,似乎要等到关键时刻再用。 异闻司已经开始注意到了这种现象,正在四处追查,不过自己并不是他们的上司,也就无从得知具体的情况。 再联想到近些时日,赛舟祭时万民生信的盛景,李柃不由暗自轻叹。 “信仰孳生神力,神力带来恐怖,恐怖又孳生信仰,这是魔道行径,非正神所为啊!” “不过还好,他们似乎还处在蓄势的阶段。” “虽然灾祸势头已经出现,但只要泄去其力,还有希望缓解。” 接下来的几天,李柃继续研究香方,觉得自己之前的思路的确有些偏差。 或许不该从安神清梦着手,毕竟就算安定无梦,也同样有可能被外邪入侵,强行造梦。 这一点李柃已经在自家婢女和宫中美姬那里都验证过,自己可以刺激她们的精神催生梦境。 真正有用的,恐怕还是烧香拒邪,干扰神国法域的运行。 烧香拒邪有典可依,出自《洪谱》,香道集大成者的经典《香乘》也有引述。 原文曰:地上魔邪之气直上冲天四十里,人烧青木香熏陆安息胶香于寝所,拒浊臭之气,却邪秽之雾,故天人玉女太乙随香气而来。 后面那句“天人玉女太乙随香气而来”可能带有神话传说的色彩,烧香拒邪竟然把天人神仙都引来护佑了,不免过于夸张。 但由此也可以看出,的确是效果非凡。 此方的主要材料是青木香,熏陆,安息胶香,原理是拒浊臭之气,却邪秽之雾。 如果把神国法域所衍生的精神领域视作浊臭之气,邪秽之雾,那么这一句话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它可以阻止这种法域的蔓延,干扰其对物质世界的影响,有些类似信号屏蔽的原理。 这一回,李柃简单制作了香品,做成棒状的棒香。 结果刚刚点燃,再以神像沟通精神,就发现情况截然不同了。 不仅仅梦境,就连现实世界的对应区域都被浓雾所笼罩! “真的有用!” 第40章 香火妙用 七月底,夜深人静。 北郊荒山中,树影婆娑,黑幕重重。 突然,隐秘石窟中凭空飘出一座乌木雕琢的大粼江神神像,落在附近稍平的石头上。 这是李柃神魂出窍来此,再度以精神进行沟通。 随着成功连接上大粼江神的神国,熟悉的感受油然而生。 “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求江神爷爷大发慈悲,下场雨吧!” “船要翻了,饶命啊……” 众生祈愿,情感交织,重重梦呓般的声音携带着堪称宏伟的精神力量,如同水波荡漾般传向四面八方。 香烛纸钱的气味飘扬,焚燃之后的飞灰蝴蝶般漫天飞洒。 李柃等到略微清醒,立刻施展出了自己最近参悟的众妙化香诀。 化香神通——拒邪香! 随着精神流转,灵体开始冒烟。 他脚也冒烟,手也冒烟,身上冒烟,头顶冒烟。 不一会儿,全身上下气雾腾腾,如同龙蛇的游丝氤氲,整个人都如同薪柴焚燃。 精神念力炽烈绽放之中,催生出拒邪香的香魄。 李柃的众妙化香诀能够观想气味,具现香质,这段时间,已然将这种新香的特性完全掌握,并且合入众妙化香诀的化香神通当中。 至此,他总共拥有了信灵香,返魂香,生云香,拒邪香四大香品的特质,还有其他包括灵材魔指木在内的千百气味以及各种香料的对应精神性质。 按照李柃自己的归纳,这种拒邪香应当属于第四重境界才能修成的意根香,与精神层面的力量息息相关。 他无师自通自创众妙化香诀,一口气就推演出五重境界,而且踏入第四重门槛,自然不难掌握这种性质的变化。 但实际上,性质相近的神通法术品级极高,位格上怕是足以比拟元婴修为,对应大修士的层次。 也就是他天赋异禀,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不一会儿,拒邪香香魄弥漫四周,在身遭形成了笼罩虚空的浓厚场域。 李柃顿时感觉,果真有了极大的不同。 “香火愿力的影响变轻了许多!” 他静心感受了一下,那些此起彼伏的呓语仿佛已经远去,就连香烛纸钱的气味都变得淡不可闻。 拒邪香非常奇特,凡胎肉眼看去,烟气平平无奇,也见不到什么妙用,却不想用神识感应一番,竟然有所屏蔽,进入神国法域一看,更是稠如浓雾。 它并不能够像信灵香那样增益魂力,但却拥有着阻断精神的特性,这一下,果然就把神灵显圣的凭依都遮挡了。 李柃以神念搬运香魄,将其均匀分布于体表,形成一种笼罩全身的护膜。 这是他最近发现的一个小窍门。 众妙化香诀的本质是以精神之力衍生变化,催化天地万香转化为自己所需的香魄,倘若能够在其中注入自己的精神力量,能够大大延长其存在时间。 随后,李柃做了一个全新的尝试。 只见他灵体上升,竟似凭空踏入一道水幕般的虚空之门,整个身躯都进入神国。 这是他头一次以神魂出窍之后的灵体本尊进入其中,而不是如同过去那样,只分出一缕精神去探查。 “好多香火愿力……” 随着灵体的进入,李柃感觉自己像是全身都被一股寒流浸透,那种重重叠叠的呢喃呓语瞬间暴增起来。 香烛纸钱的气味又一次浓烈。 “求求江神,收了神通吧……” “牺牲供奉,愿江神爷爷保佑……” “大发慈悲,不要再下雨了……” 李柃内心毫无波澜,继续利用自己心智上的清醒,以及拒邪香香魄所形成的场域抵抗其影响。 不久之后,那种仿佛魔音灌脑的幻觉再次削弱,气味也消失不见。 “果然有用!” 李柃觉得,自己已经摸索到窍门了,增加拒邪香的香魄之雾厚度果然是有用的。 他紧接着尝试从专门制造出的薄弱处汲取些许香火愿力,如同过往那样淬炼自己的精神。 若说过往的香火愿力是浑浊的黄泥水,如今则是被拒邪香过滤成为清澈的活水,里面所蕴含的精神力量总量不变,但却开始纯粹干净,便于融炼了。 金黄色的愿力香魄一道道凝如实质,看上去就拥有着非凡的气象,其性质之强大,恐怕得是意根圆满的境界层次。 也即是说,需要修成众妙化香诀的第四重圆满境才能以精神化出此香。 这种化香神通和自身生出香火愿力是有本质不同的。 前者可以神通之术糅合天地万香生成香魄,用于食香炼魂,而后者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很快,李柃精神一振,感受到了神魂的增益。 “果然如此,就算计较粗筛之后提纯精炼的麻烦,总体效率仍然可观。 “虽然我利用众妙化香诀凭空生成信灵香也可以修炼,但若算上催生和吸收的麻烦,效率其实是远远不如现在这样利用香火愿力的。” 李柃早就注意到这里的香火愿力,但由于不走香火封神的道路,从未这般尝试过。 现如今,终于才算是有了一个取巧的办法。 随着念头运转,李柃鲸吞这种初筛过后的香火愿力,足足一顿饭功夫就摄入千万以计香魄游丝。 这么多愿力香魄融入自己的精神,李柃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脑海之中开始出现模糊声音。 “愿风调雨顺……” 又来了! 李柃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这应该就是当前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今后继续修炼这门化香神通,强化拒邪香的过滤效果,或可利用精筛愿力达到更高的效率,甚至足以比肩灵材,但眼下,还是切忌贪心。” 默默记住这个极限,李柃以莫大毅力抵挡继续增长的诱惑,全力催运众妙化香诀弥补护膜,将更多看似唾手可得的愿力香魄排斥在外。 “还是试试别的吧。” 李柃一边精炼消化已经吸收在内的香火愿力,一边准备全新的尝试。 这一回,却是与神灵权柄有关。 这段时日,他从各处得到不少资料,得知大粼江神应是名存实亡,本体早已殒落了。 各方若有本领,都能窃取其香火愿力甚至神灵权柄。 片刻之后,他灵体四周精神波动,尝试着借助神灵权柄打开虚空与现实的门户。 随着水波般的涟漪泛起,四周场景忽变,原本如同重重浓雾笼罩的前方景象立时变得清醒和鲜明起来。 这是神识感应取代视角,正常出窍的感觉。 又回到现实中的物质世界了。 但奇妙的是,李柃已经不在原来的北郊荒山,而是来到行宫之中,那名美姬居住的小院。 神灵感应,无远弗届! “果真成功了,这是神国法域本身所拥有的权能!” “虽然比起真正的大挪移术麻烦了许多,但在现今的阶段,当真可以说是神技了!” 李柃心中涌过一阵惊喜。 上次探查神国法域之时,他就已经注意到这种现象,没有想到,竟然如此轻松就尝试成功了。 “魔道对大粼江神的研究似乎不浅,拥有着长久以来供奉祭祀所得的共鸣。” “仙门一直都在与之对抗,异闻司四处斩妖除魔,也多是以打击淫祀,斩除其权柄为主。” “不过如今,我或许也可以趁别人还没有注意,得到些许好处……” “我毕竟是凡民出身,又被断定了没有修仙资质,暴露出来干系太大。” “这倒不是说非得要死守这个秘密不可,但起码也得拥有一定自保之力,才能得到自主之权。” 带着这些思绪,李柃轻车熟路的进入院子,渐渐显露几分杀意。 没有错,他今天就是来斩妖除魔的。 因为时常晚上到处乱跑,查探各种隐秘,又有异闻司的卷宗和相关情报,李柃得知了魔道们的计划开始步入关键阶段。 近些时日,他再次确认林柔娘和那名筑基老妪方位,确认她们都在源水乡一带活动,便决定把这名美姬处理掉,以绝后患了。 要不然的话,自己的老丈人玄辛国主也有可能会陷入本无必要的危险。 然而就在李柃穿墙进去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烛纸钱味道。 “这是……” 自己才刚刚从神国法域之中出来,怎么又…… 李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催化自己的香魄,然后以精神联系神国法域。 这一次虽然没有利用神像,但李柃早就记清楚了进入其中的感觉,加之美姬经常在此祈祷,联络幕后的魔道,很快就从虚空之中发现了大粼江神的神国法域,重新回到里面的天地。 通过神国法域看这个房间时,一切都变了。 原本已经熄灯,只剩下外面庭灯照映房间通透明亮,美姬浮现,呈现出一个虽然虚淡,但却整体还算清晰,甚至能够模糊看到面庞的人影。 这是她精神体在神国法域的投影,从中可以察觉到,她和此间的联系已经极深。 李柃目光一凝,竟然又再闻到了除香火愿力之外的其他味道。 “有人进来过这里,是那个林柔娘和她身边那个幽魂宗筑基老妪,就在不久之前!” 李柃来到床前,看了看这女人的状态,发觉她的精神体正在散发着某种平稳的律动,似乎正在做梦。 林柔娘和那个筑基老妪的气味就是在此间消失的,她们已经入梦。 这个时候,李柃完全可以从现实一剑杀了美姬,但如此一来,林柔娘和老妪潜进其体内的梦灵也要溃散,只是在重演当日对付那魔道的故事而已。 李柃对梦境的了解已非前段时日可比,不由得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活捉她们的梦灵,把其中精神掌控在手,化为魇镇凭依!” 幽魂秘谱当中记载了运用他人残魂和精神念头的邪术,这可比什么精血,法力,生辰八字好用多了。 这可是精神之力,魂灵的一部分啊! 将梦灵击溃,最多也就是让对方从噩梦惊醒。 但若能够捕捉,自己的主动就大了…… 至于会不会被别人反过来捉拿,李柃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因为能够神魂出窍就是这么自信。 李柃毫不犹豫分出一缕精神,进入美姬梦境。 眨眼功夫,他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之中。 这似乎是一座外洲风格的古老建筑,用巨大的黑色山岩堆砌而成,粗犷而又端方。 上面并无复杂,一抬头,就能感应到三个人影一坐二立,正在那里说着什么。 坐着的是林柔娘,换上了一身庄严肃穆的长袍,通体以金红二色为主,头上带着巨大的冠冕,充满着神秘而又庄严的威仪。 她那张娇美的面容被一张如同丝绸织成的猩红面纱遮挡起来,完全感应不到,但李柃隔着七八丈都能闻得清清楚楚,就是这股味儿。 李柃生出几分好奇:“怎么扮成这副模样?” 李柃之前为了监视魔道,隔三差五就跑去源水乡看林柔娘,闹得林柔娘都有些精神衰弱了。 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过林柔娘这么穿戴。 还真别说,林柔娘的长相原本就偏向于柔美,娇艳有余,威仪不足,换上这一身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截然不同。 不过这种袍服明显就不是日常生活的规制,李柃怎么看,就怎么觉得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忽然,李柃心神一震,想起那大粼江神身上所穿的袍服。 这倒不是说它们的款式相同,而是运用了同样的金红二色为主基调,风格也如出一辙的庄严肃穆,威仪无限。 这是同一种类的神祇衮冕,常见于雕塑,画像之中,只是神像所穿戴的是男款,而林柔娘穿戴的是女款。 “这看起来分明就是女版的大粼江神啊,难道说……” 李柃想到一事,心中微动。 “谁?” 一身神祇衮冕的林柔娘立刻有所感应,看了过来,整个殿堂都仿佛随着她的目光落下明亮了许多。 四周的巨柱下,阶梯前,一个又一个面庞模糊的身影浮现。 空中也有半透明的怨灵飘浮,伴随着如同烟雾弥漫的白霜,彻骨寒意四散蔓延。 第41章 梦中斗法 这些怪物的形象真实生动,显示着林柔娘操控梦境的技巧已然颇具水准。 普通人若在梦境之中被这些怪物伤害,潜意识中也会觉得自己受伤,精神要受不小折磨。 顶级的梦道神通甚至能够引申借假修真之意,把梦境之中的伤害直接转化成为真实,堪称不可思议。 然而,李柃丝毫不为所动。 他能神魂出窍,分化出一缕精神入梦,同样也是出窍灵体的状态。 无论这些怪物再真实生动也好,碰不到就是碰不到,单只这一项,就足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但突然,李柃嗅到几分异常的气味。 “怎么会是香火愿力?” 这些魔怪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竟然是香火愿力的气味。 “不是那美姬的骚气,也不是小娘皮自己的腥甜,而是香火愿力的香烛纸钱味?” 李柃很快明白了,这些东西是她借助神灵权柄所召唤,本质上是源自于神国法域的香火愿力! 它们根本不需要实际触碰,只要存在,就能对别人精神造成侵蚀。 这就像长久停留在神国法域之内,会渐渐沉醉迷失。 李柃停了下来,神念力量向四面八方蔓延。 轰!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斥力轰击,近身的魔怪如同撞在一堵钢铁铸造的坚墙之上。 转瞬之间,利爪折断,牙齿崩裂,甚至整个都撞得头破血流。 魔怪大军立刻不能往前。 这是李柃以众妙化香诀凝聚出来的拒邪香香魄,完美再现了现实当中过滤愿力香魄的场景。 看到这一幕,林柔娘和老妪俱皆大为震惊:“怎会如此?” 李柃一指点出。 忽! 手臂粗的烈焰如同光芒射出,当中蕴含着可怕的炽热之意,把拦在前面的怪兽洞穿。 它们的血肉如同纸糊,开始烧了起来。 林柔娘身旁的老妪连忙化出一道外形如同铜镜的法宝虚影立在面前,炎光射在铜镜上,立时像遇到黑洞,被吸收殆尽。 但是李柃手中炎光不断,一下转移方向,如同朝着四面八方转了一圈。 所有堂中怪物瞬间被扫荡。 看着那些怪物身上着火,痛苦哀嚎着烧了起来,老妪面上讶色更甚了。 “大小姐千万小心,这人很强,不容易对付。” 林柔娘提醒道:“先把他真身逼出来,我倒要看看,这个一直骚扰我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妪闻言,伸手在自己眼睛上一抹,清芒大盛中,目光如同月芒照射过来。 这是幽魂宗内一门法眼秘术,现实中的她是不会的,但知晓有这么一个存在,也曾有幸听人提起过其特性,就已经能够在梦境中具现出来。 只要相信,就能创造奇迹。 林柔娘坐在原处,突然朗声道:“虽然不知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但这次算你倒霉,自己送上门来。” “嬷嬷她所施展这门神通叫做通幽神目,乃是我幽魂宗内排得上名号的神通变化,且让我等来看看,你的真身究竟是什么!” 李柃听着纳罕:“这是什么意思,还给我普及起来了?” “这通幽神目很强大么,难道是元婴层次的法术?” 念及于此,精神松动,竟然隐隐有种要现形的感觉。 “不好,差点被阴了!” 李柃也是聪慧之人,电光火石之间就明白前因后果了。 林柔娘本来可以不说这些话的,外界的战斗中,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家底细。 但由于梦境的特殊性,却反而是摆明了让对方知晓为好。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靠着自己单方面的认知,强与不强,皆在自身,本质上仍然还是精神力的去硬碰。 但若对方也认同,那就能此消彼长,更加轻松的达成共识。 这本质上是潜意识的较量,终归要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厉害,才能真正慑服。 这门通幽神目一听起来就厉害,那么梦境之中能破灵体虚无状态也不足为奇。 李柃潜意识中,也是知晓对方出身不凡,拥有许多底牌的。 “不能被看穿底细!” 李柃念头一动,施展法相变化,三头六臂的童子天人相首次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一股属于真正元婴高人的强大气息自然浮现。 身穿飞天云锦袄,手挽蝉翼素纱绫,清秀俊逸,肌肤如玉。 周遭云雾缭绕,香质具现,脚下七彩祥云,金云幻化披风拖出十余丈长。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他的位格和境界。 “元婴高人!” 林柔娘和老妪看到这尊法相的瞬间,俱皆惊呼出声,旋即如遭雷击。 丝丝裂纹在两人身上浮现,那是灵体崩溃的征兆。 一眼!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两人梦灵就遭受到了重创! 这是虚实交感,神魂共鸣,瞬间的认知冲击,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 林柔娘和老妪显然曾经见识过元婴高人出手,知晓元婴以上境界大修士的厉害。 那是仅仅只需要一瞬,就能把她们打得形神俱灭的存在,绝非等闲生灵可比。 梦境的规则和认知息息相关,如果一个人知晓元婴高人的厉害,那么自然而然也会在梦境之中有所体现。 李林下意识看了那美姬一眼,果然,她除了捂嘴瞪眼,就没有其他异常表现了。 抛开她是此间梦境的主人,梦灵其实最强的因素,这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无知者无畏,只要李柃不主动攻击,她就不会受到影响。 “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啊。” 李柃轻叹一声,重新把注意力转到了林柔娘和老妪身上。 那老妪已经开始瓦解,全身都冒出如同血水的异芒,面容扭曲而惊骇。 不一会儿,这个梦灵体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但林柔娘的表现却有些出人预料,她惊颤了一阵之后,竟然逐渐安稳下来。 随着一股血光萦绕周身,身上裂缝逐渐消失。 与此同时,四周弥漫着的香火愿力气味也越来越浓厚了。 李柃皱了皱眉:“竟然运用神灵权柄抵抗住了?她对神灵权柄和香火愿力的掌握已经如此纯熟!” 再想起之前击溃的那些魔怪也是香火愿力变化而成,李柃不禁对林柔娘的梦灵体构成有了一些猜测。 她时常假借神灵身份入梦,在信徒梦境之中,只怕能够发挥出堪比大粼江神的实力。 过去那尊大粼江神修为境界的确足以和元婴大修士相抗,这是同一层次的较量。 “只不过,大粼江神也是被元婴高人斩杀的,连头身尾爪都被割下来,置于陆地火山之上!” 李柃心念一动,身躯上下冒出火焰。 那是童子天人相背后的金云披风,它变化成为一条尺许来粗的炎龙,张牙舞爪。 旋即,这条火龙吐出了巨大的火球,剧烈爆炸之中,把林柔娘所站之地化为火海。 林柔娘衣袖一摆,惊涛骇浪凭空出现,整个大殿都随之被淹没。 只在片刻之间,下方就出现了一条如同长龙的巨大江河,不知何时,美姬被送到了一个浮出水面的高台之上,四周都有无形护罩遮盖,虽然洪水滔天,但却不影响其半分。 林柔娘凭空飘浮在悬空的河流之上,手掐法诀,把一缕血光召唤了出来。 随着这股血光的注入,两人下方的河流立刻变得猩红而又恐怖。 原本黄泥沙一般的大粼河充满了如血的液体,波涛怒卷中,尸骨沉浮,无数鬼魂哭嚎,仿佛无边炼狱。 这场面看起来瘆人无比,幽冥鬼域般的气氛笼罩整个梦境。 但李柃清楚,这些都不是真的。 以林柔娘的修为,怎么也不可能凭空召唤出这么一条血河。 或许等她修炼到了元婴境界,才能够做到。 她主修的功法是黄泉宗的血神大法,又身具血魂道体,将来修炼出的法相可能会伴随这种这种天地奇观。 正所谓相由心生,修士法相,大多与自身跟脚心性和道途本源有关。 有高人便据此研究出了借假修真之法,事先定下自己期望的法相和道果,一步步将其转化为真实。 “血灵神侍!” 李柃思索时,林柔娘再施法诀,八名身穿大红嫁衣,周身血光萦绕的少女浮现出来。 这是曾经被献祭给江神的少女魂灵所祭炼,已然在此化为强大鬼修,俱皆拥有着极强的气势, 这种气息不亚于李柃过去曾见的结丹长老黄云真人,勾动了他脑海之中对同等修为层次修士的印象。 但是李柃夷然不惧,甚至根本不把这种召唤物放在眼里。 和林柔娘借假修真,在梦境中使劲大吹法螺所不同的是,他的法相可是货真价实的存在! “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 六条手臂一伸,刀枪剑戟和铜镜浮现。 “炎龙!” 身后炎龙吐火,漫天烈焰煌煌烈烈降了下来。 轰隆隆隆! 血河炸起一道又一道血水柱,尽皆高达数十丈,里面的尸骨还没有显现出什么异常,就被焚烧殆尽,连带着血水蒸腾一空。 “分身!” 铜镜一照,光耀万里,整个梦境空间都仿佛为之震动。 这铜镜也是一种神奇法宝,竟似拥有着幻化分身的能力。 一个又一个和童子天人相外貌完全相同的分身走出,片刻就出现了八个,冲上去对着血灵神侍一通穷追猛打。 这童子天人相神通广大,法力高强,竟然连分身都同样能够动用三头六臂所带来的增益法则。 在这种元婴法则的加持之下,每一股法力发挥出了堪比三分法力的效果,六条手臂更能六线操作,近身搏杀罕逢敌手。 片刻功夫,那些血光萦绕的少女就被一个接着一个诛灭,化作血水流回下方的冥河。 林柔娘看得都呆住了。 “混天绫!” 童子天人相持握长戟的其中一条手臂腾了出来,拉下自己披着的蝉翼素纱绫,往前一抛,前端很快就垂落至河面。 旋即拉扯长绫,用力搅动起来。 天摇地动之中,河面上波涛滚滚,漩涡狂卷,不一会儿,整条河流都被截断,里面的血水被甩向四面八方。 “怎么可能?” 林柔娘噗的一声,口中喷出一股血雾。 蝉翼素纱绫化芒飞起,朝她袭了过来。 林柔娘慌忙躲避,又怎及这件法宝飞得快?片刻功夫就被紧紧缠住,全身上下都遭五花大绑,立时动弹不得。 童子天人相拉动长绫,使得林柔娘不受控制向其飞去。 转瞬之间,长戟扎透她的身躯,鲜血染满衣裳。 林柔娘面上露出骇然之色,感觉双方之间的精神之力根本不在同一层次,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抵抗之力。 她难以置信道:“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玄洲真的太危险了,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就被元婴高人盯上,现在终于觉得时机成熟,要下黑手了么? “魔女,看本座收了你!” 童子天人相奶声奶气呵斥着,但却神色凛然,拥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把手中长绫一抖,林柔娘的身躯扭曲起来,片刻之后,被压缩凝炼成为一枚血珠。 “成功了!” 先制服她再收取梦灵核心果然是对的,她的位格远远不如,连放弃梦灵自杀都做不到了。 就在李柃制服林柔娘梦灵,将其收取的一刹那,远方源水乡中的某座民宅中,林柔娘猛然惊醒。 “大小姐!” 老妪早已先行一步醒来,守候在她床头。 林柔娘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满是汗珠,就连鬓角和身上小衣都被打湿,湿漉漉的极不舒服。 可她根本顾不上这些,连忙检视自身。 片刻之后,她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我的梦灵……没有回来!” “什么?”老妪闻言大惊失色,她也修炼有这种寄魂托梦之法,自然知道这意味着麻烦。 “是崩溃了,还是被抓住了?” 林柔娘面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慌,旋即却是甜甜一笑,安慰对老妪道:“嬷嬷不必担心,只是被杀至崩溃而已,我的精神受到些许损伤,但休养一段时日就没事的。” “不过那尊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轻松碾压我等,将梦灵击溃……” “他在现实之中,定然也是元婴高人无疑!” 第42章 相互试探 老妪没有丝毫怀疑。 毕竟林柔娘在梦境之中也拥有不凡的实力,甚至还能运用神灵权柄。 但听到林柔娘后面那句话,却又神色一肃。 “那人的确堪称神通广大,只有现实中也有相应修为支撑,才能做到如此。” 林柔娘道:“梦境中的神通法术可以胡编,但实际威能,还有运用神魂力量和法相的细节是没有丝毫花巧可言的,我现在只想知道那究竟是谁,宗门给的资料根本没有提到过这号人物。” 老妪猜测道:“说不定是哪里的散修趁我们和天云宗争夺来打秋风,这在以往也有过先例。” 林柔娘微微摇头:“嬷嬷,没有那么简单,你应该也知道,童子相代表着什么。” 老妪微怔,很快反应过来:“年轻?” 林柔娘道:“不错,至少是在元婴的层面来看还年轻。” 老妪道:“元婴大限万年寿,若为童子相,诞生至今必不超过千年!” 她猛然醒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潜力,堪称恐怖啊!” 林柔娘道:“即便在那些名门大宗,以童子相为起点也可以称作是绝顶资质了,后续还有少年相,青年相,中年相,老年相,等于凭空比别人多出几次蜕变机会!” 老妪不禁长叹:“是啊,这等人物所修法相演化至最终阶段,真不知会是何等的存在!” 元婴法相是随灵魂状态变化而变化的,因此起步年龄越低,潜力越大。 童子相是婴儿,幼童,孩童的统称,真要严格区分出婴儿相的话,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但一般修炼到高阶都有成年心智,这会改变法相的形态。 那些生下来就结丹,修炼不久就元婴的娃娃儿,都是上古神话当中的人物了。 再者,童子相本身也包含了肌肤,气息等等婴儿的特征,可以囊括为同一类。 这几乎可以称作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顶级潜力,假如一名修士正常成就元婴,修出法相,起步就是中年相,那么未来变化只得一个老年而已,也就是在中年期步入老年期的阶段能够获得一次天地大道加持的晋升。 青年相有两次这般的机会,分别为青年至中年,中年至老年。 而若是少年相,那就厉害了,有三次。 然而,童子相拥有足足四次机会! “大部分元婴修士起步阶段都是中年相,因为结丹长老晋升元婴之时大多已经数千岁,元婴修士一般都被称为某老祖……” “青年相在元婴层次都已经堪称优秀了,代表着晋升元神的潜力。” “只有一时俊杰,足以屹立于时代巅峰的顶尖强者才拥有过少年相。” “而童子相,更是意味着超越时代的潜力!” 老妪如此感慨并非没有缘由,因为她光是修炼到筑基就已经垂垂老矣。 不单身体机能老化,就连神魂也已经老朽。 这将使得她即便侥天之幸连续晋升,也只能以老年相起步。 事实上,老年相起步者几乎和童子相起步者一样稀少,因为老迈意味着行将就木,光是活着都已经费劲,拿什么来晋升? 当然,潜力始终也只是潜力,未必见得潜力大就一定能晋升,也未必见得潜力小就不能晋升。 这种潜力还与寿元大限息息相关,几乎没有人会去想着兑现。 大家都恨不得一直停留在原地,不要成长为最好。 所以相同时期,神通和法力相差不大。 但真正计较的时候不能这么看,即便宗门大派,对待年轻有力者也会额外给予许多优待。 神通法术,法宝,灵兽,丹药,符箓……关联实力的因素太多了! 如此一个人物,顶级宗门都罕见,又怎么会是散修? 就算当真散修出身,也肯定会被招揽至大宗,成为供奉长老之流的。 但问题来了,这究竟会是哪家的人物? 最大可能是天云宗,但据她所知,天云宗根本没有这号人物。 而且,天云宗的元婴老祖出手需要这般小心隐秘吗?这里可是他们的主场! 老妪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要尽快上禀,还有,我们的计划恐怕得提前发动了。” 林柔娘点了点头:“嬷嬷说得有理。” 不久之后,老妪奉命前去联络宗门。 看着老妪离开,林柔娘面色变了变。 些微伤势迟早会痊愈,被掳走梦灵才真正叫人头疼。 “他会入梦之法,一定知道如何通过梦灵来魇镇我!” “要提前做好防备!” …… 李柃从美姬的梦境之中退出,随手凝聚剑气,把她斩杀。 这魔道爪牙并没有丝毫修为,连醒都没有醒来,就在睡梦中丢掉了性命。 他今夜本就是来处理这个潜在隐患的,如今看来,果真留不得了。 “后续可能会惊动镇守王宫的修士,让他们调查到此人和魔道联络的蛛丝马迹……” “不过,这是宫闱隐私,应该不至于牵扯异闻司太多精力。” “先不管那么多,看看这梦灵如何利用。” 李柃的灵体摊开手,上面浮现出那滴血珠。 下一刻,他就运用神念将其融入自身。 这是他在幽魂秘谱当中学到的小窍门,将其寄存在自己的灵体当中。 回到府中,李柃神魂归窍,就躺在那里,运用托梦的法门给自己营造梦境。 毫无意外,这是一场清明梦。 随后他在梦境之中的空地盘腿而坐,以精神沟通寄存在体内的血珠,感应林柔娘本体的存在。 虚空中仿佛有无形的波动散发出去,以常人难以理解的方法突破空间的限制。 一刻时,两刻时,三刻时…… 一直等了许久,都没有丝毫反应。 看来林柔娘非常谨慎,知道梦灵被夺之后,硬是挺着不睡觉。 以她本领,坚持十天半月甚至更长时间一直不睡,应该都没有问题。 不过,这并不代表就能完全防范魇镇奇术,魔道整人的邪法还多的是呢! 如果精神松懈的话,就算没有睡着,也是可以强制入梦的。 李柃一边耐心尝试着,一边思索起来。 “那个林柔娘出身不凡,手中未必没有底牌,如若向师门长辈或者自家亲人坦露遭遇,还能得到支援。” “但她连我真身是何人,藏在何处都还不知,短时间内并无问题。” “我应该能够占据一段时间的主动。”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脱离主体的梦灵和她的联系会越来越弱,到时候就彻底没有用处了。” “而且林柔娘本身的梦道造诣也不浅,单凭此物的话,想要彻底制住她也并不容易,如若被她知道我的底细,更有可能惹来疯狂的报复。” “想要魇镇她的话,还得依托自己梦境,充分发挥主场优势才行……” 不久之后,正在祭炼当中的李柃忽然一震。 他感觉到,这个梦灵似乎和虚空之中的某物建立起了神秘的联系,仿佛磁铁的两极相互吸引。 “这就是凭依呀!” 幽魂秘谱当中一种运用梦灵的技巧,就是在他人体内留下自己的精神标记,然后趁对方睡觉或者疏忽之时将其引入自己梦境。 之前李柃和她在那名美姬的梦境之中交手,双方都是来客,比拼的是各自实力。 但若拉到自己的主场,情况截然不同。 自己或许会有机会不断割裂她的精神,再度获得更多凭依。 “看来我之前是想岔了,她并没有真的硬挺着不睡觉,而是在做什么准备。” “这个梦境应该是故意生成的,这是打算正面应对吗?” “小娘皮好大的胆气,不过你陷入被动都敢如此,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李柃权衡着,突然精神念力运转,有种钓到鱼的绷直之感。 寄魂托梦,入梦大法! 和正常入梦大法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运用是逆反的。 眨眼功夫,身穿神祇衮冕的林柔娘就出现在了面前。 她站在那里安静不动,似乎对自己出现在对方的梦境,而且眼前空无一物并不感到意外,开口便道:“我乃冥宗黄泉道元神修士血海魔尊之云孙,幽魂宗血灵堂……” 李柃闻言,不禁暗笑:“我知道,你不必自我介绍了。” 林柔娘面容被红色绸纱遮住,看不出什么表情:“还未请教,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柃道:“这个问题大可不必,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 林柔娘道:“那好,我就不废话了,不知阁下可否交还我的梦灵,我可以用阁下感兴趣的东西交换。” 李柃道:“你想要和我交易?这倒并无不可,不过,我想要的东西你给得起吗?” 林柔娘语气平淡道:“阁下不妨说说看,给不给得起,总要说了才知道。” 李柃更加淡然:“你先说。” 林柔娘微微皱眉,却是果断道:“我可以把我们宗门的计划告诉阁下,如若阁下运作得好,得到龙魂果机会不小。” “龙魂果?”李柃并没有出声,而是暗自嘀咕起来。 他并没有从异闻司的卷宗里面看到过这个字眼,也不知晓她所谓的计划是什么,但很快就想起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大粼江神原本就是自然神灵出身,被万里粼江选中,成为了此方地界的神祇。 他的身躯虽然被分镇各方,但那结合天地权能和自身残魂所孕育的龙脉仍然还在。 这是山川大地的精华,或许,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粼江神本尊! 此物和万里粼江紧密结合在一起,也不好从地图上抹去,玄洲的修士们干脆将它当成下蛋的母鸡,孕育各种灵材宝物。 林柔娘口中提到的龙魂果,应该是这只母鸡所下的鸡蛋。 这时候李柃才恍然大悟,难怪异闻司的卷宗里面提到过,魔道修士最近万年以来,几乎每隔几十年就要来此一趟,暗中发展势力,历练弟子。 这可真是……一举多得啊! 大能高手们拥有足够漫长的生命来完成这些规划,对于普通的底层弟子而言,可能就是个外出历练,择优录取的传统而已! 不过李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他甚至都不知道,龙魂果是否当真确有此物。 林柔娘这一番话语也有可能暗藏陷阱,用虚构的信息来试探身份和所知。 自己所知的内情绝对没有她多,就怕露了口风,被察觉不对。 “呵呵呵呵……” 李柃看似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一副不置可否,耐人寻味的模样。 良久,他才慢慢开口道:“不要东拉西扯,说那些没用的东西,你想要回梦灵,先来点诚意。” 林柔娘道:“什么诚意?” 李柃道:“比如,你们幽魂宗的修炼功法……” 林柔娘毫不客气打断道:“阁下请自重,你只是夺了我的梦灵,又不是把我性命拿捏在手,当真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吗?” 李柃道:“放心,只是些许通传法门,不涉及那些你发过道誓的秘法或者其他传承法门之流。” “如若你给足了诚意,我再考虑和你交换的事情。” 林柔娘沉默了一阵,终于道:“好!” 她自觉已经摸清了这个神秘人物的套路。 “果然不出所料,先提一些容易实现的小要求,再慢慢得寸进尺,逼近底线,寻到机会就把我生吞活剥!” “我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只要稳住他,争取到些许时间,就能斩断与梦灵的联系。” 魇镇奇术的作用是相互的,只要足够强大,未必不能反客为主。 不过这种事情林柔娘也就是想想而已,她和李柃较量过,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还是以斩断联系为重。 为了稳住他,不得不先给点儿小甜头。 林柔娘并不知道,李柃根本就不是什么前辈高人,这所谓的小要求,就已经是大要求,得寸进尺当中的得寸,就已经是普通人难以想像的巨大收获! 他不禁欣喜:“成了,这波已经不亏!” “这林柔娘是幽魂宗的得意弟子,必定能够弄到一些功法,这将对我今后的修炼前程有巨大帮助!” 第43章 撕破面皮 李柃想借这次机会看看幽魂宗的通传功法,并非一时心血来潮。 自创众妙化香诀,只靠老祖给的神魂玉册远远不够,他还需要博采众家之长,以及把自身的修为境界推进到更高层次。 自己天生魂异,拥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和神魂上的特殊能力,这为开创道途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但有一个巨大阻碍在前,那就是身处凡尘,连真正的修仙界是什么样子,大修士又如何都还没有个完整的概念,见识其实还是非常浅薄。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换在修仙界,就应该是谈笑有大能,往来无凡丁,才配得上开创道途。 可实际情况却是,自己一直都在玄辛国王城厮混,接触过的人当中,连修士都没有几个。 妻子九公主曾经去过仙门的洞天福地进修,因老祖血脉身份得了个正式弟子名头。 但从早早打发回凡尘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也实在是个资质平庸的,一生都要为筑基而奋斗,侥幸筑基就算人生大圆满。 祝师兄经常往返于凡世和天云宗,交情也还可以,但也只是个执事的,同样以成功筑基为毕生目标。 王城司,巡城卫,还有异闻司倒是有好几名供奉,但也都是些底层的炼气境弟子,连真传弟子都不是。 陆前辈倒是正经的真传,筑基修士,但自己和他不过几面之缘,凭什么要帮自己? 老祖那边是自己目前能够接触到的最高端渠道,但得靠功劳去换,也不是应有尽有。 然后,没了! 自己当下接触过的修仙界就是这么小,毕竟几个月前,都还只是个凡人,为了灵根俱全的资质而苦恼。 林柔娘主动道:“整理这些东西不难,我幽魂宗和尸仙宗原本就有在玄洲传道的计划,一些通用法门都是现成的,就是不知阁下是否看得上。” 李柃道:“你不用管那么多,能弄到手的全部拿来就是。” 林柔娘道:“那我整理好后,应该如何与阁下进行交易,梦境之中吗?” 李柃道:“你不是在源水乡有个藏身之地吗?就放在卧室里面,我自会来取。” 虽然神话传说中也有入梦传法的故事,但他才不要这样。 有个实体的寄托,好歹还能检查一下真假。 林柔娘听得身躯一颤,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这破地方……不,整个玄洲,都不能再呆了! 李柃对她道:“给你一天时间准备,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记得准时睡觉。” 林柔娘低眉顺眼,乖巧答应:“是。” 第二天,李柃再度入梦,依旧运用魇镇之法感应林柔娘的存在。 林柔娘没敢触怒他,乖乖出现在梦中,一见面就道:“前辈,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柃分出几分意念进入神国,运用大粼江神的权能挪移至林柔娘卧室,直接把放在显眼处的盒子取走。 临走之前他还特别吸了吸气味,很好,并没有什么阴谋的味道。 阴谋暗算也是有味道的,那是一种带着霉尘憋闷的难闻气味,李柃之所以要让林柔娘把东西放在房间里,并不是为了吓唬她,而是就近检查,不给丝毫可乘之机。 不过他暂时也没有办法在现实中对她做些什么,实力不够,只能扮虎吃猪,一动手反而要露馅。 取到东西之后,李柃把它送到荒山,然后又回归了本体,对等候在梦境之中的林柔娘道:“东西我已经取走,你很聪明,没有做什么手脚。” 梦中的林柔娘戴着面纱,看不出什么表情,依旧低眉顺眼道:“前辈满意就好。” 李柃道:“现在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诚意,可以把计划告诉我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听听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林柔娘美眸闪动:“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对了,他是故意为之,花样还真多!” 当即一五一十交代起来。 她先是说了一番大粼江神来历,和九公主所言所不同的是,当中那条恶蛟已经和幽魂宗搭上了关系,正准备以散修高手身份投靠,成为供奉长老。 天云宗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强,却也有老牌大宗支持,岂能坐视其投身敌营? 双方在此地展开激战,闹得天怒人怨,余波杀死大量平民。 蛟龙最终被斩杀,正道高人得了蛟龙身上的宝物,闭关潜修去了。 但此间还有些许手尾遗留,天云宗定下分封诸国,泽被苍生的大计,一推行就是万年之久。 这是后世玄辛国,渚元国等凡民国度的由来。 龙脉无主之后,一切灵蕴和生机尽归本土,虽然不及洞天福地那般集中,但也使得人杰地灵,万年以来不知出了多少天材地宝,俊秀之才。 这些全都被天云宗和玄洲各宗瓜分,极大增益了底蕴。 龙魂果是其中一种上品灵材,蕴含着龙族掌控水行的天地法则,依靠此方地界的水域,数十年能够一产。 林柔娘可能要借此修炼血河,具体的也没有告诉李柃,但李柃自己猜测到了。 在此背景之下,幽魂宗不甘失败,继续与之纠缠,久而久之,竟形成以此间作为历练之地,每个甲子为一轮,派遣弟子来此进行争夺的传统。 人才,宝物,尸体,魂魄,龙魂果…… 凡人才做选择,修士全部都要! 过往的竞争是非常激烈残酷的,双方甚至会派出真传级别的弟子争锋较量,但近几千年来,龙脉释放的灵蕴稳定下来,幽魂宗高层的悔恨和不甘也渐渐平息,这才消停下来。 凡人不知其故,只知道大粼河一直都难治理,时不时要发大水闹腾一番。 但这里又确实是整个玄洲难得的沃土,单凭沿河两岸那些良田就能供应整个国家,谁都舍不得丢弃那里的人口和土地。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李柃听完这些背景介绍,不由得生出莫名复杂的感受。 生为凡民,住在凡世,实在太可悲了。 林柔娘道:“这次我们准备已久,积蓄的水元足以酿造五百年一遇的大洪灾了!” “我们这批人是负责玄辛国流域的,大潾河在玄辛境内又称粼江,包括玄辛王城和沿岸大大小小城镇,村庄都在其影响范围之内,一经发动,至少千万人口要受灾。” “届时可以直接收割百万生民性命,不过那只是第一波。”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那是第二波,死难人数绝不会少于直接的灾害。” “紧接着就是因错过收成机会而造成的饥荒,那是第三波收割机会。” “饥荒过后,必有战乱,我们已经联络多地诸侯和实力豪强,为他们筹集兵甲,培养精锐,裹挟难民造反起事,又可以再收割一波。” “甚至可以说,那才是真正的最终目的,获益最大的一次机会!” “我们知道有天云宗的真人坐镇此国,改朝换代绝无可能,就是真的改朝换代,也治理不起来,但可以凭此瓜分龙气,得享堪比地仙的神灵果位庇护。” “龙蛇兴于草莽,培植起更多的草头王能够建立起与本土的联系,将来潜伏和起事更加方便,这又可以为下一轮谋划再作准备。” 听着林柔娘语气平淡的介绍这些所谓计划,李柃心情激荡,久久难以平静。 这些修士们谋虑深远,制定的计划环环相扣,密切关联,但归根结底,核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乱。 让整个凡民国度,乃至人间都动乱起来,厮杀征战。 数亿人口,至少要有数千万以计在其中罹难,这对尸仙宗和幽魂宗而言,是何等的狂欢盛宴?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一国,按照林柔娘所述,另有几批人物在大潾河流经的其他国度同样会如此施为。 林柔娘见李柃不说话,一时之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继续述说道:“天云宗和我们是老对手了,早早借着玄辛国攻伐渚元国之机囤积起一批军粮和兵甲,藏兵于边疆,就等着国内动乱再各自杀回,这是题中应有之义。” “贸然以修士之身干涉人间大事是要沾染因果的,当中情势纷纷烈烈,可以说是做得越多错得越多,只能定下规制,派出历练弟子去代行。” “那些历练弟子久在人间,倒是懂得不少东西,但他们把军头,豪强管得再好,凡民百姓始终还是要吃饭,灾害战乱一来,就要捉襟见肘,因此同样难敌大势。” “而且,我们这一次还发动了草莽之中的散修,通过功法,灵材利诱他们卖命,届时自会有人对付他们。” “不过依我看,正道的高人们应该也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同样是在借此机会遴选人才,积蓄大势。” “每逢大灾大害,不知多少天才俊秀趁势而起,得享机缘,前景好得连我都要嫉妒,原有的地脉和灵材资源出产也几经变迁,可以找到机会重新分配,末了还能出来收拾残局,赢得功德福运,天道庇护,这又是几十年休养生息的好处。” 李柃闻言微怔,旋即深思起来:“休养生息,功德……” 但很快,林柔娘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惊醒了他。 “嬷嬷已经和宗门取得联系,决定提前发动了。” 李柃心中一惊:“提前发动?” 林柔娘道:“最近异闻司逼得越来越紧,我们行动频频受阻,又有前辈您这样的陌生高人出现,迟恐生变……” 李柃问道:“你们决定提前到何时?” 林柔娘道:“就在八月中,十多日后。” “最近十多日间,沿河流域将会连日暴雨,使得河水上涨,所有潜伏弟子都会出现,开始猎杀平民,制造妖魔,紧接着就是城池被淹,良田毁灭。” “就算这一步目标没有实现,处在秋收之前发动也另有妙用,这和秋收之后再发动各有不同目的……” 李柃闻言剧震。 他虽然不是农家出身的孩子,但也知道,秋收一般都是在农历八月左右,这种时节关系着未来一段时期的粮食产量和价格。 它对修士们没有什么影响,但对凡民百姓而言,可是关乎生计的头等大事。 林柔娘看着自己介绍完后,对方始终毫无动静,不由得小心翼翼探问道:“前辈,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可以把我那梦灵交还了吗?” 李柃幽幽说道:“就你还想要回梦灵,做梦去吧。” 林柔娘身躯一颤,道:“阁下身为正道大修士,竟然出尔反尔?岂不闻修士重诺,凡人畏果我畏因……” 李柃冷冷打断道:“从始至终,都是你一厢情愿,我可没有答应过交还梦灵。” 林柔娘杏眼圆瞪,难以置信。 李柃继续道:“而且就算当真出尔反尔又如何,总比你们这些残害人命的魔道邪修要好。” 林柔娘道:“我林柔娘自认良善,此生从未伤害过任何修士,难道在你们正道眼中也是十恶不赦?” 李柃呵呵一笑,都懒得和她争辩了。 林柔娘见虚空沉寂无声,心中暗自发虚,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个梦境,似乎变得越来越恐怖了。 “不好!”林柔娘突然心中一惊,周身灵光照耀,如同神祇大放光芒,之前曾经出现过的血河也如同长龙盘旋在身躯周围。 但转瞬之间,一道强大得难以言喻的神念力量就击溃了她的法相。 血水飞溅中,无数尸骨和冤魂哀嚎,伴随而来的,是如同身躯都四分五裂的剧痛。 林柔娘强忍着疼痛,想要逃离这个梦境,但转瞬之间又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聚拢过来。 她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巨手握住了。 林柔娘猛一咬牙,一把小刀从其手中浮现,朝前方虚空刺了下去。 李柃手臂剧痛,如同被猛扎一刀。 但这反而激发了他的怒意,巨力凝握,片刻功夫就把林柔娘整个捏成肉泥。 “刚才那是什么,法器割玉刀,还是未曾探明的底牌法宝?” 李柃略作沉吟,把散落的血水和诸多尸骨冤魂凝聚起来,再次化为一颗血珠。 第44章 灾难将至 这东西悬浮空中,盈盈而转,散发着幽幽的灵光,正是林柔娘所遗留的梦灵体,蕴含着她的精神和意志。 左忠良毕竟是凡人,见识有限,他告诉李柃这门魇镇奇术不值一提,是因为他所遇见的施术者大多都是一些半吊子的魔道爪牙。 但实际上,如若强弱之势明确,被抓住的把柄一方将会越来越虚弱,直至无法挽回。 这是相当恐怖的一件事情。 可当李柃沉下心思,再度寻找林柔娘,却发现她从感应之中消失了。 仿佛花瓣不在,手留余香,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竟然醒了? 李柃即刻动用神灵权柄,前往对应的现实世界。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不仅仅林柔娘自己,就连整个源水乡的联系都和这方地界断开了,一时半会无法从神国法域这条渠道赶过去。 这是林柔娘利用手中掌握的神灵权柄主动斩断,杜绝这方面的联系。 无论如何,也算是变相把这个地方从灾难之中解脱了,普通水势的话,人力还可以对抗。 李柃并不气馁,很快找了个附近的地方降临,以灵体之身从现实赶赴林柔娘的藏身之所。 源水乡中,魔道据点已经人去楼空。 一切都是在不久之前发生的,他们经常被异闻司追杀,早就已经有丰富的转移经验。 李柃逐渐远行,沿着自己所感应到的林柔娘气味追踪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来到源水乡边郊一个远离河道的树林,赫然便见林柔娘坐在一块山石上休息。 李柃见状有些奇怪,她的神情未免也太淡定了一些。 因为林柔娘带有感应的缘故,李柃接近的同时应该已经被发现,所以干脆堂而皇之的进行观察。 但立刻,他就发现了问题。 “她好像察觉不到我,是故作不知,还是有什么不对?” 李柃罡煞化剑,神念力量凝聚一体,全力刺杀,转眼间便贯穿了林柔娘的身躯。 这么容易得手,反而让李柃都吃了一惊。 林柔娘怔了怔,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伤口,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 “你果然能够找到我!” 她的面色瞬间变得冰冷如霜,很快站了起来,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把自己点燃。 李柃停了下来,看着这个林柔娘渐渐化作一个栩栩如生的纸人,身上烈焰升腾,彻底将其吞没。 微风之中,灰烬四散,如同黑色的蝴蝶飞舞。 李柃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方才慢慢道:“这里可是森林啊,还有没有公德心?” 神念力量碾压余烬,把纸灰熄灭之后,他幽幽离去。 看起来对方已经走远了,一时半会也再难找到。 李柃是真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利用纸人秘术的办法。 这种东西完美的模拟了她身体气息,不知不觉中,把自己都骗过去。 好在自己手中还有她的梦灵,在凭依彻底消失之前,还有几分机会。 回到北郊荒山,李柃好好检查了一番林柔娘所给的功法,还好,这些也没有问题。 李柃此刻的魂道底蕴大多都是老祖所给的神魂玉册建立的,那里面包含了不少大修士的切身体会和经验,还有高屋建瓴的魂道知识,鉴定这些东西并无问题。 看得出来,林柔娘从一开始就自认为处在弱势,并没有打算触怒李柃。 但李柃的突然发难让她下定了决心果断割舍,要尽可能逃脱掌控。 她甚至已经隐约猜测到李柃拥有追踪她的手段,不过还不知道是依靠气味,而是以为和神国法域密切相关。 利用那个纸人秘术,倒是歪打正着。 其实现在想想,仔细分辨气味的话,还是有可能察觉到不对的,但自己以前并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也就被骗了过去。 李柃思索一番,干脆前往异闻司一趟,以神秘高人的身份暗中报讯。 这一番作为,自然是引得异闻司大为紧张,风声鹤唳的戒严了大半夜。 李柃也知道这样刺激他们不好,但他寄望于这些人能够好好制定一番阻扰魔道施为的计划,多挽救一些凡民百姓的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第二天早上,李柃一起来,就不由得愣了愣。 “今天下雨了吗?” 他还躺着,就听到窗外传来稀里哗啦的下雨声,水珠打在瓦片上,奏响着毫无规律的乐曲。 值夜的侍女道:“是哩,驸马爷,好大的雨,都不好出门了。” 李柃披着锦裘走下象牙床,光脚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带来了舒服的触感,窗子外面有专门的檐台遮掩,也吹不进半滴水珠。 但从这里看去,天地苍茫一片,磅礴大雨如同断线的珍珠倾落下来。 这副场景只是见到,就让人有种吸入水雾的沉闷之感,那是空气中的潮湿所带来。 李柃叹了一声:“果然好大的雨。” 驸马府的地势和排水系统都不错,地面上并没有什么积水,但李柃光看这雨势,就知道城郊平民窟只怕都已经淹了。 这才仅仅只是夜里到早上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夫君,怎这么早起?” 不久之后,九公主也醒来了,看着李柃披着锦裘坐在窗台前发呆,不由有些意外。 她穿着丝质的宫廷刺绣睡衣走下床,白皙的肌肤在大红锦缎的布料衬托下更显细腻,来到李柃身边,看了一眼窗外,也有些惊讶:“一大早就下这么大的雨。” 李柃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窗边的小凳,示意她坐下说话。 九公主坐了下来,招呼侍女给自己梳头,并对李柃道:“昨夜也不像是要变天的样子,怎么起来就这样了。” “嗯?怎么好像有些不对?” 李柃道:“哪里不对?” 九公主眉头轻蹙,迟疑着感应了一阵,却是道:“我也说不上来。” 李柃心中了然:“神灵伟力所操持,都是来自天地自然的雨水,当然说不上来。”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故作不知。 时间很快又过了几日,李柃严密盯着异闻司的动向,发现总舵部属早就四处出动,忙得不可开交。 第二件事情果然也被验证了,各地的妖魔鬼怪开始多了起来,趁着灾难即将降临大肆狂欢。 就连玄辛国的邸报都开始有意无意的提醒贵族们近期魔道活动频繁,尽量躲在家中不要出门。 这一天,李柃还在含香阁中制作返魂香,就见九公主赶来,向他告知了一个刚刚得到的消息。 “这几天的雨果然不对劲,刚刚仙门那边传讯,说是有人在利用大粼江神的权能为祸,这是利用神力召唤出来的暴雨!” “各地府衙也在报讯,说他们那边同样接连下了几日大雨,各方江河水库都开始告急。” 李柃停了下来,问道:“这是魔道利用神通手段所制造?仙门那边既然知道,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九公主还以为李柃是在担心府里,安慰道:“夫君莫要担心,我们这里囤积了足够的粮食和各类物资,再不济,还可以向老祖借个储物法宝来用,有的是办法对付洪灾。” “实在不行,干脆去洞天福地避难,仙门会做好接收准备的。” 李柃摇了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 九公主道:“那问的是什么?” 李柃道:“我们是可以到洞天福地避难不错,但苍生黎民如何?这次若不解决好,只怕人祸更胜于天灾。” 九公主道:“那也没有办法,仙师们是不会下场沾这些因果的,而且真要说起来,百姓和我们非亲非故,管他们做什么?” 李柃闻言,顿时明白了。 林柔娘自认良善,从未伤害过任何修士,凡人不算,间接坑的不算。 自己的妻子九公主也说这种话……管百姓做什么? 这些修士无论正邪,三观都迥异于凡人啊。 九公主这些封建贵族是不会管百姓死活的,仙师们更不可能多费心。 魔道们当然也知道这一点,魔道同样需要每隔几十年就收割几波,更加不可能去断百姓的根。 真要有人那么穷凶极恶,不要说正道,魔道自己就先弄死他了。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左右不过一盘棋局的胜负而已,几十年风雨,几十年争端,全都指望着几波吃肥,积攒下足够多的功德,资粮,还有晋升的机会。 “百姓,苦啊!”李柃轻叹一声。 九公主有些不明所以:“夫君,你又不是平民百姓。” 李柃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九公主继续安慰他道:“府里和公公婆婆那边我都会处置好的,就是到时候新鲜蔬菜可能会少一些,你喜欢吃的时令瓜果大概也难供应上了,不过再怎么难供应,还是会有办法的,我就不信,这大洪水还能把整个玄辛国都淹掉。” 李柃听着都觉得无语,但偏偏妻子待自己又是一片真诚,他都不好说教些什么,只得随口应和几声。 九公主来此告诉安慰李柃一番之后,就自行准备去了。 有她在,这些琐碎的东西都不用李柃操心分毫,动动嘴皮子就真的准备好了。 从这方面而言,她的所作所为也是无可挑剔的。 仙门同样有很多问题,偏偏自己立足正道,也没有办法去指责和苛求他们什么。 自己当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似乎就只有修炼变强,斩妖除魔。 说到斩妖除魔…… 李柃坐在大桌前闭上眼睛假寐,实际是借着大雨磅礴神魂出窍。 然而,现在是白天,他一出来,就感觉天地四方晴朗空明,无穷无尽的炽烈白芒透过房屋照射进来,使得自己的神魂仿佛置身于恐怖的火炉之中,短短片刻就难以承受。 这种力量太过凶猛了,不像乌血油中蕴含的太阳之力,能够用来锻炼神魂。 幸得周围香火愿力萦绕,一股拒邪香与愿力香魄夹杂的奇特护膜抵御着日精之中的炎阳,庇护着他进入了神国的法域。 这里似乎弥漫着浓厚的雾气,终于遮住了那种恐怖的日光。 伪日游! 这是李柃受那魔道操持神灵权柄,于鸭嘴乡中装神弄鬼的启发所做的事情。 和那魔道不同的是,他连灵体都出窍了,并不仅仅限于一丝精神。 站立在原地静静聆听良久,李柃仿佛心有所感,瞬间跨越重重虚空,来到远方某处。 他面前出现了一处风雨交加的场景,数十名乡民聚集,抬着三牲和一个五花大绑的活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跟随在神汉模样的中年男子身后,来到江河前准备祭祀。 神汉道:“这人污蔑江神,必遭天谴,乡亲们,不想灾祸降临的话,就杀了他……” 李柃二话不说,祭出剑气,从虚空劈下。 忽! 一瞬间的虚实交加,这道神念所化的罡煞贯穿其身躯。 神汉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本神从来不用人牲,敢以淫祀奉我者,杀无赦!” 威严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霆传下,吓得乡民们屁股尿流,跪地求饶:“江神爷爷恕罪,江神爷爷恕罪……” “你们都起来吧,洪灾将至,及早转告附近乡民和亲友搬离,否则性命难保。” 李柃看着乡民跪拜的场景,暗自摇头。 他没法和这些人讲道理,就算讲得通也费时费力,反而借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立竿见影。 到了晚上,李柃神魂出窍,潜入各地乡民梦境,到处预警。 这种方法可以有效鼓动乡民,渐渐各方都知道灾难将至的消息了。 不过他也明白,这如同饮鸩止渴,并不可取。 因为这些人得救之后,必然倍加信奉大粼江神,为长远祸端埋下伏笔。 而且粮食是有限的,不够吃还是要死人,甚至反而比一开始就死掉一大批还要更糟! “难怪仙师们都不肯下场,果然不沾因果才最好,这一个不慎,救人反倒变成杀人,我的罪孽就深重了。” “不过,去他娘的因果!” “修士才讲因果,我一介凡人,只求问心无愧!” 李柃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但却依旧继续守着神国,找寻其他魔道沟通与祈祷的窗口。 第45章 腐尸劫 风雨之中,电闪雷鸣,天地一片苍茫。 十余异闻司人马蓑衣斗笠,冒雨骑行,带着法符加持之后的轻快翻山越岭,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一座临江的楼宇面前。 众人身手敏捷的跳了下来,随后各自拔刀出鞘。 一名修士模样的供奉站了出来,略作感应,沉声说道:“就是这里,他逃不了了。” 左忠良挥了挥手:“大家跟上。” 突然,屋内冲出数道黑影,如同巨蟒的身躯仰挺人立,竟然是长达丈许的人头蜈。 它们都长着巨大的尖长颚骨,取代足钳的,是一双双如同人类的手臂,转瞬之间就有人被抓住。 那人闷声不吭,拔刀猛砍。 鲜血飞溅之中,手臂放开,但却又有惨绿毒雾喷了过来。 这群人早有准备,一个个早已事先服下解毒丹,全无影响般与怪物恶斗起来。 “哼,来来去去就这点儿手段,你们自己小心,我去对付那魔道。” 供奉嘱咐一声,越过战团冲了进去。 片刻之后,他就重新出来,手上竟然拎了个半大的少年。 人头蜈失去控制,行动大乱,也在不久后就被众人趁机杀尽。 少年全身哆嗦着,似是恐惧无比,但却依旧含恨看着众人,双目之中仿佛有烈焰喷涌。 有人忍不住火气,冲上去就是一脚:“就是你这个小鳖崽子,害死我们那么多弟兄!” 左忠良拦住他,看向供奉:“供奉大人,怎么会是这样的少年?” 供奉道:“别小看此人,他已经修成邪法,不是一般爪牙,不过以他道行,的确炼制不出这种东西。” 左忠良目光一凝:“是有人故意交给他,分散我们注意用的?难道说那个传闻……” 供奉道:“现在保密也没有意义了,不错,那个传闻是真的。” 左忠良道:“那该怎么办才好,不做些什么的话,会死很多人的!” 供奉道:“我也不知道,这些雨根本就不是正常年景能下的,魔道们有恃无恐,只因他们手里握有足够多的底牌,可以为所欲为。” “而那些底牌,恰好就是要受害的凡民百姓自己交出去。” “唉,凡人,何其可悲啊……” 左忠良闻言,不禁沉默了。 供奉道:“算了,别想那么多,我们现在只能尽量斩妖除魔,诛杀这些趁乱为祸的恶徒。” 他拎着那少年,在对方挣扎之中走向空地。 “狗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哈哈哈哈……爹,娘,孩儿来陪你们了!” 疯笑戛然而止。 供奉把那少年尸体扔到地上,独自一人走到崖边,眺望下方江河。 大潾河已然浑浊不堪,如同一条奔涌的黄龙,发出令人心颤的咆哮。 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众人也明白是何缘故,但却没有办法去安慰,只能默默帮忙焚烧贼尸。 “又是这种人,被魔道蛊惑,想修炼邪法报仇……” “世道烂了啊……” “不过想被蛊惑也得有资质啊,这玩意儿还真是好东西,若我有灵根,那就好咯……” 百感交集之中,这些刚刚才经历一场厮杀的军汉们只能这样相互调侃。 左忠良皱了皱眉,看向众人:“得了吧你们,当真以为拥有灵根资质就能改变这一切么?” “左百户,难道你不想要这份资质么?” 左忠良借着雨水抹了抹刀,收回鞘中,淡然说道:“我不想要。” “啧啧,你这人还真是古怪。” 众人借着闲聊清点现场,随后又开始检查起屋子,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跟在左忠良身边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之前黄蔻镇中那名水怪案当事者。 三个多月过去,他已经成为异闻司的一名普通小旗,跟随在左忠良身边当差了。 异闻司人显然也是有相人之法的,虽然可能不如李柃鼻子那么灵,但看到一个没有家人之累,本性又还过得去的少年,干脆招纳进来培养一番。 少年无家可归,能混口饭吃,也很乐意卖命。 “百户大人,你为何不想要灵根资质?” 少年显得有些好奇,趁着四下无人,追问刚才的问题。 左忠良看了看他,神色有些莫名:“这种东西是想要就有的吗,你给我啊?” 少年讪然道:“想想呢,想想都不行吗?” 左忠良没好气道:“有那功夫瞎想,不如多干点儿实事,我看你还是太闲了,回去之后,把我教给你的刀法再练一百遍!” 少年下意识的捂了捂手臂:“还练啊,这几日到处出公差,实在太累了!” 左忠良道:“累点儿有甚打紧?司部的伙食好到天天大鱼大肉任你敞开肚皮吃,还有我帮你推拿活血。” “你精神纯正,悟性也不错,用不了半年就可以小成,接下来实战打磨个三五年,不会比现在的我差,到时候刀法历练出来了,又是个足以独当一面的好手。” 少年不解道:“可我再怎么练,也不可能超过仙师。” “你一开始不就告诉过我吗,我们这般的凡人就算把武功练到极致,也比不上哪怕最低阶的修士。” 左忠良冷冷看着他,道:“告诉你那些是为了让你用脑子战斗,别整天想着斗蛮力的!若你有了这般计较的心思,就算给你刀罡和神通法术又有何用?” 少年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 左忠良道:“因为那时候的你,是异人阿信,仙师阿信,独独不是异闻司小旗阿信,刀罡和神通法术对你而言只是向上爬的工具,还谈什么斩妖除魔?” “刚才那人也有资质吧,还不是堕落成魔道爪牙,与我们为敌?” “虽说他全家被害,情有可原,但仍然理无可恕!这种人心术不正,修为越高,作恶越大。” 少年神色一僵:“这……” “所以,阿信……”左忠良叫着这个少年的名字,“丢掉那些无聊的空想吧。” 轰隆! 恰在此时,一道惊雷劈下。 闪耀的雷光照亮了整栋建筑,也照亮了左忠良的身躯和面庞。 他语气决然,严肃无比道:“仙师不足敬,鬼神不足畏,我们凡人,能够依靠的永远只能是自己!” 少年呢喃道:“凡人……自己……” 左忠良道:“记住了,我们是异闻司人,我们的使命是斩妖除魔!” 少年下意识的一个激灵,大声应道:“是!” “左百户,你们那边怎么了,有什么发现?”有人被惊动,声音传了过来。 左忠良敲了敲少年的头,回应道:“没什么。” 少年吐了吐舌头,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但突然,左忠良却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其实,我有时候也挺痛恨自己身为凡人,无能为力……” “要是我为仙师,有那些神通法术就好了。” 少年瞪大了眼睛。 正话反话都被你说尽了,百户大人你耍我呢? 众人搜寻了一番这处地方,没有什么发现,只好返回驻地。 这里是沿河城镇百明城的分舵,连日来魔道频繁活动,已经引起各方注意,为了确保城中安全,异闻司不得不抽调精锐到这处地方支援。 左忠良等人就是在这背景之下来到此处的,接连三天就出手多次,捣毁五处窝点。 这战绩看着辉煌无比,但所有的人都开心不起来,因为全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爪牙,严重干扰了他们的注意。 “果然已经开始了……” 突然,正在大堂中休息的一人看到司部通报,禁不住惊呼起来。 众人纷纷凑了过去,只见上面写着一个令人震撼的最新消息。 大粼河上游,一处类似此地的沿河城镇彻底被洪水吞没了。 虽然事前已经开始有人逃亡,但是死伤失踪者仍然高达十万以计,田亩屋舍尽皆被毁。 “我们所在的这座百明城,情况似乎也很不妙啊。” “这里地势并不怎么好,小破城迟早要完。” “嗨,瞎操这份心做什么,我们是异闻司,又不是当地的官府。” “不过眼下当地也在开始转移居民,得盯紧了魔道崽子们,别叫他们捣乱才是正经。” 凑在一起休整待命的人商谈着。 左忠良突然注意到另外一个通传消息:“有人正在王城附近装神弄鬼,不过这一次,是托梦给附近乡民,让他们提早躲避?” 有人听了不禁冷笑:“这是用心歹毒呢,乡民们就算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到时候没有足够的粮食,还不是得活活饿死?” 旁人争辩道:“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依我看,能够多活一时就赚到一时,魔道不会多此一举,教那些平民往郊外那些庄园和高地跑。” 左忠良看了一会儿,也赞同道:“那个装神弄鬼之人还是有良心的,司部怀疑他就是给我们报讯的神秘人,决定暂缓处置,眼下我们也腾不出空去管,先看看再说吧。” 也有人反对:“那又如何?那里是王公贵族们的地盘,就算一时没有足够护卫,被灾民抢掠,事后还是要算总账,到时候官军来剿,不就成反贼了么。” 左忠良沉默许久,道:“做反贼总比饿死强。” “嘿,老左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这些人若是安安静静饿死也就罢了,闹这么多事情出来不是要害死更多人吗?” “没错,只顾自己,太自私了。” 左忠良冷然道:“大家说的全是屁话,要等遭难的换成自己和亲人,才知屁股该坐哪一边。” 这些异闻司人并不知道,他们交谈的时候,一个无形的灵体就飘荡在身旁,默默看着他们。 这个灵体,自然是前来查看情况的李柃。 如今时间已经入暮,他打算过来这边看看异闻司人追杀魔道的进展,结果却听到,这些人竟然在谈论自己最近做的事情。 当李柃得知这些异闻司人的真实想法之后,不由得也是一怔。 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与左忠良争论,说灾民应该安安静静饿死那人身上香气飘然,一股刚正无私的竹香散发出来。 与此同时,也有如同霉烂的沤馊腐臭,那是蕴藏在陈年旧事当中的仇恨。 只听得那人控诉道:“我曾听爷爷说过,五代之前我们也是家有良田,储蓄颇丰,本来可以靠着自家粮仓度过荒年的,可就是因为这些灾民作乱,家里人活活被打死了!” 立刻就有人反唇相讥:“那还真巧了,我爷爷的爷爷就是因为地主老财不肯放粮活活饿死的,要不是异闻司给他口饭吃,怕也当了你们口中的反贼。” 其他人闻言,精神波动,各自散发出不同的气味。 愤慨,激动,仇恨,同情…… 诸般情感交织,复杂难言。 一时间,自诩辨识人间百味,知晓善恶美丑的李柃都迷茫了。 他的神通天赋仿佛失灵一般,再难分辨这些人的心灵本质。 李柃懒得听他们争辩,悄悄离开这处地方,来到外面的天地。 城市外面的荒野已经变成汪洋泽国,一些地势低的村庄和田亩被淹没,李柃往回赶的时候,恰好看到几具尸体倒毙在路旁。 他们看起来是想要逃往城中的一家老少,身上带着伤口,显然不是死于洪水,而是歹徒的抢掠。 又见一些低洼村庄,来不及转移的老弱病残无人相助,溺毙在积水中。 李铃这候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生命的脆弱,仅仅只要几天不吃饭,体弱之辈就会率先饿死,或者得病而死去。 突然,淡淡的腐臭弥漫开来,旋即充盈整个天地。 这是发自鼻根,通往意识的腐尸臭,李柃以前也曾闻到过,它象征着诸多情感之中憎恨,仇杀,强烈恶意的部分。 李柃还以为是那些尸体所散发,下意识远离,结果没有用,仍然到处都是!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柃心中震惊,四处转了转,结果发现,自己所见所闻,所知一切,都带着这股味道,仿佛天地万物都在腐烂发臭。 猛然间,一些讯息如同本能浮现在脑海,让李柃惊诧莫名。 “这就是劫数?” “贼老天,有没有搞错,这么快就要渡劫?” 第46章 天人灾劫 因果一道玄妙非常,李柃猜测自己最近所作所为已经触动了冥冥之中的某些规律,乃至连天道都开始直接示警。 按照仙门修士的经验,接下来有两个选择,一是即刻抽身远离,不再理会这些尘世纠葛,人心复杂。 只要劫数凝聚不起来,就不会真正成型,已经沾染的因果可以靠着时间慢慢去消磨。 二是继续投身其中,勇往直前,以力破局。 这可以更快渡劫,重焕新生,但也有着更大的艰难和凶险。 “应该何去何从?” 李柃不由得深思起来。 但很快,他就坚守道心,继续往前。 李柃依旧马不停蹄,赶往下处乡镇入梦示警。 他所拥有的消息渠道是平民百姓远不能及的,平民百姓可能凭故老相传知道附近哪里地势更高,可以躲避一时,却不见得知道哪些地主更富,囤粮更多,哪里交通受阻,桥梁冲断,哪里又是真正能够长久坚持的安全所在。 李柃这几天特意叫人研究了一番历年来的水文资料,把王城附近风险较大的乡村城镇都逐一通知到位,极具目的性的提前做好规划。 接连的数夜,风雨飘摇,人心惶惶,有神灵入梦而来。 不知多少百姓醒后彼此对照一番,直呼江神爷爷大慈大悲。 于是赶紧收拾行装,沿梦兆所示的活命路线逃难。 因为频繁冒充大粼江神的缘故,李柃感觉自己运用这一神国法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寄魂托梦和魇镇奇术也在熟能生巧。 只可惜林柔娘没有再睡觉,也没有冥想入定。 她似乎打定主意,一直这么熬下去,熬到那梦灵自行消散为止。 堂堂魔道修士,还怕不睡觉会猝死怎的? 与此同时,异闻司也在行动。 左忠良等人撤离了被水淹没的百明城,经过短暂休整之后,继续四处出击,剿灭一帮又一帮趁乱打劫的魔道爪牙。 但数日后,他们突然接到一个新线报。 “因大批灾民向王城聚集,魔道打算利用法术水淹王城!” 得知此事,所有人都惊呆了。 水淹王城? 那里原本就有超乎规格的近百万人,加上那些灾民,就是足足两百万。 一旦被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 “雨怎么一直下?” “是啊,这都已经十多天了,还下个没停,烦死人了。” “听说上游才厉害呢,快两个月了都,百明城也被大水淹了,十几万人挤在郊外荒山,好可怜啊。” “王城里面好像灾民越来越多了,我听林妈说城墙那边挤得乱糟糟的。” 驸马府,内苑中,几名婢女无所事事,干脆搬了凳子坐在屋檐下看雨,一边嗑着瓜子,吃着蜜饯,一边闲聊起来。 丽居漫不经心的应着话儿,膝头上卧着白狮,很是麻利的给它剪了指甲,又抱过花豹来剪。 洁华则是伸出白嫩的手掌,接着屋檐滴落的雨水玩。 突然,她啊的一声把手中雨水甩掉。 旁边绣着花儿的丫鬟笑骂道:“你要死啦,吓我一跳!” 洁华却指着地面,惊骇得说不出话来:“这,这……” 丫鬟们好奇看去,结果也纷纷花容失色:“啊!” 不知何时,雨水之中夹杂了褐红的颜色。 这模样,如同鲜血。 含香阁中,李柃正苦恼于自己劫数将至,现在天地万物都在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闻什么都不香了,忽然听人来禀这件事情,不由也吃了一惊。 他连忙派人把九公主找了过来,问她是否知晓缘由。 九公主道:“我刚才看了一下,不是血水,而是某种矿物。” 李柃道:“矿物是土里的,怎么会跑到天上去?” 九公主道:“神灵之术奇诡莫测,总有办法做到,兴许是想借此机会破坏土壤肥力,至少明年难以种植。” 李柃怔了一下,只感觉寒意彻骨:“还真是狠啊!” 他这时候也想起来了,玄洲历史上的确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这种血雨除了恐吓凡民之外,还能使得来年收成大大降低。 甚至在短时间内,饮水都将变成困难,因为里面蕴含的是类似铁锈的金属成分。 府里饮用的水源来自西山,那里有专人看守,再不济还有地下泉眼,必要的时候可以从地底打水,多层过滤,比雪山湖水质还要更好,这个李柃并不担心。 但王城内外聚集的逃难灾民太多,可就要遭罪了。 李柃不由痛骂:“这些魔道坏事做尽,不怕天谴么?” 但他也知道这句话很无力,只是发泄而已。 坏事做尽?天谴? 天道若有知,也只会说这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莫说区区百万人口,就是几千万,上亿,那也不过十几年间能够生长回去的数字。 往大里说,休提一国一族之兴亡,就是星辰寂灭,天地重开,在宇宙之中也算不得什么。 人命关天,是在人的眼中才关天,不要总拿这些小事去烦老天爷。 冷静下来,李柃问道:“青丝,你对因果和劫数一事有无了解?” 九公主道:“我幼时就在洞天福地进修,当然知道。” 李柃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认真道:“我想了解一下,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九公主知道李柃一向对仙门之事感兴趣,于是讲解起来。 这时李柃才知,诸劫之中,雷劫至高,通常千年一降,专劈异类化形和存活太久的老物,唯见性明心,清静无为方可躲过,躲不过便要硬抗,容易化为灰灰。 下及风火二灾,其中风灾唤做赑风,自囟门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火灾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 此三者为天劫,多与修士的寿元,境界,修为相关,无论仙魔正邪皆不可免。 其中飞升之前又叫小天劫,飞升那关叫做大天劫,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大考验。 但更常见,却是人劫,八难七伤。 这些多因恩怨情仇,道心冲突而诞生。 修士有借此磨砺自身,增加对抗大小天劫底牌的,有李代桃僵,找人应劫,或者利用功德福报消灾避劫的,具体要看所修道途和个人取舍。 九公主道:“仙门建议弟子们远离纷争,最好不要过多干涉人间运转,这是消灾免难的正途。” 李柃道:“也就是说,保持一个超然态度?” 九公主眼前一亮,笑道:“夫君总结得很到位,没有错,就是保持超然,不要轻易下场干涉,因为人间之事纷纷扰扰,经常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李柃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劫数究竟从何而来。 自己拯救各地百姓,出发点可能是好心,但再好心,也难免酿造恶果。 可能自己四处示警,拯救灾民的过程之中,活了某些原本必死之人的性命。 又或者,断绝了某些可能存活之人的生机。 这些的确不是发发善心,行侠仗义就能理清的事情,这个世界的天地自然,修炼之途,有着其独特的规律。 如若善恶因果容易分清,仙师们早就出来刷功德刷个爽,还轮得到自己操心这事? 但李柃依旧不为所动,因为他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 “生民有功,这是基本定律,肯定不会有错。” “之所以表现出矛盾,很有可能是王朝周期律在作怪。” “这个世界的王朝周期律是畸形的,不完整的,仙师们的后代统治了各国,人间因果难消,那么,坐视魔道搞事情,会不会也有默契在里面?”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细想,越细想越恐怖,李柃都禁不住赶紧打住。 他和九公主讨论了一番仙门所授,得知劫数的表现形式有很多,其中最为直接而又凶险的就是天劫。 但除天劫之外,人劫同样不易对付。 比如无形心魔,中招就是五色皆迷。 有些修士莫名其妙就会遭遇毕生之敌,终其一生都在与那人纠缠不清,被其打压克制,那也是一种劫数的形式。 遭劫时天道不给信息,也是一种劫数,无法明晰这一点的人直到莫名其妙葬送性命都不自知。 自己得意的天赋是闻香,自认更够分辨善恶美丑,结果就在这时闻到了充盈天地的腐臭味,可能和道心密切有关。 世间无人无物不在因果中,无时不刻不在积累劫力,只是时光本身拥有磨灭一切的伟力,未达到发作条件的会慢慢消弭殆尽。 借由这些了解,也可以梳理出仙师们一些所作所为的头绪。 “我现在才知为何自己跟天云宗明明身份地位不对等,还能公平交易了,正道仙师重诺不重利,又或者说,公平交易本身就是最大的利。” 九公主笑道:“是呀,越是正道中人,越不白拿人家东西,有些拿了是要担因果的。” 李柃暗自皱眉,自己可是没有少斩妖除魔,获取战利品。 不过算了,那些只是小节,而且斩妖除魔,替天行道,本身也可以了结许多东西。 他突然想起一事,好奇问九公主:“那你以修士之身许我一介凡人又是什么因果,是在为消弭情劫之困做铺垫?” 九公主大方承认:“如若许以情缘,主动应对,将来就再不必再为情所困了,当初你许愿要得贤妻美眷,享足凡世富贵,老祖就借我历练之机实现你的愿望。” “我应劫之机,应当是在夫君你百年之后,只盼夫君也能得到仙缘,到时候双栖双宿,同修大道,岂不羡煞旁人?” 人性是很复杂的,老祖把九公主许配给李柃无需讳言,是为一举多得。 但这并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明明白白的安排。 李柃不敌时光,可以让九公主彻底断了情根,专心筑基。 李柃逆天改命,也可以和九公主相互扶持,彼此有个照应。 这安排一举多得,皆大欢喜,甚至有意无意之中,把李柃绑在了天云宗。 这是正道高人应对因果和灾劫的方式,顺势而为,了无痕迹,不动声色间就消灾避祸,作出种种正确的选择,还顺便安排子弟门人前程,布局未来。 公平原则是道,种种算计是术,李柃突然觉得,这种手法里面,有颇多值得自己学习之处。 就在这时,府里的大管家徐公公罕见之极的快步进来,躬身禀报道:“二位殿下,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不好?”李柃询问道。 徐公公道:“异闻司密报,魔道可能放水淹城,要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什么?” 李柃和九公主俱皆大惊。 但他们惊的东西不一样。 李柃在意的是城内城外积聚了如此之多的百姓,那可全部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还有自己的因果。 九公主在意的却是驸马府不知会不会被淹,连忙吩咐道:“快查查水文资料,看有没有哪一年的洪水淹没过此间,找个懂行的人来看一下。” 李柃沉声道:“不必了,我这几日刚好请教过主持王城水务的尹侍郎,他明确告诉过我,就算千年一遇的大洪水也淹不到府里来。” “大粼江神毕竟不是大粼海神,如若不是专门针对我们,最多只能淹到下城区。” 这一带是王公贵族们专门选定的聚居之地,平常回家要连上几条大坡,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的,而是为了关键时刻能躲灾。 九公主松了一口气,道:“那还好。” 李柃默默道:“一点儿都不好。” 于公于私,他都得保下那些灾民,彻底挫败魔道的阴谋。 不久后,九公主出去检查物资,安抚人心,顺便提前准备一些舟船皮筏之类的东西。 李柃则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良久,忽然笑了起来。 眼下灾民临难,他也承受着因果牵连的莫大压力,但却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的眼眉微弯,眸中却充斥着莫名的神采,如有一团火焰在跳跃。 “既然你们要赶尽杀绝,那就别怪我了……” “管你们什么宗门算计,万年恩怨,逼急了我也不择手段,什么都干得出来!” 第47章 把他们抓出来 乍闻魔道中人想要水淹王城,李柃震惊无比。 可镇定下来仔细想想,当前的局势,其实非常微妙。 魔道对大粼江神的掌控始终还是远胜于自己,如今自己连他们是如何实现降雨,操控水灾都还不知,也无从阻止。 不过,至少在梦境领域,自己的优势明显。 林柔娘和那筑基修士在梦境里面根本不是对手,不敢再用魇镇之法。 这种状况下还想继续操持引导愿力,蛊惑人心,说不得要开坛做法,或者进行大规模的淫祀献祭。 但自己在神国法域内盯着他们,异闻司也没有闲着,同样在现世四处追击,一旦发现,即要全力绞杀。 魔道真的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成功揭开乱世序幕的话,必将承担极大风险! 他们的难缠主要还是在于隐秘,真要跳到台面上来,不可能斗得过官府和异闻司。 他们背后的宗门远在外洲,玄辛国官府和异闻司的靠山可是在本土! 因此,这既是危险,也是机会。 一个阻止对方阴谋,甚至将其歼灭的机会。 “当务之急是把人揪出来,要弄清楚是混在难民当中,还是藏身别处。” 李柃闭目假寐,通过神国法域伪日游,瞬间挪移到下城区的南门口。 一到此间,他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出现在感应中的是潮湿脏乱的难民窟,隔着神国法域的香火雾气看去,到处泥泞不堪,即便受因果积聚所生出的腐尸臭蒙蔽,都仍然能够闻到夹杂在其中的复杂。 那是诸多事物交混所呈现出来的杂乱气味。 有人随地便溺,有人牛马同屋,有人久病生疮,有人行将就木,有人烧埋尸体,有人宰杀鱼兽,有人翻找垃圾,有人抠脚焗气…… 真正的世俗红尘,人间百态呈现。 连日降雨不停,消耗了天上水云,王城附近雨势减弱许多,但天空中仍然飘落着牛毛般的稠密细雨,随着微风吹散,形成朦胧水雾,时不时血滴降下,引起阵阵骚动。 空气潮湿,病菌孳生,许多年老体弱之人已经病倒,奄奄一息的躺在简陋的棚架下,如同冢中枯骨。 在这缺医少药的年月里,生了病基本只能靠身体硬扛,原本等闲风雨也不至于令这些习惯了劳作的灾民们生病,但连日跋山涉水逃难早已榨干他们体力,严重削弱了抵抗的能力。 官府派人在此帮忙搭建窝棚,同时开放城门,让灾民得以在沿街的屋檐下休息,但却仍然无济于事。 李柃看到,沿街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乡民,他们同样精神萎靡,仿佛失去灵魂般安静呆坐着。 官兵和乡绅们组织的人手正把死难的灾民尸体抬出去烧埋,家属们哭泣哀悼,场景凄切惨淡。 看不见的地方,米粮和药材的储备正在飞快下降,迟早会出现大规模的缺口。 富商豪强们都在观望形势,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战乱饥荒,平民百姓也开始卖儿卖女,一些人市自发开设起来。 李柃四处逛了一圈,发现交易正隆。 这年景,长相端正,身子骨好的儿童还能给父母换来几两银子,或者不少的口粮,长相和根骨略次的,却只够勉强混口饭吃。 再次的,就被人嫌弃不要,真正白送都不要。 有一女童父母苦苦哀求,甚至给前来采买的大户人家管事跪下了,却只换来冷冰冰的一个字:“滚。” 又求告到另外一家的管事,管事忙把人扶起来,叹了一声道:“别价呀老哥老嫂,你们就算再跪,我也没有办法啊。” 女童父亲哀求道:“大老爷您行行好,就收下我们女儿吧,我们也不要钱不要粮,您就给她一条活路,成不?” 管事摇头:“这多一个人吃饭就多一张口,咱们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怎么养得起闲人?还是另谋高就去吧。” 说是另谋高就,实际哪有那么容易,能养得起人的大户就那么些,万一所托非人,被遗弃掉只有死路一条。 更有甚者,转眼功夫就要被宰了当菜人。 女童父母只得含泪带着女儿离开,准备另想他法。 除此之外,众多的流动人口带来了许许多多的复杂问题,最为常见的是有人预见粮食短缺,正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到处勒索敲诈。 也有各乡各庄联合自保,不至于被外人欺负,但是一些乡绅恶霸开始想办法侵占乡民们的财产。 王城这边暂时还能保持秩序,因为百姓们畏惧官府,不敢乱来,但可想而知,灾情继续持续下去,原本的老实懦弱的乡民要变得凶恶,纯洁善良荡然无存。 李柃甚至能够闻到,种种代表着恶意的臭味在一些人心底散发。 就算没有因果劫数的作用,此刻他所闻见的气味,大概也是臭气熏天。 世道乱了,礼乐崩坏,这的确不会有什么好气味可闻。 绝望哀怨之中,一些人的精神变得空前活跃,凝聚出来的香火愿力在空中发出了丝丝的金芒,如同实质穿梭于现世和神国法域。 浓烈的香烛纸钱味充盈天地,甚至首次盖过因果缠身以来,那一直困扰着李柃的淡淡腐臭。 那是人心之中仅存的良善,他们正在期盼神灵的救赎,以香火愿力开辟出一方净土。 李柃尝试着融炼了一些,发现竟然空前纯净与甜美,质量远胜平常所产生。 如今天色还早,但灾民们随身携带的口粮不多,因此哪怕是白天也不会轻易浪费体力,有不已经少睡着。 李柃看了看四周,不由暗叹一声,钻进其中几个人的梦境之中,开始鼓动起来。 梦道神通与精神密切相关,这个他倒是得心应手,甚至开始尝试分神化念,一口气同时营造多个梦境。 “有不祥之人带来灾祸,把他们抓出来……” 在普通人的梦中,李柃假借大粼江神名义,鼓动灾民寻找可疑之人。 这招就叫做以牙还牙,魔道经常鼓动民众发动淫祀,如今李柃也要让他们尝尝被迫害的滋味。 他曾见过那些魔道,还有异闻司中的海捕通缉令,于梦境之中将其逐一投射。 尤其林柔娘,他手中还掌握着她的梦灵体,一滴血珠幻化外形,端的是栩栩如生。 任何人在梦境中见到这样清晰的精神体都会留下深刻印象,恰好现实中打过照面的话,肯定能够认出来。 “竟然有人引来灾祸!” “不详之人,都是他们害的!” “找出来,献祭给江神爷爷!” 那些民众的梦灵强烈回应着。 这效果似乎很不错,李柃哪怕在梦境之中都能感受到他们的愤怒和决心。 很快,好些人惊醒过来,对照了一下梦中所见,大为惊奇。 “江神爷爷又显灵了!” “乡亲们,快看看周围有没有不祥之人!” 不久后,街角传来一声惊呼。 “这个人好像就是其中之一!” “不好,他想跑,快抓住他!” 一名潜伏在灾民中间的魔道爪牙惊愕万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打个盹的功夫就莫名其妙暴露了。 眼下大事要紧,他也不反抗,只顾埋头逃跑,却不料空中突然一道剑气劈下。 “啊!” 这魔道瞪大着眼睛,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摔倒在地。 他的双腿被砍伤了。 这人只不过是个炼气前期都没有达到的爪牙,根本防不住这种无形无迹的剑气。 愤怒的人群想要冲上去打死他,却被无形念力推开。 灾民们见到,纷纷跪拜:“江神爷爷息怒!” 很快,官府闻讯赶来,隔离人群,活捉爪牙。 正在四处追查的异闻司人左忠良刚好在附近,也赶了过来,带着几许凝重接收俘虏。 吩咐手下将其带走审问之后,左忠良暗自皱眉,低语起来:“这手法,一定是那神秘人干的!” 少年阿信道:“百户大人,你指的是……” 左忠良道:“涟河县,氿口镇,乌蛇岗……这人浑水摸鱼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出手方式如出一辙。” 但很快,却又起身,对众人道:“眼下此人敌友未明,而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先不管他。” 一名异闻司小旗走了过来,低声在左忠良耳边道:“左百户,已经问清楚了,刚才有灾民梦见大粼江神,亲自发出神谕要捉拿一帮人。” 左忠良道:“装神弄鬼……捉拿谁?” 小旗道:“好像……好像是我们除魔令上的魔道!” 左忠良闻言,神色微动:“真的?” 另外一名小旗道:“我们也在找这群人,何不借此机会广为通告?” 左忠良似有意动,但却仍然摆了摆手,拒绝道:“魔道中人未必没有改换形象的法门,一旦易容改装,画像便等于无用,还会平白消耗民力,甚至造成死伤。” “总不能让这些手无寸铁的灾民去对付魔道吧?” “那倒也是……” 左忠良想了一下,又道:“但各地乡绅,土豪,保甲,都可以召来,让他们暗中注意,还有,通知巡城卫加派人手,借施粥机会监视人群……” 眼下有善心人和城中巨富施粥,魔道虽然潜伏在灾民中间,但一些生活习性,心理感受截然不同。 他们不会像灾民那样饥不择食,也拉不下脸去接那些清汤寡水。 异闻司人也是经验丰富之辈,闻言不禁都笑了起来。 “是哩,城中的大善人们都开始施粥了,灾民们都说李驸马家的粥最实在,筷子都能插得住,周善人家的粥最清淡,得当成水来喝,白大会首家的粥最有料,除了泥沙,谷糠,偶尔还能见着点儿荤腥……” “什么荤腥?” “当然是菜虫,苍蝇啦。” 几人谈论着,露出恶心难受的神色。 灾民们饿极的情况下,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只有暗地里吃得饱,穿得暖的魔道爪牙才会在意,他们肯定吃不下。 尸仙宗和幽魂宗的弟子们更不可能去吃那些食物。 修士在凡人面前是自矜自傲的,入世修行,红尘练心者可能会甘心吃这些猪食般的东西,但平常修士哪里肯受这等委屈? 拥有一定修为者可以辟谷,甚至餐风饮露,也没有必要自己找罪受。 如此筛查可以有效把范围缩小到富贵出身的人家身上,他们同样不吃那些东西。 但富贵人家即便逃难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彼此关系容易分明,总体数量也小得多。 第二天一大早,城郊东,一座不起眼的民居内,身穿锦衣的富商黄老爷面目狰狞,和几名形象气质明显迥异于灾民的人对峙。 “好呀,原来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黄老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是江神使者……” “住口,江神爷爷已经托梦给我,说你们是不祥之人了,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姓黄的,你好大的胆子!” 这群形象气质迥异于灾民之人明显不是普通之辈,见黄老爷竟然敢翻脸,惊怒之余,纷纷反击起来。 转瞬之间,冲上去的家丁就被打杀,黄老爷也惨叫一声,被生生扭断手臂,猛的按压在地。 “恶徒,果然是恶徒!”黄老爷惊叫起来,“江神爷爷救命!” “你到底发什么疯,竟敢怀疑我等?”一名大汉凶狠问道。 就在这时,一名炼气后期头目突然站了出来,手中罡风一闪,把黄老爷抹了脖子。 “不用问了,肯定是有人假借江神名义,把我们污为渎神者。” 大汉神色僵住:“赵师兄,这怎么回事?” 头目并没有回答他,心中却蓦然生出几分荒诞之感。 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假借江神名义装神弄鬼,哪知有朝一日,竟然也会遭到反噬? “乌姥姥说过,有神秘高人盯上了我们,要小心行事,这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高人?” 突然,一股莫名的寒意生了出来,头目低头看去,只见刚才死去的黄老爷竟然重新站起。 他头发披散,全身血淋,口中发出僵硬而又阴冷的声音:“渎神者,死……” 头目:“……” 众魔道:“……” 众爪牙:“……” 第48章 天命阴女 诡异气氛持续了好几息,终于有爪牙忍不住,上前一脚把诈尸的黄老爷踢翻。 “你搁这儿吓唬谁呢?” 其他人见状,不由自主笑了笑。 这场面的确吓唬不了人,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只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把戏。 等闲诈尸而已,连正经的行尸走肉都算不上,再粗浅不过的赶尸术。 但刚才,他们确实是有点儿懵然。 从来只有他们装神弄鬼糊弄别人,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叫别人装神弄鬼给糊弄了。 突然,一道剑气劈下,强大的力量斩破空气,发出了宛如风雷的声音。 爪牙猝不及防,当场鲜血飞洒,如同喷泉汹涌。 这惨状把其他人吓了一跳,各自四散躲避。 黄老爷的尸体再次站了起来:“渎神者……死……” 有尸仙宗弟子手掐法诀,灵元涌动,一边向外奔跑一边把几具通体散发惨绿气雾的绿僵从外面召唤了过来。 结果没有想到,剑气凭空劈下,竟是出现在自己身边。 仓促之下,他运转罡气硬抗,结果被当场劈出一道深达寸许的伤口。 剧痛之中,更加凶险的危机之感从四面八方同时袭来,接连的攻击很快就把他脚筋挑断,然后陡的杀向其他人。 所有魔道弟子和爪牙目瞪口呆的看着同伴无端受伤,惨叫哀嚎,但却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着。 这情形,当真像是神明显灵,要来追究他们亵渎之罪。 魔道头目赵师兄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当! 突然,气机牵引,运转的护体罡气自动激发,挡下了一道贴身袭来的剑气。 他虽然没有受伤,但却连衣裳都被割裂,萦绕周身的气机也当场溃散。 头目吓了一跳,依旧咬紧牙关,闷头奔逃。 只要跑得够快,神灵也追不上我。 但没有多久,前方突然出现几个骑马的身影。 利箭嗖嗖射来,快如闪电。 这名头目下意识的催发气劲抵挡,结果刚刚运功,就暗叫不好。 无形剑气从未知之地劈出,一下背后袭杀,将其砍翻在地。 异闻司的带队供奉冲了上来,飞剑祭出,斩断其右腿。 那是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挥手之间,泛黄的纸符打出,如同带着黏性粘在头目身上,紧接着银光一闪,长长锁链如蛇缠上,紧紧禁锢其身躯。 魔道头目挣扎了几下,只感觉全身神念都被约束在体内,竟然无法外放驱物了。 他就像是一条大青虫,被活生生的捆绑起来,彻底失去反抗之力。 马背上,一名白发老者环顾四周:“我们似乎来迟一步?前方已经出事,快过去看看。” 他正是曾经在涟河县收拾过残局的宫老,一声令下,众人尽皆快马加鞭,往前方赶去。 不久后,众人来到事发的民宅,四处检查一番,确认大部分魔道弟子和爪牙都已经被解决。 零星抵抗根本毫无意义,也被高手们镇压下去。 有异闻司百户武官过来禀报道:“宫老,连供奉,莫供奉,千户大人,我们在这座民宅里面发现了好些除魔令上有名的魔道,他们招供说撞上神秘高手。” 千户神色微动:“神秘高手,会不会是我们之前谈论那个人?” “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报讯,说在此间发现魔道踪迹……如今看来,那个神秘人物真的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原来,他们也是接到神秘报讯,才知有魔道弟子在这边活动。 左忠良那边的盯梢很成功,配合江神托梦,揪出不少魔道爪牙。 但在灾民聚集区之外,王城周边还有不少类似黄老爷这样的大户,各有庄园,外宅,分散开来,颇为难查。 形势已经危若累卵,说不定一夜功夫就是生与死的区别,异闻司也实在没有足够的力量逐一调查清楚,只能将信将疑。 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顺遂,一下就彻底捣毁这处魔道窝点。 宫老沉吟道:“我是在涟河县僵尸案中知晓此人,端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非主动报讯,我们甚至都不知其存在!” 莫供奉突然道:“你们说,会不会像几千年前的凡人封神案那样,是无意之中得到了龙脉认可,掌握神国权柄的普通人?” “凡人成神?”宫老神色微变。 莫供奉道:“此人修为实力忽高忽低,神通本领诡秘难测,完全符合那桩案子的特征,甚至很有可能真身已死,残魂驻世,所以直到如今都没有发现任何现世存在的痕迹。” 宫老想了一阵,叹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先不管那么多。” 连供奉点头道:“对,审问魔道要紧,这次定要撬开他们嘴巴,把关键高层的去向盘问清楚!” 宫老道:“眼下潜藏在玄辛国的魔道弟子当中,身份地位最高者无疑是那血娘子林柔娘,但真正主事者是她身边的筑基修士,人称乌姥姥的那个老妪。” “据悉,她们一直都在收集八字纯阴之少女魂魄,用于祭炼玄煞,修成血灵,想要凭秘法九大血灵合一,铸就道基!” “这是一种黄泉宗秘传的筑基之法,林柔娘明明早已修为实力迈进筑基门槛,硬是压着不筑基,就是为了将来走得更远。” “有道是无利不起早,宗门任务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前程和好处,我就不信她能不动心。” 两名供奉皆赞同,一人一句谈论起来。 “确实如此,她来此之前就已经拥有六大阴命血灵,想必是父母帮忙收罗,来到玄洲之后,自己借乡民献祭弄到两份,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份。” “如若消息无差,这最后一份阴女的魂灵最为关键,可以作为主魂制衡其他,然后九阴归一,铸就专属于她自己的血神!” “她如今需求的,不再仅仅只是纯阴八字的少女,还得五行灵根俱全,甚至最好是拥有先天道体的修仙奇才!” “这当中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但若全部满足,堪称天命阴女,与她自身命格相同,有着极其玄妙的用处。” “这次灾难即使死难千百万人口,能够收获这等魂灵的可能性都不甚太高,但也确实是机会最大的一次。” “我就不信,她会眼睁睁的错失良机,不去参与其中。” 一直以来,魔道的图谋都摆在明面上,那就是尽量收割龙脉衍生的相关利益。 但具体的负责人不同,各自修为实力,行事风格也不一而足。 好比说林柔娘想要趁机祭炼自己的血灵,以天命阴女成就极品道基,必会对江神娶亲的陋习倍加看重。 那么,根据这一线索,就有可能找到她的行踪。 林柔娘当然也知道异闻司会以此为凭来对付她,但知道这一点,就能收手不干吗? 根本不可能。 她不辞辛苦,大老远的赶来此间究竟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宗内资历和自己的修炼前程? 出身不凡,再加上历练镀金,功勋服众,将来便是长老之尊,资源和扶持是肯定少不了了,顺利筑基的话,至少一个结丹前程,万一运气好,得到了天命阴女,甚至能够更进一步。 她会和异闻司斗智斗勇,不断转移,纠缠,但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目标,甘心打着空手灰溜溜回去。 而要得偿所愿,最方便的又是借着宗门任务的机会公私兼顾。 她不可能白白错过这次灾难。 异闻司人把这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作为寻找对方的突破口。 不过想要直接找到林柔娘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因为对方的藏身之处实在太多了,拥有足够修为的话,不断改换形貌,隐匿气机,等闲部属根本无法发现,而供奉弟子又人手不足,只能不断斩灭爪牙,摧毁据点。 这是仙魔两道的默契,两者之间真正的修士交锋并不多,死伤大多数都是异闻司官兵和那些四处招揽而来的爪牙,只是李柃意外入局之后,常常暗下黑手,宰了好些拥有修为在身的弟子。 不一会儿,异闻司的审讯高手就赶来,当场给那被俘的魔道头目套上恶木枷,再用缚灵索控制住了神念,狠狠的用刑。 他们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功夫,用尽各种凡间牢狱的逼供手段严刑拷打,甚至给他喂了保持清醒的药剂,然后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两条手臂的皮都活剥下来。 尤其杀人诛心的是,还给还用上了足以摧毁肉身机能的毒药,让这魔道头目感受着自己的肌肉和经脉慢慢萎缩,体魄受到了严重的削损。 这比任何严刑拷打还要更加挑战他的心理极限,因为他还指望着依靠这身肉躯性命交修,筑就道基。 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好歹人生也算有个指望,如若被毁掉,岂不是等于半废了? “招不招?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是招的话,你最多只是元气大伤,将来还有恢复的机会。” “我们也不杀你,而是把你放在草莽之中,用于监视那些散修,做个洗心革面的除魔人。” “如若不招的话,我们同样不杀你,彻底废掉之后便把你放回去,到时候你跟人彘似的,还得受同门怀疑和排挤。” 审讯高手狞笑着,露出了比魔道邪修还要更可怕的变态神情。 魔道头目心理防线终于崩溃,连忙道:“我招,我招!” “你们要找的林姑娘和乌姥姥就藏在王城下游的十里亭那边!不过这是昨日的通告,今日中午之前,没有收到我们这边平安无事的回报,说不定会再次转移!” 一直在旁坐视的宫老突然站了起来,眼中骤然放出摄人的精芒:“下游,十里亭?” 神通法术毕竟不同于凡人大军的掘堤泄洪,掌握神灵之术的话,在下游施为也是同样的。 他倒不是怀疑这一点,而是十里亭那边顾名思义,距离王城南郊只有十余里地,这实在是太近了。 连供奉感慨道:“我们明明已经搜查过那边,但却还是让对方瞒了过去,这几乎就是贴在我们眼皮底下藏匿着啊。” “大人,这是我们的失误。”千户武官低头道歉,面上充满了羞愧的神色。 宫老淡淡说道:“也不能怪你们,神通法术诡秘难测,你们凡胎肉眼无法看破很正常。” 审讯高手看了宫老等人一眼,转身问道:“你们可有办法掩饰这里的异常?” 魔道头目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我不觉得乌姥姥会上当。” 莫供奉看了一下凡人工匠打造的计时法器,道:“不管怎样,都试试看,不过不用抱太大的指望。” 宫老道:“确实,我们只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可仓促之间,难以准备周全,看起来只能发起强攻了。” 众人闻言,不由得沉吟起来。 他们对十里亭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对方有多少人手,多少底牌,多少准备,全部两眼一抹黑。 但若不攻,魔道随时都有可能转移,甚至完成筹备,利用神灵权柄的引导,施展法术水淹王城。 和那些洞天福地之中的仙师们不同,这些执事弟子既然来到这万丈红尘入世历练,所思所想,就是如何积攒外功,应劫消业,没有逃避之心。 当下传令道:“让留驻王城那边的人马即刻去探,一经查实,即刻强攻!” “我们也尽快赶过去,还有,发动除魔令……” “知会三位大供奉,该是他们这些筑基修士出手的时候了,一旦确认那血娘子和姓乌的都在,即刻以传召符挪移过来!” 不久之后,异闻司众人匆忙离去,李柃灵体飘浮在神国法域之中,不禁若有所思。 刚才那些话语,怎么听就怎么觉得是故意说出来给自己听? 猛然间,李柃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默契。 异闻司已经知道有人在暗助他们,久查无果之后,选择了妥协。 眼下大敌当前,贸然招惹不知深浅的神秘人物实属不智,但那神秘人物积极斩妖除魔,又激发了他们的几分希冀。 或许,双方可以试着合作一番。 其他的,都等到这场危机过去再说。 第49章 作法 灵体运行于神国法域,再次虚空挪移。 片刻功夫,李柃就出现在了数十里外。 “江神爷爷,别再下雨了……” “洪水快快消退……” “保佑我一家老少平安无事……” 汹涌愿力如同浩瀚波涛袭来,万千呓语之中,丝丝金芒投射,无时无刻不在磨砺着他的精神和意志。 虽然有拒邪香护持,李柃依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些愿力香魄越来越精纯,越来越凝炼了。 “只可惜,仍属乌合之众……” 李柃微微叹息,一边抵御这些香火愿力对自身精神的干扰,一边查看四周,发现这里是王城南郊最为边缘的某处灾民聚集之地。 众生气味杂陈,如同烟雾弥漫,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爽。 好在久闻不觉其臭,他都已经开始习惯,甚至能够从这些乱糟糟的气味中分辨更加细微之处的差异。 这也是磨砺和成长。 李柃寻找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一伙异闻司人骑着马往南边赶去。 仓促之间,集合起来的人手不多,只有一个百户队,随军供奉只得一人而已,看起来还是个炼气前期的新执事,面孔年轻的很。 李柃飘浮在神国法域之中,透过迷雾般的屏障观察他们,一路紧紧相随,来到十里亭。 这里是一处无人的荒郊,风雨之中,倍显寂寥,路旁有个不大的亭子,其名为十里亭,乃是供行人往来休憩以及指示路程所用。 异闻司探马从前方回来,禀报道:“前方坡下有乡民茅屋数间,里面灶台水已烧开,人却不知所踪。” 百户沉吟道:“想必是魔道已经察觉我们来此,快追!” 当下再度加快速度,果然又在数里外遭遇魔道爪牙,与之大战起来。 这些留下来断后的爪牙大多只是一些半吊子的邪法修炼者。 他们没有修炼资质,只是学了几手控尸或者操纵毒物的法门,利用别人所炼制的僵尸魔怪在林中设伏,结果一下就被异闻司的霹雳子炸翻。 供奉飞剑纵横之中,一具具僵尸授首,蛊虫和毒物被砍杀。 但众人并没有高兴,因为敌人实在太弱了,明显就是被抛下的弃子。 抓住活口,简单审问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 “林姑娘和乌姥姥的确曾在,但半个时辰前,突然就叫大伙撤离,我们和几位特使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 异闻司百户道:“除了血娘子和乌老妖婆,还有几个特使?” 爪牙交代道:“共有十个。” 众人闻言,喜忧参半。 他们口中的特使都是炼气中后期的魔道宗门弟子,从异域他乡远道而来,负责传道和发展下线,是真正的骨干。 平常他们都分散在各地,各自发展潜力新丁,散修人物,乃至普通的爪牙,如此反常的聚集在一起,绝对是要干大事。 这十人全部都是修士,加上林柔娘和乌姥姥更加无可战胜。 自己唯一的作用,或许是和之前剿灭的那些爪牙一样,以性命拖延敌人脚步,让供奉仙师们寻到机会出手。 但百户并没有犹豫太久,果断下令道:“追!” 众人精神一震,尽皆应道:“是!” 这一刹那,他们精气神意炽烈得仿佛要透体而出,在李柃的感应之中都显现出了如同灵气的光华。 丝丝金光从天灵盖上飘散出来,如同焚燃的香棒。 李柃飘荡于他们头顶,尝试着引导了些许来尝尝。 毫无意外,和那些香火愿力一模一样! 但其流向却和普通愿力不同,不一会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神信仰归入江神的神国法域,信灵香香魄和这些人的精神念头自然消散至神秘未知之虚空,而自己的闻香天赋都能从中截留…… 李柃恍然惊觉这件事情,若有所思的沉吟起来。 但这些人视死如归,依旧未能得偿所愿。 他们甚至连那些魔道修士们的面都没有碰着,直接扑空。 要成功拦下对方,不是光有一腔热血就能做到。 李柃看了看下方的异闻司修士们,自行飘向其中一处密林,按照自己所嗅到的林柔娘气味追了过去。 结果翻山越岭,几经追索之后,却又发现,线索凭空中断了。 这可能是类似纸人的分身消散所造成,又或者某种匿息神通,以及短程挪移传送的手段。 自从上次差点栽了之后,林柔娘是越来越谨慎了。 李柃只得原路返回,根据另外一路气味找到荒野深处一个隐秘河滩。 有人在此搭建了简陋的土石高台,不时有顺着山洪下来的尸体靠近,被神秘力量牵引,漂流过来。 那些尸体带着湿漉漉的泥水自行爬上岸,步履蹒跚的朝高台走去。 台下有简陋的石桥,水渠,似乎象征着冥道的某些东西,而在尽头,更有一座丈许来高的小石城。 朦胧的雾气笼罩在其中,尸体排队走过这道石城的城门,当即人影浮现,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抽离魂魄,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两名身穿相同宗门服饰,身上腐尸臭浓烈得如同黑色烟雾的尸仙宗弟子逐一检查,时不时说了些什么,爪牙模样的部属就把运用赶尸法术把尸体召起,引向不同的地方。 一些尸体起不来,干脆抬起直接扔下山坡。 如同土山的斜坡地,按照高低上下,躺满男女老少的尸体,大部分已经肿胀腐烂和赶不起来的都在下方,品相较为完整的就依次摆高。 但这个规律也并非绝对,李柃依稀感觉,当中似乎还有根骨,天资的条件。 “这是炼尸大阵?” 看了一会儿,李柃反应过来。 异闻司的卷宗之中,多次提及这种东西。 刚才那道小城门是冥宗黄泉道的一种象征,寓意鬼门关,经过之后,魂魄会被引导向事先设定的所在,而尸体留下。 这比不上平常利用炼尸罐之类法器炮制的手法,但效率高出太多,是大规模量产所用。 李柃看了一会儿,暗中搜寻自己目标,结果发现只有一名幽魂宗弟子和两名尸仙宗弟子在此主持,其他全部都是气机不纯的新丁,散修,甚至明显没有修炼出灵元的凡人爪牙。 李柃目光凝重,立刻通过神国法域挪移传送,来到异闻司中一处值房。 在此关键时刻,朗朗白日,竟有好几名役丁堂而皇之的呼呼大睡,旁人也不管他们。 李柃微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分神化念之法,同时进入他们梦境。 片刻之后,所有人惊醒,带着几分惊愕面面相觑。 “真的有人托梦来了!” …… “南郊的养尸地被端了。” 数个时辰后,天色渐暗。 深山中的一处洞窟内,有个地势开阔的高坡,里面的岩石被人力开凿出来,整理出整洁干净的平台。 林柔娘坐在天然岩石雕琢而成的椅子上,听着麾下禀报联络通讯的结果。 “异闻司的鹰犬逼得越来越紧了,我们的人手已经分散出去干扰,但作用似乎不是很大,各方进展也不断受挫,再这样下去,恐怕只能放弃。” 头发银白,拄着拐杖的乌姥姥挥退部属,随手一挥,灵光萦绕于台上,隔绝了光影和空气,向林柔娘建言道。 “看来有必要把这些人也舍弃掉,只挑精良之辈潜伏下来,或者自行寻机返回宗门。” “但有我们在此吸引注意,各地乡镇,村庄的收割顺利进行,这些不起眼处就足以积少成多,攒下数十万亡魂,已经足够交差了。” 林柔娘道:“其实现在积蓄的水元已经足够多,全力发动的话……” 乌姥姥摇了摇头:“没有那么简单,最近我们对神国法域的掌控越来越弱,如若不能鼓动灾民献祭愿力,根本不足以引导,而若想要鼓动灾民,那就需要更多人手。” “赛舟祭那样的玄辛国盛典也好,我们发动的江神娶亲也罢,都缺不得人去跑腿办事。” “但偏偏,我们的人手不断被剿,已经开始不足。” “可是,我最后一个血灵还未找到……”林柔娘按着石椅扶手,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不甘。 乌姥姥道:“大小姐,这次不行,还可以等待月余之后的瘟疫,瘟疫不行,还有来年开春,青黄不接之后的饥荒,饥荒不行,还有预计之中的战乱……” “前辈们深谋远虑,早已定下诸般章程,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推行即可。” 林柔娘心底狂呼:“可是,我正在被那人追杀啊!” 这个苦处却根本没有办法解释,嬷嬷必定第一时间通知父母,父母必定指示嬷嬷强制把自己带回。 林柔娘并不愿意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 迄今为止,还没有别人知道她的梦灵被扣押,随时随地要被恐怖的神秘高人上门查寝。 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乌姥姥安慰道:“大小姐不必着急,眼下我们还可以在此多待几个时辰,您先趁机小睡一会,到时候再看看情况。” “其实各地送入冥河的魂魄也不少,当中不乏质量高的,说不定运气好,从中就找到天命阴女了呢?” 林柔娘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希望借你吉言。” 等到乌姥姥下去之后,她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苦恼。 “希望真能如同嬷嬷所言,运气好吧……” 一时的软弱,让她都开始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了。 可发了一会儿呆,林柔娘就清醒过来。 不行,不能寄望于运气! 林柔娘看了看下方忙着布设法阵的弟子和爪牙,终于下定决心。 她从随身兜囊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鳞片,金属般的质感中,似有血迹在其中浮现,随着灵元注入,如同烟雾的森白浓雾四散弥漫,整个洞窟瞬间变了模样。 所有爪牙和弟子发现变化,都不由得惊讶抬头,四处张望,乌姥姥也回来询问详情。 林柔娘收起鳞片道:“嬷嬷,宗门有新的指令传来,要我们务必按照原计划发动!” “原计划,那就是明日?”乌姥姥丝毫不疑,因为林柔娘出身尊贵,是宗内真正的上层人物。 高层或许有更深层次的远略,自己智慧根本不足以揣度,只需听命行事就是。 但她还是尽忠职守的提醒道:“以眼下的筹备情况,最终成效恐怕不大。” 林柔娘道:“我也这么禀报过,但万灵山的指令还是按照原计划执行,能得多少是多少。” 乌姥姥道:“明白了,祭祀有所不足的部分,由那些新募之人补上,实在不行,大部分弟子也可以放弃。” “只要能够祭炼成几件万魂幡粗胚,其实已经不亏……” 高明筹谋,从不全系于一人一地之得失,甚至从某种意义而言,必定只赚不亏。 但世间道理是有损必有益的,总体来看,必定平衡。 如何才能保证只赚不亏,答案不言而喻。 林柔娘道:“具体如何做,嬷嬷你决定就是,但要发动祭祀,必须再度感召神国法域,这有可能会引起那神秘高人的注意。” 乌姥姥道:“我们可以先封闭此间,等到快要完成再与之贯通,争取速战速决。” 想了想,又道:“元婴高人也未必见得就能日游,之前曾遇其滋扰,展现力量不强,很有可能是一缕神念或者分身所致,我们可以在今夜开始准备,但只管蓄势,最后一步放到后日破晓时分完成,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还是请大小姐先藏身暗处,待我完成之后再与你汇合。” 林柔娘道:“如此也好。” 两人当下约定接头时间和地点,又借故调开了几名精英弟子和得力人才,为继续潜伏和发展力量保留火种。 当夜,一座以土石树木为材的简易法坛就在山洞之中完成。 此坛高约三丈,四面斜坡,大模样如同金字土堆,其中一面设立台阶,共分九九八十一阶,上方是个丈许见方的平整台面,如同登山及天。 乌姥姥亲自登坛作法,强大的力量萦绕于整个山洞,恰被法阵禁制约束,隐秘而又快速发酵着。 第50章 逆转乾坤 乌姥姥的藏身之处根本不与大粼江神的神国法域相连,李柃和异闻司遍寻无果,等到第二日大量水元异常凝聚,方才猛然惊觉。 “真的要来了!” 水元漫漫,如同乌云盖顶,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种神通法术蓄势于虚空,香火愿力与天地自然之中的水行一道彼此交融,形成了浩瀚无边的恐怖力量。 感应探照,仿佛有个海洋储藏于此间,光是看其规模,就有种令人窒息的恐怖之感。 李柃密切关注神国法域,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但即便如此,他察觉到法域之中的异常气息,也已经是八月十五的早上,这距离昨日赶往十里亭,发现养尸地,足有一夜过去。 天知道对方已经引导了多久,还差多少时间就能完成。 李柃借托梦之术告知异闻司,异闻司中各阶供奉,执事弟子们通过历史经验判断出,这的确是虚实交融,要将寄存于法域之中的水元引导至现实的征兆。 从当下形势来看,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对方最快当天就能引导完成,最慢也是明后两天,已经严峻到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的地步。 异闻司高层紧急聚集相商:“一定要尽快找到祭坛,杀掉作法之人!” “那灾民怎么办?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万一灾难发生,才好救济他们……” “这种事情我们顾不上,只能相信王城府尹,相信其他人了,而且,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究竟怎么找到那人。” “唉,说得也是……” 李柃在暗处听了这次商议,不禁摇摇头,独自寻找起来。 眼下就连异闻司也无计可施,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就是不知道,闻香天赋能否足以循味追踪,在神国的法域之中也寻找过去。 “江神爷爷,救救我们吧……”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若得度过灾年,必定还愿……” 搜寻良久,那些重重叠叠的呓语又再一次浮现出来,搞得李柃心烦意乱。 他虽然有拒邪香护佑,但也还不能做到一直停留在神国法域之中,毫无限制吸收愿力香魄,更不能动用江神权柄,把这些全部转化成为自己的力量。 香火愿力越来越纯正,期盼庇护的念头如此强烈,甚至反过来干扰了李柃的诸般行动,让他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便从里面退出来透气,否则迟早被其侵蚀。 “有这么纯正强烈的意念,转化为自己的力量,早就得救了!” 李柃忍不住要骂人,但却也明白,这是长久以来的积弊,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自己是修仙问道的超脱者,只能仰赖神通之术。 就这样,一直忙到晚上。 李柃找了个借口早早睡觉,继续神魂出窍,尝试着从现实之中另想办法。 晚上他就可以夜游了,活动的范围和自由度加大,但却依然毫无头绪。 时间到了子夜,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李柃忍不住挪移回王城,看了一下异闻司人的进展,结果发现他们也正束手无策。 李柃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托梦给他们的人,告知魔道极大可能隐藏在神国法域暂未覆盖的所在。 王城附近符合这个条件的地方不少,一时半会想要全部搜查清楚,还真没有那么容易。 对此李柃也无计可施,他在现实中无法挪移,在神国法域之中又不知如何调动法域,掌握更多江神权柄。 这是魔道的秘法,等闲不会被外人知晓,甚至可能会与神魂之类的东西绑定,就算知晓也无法利用。 就在这时,李柃再次灵光一闪。 自己或许可以利用一下林柔娘的梦灵。 自己无法建立起与那些魔道弟子或者凡人爪牙的联系,林柔娘的梦灵或许可以。 李柃目前对梦境的了解依然有限,并未把许多东西融会贯通,但眼下各方面的努力都尝试过了,死马当活马医也未尝不可。 当下,李柃便以神魂出窍进入自己梦境,从中取出林柔娘梦灵所化的血珠,将其形象塑造出来。 梦境之中,林柔娘一身神灵衮冕,安安静静呆在那里,如同精致的人偶。 这是一个顶好用的工具人,未曾消散之前,还是有许多用处的。 李柃伸手接触其身躯,实质上是精神相连,以感应法门静静搜索。 虚空之中,一片平静,似乎全无反应。 这实在正常不过,因为李柃灵光一闪生出来的这个想法,偶然性实在太高了。 这种关联有可能根本不存在,有可能即便存在,凭依不够,也无法感应到,同样还有可能,那些魔道们彻夜不睡觉,根本梦境可以生成。 尝试许久无果,李柃突然感觉,自己果真是想多了。 这种办法并没有什么可行性。 梦灵毕竟就是梦灵,凭此找到林柔娘本人倒有几分可能。 关键是她老熬着,大半夜不睡觉,自己想过去找她都做不到。 “咦?” 就在这时,李柃突然依稀感觉,梦境似乎有所变化。 从眼前的梦灵身上,那种仿佛磁铁吸引的传了过来,忽的又像鱼儿上钩般绷直。 “她在打盹,还是冥想入定?” 这种联系非常微弱,但偏偏,就是这一丝联系,仿佛黑夜之中的明灯,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李柃毫不犹豫施展魇镇奇术,把对方拉了过来。 一瞬间,身穿神灵衮冕的林柔娘果真出现在了面前。 “这里是……” 林柔娘还有些迷糊,但是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如遭雷击,猛的惊醒过来。 这是那个神秘高人的梦境,怎么会这样? 林柔娘的面色一下就变得煞白,额头甚至有汗珠流了出来。 前两次的交手早已让她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其对手,尤其这处地方还是其主场,更加没有反抗之力。 林柔娘果断从袖底掏出一柄拥有着宝石般晶莹刀体的小刀,朝自己身躯刺了下去。 但李柃注意集中,抢先一步出手,巨力将其抓住。 虽然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他凭本能就感觉,这是在寻求逃离,通过牺牲一定精神,自行湮灭,不让自己把握凭依。 李柃要的就是她的梦灵,继续加强和现实身躯的联系,又怎么会让她得逞? 这个梦灵,得自己击杀才行! 轰隆! 巨大的力量瞬间将其捏成肉泥,又一份凭依到手! 顾不上清点,无远弗届的神灵感应探照过去。 现实中,一座乡间民宅中,林柔娘带着几分慌乱,如同受惊的小鹿跳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她刚才只是精神倦怠,不由自主打了个盹,没有想到,如此浅层的休息的也会生成梦境。 更让她不安的是,这处地方处在大粼江神的法域之内,对方随时都有可能找来。 下一刻,林柔娘突然莫名心悸,这是她的天赋能力在生效。 果然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这处房间里面仍然没有外人,神识和肉眼都毫无所察,但是她明白,对方已经追杀过来。 林柔娘慌忙召出自己的法器风雷翼,连门都顾不得打开,直接就从窗口往外跳出。 转眼之间,身躯拔高,冲天而起,全力远遁而去。 “竟然跑得这么快?” 李柃落后一步,但却已经顾不上她。 因为他恍然发觉,这里是在王城东郊的法域范围之外,从这里往东就是成片的荒山野岭,同样是之前难以探查的地方。 各个方向都搜索,短时间内难以兼顾,但此刻,他却几乎可以立刻判断,对方开坛作法的所在,就是这个方向! 这未必能够做到百分之百正确,甚至有可能要中诱敌之计,但从对方心理,处境,诸多方面的条件判断,可能性已经不低。 李柃当即沿着林柔娘此前活动的踪迹,逆着来时的路线朝深山方向追索过去。 这一回,林柔娘是从里面出来,并未有所防备,所以她和身边几名魔道精英人才的气味清晰可闻。 这对常人而言,或许仍然还是难以发现的隐秘线索,甚至就连异闻司,也未必能够找到。 但对李柃的天赋能力而言,已经足够了。 有这些气味所形成的踪迹,对方是从何处过来,已经一清二楚。 大半个时辰之后,李柃飞出六十余里远,果然发现了一团浓郁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的阴云在其上空积聚,但却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约束在离地面极近的低空。 李柃精神一振,不由想要放声大笑:“找到了!” 有些事情可以用阴谋诡计来伪装,但这种海量的规模,以及自成体系的神国法域根本无法伪装。 李柃这些天时日几乎天天泡在其中,对它们实在太熟悉了。 当下匆匆返回,传报异闻司。 由于神国法域和那处区域之间隔着数十里的空档,李柃不得不再次跑腿,想要赶回去,结果在半路就见一道遁光飞快疾驰,两道遁光紧随其后,强大气机威压百丈,如同台风过境,肆无忌惮的横扫着周围的一切。 “是异闻司的大供奉,三名筑基修士用法术直接传送过去了,留下一人收拾残局,另外两人追杀那老妪!” 李柃立刻根据所知信息判断出了眼下的形势,见状毫不犹豫跟了过去。 他的速度远远不及对方,但看其方向,迟早要回到神国法域笼罩的范围,到时候可以直接利用神灵感应追上。 乌姥姥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突然在离边缘还有二十余里的地方停下,不再继续往前了。 这举止有些莫名,但李柃依稀明白了什么。 她还不知道林柔娘已经逃了,甚至就连她的行踪,都是因着林柔娘失误而暴露。 她还得保护林柔娘,不连累林柔娘也暴露在正道修士的威胁之下。 所以,不能再继续往前。 “妖妇,你跑不了了。” 追杀乌姥姥的是两名中年模样的道人,俱皆仙风道骨,一派正道中人的形象。 虽然不知乌姥姥为何突然停下,但他们立刻抓住机会,展开了攻击。 其中一人祭出五行罡煞所祭炼的飞剑,远远斩击。 这种飞剑不同于精金所炼制的法器,乃是他自身法力所化,飞纵之间,疾快无比。 另外一人则似乎擅长雷术,手掐法诀间,白芒浮现,形成宛若龙蛇的链条,轰鸣之中,如同长鞭甩出。 筑基修士出手,远远超出李柃感应,他甚至什么都还没有看清,就见对面山头一阵炸雷般的巨响传出,空气鸣震,带着浩大的声势把余波传了回来。 感应范围之外,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扫荡了。 五行灵气随着音波激烈汹涌,罡煞冲击,震撼精神,给运行于虚空的灵体带来了充满实感的反馈,可依然还是神识感应范围太小。 双方一路边打边走,李柃跟在后面,只能对着那些被削断的树木,炸开的土坑暗自震惊。 飞剑,雷法,火法,罡锋,一应手段和炼气境大同小异,但有了法力和天地元气的加持,规模大上十倍不止,动不动就是宽达数丈的坑洼,长达十余丈的鸿沟出现。 乌姥姥则施展出了驱御毒煞和蛊虫的法门,一路上毒雾弥漫,草木枯萎,不时间杂着一只只奇形怪状的蛊虫尸体以各种死法散落在战场。 不久之后,地面甚至开始出现她的血迹。 李柃暗自笑叹一声,看样子,以自己目前的神识感应范围,是连完整观看战斗都做不到,只能凭借痕迹推算一鳞半爪了。 但即便如此,有一件事情他也可以断定。 “那老妖婆要完了!” 这次异闻司人同样憋着怒气,一得自己报讯就下狠手,直接三名筑基同时出动。 这是远远超出敌手的决定性力量。 李柃见自己根本追不上,更不要提帮忙或者捡漏什么的,干脆折出去,打算不再理会。 可就在这时,一股浓烈得令人神魂都要为之战栗的恶意四散弥漫,转瞬之间,方圆数百丈都被笼罩了进去。 李柃突然感觉,此间的天地,忽然就变了。 大粼江神的法域笼罩了战场,神灵的气息降临,浩瀚而又恢弘。 第51章 各自误会 随着法域的笼罩,李柃神识仿佛一下变得高远深邃,以通感照映四方,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漫天金光中,乌姥姥的身影正被一团如同火焰的气机所笼罩,体表依稀呈现出半龙半人的模样,投射出来的幻象肌肤鳞片丛生,正是神像当中所雕刻的大粼江神。 她动用了手中掌握的底牌,大粼江神的权柄! “好好的仙道不走,偏去走这些邪门歪道,简直不知所谓。” 看到这一幕,两名仙门筑基俱皆冷哼,但却神色凝重,暗中戒备。 乌姥姥面色苍白,身躯微微颤抖着,没有说话。 她的腰腹早就破开一个大洞,是之前被飞剑所贯穿。 筑基修士也不是神仙,这般严重的伤势不及时救助的话,大概是活不成了。 她怔忪良久,举起手中拐杖,一道绿色毒雾于空中幻化异兽外形,带着如同风雷的咆哮扑向两名仙门筑基。 “还敢反抗?” 恼羞成怒的两人避开毒雾,手中剑光飞射,来回穿梭之间,在乌姥姥身上扎出一个个窟窿。 乌姥姥再也无力抵挡,气机如灯烛熄灭,身躯也向下坠落。 “就这?” 两名筑基修士微怔,旋即面色剧变。 他们看到,一个虚淡的模糊人影从肉身脱离,飘浮在半空中。 随着凭空浮现的金芒注入,这道人影渐渐变得鲜明起来。 这是幽魂宗人修炼的秘法,低阶修士就能出窍的鬼神之术。 和元婴出窍有本质区别的是,这一旦出窍,转化阴神,就要融炼天地五行,或者香火愿力等元气加以维持,转化为鬼修或者阴神。 她的精神与神国法域完美共鸣,真正与大粼江神融为一体。 两名筑基修士当中的一人惊怒道:“都已经身死道消,还要为祸!” 说话之间,金光袭来,他仓促抵挡,身躯都为之一晃,险些从空中跌落。 “哈哈哈哈……” 虚空中,人影外形飞快变化,彻底转化为半龙半人的形貌。 他趁快大吼道:“本座又回来了……” 这声音带着男女交混的重合,隐约之中,似乎还能听到万民齐诵的叠响。 他正是万年之前的那尊蛟龙,他是大粼江神,他是乌姥姥,同时也是万万千千个信仰祭拜的普通凡民。 “孽龙,受死!” 使飞剑的那名筑基修士面色惊变,手掐法诀,飞剑再现,以极快的速度接连袭杀。 他的同伴也抬手就是一道雷光,长长的雷链轰击。 轰隆!轰隆隆! 大粼江神站在空中硬接了他们的攻击,身躯被斩出一道又一道伤口,并且炸得坑坑洼洼,但呼吸之间,就如同水流般凝合恢复。 “玄洲正道,又是你们这群可恶的家伙……” 大粼江神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抬手又是一道金光打出。 筑基修士身影急避,顺手一招,飞剑继续上下穿梭劈砍。 但每一次攻击,大粼江神都像水流一般恢复原状,他就像真正的大粼河,抽刀断水水更流。 两人相互掩护着与江神激斗,不知不觉间,竟然落入下风。 李柃看得分明,以他们的实力,对付乌姥姥绝无问题,但当乌姥姥放弃了自己的意念,转化成为大粼江神之后,本质就已经彻底改变。 大粼江神所拥有的力量实在太浩瀚了,虽然因为残念无多之故,无法同时全部调动,但却拥有着近乎不死的恢复能力,无论他们如何劈砍攻击,都无济于事。 突然,两人抓住机会连施法咒,雷火交织之中,直接把对方整个轰成了碎片,但却仍然见着,破碎的身影化作水流,从四面八方凝聚回来。 “这样都不死?” 他们不禁露出动容之色,一下动摇,就被抓住机会反攻回去,稍微年长者首先受伤,紧接着,另外一人也被金光打中,肺腑震动,口中喷血。 “这家伙,太难缠了!” “再不想想办法,我们都得死在这……” 两人对视一眼,传音之中,退意萌生。 “走吧,没有必要和这尊阴神硬拼,反正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顶着,事后自然会有人解决!” 相比之下,还是自己的道法跟前程更为重要,受点儿伤不打紧,万一要是伤了元气,甚至陨落在此,那岂不是大亏? 他们这一下决定撤离,倒也迅速之极,转眼工夫就远遁而去。 大粼江神失去目标,怀着本能往王城的方向飞去。 行动之中,水元相随,这是乌姥姥最后的执念,淹没玄辛王城。 “这些仙门筑基竟然就这么跑了!”李柃暗骂一声,神念化作剑气猛然斩下。 当的一声,大粼江神身躯金光闪耀,竟生生崩缺绽裂。 李柃微怔:“这是……原来如此!” 他从对方伤口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大粼江神转头,手掌一翻,金光穿透虚空直接射了过来。 李林连忙向旁边躲去,结果还是被削掉一片。 灵体并非血肉之身,所以也没有受伤流血的表现,但神魂遭受攻击,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耳边幻听响起:“江神爷爷庇佑……” 这种金光的本质竟然也是香火愿力,李柃心中一震,想起异闻司卷宗之中的某些记载。 他明白两名筑基修士为何也得落荒而逃了。 这是精神领域的对抗,不是物质领域的对抗。 他们没有对抗香火愿力的手段,又暂时灭不了大粼江神,的确非常不利。 所幸李柃神魂已经融合过不少愿力香魄和拒邪香香魄,竟然承受下来。 “既然如此……” 李柃念头驱动,开始催发众妙化香诀,全身上下如同焚香,不断冒烟。 拒邪香的香魄飘荡如云,团团裹向大粼江神。 对方猛然剧震,果真停了下来。 “他和神国法域的连接被屏蔽了!” 李柃大喜,当下再接再厉,全力催动自己的化香神通。 常人肉眼所难察见的虚空中,浓厚的云雾已经把神国法域都遮盖起来,李柃的灵体香气四溢,盖过了香火愿力的香烛纸钱味。 随着蛟龙般的怒吼,大粼江神身影疯狂挣扎,但拒邪香形成的香魄场域拥有着专门针对此物的功效,竟然如同隔绝愿力香魄那样强行将其兜住。 他落入了彀中,渐渐被逼至最中心的角落,彻底无法逃跑。 “法相变化!” 李柃再施神通,三头六臂的童子天人相从虚空显现,持着罡煞所化的刀枪剑戟往其身上奋力砍杀。 一道道光影交错,都是虚空层面的精神交锋,同样如同劈斩水流,把一缕缕的元气削落。 但和之前那两名仙门筑基不同的是,大粼江神再也无法恢复了。 他的身体被阻隔了与神国法域的联系,只能凭着自身精神所能携带的力量加以抵挡。 但李柃的精神颇为强韧,而且拥有着丰富的对付香火愿力的经验,或随手融炼,用于补充自己消耗和损伤的精神,或丢弃到拒邪香场域之外,如同抽丝剥茧,一步步将其消磨殆尽。 天敌般的克制效果,令得这尊把两名筑基修士都吓跑的大粼江神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百余息后,江神的身影开始虚淡。 两百余息后,愈加黯淡。 三百余息后…… 四百余息后……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江神的虚影终于如同梦幻泡影溃散,一根形似头发的金色游丝显现出来。 它再没有了之前的凶悍威势,反而像是懒洋洋的提不起劲,萎缩原地悬浮不动了。 “这就是大粼江神的残魂?” 李柃大为惊奇,他也是头一回看到以这种形式的东西。 这似乎是精魄,又似乎是一种香火愿力,天地自然和孽龙残魂花费了不知多少年才自然演化而成。 李柃忍不住嗅了嗅,满鼻草木芬芳,似乎还蕴含着天地自然造化的清新,本能就觉得于神魂大有裨益。 突然,一声惊呼传来:“龙脉!” 李柃转头看去,有些惊讶,那两名修士竟然回来了。 不过他们见着李柃和拿到金色游丝,更加惊讶:“天云宗真传弟子梁应龙,真元门真传弟子尹武明拜见前辈,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仙门何处。” “前辈?”李柃暗自嘀咕,三个头颅晃动,不同的眼睛眨了眨,紧张的心情略作放松,含糊道:“好说,好说,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梁应龙正是那名较为年长者,闻言老脸一红:“我等见那江神没有追来,正觉奇怪,回头一看,不曾想竟有前辈在此大显神威,把那龙脉都打出来了。” 尹武明更是目光迥然,带着几许钦佩看向李柃:“前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小小江神随手拿捏!” 李柃一乐:“哈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梁应龙感叹道:“晚辈亦曾看过相书,但却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三头六臂相,这次要是没有前辈,我等还不知如何收场。” 李柃道:“好说,好说,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话是这样说,他手里可没有闲着,立刻就把那道头发粗的金色游丝收摄。 他刚才听到这两人喊什么龙脉,若是真的,那可就赚大了。 梁应龙和尹武明见状,没有任何表示。 开玩笑,和明显就是元婴境界的前辈高人争这等宝物,嫌没有活够? 对方一看就是名门大宗里面出来的超级高手,他们对此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梁应龙甚至客气提醒道:“这妖妇身上或许还有些宝物,前辈大可……” 说话功夫,李柃已经收回法相,凭空消失了。 乌姥姥身上的宝囊也被无形念力驱动起来,就连那根拐杖都跟着一起,以他们眼中缓慢无比的龟速向着深山的方向飞去。 “呃……” 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方才如梦方醒道:“这位前辈不会是散修吧?” 他们见李柃做派,的确颇有几分可疑,不过并未怀疑修为实力,而是怀疑出身来历。 尹武明有些失望:“这位前辈厉害是厉害,但宝囊也就罢了,拐杖只不过是普通精金打造,连这半点儿油水都不放过,忒的小家子气。” 梁应龙闻言大惊,眼神暗示尹武明。 尹武明也察觉自己失言,面色一下刷的变得苍白,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好久之后,四周仍旧一片寂静,两人这才暗松了一口气:“好像走了,没有听到……” 散修意味着亦正亦邪,而且率性任意。 同样的情境,有些人哈哈一笑就过去,有些人却得当场翻脸,喊打喊杀都不稀奇! “还好,看来是真的走了,武明你是面对自家长辈随意惯了,出来历练,得对陌生前辈放恭敬点儿!” “师兄教训得是,武明谨记。” “这次是真的彻底解决了,我们也算幸运,原本失败的任务都能搞完成,还是快些回去复命吧。” 两人商谈着,简单留下标记给异闻司人收拾残局,旋即各自祭出飞剑,纸鹞。 身躯一晃,就化作灵光寄附其上,飞快远遁而去。 片刻之后,离这处地方数里外,林柔娘身躯一闪,揭开如同染血的纱帐,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 “嬷嬷……” “是我害死了你,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柔娘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不该刚愎自用,也不该心怀侥幸,我应该和你商量的……” 她哽咽自语间,泪流满面,但却只能远远眺望乌姥姥死去的方向,不敢再往前一步。 她利用秘法照看乌姥姥,亲眼目睹了童子天人相斩杀大粼江神的场景。 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元婴高人的分身或者一缕神念,如今看来,远远没有如此简单。 对方从始至终就是为着那道龙脉而来,难怪此前明明早已有过多次相遇的机会都不出手。 他一直都在暗中窥伺,等着乌姥姥濒死拼命,用出底牌,才出来收割。 如此心机,谋算,修为实力,甚至修炼上进的潜力…… 深沉的夜幕如同无边悔恨将其包围,这位来自魔道宗门的天之骄女不由得心灵蒙尘,生出了深深的无力之感。 第52章 我不是,我没有 李柃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一时半会也顾不上从乌姥姥那里得来的东西,先在荒山野岭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归窍入定,排除杂念,恢复伤势。 天亮后,李柃从短暂的回笼觉中醒来,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怎么这么香?” 空气中竟然充满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清新异香,是以前从未闻过的新品种。 李柃搂着九公主深深吸了一口,却发现这不是她身上的气味。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值守的侍女是朝姝和洛珍,这香味也不是从她们身上传来,不由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两女对视一眼,都感觉驸马爷这话闻得有些没头没脑,摇了摇头:“没闻到哩。” “驸马爷,怎么了?” “没什么……” 李柃静下心来认真闻了闻,结果发现,这种香味竟然是从自己身体里面所散发。 他分明记得,自己身上是没有什么异香的,通常的香气也不会呈现出这种无形无迹,不为普通人所察觉的质感。 但是今日格外不同,一些前所未见的,类似水雾的游丝飘散,正是从自己神魂所散发。 李柃惊讶之中,又发现另外一件事情。 那原本充盈天地,仿佛无所不在四周的淡淡腐臭味终于消散了! 天可怜见,自己这些日子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它的侵扰,简直如堕地狱。 这种腐臭味根本不是等闲香料或者主动屏蔽知觉能够避开的,这劫数叫他无心享受佳肴美馔,娇妻美妾,李柃是为了不被看出异样,才表现得若无其事。 但如今,终于不用再闻这股气味了! 空气是如此的清新,世界是如此的美好,一切简直再好不过! 不久之后,李柃起来用膳,胃口前所未有的好,即便已经能够食香而饱,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九公主笑道:“夫君身体是否好了些?这几日你都怏怏的,一时又看不出什么毛病,但今日起来就精神了很多。” 李柃笑道:“的确感觉好了很多,也不知怎么回事。”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这大概就是渡过劫数之后的蜕变,自己身上的异香也是从精神层面所散发,说不定有什么神通妙用,只是一时没有发现。 正念想间,大管家徐公公前来禀报:“驸马爷,九公主,好消息呀。” 李柃道:“什么好消息?” 徐公公道:“刚才雨停了,异闻司人来报,说大洪水的危机已经解除,请二位大可放心。” 九公主喜道:“如此倒也甚好,看来这异闻司人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徐公公道:“虽然大洪水不来,但城外灾民似乎病倒了不少,说不得又是一桩麻烦。” 九公主道:“这倒是件要紧事,府里上上下下也得清淤除湿,做好防范才行,这几日驸马爷都受了些许风寒,要是害得再病倒,拿你是问。” 徐公公忙道:“殿下请放心,我这就叫人打扫卫生。”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有了这句话,府中的仆役们当即忙碌起来,各处地方都在清理死水,铲除淤积,收拾枯枝烂叶,鸟兽尸体。 在这时,城中府尹突然前来拜访。 李柃在前堂见了他,询问之下,才知是为了借药而来。 府尹道:“驸马爷,大灾过后必有大疫,此事不得不防,如今趁着雨停,我们要在各处救治灾民,但实在缺医少药,不知贵府里面可还储存有能用的药材,我们以官府名义借取,年后必定奉还。” 李柃道:“这个还真有一些,也不要说什么借不借的了,拿去就是。不过我们府里人口不少,也要留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还请见谅。” 府尹忙道:“也不需太多药品,主要是大青根及黄连等物即可。” 李柃当下招来二管家王公公,询问道:“府里还有多少这些东西?” 王公公道:“驸马爷,您几个月前就吩咐过接济难民,如今府里倒是有一些常用药材,具体有多少我一时也不知,但算下来至少得有个三五千斤吧。” 李柃道:“你算算我们自己要用的,多出的都捐了吧。” 府尹喜道:“多谢驸马爷。” 说完这件事情,李林向府尹询问了一番当下的形势。 府尹道:“如今已经开始有疫气蔓延,病患之间相互传染,不能及时控制的话,会非常严重。” 李柃道:“疫气?” 府尹道:“不错,瘟疫都是靠此物传染的,这是阴邪之气的一种,凡人体弱,受其影响就会得病,然后病人本身又成为新的源头,如同烈火之势,愈演愈烈。” 李柃点点头,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当夜,李柃出窍,作法托梦城中富商巨贾,豪门大户人家,以三头六臂法相示于人前,显圣曰:“吾乃大粼江神,尔等需以法会祭祀,方可消灾除厄……” 第二天,这些富商巨贾,豪门家主醒来,惊愕莫名,连忙凑在一起商议。 李柃也主动宣布道:“我昨夜梦见大粼江神传下法旨,说要以法会祭祀方可消灾除厄。” 九公主惊讶道:“这厮怎么还在,不是被异闻司解决了吗?就算残魂死而不僵,起码也得再花数十年功夫才能恢复,不会是别国分身趁虚而入吧?” 李柃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对方显现三头六臂法相,疑似元婴高人。” 他毫无压力的给自己大吹法螺。 九公主闻言有些诧异:“江神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国正祭所供奉的江神是古之名臣望江侯,各国也大同小异,魔道发动的淫祀则是万年之前那条恶蛟化形之后的形象,这究竟怎么回事?” 李柃道:“莫不是元婴高人也来争夺香火?” 九公主道:“元婴高人怎会放着好好的仙道不修修神道,除非他已经殒落,但却留有残魂,未曾真正身死道消。” “但元婴高人若是寿元未尽,大可转世重修,那恶蛟是因机缘巧合才走上这条道路的,其他人难以效仿,也没有必要效仿。” 李柃提议道:“我们妄加猜测也没有用,还是问问看老祖吧。” 九公主也赞同,于是屏退下人,一起到房中使用传讯灵符,向黄云真人告知详情。 黄云真人道:“高人托梦吗?你们有所不知,本宗有真传弟子和他遭遇,猜测是在野的散修,应该不是为了自己积攒香火,而是图谋龙脉,想要借此机会炼宝。” 旋即把昨日发生的事情简略告知了李柃和九公主。 李柃原本只是为了自己的计划而编出梦境,但却没有想到,天云宗真传弟子梁应龙等人比自己还能编,甚至把仙门都带歪了。 仔细想想,这应该也有异闻司人的功劳,他们肯定没有少私下猜测自己的身份来历,还有出手帮忙的动机。 隐藏在草莽之中的散修高人图谋宝物,这不失为一个合情合理的猜测。 李柃心中微动,借机问道:“老祖,我似曾听闻,修仙者把天材地宝划分为极上中下四大品级,每一品级都拥有着各自特性和效用。 其中极品灵材蕴含着足以吸引大修士的道蕴,上品略逊一筹,但也蕴含着些许法则和天地自然的神通造化在其中。 中下品灵材则是以富含灵蕴为主,能够切实有效提升修士修为,多为结丹,筑基所用。 除此之外皆不入流,炼气境界和凡人才会用到。 那龙脉,是否上品灵材?” 黄云真人笑道:“你倒是好学,这些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错,龙脉是水行法则与龙气的载体,至少也得是上品灵材。 其中龙脉又有主脉和支脉之分,主脉为极品,但是潜隐无形,除非把整条大潾河连根拔起才能收割,支脉则大多为上品,是从中分离出来。” 旋即却又肃然道:“龙脉既为山川河谷之精灵,蕴含天地大道的法则,实则与自然神灵无异,它与地仙之脉也有共通之处,主脉甚至足以蕴养洞天福地,可以源源不断产生灵气。” 李柃和九公主对视一眼,这道题他们都会! 天云宗的福地云上天,就是根植于一朵源自上个元会,开宗老祖奇遇所得的七彩祥云之上。 不过他们不太明白,老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黄云真人道:“恶蛟身死之后,大潾河无主,许许多多的权柄和法则能力已经分散出去,落在各个河段,不同流域的王朝之中。 这东西大家都盯着,而且牵连凡间亿万生民因果,已经再难集中于一人之手,索性设置官府,蕴养气运,这些年下来,不断削损江神权柄。 神权和人间王权迟早会迎来高度统一,可以源源不断产生王朝气运,进行更具效率的收割,甚至整合为大一统的皇朝,获得更多不入流或者中下品的灵材,增加对仙门的上贡。” “王朝气运!”李柃陡然一惊,明白了黄云真人言下之意。 这东西可以更替交换,轮流坐庄。 虽然不见得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但从自然神到信仰神再到人文崛起,册封神灵,倒也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 这个世界仙道昌盛,王朝气运从设计初衷来看,根本就是一株大韭菜。 仙门意欲扶持凡人王朝,只是为了弟子下山历练,积攒外功,收割气运更加方便,或者如同老祖所言,发展成为更高级的大一统皇朝,以强力组织的力量采集不入流甚至中下品的灵材。 那么,自己伪装的前辈高人,能够在这一盘大棋之中扮演什么角色? 李柃假意好奇,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 黄云真人道:“那高人必定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情,先行布局。” “他拿一支龙脉在手,可以炼制足以抗衡和收集王朝气运的法宝,或者给自己子孙后人平添王气,封疆裂土。 这等人物实力高强,分一杯羹也不为过,关键是炼气筑基境界的散修得看住了,不能叫他们大肆偷采,平白占我等宗门便宜。” 李柃听得有些发懵。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啊。 不过黄云真人后面那句话信息量似乎颇大,王朝气运的格局倘若能成,必定会对低价散修形成打压,到时候说不得又是一番明争暗斗。 黄云真人道:“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可为难的,宗门不知他底细,暂时还不想太过得罪,你就暂且按照他说的去做就是。” 李柃道:“这样真的好吗?” 黄云真人道:“这也是宗门合议的意思。” 旋即若有所指道:“那可是元婴高人,你们自己机灵点儿,让我也省点心。” 说完这句,她才收闭符讯。 李柃若有所思。 老祖晋升在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闭死关,全力突破,连传讯都没有功夫接,更何况,就算破关出来,最多也只是新晋元婴。 她是没法得罪这种高人的,甚至都不敢打包票能够庇护自己和青丝。 天云宗倒是有其他元婴,甚至有元婴之上的化神大能,但也同样没有必要和这种可能是正派道友的高人针锋相对,总要看看他的底细和图谋再说。 眼下既是试探,也是释放善意。 无论如何,自己发挥的余地还算不小,有什么锅都可以让那神秘高人背了。 当下对九公主道:“我得好好准备一下,应付那高人托梦交代的事情。” 九公主好奇问道:“夫君打算怎么应付?” 李柃淡淡一笑:“当然是做好自己老本行,给他制作一品合用的灵香。” 他当即召来仆役,叫他们骑上快马,分别去香坊那边和香事局传讯,一番准备之后,香坊把李柃所需之物送来,香事局的裴侍郎也赶过来了。 裴侍郎一如既往的殷勤:“驸马爷,有何吩咐?” 李柃把江神托梦的事情简单讲了讲,意味深长道:“老实说,我是不大信江神的,但人家都托到梦里来了,不表示一下也说不过去,就好好给他办场法会,上柱灵香吧。” “我叫你来,是想起之前曾经说过的焚香盛会,那些香木柴筹办得如何了?” 第53章 四愿立道心 说到这个,裴侍郎精神一振:“好叫驸马爷知晓,下官已经筹集到二百车沉香木。” 李柃道:“不错,比我预计要多。” 裴侍郎道:“驸马爷交代下来的事情,下官岂敢怠慢?这三个多月以来,到处搜罗了一些,就等着备齐之后给府里送来,不过目前离最初所定却是还差一些……” 李柃道:“你有心了,但我如今就打算把它们用在这场法会,不必等到年底。” 裴侍郎微愣,小心翼翼道:“这,够用吗?” 李柃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够了,再说这次有江神出面,城中富商与豪贵也会跟着踊跃凑份,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裴侍郎道:“那倒也是,不知驸马爷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吩咐。” 李柃道:“我还急需一批棒香,不过这件事情自有香坊里面的匠人帮忙,你不必费心。” 两天后,城南郊。 天刚光亮,就有大批官民聚集在此,宽阔的空地被清理平整,足足上百个柴堆事先架起,如同小山林立于眼前。 这些并不是普通柴木,靠近之后,明显可以闻到各种香气袭来,竟然大部分都是沉香木,还夹杂了城中商贾豪贵所捐赠的紫檀木,黄花梨等各种香木,木头上撒有香料各品。 最中央,高达五丈有余,以井字交叉搭法建造起来的大柴堆耸立,光是这么一堆,就有足足二十车,上万来斤。 李柃带着九公主出席了这场因江神托梦而办的祈福法会,和其他达官贵人们一起听礼官念诵祷文,并于盆中焚烧。 随着祷文的最后一丝火苗熄灭,礼官宣布,法会开始。 玄辛国主行动不便,并没有亲自到场,但代表官方的玄辛国丞相来了,他将和作为勋贵代表的李柃,百姓代表的一名豪商合力上头一炷香。 “进香!” 司仪唱诵下,两名壮汉抬着一物缓缓进场,竟然被红布遮盖,看不清楚真实的模样。 待得壮汉将其在祭桌放下,揭开遮盖的红布之后,真容才显现在众人面前。 “哗!” 顿时间,人群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旋即便是难以按捺的震惊。 “好大好粗啊!” “这是什么玩意,真的是香吗?” “我还以为是三牲之类的祭品呢。” 那竟然是一根足有海碗粗细,九尺来长的棒香,整体就像是根矮柱,又或者截断的房梁,横放在木桌之上,颇有份量的模样。 棒香是用细竹木做芯子的香,与线香,盘香,塔香,香粉,香丸,条块诸物最大的区别,就是其设计初衷大抵是为便于捧在手上敬拜天地鬼神,拜完之后,能够插在香炉或者泥土上继续燃烧。 这是有专门用途的祭祀香品,并非平常风趣雅物,因此不常在形制款式或者用料上面创新,只是被魔道以信灵香磨粉,重新粘合,改祭天为拜鬼。 寻常棒香多用榆树皮粉,柏树粉,色素,香精等制作,上好棒香则芯子,粉末和粘合剂都要精选一番,这时候抬出来的,则是添加了部分信灵香的成分,效仿魔道香祷之法引导精神。 众人不明就里,全都震惊于其尺寸。 这玩意儿真的是棒香吗? 举都举不起来吧? 玄辛国丞相年过五旬了,虽然保养得不错,但也开始体衰,看到这根巨大的棒香,当场就颤了一下,惊愕失色:“怎,怎会这么大?” 李柃道:“这是我李氏香坊出产的新型棒香,叫做巨人香,要的就是巨大,巨大才能显贵,显贵才能代表诚意嘛。” 丞相道:“还有这等说法?” 李柃道:“要不然,我等捧着几根筷子细的香,忒的小家子气,跟平民百姓有何区别?” 丞相道:“驸马爷是香道大师,这般说定然有理。” 李柃道:“丞相大人莫觉此物简单,太大太重,不利燃烧,香粉和粘合剂的配比必定是有讲究的,制作起来也费时费力。 这次我是招来了坊里的多位老师傅一起合力赶制,方才侥幸成功,这的确有不少表达诚意的道理在里边。” 作为百姓代表的豪商在旁听着他们议论,大为震惊,旋即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道以往为何敬神祭祖总无回应,原来是诚意不够! 这次回去之后,若再祭祀,需换些大点儿的!” 但很快,他又苦恼起来:“不过听驸马爷这说法,我等殷实之家都还不配烧这等巨物,还需驸马爷这般权贵才烧得起啊。 看来只好退而求其次,用小些儿的算罢。” 李柃对丞相和豪商道:“二位,我们点香吧。” 有役丁把三个火把递了过来,三人分别各取一支,凑在巨人香的末端将其点燃。 “上香!”司仪再次唱诵。 “这怎么上?”丞相大人刚压下震惊,又浮起忧愁。 “好像很重的样子啊。”豪商也暗自皱眉。 李柃笑眯眯道:“来来来,咱们都搭一把手,合力把它擎好,拜几拜就完事儿了。” 片刻之后,便见李柃站在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是丞相和豪商,各自憋足了力气,鼓劲擎住,勉勉强强的拜了三拜。 “敬天!” “敬地!” “敬神!” “礼毕!” “哎哟我的老腰啊。”丞相此前就有不祥的预感,三拜下来,突然如同触电,身躯都僵在了那里。 他不小心闪到腰了。 豪商也好不了多少。 跟他一起擎巨人香的都是达官贵人,只他无权无势,说白了还是个平民,于是很有自觉的多出了几把力气。 结果这一番殷勤下来,差点把脚都扭到。 李柃倒是气定神闲。 他食香炼魂,好歹也算踏上了修炼之途,虽然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但搬运起来,出自己该出的一份力,还是轻松简单。 他若无其事的扶了最后一把,直到两名壮汉过来接手这支巨人香,方才慢慢放开。 他们把这支巨人香抬到前面泥地上插稳,便见其如同一根柱子竖立在那里,烟气不断上升,散发出大量香魄游丝。 役丁们开始派发香火,一支支或手臂粗,拇指粗,筷子粗的大小棒香分别摊派给不同的人群,各自点燃。 不一会儿,烟雾缭绕,如同云气笼罩整个会场。 大家一起敬拜江神,祈福消灾。 一些虔诚信徒甚至跪倒在了地上,喃喃有声,表述衷肠。 李柃运用闻香天赋感应了一番,但见烟气浮游,天空中似有亿万丝绦飘飞。 无数香魄游丝如同热气蒸腾,从万民头顶升至虚空。 它们仿佛上达九天,进入神国法域。 丁谓《天香传》曰:香之为用从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达蠲洁。 这里体现的是香火烟气上达神灵之所,天人交感的一面,信灵香原为祭天所用,尤擅于此。 魔道发现其妙用,结合感应之法引导至神国法域,更进一步助长了江神信仰。 然而在这时,又有另外一股香魄浮现。 这是以青木香,熏陆,安息胶香混合而成的拒邪香! 它们也被信灵香牵引着升入了神国法域,但和那些愿力香魄泾渭分明,并不会被同化。 不一会儿,这些拒邪香的香魄就形成阵阵烟雾,使得神国法域朦胧不清,如同要在虚空之中消隐。 香之功用包含祭祀,但并不见得只有祭祀一种。 李柃之道重在食香炼魂,内涵亦不等同于香火成神。 他在这些分发给民众的香品之中加了料,等于信灵香和拒邪香混合。 一面信而有灵,牵引精神,上达神明之所; 一面拒邪驱秽,辟除浊臭,屏蔽神国法域…… 矛盾之中,阴阳交混,体现的是他内心深处对于此道的真实态度。 不久之后,众人祭拜完毕,又有上百人分别举着火把,点燃事先准备好的柴堆。 随着煌煌烈烈的火焰升腾而起,大量香魄如同滚滚洪流注入虚空。 李柃亲自点燃了中心深处那最大的一堆香柴,随后又指挥着众人把各种事先备好的香料和各种材料往上倒去。 火焰升腾,高达数丈,浓烟携带着海量香魄开始散发,携带着清新的气味冲刷邪秽,祛除了带来疾病的疫气。 这是信灵香驱虫辟邪之功用。 随后,大量香魄似乎形成了充满暖意的场域,一下扩散开去,在烈焰高温的催发之下,瞬间穿梭虚空,如同明光照映百里。 这是返魂香香闻百里之功用。 李柃运用了混合香品的原理,使得信灵香中的有效成分化为妙用,一下激发至王城周边的每一个角落。 在场暗中守候的异闻司供奉很快便惊奇发现,那些疫气果真在削弱和消散。 这让他们讶然无比。 封建王朝的体制并不足以对付这种无形敌人,每次遭遇,都要损失惨重。 最后往往是靠着自然病死的人足够多了,造成无人区,方才得以停歇,又或者仙师下场,悬壶济世,功德渡人。 灾民们也啧啧称奇:“好像咱们烧田哩!” “那不同,烧秸秆杂草的味儿熏人得很,这气味怪好闻的,我都觉得自己精神了许多。” 回想着这段时日以来的种种,李柃再次取过一支手臂粗的大香,如同那些虔诚信徒那样朝着如同火山的香木柴堆敬拜。 只不过,他拜的不是神,而是自己。 他也默默许下了自己的祈福消灾之愿。 一拜苍天,愿那苍天开眼,善恶有报,乾坤无私; 二拜鬼神,愿那鬼神退散,祸福无门,惟己自召; 三拜大地,愿那大地造福,风调雨顺,海晏河清; 四拜众生,愿那人人如龙,厚德载物,自强不息! 仰天为阴,唯我为阳,祈福为少阴,自强为少阳,阴阳和合,刚柔并济,方为道真。 李柃原本朦胧的心志似乎一下明晰起来,变得愈发坚决。 经此一事,他已实证,人不可无信仰,亦不能陷入迷信。 烧香点烛,莫如砥砺前行,信之有灵,原是心念纯正,拜神不如拜己,这是属于李柃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超凡之道心,由此而生。 世人若无此心,要么愚昧迷信,授人于柄,要么狂悖无畏,妄自尊大,终究不得正途。 香火升腾之中,他自身的精神意志也炽烈得仿佛开始燃烧,丝丝愿力化作灵香从中散发而出。 人如薪柴,众妙化香诀似乎愈发运用自如。 蓦然间,李柃感觉自己心灵一片澄明,仿佛顿悟了什么。 有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法相变化,竟在当空出窍,显化出来。 日游境界! 借着强韧的精神意志,以及前段时日的积累与今日的蜕变,他终于踏出了这关键的一步。 过往如同熔炉烈火的日精不再损伤其神魂,只是如同沙漠之中的烈阳,仍然稍显毒辣。 “啊,江神爷爷显灵了!” 信仰江神的百姓当场跪拜下去。 “是那尊三头六臂的高人!” 那些曾经在梦境之中见过此尊的富商大贾也莫名惊悚。 “之前情报有误,他竟然是日游境界,至少元婴后期的大修士!” 异闻司人和知晓仙门之事的九公主却是如临大敌,不知道这位高人突然出现在祈福法会的现场究竟何意。 许多人更把心目之中对他的评价再提一级,各自惊骇莫名。 三头六臂的童子天人相出来之后,就似被弥漫的烟火托举,缓缓飘上一处莫名的虚空。 李柃可以清晰感应到,原本为蛟龙所掌握的神国法域仿佛发出了如雷的轰鸣,随后更是同海市蜃楼扭曲起来。 紧随其后,无边金芒从中照映而出,充斥虚空。 就连现实中,也有阵阵金光如同晨曦传出。 这些异象持续了许久,一直到虚空交融,如同洪水分流的滚滚愿力香魄往自己童子天人相所在的层面涌去。 另外一个法域生成了。 但这并非神道的神国法域,而是修仙者感通天地,言出法随的法域。 真真正正,属于元婴层次的法则界域! 紧随其后,莫名的直觉生了出来。 李柃突然发现,这具法相已然不再是一具空壳,它拥有了真正法相所应具备的天赋神通! 那三头六臂所代表的念头分化与三倍化加持,真的出现了! 第54章 返魂 篝火持续燃烧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余烬之中,烟气袅袅,仍然还在持续散发着怡人的香气。 这场面宏大,有燎原之势,即便不计返魂香香魄发散百里之效,肉眼可见的烟雾都弥漫了方圆十数里,笼罩城池上空。 许多未去现场参加法会的民众就在城中各处或者灾民窝棚驻足远眺,看着天上云彩兴奋讨论,不时还用力呼吸,感受这股平常难得一闻的香气。 在他们肉眼难以察见各处,致人疾病的疫气正在消退。 它们遇着空中飘散的信灵香香魄,就像是霜雪遇着烈阳,不断消融,退散,即便没有立刻被全部杀灭,也弱化到青壮年足以靠自身体魄抵抗。 拒邪香的香魄则有阻断传播之效,使得疫气的发散变得缓慢无比,每经移动,都要穿过厚厚的香魄尘霾,再次遭到磨灭。 由此而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扩散和传播的条件几乎全部失去,再也没有一传十十传百的那种恐怖效应。 而若只以寻常加法蔓延的话,不要说玄辛国官府,就是民众自己都可以控制,彻底杜绝其危害。 就在这时,现场的一端突然传来骚动。 有人惊呼道:“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了!” “这是江神爷爷显灵啦,救苦救难江神爷爷!” 李柃正在感应空中的疫气流动,不禁询问道:“那边怎么了?” 有随从前去查看,很快便回来禀报道:“驸马爷,有官兵想要把病死灾民抬走,结果才刚动手,那灾民就活了过来,现在一大群人都堵在那里围观,说江神显灵呢。” 李柃远远眺望了一下,果然见到窝棚区那边黑压压的人群聚集。 他对九公主道:“那些人也真是的,刚才法会上还教他们不要扎堆,这就忘记了,算了,有官府在那边疏散,我们也管不着,还是先回府吧。” 话虽如此,等到上了马车,他就立刻神魂出窍,过去瞧热闹。 日游境界,自在逍遥,分神化念的多线操控,更是令得他能一心多用。 于是一边以部分精神和九公主谈笑如常,一边以灵体飞了过去查探。 日游灵体和夜游灵体截然不同。 达到了日游境界的灵体阴神转阳,已经可以看到和听到周围的场景。 这是受阴通感,并非灵体拥有了眼睛和耳朵,而是精神感应能够模拟眼耳器官的特征。 不过即便拥有了这种超越物质构成的感官知觉,李柃仍觉头顶太阳过于毒辣。 之前显圣人前时香火正盛,短暂出窍还不觉得如何,但如今就有一种在沙漠之中跋涉已久,被茫茫烈日炙烤,又渴又累的感觉。 这样长久下去,就算不被烤成焦炭,也要非常难受。 李柃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他早已通过老祖所给的神魂玉册知晓这些事情。 “毕竟没有渡过雷劫,仍属阴神之列啊,那些大修士们游戏人间是怎么做来着?有了……” 李柃念头一动,找了个不易为人所注意的角落降下,凭空凝聚罡煞,一个身穿锦衣,摇着折扇的年轻富家公子便浮现出来。 此乃色阴通感,化身变化,乃是近似法相,但却与法相有着本质区别的存在。 灵体原本就包含色、受、想、行、识之中的想、行、识三阴,至此五阴俱全,已然相当完整。 借助此身,李柃灵体藏在实化的罡煞之中,顿时就像是有了一个遮阳的伞盖,觉得舒服许多。 这富家公子淡淡一笑,摇着折扇,不动声色混入人群,往前挤去。 不久之后,他来到前面,看到事发地点的窝棚下,一名老汉斜靠在木椅上,有身穿官袍的医官为其号脉,检查身体。 那医官对旁边站着的上司禀报道:“大人,这老丈应该是假死之后恰好闻到空中香气,被刺激苏醒,百姓们不知其中道理,以为是死而复生。” 官员点了点头:“假死之事自古以来便有,倒也无甚可奇。” 医官道:“确实如此,不过这空中香气甚为奇异,怕是有提神醒脑之功效。” “简直庸医啊!刚才我分明见着他已经断气。” “这明明就是江神爷爷显灵,把死人救活了,说什么假死。” “就是……” 旁边围观的百姓不乏迷信者,闻言议论纷纷。 医官听到,嗤之以鼻:“无知!人死向来不能复生,便是当真有仙家手段能够做到,又岂会轻易运用在凡人身上?” 这个说法其实相当有道理,众人却根本不听,仍旧诉说着江神显灵的事情,甚至因着这次法会圆满成功,商量要不要募捐,多盖几座江神祠,方便祈福消灾。 人心还是期盼死而复生的,他们更加愿意相信江神爷爷救苦救难的说法,而不是什么医学。 李柃注意到,这些人情绪激动之时,身上如有烟气,冒出大量香火愿力。 这些香火愿力一如往常,在虚空之中流向神国法域。 大粼江神的信仰再次凝聚起来,如若得以一直滋养,假以时日,势必卷土重来。 不过这一次,虚空之中却多出了拒邪香的香魄。 它们就像是一层厚厚的纱布,笼罩了神国法域和现实。 拒邪香香魄能够阻隔两者之间的联系,甚至不断吸收和过滤那些香火愿力,把其中包含情感意志指向的杂念去除。 缺乏了凭依之后,人们所散发出的就是纯粹的精神念头,并不会被引向其中。 这种拒邪香所形成的场域越是浓厚,最终成功流入神国法域的香火愿力就越为稀少,直至半分也无。 同样的,身处大粼江神的法域也难以穿透它们降临现世,除非能像李柃这般搬运香魄,把它们拨开。 隔着这么一层拒邪香所形成的烟雾,无论视线,神识感应,还是直接驱动物质的掌控能力,都有明显的下降。 它们最终将会被信众自身的精神念头吸引,重新返回原躯,又或者自行消散。 李柃见状,暗自欣慰。 “果然成功了,假以时日,大粼江神的信仰必定能够被清除!” “不过这些香魄有限,大粼江神的信仰却还在源源不断产生,得想个法子釜底抽薪才行。” 李柃想到的办法是把这次法会之中所用的香品推广出去,作为祭祀大粼江神唯一指定正品。 如若各地信众都能听从法旨,使用这种加了料的香火去祈祷和祭祀,那迟早有一日,大粼江神的神国法域都会被其填满,彻底失去神灵的力量。 好生经营那位元婴高人的身份,切入宗门利益要点,顺势而为,倒也不难办成此事。 不过,自己本身得想办法从中摘出,尽量避免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李柃心中暗想着,离开了现场。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自己竟然被人盯上了。 似乎是此前往人群中挤的时候运用过一些超凡手段,这具富家公子化身竟然被现场的异闻司人注意到。 那是两名身穿皂衣的士卒,见多了草莽江湖之中的奇人异士,乍见李柃的化身就感觉不太对劲。 再一看,竟然利用神念的力量凭空驱物,不动声色拉扯牵引身边之人,硬挤进去,必定是修士无疑。 他们一边派了同伴去报信,一边悄悄跟上,却见李柃来到会场边缘的空地上,回头笑了笑。 转眼功夫,撤去罡煞,灵体遁入虚空,彻底消失不见。 一名异闻司的供奉刚好赶来,见着这场景,不禁也吓了一跳。 “严供奉,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们盯着的那个人竟突然不见,快来看看怎么回事。”两名士卒说道。 严供奉神色肃然,却是看着李柃大变活人的地方默然无语。 良久,他才看了看两名士卒,认真说道:“以后遇着类似情景,千万不要傻乎乎的盯梢,以为这里人多对方就注意不到你们。” 旋即又幽幽说道:“刚才那个,我也看不透是什么来历身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并非血肉之躯。” 两名士卒闻言,不禁吓了一跳:“不是血肉之躯,难不成还能是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 严供奉摇了摇头:“这世间不是血肉之躯的又不仅仅只有鬼修一种,阴神,法相,化身,幻象,简直太多了。” “但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恐怕并不会太平,这场灾祸还远远没有结束,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三教九流的人物四处流窜,做事需得万分小心才行。” 李柃也不着急回去,索性四处逛逛,查看百姓们的状况。 结果却发现,情况不容乐观。 眼下王城周边的雨停了,洪水也有消退之势,但是各方乡镇城池一片狼藉,想要彻底恢复原状,时间内恐难做到。 李柃对此也无计可施,王城府尹连药都要来找他这个大户借,肯定也是没有多少存粮的,还有此前魔道暗中激发的各种灾祸苗头,都正在开始显露出来。 突然,飘飞在空中的李柃想起一事:“大粼江神的权柄之中,似乎就有操控水元,掌控降雨的能力。” “神国法域里面还有海量的香火愿力,又没有了江神残魂掣肘,倘若这时候有人能够加以利用,完全可以暂代其职权,做到这些事情。” “玄洲的百姓们供养了大粼江神那么多年,难道还不能让他做点事情?” 不久之后,出窍灵体来到郊外荒山,从自己藏匿战利品的地方掏出乌姥姥的遗物,就地翻看起来。 乌姥姥是一位筑基境界的魔道修士,她随身携带的功法秘籍,消息情报,笔录札记,对如今的李柃而言堪称弥足珍贵。 他寄望于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知识。 结果还真没有让人失望,在一份笔记之中,李柃发现了乌姥姥记录自己利用神灵权柄的些许经验。 如若换成旁人,还真未必能够轻松看懂,但李柃可是连神国法域都能亲身出入,实践经验远远胜过乌姥姥等人的特殊存在。 他自己的神魂本质也堪称高格,如今所缺的只是一份入门的指引。 李柃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再结合此前所得的幽魂宗功法知识,很快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想要掌握大粼江神的权柄,外人几无可能,因为这条龙脉承认的始终只是那恶蛟,死后残魂化为孽龙,更是几乎融为一体。” “不过龙脉虽然有灵,却毕竟不是真正的有情众生,它那朦胧的意念只能根据气机来判断敌我。” “也即是说,如若掌握它的残魂,甚至抽取部分分支龙脉,就有可能骗过!” “我的手中恰好就掌握有一份龙脉,而且已经通过拒邪香洗炼干净,不再受孽龙本能影响!” 李柃接着看具体做法,发现如果想要掌握大粼江神权柄,有两大选择。 一是自己融合龙脉,改造神魂和意志,与这一方流域共鸣。 乌姥姥濒死之时就那样做了。 但那样一来,就是彻底走上神道之路,将要被迫走上收拢其他龙脉,追求掌握整条大粼河,然后推及其他水元领域的路线。 自己天赋异禀,而且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未必会像乌姥姥那样被大粼江神吞噬,但也仍然需要和那条孽龙残魂争夺,而且还要承受各方宗门和国家有意无意的打压。 这个选择很快就被李柃排除了。 就连乌姥姥那样的魔道修士,都是在最后走投无路之时才那么做,自己怎么可能主动去选? 二是如同老祖之前所说那样,把这一龙脉注入器物之中,炼成法宝。 如此一来,这件法宝就相当于自己和大粼河之间相互沟通的信物。 通过祭炼和掌握这件法宝,自己便可以间接控制这一方流域,代行大粼江神职权。 值得一提的是,林柔娘手中也拥有一滴寄托在龙鳞之中的蛟龙精血,其中同样蕴养着它的精神,魔道就是利用那般样的器物来掌控此间权柄。 “这看起来倒是个妥帖的好办法,只不过,我眼下根本不会法炼制法宝呀。” 李柃一时有些犯愁,法宝不是等闲物,他至今都还不知道那是怎么炼制的。 第55章 道足法自生 返魂归窍之后,李柃仍然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结合自己所知,却又生出一番不同的想法。 仙门之事,只怕不能以凡俗常理待之。 如若说法器是凡人也能炼制的器物,必须遵循物质世界的常理,那么法宝则不然。 有些法宝甚至是天地自然所孕育,一些民间故事,修士传闻当中,也有大气运者奇遇得宝,法宝择主之说。 祭炼法宝的条件,与其说是锻造手段,倒不如说是采集方式,甚至祭典,仪式。 想要将龙脉炼制成为法宝,似乎又没有乍看之下那么困难。 因为龙脉本身就是上品天材地宝,这直接就可以当作是天然的法宝雏形了。 午间,李柃趁用膳向九公主旁敲侧击询问一番,果然听得她说道:“法宝?那起码也得是筑基以上前辈才能炼制。” 李柃道:“我以前似曾也听过这种说法,但不知具体原因。” 九公主道:“这说来话长,夫君若想知道个中详由,恐怕得从法力说起。” 李柃闻言,干脆放下手中的象牙箸,微微一笑道:“为夫今日就当个好学生,还请慕老师不吝赐教。” 九公主莞尔一笑,妙目温柔,看着李柃,讲解起来:“只有达到筑基以上境界,修出法力,才能号令天地元气,施展借法之术。 甚至又有一说,我等筑基之前的根本就不算是真正仙门修士,得筑基境界才是,修仙之途实际上是从修出法力开始的。” 李柃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也听说过,各大仙门都以筑基为真传弟子,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九公主道:“法宝实质并非外在之物,而是寄托在其中的神通和法力,这一点至关重要。 夫君应该早已知道,炼气境界使用的力量是神念,融入外界灵气所化的罡煞,内外交融,阴阳和合,达至圆满之境,就会蜕变为初始法力。 但夫君恐怕还不知道,初始法力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其性近于道,一名修士的初始法力既是无限的,也是有限的,平常所见大小强弱差别,是各自转化的成果。” 李柃微微点头:“现在知道了。” 九公主又道:“修士炼制法宝的方式迥异于法器,它要从自身抽离法力,封入器物里面才能完成,因此能够祭炼的法宝数量有限,每一件都弥足珍贵。” 李柃闻言,大为惊异:“竟然还有这么一说?” 九公主道:“不错,法力这东西和寻常气力,灵元都是不同的,它实质上是有情众生的精神之力,精神唯心,法力也唯心,借法之术号令天地,实际上是把精神作用于物质世界的过程显圣,和寻常人行动言语,搬运投掷并没有本质不同。” 李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精神,物质,唯心,唯物…… 这是真正的道! 莫说这个修仙世界,就是前世那种末法世界,也存在这些矛盾。 好比一个人的精神意念之中生出搬运物体的念头,这种意识,究竟是如何作用于物质? 组成身躯的诸般物质,一个个原子,分子,又是如何在意念的驱使之下完成搬运的动作,乃至反作用于意识? 莫道末法无实修,思维意识即是法力,搬柴担水皆是神通,大道就蕴藏在尘世间最为普通寻常的事物之中! “那……炼气圆满之后,具体又是如何才能修成法力?”李柃颇感兴趣的追问起来。 九公主道:“不知。” 李柃讶然道:“不知?怎会不知?” 九公主道:“法力由来涉及大道奥秘,当然不知。” 李柃道:“既然如此,仙门所教的又都是些什么?” 九公主道:“当然是神通,道法,符咒,阵势,以及如何打熬气力,精修神念,乃至于积攒外功,避劫消灾的经验,还有修仙界中诸多相关知识,内容可多哩。 至于如何筑基,仙门有一句话,叫做道足法自生。” “道足法自生……”李柃细细品咂。 九公主道:“也即是说,道行圆满了,法力就会自动生出来,此事不可言,不可思,不可议,是无法记载于文字甚至神魂意志当中的。 有些东西,悟了就是悟了,不悟就是不悟,否则祝师兄他们又岂会被困在炼气境界上甲子,老祖当年,可是百日筑基的!” 李柃秒懂:“道可道,非常道,圣哲果然不欺我。” 九公主紧接着又告诉了李柃一些法力的玄妙特征:“无论资质和智慧高低,所有修士初始法力都只得一道,这称为道基。 这种法力不可增不可减,随修士真灵存在而存在,消灭而消灭。 但法力的精粹程度,运用经验,却是可以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的,道基还能自动运转,周天之数衍生一道,因而道基不损的话,一年就能自动新增一道衍生法力,这就是所谓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气满丹田法力生。” 李柃讶然道:“一年衍生一道?我明白了,难怪衡量法力多寡强弱需以时间来计量。” 九公主道:“不错,古人多称百年修为,千年修为云云,不再是凡夫俗子那称斤计两的方式,就是这般由来。 如若非要用一个参照之物来衡量法力效用的话,一人之精神或可。” 李柃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大抵上百年修为就是百人之力,万年修为就是万人之力?看起来也不怎么强嘛。” 九公主道:“夫君又以凡人之思揣度修士了,表面看来,的确如此,所以常常也有千年鬼王都怕凡人军阵,精气神意如狼烟,气血一冲,鬼神退散的说法,但不要忘了,修士真正强大的地方不在蛮力。 修士精神,或许至元婴之前都仍然没有本质提升,可一旦迈过筑基门槛,就能以借法之术撬动天地大道,实际发挥何止万千倍以计? 修士还能每年不断衍生法力,很快便远远超过凡人,本身成千上万人之力,再得乾坤借法,那就是万万成亿,亿亿成兆了。 元婴以上高人还能融炼法则,当中可能存在特殊增益的大神通,那更足以称是法力无边! 再比如我们今日在法会之中所见的显圣高人,三头六臂法相者有倍化法则,那可是能够在绝大部分神通增益结果之后再乘于三的增益,不知最终能够达到何等数目。 而且合众之力如散沙,始终不及修士神通伟力尽归一己之身,相应数量的凡人哪怕比蛮力也比不过修士的。” 李柃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确犯了想当然的错误,不过这也只是一时之谬,自己实际上是知道修士有借法之术的,元婴之上,法则奇妙,更有诸般增益。 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可不仅仅只是文学上的修辞那么简单。 九公主又道:“夫君,你问我法宝之事,大概是因衍生出来的法力可以聚散随心,炼制法宝就是利用了法力本身有灵,驻于器物,能够将其操控的原理。 如若那器物是具有妙用的天材地宝,那便能够相互作用,得以发挥了。” 李柃听到这里,总算是彻底明白了。 不过,自己是没有达到筑基境界,未曾修出法力不假,但是神魂本质和精神力量都拥有着相应的位格,更能出入神国法域,操控香火愿力,这是连寻常筑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那些遭逢奇遇,法宝择主的当事者,又岂全部都是筑基以上修士,还不照样有一些凡人或者炼气境界者? 龙脉本身具备妙用,说不定当真能够视作天地自然孕育的法宝,不必纠结于如何炼制的问题。 正好李柃对利用大粼江神的香火愿力经验丰富,午膳后即刻去往含香阁,开始尝试起来。 他在虚空之中召唤出法相,又从神魂之中把龙脉所化的金丝取出。 当即,一股温润,清冽的异香浮现,充盈整个法域。 这有点儿像是美酒佳肴,又有点儿水灵气的淡淡椰香。 但这只是纯粹的气味,本身并没有什么能够利用的活性香魄。 童子天人相将其握住,冥冥之中,奇特的讯念涌了上来。 李柃如同本能般知晓了其中蕴含着操控雨水和基础的控水能力。 这是源自于大粼河的权柄,几日前李柃清点收获,便发现龙脉当中蕴含有这份力量了。 但仔细闻嗅,李柃却又发现,其中夹杂着几分香烛纸钱的气味。 这龙脉竟似在此前的焚香法会之中吸收了些许愿力,趁机偷偷恢复。 李柃这才想起来,自己提前开辟出元婴境界才有的法域,倒是让那些原本存在于大粼江神法域之中的香火愿力分流,混进些许来了。 对于龙游浅滩的龙脉来说,这就是久旱逢甘霖,能够助它恢复些许生机和力量,但对大粼江神之外的修士而言,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污染了。 哪怕同走神道,也不能混用,因为当中蕴含的精神意志是指向不同神灵的。 “神道真是一步一坑啊,若非我能洗练和利用这些香火愿力,说不得真得头疼了。” “不过这似乎也是大粼江神的特殊性,平常神道修士可没有这般难缠,死后万年都能不断衍生。” 大粼江神似乎掌握着某种水道的本源,水性至柔,拥有生生不息的特性,这是近乎不死之身的强大道果! 没有什么可说的,李柃催动众妙化香诀,以拒邪香香魄将其包裹,洗练一番。 顺带把自己的法域也清洗干净,那些混进来的愿力香魄全部化为纯粹的精神力量加以吸收。 接下来,李柃法相身躯一晃,当即就似穿透重重云雾,进入到了被拒邪香笼罩的神国法域之内。 此间上不着天,下不挨地,一片香魄屏蔽感知,若非自己拥有着搬运香魄的特殊禀赋,进入到此间怕是都得迷失了。 当李柃把龙脉放出来的时候,它精神一振,如鱼得水,就想要飞走。 但很快,就又恹恹的停了下来,悬浮在原处,懒洋洋的不肯动弹。 它似乎拥有着朦胧的灵识,能够判断此间充斥着拒邪香,到处都被隔绝,根本无法联系到本源,也无法逃脱出去,重新与主脉融汇。 李柃冷冷一笑:“你跑,你倒是给我跑啊!” 童子天人相捉泥鳅一般把龙脉金丝捉在指尖,利用精神力量引导香火愿力往其身上灌注。 陡然之间,如同烈焰升腾,金芒浮现出来。 龙脉金丝身上涌现出了强大的气息,浓烈的香烛纸钱气味不断发散,甚至隐约可见大粼江神的幻象浮现。 但是李柃催运众妙化香诀,一大团拒邪香香魄糊了上去,又再一次将其洗练。 如是不断吸收,洗练,再吸收,再洗练,龙脉愈发干净纯粹了。 折腾好一阵之后,这道龙脉金丝都变得缩水几分,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反而愈发精纯和凝炼。 突然,全新幻象生了出来,不再是大粼江神,而是李柃的童子天人相。 这龙脉,竟然被硬生生的改造成为了他的形状! 李柃怔了怔,再次让龙脉吸收周围的香火愿力,但却发现,已经毫无反应。 这龙脉似乎在达到了某个神秘的临界条件之后彻底质变了,再经自身念头一催动,便融合了自身的精神力量。 但这仍然不是李柃想要的结果,他可不放心把这东西直接融入自己精神灵体。 哪怕当中可能包含着和大粼江神一样的不死法则,能够以水之化身源源不断再生,他也不想要。 因为他看到了,这种东西只不过是没有灵魂的躯壳,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 李柃想了想,念头变化,把这道龙脉安置在了蝉翼素纱绫上面。 这物虽然也是精神所化,但占用份量极小,而且和法相本体脱离,乃是伴生法宝的投影。 李柃干脆将其割舍下来成为外物,原本透明无色的长绫迅速变化,表面多出一道长长的五爪金龙纹。 一抹金芒自虚空浮现,竟有真实薄纱垂落,出现在房间中的物质世界。 第56章 有求必应 “化虚为实了!” 李柃抬头仰望,目中带着惊叹。 蝉翼素纱绫本是法相的伴生法宝,以龙脉填充,化虚为实,竟然拥有了法则的能力,这可要比自己筑基之后,简单以几道法力填充所得强多了。 李柃以本体握住它感应了一下,目光闪动:“果真拥有大粼江神的权能!” 他从冥冥之中的信息得知,这些权能包括降雨,净化,控制水族,洪水诸般能力。 即便抛开这些江神权柄不论,龙脉自身蕴含的水元法则,灵材特性,也可以使得这件法宝柔软坚韧,变化自如,拥有许多超凡的神通手段。 “果然不愧是上品的天材地宝,当真神奇。” 李柃赞叹着,把这件素纱绫当空一抛,如同潜龙遁入虚空。 分神化念,童子天人相以出窍日游之法来到城郊的江河上空。 此时,城郊旷野,灾民聚集之地,几名老农模样的乡亲聚集在一起闲谈。 “地头涝的涝,渍的渍,来年只怕要青黄不接啊。” “现在家里的田地都被淹,庄稼和畜生都死光了,乡亲们同样也难,借粮都不知道该找谁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些住得较近的乡民打算回家。 其他地方的灾民看着奇怪,不由问道:“老乡,在这里好歹还能领施粥,你们怎么急着走?” 准备回去的乡民叹了一声,无奈摇头:“光靠施粥顶个屁用,昨天有人回家看过,得亏没全被淹,得赶紧回去收掉庄稼,找回畜生,再把田地给耕了。” “那倒也是,就是我们庄子离这里好几十里地,也不知道房子泡水了没有。” “那你们还愣着做甚,得空赶紧回去支楞起来呀,别给弄垮喽!” 有人则如同行尸走肉,浑不关心这些变动,只是终日呆坐在窝棚里面保持体力。 他们已经无家可归。 百姓安土重迁,倘若没有万般无奈的理由,才不愿意留在这里当灾民。 但据回去查探的人禀报说,家乡受灾严重,许多房子都塌掉了,田地也没了,难道还能回去喝西北风不成? 在这里是等死,回去就是找死。 还是省点的力气好过。 再者,已经家破人亡的,回去也没有意义了。 此身安处,便是家园,随便找个能够吃饭的地方就行。 城南郊外,山脚的田地上,一群人行走在田埂间,不时四下张望。 他们当中有官差,有管家模样的锦衣中年,有青衣小帽的小厮随从,当然更有老农。 这里地势较高,平常因汲水困难之故,并不受到重视,但在此时,反倒没有直接被洪水浸泡,成为了灾后重建和恢复生产的重地,不但其拥有者十分重视,就连王城府尹都派了得力亲信前来查看。 “从这界碑过去,那连成片的,就是城南萧老爷家的田地了,可惜啊,眼看着八月过了就要丰收,暴雨一来,全都完了。” 看着一大片秸秆倾倒,腥锈横流的狼藉场面,无论官民,俱皆长吁短叹。 “韩老丈,照你看来,这边的地到底还能不能耕种?”官差之中,一名面相年轻的官员开口询问道。 “官府已经做好开仓放粮的准备,先让百姓们熬过今年冬天,但若不种地,来年就得青黄不接,光靠外地进粮也难支持下去啊。” 官员在问着这句话的时候,多少还是带着几分希冀的,仿佛那老农就是救苦救难的大神仙一样。 被他点名的韩老丈是一辈子都跟田地打交道的老农户,闻言老丈蹲下去,在田里捞起一把泥土,凑在鼻尖闻了闻,只觉满手腥锈,还带着一股难闻的酸臭。 “唉……” 他不由得长长一叹,深邃的眼眶中,泪水眼看着就要溢出来。 “今年肯定是种不了了,这些地都酸了,起码得三五年没有收成!” 年轻官员不禁面露失望之色:“要这么久吗?” 管家模样的锦衣中年听到,面上也禁不住露出担忧之色:“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可否种些地瓜土豆之类易于生养的作物?” 韩老丈只是摇头:“地瓜和土豆是好东西,但再好,也种不到这种土地里面呀,不用白费力气了。” 官员踟蹰一阵,对众人道:“我们到下面看看。” 下面的一大块地有水流经过,说不定能够把那些酸腐杂物都冲刷掉。 韩老丈和几名拥有农事经验的官差都各自看了看,得出的结果却大同小异。 有些地方情况良好,明年可能会有希望,但今年肯定也不能再种了。 有些地方腥锈聚积,不要说三五年,就是七八年,恐怕都不行,还得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淘洗,如若不理它,就永远也无法恢复。 官员仍然有些不甘心:“走,再到下游看看。” 下游有水流冲刷,情况倒是良好一些,但也同样把各地的垃圾杂物带了过来,需要花费不少人力去清理。 沿途还见到一些淤积和塌方的地方需要疏通,桥梁需要重建。 这些都需要消耗人力物力,虽说官府可以以工代赈,但却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难道真的要舍弃一些老弱病残?” 众人不由得思索起来,有些办法很有效,但也着实惨绝人寰。 走在路上的韩老丈摇摇头:“老汉我已经把两个儿女都卖在城中韩老爷家为奴了,其他乡亲们大多也是如此。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过个几年还能赎身回来团聚,运气不好,那就难说喽。” 旁人听闻,议论纷纷:“是啊,受灾的可不止我们这一地。” “听说沿河两岸上千里地带都淹了,外国也在闹灾,连买粮都不知道去那里买。” “嘿,你还想着买粮,奸商不趁机宰死你。” “那不买粮,难道还能抢粮不成?真要闹到那地步,那就不是光抢一两斤口粮那么简单了,得豁出命去跟着那些草头王打天下。” 官差们闻言直皱眉,但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 的确,受灾之地远远不止王城,还有沿河两岸上千里地带。 甚至外国,也在陆续酝酿着类似的灾难。 周边未曾受灾的产粮区要么以邻为壑,严防死守,要么囤货居奇,趁火打劫,去找谁买? 到头来,还不是得靠刀枪去抢? 一定会有野心之辈趁势而起,利用灾民实现目的的,许多豪强混水摸鱼,也将各显神通,趁机会巧取豪夺。 “要是江神爷爷能够显灵,救苦救难就好了……” 谈论之间,韩老丈双手合起,极为虔诚的朝着江河的方向拜了拜。 “求求江神爷爷,大发慈悲……” 这是实在没有办法,抱着救命稻草当大船了。 年轻官员微微摇头,也不戳破这迷信,反而好心提醒道:“韩老丈,今日江神爷爷都在法会上显灵了哩,你真要拜的话,赶明儿买点儿好香,每日给江神爷爷上一炷去。” 韩老丈认真的点了点头:“官爷考虑周全,小老儿回去就买香去。” 年轻官员笑叹一声,心里莫名涌出荒谬绝伦之感。 别说这些愚民,他都想拜了。 左右别无他法,烧烧香,拜拜神,说不定真能有用? 不过自己有俸禄,肯定不能跟这些平头百姓一样烧廉价的劣香,这样显示不出诚意,要烧就烧更好的。 管家闻言则是心里想着,要不要建议老爷学学官府,在自家田地边作一场法会? 规模当然不可能有上午那么大,但萧老爷缺粮不缺钱,要置办一场像样的法会,还是可以做到的。 到时候烧根大的儿有求必应香,说不定有点儿灵验? 这所谓的有求必应香,就是李柃今日所烧巨人香和其他人祈祷祭拜所用香品的名堂,这是信灵香和拒邪香的结合体。 李柃认为人和神灵之间最好的关系是交易关系,有求必应才是好神,要以灵验作为检验的标准。 如若不灵,那就是假神,不必再拜了,改拜别的试试。 山神,土地,四时五节,日月星辰,古之名士……可以拜的神多的是,何必绑死在江神这一棵树木上? 故此,他给自家香坊出产的这种香品安了一个好听的名头,有求必应香。 最近一段时日,他竖立童子天人相为新的江神,积极施为,也不怕滋长迷信。 因为这里有着阳谋手段,童子天人相是当真能够有求必应的,把老百姓的期待提高,胃口养刁之后,再有小恩小惠就不算灵验了。 别家灵,你不灵,傻子才拜。 而若胆敢为祸,则是异闻司的职权范围。 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斩妖除魔阻力也会小得多。 到时候捣毁淫祀,树立正信,会比过往容易。 就在这时,前方走着的韩老丈突然停了下来,巍巍颤的指着不远处河边,全身哆嗦道:“快,快看……” 官员和管家等人被打断思绪,看了过去,不由得倒吸凉气。 “那是什么?”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道宛若金色蛟龙的明光从天垂落,云雾萦绕间,携带着大量泥沙,如同怒龙咆哮的洪水不断涌入虚空。 下游的水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起来。 在他们看不到的虚空中,童子天人相手中持握长绫,如同捉着一条蛟龙那样把它浸入水中,精神之力传导,大量天地元气在香火愿力的操控之下不断虚实变化。 神国法域被打开一道缺口,把大范围的洪水转化成为水元,重新储藏起来。 “江神爷爷显灵啦!” 韩老丈膝盖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其他老农,随从,甚至差役之流都跟着跪倒一地。 官员和管家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又……又显灵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静下来想想,这段时日,大粼江神的确频繁显灵,这是前所未见之事。 似乎形象改变之后,连性情和行事风格都变了。 除韩老丈等人之外,更远处的许多人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乌泱泱的跪倒一片,口称江神爷爷。 异闻司的供奉们听说之后,急忙赶来查看,立刻便知晓本质:“元婴高人果然不愧是元婴高人,竟然这么快就洗去大粼江神烙印,成功把龙脉祭炼。 他这是在用江神权柄转移洪水,多出来的江河之水重新化作水元,收纳于神国法域。 这可是堪比袖里乾坤的收纳之术啊,虽然对于大修士而言,只是小巧的运用窍门,但对我等而言,就是货真价实的大神通了!” 李柃浑不在意各方的围观,操控童子天人相继续施为,这一回,却是针对酸腐血雨所造成的影响。 他以精神沟通龙脉附着的蝉翼素纱绫,高高一抛,如同云雾摊开。 “云纱,降雨!” 天上仍然太阳高挂,浑然不见雨云,但在江神权柄的操控之下,水元汇聚,雨水瓢泼,直接就凭空落了下来。 一阵暴雨把毫无防备的灾民淋了个落汤鸡。 但和之前带来洪水与疾病的灾难之雨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降雨堪称祥瑞。 只见得金光浮游,雨水折射着天上阳光,幻化出七彩的虹霞,甚至还有上午法会所催生的烟云被冲刷下来,化作香汤。 天地顿时变得一片澄清,地面上香气阵阵,沁人心肺。 无数人喜悦赞叹,怀着和此前截然不同的心情迎接这一场香雨。 雨水之中蕴含权柄所操控的灵蕴,血雨腥锈被中和,酸腐不再,河中和各处水塘洼地鱼虾孳生。 道路旁,田地里,旷野中,所有植物疯狂生长,一些浸泡在地里没来得及收割的庄稼直接再次发芽,短短一个时辰就蹿起好几寸高。 虽然雨停之后,这种疯狂生长的态势就减缓下来,但余势未止,肯定还能在几天功夫长到一尺以上。 这种灵雨甚至能够如同血雨渗透进泥土之中,持续不断的催动作物生长,大大缩短其成熟收割的周期,赶上正常年节,甚至反过来获得空前的大丰收都不成问题。 血雨,饥荒,这原本笼罩在玄辛国灾民头顶的两朵阴云终于看到了消散的迹象。 第57章 功德金云 李柃开始运用素纱绫还有些生疏,但一整场灵雨降下,便已熟悉了。 此后不断往上游而去,给各处受灾之地来了个天降甘霖。 龙脉之中的法则之力是运转这些水元的关键,李柃自身没有灵根俱全的资质,但龙脉操控之下,这些都如同本能,随着心念变化而动。 这种力量似乎难以运用在高阶斗法,但却胜在规模宏大,持续时间漫长,堪比自然之力。 做这些事情并非全无代价,持续调动之中,神国法域之内的香火愿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去,如若正牌的大粼江神,或者其他有志于神道的修士看见,只怕要心都滴血。 这些可全部都是资粮,转化神力的关键啊! 大粼河有灵以来,受沿河流域百姓供奉祭祀,不知花费多少年才积攒出这些香火愿力。 就算再如何海量,也经不起这般败家式的挥霍。 魔道把持大粼江神权柄以来,运用更是堪称悭吝,都是将之用于制造洪灾,屠杀人群,以及转化魂魄所用。 他们运用这些力量,要冒着精神被侵蚀的危险,洗炼起来远比李柃困难,短时间内无法调动太多。 因此,利用神力造福百姓,堪称天方夜谭。 但李柃能够对抗香火愿力侵蚀,而且不稀罕将它们据为己有,选择这种近乎奢侈的挥霍方式毫无压力。 肆意挥霍,原本就是令人舒爽的事情,如若说还有比这更舒爽的,那毫无疑问,就是挥霍别人的财富,还不用为此负责。 李柃现在是肆意出入大粼江神的法域,挥霍他的本钱,还打杀他的祭祀,抢夺他的龙脉,巴不得把这些东西全部用尽才好。 现在把香火愿力化为催发生机的灵雨降下,他年魔道再次卷土重来,能够利用的洪水就少了。 就在这时,忙于布雨的李柃突然一震,忽的抬起头,看向上方苍穹。 天空之中,一道金光降下。 这金光不是龙脉所生,而是源于天地大道。 如同渡劫之时那样,冥冥之中的信息直接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法相感应到了异常的变化,突然之间就有一朵金云在头顶浮现,霞光绽放。 “这是……” 李柃只看一眼,就被其中散发出来的光芒闪耀了。 “功德金云!” 竟然因生民之功被天道赐福了。 李柃着实不知这天地大道究竟是怎么计算的,但似乎是近日的所作所为达到了一个关键的临界点,这场灵雨降下之后,救活的灾民已经达到了生成功德的数量,因而开始在法相之中投射出奇观。 “修士法相大多都以人物或者仙神,异兽形态显现,为众生类。 刀枪剑戟,铜镜,素纱绫这些非众生的物件属于伴生法宝。 脚下的七彩云霞还有头顶的金云,则是奇观一类。 但和我自己用生云香捏造出来的七彩祥云不同的是,这朵功德金云乃天地所赐,蕴含着极品灵材才拥有的道蕴!” 李柃惊叹之中,想起最近恶补的因果灾劫知识当中有过论述,此类奇物可以用于削弱天劫! 传说当中,圣人法相的其中一种特征是紫气东来,另外一种则是金云漫天。 那金云就是功德金云,又名庆云! 李柃甚至从冥冥之中的信息得知,自己已经开启了功德证道的道路,但想要凭功德至圣,成就道业,一朵金云远远不够,需得有万朵才行。 “这简直不可能,我在这场灾难直接救下的灾民起码有数十上百万,间接影响的也有数百上千万,甚至改变整个大势,这才只生成了一朵。” “而且这种危机不是年年都有,魔道们几十上百年才能酝酿一次,又没得办法靠作弊去刷,怎么可能凑得够?” “我离渡天劫还远着呢,看来只能当作一种天地大道的肯定,暂时还派不上什么用场。” 李柃这段时间对因果,功德之事接触不少,了解也更为深入了。 他猜测这种功德金云的生成,真正牵扯到的人数并不需要那么多。 以人命之贵重,精神之能力,纯粹的生民之功,只怕救一人都足够生成一朵金云。 佛家亦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但谁也没有办法保证这个人不会牵扯其他因果灾劫,各种牵扯下来,打消功德,甚至不赚反扣的都有。 就是去救婴儿,带回山门与世隔绝,都同样存在未来不定的风险。 “我这次是靠着人数,多数人的利益强行消弭因果…… 若非如此,怕是得在生灵稀少的洪荒时代创立种族,才能赚下莫大功德,那种先发优势是后世修士远不能及的。” 李柃心中暗想着,看来这条路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走通。 如果真有如此容易,早就冒出一大堆的福德真仙了。 正当李柃感慨于此道艰难的时候,异闻司探子四处出击,各地也有监察报告通过传讯之法不断送来,第二日天明,集中到司部回禀。 司部高层为此紧急聚议讨论,商谈对策。 司部大堂中,霍指挥使高坐上首,简单交代了一下探子们从各处地方传递回来的消息,对众人道:“昨日下午至夜间,接连多场灵雨降下,波及王城周边三百余里地,上游各地也正在陆续开始……” 宫老等人神色惊动:“怎会如此下血本?” 马副指挥使道:“可能是花别人的本钱不心疼吧。” 宫老摇摇头,他有不同的看法:“大修士大多超然物外,就算不浪费自己力量也懒得去做,除非……他是在求生民功德。” “生民功德?”霍指挥使深以为然,“若真如此,便解释得通了,削弱大粼江神的同时为自己积攒外功,实属一举两得。” 宫老道:“这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啊,那位高人干得漂亮,当浮一大白!” 霍指挥使道:“我们也不能干看着,得趁热打铁,掺入官府册封的正神,引导民心才行。” 马副指挥使道:“这件事情好办,现在已经开始有民众自发把大粼江神改成三头六臂的形象,长此以往,过去的本相就会模糊,增加香火愿力进入神国的难度。” 他还不知拒邪香的事情,只是按照过往的经验提建议。 不过与这些相比,他们更加感兴趣的,还是这尊假冒大粼江神的元婴高人本身。 很快,商议的话题一转,变成了如何与这位高人取得联系。 说到这事,宫老有些为难:“目前为止,唯一直接目睹其出手,且有过交流的是梁,尹二位大供奉,但我与他们讨论过,也不知道如何主动联络。 按照仙门的意思,是尝试与其接触,甚至聘为大供奉,如若成功,能够坐镇国内倒在其次,关键是为仙门再添强援!” 霍指挥使道:“大家都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可想。” 众人议论起来,有说异闻司也设专人点香祈祷的,有说大规模撒布传单,隔空喊话的,有说守着梦境,继续等他主动联络的。 但讨论过后,却发现大咧咧的直接喊破对方行藏不行,万一前辈高人要的是低调无名,你让他暴露行藏,那就是得罪人了。 虽然异闻司背靠仙门,也算是有根底的,但若触怒高人,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其他办法则太被动,太不稳定,说了也等于白说。 突然,宫老提醒道:“其实在梦境中等候倒也并无不可,昨日法会,不就是因不少豪商与权贵被此尊托梦而兴起?” 霍指挥使道:“可这件事情已经完结……” 宫老道:“不,还没有完结,他要做功德,还有可能会用到凡间的这些人。” 霍指挥使闻言,神色微动:“宫老的意思,他不可能那么快圆满?” 宫老道:“不错。” 霍指挥使为难道:“但如今到处都有人自称受到神灵托梦,我们也不知真假。” 宫老成竹在胸,笑言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有一个人肯定是真的,而且他为老祖门下记名弟子,也有足够的资格知晓种种隐情,直言相告,请他协助就是。 同理,那位元婴前辈也是因他足够有用才主动找上门去,神道与香火关联甚大,说不定还会再用到他,这就免去我们到处撒网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 “贵司的意思,是想让我守望梦境,代为联络?” 当日下午,霍指挥使和宫老联袂拜访,郑重提出了一个委托。 李柃听闻,神色顿时古怪起来。 宫老道:“实不相瞒,元婴入世,古来罕见,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故此我们想要尝试邀约那位前辈成为司部大供奉,一旦他答应,我等何止如虎添翼?简直就是脱胎换骨啊!” 此间之事,他并没有跟李柃说得太细,但可想而知,如若连那样的高人都加入玄辛国的异闻司,其他大小修士还不是蜂拥来投? 修士入世历练也不算罕见,但摊派到各国,或者特定的时间节点就少了。 好比说筑基境界,甲子之内,只手可数,等闲可没有机会。 宫老又道:“大供奉多为挂名虚职,平常也没有什么义务,绝不会打搅那位前辈清修,我们主要是想借他名头招贤纳士,震慑宵小…… 李驸马可能有所不知,这次玄辛国的燃眉之急可以算是解除,但还有另外几大隐患未消,未来说不得还要大乱一场。” 李柃其实知道,但还是明知故问:“哦?还有什么危机?” 宫老肃然道:“凡间战乱且不多说,单是魔道遗毒,到处招纳的爪牙,传播的功法,就足以扶植那些草莽中的散修成长起来!” 李柃道:“散修?” 宫老道:“不错,散修就是所谓的江湖术士,一门心思修炼神通法术,不求大道,性情大多亦正亦邪,如果能够加入异闻司,尤且还是我等之福,如若堕入魔道,那便是大患!” 李柃道:“异闻司对付不了散修吗?” 宫老苦笑一声,道:“李驸马可能对我们有什么误会,需知异闻司上下供奉不过数十,炼气中后期还集中在王城司部,而玄辛国之民数万万,按照千里挑一来计算,就有足足数十万的人口拥有修炼潜质,当中不可能所有人都获得机缘,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都是数千以计……” 他没有说完,李柃却已经轻叹一声。 宫老说得没错,凡民的人口,实在太多了。 哪怕当中绝大部分都不可能真正踏上修炼之途,但只要有一小部分被发掘出来,就是个不得了的数字! 百分之一…… 如今可能还潜伏在国内的林柔娘等人,是绝不会放过这般机会的。 宫老肃然道:“此前的灾难令得许多百姓死去,尸体和魂魄都有可能转化成为修炼资粮,说不定很快就要成长起来,酿成更大的灾祸。而各郡县秩序崩溃,官府难以运作,也有可能为其等争取最初弱小之时的发展空间。 李驸马需知,魔道速成之法,大多不计后果,进步起来是很快的,拥有资质者,凭各自天资悟性,一两日间就可以尝试倾注灵力于尸体,尝试控尸,三五日间就能养成紫僵,或者炼制相应层次的尸毒,这就已经对普通凡人拥有极大震慑力和杀伤力了,等到小几月后,白僵,黑僵之流亦成,都足以对付县城衙役捕快! 异闻司中绝大部分也是普通的凡人士卒,一成左右是异人,像我们这般的修士着实不多,而且草莽之中人才济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个绝世天才……李驸马可曾听过所谓百日筑基之说?” 李柃陡然一惊,怀着沉重的心情点了点头。 宫老轻叹一声,道:“李驸马既然知晓,那就不必我多解释了,修炼这事,有时候真的没有丝毫道理可讲,我等就算辛苦修持大半辈子,可能还不及人家几个月功夫。 当中若是本性良善之辈,可能还来不及为害,但若邪恶,则必然心态膨胀,视凡人如蝼蚁,危害甚至比成长为一代巨枭之后还要更大。” 第58章 散修江湖 霍指挥使道:“李驸马,此事非我等妄言,有真实案件为凭。” “哦?”李柃道,“愿闻其详。” 霍指挥使道:“比如玄辛一五二三年,王城南郊白庄灭门案,有恶奴弑主,屠杀昔日主家一百二十余口,凌辱女子数十人。 再如玄辛一七二五年,西南边陲妖道放蛊案,新晋炼气豢养奇遇所得蛊虫玄金蚊,不慎外泄,吞噬周边城镇十万口人,自己也被吸成枯骨。 玄辛二零零三年,东南山阴盗墓案,有人挖出散修埋藏古尸,为祸十数日,牵连三庄五村,损失三名供奉方才制服。 玄辛二五一六年,北地鳄魔案,散修以毒尸喂饲鳄鱼,无意间养成变异妖兽,实力直追炼气后期,战死五名供奉方才斩杀。 玄辛二六一零年,莲城狂尸案,只因一时好奇尝试舔舐毒粉,发狂屠杀城中居民,各地炼尸者闻风争夺,最终合谋酿造屠城惨案,并将其转化为活尸。 这些都是新晋散修妄用力量,或因意气,或因好奇,甚至只是一时不慎就犯下大错的真实案例。 其实我们并不仇视散修,但凡人骤然获得力量,的确难以控制自己心性和作为。 散修江湖中,更有尔虞我诈,唯利是图诸般不良习气熏染后来者,乃至被其裹挟,一步步踏上不归路。” 宫老也道:“世人都知修炼了神通法术就能拥有力量,足以超凡脱俗,但却有几人知,只有这些远远不够。” 李柃闻言微怔,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神通法术是超凡的关键,但只有神通法术,的确远远不够。 无论如何,仙门有清规戒律,有诸般教条,都是为了防止弟子作奸犯科,误入歧途而设立。 执法者是仙门中人,甚至天道,誓愿,约束力更加强大。 修仙者也得遵守修仙界的规矩。 李柃觉得,这个世界既然存在因果灾劫,天道有感,那么想要在修炼道路上走得更远,自我约束,或者说自控的能力最为关键。 当初自己神魂出窍,也是那般的兴奋而自由,如若心术不正,完全可以整天到处窥伺隐私,偷盗杀戮,坏人名节。 这种力量对于凡人,甚至许多修士都是无解的,小打小闹,大修士们也不会来管,那就只能自己约束自己。 当初乌蛇岗一役,即便面对凡人士卒和普通执事弟子,可以顺手打杀他们的乌姥姥和林柔娘等人也选择了逃跑,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仙门厉害。 异闻司人虽然不算什么,但背后站着仙门,这就值得他们谨慎以对。 他们要干的是大事,作的是大恶,取的是大利,这就有足够的隐忍和计划,不会为了一时的无谓杀戮而破坏计划。 从这一点来看,仙门和魔道不论善恶,都是遵守秩序,肯按照套路出牌的,交战起来也能颇有章法。 但散修往往混乱无序,心性和行为都有极大的不可控性,随时随地就要爆发,有些能够轻松解决,有些则叫人头大。 倘若一国之地只出个数十上百散修,那倒也就罢了,一下冒出成千上万个,怎么可能不混乱? 李柃道:“仙门就不能广收门徒,引入正道吗?” 宫老闻言苦笑:“李驸马,你觉得我等普通弟子是因何故被放至世俗历练?还有尊夫人九公主……” 李柃摇头苦笑:“是我想多了。” 仙门的建立,是修士抱团,是大能高手为采集资粮方便,或为其他目的。 但从来没有给自己找麻烦这么一说。 宫老很明智的避开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他已经老了,早看开了:“散修们大多上进无门,注定前途无望,那么矛盾必然孳生。” 李柃道:“你们必有办法控制,否则早生大乱。” 宫老道:“当前的做法,是选择清心寡欲,容易满足之辈纳为供奉,其子孙后人也多擢为乡间士绅,一方富豪,维持国内统治。 异闻司中,真正干事的供奉长老往往就是由此而来,另一部分则由仙门的历练弟子担当。 我们在草莽间建立坊市,监察江湖,授以仙门所定的规矩,以修炼上进,长生不老为饵,尽量诱使当中的潜力之辈安心修炼。 其他人则多以奇遇,任务消耗精力,满足需求,顺带为前辈高人解决一些费时费力的琐碎事情。 就是偶有作奸犯科,为祸乡里者,限于现实,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常与之交往。 但若这般安排都无法满足,非要把人间当做猎场,肆意为恶,造成巨大破坏,那就只能坚决消灭。” 李柃默然点头,这是拉一派打一派的做法,更多的则是用长远的目标去消耗。 人生总有意义,但人生又毫无意义。 这当中的辩证关系,值得花费一生去参悟。 等参悟得差不多,这辈子也就过完了。 宫老道:“但即便如此,仍然无法解决所有问题,总有人会成为一方巨枭魔头,外部也有魔道煽风点火,助长其气焰,甚至还有人能够在地面上与仙门分庭抗礼,久剿而不灭,不过那涉及到的层次太高,反而不是我等所需操心之事。” 霍指挥使道:“驸马爷,兹事体大,还望多多担待,对了,这是前些时日围剿魔道所得,我们这次成功捣毁魔道高层的窝点,获得各种灵材宝物若干,除这十份魔指木之外,另有薄礼奉上。” 说是薄礼,但实际上,大多都是灵材,还有凡间少见的各种玩意儿,对凡人而言,称得上是重礼了。 李柃不动声色的看了礼单一眼,问道:“你们如何肯定那位高人还会再出现?之前玄辛国中就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如今事情也算告一段落,说不定又潜隐起来,闭关不出了。” 宫老道:“李驸马言之有理,那位是隐士高人,几千年来一直沉寂无名,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潜修,但这次他既然出现,那就必定有其缘由,不会轻易半途而废。” 李柃好奇问道:“哦?是何缘由?” 宫老道:“最大可能,就是他要度天劫了,想借此机会积攒外功,避劫消灾!” 李柃颇感兴趣问道:“何以见得?” 宫老道:“劫力奇妙,近乎于道,等闲力量甚至法则都无法消除,但若借助人劫之势削弱天劫之威却有几分可能,当然,一不小心也有可能弄巧成拙…… 我等私下讨论过,着实佩服这位前辈的气魄和能耐,但红尘是个大染缸,这等人物修为高深,一旦入世,牵涉因果反而远比寻常修士更重,必然还得与凡世多有交集,没有那么容易圆满归隐。” 李柃闻言,当即就暗笑了一声。 其实这些人从一开始就猜错,李柃修为浅薄,甚至尚未筑基,如今所做的事情,已经够他斩断作为凡间贵族的因果,超脱凡世了。 换句话来说,他已经功德圆满,法相之中生成的功德金云就是明证。 不过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异闻司那边可算是一条接触散修江湖的重要渠道,自己如今修炼有望,说不得将来还有许多事情要托到他们头上。 这又是新的因果了。 略作沉吟,李柃答应下来:“那好,我就照你们说的试试看吧,不过那位高人是否还会再找上门,我可没有办法打包票。” 霍指挥使连忙起身:“无论如何,感激不尽。” 李柃突然又道:“我还有个条件。” 霍指挥使和宫老对视一眼,有些迟疑:“什么条件?” 李柃道:“相信你们也曾调查过我,知道我自幼慕道心切,一直都在追寻机缘,连娶的公主都是仙门弟子,散修们的草莽江湖是什么样子的,我很想见识见识……” 两人闻言,大为诧异:“你想要接触散修江湖?” 李柃道:“不错。” 宫老道:“李驸马,这恐怕不太好吧,你是老祖看重的后辈,何必犯险?” 李柃哈哈一笑,对两人道:“二位未尽之言,可是想说散修凶残狡诈,怕我吃亏?那未免也太小瞧我李柃了,我生有宿慧,十多岁就为家里挣下偌大一笔产业,还搭上仙门的关系,成为国内权贵,岂是泛泛之辈? 而且我入江湖的方式,也不是跟那些普通散修一样四处寻幽探秘,杀人夺宝,而是在幕后掌管宝楼,干些买卖置换的交易。” 李柃提出这个,并非突发奇想,他想要好好利用手中灵材已经很久了,将来说不得也要洗白斩妖除魔所得战利品。 迄今为止,从乌姥姥和其手下所得的那些战利品,还在山上藏着呢。 倘若能有一个受自己控制的修士产业,会方便许多。 他并没有兴趣亲自经营,委托给专门人士就行了,主要是借着这个名头好办事,许多东西都可以过明路,还能兼做一些情报消息的收集。 两人对视一眼:“原来如此,驸马爷你还真是吓我们一跳,不过这事你最好还是跟老祖商量一下,她老人家同意才行。” 李柃道:“这个自然,到时候还有麻烦贵司的地方,我们另寻吉日商量参股之事。” 说完,端起茶碗,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 霍指挥使拱手道:“如今天色不早,我等便先告辞了。” 离开驸马府,回望了一眼气派非凡的宅邸大门,宫老不禁感叹道:“这位李驸马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这么会见缝插针,为自己找机会。” 霍指挥使道:“左右也算知根知底,我们就支持他吧,有这么一处营生,我们也可以安置人手,监视散修,算是皆大欢喜。” 府中,九公主见李柃从前堂回来,探问异闻司人来历,李柃当即把详情都告诉了她。 得知李柃竟然想趁此机会开设宝楼,涉入江湖,九公主不由得又喜又忧。 她喜的是,这多少算是一份事业,忧的却是,修仙江湖是李柃和自己从未涉足过的地方,不知夫君是否还能如同过往那样如鱼得水。 李柃道:“我和前辈高人们谈笑风生,区区散修,何足为虑,不过这事还需老祖首肯才行,问问看她老人家吧。” 旋即便与九公主到了房中,再次联络黄云真人。 黄云真人又被打搅,有点儿不耐烦:“都说子孙是催债鬼,你们还真多事!” 旋即却又告诫李柃:“不要总是念想什么灵材,这世间就算真有能够逆天改命的灵材,那是普通散修手里能够淘弄的吗?而且夺人机缘,必偿因果,到时候劫难下来,一不小心就灰灰了,便是真能修炼又如何,你有信心踏过筑基吗?” 李柃笑道:“老祖所言极是,但这世间不是还有筑基丹之类的东西嘛?” 黄云真人听了,好一阵无语,良久才幽幽说道:“那是骗人用的,筑基者道足法自生,外丹岂能有功?原本该筑基的本已圆满,只差龙门一跃,吃了之后成功筑基,便以为果真有效……” 李柃叹息道:“老祖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您当年百日筑基,哪里尝过筑基丹滋味,这安慰药也是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助力吧,我等愚钝之辈,只能从这些方面想想办法了。” 一记无形马屁奉上,黄云真人果然开颜,不咸不淡的干笑几声:“你当耳边风就算了,莫到时候赖我没有提醒就是。” “对了。”就在这时,黄云真人突然问道,“你曾梦见那高人,他可有指点你香方?那有求必应香看着像是魔道的香祷之法,难不成是从魔道手里夺来?” 李柃听到,顿觉头皮发麻。 老祖果然在暗中关注着这件事情,连有求必应香都知道。 虽然自己和那元婴前辈之间差距太大,即便老祖再能联想,也不会扯到一起,但这件事情,还真得慎重回答才行。 李柃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如常,状若自得道:“那有求必应香是我根据那位前辈要求炼制出来的,不过他的确给过我一份香祷之法,原本打算到了交接日再上禀来着。” 旋即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从魔道手中得到的香祷之法,算是洗白,将来或可利用。 第59章 引路人 黄云真人听了李柃说辞,不置可否道:“你倒是幸运,能得高人青睐,想来也是一桩奇遇。” 李柃怎么听就怎么觉得这句话不对味,忙道:“哪里的话,我与那位前辈非亲非故,还是老祖待我更好,老祖慈爱威武,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黄云真人听得肉麻,笑骂道:“给我打住,怎的又没个正形!” 有些人表面说打住,潜台词可能是再夸。 李柃又是一顿彩虹屁,什么天云太姥,天道垂青,元婴在望,不要钱似的猛吹。 九公主早已在旁笑得花枝乱颤,趴在他耳边道:“老祖诸多门人子弟,就数夫君最会拍马,真不知你哪里学来这许多话语,听得叫人怪肉麻。” 李柃低声道:“这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小家? 几千年来,老祖膝下子孙后人不知多少,又有几个当真能有份量?你因生来可爱,颇受宠溺,但这些年也嫁我作妇,老大不小了,还是趁着老祖还宠信仍在,多捞好处实在。” 九公主吃吃笑道:“是,是,夫君所言极是。” 李柃见她还是没有领会自己深意,不由暗叹一声,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有些话认真说出来,其实只是个玩笑。 有些玩笑话说出来,却是认真的。 老祖道龄三千,在她面前装傻充愣,娇憨讨好寒碜吗?不寒碜。 子子孙孙太多了,凭什么就你们夫妻能够脱颖而出,获得宠信? 总得有点儿用处,又会哄人才行。 趁着这些年景,能讨得多少好处,就弄多少好处,落袋为安才是真。 隔着传讯灵符,黄云真人也没有听清这两个小辈的嘀咕,不过似乎是颇为受用的缘故,主动对他说起一些事情:“之前我曾说过,倘若生云香真的有用,当再记你一大功。” 李柃道:“确有此事,老祖为何旧事重提?” 黄云真人道:“这段时日已经有人持此香多番尝试,终得妙用,也该是时候给你兑现这份大功了,你想要什么?” 李柃微愣:“老祖,可是确定能助弟子修炼云遁?” 黄云真人道:“能助弟子修炼云遁算什么大功,充其量只是小功而已,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因此香能够源源不断产生云气,祥云灵尊甚为受用,将来说不得还要对你另有赏赐,但要等你有了仙缘,能够修炼才可兑现。” 她口中的祥云灵尊,正是那尊云上天之灵。 天云宗的福地云上天根植于一朵七彩祥云之上,虽然因太过庞大,没有诞生出真正的智慧,但却也拥有着朦胧灵智,能够简单交流互动,表达爱好憎恶。 李柃闻言,吃了一惊,生云香竟然对祥云灵尊有用? 李柃如今炼制的各类香品之中,看起来最没用的就是生云香了,即便有着帮助炼化罡煞,助益云遁的用处,也远远不及信灵香助人冥想入定来得实在。 他一直都对此物不甚上心,还以为最终功劳要落在推广普及,遍惠普通弟子身上,但却没有想到,人家仙门修士考虑的根本不是这个,直接就拿去进贡给祥云灵尊了。 李柃皱了皱眉,但很快,却又舒展开来。 他发现自己还是有太多凡人思维带来的偏差,这是习惯使然。 如若是凡人工匠,念及推广普及,大规模量产之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仙门修士则不然,仙门的一切都是为了自身修为,推动个体达到更高境界,拥有更长寿元。 精益求精,收益更大。 难怪最开始的评估不过小功,而如今受到祥云灵尊肯定,却变成大功了。 李柃甚至怀疑这东西实际上对祥云灵尊并没有什么助益,只是单纯看着凝炼云煞欣喜而已。 这些天地自然之灵本能上是对同类颇为亲近的,就好比龙脉被自己炼化之后,也会亲近天地自然的水元。 还有另外一个不便分说的原因就是,最近有外来的神秘高人与自己产生了交集。 这多少儿有点儿抬高身价的意思,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对那高人有什么用处,但托梦供香,举办法会,成功助那高人炼化法宝,都是被看在眼里的。 连散修高人都知道发掘他李柃的用处,难道天云宗还能落后于人不成? 李柃心中暗叹,兀自分明:“天云宗从始至终都未曾出面,但却几乎无处不在,自然不可能忽略这些细节,要不然的话,为何早不提晚不提,却偏偏在这时候提起此事?” 要不是担心太过做作会弄巧成拙的话,李柃都打算尝试一下给自己演演双簧,刷刷声望了。 但无论如何,白捞一个大功,还是满意的。 因此毫不犹豫照着准备好的回应:“我想要两枚驻颜丹,令我和青丝青春不老。” “驻颜丹吗?”黄云真人闻言,有些意外,旋即语气有些莫名幽深,“我年轻的时候,那慕死鬼整天就念着逐鹿争霸,从来没有想过帮我弄枚驻颜丹……” 空气中仿佛一下充满了酸溜溜的气味。 李柃依稀记得,老祖年轻的时候也曾嫁于同为仙门弟子的慕某人为妻,结果对方资质不行,没能筑基,百年之后化为一抔黄土了,只好把留下的后代当作寄托。 这些后代,后来成为了玄辛国的王族。 李柃汗颜:“老祖您百日筑基,哪里用得着这种东西?” 黄云真人道:“用不用得着,跟有无心思去弄,那能一样吗?” 李柃道:“那筑基后自己弄也轻松简单。” 黄云真人道:“不一样,根本不一样。” 好吧,就算不一样,犯得着念叨两千九百年? 李柃心中顿时为那早已作古的老祖丈夫默哀,您老当年还活着的时候,真的很不懂事啊。 黄云真人道:“你能替青丝着想,证明我和她都没有看错人,也罢,就给你们夫妻两枚驻颜丹吧,过些时日,我会叫陆政送过去。” 李柃道:“多谢老祖,如若再给一些修仙知识就好了。” 黄云真人笑叹道:“又来得寸进尺!罢了,再给你一些,好好改进那些灵香吧。” 结束通讯,九公主目光炯然,火热的注视着他:“夫君,你对我真好。” 李柃道:“上次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九公主道:“我还以为只是随口哄我呢。” 说着展颜一笑,依偎在他身上,动情道:“但就算夫君只是哄我,我也开心。” 李柃抱住她,爱怜的抚了抚,却是调笑道:“先不说这个,你打算怎么答谢我呢?” 九公主面红红的,凑在李柃耳边说了些什么。 李柃闻言,哈哈大笑。 …… 日上三竿,李柃才从自己那张足有丈许来宽的紫檀象牙床内醒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手一伸,两名美貌温婉的侍女就给他穿上了衣服,然后到外间洗脸漱口。 李柃随意询问道:“青丝呢,她哪里去了?” 侍婢洛珍道:“回驸马爷,九公主早已起来,处理府中庶务呢。” 李柃微愣,不由感慨道:“有些时候当你以为赚了,其实是亏了。” 正在拧毛巾的洛珍呆了一下。 李柃问道:“你怎么了?” 洛珍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驸马爷今天说话好有哲理哦。” 李柃迤迤然的用过膳,找人去异闻司报讯。 老祖首肯之后,自己便拥有了涉入散修江湖的条件,许多事情都可以着手进行了。 不久之后,异闻司专门来了位姓杨的供奉,其人四十上下,一身华贵锦袍,看起来也是位意得志满的豪强。 这杨供奉是知道李柃的,见了面就连忙行礼,笑意盈盈道:“驸马爷,在下杨质,前来与你分说开办宝楼及入驻世外谷诸事。” 李柃笑着点了点头,让人奉茶:“请。” 杨质当即向李柃告知散修江湖的一些具体情况。 这时候李柃才知,距离王城三十多里外,暗藏着一处叫做世外谷的隐秘所在,乃是异闻司认可的散修聚集往来场所。 这是距离王城最近的散修江湖,如若李柃打算开设宝楼,入行灵材交易的话,需要在其中置办产业,派驻人手。 大部分事情,异闻司都可以帮他解决,条件就是他们需要在其中安置人手。 杨质道:“驸马爷,散修们一向以来都对官方背景的势力如防贼寇,甚至还有人称我们为朝廷鹰犬,我们实在也无奈,只好借您这样与官方关系密切,但短时间内又不为人注意的人物过桥。” 李柃道:“这些无妨,但不知你们有何打算?” 杨质道:“很简单,我们各出一批世俗钱财和不入流品的灵材宝物,把这个宝楼里子充起来,掌柜,侍者和杂役就由您挑选可靠奴仆解决,我们再从中安插密探,设置供奉坐镇就是。” “股权你六我四,但各自分出一成干股给那些坐镇的供奉高手,另外各一成给坊市。” 李柃奇异道:“我并无意见,但那散修坊市中,竟然有你们也要分干股的人物?” 杨供奉道:“江湖人管江湖事,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我们异闻司当然也得遵守。” 李柃道:“那里的话事人是谁?” 杨供奉道:“世外谷是有谷主的,但非世袭,而是谷内修士共议投选,如今在任的谷主是一位叫做连雄的老前辈,修为炼气后期,因早年曾经帮助过不少新晋散修,颇有威望,干股也不是直接给他,而是给谷内公中,全体长老都能从中分润。” “原来如此。”李柃了然。 杨供奉道:“对了,驸马爷打算给这营生取个什么名堂?” 李柃淡淡一笑,道:“这点事儿不必多费心,随便叫做百宝阁好了,会不会有人先取了?” 杨供奉道:“这倒不至于,其实散修坊市很凋敝的,大多都是临时组织的墟会或者小本买卖的摊贩,散修们都忙着各自修持,平常凡人又不够资格,哪有那条件去固定场所开门做生意? 听说一些福地之内有真正的散修高人,但也不耐烦这些商贾之事,就是子孙后人有兴趣的,也因担心麻烦很难做大,除非恰好就是红尘流派,修金钱大道……” 原来所谓散修坊市,居然商业不兴,多是小摊小贩,临时交易。 修真界中也没有什么统一货币和信用组织,仍然靠以物易物。 这也是世外谷为何明明知道李柃背景,但却仍然接纳的原因。 他们本来是讨厌官方的,但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总体来看,李柃顺利入局,异闻司多了一个可靠盟友扎入散修江湖,散修们也多出了一个交易宝物,买卖灵材,甚至和官方联络交流的渠道,算得上皆大欢喜。 谈完了正事,李柃便和杨质闲聊起来,如无意外的话,这位就是他要进入散修江湖的引路人了。 这时候李柃才了解到,杨质原本是一名县城捕快,偶然间遭逢奇遇,成为修士,但因为其在世俗的身份与官方联系密切,很快就被注意到,然后招纳为供奉。 这种人往往最快倒向朝廷阵营,毕竟在还是凡人的时候就吃惯了俸禄,也知道朝廷的底蕴,不会闲着没事干就一通胡作非为,然后被列上剿杀名单。 现在他虽然担任了供奉之职,必要的时候得上阵对付敌人,但大多数都是以多打少,还能分润战利品,平常也有俸禄可领,远比当初做捕快的时候还要轻松自在。 世俗的钱财享受不如李柃,但相比寻常官员和富翁,可是半点也不少。 最重要的是,他知晓晋升筑基的艰难,没有打算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而努力,正所谓知足常乐,对当前的生活满意得很。 现实是不可能人人筑基结丹,拥有莫大前程的,他们乍看之下胸无大志,但其实已经活得非常明白。 至于是否错失了长生,以及见识高处风景的机会,那就要见仁见智了。 李柃与之志向不同,也没有敢肯定这种人的选择就是错的,只能说求同存异,大家各行其是,各负其责就好。 第60章 新世界的大门 过了几天,醉仙楼中。 偌大的舞台被布置得如同红莲盛开,丝竹绕耳间,几名衣装轻薄的妖娆美姬踩在花瓣上轻歌曼舞。 霍指挥使和两人面带笑意坐着欣赏,怡然自乐。 许久之后,李柃终于出现。 霍指挥使站了起来,挥挥手,让舞姬和乐师们退下,面带笑意道:“驸马爷,你来了。” 李柃点点头,看向霍指挥使旁边站着的两人。 霍指挥使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莫衡莫道友,这位是肖毅成肖道友,他们都是与我异闻司合作多年的老朋友,此前追猎尸仙宗魔道,围剿乌老妖妇等人也曾多番出力。” “二位,这位就是老祖门下记名弟子,老祖钦定的九公主驸马,李驸马。” 李柃和莫肖二人相互拱手为礼:“有礼了。” 他们正是之前说好的,异闻司为百宝阁物色的常驻供奉。 虽然有异闻司合作,但若想要在谷中立足,熟悉情况的供奉长老必不可少,他们还有各自人脉,相互照应,这才足以看顾那边的生意。 莫衡是一位年纪在四十来岁的富态中年,倘若不是在这里相见,李柃只会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富家翁,但观其毫不掩饰的精气神,竟然已臻炼气后期,只比祝师兄略逊一筹的模样。 肖毅成三十来岁的模样,收敛着气机,暂时看不出深浅,但据说也已经有炼气中期。 他们都是知晓天高地厚之人,知道霍指挥使口中老祖是玄辛国中王族的鼻祖奶奶,国内散修们敬畏了两千余年的老太君。 这位李驸马是其后辈婿郎,绝不可以等闲凡人而计。 当下态度热情,积极主动,虽然还拉不下脸来奉承讨好,但也已经算是极有自知之明。 李柃随意与之闲聊,心中暗自满意。 让异闻司人牵线搭桥果然是靠谱的,如若找来屁事不懂的新晋散修,说不定就要把他看扁了。 当即道:“二位屈尊在我这里当坐镇供奉,俸禄的话,依例是每年灵材三件,二件,品质当不下于百年玄参,逢年过节另有补贴,年底再依各自干股分红,暂定为莫道友六分,肖道友四分,如何?” 两人满意道:“如此甚好。” 霍指挥使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日我做东,大家不醉不归。” 两名散修欣然应允。 霍指挥使当即又把舞女们召了回来,并让醉仙楼的管事开始上菜。 席间李柃送出了几件灵材和几盒信灵香为礼物,这是散修们暂时还难以接触到的好物。 开设这个宝楼,主要是为淘弄灵材,洗白战利品,或者打探消息,寻求机缘。 他不可能亲自去经营什么产业,这就需要把产业委托给掌柜和这些坐镇的供奉,前者是可以用世俗权势拿捏的人,后者却不同,搞好关系非常有必要。 至此,李柃也算是正式迈进散修江湖的圈子了。 这时候他才从两名老江湖口中知道,国内像他们这样,官府有详细备案的散修只得百余人。 其中一部分乐衷于为朝廷做事,无论过往如何,都已经洗白,既往不咎;一部分若即若离,属于相互利用的关系;剩下一部分则是态度冷漠,至今仍然多有抵触。 光是找上门登记造册,异闻司就已经深深得罪他们。 不过这些人并不是江湖的全部。 “江湖何其之大?就算是久处江湖的我们也说不清楚,更不知道散修有多少。” “不错,江湖无常,来来去去,总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谁都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统计清楚,更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强行登记造册。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仙门和魔道都在各自施加影响。 我等可以算是仙门附庸,同样也有另外一群人是魔道附庸,暗地里经营着许多骇人听闻的买卖,如下九流的挖坟盗墓,采生折割,逼良为娼等等。” 莫衡趁着醉意,用台上舞姬很难听到的声音对李柃道:“驸马爷,这当中买卖,可不像凡俗那么普通。” 李柃好奇道:“愿闻其详。” 莫衡道:“比如修炼魔功者,需要特定生辰八字或者资质的尸材和魂魄,就会有盗墓者替他们盗取,人牙子替他们弄来,逼良为娼也不是凡世龟公皮条客之流所做的买卖,而是施以各种手段进行人体改造,制作尸姬牝兽……” “咳,咳咳咳……” 霍指挥使仿佛被酒呛到,大力咳嗽起来。 莫衡干笑一声,举杯小酌一口。 李柃转移话题道:“据我所知,像二位这样的修士,都有明面上的身份。” 莫衡笑了笑,道:“肖道友是游戏红尘的散人,此前寄居于一处破江祠,兼做监视江神的任务,如今魔道阴谋暂告一段落,可以搬到世外谷中居住。 至于我嘛,是个乡间的地主,明面上还做着药材生意,经常出走外地做买卖,家中妻妾儿女,除结发妻子和嫡长子外,再无其他人知晓我的修士身份。” 霍指挥使解释道:“莫道友曾经给自己儿女子孙测试过资质,遗憾的是,全然没有仙缘,否则单凭功勋,都有资格拜入仙门了。” 莫衡摆摆手,颇为无奈道:“我没有肖道友的福气,只一个独子,都能拜入仙门,现在也不指望这些了,退而求其次,为子孙后代谋生计罢。” 霍指挥使道:“莫道友不必灰心,引荐名额仍在,后世子孙当中出现有资质者,仙门同样不会亏待的。” 李柃听了他们对话,总算明白,这莫衡和肖毅成究竟是为何甘心效力了。 他细细品咂,突然发现,这个世界没有科举正途,但这些乡绅土豪从散修而来,一定程度上就取代了科举正途。 一番会谈下来,百宝阁诸事已见分明。 眼下不在现场的杨质已经先行一步前往世外谷中打点,他将作为明面上的总管全盘负责其中诸事,而李柃这个大东家居于幕后,连亲身前往现场都不必,只管坐享其成就好。 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没有什么必要的话,他们也不想李柃亲自前往那里。 李柃同样答应过他们,不会给盟友们平添麻烦。 然而当晚,他就神魂出窍,打算过去看看。 李柃准备为自己捏造一个散修的身份,方便日后行走,这也不算违反约定。 散修的背后是元婴高人,元婴高人的背后是他自己,今后说不得还要再添身份,层层嵌套。 李柃先以无形灵体来到自己藏匿战利品的地方,从一个隐秘树洞里面掏出之前攒下的东西。 前段时日,他截胡了击杀乌姥姥的战利品,除那精钢拐杖事后鉴定普通寻常之外,倒也算是捞到几样好东西。 李柃把这些战利品依次在前摆放好,映入感应之中的,首先是一些与魂道和筑基关联的知识,分别记载在各类书信,杂记,笔录之中。 经过一番阅览之后,他已经将其分类整理好,并且摘除了可能暴露此物来源和乌姥姥身份的信息,重新装订起来。 如若拿到散修坊市去交换,多多少少,也能淘弄些许入门功夫或者其他与炼气,筑基相关的知识。 李柃手里还有林柔娘所给的全套入门功法,如若不是担心传播魔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同样可以交换自己所需。 但这样的魔道之物,自己借鉴修炼也就算了,传播出去大可不必。 所以,当中的大多数,只能烂在肚子里。 第二堆是各色符箓,包含传讯符,疾行符,金光符,破甲符在内的助益之物。 他大致了解过行情,大概十张消耗性符箓就可以兑换一件普通的不入流灵材,更好的灵材需十来张,二三十张,甚至更多。 但也有反过来符箓更具价值的,可以一比一兑换,甚至一张兑换多件灵材。 乌姥姥手里头符箓不少,林林总总,竟然约有百十来张,甚至还有好几张一看就品相极好,属于高级货色。 李柃把当中所有能够用于直接攻击的符箓,比如霹雳符,烈炎符留下,其他都打算兑换出去。 第三堆是各色杂物,一些不入流品的灵材,小巧法器。 乌姥姥是个蛊道高手,主修功法是冥宗通传的《万煞化毒功》,这些灵材多蕴含奇毒,或者帮助豢养蛊虫,保存虫卵所用。 他对此兴趣不大,但也着实没有下定决心放出去。 这里林林总总三十来件,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如若所托非人的话,有可能帮助一些修炼者成长起来。 寻常散修从中得益,他不在乎,但若是穷凶极恶之人,那说不得又是一场因果了。 第四堆则是上万枚圆润如鹅卵石的白色玉籽,尽皆指甲大小,看起来毫不起眼。 李柃见到此物,虽然不是处在实体状态,但却仍觉面上一黑,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 “这破玩意竟然就是灵石! 我灵根不全,难以感应其中微末灵气,最开始还真以为就是普通玉石,直到开创众妙化香诀,才能闻到五行灵气的气味。” 李柃以前其实也从魔道囊中搜出过一些灵石,但因凡胎肉眼不识此物,竟然没法分辨其和普通玉石的区别。 好在这段时日,他恶补了相关的知识,知道这种东西顾名思义,就是蕴含灵气的石头,也能凭着天赋异禀的感知进行鉴定了。 仙门常用品相较好的大块灵石当成建筑材料,灵玉和灵晶亦如是,只是质地和灵气含量远远超出。 这就好像喝水,泥潭水是水,井中水是水,山泉水也是水,只是容器和质地的不同。 普通灵石当中蕴含地气和各种罡煞杂质甚多,从中汲取灵气来修炼,效率还真不见得能比直接从天地间汲取。 不过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它还是颇为常见和实用的物资,大有成为等价之物的态势,因为它可以用于布阵,灵玉和灵晶则可制作法器,堪称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第五堆则是三件灵蕴浓郁,看起来品相较高的事物,李柃一时之间辨认不出它们是何名堂,但想来都是入了流品的下品灵材! 其中一件是巴掌大小的紫色灵芝,通体暗红,蕴含浓郁血元。 他摘取少量,分别用过几只兔子作对比实验,竟似有治疗之功,还能益气补血,恢复伤势。 一件是外形如同蝉蛹的暗金雕像,栩栩如生,疑似有生命气机蕴藏在其中。 另外一件则是一包拥有着剧毒的紫色颗粒,大小如芝麻,似乎是某种毒物的种子。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最具价值者,就是另外一件利用不知名兽皮缝制而成的宝囊了。 这似乎是一件经过法力祭炼的法宝,金绳扎束,刀砍剑劈不破,难以打开。 李柃没有从乌姥姥身上发现法宝或者其他贵重之物,怀疑都收藏在此间,她将各物件分开存放,是因公私分明。 那些符箓,灵石,灵材之流数量不少,很有可能是魔道发展下线所需的公帑,而这个暂时无法打开的宝囊里面才是私人法宝和珍藏! “还是先放着吧,慢慢再想办法……” 李柃想了想,藏好兽皮宝囊,其他东西则收进一口实际容量如麻袋的法器小囊,以神识驱物搬运着,飞往霍指挥使等人口中的世外谷。 夜幕沉沉,即便李柃神魂力量增长了不少,仍觉昏暗无比。 荒山野岭中,一路往内走了里许,都是单调的怪石和草木,全然看不出丝毫异状。 但随着通感具现,连接眼耳感官,四周所见一切便随之分明起来。 片刻之后,李柃凝现出上次曾经使用过的富家公子化身,拍了拍小囊,摇着折扇,漫步向前,来到山谷深处的一面石壁下。 如若换成此前,李柃就算从此间经过,也不会多看一眼,除非恰好要去的地方就在这条路线上,然而根据霍指挥使等人的描述,他立刻就找到关窍,踏入其中两块突出的岩石中间。 霎时间,灵机涌动,幻阵变化。 如同推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截然不同的景象出现在了面前。 第61章 善德化香 世外谷,大门口,看守修士正坐在岗楼闭目假寐,猛然间,头抬了起来,目中带着几分警惕看向下方。 越过门扉之人是个年轻男子,一身富贵装束,身上并无气机…… “等等,怎么连心跳脉搏都无?” 这要么是某种隐匿生命气机的法门,要么就是异类。 他从岗楼走了下来:“道友请留步。” 李柃淡淡一笑,走了过来:“道友何事?” 看门人隐秘打量了他一眼,道:“道友面生得很啊,来此是为探亲访友,还是买卖交易?若是后者的话,需先行登记,不知引荐你来此处地方的朋友可有说过?” 李柃恍然大悟:“晓得,晓得,规矩我都懂,烦请道友帮忙,找人带我先去找个地方投宿。” 说话之间,几枚灵石就递了过来。 看门人掂了掂,面上不禁露出亲切而友好的笑意:“道友事先了解过这里的规矩,那就太好了,我是这谷中看门打更的,左右也闲着无事,就亲自帮道友跑一趟吧。” 说着对门楼边闻讯出来查看情况的几个凡人招呼了声,就丢下岗位,笑盈盈的带着李柃往里面去了。 世外谷是个与世隔绝的桃源,面积不大,但却依着山崖次第渐开,形成了扇面的空间。 天是灰蒙蒙的,是否还在原来的天地都存疑,四周昏暗,只有路旁依稀可见风灯高悬。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一间依着山坡而建的大屋,上面的牌匾是世外客栈四个大字。 里面灯火通明,掌柜,伙计俱在,见两人推门进来,连忙起身相迎:“薛仙师,您来了,这位是……” 看门人道:“这是要入谷中做买卖的新仙师,赶紧的登记放号。” 凡人掌柜笑道:“是,是,敢问这位仙师尊姓大名。” “乌有。”李柃随口说道。 不久之后,李柃就领到了一块写着自己这个化身名字的桐木号牌,为此还缴纳了三十枚灵石的住宿费用。 这是入谷的规矩,想要在此借地买卖,都得交钱,不管你实际上在不在这里住下。 李柃是个大款,手里头足有魔道手里得来的上万枚灵石,也不在乎这点儿开销,一口气就先定了整月。 掌柜是见惯了修士的,恭恭敬敬道:“这位乌仙师,投宿期间,可凭此物找我们代写告文,贴于谷中大榕树下的牌匾,如过了时限,还需重来此处地方再行登记和领取,若嫌麻烦,亦可找伙计跑腿代办。” 李柃随口应道:“晓得了,我要发卖几物,你们帮我写上。” 待得办完琐事,李柃在一名伙计带领下登上背后山壁的灵洞。 伙计热情介绍道:“乌仙师,可别小瞧咱们这客栈,这是山中灵泉延伸出来的大阵节点,最初的开谷仙师在地脉深处布下大阵,打通一座座灵井,引导灵气上涌,故而居住此洞之中,如在福地,能够加速五行灵气往来,助益修炼。” 李柃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到了地方,果然就是个丈许见方,数丈来深的简陋石洞,除却简单的木床桌椅再无其他家具。 伙计为他点亮油灯,并指明几处据说是连通着法阵的禁制开关之后便告辞离开了,连热水都不帮忙打壶。 “这破店。”李柃笑叹摇头。 不过住在这种山洞,丝毫不见气闷,反而有种灵机流动的清新,聚灵法阵助益修炼之说并非虚妄。 但就李柃闻着的气味而言,着实虚淡得可以,这份助益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了。 李柃尝试把神识探入山岩,居然无法穿透,直至撤去化身,恢复灵体,方才感觉如同进入了深水之中一般凝滞。 他不熟悉此间,一时也不敢贸然深入,免得被大阵或者山体卡住,于是老老实实从门口出入,夜游探寻。 借着神魂出窍的便利,李柃当晚就到处转了几圈,确认这里果然是个隐秘的世外洞天,最初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并且占据,流传至今已有无数年。 里面的凡人都如同百宝阁的掌柜伙计那样从外面而来,出入此间要有人带,哪怕住在附近,都不会知晓真正入口。 按照霍指挥使的说法,谷中有人定期往返,带来各类物资,平常的医药饮食,生活垃圾则就地处理,因为有储物法宝的缘故,一两人便足以供应整个洞天所需,倒也方便简单。 但李柃没有在此见着修士们的居所,大概是因修士常年都把宝物随身携带,平常所居之地难以从家具摆设看出来。 散修并不一定喜欢凡人的奢靡享受,一些清修者甚至习惯了餐风饮露,随便找个地方打坐入定就能过活。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投宿的客栈,都已经称得上是豪华旅馆了。 自己投资兴建的百宝阁似乎坐落于谷内中央,大榕树旁的一块地面上,占用了原本为茶楼或者餐馆的某处古建筑,已经开始有工匠入驻,日夜不歇的进行改建。 但是那里同样没有什么藏宝之地,因为设置法阵禁制是需要额外投资的,靠谱的做法还是租用谷内原本已有的设施,或者利用法宝进行藏纳。 第二天,李柃起来,随便找了个由头打探消息,得知这里的墟会是每月十五十六两天。 月圆的时候,各方散修们都会赶来,集中在此进行交易或者打探消息,也有人就各自修炼的功法彼此交流。 散修们获得灵材和功法的渠道不多,对这样的墟会较为重视,那是谷中最热闹的日子。 不过谷内也常住着一些散修,还有人专门雇佣了凡人守候在此,代为通传消息,买卖交易。 李柃这次并没有白来,他所挂牌的灵材很快就有感兴趣的人前来询问,出示的交换之物是几株有着薄荷清香的奇异灵材。 那散修是个平凡无奇的中年男子,对他说道:“我也不知此物是何名堂,但灵蕴含量比你这株百年灵参只多不少,觉得有用就成交吧。” 李柃果断道:“好。” 当下痛快完成了交易。 接下来的几天,李柃都没有再去世外谷,而是把精力花在刚刚得来的不知名灵材上面。 这是一种呈现金黄之色,外形看起来有些像烟叶的阔叶植物,约摸巴掌大小,边缘布满了锯齿状的缺口。 依稀可以感应到,其中蕴含着淡淡的木行灵蕴,这使得它与寻常的凡俗之物区别开来。 采摘此物的散修明显不是太懂灵植特性,居然整株都挖了出来,实际上几乎所有灵蕴都集中在叶片之上,只需摘下来后晒干即可。 李柃以前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材料,但见其闻之有香,又能提神醒脑,当中的香魄还是颇为值得期待的。 清幽雅静的含香阁房间中,李柃利用精致的小天平称量了这些晒干的叶子,随后将其碾碎,取用少许点燃。 浓烈的白烟从铜炉中升了起来,略带辛烈,但却又有几分醇厚的香味顿时充满房间。 李柃不管烟气,只闻其魄,若有所思的猜测起来:“这种材料原本就有提神醒脑之效,我运用食香炼魂进行利用,似乎也可以通过吸收其中香魄来提神。” “总感觉精神都活跃了几分。” 按照李柃的经验,这种东西可以作为解毒药来使用,然后查阅了一番裴侍郎整理的资料,还真证实,这物叫做乸云叶,还真就是提神醒脑,防范迷魂所用的灵药。 修仙界中,有些毒物是针对神魂产生作用的,毒素能够直达精神,令人防不胜防。 这种乸云叶可以使得精神从迷魂状态解脱,一些处境下非常有用。 得知此事,李柃大为振奋。 虽然他暂时还用不上这种东西,但若掌握了其中的性质变化,绝对可以称得上实用。 于是,他开始尝试吸食这种香魄,然后利用自己的众妙化香诀进行观想。 这次的经历足以证明,交易的确有利可图,许多炼气境界的散修仍然还是没有什么见识的普通人,获得知识的渠道也有限,时不时就要打眼走宝。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全都精明利落,也总有需求差异所带来的落差,有时候为了急需之物,宁可吃一些亏也要交换。 虽然修仙界主流上是修大道者不赖外物,但那只是圆满之后的突破难以建功,平常晋升变强,还是能够派上用场的。 不知不觉中,时间就到了月圆之夜,世外谷果然一下就变得热闹起来,平常难得一见的散修竟然出现了几百号人。 大家对新开的百宝阁颇感兴趣,就连李柃的化身都进去逛了一圈,不动声色交易几件灵材。 夜晚,谷中的大榕树下,有人就地摆摊,几件灵材或者自行炼制的法器和符箓往案板上一摆,就等着别人上来问价。 之所以这时候亲自上阵而不用凡人,是因为以前发生过有人暗中以秘术操控凡人,将灵材白送的事情,大家都学精了。 再者,达成交易的时候也需要亲自鉴定把关。 李柃看着新鲜,干脆也以化身摆出好几件灵材,换了几手制作灵符和小巧法阵的入门诀窍。 这些都是旁门左道的技术,林柔娘所给的全套入门功法当中,其实也包含着部分阵道和符道的知识,但李柃在这些方面着实没有什么天赋,看得稀里糊涂,反而这些散修们都能掌握的浅陋小术好使。 过了子夜,墟会高峰已过,聚集起来的散修们又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那般自行散去了。 李柃看了一会儿,感觉应该不会再有人帮衬生意,也收摊离去。 他并没有回灵洞,而是离开小谷,披星戴月往回赶去,打算处理一下交易所得的有用灵材。 走着走着,突然之间,一阵异样的感觉传了过来,紧随其后,是有东西越过灌木丛的窸窣之声。 两个形如鬼魅的身影前后夹击,把他堵在林间小路上。 这是一高一矮两名中年散修,身上衣装简朴,面上密布着因常年劳作所生的皱纹,如同老农般沧桑,但是眼神精悍凶狠,带着几分亡命之徒的气势。 李柃微讶:“你是之前想要与我交易的道友,怎么,当时没有谈成,还想硬抢不成?” 李柃之前见过这两人当中的高者,对方表现出了对他手中炼蛊小鼎的兴趣,只是接连拿出的东西都让李柃不甚满意,因而未能达成交易。 不曾想到,竟然还找了个帮手,趁着散场半路剪径。 “没错,大爷我看上了你手中那件炼蛊用的铜鼎,识相的话,乖乖把它交出来。” 高个散修面上带着几分狠厉,如同盯上肥肉的恶狼。 矮个散修没有说话,但却在不动声色之间截住李柃退路,显示出常年合作的默契。 李柃艺高人胆大,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淡淡一笑:“交出来又如何,不交又如何?” 高个散修道:“交出来还能活命,不交的话,做掉你再拿也一样。” 说话之间,却有一股混杂着腐烂和酸臭的气味散发,杀念如同浓烟弥漫。 这人显然是惯常剪径劫道的强人,交出来还能活命是一句骗人的鬼话,如若真的乖乖交出,反而要露怯,让这恶狼一般的剪径强人得寸进尺。 他们绝对会趁机扑上来,把盯上的猎物生吞活剥。 李柃轻轻一叹:“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这时,神魂之中,一股难以形容的清新异香飘散。 李柃对此印象深刻,正是那日腐尸劫尽消之时,曾经出现过的异香。 当时他就猜测,这大概是自己渡过劫数之后的蜕变,说不定有什么神通妙用,直至如今方才发现,自己闻到此香,心中杀意竟如同潮水退去。 而在此同时,对面两名散修身上散发出来的腐尸恶臭也如冰雪消融。 他们心中的某些罪恶念头正在如同邪秽烟消云散,一时间,善德化香,熏染三人,敌我之间的杀戮之念尽皆烟消云散。 第62章 惜生消杀 “这是……” 李柃眼神微变,心中却已如同掀起惊涛骇浪。 杀念腐臭被自己神魂之中散发的异香驱除了! 整个过程润物无声,若非天赋异禀感知灵敏,恐怕也要如同眼前两名散修那样一无所知。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感性和理性仿佛在此分裂成为两个毫不相干的事物,一面是感性上慈悲大发,不愿杀伤,一面却又是理性知晓对付这种剪径强人不必客气,斩妖除魔更加有利于维护良善,只消得几剑下去,就能一了百了。 两股意志交缠间,李柃心中微动,突然改变主意。 他从行囊里面把那高个散修想要的炼蛊铜鼎取了出来,丢向对方,口中佯作惊慌失措:“莫杀我,我把这蛊鼎给你就是。” 高个散修警惕躲开,任那炼蛊铜鼎跌落旁边草丛,哈哈大笑道:“老子今日大发利市,终于开张了。” 转眼功夫,另外一人也扑了上来,两人合力,神念倾轧,轻轻松松就把毫不抵抗的李柃化身制住。 “不想死的话就老实点儿!” 两名修士凶狠呵斥着,从他身上把宝囊摘了下来。 高个散修迫不及待将其打开,翻找起来,片刻功夫,就眼睛瞪大,呼吸都急促起来:“好小子,你从哪里弄来这许多灵材?这是百年份的玄参,还有几十年份的云精,这么多灵石……嘿嘿,没曾想还是个大肥羊啊!” 李柃道:“二位道友饶命,我这全部都是从一位前辈尸体上捡来的,我本凡民,只是侥幸得了些许宝贝而已。” 高个散修目光炯然:“竟然还是个有运道的!老子也是从修士身上捡到宝,可没有你这等财运。” 矮个散修嗤之以鼻:“这贼老天,还真他娘的不公平!” 李柃这一化身携带的财富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计,强烈的嫉妒令得两人身上的腐尸气味变得愈发浓烈酸臭,李柃眼神微变,细致感应到了其中微妙。 高个散修道:“管它那么多,现在这些统统都是我们的了,这次本以为捞件法器就已经赚到,没曾想还能发笔横财!” “该把这小子怎么办?” 一会儿过后,两人把李柃的富家公子化身绑了起来,检查这一番的收获,矮个散修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高个散修道:“还能怎么办?丢在这儿让他自生自灭就是。” 矮个散修道:“但这小子看到了我们的面孔,将来只怕还得寻仇。” 高个散修道:“寻仇?干脆打断他的腿脚,叫他没得本事。” 矮个散修迟疑道:“好像不太好吧,这里可是荒山野岭,还有野兽出没。” “那倒也是,看这小子弱不禁风的模样,也没得几斤力气,丢在这里怕是得死掉。” 高个散修顿时面露为难之色,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带回山寨去罢,正好趁机逼问一下修炼的功法,若是有用,岂不再得好处?” 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杀念消退之后,思维和逻辑都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李柃旁观者清,知晓他们原本准备杀人灭口,干净利落解决此事的,换成要在不害人性命的前提下妥善解决,只能拖泥带水。 但偏偏,言谈之间极为清醒,不像是智慧被改变的模样。 “这是真正的神通啊!” 暗自感叹了一声,李柃也没有想到,此香竟然如此强大。 本来这两名散修就是见财起意的强盗,根本不会怜惜别人生命,更不会替人考虑。 但在此香的影响之下,竟然都开始担心把他一人绑紧留下,要遭野兽戮害了。 恶狼担心绵羊,他们自己也不觉得这有多么荒谬不经,只觉谋财不害命是天经地义。 李柃在两名强盗商量得差不多的时候,终于站起身来,罡锋一闪,轻易斩断绳索。 “小子,你竟然会凝炼罡煞。”两名散修吃了一惊,警惕看向李柃。 李柃低头浅笑,月光透过树林的缝隙照在身躯上,如同为他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凡胎肉眼不识我之真身,所谓修士,也不过如此。” “什么?”两名散修吃惊间,只感觉身躯一顿,瞬间就被锋锐的利刃穿透。 鲜血滴淌之中,高个散修眼睛瞪得浑圆:“你……你究竟是?” 矮个散修也痛苦闷哼了一声,他的小腹都被刺了个对穿,若非修士体魄不同于常人,只怕这一招就已经要命。 “嗯?连我自己都被影响了,我明明没有刻意催发,但却根本不想杀他们。” 李柃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心中却惊讶于自己情绪的变化。 就在刚才出手的一瞬间,他本有机会抢占先机,瞬间干掉对手的,但却还是下意识避开要害了。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李柃感受着理性和感性的矛盾冲突,掌间罡锋浮现,如同利剑出鞘,再次斩击。 高个散修捂着腰腹翻身跃出,手中一柄匕首如同飞刀抛射。 当! 这支匕首稳稳的扎在大树上,李柃身躯已然飘飞而起,恰到好处躲开了攻击。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怎会这么快?”贪婪与轻蔑渐消,高个散修终于看出不对。 李柃的动作实在太快了,纵身腾挪之间,快如闪电,偏偏却又悄无声息。 就好像……就好像是没有重量的鬼魂! 再想起刚才接触,完全没得脉搏和心跳的感触,他忽的面色煞白,似乎后知后觉,终于开始有所怀疑。 “也只是乍得机缘的凡人啊……”李柃居高临下,站在附近的树干上看着气机起伏,惊疑不定的两人。 高个散修怒吼着,隔空拍击,罡风四溢间,如同实体的手印猛然拍在树干上。 轰隆! 沉闷巨响中,树皮绽裂,枝节折断,显示出不俗的威力。 寻常人被这一掌拍到,只怕连心肺都要被震碎,刚刚踏入炼气境界的修士也好不了多少,稍有不慎便要被瞬间击杀。 但是李柃洞察先机,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轻松躲开了这一掌,出现在高个散修的身边,一招罡煞化剑偏转剑锋脱体而出。 噗嗤! 如同飞剑的利刃越过数尺距离,衣衫绽裂间,直透心脏,轻松将其当场击杀。 矮个修士见状大惊,转身就往树丛钻去。 他亲眼目睹了同伴毫无抵抗之力就被击杀的下场,深知肥羊已经撕破伪装,化为猛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这次是瞎了眼,找错劫道目标了。 李柃再次出手,隔空数丈就是猛的一剑。 没有罡气护体,也没有法器防身,剑气如同实体,轻易从那修士背后透了出来。 随着两名散修死亡,那股清新的异香倏然之间消散不见。 人间,又污秽了…… 李柃身躯一颤,很快便明白自己这种天赋神通的某些特性了。 …… “果然不出所料,这香自我意根而发,与内心的抉择息息相关! 原本我的天赋异禀并不包含这种消除杀念,珍惜生命的能力,但经腐尸劫一事,历经蜕变,就开始有了。 这是借由百万生灵性命和天地大道凝炼而成的道蕴,已然拥有真法之意。” 万幸这终究不是劫难,几人之间的因果也不深。 杀劫虽然难消,但经时间磨砺,仍然还是会自然退去,不用再像上次那样大费周章。 只是从山野回到府中,返魂归窍的小半个时辰,李柃就感觉那种香味恢复了几分。 虽然还是极为稀淡,而且香魄陷入惰性,暂时难以调动,但也总算是可以感觉得到它的存在了。 李柃探究其由来,突然想起,海中有香,名无能胜,若以涂鼓、锣、螺贝,其音发出,震慑敌军。 此物典出《华严经》,意思是说,大海之中有一种叫做无能胜的香品,涂抹于锣鼓或者螺贝之上,所发之声能够震慑敌军,甚至使得敌军自行退散。 《香乘》之中将其称作无胜香,这是经典上能够改变敌军心志,打消敌意的香品。 此刻自己身上所发虽非此香,但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能够消除人心恶念,使之珍惜生命,向往仁善美好。 这亦体现了香能清心,使人心情改变,念头纯净的一面。 善言善行能教化众生,善意善德能感染他人,只是寻常之法发散极慢,如惰性香魄,影响力远远不能与这种神通法术所催生的力量相提并论。 如若说搬柴担水皆是神通,乃是由人心所发念头影响物质,进而作用于大千世界,那么一言一行同样是神通,凡人也拥有“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的莫大法力。 李柃依仿无胜香之名,将其称作惜生香,此香从自己意根而发,凭神念催动,能悄无声息之间度化人心,改变潜意识。 就目前试出的结果而言,常人若无自己这般的敏锐感知天赋,几乎可说是毫无知觉,因为这并非寻常幻术或者蛊惑人心的操控之术,而是发自内心的改变。 即便是见性明心之辈,对自己心绪和情感明烛万里,有着极其深刻和敏锐的认识,也只能得出这些改变不违本心的结论。 人本来就拥有着理性和感性双重思维模式,情理交织,复杂难明。 有的时候,甚至就连仙神圣贤都有可能发嗔痴贪怒,难以自控,这是有情众生本身的特性。 李柃一时半会没有搞明白此事,也不敢贸然再外出,老老实实待在家中遍阅典籍,研究分析。 结果过去足足三天多,这份惜生香才算是恢复过来,催化与弥漫的能力终于恢复如常。 李柃在含香阁中假寐,出窍日游去厨房转过一圈,再次测试这种异香的妙用。 在他暗中施为下,厨房诸人突发善心,连鱼也不杀了,鸡鸭也不宰了,原本该煲的鸡汤换成参汤,烧肉换成菌菇,就是带肉的菜式,也利用了事先宰杀的牛羊或者腌制的风味火腿和肉干之类。 用膳时,菜端上来,丰富如前,九公主看不出丝毫异常,但他却心知肚明,这的确是惜生香起作用的表现。 李柃不动声色再催此香,淡然说道:“如今虽有灵雨降下,万物滋长,但也只是提前预定了冬天的收成而已,百姓们缺衣少粮,当真可怜啊。” 九公主听了,深以为然,附和道:“民生多艰,虽有以工代赈之策,但却仍然免不了饿死或者冻毙,我们干脆再捐些粮食和衣物吧,要不然入冬了又得再死一批。” 李柃听到,忍不住看了她几眼:“青丝,上次我们已经捐过,又再出钱救济灾民?” 九公主道:“夫君平日就总教我要体谅凡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未尝不可,不过府里的存粮也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实在无能为力的话,只能听之任之。” 九公主是典型的富贵出身,不知民间疾苦,以前的态度也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只要自家夫妻小日子能够过好就成。 但自己的这种惜生香影响人于无形,于无声息间就激发了她潜在的恻隐之心,而且本人和旁人都没有丝毫察觉。 李柃细细思量,这其实也很正常,就是穷凶极恶之人都会偶发善心,更不要提自己平常也表现过对灾民的同情。 哪怕没有这份神通法术暗中熏陶,光凭言行举止和爱屋及乌的心意,也有可能催发她的善心。 晚间,李柃又看到,厨房恢复了肉食供应,各种山珍海味,佳肴美馔一应如常。 这是厨房诸人摆脱了惜生香的影响,亦或理性战胜感性,不敢以个人意气糊弄差事,终究还是忍着罪恶之感宰杀新鲜鸡鸭鱼虾。 至此,他也算是愈发明白,此香究竟是如何熏染人心,改变意志了。 它的真实效果应该和凡人也能做到的劝谏,感动差不多,但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影响集中到瞬间,并且极大刺激感性的一面,令得铁石心肠也要为之而打动。 这一切都与理性无关,对于理性思维和基于智慧的判断毫无作用。 第63章 拜己之法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九月底。 李柃明面上还是那个清贵闲人,逍遥驸马,近日得了驻颜丹,与妻子一道服食,得享青春常驻,暗地里却多次往返世外谷,初涉散修江湖,以另外一个身份闯进这个修仙者的世界。 百宝阁已然开业,手中灵材正以各种方式置换交易,逐步转化成为自己所需。 感兴趣的法道,剑道,符道,丹道,阵道诸法都在收罗,消息来源正在拓展,对自身道途和发展前路的思考也更进一步深入。 他的根基,愈发坚实起来。 这一天中午,李柃趁着午睡时间出窍日游,又再去了一趟世外谷,发现自己挂牌求购的奇楠香已经有了着落。 奇楠古称琼脂,是沉香之中的极品,虽然那些散修手里拥有的大抵只是意外所得的小块,但哪怕只有一丝灵蕴,也满足当前所需了。 于是李柃通过客栈伙计找上门去,发现那散修正好在洞中打坐。 此人在留言中自称柳道成,年纪约莫三十多,倒是生得相貌堂堂,身穿一袭青灰长袍,身材清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李柃上前,拱手为礼:“柳道友,我是在坊中留讯的乌有,你手里有奇楠愿意出手?” 柳道成道:“不错,你愿意用寒玉珠交换?” 李柃道:“我手中确有此物,就是不知是否符合道友心意。” 柳道成道:“我也不求什么千年寒玉,百年寒玉,只消得一枚普通的寒玉珠即可,你有的话我们就成交。” 似乎是因为手里灵材急于出手的缘故,这柳道成大大方方把那块奇楠取了出来,主动展示在李柃面前。 顿时间,满室生香,清新淡雅。 李柃见到,眼神微变。 果然真的是灵材级别的奇楠,而且足有拳头大小。 这可是一整棵沉香木都不见得能够结成的宝贝,所有香魄和精华全都蕴藏在其中。 尤其难得的,还是它已然沾染上了一丝地脉之中催生出来的木行灵气,其性本阳,故而当属甲木灵材。 不入流亦非凡品,就这一丝灵蕴,千金难换。 只可惜不是魔指木那种灵植所结,如若是的话,可能品级还要更进一步提升,魔指木的木枝都能生成不入流灵材,如若结出奇楠的话,定是有品级的。 李柃让柳道成将其放在桌子上,仔细端详起来。 “观其形态,应当是金丝结,也即是俗称的黄棋,我有闻香天赋,倒是不用将其切开也知性味。” 李柃感觉这位柳道友是个门外汉,对此价值一无所知,或者就算知道也不甚关心,于是把自己手中拥有的寒玉珠取了出来。 柳道成见状,面上神色不动,身上却发出了颇为炽烈的馥郁糖香。 李柃见状微异:“他好像很开心,难不成我手中的寒玉珠也是宝物,或者急需此物?罢了,这种事情也谈不上谁占谁的便宜,各取所需就是。” 这大抵就是以物易物的坏处,但同时也可以说是好处。 柳道成收好寒玉珠,颇为热情的向李柃发起邀请:“道友,我手中凑巧弄到一份灵茶,不知有无兴趣品茗论道……” 这是散修们结交的方式,闲谈之中各论修炼经验和法门精要。 主持者按例需出一份茶水待客,乃是灵材冲泡,虽然灵蕴微弱,但若常饮,也颇有几分增长修为的助力。 李柃道:“实在抱歉,我还有要事,下次有机会再叙吧,道友手中若有其他类似之物,可以通过客栈联络我。” “既如此,请便。”柳道成颇为遗憾,但还是礼貌出门相送。 李柃返魂之后,真身醒来,身下是小憩用的黄花梨方腿小榻,云锦细腻,被裘如冰丝凉爽通透,旁边还有美婢摇扇,香风轻袭。 丽居见李柃醒来,起身问道:“驸马爷,要吃点儿刨冰吗?” 李柃应了一声,侍婢们便端来碗碟,伺候着他享用冰饮。 不久之后,李柃神清气爽的走出小院,前往含香阁开始调香。 此间一如既往的清幽,早有仆役把常用的房间收拾干净,各类香品和材料归类整理,打点得井井有条。 那块刚刚获得的奇楠,也已经被他自己想办法从法域送进来。 李柃进去之后,先在墙壁边的药柜翻找一番,把自己收藏的几份其他灵材取出摆好,才在桌前坐定,思考起如何合理利用此物。 不久之后,他先调和信灵香。 虽然时辰和仪轨不对,仓促之间所合,品质有所下降,但却还是制成了一锭前所未见的高品质灵香。 只是初闻其中散发出来的香魄,李柃便仿佛精神一振。 其性温和高雅,气味淡而不寡,有种难以言喻的清越与飘渺。 体现在闻香天赋所具现出来的香魄中,如同水雾淼淼,满室生香。 等到真正开始主动吸收,更是感觉如有潺潺流水注入,神魂念头的力量以可见的速度疯狂增长起来。 依照李柃的经验,这大概比黄蜡沉级别的魔指木为材强出数倍,而且还带上了增长神识感应范围的妙用。 但这几乎都是灵性奇楠的功劳,李柃这次所下本钱不小,前段时间花费不少灵材交易而来的其他灵材级香料都用上,却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李柃早已知晓,这些香料不能胡乱添加,如今再以灵材尝试,果然还是要遵循这一规律。 它们或许都有妙用,但却应该按照君臣佐使的性味配置各自发挥,在不同方子大放异彩,而不是简单堆砌,成为大杂烩。 那样只能得到香料本身的香魄妙用,而不是调和之后的香魄妙用。 明悟此理,取消其他灵材,只以奇楠置换沉香,果然品质不降反升,妙用只增不减。 再试生云香,返魂香,拒邪香,同样应验,但却是从即便用上这一灵性奇楠都无太大益处这方面体现。 不过,再用新制信灵香和拒邪香合成有求必应香时,冥冥之中,念头牵引,竟似能够引导自己的精神之力发散,注入到元婴法域。 几个月前,李柃就曾经思考过一个问题,未经吸收的信灵香香魄最后究竟去了何处。 结论是一部分自然消散,一部分穿梭虚空,到达类似神国法域之地。 而今,似乎能够利用此香改变其归向,大大增强食香炼魂的效率。 这也与神道香祷之法息息相关。 拜神不如拜己! 在此道心作用之下,李柃的精神念头形成了扩张法域的力量,助其明晰和扩大起来。 突然,李柃感到紫府之中一阵颤动,盘踞在其中的蝉翼素纱绫如龙舞动,如饥似渴的吞噬起这些由他自身所化的香火愿力。 旋即便见,素纱绫更显神异,灵光都似明耀了几分。 “好像很有用啊,这种香,效果等同于淬炼自己的精神么……” 李柃思索起来。 他制有求必应香,原本是为百姓塑造正信,拜神不如拜己的,结果发现,自己也可以来个拜神不如拜己! 简单而言,就是淬炼精神,使得其借假修真,更进一步具现化! 过往的有求必应香其实就已经展现出这般的苗头,但由于效用实在太低,无法展现,而今灵性奇楠的加入,形成了极大的催化效应,才算是彻底将其确定下来。 李柃念动之间,把自己的童子天人相召唤出来,悬浮在头顶。 只见法相本体,穿戴的飞天云锦袄,蝉翼素纱绫,还有刀枪剑戟,铜镜法宝,七彩祥云俱皆吸收这种香火。 除了头顶功德金云为天地所赐,与己无关之外,其他一切事物,都在享受这种香火供奉所得的好处。 充盈香火的法相开始拥有了类似大粼江神的身体变化,虚实幻化之间,更显强大。 房间中出现了这么一副奇景。 本体在下,烧香点烛,祈祷许愿。 法相在上,如同仙神飘渺,灵光闪耀间,身影愈发凝实。 不久之后,睁眼抬头,童子天人相也低头看了下来。 此情此景,李柃突然心有所感,开口吟诵道:“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如同对镜子照,相视而笑。 这次改良有求必应香的效果着实不错,得益于上好香料的帮助,李柃成功将香祷之法改良成为拜己之法。 这应当可以称得上是他自创的香道法门了,与能够催生香魄的众妙化香诀配合,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但有一点,想要凭借自身精神转化这种灵材级的香魄,仍然艰难无比,而且精神化香本是消耗,终究还是要取得更多合适灵材才是正途。 “财侣法地,缺一不可啊,都说修士视金钱如粪土,但我等俗人,遇到灵材还不是要巴巴的赶上去追寻?” 李柃暗自摇头,但也小心翼翼的把手中奇楠分成十数来份,准备全部充分利用起来进行制作。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李柃陆续食香炼魂,把自己的神念力量提升到了一百五十斤以上,神识感应范围也达十五丈有余,法相实体化亦是更加运用自如。 至此他才算是真正奔着炼气中期的水准而去,而且稳稳当当超越自己的妻子九公主了。 十月中旬,墟会之日。 散修们再次齐聚世外谷,使得这个桃源般的小谷变得如同城镇热闹起来。 “和上一次相比,出现的散修似乎更多了?” 李柃依旧出窍日游,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 突然,他目光微凝,看到上次见过的一个人。 想了想,李柃走了过去,热情招呼道:“柳道友,又见面了。” “乌道友!”柳道成对李柃留有印象,闻言不禁面露笑意,起身拱了拱手,“好些日子不见,别来无恙否?” “近日尚可,你在这儿是……” 李柃目光在柳道成身前扫过,只见他身前案板上面,摆放着含有些微灵蕴的不入流灵材,显然是在此等候交易,像上次那样换取心仪之物。 “都是些许含有灵蕴的山中之物。”柳道成随意介绍了一下,似有推销之意,“你看,我最近还捡到一块上好的狗头金,说不得提炼一番,能从中得到好些精金。” 李柃笑叹道:“道友运气还不错,竟然还能捡到金子。” 柳道成道:“道友说笑了,咱们炼气修士虽未蜕凡,但也好歹开启神识,能以感应探物,凡胎肉眼不识真金,难道我等还感觉不出来? 真要有心寻幽探秘,随便找处山岭寻找矿脉,开掘一二就出来了。 不过寻常地方毕竟贫瘠,我等也不是矿工,没有那功夫日日挖掘和冶炼,适量采集一些品相较好的天然富矿就成。 灵材宝药,珍禽异兽亦如是,凡人难得之物,对我等而言不过多费时日就能得手,只是这些东西终究都是外物,远不如心向大道,勤修苦练来得划算,待得神通法力高强之时,一口气融炼整座大山亦无不可。” 李柃深以为然道:“那倒也是,不过若到那种地步,凡俗金铁早已无用,得追寻矿精地脉之流去了。” 柳道成哈哈一笑道:“到时候又还有中品灵材,上品灵材,各种灵材何其之多,始终还是够用就行。” 李柃道:“言之有理。” 柳道成道:“话虽如此,我等新入修炼之途,仍然缺不得趁手兵刃或者其他合用的法器,乌道友有无兴趣买下这份精金,攒来炼制飞剑?” 李柃笑道:“还是算了,在下暂时不需此物,倒是对道友前段时日所得的那份奇楠感兴趣。” 柳道成道:“那实在抱歉,我也是偶然得到此物,手里头已经没了。” 李柃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周围熙攘的人群,询问道:“柳道友,你有没有感觉,这次前来此间的修士多了许多。” 柳道成不以为然:“这很正常,前段时日魔道祸乱……” 说话之间,就听闻人群骚动,惊叹议论之声传来。 李柃和柳道成转过头,只见一人背上用长长的铁索捆绑着一口桐木黑棺,不顾旁人侧目,兀自行来。 第64章 背棺人赵无言 “这人为何背着一口棺材?” 李柃心中好奇,忍不住打量了一番。 这男人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魁梧,剑眉星目,面庞轮廓如刀削般硬朗,长着一脸沧桑的络腮胡须,看起来形容憔悴的模样。 他身穿一袭灰黑短褂,款式俭朴,缓缓前行间,步履沉重,但却自有难以言述的摄人气度向四周蔓延,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阴煞使得周围数尺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背上那口黑色的桐木棺材。 此棺被锁链紧紧捆了几圈,中间部分裹着坚韧的布条,绑在肩背上,棺盖紧贴着一张巴掌大小的黄纸符。 当众人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还可以隐约听到轻微的响动从里面传出。 那似乎是指甲刮动木板的声音…… 李柃闻了闻,四周气味斑杂,各色人等交混,善恶难辨。 但是此人出现之后,周围就仿佛多了一股挥之不散的奇异气味,不浓不淡,不香不臭,陈腐得如同风干多年的尸体。 李柃并没有听到他的脉搏和心跳之声,虽然修士也会利用秘法遮掩气机,但见他毫不掩饰自己身上阴煞的模样,只怕是另有原因。 不一会儿,男子走了过去,街面上的人禁不住议论起来。 “好像就是那个背棺人啊。” “真的是他吗?血砚宫逃出来的……” “好些年没有听闻他的消息了,没想到竟然还没有死。” “他不是一直都在南方寻找什么东西吗,怎么到世外谷这边来了?” 李柃问柳道成:“道友,你知道此人吗?” 柳道成道:“你说这赵无言啊,略知一二。” 李柃颇感兴趣道:“他叫做赵无言?” 柳道成道:“也对,也不对。” 李柃道:“这话何解?” 柳道成道:“赵无言的名字,是不知什么时候在坊间流传起来的,此人十多年前就已经踏上修炼之途,称得上是我们这一代修士当中的先行者了,据说出身是个大山里的赵姓猎户,有妻儿老小,日子虽然乏味吧,倒也称得上安乐。” 李柃道:“哦?那他为何会踏上修炼之途,还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模样?” 柳道成叹了一声:“还不是那老天捉弄。” 李柃道:“愿闻其详。” 左右无事,柳道成也乐得和李柃唠嗑:“我正好听人说过,这赵无言所居的山村有达官贵人公子起兴狩猎,带了十多个奴仆和护卫,但却缺个入山的向导。” 李柃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就成了那个向导?” 柳道成道:“没错,赵无言当时也只是个寻常猎户,有银子哪能不赚啊,再说了平头百姓一个,还能拒绝人家公子不成? 原本这趟进山顺利猎得野兽,让那公子尽兴,赚他一笔钱财,倒也称得上是桩美差,谁曾想时运不济,一行人像是经历了什么变故,死的死,疯的疯,连那公子哥儿都葬身在大山里头,再出不来了。” 李柃道:“所以,活着回来的他被报复了?” 柳道成道:“没错,达官贵人那个怒啊,不止于他,就连逃回来的家丁奴仆,还有各自妻儿老小,全都被牵连了!” 李柃嗤笑一声:“好大的火气,只因自家公子作死,就如此迁怒于人?” 柳道成道:“谁说不是呢,但当时的那个公子哥是人家城主的独子,几代单传,能不心疼么? 那些个凡民,报复起来,那叫一个狠啊,据说足足百来号人,都被活活喂了狼狗和猛兽。 也是赵无言命不该绝,竟因要特别行刑躲过了前几日的处死,炼煞有成,才逃出来! 原来他们当时意外闯进一处古墓,沾染了尸毒,赵无言也中招了,但他运气好,竟因祸得福,激活修炼天资,成为了修士。” 李柃道:“若为修士,即便当时新晋,也足以轻松逃脱了。” 柳道成面色略带怪异,看了李柃一眼,却是道:“那道友可就猜错了,那扶幽城城主是割据一方的异人,实力非凡,又因祖上与修士有旧之故,往来多有供奉,当时的城中,也是有修士坐镇的,新晋散修怎么敌得过。” “嗯?扶幽城,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李柃心中微异,突然想起一事,“道友,你说的扶幽城可是当年那个爆发了瘟疫,全城十余万口人,还祸及周边好些城镇村庄的扶幽城?” 扶幽城是玄辛国西南境外的一座小城,和玄辛国这样有结丹修士看顾的王朝不同,它一城即一国,有时候作为番邦小国臣服于大国,有时候又割据称雄,自行其是。 王国和宗门之间需要这样的缓冲地带,再加上其统治者多为修士后代,或者其他异人豪强,倒也能够勉强支撑。 但扶幽城…… 彻底灭亡了。 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之中,整座城池,包括其统御之下的方圆百里彻底死绝,剩下的所属乡镇纷纷被周边大国隔离,孤立,彻底成为三不管的混乱地带。 至今异闻司的卷宗里面仍然留存着关于此事的记载,明面上是灭城级瘟疫,相干不大,只需要了解即可。 李柃恰好看过此一卷宗,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内情。 柳道成还以为李柃也是从哪里道听途说,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爆发了瘟疫的扶幽城! 当时的赵无言都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呢,就被血砚宫找上门来了。” 李柃道:“血砚宫?我刚才好像也听到有人在说,这又是什么?” 柳道成呵呵一笑:“外国的一个散修势力,据说和魔道那边过从甚密,赵无言后来修炼的功法就是从他们手中得到的。 赵无言还在牢里,正准备想办法逃呢,发现看守一个接一个身上发黑,发霉,然后死掉了,哪里还不知道那困扰他的祸害扩散了。 后来各方才知道,那扶幽城主完全是自取灭亡,他为寻回爱子尸体,派人进去过那处古墓,好像还解开了什么符印,四处扩散的瘟疫就是从中带出的一件宝贝作为源头传开的。 血砚宫人闻风而动,着实捡了个大便宜,幸存下来的赵无言也因此事而被纳入麾下,据说还颇受重视,宫主亲自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赵无言。” “竟然要别人给取名字,莫非……”李柃神色凛然。 柳道成道:“你刚才也看到他的样子,应该猜得出几分,他……尸化了! 其实远不止他,当时的扶幽城,绝大部分人死去之后,都诈尸了! 他们都变成了一种不知痛疼,不知饥饿,不知疲惫的尸人,绝大多数再无神智,如同寻常僵尸,但也有少量竟然还保留几分灵智,血砚宫据此为宝,很是大发了一笔横财,并且试图探究其中奥秘。 为了进行试验,他们人为散布瘟疫,残害凡民,这赵无言是个好汉子,被刺激得恢复几分灵智,找机会逃出来了,不过血砚宫竟然不怎么计较这件事情,反而以复活他妻的条件进行引诱,至今还是与血砚宫藕断丝连。” 李柃道:“柳道友,你知道的不少嘛?” 柳道成嘿嘿一笑,坦言道:“有宝贝的事儿,咱们散修哪能不打探清楚。 有高人曾经暗中刺探过,扶幽城所遭的殃,似乎是数千年前出现过的一种叫做己土太岁的异类,有可能蕴含着凡身长生的奥秘。 血砚宫好算计,赐他魔功,赠他毒煞,又死死拿捏其妻,迟早有一日……” 柳道成未尽之言,李柃当然也明白是什么,不由轻叹一声。 “道友见多识广,依你之见,他来这里会是何故?” 柳道成道:“许是我们这边有他或者血砚宫想要寻找的什么机缘或者宝物吧,不过此事与我们无关,该紧张的是谷主和异闻司的人。” 李柃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如此。 散修若是知名,那就等于暴露在阳光底下了,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有好些供奉高手在王城待命,随时准备与之交战了,异闻司的那些百户,千户们也早已经盯上此人,沿途进行监视。 不过这个赵无言看起来就颇有几分实力,又与血砚宫藕断丝连,谁知道那些真正的散修高手们在图谋着什么。 凡身长生啊,多么有诱惑力的字眼,修仙界中,可不是人人都有资质修炼上进,就连如今的李柃自己都受困于肉身根骨毫无办法,若有机会,也不介意探究一二。 贸然而行,干系不小,指不定就要招来什么不必要的变故,玄辛国的异闻司肯定也要犹豫再三,确认了对方来意再说。 李柃暗笑一声,索性不再多问。 他辞别柳道成,在周围逛了一圈,直至确认暂无灵性材料级别的好香方才离去。 因在墟会期间的缘故,李柃并没有立刻出谷,而是回了客栈一下,打算看看有无人来找过自己。 他在这里无亲无友,若有人找,必定是想要的一些灵材和宝物有了下落,反而要更加重视。 但就在快要回到客栈的时候,突然见到,一群人堵在前面围观。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我就说这次准得出事,这赵无言实在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己有几分本领,竟然就想带着棺材投宿,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难道没点儿自知之明?” “班道友是个实在人啊,那么多人,就数他仗义执言……” 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围观群众,怎么有点儿兴奋? 李柃好奇上前,结果却见一名中年男子正双掌齐出,隐隐带着赤芒的炎光如同云雾氤氲,抵在一团漆黑的云气之上。 背棺人赵无言身躯微躬,势如虎踞,掌间所推出的是一团宛若黑云的毒煞。 双方的神念力量和祭炼的罡煞都凝聚于其中,彼此砥砺相冲,形成短暂的抗衡之势。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般的对峙还要持续下去之时,赵无言闷哼一声,周身上下血芒浮现,一股阴森,恐怖,同时又强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强横力量陡然浮现。 均衡之势瞬间告破,中年男子身躯如遭重击,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啊!” 他仰躺在地,肺腑翻腾,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见状,不由骇然,尽皆退后几步,让开一条路来。 赵无言没有趁胜追击,甚至都没有看那中年男子一眼,默然转头,就朝客栈大门走去。 中年男子挣扎站起,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什么也没有说,匆匆离去。 李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无言,没有理会这当中是否有什么恩怨或者谷中之人试探的手段,只是打量了几番赵无言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炼气巅峰之人,超越了上限啊。” 凡人视修士如仙神,不知其深浅,自然也不会去探究太多细节,反正都是仙师。 但李柃自己步入了修仙的世界,不可能不了解,这当中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这时候他已经知晓,炼气境界的神念力量和罡煞变化是有上限的,它和物质世界的作用力量息息相关,也就是几百斤上下的样子。 凡人肉身能够搬运几百斤,炼气修士大多也能搬运几百斤,只是依据营养状况,锻炼水平而有出入。 这并非巧合,而是冥冥之中,物质与精神的统一。 筑基之后,修出法力,拥有搬山撼岳,移星倒斗的变化,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超凡。 如若对此一无所知,沉湎于初始的低效增长不可自拔,反而得不偿失。 这一点和凡世间商贾之事是相通的,不同境界,有着不同的赚钱方式。 小摊小贩的起早贪黑,一本万利的商业投机,甚至政治层面的奇货可居规则截然不同,想靠市井小民的发家致富方式,光靠烧饼好吃,出摊勤快就富可敌国?简直做梦。 但达到了炼气后期,却又停留于此,难得筑基之人,往往会寻求本境界内的破限之法。 各种神通,秘法,天赋能力运用上,虽然对突破之后的新境界未必有用,但在当前,堪称强力。 第65章 再次出手 不一会儿,赵无言从大堂出来,去往灵洞。 他步履沉重,如负千斤,背影带着几许萧瑟。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不是说赵无言是尸人,不知疲惫吗,怎么也要住店休息?” “道友这就有所不知了吧,此人残有人性,为凡人时需要住店,现在当然也要了,尸仙宗的高人还有娶妻生子的呢。” “嘿,这事我好像听说过,你们说,那些高人他怎么就那么高呢?” 李柃看了说话那几名围观群众一眼,默默走进客栈大堂,突然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在大堂角落勤快抹桌,看起来倒像是个干劲十足的杂役伙计。 但没过一会儿,就丢下抹布,匆匆往后堂而去。 “那不是之前黄蔻镇事件的少年阿信吗?我记得他好像加入了异闻司。” 李柃若有所思。 另外一边,少年阿信来到后堂,进了一个客栈人员休息的房间。 左忠良和另外几名气息精悍的男子一身谷中居民的打扮,各自坐在那里休息或者阅览卷宗消息。 阿信来到左忠良面前,小声禀报道:“左百户,目标出现了。” 左忠良不紧不慢喝了一杯茶,问道:“他住几日?” 阿信道:“订了半个月。” 左忠良若有所思:“半个月么?” 旁边一人道:“左百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真的在这里一直盯着他吗?” 左忠良道:“那当然。” “可万一,那个传闻……” 左忠良看了看说话那人:“老钟,江湖传闻向来真假难辨,就是真的,也往往掺杂不可告人的目的,管它那么多做什么? 我老左办案,从来只盯着人去,事情再多也是人干出来的,我就不信,他来此还能是为郊游踏青。” “那倒也是……” 左忠良看向少年:“阿信,你头一回扮作小二当眼线,没露破绽吧?” 少年阿信略带兴奋的摇了摇头:“这目标似乎很迟钝啊,我在背后看他都没有反应。” 众人闻言皆笑:“那是因为你太弱了,根本不值一顾呀。” “啊?”少年面色垮了下来。 …… 时间一晃又是数日,异闻司,兰台署中。 李尘灵体飘行,穿梭在熟悉的书架之间,无形力量翻动卷宗,阅览上面记载。 “原来如此,异闻司人已经查到,国内岘山城城主有不臣之心…… 原本凡俗之事不归他们管辖,就算当真造反起事,也是别人头疼,但偏偏有散修参与其中,意图谋夺王气? 还有大量尸兵,疑似来自当年的扶幽城。” 这件事情已经涉及到了修士之间的争锋,也是那岘山城城主不明玄机,误判形势所致。 李柃尝试着抛弃自己成见,依循其出身处境设想一番,觉得对方抓住时机的能力足以和其野心相匹配。 如今魔道祸乱方平,朝廷,各地都有灾荒和动荡,野心之辈纷纷串联起来,幕后黑手也大方提供各种好处,内外条件前所未有的充裕。 只是那岘山城城主大概还不知道,玄辛国早就做好了准备,执事弟子和精兵都是为了防范洪灾过后的兵荒马乱而调动。 必要之时,国内外形势就会大变,各自腾出空来对付自家叛乱。 就等着他冒头,枪打出头鸟呢。 “这岘山城的城主,很有可能是被想要兴风作浪的散修或者血砚宫给忽悠了。” 看完自己所需之物,李柃将卷宗放回原处,迤迤然的飘飞到另外一个书架前,找了些其他资料看看。 突然,他心神微动,径直穿透房顶,来到上层大堂中。 这里诸人聚集,尽皆披甲带刀,煞气腾腾。 大堂外面的庭院中,精锐士卒林立,同样穿戴上了自己的装备。 “禀千户,马已经备好。” “那就出发。” 没有别话,众人齐齐走了出去,很快就是百余骑越过长街,从北门出了王城。 “有大行动了,一直盯着他们果然没错。” 李柃自认为消息不如异闻司人灵通,采取了紧盯异闻司司部的办法,天天都去点卯看卷宗和各类资料。 现在的他,甚至都比异闻司内大部分人员更加熟悉司部各项人事,以及国内坊间各类异闻和奇谭故事了。 如今果真搭了个顺风车,碰上异闻司人的大行动,干脆跟过去看看情况。 这几天,他其实也风闻了一些消息,说是南方将有一批人马北上,要在王城附近做什么事情。 具体情况都是绝密,相关卷宗被严密保护起来,但却不妨碍从别处寻得拼图,逐渐得知原委。 原来,早在以前的潜伏时期,乌姥姥等人就在玄辛国王城附近的一处地方寻龙点穴,探得过有利于蕴养尸体的极阴之地。 有证据表明,他们当时曾经与血砚宫有所联系,可能在暗中合作进行改造尸魔的相关尝试。 这就把赵无言北上和岘山城的野心都串联起来。 约莫赶了大半个时辰的路,距离王城数十里的一处荒山野岭中,异闻司人停了下来。 带队的千户传令:“全体下马。” 所有士卒下马,将其拴在路边待命。 “随我来!” 千户下令,麾下各队总旗,小旗继而传达,一行人训练有素的跑步行动起来。 有人掌间幽光浮现,一团蒙蒙亮的光芒挥洒,以符咒法术加持于众人身上,所有士卒顿时身上显现灵光,在夜色中如同萤虫。 转眼功夫,这些灵光没入体内,但每一个人都像是得到了鼓舞,于昏暗之中健步如飞,飞快上了山坡。 李柃看了看,没有跟着他们同行,而是越过队伍,向前飞去。 他闻到了大批凌乱的混杂气味,有人,有马,有腐尸,有血腥…… “大约半个时辰之前,有好几批人马在此经过!” 李柃作出了判断,循味追了上去。 前方是一条长满荆棘和野草的荒郊小路,蜿蜒曲折,通往未知的深谷。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景物豁然开朗,突然出现个如同沙丘大斜坡的空旷荒地。 借着朦胧的月光,以及神识的感应,李柃看到前方有一些身影屹立,隐约带着几分相互提防在对峙。 其中一方是李柃认识的左忠良,宫老等人,还有另外十余个异人高手与炼气境界的供奉。 一方是此前在世外谷中见到过的赵无言,依旧背棺而行,满身煞气。 一方疑似乌姥姥等人原先带来,但却因组织覆灭而被遗留在此的魔道修士,足足三名尸仙宗弟子和十来个爪牙,身上那股腐尸味儿浓重之极,李柃站在上风口都能闻得一清二楚。 最后一方则是群身穿黑色斗篷,头戴帷帽,即便大半夜仍然装扮得如同鬼魅的黑衣人,身上气息略带几分异人炼罡的质感,像武者,又像修士,一时竟看不出来历。 为首者同样是三人,尽皆气息不弱,拥有着炼气中后期的实力,所修功法疑似和尸仙宗有着些许渊源,因此气味中也带着几分淡淡道腐臭,但质感上却又更像是自成一脉的本土修士。 地面上还有一些死去之人的尸体,大多是尸仙宗招纳的凡人爪牙,还有一种李柃此前从未见过的新型僵尸。 “这难道就是沾染了己土太岁孢子的黑魔僵?” 因为关注卷宗的缘故,李柃并不像局外人那样一无所知。 他已查到,扶幽城中那些诈尸之人,初时就像是沾染了碳粉的漆黑腐尸,全身黏黏腻腻,长满令人恶心的霉菌状黑芽。 但成熟到一定时期时,这些霉菌状的黑芽会逐步融入尸体肌肤,将其改造成为一种坚韧如金铁的奇特外甲,真菌则不断感染内层,将丝状芽孢不断深入,直至感染全身。 至此,一种作用原理和实际表现都截然不同于寻常僵尸的奇特尸怪就已生成。 李柃暗自思索之时,异闻司一方的宫老开口道:“发信号!” “是!” 身后一名异闻司百户掏出箭筒,毫不犹豫拆开封口,将里面的烟花发射上天。 咻……嘭! 随着一束宛若箭头指引的光标显现,尸仙宗弟子和黑色斗篷人一方尽皆气机波动。 “不要与这些朝廷鹰犬纠缠,速走!” 赵无言却拦在了他们面前。 黑色斗篷人当中,那名修为最为高深的修士声音略显愤怒:“姓赵的,你让开!” 赵无言迎面就是一掌,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轰隆! 掌罡之中蕴含着黑色的剧毒气雾,挥洒之间,罡风四溢。 黑色斗篷人连忙纵身避开,一时队形散乱。 异闻司人抓住机会,转眼切入,又杀几名部属。 尸仙宗那边的爪牙同样倒霉,好几人中箭倒下。 几名修士到此已经有了放弃他们的觉悟,见状恍若未顾,只管自己逃命,不一会儿就非常有默契的分散至各个方向。 场面顿时有些混乱,李柃一时半会无法判断形势,但却知道敌友,于是径直冲了上去,迎着正好朝自己这边跑来的尸仙宗弟子就是一剑。 噗呲! 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转瞬之间就被杀死。 下一瞬,李柃拔云见日,进入笼罩此间的大粼江神神国法域,以神灵之术飞跃至另外一边。 这边的荒山,恰好处在大潾河附近,因而神国法域仍然笼罩,这倒是方便了他人前显圣。 于是追击之人便见着,已经逃出去百余丈远的那人突然惨叫一声,背心鲜血飚射,立扑在地。 几乎在此同时,一道金芒自虚空浮现,婉若游龙的蝉翼素纱绫带着宏伟的气势裹住剩下的那名尸仙宗弟子,猛然卷起。 对方大惊失色,伸手试图撕扯此物,但觉其柔软坚韧,隐隐然间,有如同江河澎湃的浩瀚水元在其中汹涌,根本难以挣脱。 宫老等人面色大变,黑色斗篷人亦停了下来,皆被骇得惊疑不定。 “有神秘高手出现!” 眼下李柃的实力算是初具规模,凭着道高一尺,法高无涯的优势,以及神国法域所赋予的神出鬼没能力,完全可以轻易对付炼气前中期修士,加上出其不意的偷袭,即便后期高手,也有可能刺杀。 但若他们当真不顾一切四散奔逃,短时间内,分身乏术,同样难以兼顾。 他是觉醒了三头六臂法相所赋予的天资不错,但是暂时还不会分身的变化法术,如若他们一心逃跑,还真要有些坐蜡。 但既然都被骇住,他也不客气,伸手一招,收回蝉翼素纱绫,顺便祭出剑气将那尸仙宗弟子格杀。 于是众人见着,那人身上金龙虚影离开,身上却无端多出一道血口,死得不明不白。 “前辈究竟是何人,我等乃岘山修士,还望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开!” 黑色斗篷人的首领语气已然有些颤抖,强烈的不安如同潮水袭来,忍不住开口服软。 刚才混乱之中,他看得不甚清楚,但足足三名炼气中后期的尸仙宗弟子,就这么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杀死了,还有疑似法宝之物出现缚敌,散发着惊人的气势。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这绝对是个恐怖的强者。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件法宝具蕴的是水行方面的法则,李柃此前利用它调动香火愿力,在数百里范围布施甘霖,福泽玄辛百姓,算是合用,但若要用于杀伐,只怕与相性不合,而且也没有合适的攻击方式。 李柃没有回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情,接下来,还是交给异闻司人为好。 于是默默退到一旁,再无声息。 宫老等人等了许久,先是惊疑,陡而大喜。 “莫非是那位前辈……” 他们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当日施云布雨的金龙也是这般的模样!” “这风范,这手段,简直如出一辙。” “原来前辈也有暗中关注此事……”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宫老等人接连出手,不久之后,援兵赶至,更是一鼓作气,将三名黑色斗篷人都擒了下来。 现场很快就只剩下了大批异闻司人和赵无言在对峙。 第66章 香气寂然 “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好对付呀,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李柃站在异闻司人身后,默默看着对面那个赵无言和他背上的那口棺材,神色有些莫名。 异闻司众人并不知晓他的想法,还以为前辈高人有意考验自己,都鼓足了干劲围住赵无言,但因对方凶名在外,一时竟有些踟蹰,不知如何下手。 供奉们也有些迟疑,暗中传音入密,商量起来。 “刚才那位前辈怎么没有声息了?” “前辈高人行事莫测,更有可能真身都不在此处,只是一缕神念投射,如今见我们已经占优,不再关注很正常。” “那就麻烦了呀,不敢指望高人再出手,但……我们该如何处置此人?” “那前辈不可能无缘无故关注一个炼气境界的尸人,想必也是听信了江湖传音,想要探究那血砚宫所图之事……” “他再度出现,还以主动出手告诉我等,本身就耐人寻味。” “都退下。”宫老走了出来,向着四周拱手为礼,“前辈,我不知你是否还有在照看着此间,请听在下一言。 我们打算将这赵无言和魔道余孽,砚山之人一体擒拿,前辈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就动手了。 我们异闻司很感谢前辈这次出手相助,如若您对己土太岁感兴趣的话,我们愿意将审讯结果和相关秘闻奉上!” 这是他们经过短暂商议之后想出来的办法。 前辈高人行事必定富含深意,一举一动如有道蕴,即便顺手而为的随意之举,都如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幸而这赵无言还算有名,身上带着关联血砚宫野心和己土太岁的线索,这就不难猜测他的动机和兴趣点了。 本来他们还头疼,贸然对付此人,会不会招惹血砚宫背后的散修高手们,或者对国内国外诸多形势有无影响,但如今,反而成为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们决定,顺势拿下此人,追查己土太岁的秘密! 前辈此前出手,就是一个明显不过的暗示,他会照应着玄辛国的异闻司司部,抵挡住国外那些散修势力! 李柃看着宫老对空气说话,一开始还颇感有趣,但听着听着,突然就感觉有些不对味。 “我什么时候对那己土太岁感兴趣了?” “你们一开始不就是要擒拿这赵无言的吗,难不成最初忌惮血砚宫,还没有下定决心,见有我出手相助,才腰杆子硬起来?” “莫坑我啊,血砚宫可是有筑基修士和结丹高手的!” 可这些话根本没法和宫老说,一说也同样露底。 前辈高人怎么可能会担心血砚宫的人?血砚宫的人该担心前辈高人才对! 甚至有可能,这赵无言本身就是被抛出来试水的。 宫老等人久久未见回答,尽皆露出了然之色。 不回答就是默许,默许就是支持…… 那还等什么,动手! 嗖嗖嗖嗖! 异闻司人齐齐行动,一条条连接着锁链的飞爪如同龙蛇乱舞,飞快攀向赵无言的身躯。 这魁梧大汉一下就被数条长链缠绕。 有修士握住它,神念力量沿着链条传了上来,强横的灵元化作罡煞,甚至在锁链的表体显现出了黯淡的灵光。 有人抛出一张大网,乃是利用特殊麻纤搓揉而成的绳索所炼制,浸泡过一种深海怪鱼体内提炼出来的油脂,极为坚韧,而且富有弹性。 等闲刀剑砍上去,都要被卸去力道,罡锋之流也难以割断。 宫老等几名修士则是操控各自飞剑,一柄柄如同飞鸟穿梭于赵无言身边,随时准备袭杀。 赵无言几乎全无反应,身形呆滞的留在那里,被大网兜住。 “抓住了……” “竟然如此简单?” 众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就连被擒下的砚山修士都有些不可置信。 可就在这时,绳索绷紧的声音传了过来。 赵无言伸手抓住大网,周身上下阴煞浮现,森然如鬼火的冷焰显现在夜幕中,使得整个人都泛着幽幽的红芒。 嗤啦! 恐怖力量如同火山爆发,沛然莫能御之的阴煞在他周身凝聚成为了一只能够把整个人都扣握在内的巨大鬼手。 此手通体紫黑,指甲尖长,嶙峋坚硬,仿佛泛着金属的光泽。 紧接着,第二只鬼手凭空现形。 双手猛然抓住大网,用力一撕,竟将其整张生生撕裂。 “这是……法力?” 宫老等几名供奉高手目中充满骇然。 “这不是法力,但性质已然极为接近……这是凝炼至半步的法罡!” 李柃同样大为震惊。 轰隆! 那些缠住赵无言身躯的锁链同样被崩断,一节节断链纷飞,有好几人被打中,当场就口吐鲜血,惨叫着倒了下去。 其他人纷纷退避,忍不住伸手抵挡迎面而来的滚滚气流。 “不能再留手了!霹雳子,法符,全部都给我用上!” 供奉长老之中,有人惊怒下令。 各种霹雳子,霹雳符,烈炎符齐齐祭出,雷火交织之中,将其所站之地彻底淹没。 “死了吗?” “这么多的霹雳雷火,就算是炼气后期,也被炸成碎片了吧?” “虽然有些可惜,但,尸体也可以研究的……” 众人紧张盯着烟尘弥漫的空地,各怀心思。 可是不祥阴煞升腾,如同狼烟的精气冲天而起,立刻打断了他们这些想法。 赵无言还没有死! 非但没有死,反而还变得更强了! 一股大风吹来,烟尘散去,月光照映之下,他那如同铁塔的魁梧身躯屹立在原地,巨大鬼手凝如实体,翅膀般裹覆了大部分的身躯,护住他和肩上背着的棺材。 赵无言全身除却手脚有些擦伤,衣袍须发也被雷火燎灼,完全没有大碍。 感受着那股如潮汹涌的澎湃力量,宫老等人愈加难看起来。 他们开始以为,单凭如今的阵容,足以轻松将其拿下。 但现在看来,就算再多一倍人马,也只能送菜。 道高一尺,法高无涯…… 修为实力强到了一定层次,果然已经不再是单纯堆砌人数足以抗衡,没有相应层次的高手坐镇压阵,连站在他面前与之较量的资格都没有。 宫老等人自负炼气后期,平常征战出击,捕杀魔道散修,也算屡建奇功,但遇到这般的高手,仍然还是不够看。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的怪物!” “他不是筑基,却又有着部分筑基的实力!” “这就是己土太岁所赋予他的天资么?变异尸人,果真名不虚传啊!” 面色各异间,有人小声传音:“宫老,我们该怎么办?” 宫老面色铁青,下令道:“你们即刻带着人犯撤离,我们留下拖住他!” 异闻司人令行禁止,很快分出一部分人马带走砚山修士和抓住的人犯,其他人留下来拖住赵无言。 赵无言步履沉重,无声而行,滚滚阴煞形成了如同风暴的沙尘,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当! 一把飞剑斩击,被他用手臂挡住,紫黑色的鬼手猛然一扇,当场将其拍飞。 另外一把飞剑在异闻司供奉的操控之下趁隙袭杀,宛若金铁交击的声音之中,腰腹终于被撕开一道浅浅的伤口。 赵无言的血液似乎早已干涸,撕裂的皮肉之中无血流出,只有一道道宛如根系的灰黑肉芽。 转眼功夫,这把飞剑也被鬼手荡开,打着旋插在附近的山石上。 “金光炫斗!” 随着一声暴喝,有人手掐剑诀,凝聚成为一道耀目的金色剑芒,如同激光直射。 “铁煞流云!” 另外一名供奉口中念着法诀,浓烈云气呈现暗金之色飞袭,仿佛铁煞凝成的重锤。 赵无言身躯微躬,猛的伸手,推掌拍击。 轰轰! 声波轰鸣,气浪翻涌,飞沙走石之中,两名供奉长老齐齐剧震,被巨大的力道反推得仰身而起,连连退后。 宫老面色铁青,其他人也惊骇莫名。 “此子实力,竟然恐怖如斯!” 宫老突然感觉有些不妙,再这样下去的话,不要说拿下对方,就是自己这些人…… “这下糟了,这些异闻司人都是正常的炼气修士水准,最强也不过中后期,筑基大供奉不知道在哪里呢,这会儿也不知还赶不赶得及!” 李柃同样没有想到事情会朝这般的方向发展,思虑一番,只好站了出来,无声息间显现在众人面前。 他在人前显圣,顶着的当然是那尊三头六臂的法相,反正都已经暴露过,也不在乎被别人看到了。 “是那位前辈!” 一众异闻司人大喜,同时又有些羞愧。 “前辈,我等……”宫老急于和李柃说话,最好是能够留下联系的方式或者确认合作关系,但李柃不待他们搭话,就淡淡说道,“退下吧。” 一句话堵死对方言语,他就再不理会,把目光投向前方的赵无言。 “你就是那个尸人?有趣,当真有趣。” 有趣个鬼哟,本驸马还没有想好怎么才能对付你,先来几句场面话压压惊。 赵无言看到李柃现身,面上神色依旧冷漠,竟毫不畏惧走了过来。 李柃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鬼手举起,如有九幽恶灵低沉嘶吼。 幽深的阴煞蔓延中,沛然莫能御之的强横力量再现,狠狠拍向童子天人相。 李柃心神剧震,但瞬间就反应过来,罡煞变化施出,身躯如烟飘渺,化作一团香迹袅袅而散。 这是他法相所具的变化天赋,虚实之间,如烟似雾,凡俗力量不及神魂,根本无法触及。 果然,足以横扫炼气境界的强横阴煞直接穿透过去,毫不着力。 “这是……”异闻司诸人剧震。 赵无言仿佛毫无所察,面对虚无缥缈的童子天人相,再度挥掌劈空。 可是李柃神魂如同香气寂然,他便纵是有千斤万钧之力,又如何能够挨着? “《佛说五蕴皆空经》曰,五蕴是色受想行识,色从四大假合而有,从想行识由妄念而生,故此五蕴诸法,如幻如化,从因缘生,本无实性,当体即空。 我的神魂虽无佛性,但却已然得享香魄真意,受到有求必应香熏染之后,更能虚实幻化,这一招,果然可以使得实体攻击对我完全无效啊!” 寻常的神魂,灵体,除了受到炎阳,雷霆,烈火的伤害,还要受罡煞冲击,元气洗刷。 表现出来,便是实体的攻击仍然具备一定效果。 这是因为鬼修之流的阴神并非纯粹的精神,它们也拥有着阴煞构成的“身躯”,等到这“身躯”消散,魂体暴露,便将形神俱灭。 但李柃是元婴以上的神魂位格,而且香魄炼形,阴阳均衡,更具变化万千之能。 他并不像那些阴神鬼魅之流,被刷去了包裹在外的阴煞躯壳就要惨死,因为灵体无形,本无实性,显化在外的形体相貌,是纯正不过的法相。 同阶元婴性质相近,结丹高手也有可能掌握强大的雷霆火焰道法,但这赵无言空有力量而无其他手段,立刻就显得无能为力。 众人看着,赵无言接连出掌,阴煞鬼手轰然拍击数十下,李柃法相飘然变化。 他的身影一会儿如同烟雾消散,一会儿又重新凝聚,屹立之中,淡笑依然。 烟虽消散,香气犹存。 赵无言的拳脚罡煞可以摧毁烟形,但很明显,想要消灭香气,还远远不够。 “高人果然不愧是高人!” “原来如此,他根本就不是在考验我们,而是在考验这赵无言,他想看看这个尸人究竟有多少本领……” 异闻司众人再发惊叹,却是误会了李柃这一番举动的用意。 也难怪他们这般沮丧,因为那前辈高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等到他们对付不了赵无言时才出现,又不急于收拾对方,反而站着任其攻击,这已经足以说明,高人真正看重的究竟是谁。 不过,他们也只能服气。 赵无言接连战了这么久都还不见颓势,简直如同传闻那样不知疲惫,气力无限,已然具备了道体的特征。 己土太岁果然不愧是神奇异宝,创造出来的变异尸人,果真有让高人也感兴趣的地方。 第67章 心相意境 异闻司人惊叹间,场面终于有了几分变化。 那赵无言身上阴煞依旧,但是精神忽然生出几分波动,一阵犹豫和挣扎的表情在面上闪过。 片刻之后,像是如梦方醒,突然停了下来。 “他怎么了?”异闻司人讶然相觑,旋即便见,对方转身就走。 “竟然跑了?” 宫老等人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应当追上去。 这追吧,自己打不过,到头来还得吃亏。 不追吧,又不知道他要跑到哪里去。 这些时日以来的跟踪盯梢白费不说,还有可能纵敌伤人,造成不必要的平民死伤。 异闻司人职责所在,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情况。 李柃淡淡说道:“你们回去吧,下次若再遇到此人,得做好准备才行。” 说完这一句话,他也不作任何解释,默然跟了上去。 李柃对赵无言方才的表现产生了几分好奇,这个人究竟是人是鬼,是善是恶,是否可以交流? 在赵无言身上,有太多的江湖传言和半真半假的线索,但无论如何,他拥有情感,懂得思考,如今已经被证实。 来都来了,干脆再看一下。 赵无言在山岭疾行,相较于常人小跑也快不了多少,但一路披荆斩棘,无畏泥泞,还是很快来到另外一个山头。 李柃抓住时机,再次飘了上去,游离于赵无言周围,毫无高人形象的发问起来:“喂,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你究竟是人是鬼?” “背这么一口大棺材,不觉得累吗,停下来歇会儿好不好?” “你哑巴了吗,怎么不说话?” “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做僵尸呢,也要开心啊,别这样不理人好不好?” “……” 在问话的时候,李柃注意观察赵无言神情,对方依旧一片木然,甚至连本能的对听到周围声音的惊觉都没有。 李柃鼓动罡煞,如同一根长针,小小的刺探了下。 同样没有反应。 李柃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突然想起,赵无言转身离开的瞬间,似乎有股奇特的气味飘散。 那是蕴含着生人情感意志的气息,不香也不臭,但却不再如同风干尸体,带着些许陈腐浊闷,反而有种世俗百味交混的鲜明气质。 如若换成其他感知迟钝之人,一下就忽略过去了,但李柃却认出,这就是平常小老百姓身上的气味,类似饭菜烟火,田间泥尘,市井流俗的意象。 正如人发杀机,身上会生产出强烈的腐尸恶臭,这可以用作判断一个人的内心本质和在自己认知之中的实际形象。 可是这一番询问下来,基本可以确定,对方根本不可交流。 突然,李柃把目光落在赵无言背负的棺材上。 那是一口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廉价木棺,由薄薄的桐木板材钉制而成,刷上黑漆,款式同样平凡无奇。 但是上面裹缠着密密麻麻的锁链,又贴着泛黄的符箓,无来由的给人一股莫名的高深意味。 里面所藏之物,恐怕不简单。 “你就算失去了意识,都要背负着这一口棺材行动,是否此物极为重要? 世人传言,里面所藏的是你的妻子,你一生奔波,与血砚宫作对,但却又藕断丝连,频频为他们效力,都是为了复活她…… 若我将其拦下,是否可以激发你的人性,让你苏醒过来?” 李柃把神念蔓延过去,如同触手攀附在棺材盖上,只感觉棺盖就像是金铁焊死,牢牢的粘紧,更有布条和锁链捆缚,需要先行解开。 不过他的目的也并非一下就将其打开,只是刺激这个尸人而已。 他神念一扫,轻轻将棺盖上面贴着的符箓揭去。 顿时,一股阴森,沉重,势如山岳的恐怖力量从里面蔓延出来。 赵无言身躯微怔,如同机械停摆,立在了原地。 “果然有反应了么?” 李柃退至一旁,警惕看着。 黑烟弥漫,缓缓从其中飘了出来,与此同时,强烈的腐尸恶臭四散扩张,把李柃恶心得面色大变。 “众妙化香,拒邪香!” 连忙催发香魄,形成罡风萦绕四周,这才将其抵挡在外。 但是方圆数丈的草木飞快枯萎下去,一些生活于此的蛇虫鼠蚁纷纷倒毙,然后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滞,变化,沾染上了如同黑色绒毛的霉菌。 李柃心中骇然,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他连忙上前,把符箓贴了回去。 黑烟的扩散之势戛然而止,但那些细小的生物受到侵染已然不可逆转,强烈的恶臭不断从其中散发,昭示着巨大的不祥。 他甚至看到,黑色霉菌飞快扩散至四周,颜色越来越深…… “万一这就是那场扶幽城灭绝的灾祸之源,可就糟了!” 危急关头,李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突然伸手高举。 大粼江神,借我力量! 蝉翼素纱绫挥出,如同金龙盘旋,施云布雨。 浓郁的灵蕴和生机降下,绵绵细雨之中,如有冷水浇到烧红铁板上,呲呲之声不绝于耳。 黑色霉菌被这种灵雨浇灌,立刻开始退化。 就连赵无言的身躯都开始冒出腾腾的黑烟,只是比那些草木反应轻微许多。 “果真有效!” 李柃大喜,赶紧再借力量,反正又不用还。 一番不计成本的神力催动之后,这处区域的香火愿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又被拒邪香所形成的香魄力场阻隔,再难获得补充,于是化为影响较弱的低信仰地带。 臭味消失,不祥的预感也随之退去。 一场潜在的危机就此消弭于无形。 “好险,差点就惹祸了。” 李柃略带几分心有余悸,看了看王城的方向。 “看来这个尸人还真是个麻烦,要是落在异闻司人手里,贸然打开棺材,王城可就完了。” 他不确定这是否别人策划的阴谋,如此一个危险的尸人送上门来,恶意之深,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候,赵无言却似有了新的变化,他木然停下,呆滞的神情渐渐转变成为一种痛苦和纠结兼具的奇怪表情,喉咙间发出如同野兽的低沉嘶吼。 猛然间,强烈的气味散发。 “你想说什么?” 李柃感知灵敏,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心中一阵惊喜。 这不是腐尸气,这个赵无言,真的拥有情感和智慧。 只是这股气味混杂之极,所有的喜怒哀乐伴随着人类的情感交织在了一起。 就连野兽都懂得清晰传递饥饿或者恐惧等等讯号,他的这种表达能力,委实低得可怜。 李柃飘行于赵无言身边,看了许久,突然心生灵感,催动自己那得自于魔道的寄魂托梦之术。 梦道法术,入梦! 一瞬间,幽光浮现,他的精神进入到了一个阴暗,潮湿,仿佛长满霉菌和丝芽的地底石窟。 这是一处封闭的地下空间,无边的黑暗中,一个人影身上带着微弱的光芒,被束缚在如同尖牙的石柱上。 滴答…… 滴答…… 滴水掉落,在寂静之中空灵传开,隐约还能听到几分回音。 李柃抬头看去,悚然而惊。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庞啊,浑身溃烂,长满黑霉,坑坑洼洼的血洞之中,如同菌丝的细芽伸出,形成了细密的绒毛。 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也不知道被困在此间多少年,象征着心灵封闭之后,久久无法开释的境遇。 李柃自发现自己的力量多与神魂和心灵感知相关之后,有意收集典籍和资料,已经了解到一些凡人心相的相关之物。 这叫做心相之道,精神修为演绎至高深形态,与天地大道交感,便可生出法相,恰正印证佛家之言,想行识由妄念而生。 “你是否赵无言?” 李柃带着一丝疑惑,开口问道。 “我……我……” 浑身溃烂,长满黑霉之人听到,忽的激动起来,如同沙漠之中快要渴死的旅人见到绿洲,全身都散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意愿。 但在开口之后,除了一个“我”字,紧随其后的就变成了如同野兽的嘶吼。 他明明张着嘴巴,却似忘记了言语,嘶吼之中,意义晦涩难明。 “说不出话来?你不要激动,慢慢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何会变成这样?” 李柃并不以为怪,只是莫名想到了以前曾经听说过的野人或者狼孩的故事。 一个人脱离世俗,单独生存许久之后,心灵层面不受凡尘世间诸相熏染,就会逐渐回归自然野性! 红尘是个大染缸,带来了许多不好的东西,但红尘之中也有修士参悟大道所需的种种因缘,这是入世修行的理论基础。 如若没有足够的心灵修为,脱离凡世太久,就会连文明所赋予的言语和情感都失去。 因此,超脱是有风险的。 超脱凡世,意味着离开了文明,这既是一种升华,也是一种退化,危险与机遇往往并存于此。 故此,仙门常有入世修行,与人接触的考验。 这个疑似赵无言之人不知因何缘故在此封闭已久,相当于大修士闭关潜修的境遇。 洞中方几日,世上已千年,听起来好潇洒好自在,但他只是一个炼气修士而已,本质上仍然还是凡人,漫漫光阴足以洗刷一切情感意志,乃至自我,这又岂是等闲之人所能抵御? 李柃的出现,如同一个奇妙的契机,照亮了他的心灵。 “我……我是……是……”狰狞如鬼的黑霉怪人气味数变。 他愈发激动,喉咙中隐隐约约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但却始终无法表达。 李柃温和说道:“你不要着急,慢慢想,慢慢说,我会在这里等着的。” 怪人道:“我……我是……赵……赵三……” 轰隆! 这个梦境传来一阵奇异的闷响,仿佛整个世界都震动了一下。 仿佛随着怪人口中发出“赵三”这个字眼,原本生涩难懂,如同野兽嘶吼的莫名语言,突然就化为了正常的南方土话。 这土话李柃勉强能够听懂,已然是人类语言的范畴。 潮湿阴暗的洞窟稍微明亮了一些,虽然依旧无法照亮环境,但却已然令得他全身都依稀可见了。 “赵三?难不成,你就是扶幽城那边的那个赵猎户?” 李柃若有所思道。 “扶……扶幽……” 听到这个字眼,赵三似乎又激动了一下。 李柃道:“不错,就是那个扶幽城,方圆百里尽皆夷灭,变成鬼蜮的扶幽城…… 我不知你是否知晓,当年的扶幽城遇难者都已经诈尸,成为怪物了,你是否当年的亲历者,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己土太岁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柃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了,光看异闻司的卷宗记载,并不足以还原真相,他也不知道此人究竟是否就是自己心目之中所想的那个人,但思来想去,如此的言语,或许会有刺激他思绪的作用,干脆直接向其询问。 可是赵三除了说出自己的名字,仍旧难以表达其他意思。 李柃失望之际,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仔细感应了一下四周的气味。 果然,空中充满了如同黑烟的奇异之物,只是因为自身精神洁净,而且拥有着拒邪香的抗拒特质,不受其侵染,才没有显现出变化。 如若常人以精神探入此间,只怕连心灵都要跟着蒙尘,这真的是异常恐怖。 “这么说来,就算是真正的元婴高人前来,一不小心,也有可能着道? 虽然不至于沦落到和这人一样凄惨的地步,但神魂沾染上异物,也需费时费力才能驱除。 想来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么多散修高人,各方修士,才会对其束手无策,这恐怕真的是炼气筑基境界完全无解的东西。” 李柃丝毫不敢大意,依仿烧香拒邪之原理,在这梦境之中不断催动驱除邪秽的拒邪香。 黑暗如同气雾,渐渐稀薄,消散,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那怪人身上,长满全身的溃烂和黑霉也随之消退,一张依稀可见的中年男子面目出现在面前。 总算恢复人样了,还真的是赵无言! 赵三……赵猎户,赵无言…… “前辈,救我!” 恢复人样的中年男子似乎突然恢复了神志,带着一丝激动,连忙传音道。 第68章 棺中之人 “你终于能够正常说话了,先莫惊慌,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看你的样子,变成这般模样也不是一两天了,稍稍等待应该不碍事吧?” 李柃没有急着有所动作,而是开口询问,同时判断他的精神状况和情绪变化。 在李柃的感染之下,那人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但却仍然难掩悲苦,黯然神伤道:“我本扶幽城治下猎户赵三,随人进山,却遭变故,成为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在赵三的述说之中,一个和传言大同小异的故事娓娓道来。 然而细节有所不同的是,赵无言并没有如同传言那样留存什么人性,在外行动的他,已然化作四处杀人索命的厉鬼,乃是血砚宫手底谋害人命的刽子手。 “……其实最初之时,我的神智时不时就能清醒一二,夺得主导之权,一些放过生人,抗拒命令之举,也是在那时候作出,但后来,血砚宫的人不知用了什么邪法控制我,我的身躯逐渐不听使唤,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我只知道,那宫主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赵无言,利用我四处猎杀坊间散修和各种妖魔,用他们的尸体炼制黑魔僵……” 李柃道:“黑魔僵,就是那种和你身躯相似的怪物吗?” 赵三道:“对,他们把它称作是己土太岁的恩赐,试图掌握僵化之后转生,重获新生的办法。” 李柃道:“我一直都听你们说什么己土太岁,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赵三道:“己土太岁……那是一种蘑菇,不,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蘑菇……据说它是数千年前南疆之地一位散修高人所发现,原本有望凭此改造道体,晋升元婴的,但后来不知发生什么变故,被埋藏陵墓经数千年,直到被我们挖出,才再一次显现生机,活了过来!” 他说到这里,面上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虽然外界都在传言,是扶幽城主将其从陵墓带出,但最初发现和挖取的,仍然还是他们。 没有那次的经历,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 李柃也想到了这一点,暗叹一声,但却还是继续追问道:“你们当年闯进去的地方,是那位散修高人的墓地?” 赵三道:“不错,血砚宫的人也是那么说的。” 李柃道:“那座陵墓里面,除了己土太岁,应该还有别的东西吧?” 赵三道:“他们还在那座陵墓里面找到了散修高人留下的遗产,继续进行以前的研究,我因机缘巧合,觉醒了体内的异人血脉,被他们视作奇迹,留下来研究……但我真的不想再杀人了,也不想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前辈你大发慈悲,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吧!实在救不了的话,就杀了我,我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说到这里,面上已然是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 李柃冷冷说道:“现在杀你,只怕已经太迟了。” 赵三愕然道:“为什么?” 李柃道:“据我观察,你的意识已经和尸人之身紧密结合到了一起,通过真菌的感染融入血肉与神经,即便你的精神灭绝,身躯仍然不灭。” “如若将你精神抹杀的话,就和其他僵尸没有两样,仍然是以怪物的身份游荡于这世间。” 赵三闻言,有些沮丧:“那又如何,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柃冷笑:“你想求死,这个容易,但若你真的死了,留下的烂摊子还不知道该交给谁来收拾呢!反正我是不管的……” 其实也不是当真不管,而是实在有心无力。 李柃至今还没能彻底了解此物,并不确定大粼江神的神力是否当真能够起到效用。 李柃继续道:“先不说这个了,你背后棺材里面所装的究竟是什么?” 赵三闻言微怔:“棺材里面……棺材里面是我妻子意娘……对了,他们答应过,会帮我复活她的! 我还不能死,我还要复活意娘…… 我还不能死……” 随着心情的激荡,一股凛冽的甘香散发出来。 他又像是得到了存活的希望,梦灵体所具的灵光更加明亮了几分。 这处潮湿阴暗的空间,前所未见的变得通明起来。 李柃听到,暗自思索起来。 难不成,她的妻子也经历了什么改造? 猎户赵三的妻子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何会变成能够散发出那等恐怖气息,光是外泄气机就能让周围草木腐化变异的怪物,还要用符箓来封印? 如若不是这个赵三故意说谎,那就是血砚宫人欺骗了他,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吊着他的生存意志,保留这份仅剩的自我。 众生我执,虽为尘障,但却是觉醒阿赖耶识之前区分你我的重要标志。 我之为我,这种执着的念头非常重要。 李柃身为感知觉醒到了意根层面的法相境高人,同样未能断我执,但对此间机理和修行之难有所了解,一眼就看出其中刻意安排的手笔。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里面有阴谋。 但李柃并没有自己的猜测告诉对方,现在告诉对方,根本毫无意义,只可能让他情绪崩溃,彻底丧失所有的自我。 眼下好不容易才和这个赵三取得沟通,知晓一些深层的内幕,又怎么能贸然去做这种事情? 所以他顺着对方的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意娘她还在等我回来,我今天猎到一只獐子,可以到镇上卖了,给她换身好看的衣裳……” 赵三谈到意娘,眼睛发亮,开始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起来。 李柃没有打断他,而是耐心倾听,时不时还插嘴问上一两句,渐渐得出结论,这人只怕已经记忆错乱,精神分裂了。 他似乎拥有着两个人格,一个是本我的猎户赵三,一个是变异之后的尸人赵无言。 世人所见的种种矛盾,都与其中争锋相关,但却不是原本以为的残留人性,而是不同人格主宰身躯。 于是他尝试着把这部分话题撇开,不动声色再论血砚宫之事。 “你可知道血砚宫和砚山之人有何联络?” 赵三果然被吸引注意:“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有个声音告诉我说要北上,然后一转眼就到这里来了。” 李柃微怔。 人格交换? 间歇性失忆? 不久之后,李柃退出这个赵三的梦境,再次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他背后的桐木棺材。 这里面,可能真的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就在这时,思索中的李柃突然神情微滞。 地面原本枯萎腐朽的草木不知何时长了回去,并且在自己入梦盘问的过程中生长到了数寸之高。 这原本是灵雨的功效,混杂了神力的灵雨蕴含着水元滋养万物的功效,十足十的甘霖降下,泽惠人间。 但和寻常之时不同的是,这种重新生长出来的草木竟然充满了异样的香气,如同鲜花芬郁。 更为奇特的,是这些香气来自于脚下不同品种之物。 按理说来,即便荒郊野岭之中偶有芳草,长成香料,散发香气,都不足为奇,但若各种草木都散发同一气味,那就足可称是奇异了。 因为在李柃的感知之中,只有同一属种,同一才相性,才会散发出相同的香魄。 但那些草木的叶子和根茎呈现出不同的形态,高低疏密也有差别,这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难不成,刚才它们也被特殊的力量尸化,转变成为了同样的物种?” 蓦然间,李柃想到了一个可能。 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如同陷入沉睡的赵无言,又再看看他背上的棺材,李柃思考起来。 “竟然睡着了?” “这么看起来,这个尸人的弱点在于精神,而非肉身,只要精神力量能有制服他的手段,其实也不难对付,异闻司人打得那么艰苦,完全是搞错了办法?” “但这棺材一直被他背负在身上,极其危险。” 他想了想,并没有贸然去触碰,而是取出自己那龙脉炼成的蝉翼素纱绫,搅动起来,凭空缠上对方的身躯。 这一回李柃终于可以放心了,因为蕴含着灵气的水元隔绝了内外,即便等下揭开棺盖,放出内藏之物,也不会再轻易发生泄漏的事故。 “我倒要看一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他依旧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将其整个裹了起来,一下从原地消失不见。 李柃带着赵无言来到大粼江神的神国法域之中。 借着龙脉穿梭,两人的身影很快挪移到远方一个宽阔的空地上。 这里荒无人烟,也无丝毫草木与生命的迹象,正是将其打开的好地方。 “法相变化!” 李柃心念转动,重新幻化出童子天人相,天地法则加持,三倍化的力量加持于身。 如今的李柃,本身就已经拥有一百五十斤左右的搬运力量了,在显出法相之后,天赋神通加持,立刻达到四百五十多斤。 他飞近赵无言身躯,动作快捷而又轻巧,六条手臂所带来的一心六用技巧之下,轻而易举一边扶稳赵无言,一边解开锁链,如同最高明的神偷探囊取物,将其摘了下来。 这一幕力量与灵巧并存,但李柃自己却是于我心有戚戚焉,怎么看就怎么感觉像是那些摸金校尉开棺摸金…… 动作过大,会把赵无言惊醒,等同于粽子诈尸,过小又无法解开肩带,解下锁链,这还真的非常考验技术,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做到。 不过无论如何,他总算是在法相的天赋能力加持之下,顺利做到了。 这一次李柃也学精了,全力催动众妙化香诀,如同当日对付大粼江神那样,将赵无言和那口桐木黑棺隔绝开来。 外层则是蝉翼素纱绫所形成的水元护罩,里面光波流转,大量富含生机的灵蕴源源不断的从香火愿力转化而来。 他又开始向大粼江神借取神力了,这处地方是靠近大粼河的所在,如若没有外人干扰的话,动用神灵权柄还是颇为容易的。 “这下总该万无一失了吧。” 稍作检查之后,李柃第二次将那符箓揭了下来。 阴森恐怖的庞大力量再度浮现,黑烟弥漫之中,一股不祥的灵元不断向四周散溢。 但很快,这股黑烟就碰到拒邪香,如同被水幕过滤,飞快沉淀下来。 少量黑烟弥漫到了外面,又被灵雨所形成的水层隔绝。 还真的有效。 李柃暗自松了一口气,猛然上前,打开棺盖! 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无论看到里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会感觉太过惊讶。 毕竟此事涉及到了血砚宫和魔道修士的阴谋,里面所装之物,既有可能是赵无言的妻子,那个梦灵口中所称的意娘,也有可能是血砚宫的修士,还有可能是数千年前的老尸,那个造就了一切的散修高人。 但当李柃借着月光,看清里面之物时,仍然还是被吓了一跳。 里面是一具躺在黑色霉尘之中,全身如同被碳粉染黑的黝黑尸体,全身湿滑黏腻,充满了令人恶心的质感。 这副模样,就仿佛是有高度腐烂的尸体跌落在沥青池中,从而沾染上了满身的黑泥。 难以形容的恶臭从其中散发出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嘶吼中,这具尸体仿佛被惊动,缓缓攀上桐木棺材边缘,想要爬起。 “寄魂托梦!” 李柃二话不说,如法炮制,进入到其梦境。 他倒想要看看,这个沉睡在里面的腐尸,究竟会是何方神圣。 转眼之间,场景变换,一个宽广堂皇的巨大殿堂出现在了李柃的面前,他以精神灵体凝聚法相,重新化为童子天人相,却见上方正有一个人影惊立而起,面上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之色看了过来。 “阁下是何方神圣?” 他似乎颇有见识,一下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这个闯入自己梦境的童子天人,绝非等闲之辈! 李柃看了看那人,忽的就笑了起来:“还真不是赵猎户之妻,而是个老男人……你又是谁?” 第69章 极臭生香 棺中之人是一个身穿玄青法袍,看起来七十上下的矍铄老者,面容俊朗,神态威严,一看就是颐指气使惯了,掌控着许多人生死荣辱的大人物。 他原本坐在这个大殿上首的石椅宝座上,于梦中世界休养精神,陡然发现有人闯入,竟是个三头六臂的童子天人,不由得面露惊骇,霍然而起。 面对李柃这一问,他不禁迟疑了,嚅嚅回答道:“晚辈乃血砚宫太上长老阴长明。” 他本来不该如此示弱的,但是精神的本能代替他作出了反应,就像小小道童面对有德真仙那样。 回过神,阴长明不由也深觉不可思议。 他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本能代替思考的经历,但却往往都是处在生死存亡之间才会这样。 这是千百年来,历经诸多灾劫磨难锻炼出来的本能直觉。 真的是一位元婴前辈潜藏入梦,来找自己麻烦了! 而且这种法相…… 好可怕! 童子天人相生得粉雕玉琢,可爱之极,但在真正有见识的修士眼中却是堪称恐怖,远比那些面目狰狞的仙神异兽之类法相强大得多。 如此一尊人物,就这么悄无声息潜入自己梦境,叫人如何能够不慌? 阴长明是识货之人,看到蝉翼素纱绫和功德金云的瞬间就认出了它们的品阶和位格。 那些刀枪剑戟,还有脚踏的祥云,他看不出深浅,但想来前辈高人所用必非凡品,肯定是更为高深强大的法宝,心中剧震之下,更显谦卑。 “血砚宫,太上长老……”李柃听着棺中之人自报身份,若有所思,“所以你藏在这棺中,是要对付玄辛国?” 阴长明道:“我藏棺中只是为了休养而已,晚辈事先并不知晓前辈关注此间,如若知晓,必定不敢冒犯。” 他赶紧先给自己撇清关系,继而才回答起李柃的问题:“我们原本是想利用潜藏此间的尸仙宗弟子在王城制造一起混乱,然后协助砚山起事,脱离玄辛统治。” 李柃道:“你们难道想让扶幽城之事在玄辛王城上演?” 阴长明道:“前辈误会了,己土太岁几经变异,已经成为安全之物,我等可以控制其发展规模,至多只是顺便探寻一番它的奥秘而已。” 李柃道:“安全?这不见得吧?” 阴长明闻言不禁沉默,良久才自嘲一笑,黯然说道:“是啊,我当初太自信了…… 我本以为能够控制它,利用它,没曾想,把自己也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可我年寿已高,若不想办法,迟早也要历劫灰灰,又或者寿元耗尽,衰老而死。 当初从黑山地脉中发掘出此物的散修前辈,大概也是怀着这般的心思参研此物吧。” 李柃道:“你们挑唆砚山,究竟图谋何事?” 阴长明道:“我们只是想要谋夺一番王朝气运,享人间香火,但神道之路亦不好走,玄辛国本来已有大粼江神占据主流地位,朝廷又打击淫祀,杜绝小神崛起,我等所能图谋唯有自立,争取到足够多的人口和土地……” 李柃道:“你利用己土太岁的计划已经失败,又面临着天劫之险,所以打算为自己留条后路?” 阴长明叹息道:“让前辈见笑了,其实晚辈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李柃道:“确实如此,你即便成神,大限到来,同样得魂飞魄散。” 阴长明听到,面色苍白,却仍自争辩:“但多少,也可以给宫中后人留下一些产业。 血砚宫乃是我阴氏一族的先祖所创造,落在我手里,又再传十世孙,不可因我身故而后继无人,所能做的,也只能是为他们铺路了。” 李柃笑叹:“痴儿,痴儿啊。” 他这一句,不是为对方而感叹,而是为自己,为修士,为所有的众生而感叹。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子嗣后人成为了不得长生者的寄托。 若非如此,血砚宫太上长老阴长明这样的人物,又如何会大费周章做如此多的事情? 只是他为自己谋利益,却损了他人的利益,不知多少平民百姓乃至修士都为之受害。 阴长明从李柃的感叹之中听出了莫名高深的意味,一时同样心生感慨,百味杂陈。 忽的,他拱了拱手,再次询问道:“请问前辈尊号。” 李柃随口道:“我道号子虚,素来潜隐清修,也不常在玄洲行走,你大概不曾听说过。” “原来是子虚真人!”阴长明肃然起敬,施了一礼,带着几分真诚和恳切,同时也有几许求知若渴的意味询问道,“前辈可否教我,如何才能得长生?” 李柃听得暗自一叹,这个阴长明倒是颇有几分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气概,即便面对的是来意不明的陌生高人,都要抓住机会请教。 他不由得暗自好笑。 这个问题,你问我,我问谁去? 但为了和阴长明搭上话,套出更多情报,还是不得不敷衍一番。 自己随口胡诌可能露底,到时候恼羞成怒,打破前辈高人面皮,可就不妙了。 因此他不答反问:“何为生,何为死?长生何如,长眠又如何?” 阴长明面露疑惑之色,却忽的听闻李柃淡淡一笑,口中吟诵道:“但愿长眠不复醒,留作泉台冥中仙……此为冥宗生死玄关之精要。” 阴长明剧震,忽的激动道:“我明白了,多谢前辈指点!” 等等,我还不明白啊,你明白什么了? 李柃有点儿懵然,后续一大串准备好的说辞哽在了喉咙间,想要背诵的《道德经》原文也卡壳了。 他不禁隐秘的用幽怨的眼神看了阴长明一眼。 自己原本打算以冥宗经义和修炼理念为引子,引用道德经谷神之论,阐述生死大道的。 原本就不大记得《道德经》原文,被这么一打岔,都忘词了。 好在我还会背佛经。 于是手作拈花状,淡淡一笑,周身上下金莲乱涌,七彩祥云并功德金云大放光芒,照亮了阴长明的梦境世界。 只可惜今日犯了杀戒,惜生香又暂时无法催动了,不然的话,全力催动,倒是可以稍作预防,免得生出什么意外…… 李柃道:“阴长明,今日你我在此相会即是缘法,我赠你一句真经,你率血砚宫部众退出玄辛,不要在此为祸可好?” 阴长明道:“今日蒙前辈指点,我已受益良多,当谨奉法旨退出玄辛,不再图谋这许多身外之物。” 李柃道:“大善,你血砚宫若能自行退去,是为玄辛万民之福祉,因果循环之下,未必不能得福报,但我话已出口,即是因果,这一句经,你还是要听。” 换成寻常修士,早已大喜过望,但阴长明是识得因果缘法之人,未必愿意凭空受人恩典,尤其还要与这等前辈高人沾上关系。 但很快,内心的好奇又战胜了对因果的畏惧,于是欣然道:“愿聆仙音,还请前辈示下。” 李柃道:“听好了,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你如今肉身已毁,阴神犹在,好自为之。” 阴长明闻言剧震,口中呢喃:“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生不异死,死不异生,生生死死……生死转换……” 他脑海中仿佛有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没有抓住,不禁急得满头是汗。 带着几许殷切看向前辈,却见前辈已然驾着遁光飞起,从自己梦境世界退了出去。 一个缥缈的声音犹自如同空谷传声,不断回荡:“好自为之……之……之……” 片刻之后,梦境溃散,棺中腐尸苏醒过来,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李柃,起身开口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先行告辞。” 说罢也不管赵无言,径自化作一股黑光飞起,越过拒邪香和水元所布的牢笼,朝南方远遁而去。 “可算是唬住了,竟然自己走了?” 李柃在原地站了好一阵,面上笑容都快要僵化,直至过了许久,确认对方已经彻底离开,才暗松了一口气。 他玩高深,装神秘,再加上神神道道的传经因果,总算把真正元婴高人的风范模仿了个十足,镇住了这个阴长明。 从这件事情也可以看出,异闻司为何热衷于邀请那位前辈高人加入,挂名大供奉。 只是简简单单出面一次,和阴长明商量放弃计划,退出此间,对方就轻而易举答应下来,全然不顾过去十余年筹谋和准备。 一切都源于他知晓了前辈高人可能另有图谋,不敢过多涉入其中。 倘若玄辛国中能得如此一位愿意入世的元婴高人照看,的确足以避免许多麻烦。 但是阴长明就这么跑了,留下赵无言,李柃一时都有些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他看了看手中符箓,干脆把它贴到对方额头上。 赵无名身躯一震,仿佛要从梦中醒来,但片刻之后又安静了下去。 “果然有效,这符箓能够克制阴煞和尸气,是一种极佳的封印之物!” 李柃又再看了看被自己卸下来放在地面的桐木棺材,却发现一股淡淡的奇特芳香正在其中升腾而起。 似乎是蝉翼素纱绫之中水元激发,蕴含着灵性的力量和那些形成恶臭的物质生出了反应,方才生成此香。 它乍闻起来有些像是茉莉的芬芳,但却更为细腻柔和,如丝如缕,兼有一种颇为黏腻的质感。 “这股香味是怎么回事,竟然和此前闻到的草木香气完全相同。” 李柃不禁想到了之前那些腐烂草木重新生长之后散发出来的芬芳,连忙用自己的闻香天赋感应,果然见到了一股又一股如同菌菇丝芽的丝线在空中沉浮。 它们来源于棺木之中,阴长明身躯所留下的腐肉和油脂。 这是一看就非常恶心的极臭之物,当中的部分已经融入棺木,形成了如同沉香的结块。 自然界中那些沉香则是树木自己分泌的树脂凝结而成,同样可能经历昆虫啃咬,腐化变质,真菌感染等变化。 因此这口棺木之中,那些木材生出香气,倒也并非无法理解之事。 但很明显,这种香并非沉香,形成的条件也没有那么自然。 他顿时好奇之心大起,不顾恶心,用神念收摄一些,仔细端详起来。 结果却是发现,这种东西和赵无言,阴长明等人身上的腐烂血肉所散发出来的恶臭是完全相同的,自己挖取出来之物正在散发出一种和此前所闻清香迥异的极度恶臭,兼具着腐烂鱼腥和粪便发酵之后,再经几番蒸煮散溢出来的感受。 浓度低时,散发清香,浓度高时,却又变成恶臭? 李柃恍然大悟:“这种性质怎么有点儿像是吲哚?” 吲哚是一种现代香水制造业中广泛运用的定香剂,存在于多种花草和食物之中。 微量的吲哚和吲哚类的化合物能够散发出香气,但是浓度超过一定限度,就会变作令人不悦的粪便味,因而亦称粪臭素。 香之本质是一种感应,色受想行识之见要受这大千世界之中的万物影响,所以万物之间的反应造就种种变化。 这种物质本身并不重要,它所能够勾动人体或者精神的感应才重要。 自己感知灵敏,唯心照见,在常人嗅觉难以分辨的条件下将其摘出,就好像是超越凡胎肉眼,见到了不可见的光波,因而能够分析其本质。 李柃肉身不在此间,也不知道靠着正常嗅觉去闻会是怎样的体验,但就算在此,也不敢贸然尝试。 万一这是凡人闻到了就要尸变的可怕毒素,能够靠着空气传染的渠道传播菌菇孢子,完成那所谓己土太岁的增殖,那就不妙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生出一个强烈的直觉。 己土太岁的奥秘,恐怕就蕴含在这种东西当中。 李柃想了想,干脆祭出剑气,把棺材劈得四分五裂。 他把底板之中,明显已经浸润尸油,转化性质的一大块木板卸了下来,然后身影一闪,带着它们离开了此地。 第70章 阴长明的怨念 王城附近,世外谷以东数十里外的荒山上空,一道遁光破空飞驰,快速朝赵无言所在方向移动而去。 突然,遁光停下,身穿黑衣的血砚宫修士显现出来,略带几分惊疑看向手中之物。 那是一张泛黄的纸质地图,用黑线勾勒出来的的简单线条仿佛能够随着场景的改变而改变,当中有个如同血滴的红点正在如有生命般蠕动,已经非常接近地图的中央。 “老祖……” 修士猛然抬头,只见前方虚空波动,如同涟漪的波澜泛起之后,一身玄青法袍的阴长明出现在了面前。 “参见老祖!”修士带着几分惊喜向对方行礼道。 旋即却又带着几分疑惑,主动开口询问道:“老祖,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我等见到您转瞬之间穿梭百里,从王城北方径直到了王城之南。” 阴长明不知何时把一件描绘青纹的铜制面具戴到了面上,狰狞恐怖,如同毛僵长满黑色绒毛的脸庞被遮挡了起来,语气幽深之极:“穿梭百里吗?这不足为奇,我遇到了一位高人。” “高人?”血砚宫修士不解。 阴长明道:“不必多问,速把所有人召回,即刻撤出玄辛。” 血砚宫修士身躯一震:“是!” 阴长明越过这名修士,继续往南飞去。 他的速度极快,不久后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天,玄辛国外,血砚宫中。 和梦境之中一模一样的大型宫殿里,阴长明高坐上首,目光威严,看着下方肃立的数人。 “两个月前,玄辛王城一带风传有疑似元婴的高人出现,王城官民还曾在城郊举办过一场消灾祈福的法会,利用灵雨催生作物,豢养鱼虾…… 本以为这些只是无知愚民以讹传讹,没有想到,都是真的。 事已至此,只能退出,勿要再趟其中浑水。” 众人闻言大惊:“还真的有元婴高人插手了此事?” “不是说所谓神迹反而是最大破绽吗,没有人会如此吃力不讨好……” “我等立教之事,怎会如此多艰!” 阴长明看着下方众人议论,心中暗自冷笑。 古往今来,无数修士的经历早已印证子弟门人是修行路上的因果,外物之助也不可靠。 因着门人供养外物,得享晋升者有之,因着子孙后人拖累,惨遭灰灰的大修士也不知凡几。 他这趟去往玄辛,图谋大粼江神香火,差点遭殃就是明证,如若闭关潜修,肯定不会有那么多的因果。 但不赖外物就能晋升,那是少数超级天才之辈才有的本领,寻常修士还是财侣法地缺一不可。 所以,时常还是得下山历练,寻找宝物,并且与人发生争斗和冲突,这就叫做与人争命。 “还好我机智,主动以求道心切之名询问于他,不但未得其咎,反而还换来指点!” 阴长明心中思索起来。 “但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搞懂,只是为了避免杀身之祸,佯作聪慧机敏,投其所好而已…… 据我经验,前辈高人大多好为人师,遇到慕道的晚辈会心生好感,但是所传真经似乎微言大义,蕴含着这尘世苦海的种种变化,又真的有几分切合我如今处境的意义所在。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那种仿佛灵光一闪,但却又始终无法抓住的异样之感又出现了。 沉思许久无果,阴长明也不由得暗自一叹。 “早知如此,就该当面直问,哪怕为此沾染上因果也在所不惜! 但,前辈高人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说不定这样也避开了未来的大祸。 真不知道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心底深处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幽怨。 前辈高人一个比一个高深莫测,和他们打交道实在太难了。 血砚宫这边作出了决定,玄辛国内,砚山修士也很快得知,不由得感觉惊诧莫名。 他们并不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只感觉这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简直莫名其妙。 砚山城城主得知,更是气得把手中酒杯都投掷于地,摔得四分五裂。 “血砚宫当真欺我砚山无人不成? 当初主动找上门的是他们,鼓动我起事的是他们,如今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说走就走的还是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城主稍安勿躁,就算没有血砚宫支持,以我们之力想要起事,也非全无把握,关键还是要稳住,此刻可千万莫要自乱阵脚。” 城主暴怒之中,旁人噤若寒蝉,唯有一名青衣文士站了出来。 他身上拥有着灵元的气息,竟是位炼气境界的修士。 城主看了他一眼,压下怒气,沉声说道:“黄仙师所言极是,但,我想要知道内情。” 青衣文士道:“这件事,恐怕还得问林姑娘。” “林姑娘?”城主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不错,此女必定知晓真相,她是从王城那边谋事失败过来的。” 不久之后,有侍卫来报:“林姑娘来了。” 一身红底金纹法衣,娇颜如玉的林柔娘款款而入。 林柔娘身上的气息比过往更加深沉凝练了,神态举止也似沉稳了许多,只是眼眶隐约带着几分黑意。 她看向城主,淡然说道:“不知城主大人相召所为何事?” 城主面色阴郁,带着几分不痛快说道:“林姑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早就知晓国内那些传闻的真相。 王城那一带,真的出现了元婴高人!” 林柔娘道:“不错。” 城主眼瞳微缩,强忍怒意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林柔娘道:“元婴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现在究竟在何处?他之前是在王城一带出现过不错,又不代表一直潜藏在王城。” 这话说的,简直理直气壮,城主闻言竟无言以对。 青衣文士道:“城主,林姑娘言之有理,天下元婴并不只此一人,在王城出现过,也不代表与我们的事情有关。” 城主回过神,怒道:“但若他已插手此事,就会继续插手下去,否则血砚宫的老祖何以无缘无故突然放弃。” 林柔娘道:“那不正好吗?他们放弃了,以前的那些支援与合作可没有办法收回,你们已经得到的东西也不会轻易让他们带走。” “可是……”城主几欲抓狂,“那可是元婴高人啊!” 林柔娘看了看他,认真说道:“城主阁下,请恕我直言,对方是否元婴高人,于你而言有何区别?” 城主闻言一滞:“这……” 林柔娘道:“如若别人当真要对付你,无论筑基也好,结丹也罢,都能轻而易举潜入,直接取你首级,相隔千里,相隔万里,也同样没有任何区别。 你如今所倚仗者,是砚山城城主的身份,得享一方地脉承认的气运,足有蟒蛇化蛟的位格! 城主若想明白了这一点,便该知道,血砚宫退出对你而言非但不是坏事,反而还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们没有与你为敌,以后谋求自立的成果也可以独享。”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砚山城城主逐渐冷静下来。 其实有没有道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得接受这个现实。 天下之大,强者高人无数,谁又能够确保自己屹立于巅峰之上,不是别人眼中的蝼蚁或者棋子? 成为棋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键在于,自己是否能够做好这枚棋子,在棋盘上面走出自己的局面。 人生匆匆数十年,凡人的富贵荣辱,并不在那些大修士考虑之列,自己想要成事,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林柔娘说服了砚山城城主,内心却颇不平静。 “他真的又出现了,竟然还亲自下场,插手此间之事。” 这对她而言,是再糟糕不过的消息。 这意味着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安全了,想要完成自己的大计,成功筑基,返回宗门,绝非容易之事。 其实林柔娘早就对此事有所预料了,但是一直以来秘而不宣,并未告诉过砚山城和血砚宫两方势力,乌姥姥就是因那神秘高人出手而失败的。 没有这一关键情报,他们自然也就以为王城附近的人前显圣,只不过是官方宣传或者无知百姓以讹传讹的消息。 砚山城城主也非等闲之辈,很快反应过来,命人封锁消息,并在暗中传播各种谣言,借以掩盖真相。 这种事情自己一方知道就好了,没有必要到处嚷嚷。 外界纷扰之中,王城的异闻司司部得到了血砚宫退去的消息。 直到此时,他们才知血砚宫的阴长明已经来过王城一遭,而且就藏在那口棺材之中。 但李柃只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就再次潜隐无踪,并没有理会对方迫切想要建立联系的愿望。 对他而言,答应异闻司的请求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还是保留现状,看心情和缘分随机帮忙最好,要不然异闻司当真以为有大修士撑腰,策划什么大行动,他可镇不住场面。 夜里,李柃神魂出窍,灵体飘行,提着一个竹笼穿梭于荒无人烟的山林间。 不久之后,他进入一个山洞,把笼子放了下来。 李柃从洞中找到一个隐秘的角落,翻开之后,几块木板露了出来,紧接着取过此物,从中刮下些许粉末,竟然呈现紫黑之色,隐隐散发着几分又像腐肉又像粪便的恶臭。 点燃此物之后,一股浓烈的黑烟升了起来,不可描述的气味充盈此间。 李柃以众妙化香诀催动拒邪香,虽然同样能够闻到气味,但却完全隔绝了香魄,不受其影响。 不过他所提过来的竹笼中,三只可爱的小白兔却开始躁动起来。 不久之后,所有白兔尽皆倒下。 李柃见状,啧啧称奇:“还真的有毒啊,这要是换成我那凡胎肉身的本体过来,闻上一口也死了。” 不过这是早已有所预料之事,他也没有太过在意,把整个笼子都扔进了洞中一个深坑内。 接下来的几天,李柃多次来到此间观察,发现兔尸已经开始腐烂。 它们并没有呈现出寻常尸体的膨胀巨人观,而是先从表皮开始溃烂,长出如同霉变的黑斑。 仔细观察,那是如同赵无言或者阴长明身上的黑色真菌。 以李柃阅读过的异闻司卷宗,不难判断,这就是那所谓己土太岁的菌丝。 己土太岁似乎是一种肉灵芝类的存在,由粘菌,细菌和真菌聚合而成,既非动物也非植物,而是单独的真菌之种。 蘑菇类真菌为腐生种,人体或者动物身上的真菌为寄生种,这种己土太岁则是一种更为罕见的复合形态,同时兼具腐生与寄生的特质。 这让李柃联想起了冬虫夏草。 冬虫夏草原本为昆虫,被虫草真菌子囊孢子寄生之后,吞噬内脏而死,只留下一具躯壳,这种形态是冬虫。 次年夏季,菌丝增殖,化为寸许来高的小草,这种形态是夏草。 真菌的孢子已然开始侵入这些兔尸身躯,正在由表皮开始进入血肉,神经,乃至于筋骨。 以赵无言梦灵体表现出来的状态可以知晓,它连精神层面,都似能够腐蚀。 李柃凝聚罡锋,割开其中部分兔肉,发现底部仍然呈现出血肉的样子,表皮一层却开始化为类似菌菇的肉灵芝形态。 这时候他又惊讶地发现一件事情,其实兔子并没有死,而是直接成为了半生半死的尸傀怪物。 只可惜,李柃并无办法潜入它的梦境,尝试验证这些兔子精神世界的状况。 或许是这种与血肉类相似的形态使得前人将其与腐肉混淆,无法准确分辨其特质,曾经一度把研究引入歧途。 但在血砚宫的努力之下,似乎又纠正回来,正确认识到了所谓的黑魔僵本质上更加接近于冬虫夏草,而非是僵尸! 换言之,己土太岁根本不是某一宝物,而是一类真菌,一个族群! 所有被这种己土太岁感染的生物血肉和神魂,都将被转化成为供其成长和繁殖的养分。 第71章 茶芜香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弄清楚这种香气究竟有何用处。” 李柃逐渐收敛思绪,进行了一番研究。 付出数只小白兔的性命为代价之后,他发现自己另行培养的太岁孢子并无再度传染的特性,当中似乎缺乏一些足以催化其反应的关键条件。 期间李柃还特意回去之前的荒山摘取了些许灵雨催生的草木,确认它们也被己土太岁寄生了,但是香质极淡,蕴含的香魄也已经散失殆尽。 这仍然还是和香魄的浓度有关,如若没有达到一定浓度的话,构成己土太岁的真菌便将不断消融,不再表现出灵香的特质。 所以,太浓是恶臭,太淡,同样也不行。 并非所有事物都能稀释它,己土太岁的育成需要一定灵蕴。 至于腐肉,尸油之类的恶心事物,只不过是一种承载灵蕴的载体,如同那些草木或者棺木。 李柃接着认真查阅卷宗,发现血砚宫方面培养己土太岁之法仍然处在原始阶段。 他们并无自己这般的闻香天赋,只能从最为直观易见的关联事物下功夫,得出阴煞之类元气最为适合培养此物的结论。 这不能算错,但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造就黑魔僵等副产物,一个不慎,便是如同扶幽城的大规模事故。 除了提取不便之外,李柃对于从腐肉或者尸油之中熬炼有效成分,提取香料无甚特别感触。 麝香和龙涎香还不照样是动物分泌物? 猪油不就是动物的尸油?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些香水之中的确含有吲哚或者动物油脂的成分,坊间还风传某些香水之中蕴含尸油成分。 但是大规模制备,不太可能在粪便或者尸体下功夫,它们并非稳定高效的材料来源,那些说法未免骇人听闻。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粪便之中含有水分,饭菜之中也含有水分,难道人们日常做饭烧菜所用的水分要前者汲取而来? 借着自己闻香天赋和为数不多的卷宗帮助,李柃很快就找到了利用秸秆,豆饼,石膏,石灰等物搅拌均匀进行替代的方法,然后在其中埋下几份不入流的灵材充作载体。 再借神力催生灵雨,短短一夜之间,就有大量如同瘤状菌菇的肉包在那些灵材上面成功寄生,细密的黑色菌丝生长满地,把整个山洞都化为如同被黑霉覆盖的死地。 李柃在自己布置的简易法阵当中看到了不少昆虫的尸体,全都黑化霉变,形同毛僵。 “还真是壮观啊,当年的扶幽城,难道就是这般毁灭的? 这个山洞相当于一座微型的扶幽城,生活在里面的蛇虫鼠蚁都是城中居民,这一晚的功夫就倒了大霉。 不过真正的黑魔僵,似乎连精神都受到了侵染,这种己土太岁拥有侵蚀精神的奇特毒性,只是相较于在肉身层面的毒性而言,不值一提罢了。” 阴长明身躯腐烂,犹且能够保持精神面貌的完整,李柃达到了元婴层次的神魂位格,对抗它自然不在话下。 他甘冒奇险,大胆尝试着用自己的神魂融炼了一部分己土太岁的孢子,亲身验证了这一点。 接下来,李柃开始以各种手段提取香料,最终选择运用自己的神念力量,一丝一丝的提取相应数量的香魄,溶解在灵雨所化的高浓度水元之中,然后用它们浸润榆树皮,烤干之后刮末,获得易燃的木屑。 这种做法技术含量并不高,但却胜在稳定安全,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能顺利完成。 十月底,李柃通过持续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制作出了一小两浓度适宜的新香。 之前的那些草木是临时的载体,香魄数量不多,且散失极快,性质并不稳定。 如今才算是成功调制出合格的新香品,足以长久保存,或者和其他香料再行调和,改变性味和作用。 当李柃将承载此物的木屑点燃时,一股白色烟气袅袅而升,醇厚绵柔的馥郁芬芳充盈石洞,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彻底取代了过去的恶臭。 此香细腻柔和,香魄如丝如缕,极富灵蕴,其质感之厚重,堪称当前所见诸香之最,也似蕴含着单位含量最多的灵蕴。 它不同于沉香和过去所闻的龙涎香,薄荷等物,兀自拥有着别具一格的质感。 笼中之兔闻到这种香味似乎没有任何反应,至此终于可以确认,此香无毒,并不会如同恶臭那样将其毒毙。 不过就在李柃得出这一结论,打算结束试验,留置数日之后再行观察的时候,不经意间瞥了下周围,顿时怔住了。 不知何时,长满山洞的菌丝如同冰雪遇到烈阳一般消融。 洞中深坑内,腐烂的兔子尸体长出了新鲜的血肉,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繁殖起来,再度恢复成为生前的模样。 这几只兔子是感染了己土太岁之毒后形成的黑魔僵,它们并不像赵无言那样仍然保持着精神的活性,因此几天过后都陆续死去。 有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甚至露出了里面的白骨。 然而在这一刻,无论是保持着完整体型的兔尸,还是那些已经高度腐烂的腐尸,都呈现出了异常的生长状态。 李柃用神念把这些兔尸提了起来,置于香上熏染,结果发现生长速度变得更快了。 甚至就连那些白骨之上都开始长出了肉芽,然后飞快生长起来。 有一句能够概括这种奇迹,叫做生死人肉白骨。 此香能否生死人,李柃暂时还不得而知,但肉白骨却是真真切切的亲眼见证了! “这香怎会如此神奇,竟然能够令得腐肉重生,白骨生肌?” 李柃见状,不由得震惊了。 又再经过一番试验,他终于确定,此香的确拥有着堪称神迹的奇效,能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肉白骨。 它的作用原理似乎是反过来吞噬己土太岁的孢子,将其作为营养,反哺正常的血肉。 “我早该想到的,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大抵就是这般…… 己土太岁本来是腐生和寄生兼具的真菌,它本身也需要维持生命的活动,拥有高强度的活性灵蕴。 这种活性灵蕴就是对抗腐化的关键,提取出来的时候,甚至能够反过来克制己土太岁本身!” 李柃怀着几分激动,看着几只原本已经高度腐烂的僵尸兔都恢复成为了刚刚死去不久的模样。 虽然仍旧一滩烂泥,被人砍了好几百刀的肉糜模样,但是已然可以看见兔形,并不像过去那般无法辨认。 “如若这种僵尸兔能够保留大体形状,不至于令得肠肚肺腑等器官散乱,岂不是连起死回生都有可能做到?” 李柃想起僵尸一类存在的种种,以及赵无言尸化多年都能保持着生机的事实,一个大胆的猜测生了出来。 当年那位发现己土太岁的散修高人,真正想要探寻的,就是这一秘密! 他可能是在某种意外的情况下观察到了这种白骨生肌的现象,但却没有自己这般闻香的天赋,能够准确判断其有效成分和作用机理,因而苦苦追寻,都未能再度成功,反倒是在常年的接触之下中毒至深,丧失了性命。 扶幽城主和阴长明意外获得此物,依循其留下的资料去追寻,同样也未能抓住本质,甚至因为贪图炼尸,制造黑魔僵之故,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行越远。 世间万物,本质最为关键,不得其门而入,无论研究多久也不会有成果,而此物为香,其所呈现出来的气味和香质,还有肉眼不可见,神识不可察的香魄,恰正是其关键。 至于这种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奇之效…… 李柃不由想到了《拾遗记》中的记载。 “昔燕昭王二年,波弋国贡茶芜香,焚之着衣,弥月不绝,浸地则土石皆香,朽木腐草莫不茂蔚,以熏枯骨,肌肉立生。 当中描述,弥月不绝,浸地土石皆香已属夸张,朽木腐草重新生长出来,熏染枯骨,使得枯骨上面肌肉重生,更是足可堪称神异了。” 李柃原本是不信这等事情的,但在此一修仙世界见到,也不得不叹服,天地灵蕴之奇妙,竟然能够生长出这么一种东西来。 裴侍郎交付给自己的《万国风物志》都未曾收录过此物,暂时也不知其名。 “这种异香几如传说,干脆就依传说叫做茶芜香吧。” 之所以不称作太岁香之流,是为和一些祈福消灾的愿景区分,否则容易让人误会为拜太岁所用。 很快,李柃再次点燃此香,感受着其香魄蔓延,再度进行熏染僵尸兔的试验。 这一回,不止因着己土太岁而生的黑魔僵兔,就连过往尸仙宗魔道毒功所炼制的僵尸兔也生长出肌肉了。 催动剑气割伤活兔,同样在其熏染之下飞快痊愈,显示出了强大的再生能力。 它果真超脱了凡俗香品,拥有堪比灵材的奇效! 李柃据自己所知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当年那位发现此物的散修,似乎准备利用己土太岁转化黑魔僵的寄生原理改造自己肉身,再利用此物重焕新生。 如若能够保留黑魔僵的特性,但却又恢复正常血肉活性的话,那就相当于拥有了不知疲惫,不知伤痛的强横道体,甚至可以凭此获得血肉衍生之能,拥有不可思议的恢复能力! 这对凡人而言,的确是足以延续生命之火的强大体魄,活个千百年完全不成问题,如若寻得修魂之法,甚至可以如同结丹,元婴那般长生。” 但如此施为,存在什么隐患,重生过后的新机体是否会再度崩溃,这些仍然未知。 李柃只能一边查找自己从异闻司处获得的资料,一边尝试继续研究。 李柃也旁敲侧击询问了一番九公主,打探有关道体筑基和肉身改造之事,包括老祖曾经应诺过的,修成元婴之后为他淬炼凡体,重塑五行。 他早已知晓,老祖倘若修成元婴,就可以为自己淬炼凡骨,但此事并非凭空施为,自己五行缺金,需要先寻一二金灵根之宝材,将其中灵根提取出来,植入身躯。 此物也并非越强大越好,而是要视体内其他灵根资质强度,以及契合相性而定。 如此施为之后,本质上是在自己体内植入了一件能够帮助祭炼灵气,平衡五行的法宝,倒不用担心留存老祖法力,会有什么后门之类杞人忧天的事情,那完全可以筑基之后另行祭炼,用自己的法力替换掉。 真正该担心的,是从此之后,自己炼气修行,都得依循此行,匹配其相性,效率来进行。 宝物的品质决定了未来修炼的高度,道体肉身仍旧要受其限制。 当然,比起夺舍之类的法门,这种办法始终还是要好上许多,平常也体现不出差别,只是突破大境界之时才会显现出来。 如今看起来,这种做法似乎和被己土太岁寄生之后消化孢子,转化成为自身养分的做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区别只在于,一个是利用高阶灵材和大修士的法力过桥,一个是神异奇物的精巧替换。 李柃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此二法的高低优劣,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增添了选择。 “归根结底,光是在白兔身上试验并无效果,还得用修士进行试验才行。” “如今我手头上正好有赵无言,干脆用他尝试一番。” 念及赵三当日的求救,李柃下定决心,对其进行一番熏香生肌的试验,或许可以令他真正复活过来! 那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人体试验了,李柃也不想贸然为之,在此之前,还是要做好充足准备才行。 正好手头上还留存着一些茶芜香,李柃将其取了出来,配以各种灵材加以调和。 不过,李柃的准备才刚刚起步,一个震惊王城的消息就从南方传了过来。 砚山城终于正式高举反旗,公开宣称脱离玄辛了! 仿佛约好一般,周围数百里之地,大大小小数座城池纷纷起事,国内局势一下如同山雨欲来,变得紧张无比。 上架感言 刚刚接到通知,本书明天(2020.8.21)中午12:00就要上架了! 老实说,这次我有点儿预料,但也有点儿仓促,没准备啥存稿,明天再看看能不能爆发,但至少应该有两更吧。 目前的收藏是12130,排强推可能失败了,那就先不管那么多,上架了再说,也不必再压着字数,到时候想更就更,想咸鱼就咸鱼(这个划掉),岂不美哉? 每次开新书,都像是一场未知的旅途,前路漫漫,总有无数风景在等待。 但凡存在,大抵都应该寻找自己的意义,而本书,就是在此一刻实证此事,要在上架之后接受广大读者和书友们的检验,接受市场的检验。 这本《香祖》最初的点子,来源于传统香文化和佛教之中香严童子菩萨的证道思路,题材其实有些小众,但蒙老书友们厚爱,一直都支持我这种创作风格和习惯,让我在扑街之中还能借着网文混口饭吃,实在万分感谢,值此再次上架之际,请大家多多支持,只要你们订阅正版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起码应该是值回票价的。 本书大抵上是每章4千字,60章为一卷,目前已经出现过的第一卷是大粼江神篇,讲述的主要是祭祀香和祭祀态度的相关,真正应该出现的香其实应该只有信灵香,拒邪香两种,卷末也是由它们混合成为有求必应香…… 第二卷开始,剧情转入凡人流的散修江湖,间杂人间封神之战,开始讲熏佩之香,探讨的内涵是人和环境的关系,好比说,环境污浊,焚香洁净,也可以暗喻一个人不断以言行散发出善良,美好,改变世界。 后文会踏入修仙界,陆续出现的香方有绝尘香,闻遐香,象藏香,无胜香,太乙香,回春香,静气香等等,都是来自于古籍《香乘》或者其他香道资料,有典可依,有据可查的东西,各种妙用,要契合情境,所以往往都是在主角需要的时候才发明。 书中有大量象征和寓意,比如最开始设定主角神魂出窍,灵体运行,如烟气飘寂各处,如鬼神见凡间诸事,其实不是乱开金象腿,而是体现了香的缥缈。 《佛说五蕴皆空经》对此有过论述,五蕴是色受想行识,色从四大假合而有,从想行识由妄念而生,故此五蕴诸法,如幻如化。 主角的法相,法宝,都是由此而证,后面主角也会修成香积法域,不闻秽臭,众妙化香,法生万象,都是对照世情,以及做人做事的道理。 感言至此,其实更像是导读了,我认为一本书是需要正确打开方式的,虽然很多时候,读者朋友们可以靠着自己的思考找出来,但有时候,也需要一个恰当的契机,不然你说甘蔗明明是用嚼或者榨汁的,你非要整个连渣吞下去,那得多难吃?粽子是要剥开来吃的,非要吃外面的菜梗子,那就很难有好的体验了。 跟看过我书的老书友都知道,老陈这个人的缺点是不大会讲故事(以后尝试自带故事的流派,或者随意松散的生活流,日常流?),并不能够如同主流爽文那样给大家带来激情澎湃的享受,或者说,我本人作为读者的时候,对那些其实也不是非常感兴趣,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要扬长避短。 但若能对上您的胃口,也许可以忽略这个缺点,从中挖掘到一些别样的风味。 正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我不敢妄称自己的书有多么好,但起码,书友们愿意跟看,就说明还是有些闪光点的,而这些闪光点也是我希望大家接受和体验的东西,多一些思考,就能多发掘一些,这不也正是阅读的乐趣吗? ps1:趁机宣传一下仙友群,存在了十多年的秘密基地:42355392 ps2:本书在上传之初,得到了编辑大大和不少朋友的鼓励支持,在此感激不尽。 ps3:我认为香臭都是启发内心感受的一种东西,内心的感受更具意义,这是从主观唯心的角度出发。 理清这一点,才能看出本书真正的内涵,本质上还是以香为引,讲述人的故事,所以主角的金手指是感知能力,修炼他的道途,主属性不是根骨,不是福缘,也不是其他,而是感知。 ps4:本书主角所创的众妙化香诀,其实来源于一种冥想法,实际上是可以修炼的,只不过要把观想图案改换成为观想气味,感兴趣的朋友也可以尝试一二,这会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ps5:清明梦之类,我不太明白修炼法,也没有成功的完整体验(不完整的倒是有过,但很快就醒了),不要再问我了。 ps6:我和兔兔没仇,兔兔很可爱的。 第72章 熏蒸香疗 驸马府,内苑,清宁居内。 李柃斜躺在自己钟爱的黄花梨摇椅上。 时入冬季,已有几分寒意,他把脚搁在松软的棉枕上,怀中卧着懒猫,手边火炉温酒,就着剥好的花生米小酌暖身,惬意得眼睛都微眯起来。 小酒是糯米酿造的,度数不高,最适合在这种天气独饮,背后还有美婢揉捏肩膀,力道恰到好处的为他松动筋骨。 “砚山终究还是反了,这下战乱四起,怕是又得好一阵闹腾啊。” 李柃今日刚刚听说了这件事情,正趁着晚间无事与妻子闲谈。 九公主持着一个竹制的花绷子,上面夹着个描绘鸳鸯戏水的手帕,面含微笑,穿针引线:“夫君很在意国内形势么?” 李柃抚弄着怀中打着呼噜的猫儿,轻叹道:“不,我只是感觉这日子其实不该那么艰难的,但是凡世间的野心之辈实在太多了,朝廷一旦展现出虚弱,过往积累的矛盾就会爆发出来。 早有人预见灾后会有疫病,然后粮食短缺,百姓流离,但是除了王城有效治理之外,其他各处灾区竟然仍旧损失惨重,那里可不见得有魔道主力在活动。” 九公主拈住金线,悠然说道:“玄辛立国数千年,原本就已积弊重重,只是平常的年景被粉饰了太平,眼下老祖看着该炼气化神,步入元婴之境了,许多人心思就活泛了。” 李柃微微皱眉,道:“王朝气数,果然和修士处境息息相关。” 九公主一边绣着手帕,一边说道:“夫君不必多虑,玄辛是玄辛,我们是我们,大不了这玄辛王朝被取代,换成其他结丹真人的亲眷来执掌,老祖若得上进,也再看不上凡间的供养。” 闲谈之中,九公主把花绷子里的丝绸手帕取了出来,展示给李柃观看:“夫君,你看我绣得如何?” 手帕上面的刺绣图案是两只正在戏水的彩锦鸳鸯,意态亲昵,充满神韵,堪称难得的精工之作。 李柃诚心称赞道:“青丝心灵手巧,这绣工是愈发的精湛了。” 九公主略带几分娇羞将它塞到李柃手里,寓意不言而喻。 李柃看向上面诗句:“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九公主满是怀念道:“这是夫君与我成婚时所赠的诗呢。” 李柃淡淡一笑:“偶得一佳句,心有所感而已,我自己可没有那才华。” 九公主却不管那么多:“只羡鸳鸯不羡仙……其实修仙亦有道侣一说,要是夫君也能修仙,我们一起得享长生逍遥,该多好呀。” 李柃心中一动,试探着对她说道:“我近日得知,百宝阁中新进了一批灵材,或有逆天改命之效。” 九公主道:“夫君何等聪慧之人,怎么也病急乱投医,信那些歪门偏方?天材地宝不敢说全部无用,但想要逆天改命绝非易事,没有那么容易收到的。” 李柃闻言笑道:“那还真难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修士有眼不识珍宝,低价贩卖给百宝阁,” 九公主笑叹:“散修们一个个精穷,哪有那么多大漏可捡。” 话虽如此,还真不敢说得太满。 修仙还是有点儿看机缘的,万一真撞上了呢? 李柃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说。 他是在为将来洗白灵材和自己制作的新香作铺垫,类似于中大奖的说法。 深夜,李柃神魂出窍,却是立刻把捡漏之说放下,潜心钻研起自己的灵香。 他现在隐约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从血砚宫处取得自己所需的资料,结合己土太岁改造肉身之法,谋求凡身长生。 届时就算无法获得修仙资质,也有几分延寿续命的希望。 甚至于,肉身若能长生的话,有无修仙之能都无所谓了。 修炼是为长生,神通法力只不过是护道手段,并没有那么重要。 而且自己神魂能够出窍,元神可以修炼,有的是替代办法,这种凡身长生的手段,也不过是作为一个基础,过桥而已。 想要从血砚宫处得到自己所需之物并非容易之事,光靠诈唬,是唬不住阴长明的,还得拿出真材实料才行。 李柃感觉,自己如今制作出来的茶芜香,已经足以引起对方兴趣了,但若想要真正镇住他,让他相信子虚真人已然研究出他苦苦追寻的长生手段,还得通过赵无言的人体试验才行。 因此,李柃将帮助赵无言恢复血肉列为了下一步的计划。 茶芜香能够熏骨生肌,用于逆转尸变,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 时间很快又再过去几日,李柃断断续续听说了南方的一些新闻,但都是些官军围剿,灾民逃难的凡俗之事。 真正与他切身利益相关的,是那些闻到茶芜香的白兔没有死,反而变得更加健壮。 李柃神魂出窍,来到洞中,见到这场景,不免欣然而笑。 “还好,没有畸变,也没有崩溃…… 就目前的情况所见,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副作用。” 行至深处,他微微一怔,更是发现,有母兔产下了一窝幼崽,挤在一起取暖。 “生育繁衍也没有问题,后代并未出现尸变现象……” 李柃考虑到总是以化身购买家兔也不方便,干脆找了个地方将其圈养起来,每日割草喂兔,甚至不惜借助大粼江神的神力催动灵雨,进行饲养。 还真别说,神力催生的草木格外鲜美,凝聚出来的水元也性质温和,营养丰富,家兔食之无碍,并不会如同普通清水那样动不动就窜稀拉肚而死。 “神力还真是好东西啊,搞得我都有点儿想成神了……” 李柃感慨,但想了想,还是轻轻摇头。 反正现在已经能够运用神力,又何必局限于此呢。 要用的时候向大粼江神借就是了。 养兔的同时,李柃继续调和香品,利用其它灵香中和与稀释茶芜香,再度将其性状稳定下来。 至此,他自觉进行人体试验的条件已然成熟,于是身影钻进神国法域之中,借助大粼河的龙脉调动,传送至百余里外另外一处地方。 荒无人烟的山谷之中,额头上贴着符箓的赵无言被李柃安置在了悬崖中间。 这里上不着天,下不挨地,又有幻阵遮掩,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李柃站在赵无言面前,默默看了他一阵,忽的施展法术。 “寄魂托梦!” 灵光一闪,他的精神再度进入其梦境世界。 阴暗,潮湿,长满霉菌的封闭山洞之中,赵三奄奄一息,依旧保持着过往的颓废模样。 “谁?谁闯进来了?” 忽的,原本安静呆在那里的赵三激动起来,挣扎着攀住石牙想要爬起,但却很快又因身躯虚弱而瘫软下去。 可他仍然满怀希冀,带着难掩的喜意道:“前辈,是你来了吗?” “不错,是我。”李柃保持着童子天人相,在他面前走了出来。 “你是来救我的吗?你找到办法了吗?”赵三问道。 李柃道:“你先不要激动,听我说。” 赵三道:“好,我听你的,听你的……” 李柃道:“我已得一物,名唤茶芜香,拥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按理而言,应该可以刺激你身上的腐肉恢复,重新焕发出生机。 但是这种疗法,我自己也没有尝试过,所以,它是有存在风险的……” 接着大致讲解了一下相关的知识。 寻常药石无法将其所需效力送达,这就不得不采用熏蒸香疗之法,以热源传导香气与热量。 这是一种香道常用的方法,寻常熏蒸香疗可以促进局部循环,有着消肿,止痛和缓解粘连的作用,加入茶芜香之后,以灵香进行熏蒸,更是要借其香魄恢复死血生机,重新唤起赵三作为一个活人的正常生机。 如若能够凭此获得强化改造之后的道体为最好,若不能,起码也可以验证起死回生之效,看它是否与己土太岁拥有着特殊的反应。 这本质上是在人体灭杀己土太岁菌种,催长活性灵蕴,令其与自身生命能量达成全新的共生关系。 由腐生恢复成为寄生,然后由寄生转化成为共生,如此一来,就可以实现体内生态的平衡。 赵三木木道:“不明白……” 这些种种,莫说赵三,就是一般修士前来,都只会感觉一头雾水,因为他们无法理解香魄的存在,也无法直接感知到。 反倒微生物,有益菌群之说,修士也能理解,佛说水中有十万八千虫,有些修士甚至能够直接用法眼看见。 李柃道:“你无需明白那么多,只要知道,这法子并非十拿九稳就行。 它有可能救得了你,也有可能毒杀你,使得你变成培养己土太岁的温床。 届时你将会像那些彻底失去自我的黑魔僵,肉身和精神全部为己土太岁所寄生,再也无法恢复。” 赵三苦笑一声,对他说道:“前辈,我不明白那么多,我只知道,与其现在这般生不如死的熬下去,不如拼他一把,如若你能帮我就帮,实在帮不了,能杀我也行!” 李柃道:“既然如此,我们开始吧。” 他很快在赵无言脚下摆好一个简易的法阵,形成微风集束的蒸笼,也顾不上许多讲究,直接用杂草引燃,然后将香粉倒在了上面。 浓烈的烟雾冒了出来,馥郁芳香之中,大量香魄如同蒸汽,将赵无言的身躯笼罩在其中。 顿时间,赵无言身上,那些黑斑如有生命一般蠕动起来。 那是己土太岁的菌丝正在飞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新鲜血肉。 当这些新鲜血肉所占据的比例达到一定程度之时,原本被符箓镇住,全无动静的赵无言突然醒了过来。 他伸手揭开符箓,带着一丝迷茫看了看四周,却只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异香浮动。 低头看去,是如同篝火的香烬。 “我……我为何会在此处?” 赵无言带着几分生涩,艰难自语道。 “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李柃神念振动空气,发出声音道。 “这个声音……”赵无言怔了一下,震惊说道,“你是那位前辈,入我梦境中来的那位前辈!” “不错,你现在究竟感觉如何?”李柃现出了三头六臂的童子天人相,再度问出自己的问题。 “感觉……唔……”赵无言如梦方醒,带着一丝震惊说道,“好痛,好痒……唔啊!”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赵无言如遭雷击,身躯都佝偻着屈了下去,李柃微微皱眉。 旋即却见,赵无言畅快淋漓的大笑起来:“这种感觉,是痒啊! 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我恢复知觉了!” “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感觉自己的知觉回来了!” “这样吗,原来如此。” 李柃观测到赵无言身上的血肉已经恢复了大半,心中顿时了然。 “看来茶芜香的确拥有起死回生之效,只不过,预见的成效远比想象之中更低呀,本以为单凭这一堆就可以使他全身血肉都恢复的,不曾想只恢复了这么一点。” 李柃猜测,这可能是血肉之中蕴含灵蕴的差别。 茶芜香是从灵蕴之中而来,生死人肉白骨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却仍然要遵循着某种守恒的定律,并不可无中生有,凭空帮人生成血肉。 如此一来,赵无言身上的血肉就不足以完全恢复了。 但这也与茶芜香只是单一之物有关,它并未经其他香料充分调和,发挥出更强的效用。 自己的研究,任重而道远。 不久之后,茶芜香燃尽,赵无言皱了皱眉,带着几分惊讶道:“我的身体在变化,好像有两股力量在体内交锋。” 李柃道:“那是你体内新生的阳气正在和阴煞相冲突,但不必担心,人体拥有自愈的能力,我也会继续提供茶芜香,假以时日,达成平衡就好。” 赵无言是个难得的研究对象,在这种时刻,他是不会吝啬手中香料的。 哪怕多费一些灵材,也要尽快制作更多,看看最终的成效如何。 第73章 赵无言的新生 初步恢复过来的赵无言被李柃安排在了大粼河畔的一处荒山中。 李柃随意指了指前面,对他说道:“你最近就先住在野外,结庐而居吧。” 赵无言猎户出身,对此倒也没有什么异议,闷闷的应了一声。 李柃转头,忽的就闻到了一股馊臭,这不是精神层面散发的恶臭,纯粹是脏的。 以前作尸人时,阴煞炼体,自带洁净功能,但最近似乎是被符箓镇住的缘故,整个人都变味了。 李柃道:“等下。” 随手一挥,蝉翼素纱绫如龙舞动,在前面山壁处下了一场雨。 “先把自己洗一洗,你不再是尸人了,别搞得自己臭烘烘的。” 赵无言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污垢味,有些惭愧,连忙照做。 李柃干笑一声,瞬移离开,去自己藏东西的地方为他带来一件备好的干净道袍。 片刻之后,赵无言已然刮去胡须,穿上道袍,完全看不出过往的模样。 他在坊间没有什么朋友亲人,身上气机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站在不久前出现过的世外谷中,都没有人能够认出来。 这就真的有点儿重获新生的意思了,李柃问了他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现在我究竟该叫你赵三,还是赵无言?” 赵无言闻言微愣,旋即略带沮丧道:“如今的我……应该是赵无言吧?” 他的灵元和道体仍在,神念也能祭炼阴煞,这是属于修士赵无言,而非凡民赵三的力量。 赵无言紧接着交代道:“我脑海中突然多出了许多记忆……” 李柃淡然道:“那是源自于尸变期间的记忆,你分裂的精神已然呈现开始融合回去。” 赵无言闻言,不禁面露惆怅。 李柃看了看他,安慰道:“你现在已经重获新生,多向前看,不要沉溺于那些记忆。” 李柃观察过其梦灵,对于这种精神层面的变化还是有所把握的,心底默默加了一句:“茶芜香果然也能对精神领域生效。” 但是李柃担心他身上的己土太岁没有尽数化去,又或者精神状况堪忧,随时发疯伤人,也不敢贸然让他随意活动。 这要是出了问题,会很麻烦的。 赵无言不知李柃想法,只是诚恳道:“多谢你,前辈。” 李柃道:“你不必谢我,我早已说过,自己之所以助你,是有私心的,而且等你彻底恢复之后,也要为我效力一段时日,做些事情。” 赵无言道:“前辈大恩,晚辈没齿难忘,只是不知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李柃其实一时半会也没有想好,只是含混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赵无言又问:“我要在这里住多久?” 李柃道:“并非我要限制你自由,而是你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最好不要到处乱跑,如若身上出现异常,当以传讯符箓及时通知,我得讯之后会尽快赶来解决。” 旋即便给了对方一些传讯所用的一次性法符,这些都是前段时日从散修集市淘来的普通货色,先将就着用了。 做完这些之后,李柃想起一件事情,笑着对他说道:“现在,你来朝我进攻,我想看看你都还保留着什么本领。” 赵无言倒是听话,或许也是自认实力低微,翻不起什么风浪,转眼功夫就全力祭运阴煞,形成一股雄浑的掌罡,朝李柃劈了过去。 这是他尸化之时,得自己土太岁的能力。 己土为阴煞之力,乃是隶属于五行之中土之一行的阴性力量,全身血肉融炼己土太岁之后,非但没有令得这种力量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强大,运用更加自如了。 现在赵无言一举一动之间都能调动这种煞气,仿佛其本身就融合在血肉之中。 这种无需祭炼就能直接运用罡煞的能力,已然足可称作是道体的特征,筑基以上修士掌控天地元气,随时凝炼罡煞,如同本能的本领,也是这般而来。 他们的生机已然融入了血肉,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都充满灵蕴! 李柃毫无悬念的被劈碎了,所化法相四分五裂,化为弥漫的烟气。 然而转眼之间,溃散的烟气又再凝聚回去。 如烟似雾的幻化中,李柃面色不变,丝毫不受影响的模样。 赵无言怔了一下,旋即想起最初遇见李柃之时的遭遇,便又恍然。 闷头伸掌,再度攻出。 李柃从其掌风之间感受到了凛冽的气势,阴煞拂动间,实力比起过往也是不降反增。 “这是阴阳平衡所导致么?”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生死阴阳之间转化过后,似乎已经达成了新的平衡,虽然仍是半步筑基,但是相比过往,似乎运用更加自如了啊。” 不过李柃很快又发现,赵无言空有这份力量,却不太懂得如何运用。 他还是如同过往那样,以尸人的方法直来直去,除了简单的拳脚功夫,还有罡煞化形,气机外放的本领,就再没有展现过其他手段。 浑浑噩噩的十多年间,也不存在什么人去教他,在神通变化方面的储备基本等于零。 片刻之后,自觉已经基本了解其实力的李柃伸手一挥,龙脉所化的蝉翼素纱绫幻化金龙,虚影将其缠了起来。 赵无言僵了一下,只感觉自己被柔和的水元包裹,挣扎蠕动,却似所有力量都被卸除。 水性本柔,全力撕扯尽皆无用,每一下都如抽刀断水,根本难以挣脱。 李柃深感满意:“很好,正确运用这件法宝,便是炼气后期也无法挣脱,它似乎可以随着我神念的注入而变得坚韧,本身性质更是蕴含水性,以柔克刚。” 李柃的力量虽然不如赵无言,但却也拥有着足足一百五十斤以上的水准了,受到元婴法相加持,更是直接达到三倍化的程度。 片刻之后,一道剑气猛劈在其身上。 当! 如同金铁交击的声音传出,赵无言手臂一疼,一道白印显现出来。 简直岂有此理,堂堂前辈高人,竟然破不了防! 李柃面不改色,淡定说道:“很好,寻常炼气的水准仍然伤不了你,看来你的护体罡气并未弱化,撤去防御,让我看看恢复能力如何。” 赵无言怔了一下,这才知晓前辈高人刻意把力量削弱至寻常炼气后期的水准,免得误杀自己,连忙依言撤去护体罡气。 铮! 一道剑芒浮现,李柃全力催动间,终于在其手上划出一道伤口。 殷红的鲜血顿时流了出来,显示出的是比一般人略深的暗红之色。 李柃盯着那伤口看了一阵,发现两寸来长的伤口很快就被绷紧,自动止住了流血。 数十息后,也不知道是否错觉,竟然缩小了几分。 等到百余息后,终于能够确认,这绝非错觉,而是真正在自愈。 “好强的恢复能力!” “虽然没有香薰之时肉眼可见的回复速度,但是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自愈,也足以称得上是再生能力了。” “再生么?”赵无言闷声闷气的想了想,忽然抬头道,“我曾经见过有黑魔僵被砍下脑袋都能接回去,我尸化时,似乎也曾被高手砍下过手臂,但后来又被阴长明接了回去。” 李柃道:“我怀疑你现在仍然能够肢体再生,不过眼下茶芜香不多,不要胡乱尝试,你修为实力较高,真要恢复起来,肯定要消耗不小的。” 赵无言突然问道:“前辈,既然断肢重续都可以做到,有没有办法复活尸人?我是指……其他的尸人。” 李柃看了他一眼,道:“你想问的,是倘若找到你的妻子或者家人之后,还有无希望将他们复活吧?” 赵无言黯然:“我知道这么问很贪心,但若有机会,怎能不试?” 李柃道:“我实话告诉你,希望渺茫! 关键并不在于此香如何,而是你的妻子或者家人如何。 他们的天资远不如你,无法成为修士,身躯恐怕早已经在十多年风雨动荡之中损毁了。 不过这一点,对于茶芜香而言正应用处,反而不算什么,真正麻烦的,是精神散失,早已烟消云散! 茶芜香有驱逐己土太岁,净化阴煞之能,有肉白骨,血肉衍生之能,断头断肢亦不在话下,但却偏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复活重生。 生命易逝,死去就是真的死去,不要总是妄想什么复活重生。” 因为曾经用家兔做过试验,李柃大体知晓这种再生能力的强大之处和局限性。 简单来说,就是它的再生能力基于血肉层面的机体再生而起效用,本质上乃是茶芜香香魄之中的活性灵蕴激发了己土太岁孢子的变异,赋予生命更强的活性。 事先没有经过己土太岁寄生之人,同样亦能以这种灵蕴激活血肉的再生能力,只是效果弱化了一些。 对它而言,断头的伤势和断肢并没有任何区别,直接接驳截面的话,只需要消耗极为少量的活性灵蕴,即便是高阶修士都足以供应。 肢体灭失亦不在话下,无论是凡俗生灵也好,蕴含着强大灵蕴的道体也罢,这般再生的消耗都比全身血肉转化要小。 但若全身上下都无血肉剩下,也没有生命信息可用,它就无法助其恢复了。 茶芜香之所以能够生死人肉白骨,是因为白骨之中仍然保留着骨髓,仍然具备一定的生命信息或者灵蕴力量。 新鲜骨头,是能够重新长出血肉的,但枯骨就不行。 而且,假若有一凡人被砍断脑袋,断离期间所造成的意识溃散是不可逆转的,茶芜香在精神层面的效用差了肉身许多,恢复不了这种损伤。 它将变成一具植物人般的活尸,真正的“肉灵芝”。 赵无言之所以能够恢复过来,完全是因为他天生魂坚,拥有着抵抗己土太岁侵蚀的能力。 而那些尸人和黑魔僵,恐怕早已精神不存,再无复活机会。 李柃感觉赵无言试图利用此物复活自己亲人,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他并不想像阴长明那样欺骗对方,干脆明明白白告诉其真相。 赵无言也不傻,听了李柃解释之后,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阴长明一直都在骗我……” “他骗我说,总会有机会的!” “阴长明?”李柃笑了笑,毫不客气的点评道,“他连自己都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谈什么复活重生?先把自己搞定了再说吧。” 赵无言苦笑,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可偏偏,他一直都看不透。 不…… 赵无言扪心自问,其实自己并非想不透,而是寻找一个坚持下去的借口。 见赵无言神色,李柃大概也猜到了对方在想些什么,不过他现在扮演的是看透世事的前辈高人,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让他自己慢慢去释怀。 李柃感觉这个赵无言好像活在十多年前的人,对过往的记忆仍然特别深刻,但对这十多年来的事情却很淡薄。 或许只有从这些事情当中走出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生。 李柃凭天赋判断这个人本质不坏,唯心照见,更知其虽然以肉身杀了不少人,但却并非出于本愿,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把他当成工具利用的幕后黑手。 李柃细细叮嘱一番,让赵无言在此等候和适应之后,便先行离开,准备下一步计划去了。 他救治这个赵无言,不是白出力气,也不能光是收取了试验成果就了账。 如今赵无言愿意为自己做事,干脆将其扶植成为地面行走的代言人,有事没事与异闻司,血砚宫等势力交易一番,也好获得更多自己所需之物。 茶芜香的存在也有必要展露出来,然后好生设计一番,洗白到自己手里。 洗白…… 没有错,就是洗白。 虽然此物不是贼赃,但若只是元婴高人子虚真人的发明,无法得到充分利用,只有转到玄辛国驸马,黄云真人门下记名弟子李柃手中,给现实之中的身份谋得福利,才能发挥更大的价值。 即便筹谋逆天改命不成,他也将会拥有更多的本钱,受到前辈高人看重。 第74章 铺垫和拼图 十一月上旬,世外谷,百宝阁中。 莫衡悠悠然的躺在摇椅上,手里握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紫砂壶,闭着眼睛假寐休养。 这里的差事颇为清闲,上下打点过后,繁杂俗务都可以尽数交付交凡人掌柜和仆役解决,自己只需要不时看顾就好,偶尔还能和同僚肖毅成换换班,抽空回乡小住一段时日。 莫衡不像那些仍有希望筑基的散修,每日奔波劳碌,只为寻求一线机缘,所以就连修炼都变得可有可无。 人生至此,已经可说是无欲无求,除了不断迫近的凡寿大限,根本没有别事可扰。 突然,心态放松的莫衡精神一振,不由自主的戒惕起来。 他察觉到有股虚淡的气机进入自己感知范围,正在不断接近。 还好对方速度不快,看起来像是正常的访客。 莫衡起身下楼,不久之后,掌柜果然迎了上来,禀报道:“莫供奉,有生意上门。” 莫衡淡然笑了笑,对他说道:“把贵客请到这边来,我们入内详谈。” 不久之后,莫衡就在楼下的雅间见到了进来的李柃。 此时的李柃自然不是以原本面貌出现,而是以神魂出窍变换化身,扮成为了一名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模样。 莫衡一眼就认出,这是个普通的散修。 不过来者都是客,他也不敢怠慢,拱了拱手道:“贵客临门,欢迎之至,不知这位客人可有什么帮衬?” 李柃沉声道:“我听人说这里新开了一家店,不知你们是否收购奇物灵材?” 莫衡有些不明所以道:“尊驾所指的是……” 话音未落,他眼睛微眯,立刻就被中年散修掏出来的一瓶暗红色粉末吸引了注意。 中年散修道:“此物名为茶芜断续散,具体妙用,不必多说,去找一活物或者伤者过来便知。” 莫衡看了看他,见对方神情认真,便传音给掌柜,叮嘱一番。 不久后,百宝阁的掌柜捉了一只鸡进来。 中年散修嘴角微撇:“就不能找只兔子之类的么?” 掌柜道:“抱歉,我们今日吃鸡。” 中年散修道:“算了,都差不多。” 说着提起活鸡,来到门外小院,对莫衡道:“还请道友亲自给它割一剑。” 莫衡隐约猜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依言照做。 中年男子立刻将暗红色粉末倒出些许,涂抹于其伤口,众人便震惊见着,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失,重新变得完好无损。 “这果真是灵材级别的疗伤宝药!” 莫衡有些震惊,能够拥有如此奇效的,肯定不会是平凡之物。 不由问道:“此物是否对人有用?” 中年散修闻言便笑:“这话说得稀奇,难道它生效还要挑人或鸡鸭牛羊不成?” 莫衡想想也觉得有理,但为保险起见,还是索来一小撮粉末,亲自割开一名被选中的店中杂役手臂,然后为其涂抹。 果真便见,店中杂役的伤势飞快恢复起来。 莫衡从始至终都以神识锁定伤口,发现当中效用真切,并无丝毫虚假成分,也没有产生什么阴暗负面的气机。 随后亲身验证了一下,果然发现,这的确是一种富含生机的活性灵蕴,属于纯正的阳性力量。 只是当中有效成分似乎不多,对于修士而言,功效就堪称一般了。 而且它似乎还需要消耗自身的元气,莫衡明显感觉到,随着伤势的快速恢复,自己的生命力也被汲取了一些。 莫衡能够被异闻司的人推荐来此坐镇,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此物的名头,顿时便上了心:“此物叫做茶芜断续散吗?” 中年男子道:“顾名思义,断肢重续亦可,不过它的功效毕竟有限,究竟能够做到何等程度我亦不知,这次要不是缺灵石和灵材用,我还舍不得换掉呢。” 莫衡对此不置可否,大把灵药还号称能够起死回生呢,也不见当真有几样能够做到,都是瞎胡吹吹出来的。 不过就眼下所见功效,也足以够得上高效疗伤之物了,暂时未能测定对筑基以上修士的道体用处,但说不定什么时候有达官贵人受伤,就能派上用场。 与中年散修讨价还价一番之后,百宝阁最终以六件灵材外加一千灵石的价格将其买下,也不觉得贵,保命的东西,一般而言都是颇具价值的。 又过了一天,消息传到李柃处。 李柃毫不客气,以东家名义索要此物。 原因非常简单,谁叫它可以给凡人保命,而且闻起来有香呢? 老祖曾经下令,玄辛国内灵香诸事都归他管辖,百宝阁中出了这等奇物,要过据为己有实属正常。 九公主不明就里,对此还有些惊讶:“百宝阁还真的捡漏了!散修的钱那么好赚的吗?” 李柃道:“有时候还真的好赚,毕竟散修见识有限,未必能识珍宝。” 旋即却又笑笑:“青丝你先忙自己的去吧,我试试看此物效用,说不定能与其他灵香配合,调和出香品。” 事实上,对此物的性味,他早已心知肚明,手里头这份材料也是原材级别的粗制品,还没有经过加工提炼。 李柃把它要了过来,在自己的含香阁中将其萃取精炼一番,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茶芜香。 然后,毫无意外的,此香能够活血生肌,重塑肉身的功效被发现,不入流品的灵材一下就变成了堪比下品灵材的疗伤圣药。 然后李柃又大公无私的把这物的相关消息传报上去,并让百宝阁暗中探寻,追索此物来源。 追索是不可能追索的,李柃再不变化那一中年散修,就是结丹真人亲来,也不可能把他找出,唯有分析成分,研究仿制一途可走。 至于别人是否能从当中发现此物与己土太岁相关,李柃也不担心。 他曾经利用自己的闻香天赋感知,连自己那天生魂异的特殊能力都无法辨识,等闲常人更加不可能发现。 退一万步来说,李柃还设计了子虚真人这一层身份在等着。 如若当真有人能够追查到己土太岁相关之物,就会发现,此物是经由血砚宫改良的,似乎还涉及到了元婴高人和结丹修士的内幕交易。 这是子虚真人和阴长明合作搞出来的东西,和他李柃有什么关系? 不……或许也有关系,但这一层关系,就像是天云宗觉得李柃有用,愿意许配佳偶,纳入门下那样供养。 子虚真人也在研究香道相关,曾经许其以有求必应香配方,说不定还与他这位香道大师暗中保持联络。 如此一来,李柃手中的诸多物件,都能解释来源了。 再退一万步,就算天云宗当真有高人算无遗策,知晓过去未来种种变化,也当明白,李柃这般作为只是谨慎自保,并无恶意。 他都已经是门下之人,又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当然是原谅他了。 有此潜力和用处,只会得到更大的重用,不会被责罚。 不过很快,李柃就发现自己光顾着和空气斗智斗勇了。 天云宗对于自己提交上去的禀报只是略看一番,给予平常嘉奖,并无其他反应。 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此物拥有让僵尸都起死回生的奇效,更不知晓与之相关的凡身长生之说,只以为是普通新香,李柃这位制香大师又有了新的发现。 修仙界中,疗伤灵材不胜枚举,并不只有茶芜香这么一种,李柃只是发现它的用处,又不是研制出培植之法,或者炼制出足够供应使用的丹药。 如此一来,只能算是他勤勉认真,不忘本职,连小功都未必评得上。 李柃也不在意,只是暗自一笑,正好落个清静。 做好了这些铺垫,他便开始堂而皇之的在府中做起了相关的试验,大量的活鱼活鸡活兔等物都被加入不同的对照组别。 与此同时,萃取精炼也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了,李柃甚至以合香之法为其添加了其他的配伍材料,将其香魄的效用更进一步发挥出来。 他所筹谋的诸事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中,接下来只剩下最为关键的部分,活体实验! 这一回,不能再是赵无言那样的尸人了,得找些普普通通,寻寻常常的凡人,肉身没有丝毫灵蕴和力量才行。 真正的瓶颈也将到来。 在李柃的推算之中,这种试验是存在一定风险的,如若己土太岁外泄,感染凡人,就会在短时间内大量繁殖,造成类似扶幽城的灾难。 而若事先灭活,又难以利用其属性,己土太岁消融之时,难以供应脱胎换骨的能量。 这就只能当做一般的伤药来使用,无法做到转换血肉,阴阳平衡。 茶芜香断肢重续,白骨生肌之能,从始至终都不是凭空而来的,它所消耗的是生命体本身固有的能量,亦或者己土太岁的生命活性。 按照李柃的推算,如若不事先在体内培养一定量的己土太岁孢子,疗伤之时,就会损及自己的生命元气。 那样一来,长生不成,反倒成为速死了。 此间奥妙,取决于自身原本就具有的生命力,只有配合己土太岁来使用,才能将消耗转移到菌群之上,利用己土太岁的孢子来替代自己承担这份消耗。 偏偏这种均衡程度是李柃也无法把握的,如若说茶芜香的香魄他可以轻易调和,不假外物的话,这种试验,就远远超出他所掌握的知识和神识感应的水平了。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通过大量的活人,大量的详实资料研究分析,一份一份试错,总能测试出来。 但那样一来,就变成了杀人了。 而且,还要杀大量的人。 李柃不愿意把自己的野心建立在堕落的基础上,这点良知本性,他还是有的。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得到血砚宫的和最初那位散修高人手里的研究资料。 是时候找阴长明来一场交易了。 他们对此物研究颇深,或许能够补足自己所需要的最后一份拼图。 …… 大潾河畔,荒野中。 李柃神魂出窍找到赵无言时,他正呆坐洞中,打坐炼气。 似乎是因为记忆有所缺失的缘故,已经人过中年的赵无言仍然如同少年淳朴,李柃叫他不要到处乱跑,他就当真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只是找了个山洞遮风挡雨。 他为炼气后期修士,能辟谷食气,平常也不怎么吃喝拉撒,就整日练功。 李柃曾经询问过他主修的功法,结果却是根本没有,索性把尸仙宗的炼煞法门传授,复又教了几手得自林柔娘的小巧法门。 看他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过于高深复杂的功法是不可能修成的,自己的众妙化香诀需要香灵根和极高的感知天赋,更不可能传授,但简单的基础之物,配合这种日夜打熬的坚韧心性,说不定还真能有几分筑基之望。 赵无言的感知力偏低,李柃站在面前等了好一阵,他才终于有所警觉,睁眼一看,忙起身相迎:“前辈,您来了。” 李柃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交给你去办。” 赵无言毫无迟疑:“还请吩咐。” 李柃道:“你南下出国,去找血砚宫掌控之地找阴长明传讯。” 赵无言怔了一下:“前辈,您要我去找阴长明?” 李柃道:“不错,你手应该还记得血砚宫人的联系方式吧,让他们禀报阴长明,子虚真人想要他手中掌握的资料。” 李柃也没有说得太细。 实际上,传讯什么的是假,让阴长明看到赵无言是真。 阴长明对赵无言极其熟悉,仔细辨认,还是能够确认他身份的。 只要阴长明认出赵无言就是昔日那个尸人,必定会大为震惊,然后答应李柃提出的一切交易条件,因为赵无言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它蕴含着许多东西。 赵无言罕见的露出几分不大情愿的样子,似乎不太想和阴长明再有所瓜葛,而且阴长明是结丹高手,他本能也有几分畏惧。 但犹豫了一阵之后,他还是渐渐坚定下来:“如果这是前辈所愿,那我就去!” “好!”李柃没有二话,直接把手攀在他身上,利用龙脉挪移传送,转瞬跨越上千里。 第75章 阴长明的震惊 血砚山是玄辛国西南方向崇山峻岭之间的一座灵峰,此山周围,延绵数百里山河林谷都是血砚宫的实际统治范围。 在此东进五百里,就是那座如今已经化为鬼域,至今仍然尚未恢复元气的扶幽城。 扶幽城经历己土太岁爆发的灾难之后,凡人谈之而色变,各方商旅莫敢进入,但却吓不到知晓内情的修士,反而成为许多草莽散修频繁探索的乐土,十余年间,不知多少散修往来出入,一个如同世外谷的交易坊市自发成型。 血砚宫深晓这是一个发展壮大自身的机会,早已将其废墟利用起来,发展成为自己掌控之下的附庸势力。 也就是在这一背景之下,他们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玄辛国境内的砚山城,因为砚山毗邻边境,同样有不少散修往来出入,甚至还隐藏着一些筑基以上的高手。 如若能够以扶幽城的影响力对其进行辐射的话,将来未必没有囊括东南,另立新国的前程。 如此一来,血砚宫也将可以在这南疆大地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世俗王朝,惠泽宫内诸多没有修炼上进希望的长老,弟子之流,这是除掠取香火之外的另外一大好处。 李柃已然从异闻司的卷宗上面得知这些地理和时势背景,因此这一次,是专程把赵无言送到这附近的。 虽然阴长明很听话的撤出了玄辛国,但血砚宫的眼线,探哨,门下的弟子,外围的势力之流,都不可能立刻撤出,就算撤出,他们与玄辛国内的各方野心之辈仍然藕断丝连,关系不可能立刻斩断得干干净净。 赵无言倘若闹出点儿什么动静,血砚宫那边还是能够很快知晓。 这当中也怀着几分考验忠诚和能力的心思。 如若赵无言无心报恩的话,大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那样李柃也不必指望今后再用他办事,执行一些自己不便出面的计划了。 能力不足,如此简单的传话任务都无法独立自主完成,同样只能充当打手。 李柃这一次只说了自己的目的,但却没有告诉赵无言如何做,就是想要看看,这个浑浑噩噩了十多年的赵无言,究竟有没有恢复正常智商和判断能力。 至于为何不把赵无言送至扶幽城,甚至直接送入血砚宫…… 他若有这等本领的话,自己直接去找阴长明就是,何必那么麻烦? 对玄洲地理稍有了解便能发现,大潾河是东西走向,如同蛟龙横卧于玄洲,而且大粼江神的权柄仅限于玄辛国境内的粼江所在,一直以来,始终难以把神国法域蔓延至外国的范围。 幸得南疆的某些水域也同样存在着浅薄的信仰根基,一些民众已然将其当做万能的神灵来膜拜,因此李柃调动神灵权柄,还是能够勉强南下千余里,将赵无言送至砚山城附近。 至此,李柃便没有办法再往前挪移一步了,单只靠着自己远行赶路的话,花费时日太多,有诸般不便。 不过他并不向赵无言解释这个原因,而是颇为高深的指点道:“你向南而行,进入砚山的范围,也相当于进入了血砚宫的势力范围,随便闹出点儿动静,他们会注意到你的。 切记,不要离开玄辛,不要轻易和筑基修士起冲突。 我会在暗中看顾着你,但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 还有,尽量在晚间行动,勿要惊扰百姓……” 这当中的一些理由其实站不住脚,但赵无言无心追究那么多,木木的应了一声,便如同奔马,往南疾驰而去。 李柃就在这处自己测定的挪移传送极限之地点燃棒香,以有求必应香熏染法相,充实自己。 还有袅袅而升的拒邪香香魄堵截虚空,把这南下的触角也彻底斩断。 如若大粼江神有知,必定要气得三尸神暴跳。 这种行径简直就是过河拆桥,借助了他的力量南下,转头功夫就点拒邪香堵死了。 李柃甚至考虑着,光靠自己一人之力点香远远不够,如若能够发动这边的信众也用官方正品的有求必应香,那才完美。 接下来的几晚,赵无言依言昼伏夜出,探究砚山之地。 他来此间,除了执行引出阴长明的计划,也是在暗中探寻此间的草莽江湖。 李柃对砚山起事颇感兴趣,想要探究此事背后的那些争斗,自己又不宜涉入,那么一个毫无根脚,但却又实力超群,足以横扫炼气境界的赵无言便是最佳人选。 不过李柃很快就发现,赵无言虽然忠厚踏实,且有几分漂泊流浪的经验,遇事却似不怎么喜欢动脑筋。 磨蹭了好几天,李柃都快要忍不住出面去提醒他时,才终于联系上血砚宫人。 “基本智商还是有,但较为迟钝,办事效率极低……无法独当一面啊!” 李柃默默评估,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他之所以能够掌握赵无言的行踪,是因为使用了特制的返魂香,结合赵无言自身所拥有的特殊阴煞,能够形成一股特殊气场,明显指示着对方所在的方位。 早在发现自己能够掌握江神权柄,利用龙脉进行远程挪移的时候,李柃就测试过此香的极限传播范围,足有五百里。 所以他才会对赵无言说,不要离开玄辛国。 甚至于,有求必应香的测试也在同步进行着。 李柃虽然不修神道,但是冒充大粼江神这么多次,已然掌握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香祷之法,升格为拜己之法。 只要赵无言还信任他,主动点香祷告,就能联系上。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感应,如同神祇和信徒之间的纽带,李柃甚至在考虑将其改换成为隐秘传讯之法,至今已经颇有几分进展。 事情的结果正如李柃预料,消息很快传到了血砚宫。 血砚宫对周边地区和势力还是有几分掌控的,潜伏在砚山的血砚宫线人发现赵无言在和他们联系,连忙上禀宫中,宫中修士不敢专擅,又上禀了阴长明。 阴长明得知,面色阴沉:“他不是落在那子虚真人手里了吗?” 他还以为,赵无言已经灰灰了。 就算不灰灰,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来个大变活人? 在阴长明的认知中,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尸化的黑魔僵充当打手还勉强合格,怎么会做这些事情? 毕竟是自己亲自关注了多年的工具人,他对赵无言还是颇有几分印象的,不至于像普通散修那样淡漠当下指派了几人前去确认情况。 结果只是短暂接触,就惊得筑基修士都不敢处理,慌忙急讯回禀。 “赵无言已经不是尸人,而是活人!” 消息非常简单,却在阴长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活人,怎么可能!” 阴长明第一时间就下了封口令,严禁此事外传,并且悄然离开血砚宫,亲自赶往赵无言如今的所在。 尸人赵无言不值得他出动,但是活人赵无言……绝对值得! 在一处河滩地,阴长明找到了正串着一条鱼烧烤的赵无言。 堂堂结丹修士,竟然不敢贸然相见,而是躲在附近土丘下,以法术遮掩身形和气息,目光凝重,辨认了许久。 “的确是新鲜血肉的活性,但指甲乌紫,仍有尸毒积聚,此人刚把身上尸毒排掉不久,还来不及触及指甲处。 他的坐姿,分明是习惯了重物压身,不自觉的微躬,修士很少像凡人那样筋骨长歪,这是踏入修炼之途开始就被压上重物所造成…… 除此之外,他的气机虽然陌生,但却并非完全没有见过,这是阴煞转阳之后,重新调整了平衡所导致。” 阴长明洞察力极强,自行发现了不少细节,很快得出结论:“他真的是赵无言!” 这真的有些耸人听闻了,阴长明终于忍不住现出身来。 赵无言发现他,没有丝毫惊慌,只是对他道:“子虚前辈让我来找你。” 阴长明强自镇定:“子虚真人?我不信。” 转眼功夫,他就身影移动至赵无言面前,一股黑芒如蟒扑出,以莫大的力量缠住了赵无言,然后封闭赵无言五感,亲自检查起来。 阴长明之所以不让赵无言说话,是担心对方用言语误导他,出现什么纰漏。 但亲自动手从赵无言指尖取下一滴血液之后,他就略微失神。 这不是认出了赵无言的气血,而是感受到里面蕴含着一股如同暖阳的热意,正在不断刺激自己体内的阴煞,令得腐肉转化,展露活性。 阴长明面容掩盖在铜制面具之下,无人能够察见他的表情,但从一闪而逝的异样气机就足可证明,他此刻心潮澎湃,内心深处生出了无限的震惊和讶异。 “这真的是太岁重生!” “他身上的血肉仍有几分己土太岁残余,但是血肉已然转阳,重新生出活性,不但没有削弱,反而还变得更加强大了! 这才是完美的转化之法,我以前的设想是错的…… 他的寿元至少延长了三百年,虽然不及真正筑基道体,还有当初那位蛊道前辈发现的活尸,但是活性远远胜出,而且这种寿元大限尚未激活至极限,未必没有增长可能……” 阴长明如痴如醉,回过神时,已然不由自主的采集了赵无言身上一些头发,皮屑,血肉,指甲。 若非心中还保持着理智,说不定当场就要把赵无言整个抬起来打包带走。 再看定在原地,面色憋得通红的赵无言,这哪里还是什么大活人,分明就是金光闪闪的宝藏,给他一件本命法宝或者价值连城的珍稀灵材都不换。 想了想,阴长明逐渐把内心的震惊压制下去,解开自己施加在赵无言身上的禁制:“子虚前辈对你做了什么,为何你会变成这样?” 赵无言对他全无好感,闻言不禁冷笑。 阴长明冷静下来,换了一种说法:“如何才能联系到子虚前辈?” 他现在有股迫切的冲动,要立刻见到此前见过的那位子虚真人,当面向他请教生死玄关之事。 阴长明现在才终于恍然大悟,当日那位前辈对自己的指点并非随意而发,而是富含深意。 他真的有在教自己生死转换之事,只是自己愚钝,迟迟未能领悟。 不过眼下还有补救的机会,只要见到那位前辈高人,未必不能从中获得正解。 这一次赵无言并没有再冷笑,他想起了李柃的交代,把自己手中的传讯灵符交给他。 阴长明看了一眼,那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低级符箓,一次性就消耗掉了,不由得心中一禀:“机会只有一次么?” 接过之后,踟蹰良久,在脑海中预演了多次问答往来,才慢慢将其启用,发送了一道讯念:“前辈有何吩咐?” 这是阴长明精心思考之后传达出的意思,在这一刻,他已然醒悟到,子虚真人并不是无缘无故让赵无言回来找自己。 自己肯定对他有用,这才拥有交易的资格。 但自己无论修为实力还是研究己土太岁的技术都处在绝对的弱势,那就只有乖乖接受前辈高人安排,才有可能分一杯羹。 他是纵横草莽江湖多年的散修高人,生存的智慧绝不会少。 对面迟迟没有反应,阴长明怀着忐忑等了好一阵,终于才感受到一股讯念传了过来。 那是见面的地点。 阴长明见了,心中不由得暗自腹诽,当初把自己赶出玄辛国的是他,如今要自己回去玄辛国见面的也是他,前辈高人果真是率性。 不过阴长明对此也不敢有太多的怨言,能够被呼来喝去也是一种荣幸。 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子虚前辈定然是临时对己土太岁生出了兴趣,顺手把赵无言转换一番,但却从中发现凡身长生的秘密。 这对那种高人而言是可有可无之物,但也未必没有它的价值。 阴长明当即带上赵无言,飞快往李柃所指定的地点赶去。 一个时辰后,阴长明来到了玄辛国境内大粼河支脉,一个叫做衍江的最南端处,李柃早已在那里等着他。 第76章 干净的交易 李柃所选的见面地面,是衍江之南,一个荒野之中的无名瀑布前。 此处有水脉蔓延,大粼江神神国侵染,方便事情不对随时跑路。 然而阴长明只见此处水元充沛,似有灵脉经过,似是地震形成的地质变动造就了宽达百余丈的宽大低崖,其间中段部位江水流泻,形成了壮阔的水帘。 江河自最上方的坡崖而下,如同薄纱幔帐,复又见水流撞击,飞沫反涌,烟雾般腾空四散。 势如阶梯的几段缓坡,更是有着千百大小支流共同奔涌,声音交织,形成气势恢宏的自然合奏。 一个身穿青袍的身影背着手站在瀑布前,身上气息缥缈不定,如同烟气浮游,充满着令人难以琢磨的神秘。 阴长明从天而降,第一眼就感受到了宛如天人合一般的融洽。 这股气息虽然虚淡,孱弱得仿佛凡人,但却绝对不是什么凡人所能展现的,他身负结丹修为,多多少少也对元婴前辈的特征有所了解,这是极为高深的虚无之境! “这位前辈,只怕已经达到了炼神返虚之境,便是在元婴之中也属强者了! 我以前也曾见过几位元婴高人,但都只是新晋元婴,根本没有这种高深缥缈的气度。 而据玄辛王城风传,不难判断,他可以日游……” 阴长明脑海之中,种种猜测一闪而过,神态愈发恭敬。 他落在李柃身后,轻轻开口道:“子虚前辈,我来了。” 旋即便见身影微抖,如梦方醒,转过头来。 阴长明暗自奇怪:“前辈方才在想什么?莫非观瀑布有感,在参悟大道?” 他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青年男子,丝毫不觉奇怪,因为他能看穿寻常伪装,但却看不到对方身上任何遮掩气机的痕迹。 这身影也没有什么心跳,脉搏,明显是阴神一类化身。 不禁有点儿羡慕,这个能力千变万化,凡夫俗子莫能辨识,乃是喜欢游戏人间的高人所常用。 以前辈之能,说不定哪天变化成一个凡人站在自己面前,自己都不认得,唯有这种似有似无的缥缈之感是其精神的特征,或许可以作为辨认手段。 阴长明并没有察觉到,李柃隐秘而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突然闪出来,差点没给你吓死!” 当然他不会这么说,而是语气悠长道:“小友,你可看明白了?” 阴长明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被自己带过来的赵无言,后者一脸戒惕,连忙向李柃跑去,然后站在李柃身边,毫不掩饰敌意看着他。 阴长明也不在意,只是用如见珍宝的炽热眼神欣赏了一番,旋即却黯然摇头道:“前辈手段高明,晚辈只能略微猜测,这是利用某种灵材逆反先天,收摄己土太岁生机,重新调理阴阳所致…… 其他的,都看不明白!” 李柃呵呵一笑,对他说道:“看不明白也不打紧,不过,我来考考你,如今的赵无言,身躯状况究竟如何?” 阴长明精神一振,带着几分自信回答道:“他如今已经道体有成,筑基在即,且寿元增加了至少三百年!如若按照这种办法继续强化,或可修成全新的筑基道体,更进一步延寿!” 李柃面露赞许,淡然而笑:“是么?” 阴长明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微怔,旋即却恍然大悟:“是了,说这些浅而易见的有什么用?这个赵无言身上,只怕另有玄机。” 于是搜肠刮肚,把自己所察见的其他情况道了出来。 阴长明是研究己土太岁的先驱者之一,对于实现完美融炼也曾有过设想,如今结合实例,侃侃而谈,果真有不少东西。 他一针见血的指出,如今的赵无言已经称得上是阳魄道体雏形。 这是诸多道体之中的其中一种,以阳性灵气为主融入血肉,天然具备着血肉衍生,断肢重续等等本领,又气脉悠长,耐力十足,拥有着不弱的实战能力。 然而和其他道体相比起来,此一道体最为突出的优势还是长寿,即便增加的寿元不是先天所拥有,以这等法门融炼之后,也令得赵无言拥有了至少三百年以上的寿命。 凡间把寿元又称作阳寿,这中间的关联可想而知。 “……据我所见,前辈已经为已经为他夯实了筑基的根本,不过筑基法力除了气血精元方面的储备,还需糅合神意,我也无法判断他是否当真能够筑基,如若能够筑基的话,就能更进一步探求此物对以筑基以上修士的影响了。 然而筑基修士寿八百,各种道体都很难超越,唯有将精气神意融炼一体,凝出真丹,复又开辟洞天,接引外界元气天人相合,才能增长至三千六百寿,这些基本都已经和各自道途成果相关,而与此身无关了,己土太岁毕竟不是上品以上的灵材,恐怕很难改变筑基和结丹的寿元。” 李柃淡淡说道:“看来你当真进行过不少研究。” 阴长明老脸一红,只是面庞早已腐烂,又被面具遮挡,看不出来:“微末浅见,贻笑大方了。” 李柃道:“你也是吾辈真修,一心探索长生之法,不如我们来场简单干净的交易,不沾因果,不问后续,只换彼此所需如何?” 这是他精心考虑过后提出的办法,以自己对香魄的认知和了解,引诱阴长明抛出手中掌握之物,但却又不一起合作,而是互换知识,自行研究。 如此一来,既不至于在频繁接触之中露出底细,为阴长明所识破,又不至于沾染后续的麻烦。 阴长明闻言微愣,旋即却是近乎难以置信的狂喜。 前辈要和我交易? 还有这种好事? 其实他来此之前还有点儿担忧,万一要是前辈高人图谋己土太岁,以合作之名强行伸手,自己血砚宫的诸多产业,还有研究成果,可就都危险了。 人都有向往自由之心,倘若能够保持独立自主,自然最好不过。 但这位子虚真人抛出的诱惑实在太大,阴长明的肉身需要恢复,寿元也亟待延续,不得不来这一趟。 来场干净的交易,当真是个好提议。 不过转念一想,即便想要成为前辈高人的附庸都非易事,并非所有人和所有势力都有这个资格。 交易之后,再无瓜葛,这摆明了就是不想沾染上自己的因果,不想涉足血砚宫的麻烦。 不知为何,阴长明竟然有点而失落。 “我刚才哪里答错了吗? 我对赵无言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花费了十几年功夫都不得其门而入,还不如前辈十多天随手而为…… 这位前辈在生命大道的造诣简直匪夷所思,如此想想,不想与我等有太多瓜葛也属正常,因为我等根本就是累赘。” 李柃见阴长明迟迟不答,不禁问道:“你不愿意吗?” 阴长明反应过来,忙道:“一切悉听前辈安排,但不知前辈想要交易何物?” 李柃道:“我想要你们手中所有关于己土太岁的研究成果。” 阴长明道:“说来惭愧,我等在此道的研究似乎已经误入歧途,也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成果,黑魔僵之流的副产物,肯定也不在前辈眼内。” 李柃道:“无妨,我就看看而已。” 阴长明闻言,又惊又喜又愧。 听听前辈高人都说些什么,看看而已。 是啊,也就看看而已了。 李柃主动说道:“我给你一物,是造就赵无言如今这般状况的秘药,你可以把它用于研究仿制,也可以自行使用,不过此药珍稀,如何运用还得靠你自己把握。” 阴长明是渴望逆转自身的腐化,甚至得享长生不错,但却不想贸然使用来历不明的未知秘药,如此一来,以其他人进行试验就不可避免了。 但是李柃把话说得很明白,打消了阴长明心中隐约的想法。 如果不信任前辈,非把它用于人体试验,自己能够利用的就少了。 这世间最令人懊悔之事,莫过于明明已经掌握机会,但却因为自己迟疑顾虑,白白浪费。 李柃又道:“除此之外,你还得给我补足差价。本座不喜欢欠人因果,但也不想被别人欠,一切公平公道为最好。” 阴长明瞬间就懂,这是一位真正的有道高人,凡人畏果他畏因。 前辈始终在强调,干干净净完成交易,不沾染彼此因果为最好。 阴长明很快就从身上掏出几片玉册串成的法器书籍,以神念驱物送到李柃面前:“晚辈正好随身携带着前辈所需之物。” 李柃取了过来,神识探入其中,随意扫了一下,笑道:“我给你一瓶灵药,你自己判断下价值。” 说起来,装载此物的还是魔道修士用来装毒药的瓶子,也不知道随便洗洗弄干净了没有,但不管怎么说都毒不死人,出不了大问题。 真正该担心的是此物仍然为用阴长明自己尸油熬炼的粗制品,有效成分远没有李柃自己后来调配的高,转化效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但是秘方就是如此,对于李柃而言成本不高的一小瓶茶芜香,在有需求之人手中堪称价值连城,阴长明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肯定要得到此物。 他先入为主,把李柃当成了真正的前辈高人,也不敢造次,反而真心实意的思考起自己应该付出什么代价才合适。 阴长明接过灵药之后略微思索,开口说道:“晚辈大致感应了一下,此药之中蕴含的灵蕴只够我恢复内脏血肉,不过若是再用其他办法剔骨换肌,虽然无益于体质增长,同样能够排除尸毒,重焕新生,至少还可以增寿百年。 如此一来,算上晚辈所提供的研究成果,补偿前辈一件拥有百年修为的法宝或者同等价值的灵材最为恰当。” 李柃淡笑道:“我手头正好缺一件法宝,你选个适合凡人使用的吧。” 阴长明道:“好。”说罢就当场收起灵药,掏出了一件通体血色的暗红葫芦。 修士炼制法宝的方式迥异于法器,它要从自身抽离法力,封入器物里面才能完成,因此炼制法宝越多,折损修为也越多,除非为了照顾真正受宠的子弟,或者有合适的灵材可以自用,否则等闲都不会去炼制。 而且通常法宝都只寄存少量法力,有个几年的份量充当器灵进行调度,其它全凭灵材本身效用就足够了,不会闲着没事干封印太多法力在其中。 这种东西是不可能量产的,每一件都是精品杰作,阴长明手头这一件也是好不容易留存下来,打算自己死后再作为遗产分配给门人。 不过眼下有延寿续命的机会,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托着葫芦,介绍道:“我这一口血元葫芦,是以采自紫炎山的土葫芦炼制而成,具备百年先天灵蕴,耗费了我足足十年修为方才炼成,价值应该是差不离,它的作用是能够取代肉身,把自身精元和法力寄存于其中,必要的时候倒出来使用,容量和出入速度都与百年修为的筑基修士相近。” 李柃想了一下,此物虽好,但却对自己用处不大,因此没有什么表示。 阴长明察言观色,很快又收起此物,改换成为另外一件织机梭子般的事物:“此物为紫金飞梭,相较于血元葫芦就普通许多了,但亦拥有六十年以上灵蕴,花费我三年修为方才炼成,能够发挥出堪比筑基修士的遁速。 此物对于修为筑基中后期的修士而言无甚大用,充其量只是代步的工具,但若前辈有什么凡人子弟或者想要了却因果的目标,赐他这般法宝,当能合用,只是凡人之身驾驭这般法宝,恐怕还得好生练习一番才行。” 似乎是知晓此物价值不够之前约定,阴长明又取出另外几件,分别是飞剑,飞刀,软鞭,重锤等兵刃型的事物,元宝金钱和印信也多是作战之用。 李柃想了想,干脆挑选那件紫金飞梭和几部阴长明从各处收罗而来的书籍。 前者能够大大增加他的机动能力,如同筑基修士那边四处遨游,后者可以增长见识,充实自我,可比寻常功法都有用多了。 第77章 突发情况 交易完成之后,李柃看了看阴长明,心中暗感满意。 这一次他所求之物,主要还是血砚宫研究己土太岁所得的成果,有了它,补全最后一块拼图并不困难,改进茶芜香,使之转变成安全有效的强化法门,甚至凡身长生手段都将只是时间问题。 接下来就是好生通读,掌握此物了。 至于法宝紫金飞梭,纯属添头。 这个世界的主流追求始终还是长生久视,李柃原本也没有打算为自己搞一件法宝,但是茶芜香对阴长明用处不小,没有道理白白便宜对方。 之所以选择此物而不是其他,是因为自己神魂出窍需要到处逛荡,遁器法宝才最实用,这是最贴合当前需求之物。 不过李柃隐隐惦记着对方手里头的其他好东西,这样的交易,有一就有二,或许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再次进行。 念及于此,干脆对阴长明道:“你可有长久联系的方式?” 阴长明正握着药粉暗自欣喜,冷不防听到李柃这么说,身躯一震。 “有,有!” 前辈要我的联系方式,前辈终于认可我了! 当下连忙把一件法器级的传讯灵符掏了出来。 李柃一看便知,这是类似自己和天云宗联系的那种灵符,当下接过来收好。 “我会让凡间一位小友代持此物,今后有什么事,他会联系你血砚宫。” 阴长明没有等到李柃回送的符诏,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但还是忙应道:“晚辈明白了。” 李柃道:“回去吧。” 阴长明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李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天际,暗暗点头。 迄今为止,这个阴长明还是非常识相的,他也不介意让对方知道玄辛国内还有一个“小友”存在,反正对方一时半会也查不到自己头上,真要查到了,反而堵住一些法宝灵材在身的漏洞。 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得感慨顿生。 常人都把修士当成仙师,敬畏如神来看待,但真正接触过后就会明白,修士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各种诉求。 大可以正常对待。 只要他们不是全知全能,自己占据先机,甚至能够把对方耍得团团转。 “赵无言,你打算留在南方,还是随我回王城?” 李柃收敛思绪,看了看站在旁边闷闷不乐的赵无言。 赵无言微愣,一时竟有些踟蹰:“我,我不知道。” 李柃道:“算了,你就回南方,到扶幽城找你妻儿老小下落去吧。” 赵无言神情忽的激动起来:“前辈,你准许我回扶幽城?” 李柃道:“人生而自由,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人生而自由……”赵无言闻言微怔。 他凡人时期是底层小民,刚刚成为修士又沦为高手的棋子,还从来没有感受过真正的自由呢。 李柃道:“你不像那些奴仆下人,离开我就活不下去,你是修士,天下大可去得,只是除此之外,也帮我注意这一带修士的异动,如有可能,探探此间散修江湖的底。 我想要知道,除了血砚宫外,到底还有谁在鼓动砚山城城主。 对了,不管有无发现,定期以香祷之法传讯于我,如若遇到紧急事件,也记得及时通知。 那一带最强的散修阴长明知晓你有靠山,肯定会约束部属,不敢招惹,其他人也会被这种阵势唬住,还以为血砚宫有什么阴谋,你的安全暂时应该不成问题。” 赵无应道:“好。” 李柃暗自思索起来。 放任赵无言这么一位几乎炼气境界无敌的强横人物在散修江湖搅动局势,必然引起各方注意。 一来二去,己土太岁和茶芜香之事就会外泄,此物的价值也将广为人知,搅动更大风云。 但这只是相当于广告,自己掌握着主动,想现身就现身,想隐藏就隐藏,完全可以精心挑选下一个合作或者交易的对象。 “希望这样安排,能让那些散修和野心之辈把目光投在修仙界吧,不要动不动就起刀兵,干扰百姓民生。” …… 数日之后,驸马府,含香阁中。 李柃面带欣喜,看着一团宛若烟雾的香云浮起,如同如意飘荡在数尺的空中。 馥郁绵柔的馨香从中散发出来,大量香魄如丝如缕,如云如雾,散发着缥缈的意境。 “成功了,经过其他灵材调和,以香魄催化其效用,真正达到了下品灵材级别的新茶芜香。 或许,这才是己土太岁所能催发的真正效用!” 李柃这几天不眠不休,按照血砚宫所提供的资料,把自己手头能够找到的各种灵材和香料都试用了一遍,结果还真的找到了好几种能够改变其反应速度的催化之物,彻底将其掌握。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根据前人研究的成果,随意改变香魄释放和生效的时机,做到最为精准的掌控。 由此而制作的茶芜香,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也是己土太岁这种灵材所能提供的最佳效果了。 萃取和炼制的过程甚至需要动用到李柃的闻香天赋,随时掌控其变化,根本不同之人的体质和各自的阴阳平衡情况进行微调。 就好像厨师掌握火候那样,同样的配方,同样的材料,同样的手法都不一定能够炼制得出一模一样的产物。 李柃回忆着自己的炼制过程,把除了需要运用到自己天赋的部分记载下来,可以说是完完全全无所遗漏。 这种配方,是毫无保留的,只是不知不觉,又多了一大堆“适量”,“见机”,“酌情”等等字眼,看着就叫人头大。 不懂行的人来,照着这份真秘方来炼制,也炼制不出个所以然。 阴长明对此物了解颇深,照此或许能够改进手中的秘药,但其实也用处不大。 “还是先收起来吧,这东西制作出来之后,至少可以存放一年以上不变质,但保存条件也有几分讲究。” 李柃看向自己台面上的一小堆粉末状结晶,小心翼翼将其倒进粘粉堆中,和面一般搅拌均匀,然后做螺旋状的盘香,就放在旁边等着它自然风干。 接下来只需要主动感染己土太岁之毒,然后在身躯尸变腐烂,彻底死亡之前实现生死阴阳的转换,就可以获得阳魄属性的道体。 不过己土太岁孢子的养分也不是吸收越多越好,它还存在着自身消化问题,如若当真是吸收越多越好,那就是尸变腐烂的程度越高,受益越大了。 赵无言天生根骨契合此物,一口气增长三百余寿元,已经可说是凡人阶段的极限,如若将来晋升筑基,效用恐怕大减。 所以说什么凡身长生,都是以讹传讹吹出来的,它真正的效用应该是提供大量阳性灵蕴,增益道体生机,从而延寿续命。 它和自身原本的体质是有匹配相性的,有些人土木二属的灵根资质突出,能够很好共生成长,就能获得较大好处,有些人刚好是克制土木的五行属性突出,那就反过来削弱它的效用。 但即便如此,正常凡人利用它增长个百年寿元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阴长明,那根本就是瞎折腾闹的。 他的身躯腐化,折损了一些寿命,利用茶芜香之后又恢复过来了,一进一出,增长还是有,但微乎其微。 因为他的道体实在太强了,调整平衡之后所催生的阳气生机无异于杯水车薪。 “看着还不错,可问题的关键始终还是成本啊!” 确定了这东西的功效之后,李柃开始默默算起账来。 “大粼江神的香火愿力,我暂时没有计算在内,今后若是淘换出去,就可以套现了。 需要以我闻香天赋来调动,才能发挥出完美的配置效果,这当中也有别人不能及的独特价值,这个同样可以增加我自己的身价。 相较之下,原材料只不过是一些培植太岁所需之之物,它并不挑食,大多数土木二属的不入流品灵材都可以,到时候只需要算个三五倍收益就可以了。” 最终的结论是,这种东西价值数份入了流品的下品灵材,稍微炒作能达到十件以上,普通百姓乃至贵族都不可能用得起。 但是顶级的权贵,或者炼气后期的修士,还是有希望的,这是属于炼气与筑基之交这个层次的宝物。 其实真论起来,它的价值应当和那些天生的天材地宝差不多,天材地宝当中也是有一些能够令人延寿续命,增长寿元的,功效甚至要远远超出。 唯一的不同是,那些天材地宝有缘者得之,有些时候别人奇遇得到了,稀里糊涂服食或者浪费掉,自己都不知道。 玄洲某国就曾经发生过灵材喂猪的事件,有人意外发现,一处凡间的小村庄,有只野猪未成精怪,却活了足足一百八十年! 有修士好奇之下前往调查,发现可能是误食灵材所导致。 由于那处地方实在过于偏远,官府的耳目也来不及听说,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当年那头野猪就被人宰了煮肉吃,结果根本无用。 茶芜香的出产就稳定多了,自己已经掌握了它,能够稳定下来,有钱者得之。 李柃犹豫着,要不要把此物的炼制方法上交天云宗。 大功肯定是有大功的,自己上交此物之后,天云宗给予公平回报,甚至都已经足够让自己逆天改命,真正踏上修行之路了。 如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高层不会追究此物来源,只会要秘方。 “但那样一来,我就要被许多人注目,逼着多多炼制此物,难得自由了。 天云宗会让我逆天改命的理由,也将变成让我筑基之后能多得几百年性命,好收获更多茶芜香。” 李柃轻叹一声,最终还是决定,先瞒下来,实在瞒不了了,再来考虑其他。 好在自己还开拓了南疆那边的渠道,如若在草莽间发售出去,一切都尽在掌握。 自己想炼制多少炼多少,什么时候炼制就什么时候炼制,犯不着看别人眼色,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如若没有事先开辟南疆那边的渠道,李柃是不会瞒着天云宗的,因为很难变现。 但现在,自己都可以利用南疆的散修坊市来过桥,寻机会“买”几份过来,给自己和妻子使用。 当日的铺垫,在此就显示出作用来。 这东西原本是散修卖给百宝阁的,进可由自己分析研究出成分,知晓其来源和配置之法,退可以等藏在暗处的神秘人物抛售它,和玄洲内的其他顶级权贵一起竞争。 李柃想到这里,甚至庆幸它只能给凡人和筑基结丹增寿,这对于大修士而言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有的是更好的天材地宝可以代替,反而要担心药性冲突,影响了那些顶级宝材的效果,所以应当不会太在意。 就在李柃盘算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府内的大管家徐公公快步走了过来。 “驸马爷,你在吗?” 徐公公在门前停了下来,轻轻敲了敲房门,但是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进来。”李柃开口道。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 李柃抬头看向对方,这管家平时极懂分寸,不会无缘无故来这边打搅自己。 果然,徐公公一见李柃,就压低声音禀报道:“驸马爷,行宫那边传来消息,王上快要不行了!” 李柃闻言微愣,旋即却又恍然想起,这并不算什么意外。 玄辛国主患有消渴之症,又身材肥胖,腿脚和内脏都早已经难堪重负。 国内朝野早就知道他快不行,这几年都是多活一天赚一天。 想到这里,李柃轻叹一声:“告诉公主了没有?” 徐公公微喘着气,闷声回禀道:“正要去禀报呢。” 这种事情他也不敢随便叫别人跑腿,只能自己辛苦两头跑。 李柃看了他一眼,道:“算了,我去告诉她吧,等下我们就去行宫探望,你看好府里。” 徐公公道:“是。” 看着徐公公离去,李柃突然神色微动,想了想,把仍然还是凝膏状的茶芜香取了一份,走了出去。 第78章 天命难争 很快,李柃和九公主就赶到了城外的温泉行宫。 此时消息还没有传开,只有九公主和几名受看重的王子,重臣赶来。 见了面,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赶到寝宫内。 往日莺莺燕燕齐聚的奢靡场景不再,玄辛国主硕大的身躯如同肉山斜躺在软榻上,因为过于肥胖,他甚至连躺下来都困难了,只能保持着这般的姿势。 李柃等人进去的时候,正看到御医指挥太监们给玄辛国主抬脚,肥硕的右脚末端是个已经病变的足部,大脚趾出现了明显的溃疡及坏疽。 玄辛国主没有气力,微微喘着气,连话都难说出来。 “王上,王上!” 见众人进来,一名宫女连忙凑到玄辛国主身边,轻轻摇晃他的身躯,可是对方只眯着眼睛看了进来的众人一下,却没有什么反应。 御医说道:“王上神志不清,想来没有什么知觉。” 旋即吩咐宫女:“再给王上喂点水喝。” 宫女照做,不久之后,果然见玄辛国主睁开眼睛:“水……水……我要喝水……” 宫女看了看御医,只得再给玄辛国主添了一杯。 但玄辛国主很快又微闭双目,迷迷糊糊想要睡去。 丞相急得满头是汗,各王子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九公主自幼在仙门福地清修,对玄辛国主这个俗人也不是很待见,但毕竟是生身之父,见状同样紧蹙眉头,有些纠结。 好一阵后,丞相打破沉默道:“就没有点儿百年灵参之类的灵材吗,好歹要醒来说句话呀。” 御医听明白了,无奈摇头:“方才就已经用过,但没有效果。” 李柃突然道:“我手里有一份得自散修坊市的奇物,或许会有用。” 九公主看向他,面露惊喜:“是那个茶芜断续膏里面提取出来的香粉?” 李柃道:“正是。” 御医忙道:“驸马爷,你有办法?” 李柃道:“我也不知道,试试看再说吧。” 当即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茶芜香,让人找来铜炉,将其置于中层的银叶上,以香炭余温熏烤,然后又让一名宫女轻轻扇风,借明面上的风力暗运神念,搬运香魄融入玄辛国主身躯。 他做得非常熟练和隐秘,就连近在咫尺的九公主都无法察觉,空中有许多无形之物在翻腾,被玄辛国主的身躯吸收。 “好香啊,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闻香,尽皆精神一振,只感觉其质馥郁绵柔,有种让人如同沐浴在温水之中的舒适之感,全身都开始暖洋洋的。 玄辛国主终于缓过劲来,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真的醒了!” 众人尽皆面露喜色。 但李柃却心中一沉:“竟然没用……” 血砚宫的资料之中,把人的寿命分为天寿与人寿,简单而言,就是天地二魂和血魄命元的分法。 好比说鬼魂也有天寿,鬼神亦非长生。 看起来,它是死后再续,意志能够长存,但这终究并非正道,除了三灾八难,还有天人五衰,寿终之际,便是大罗神仙也得毙命,岂是药石或者等闲灵材能够抵消的? 李柃主动展现此物,也是突发奇想,他并不能够确定,此物是否会对这种弥留之际的病人有用。 结果到了这时才发现,原本就已经不健康的身躯消耗了太多的生命元气,外来补益一时半会难以吸收,已经来不及了。 他得有这份寿命去慢慢融炼和吸收这些阳魄正气才行,如若一直强行熏染下去,说不定要将其身躯转化成为不腐的肉灵芝。 如此肥硕的一堆肉灵芝…… 李柃想想都感觉恶寒,不动声色驱散茶芜香,停止了作为。 天命难争,唯有修仙…… 果然,修仙问道才是正途,余者皆下品啊。 但无论如何,玄辛国主精神都好了许多,开始回光返照。 他眯着小眼看了看众人,思维清晰,口齿伶俐:“很好,你们都来了。” “父王……” “王上……” 玄辛国主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人过五十知天命,自己身体什么状况,本王早已清楚,趁这机会把事情交代了吧,也省得麻烦。” 说着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二王子:“我死之后,国王你做,一应事宜照旧,遇事多听听丞相和臣民的意见。” 二王子面上正悲切,听到玄辛国主之言,忙应道:“儿臣谨记。” “老六,老七,老八,你们和我一样,都是贪图享受的性子,我名下不要紧的珍奇宝物你们看着分了吧,还有其他宗人想要的也分点儿,不要整天想着吃独食,但是灵材得留给老二收买散修,你们也谅解一下。” 被点名的几位王子面上不知是喜是悲,连忙谢恩。 玄辛国主又看了看九公主:“老九,你自幼就是有福的,能有个前程,不像我们凡夫俗子……” 他说到这里,轻轻一叹:“凡俗之物就不多说了,我还留了几份灵材给你,李柃你也挑些香炉,香料去,我手里头好像还有件法器炉子,到时候宫里府库找找看。” 其他子女同样分了些财产和土地,这是属于王族的资源,即便玄辛国将来没落,来个改朝换代,都仍然还可以缩在自家封地内做城主,当豪强,不至于沦为平民百姓。 如今的许多王公贵族,各地诸侯也是这般过来的。 末了,玄辛国主又道:“那些没有名份的姬妾宫人都放出去,给些金银,各自归家吧,没有家的你们也可以收了,不必顾虑人言,总比殉葬好。” 玄洲各国是有殉葬制度的,因为长生不朽并非虚无缥缈,而是真真切切的修仙道果,凡人王侯心生羡慕,却又不能实现,不得已在墓葬制度上追求和效仿。 事死如生,是王公贵族丧葬的一大原则。 这也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众人了然,尽皆应许。 大小诸事其实早已经安排好,玄辛国主命人取来以前写好的遗命,再次用印确认,就和众人拉起了家常。 不久之后,他迷迷糊糊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李柃作为外姓人,没有必要过多掺和,不久之后就和刚刚升格为长公主的妻子出了宫,让继位的新王忙碌后续之事去了。 他和原国主没有什么亲情,对其病逝也早有准备,对此并无太多感想,只是隐隐担心,眼下国内受灾严重,各地官府乏力,草莽豪强,死得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二王子若不能尽快执掌朝政,安稳人心,接下来恐怕还得有一大堆麻烦。 马车中,九公主依偎在李柃怀里,轻轻说道:“没想到父王就这么走了,这几年他的病情一直严重,我却没有怎么探望,会不会过分了一些?” 李柃道:“人是有局限的,你好些年前就已经没有了母妃,在仙门福地修炼,不待见他也属正常。” 九公主叹息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无用,不过,我倒是稍微有些理解,为何老祖至今仍然念着旧情,要看顾玄辛王族了。” 李柃道:“是吗?” 九公主道:“长生不易,子女后人是道统和血脉延续的寄托,唯有如此,才能对抗死亡。” 说着却是抓住了李柃的手,紧紧攥着,沉默起来。 李柃也不知道九公主在想些什么,但见她恹恹的样子,只能将其搂紧,无言安慰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新王登基,大赦国内,接连推行一系列减负恤民的政策,倒是显示出了几分胜过其父的勤政。 只可惜南方早已糜烂,局势非但不见丝毫好转,反而雪上加霜。 前段时日,深受各方关注的砚山城竟然打赢了官军围剿的关键一役,赢得大好局面。 那些效仿分裂的城邦,郡县也纷纷得势,气焰大炽。 更为让人意外的,还是先王第三子,早早受封爵位的淮江郡王竟然公开站出来质疑新王,各种篡改遗命,私通宫人,违背人伦,捕风捉影的帽子扣了上去,闹得朝野震动。 就连李柃家中,都有一位青袍莲冠的中年修士递了淮江郡王的拜帖求见。 李柃和九公主摸不准对方来历,但见事涉三王子,商议一番,还是出面见了。 此人气质翩翩,温和儒雅,一副饱学文士的模样,感应到了一大群人在一墙之隔的侧间也不在意,拱手为礼道:“在下道号青松,本是闲云野鹤一散修,最近心血来潮,夜观天象,发现玄辛国有大凶之兆……” 李柃冷冷一笑,打断对方道:“青松道人是吗?莫要把我当成无知愚民,什么夜观天象,大凶之兆,此等推演天机之术,连大修士都难掌握,你一介散修何来这等本领?” 青松笑道:“那可未必,天地造化,奇遇予人,岂唯大修士所独享?我等散修常年寻幽探秘,游历闯荡,虽无大道可期,亦有各自机缘,就是一些凡夫俗子,同样可能拥有先祖所遗的异能,在下自问,对于望气相人还是有颇有几分心得的。” “哦?”李柃闻言,似笑非笑,“既然如此,敢问道友有何高见?” 青松道人自信一笑,说出的话却骇人听闻:“以在下浅见,玄辛国气数已尽,很快就要亡了!” 李柃面色一变:“大胆!玄辛气数乃是仙门仙师所定,岂是你一介散修能够妄议?” 青松道人道:“那也未必,我等亦是玄辛国境内的修士,如何议论不得?” 李柃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故弄玄虚的妖人轰出去!” 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不少护卫冲了进来,剑拔弩张。 青松道人哈哈大笑,身躯飞腾出去,竟然在脚下生出了一团宛若棉絮的白色烟云,似虚还实间,稳稳踏立。 “李驸马凡胎肉眼不识天机,以为本道人是妖人,本道人并不怪你,但以我观之,阁下却是个有气运的,他年说不得要乘风化龙,一飞冲天。 今日话不投机,暂且别过,他日有缘再叙罢。” 说完,飘逸潇洒的驾云而去,只留下一大群护卫大眼瞪小眼,对此毫无办法。 “那好像是夫君生云香所炼的蜃气云,这人是从何得来?” 不久之后,九公主走了出来,神色凝重的挥退旁人,悄然提醒道。 李柃道:“我看出来了,所以才没有强令护卫攻击,这个人来历只怕有些问题,说不定是和上次渚元国人拿我一样,出自同宗同门所授意!” 九公主道:“我也担心是这样,三哥怎会和这些人厮混在一起?” 李柃不以为怪:“可能是单独许给了他什么好处。” 九公主闻言,轻轻叹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还真可能就这么简单。 正所谓君权仙授,一个王朝的正统性能否得到广泛承认,就在于其依仗为靠山的结丹真人是否足够强力。 黄云真人作为老牌的结丹修士,自然是足够强力的,她的血裔独享玄辛国祚三千年,可以说是势运昌隆。 但正所谓过犹不及,一人门下掌控某地太久,无论对宗门,还是对自身,对他人都是不利的局面,仙门也要引入竞争机制。 这次黄云真人闭关潜修,成则元婴高人,败则老朽残修,不死也只剩下几百年可活,无论如何,都要让出玄辛之利,供年轻修士上位。 前些时日,李柃和九公主还笑谈到,大不了这玄辛王朝被取代,换成其他结丹真人的亲眷来执掌,可见他们内心深处都已经意识到了这大玄辛迟早要完,只是时间问题。 但真要被外人戳破,可能会在自己这一代人看到,还被居心叵测之人上门试探,还真难以风轻云淡。 李柃见九公主面怀忧色,安慰道:“先问问看仙门那边有什么说法,老祖或许会有提点。” 结果一问之下,老祖也沉默了。 良久才幽幽说道:“宗内的确有人想要趁我闭关夺取封国,没有想到,竟然上门试探。” “不过眼下还不打紧,此事原本就与你们夫妻无关,他想要知道的,不过是你们有无野心,是否会变成阻碍。” 第79章 窃天者仙圣神佛 “夺取封国,难不成仙门钦点了新的一批弟子下山历练,有真人想要借此机会为自己子孙后人谋利?” 九公主若有所思。 李柃问道:“这是仙门之间定鼎天下,分封各洲的内幕么? 我以前似乎听说过,玄洲各国君权仙授,位格,权柄都是有定数的,然而疆土不定,各自国土,人口,财富也要凭本事自行争取。” 九公主道:“不错,当年玄辛也是借助仙门定下大势起兵争锋,逐鹿而来,如若这次有人想要借着老祖闭关之机谋夺封国,一口气灭掉玄辛,还真有可能把生米煮成熟饭。” 李柃道:“那些后进晚辈当真就不怕得罪老祖吗?” 九公主道:“仙门是讲规矩的,只要不搞灭门绝户那一套,死伤个把子弟门人算得了什么? 是个人都想要修炼上进,资源总要争上一争的,换在古修时代,没有仙门,没有规矩,那才真的害怕得罪。 但那个时候也没有封国和宗门之说,也没有散修和宗门的概念,占据某处灵峰福地久了才开始创建势力。” 李柃道:“那倒也是,以往的时代,出世才是主流,仙凡之别不仅仅体现在能力上,还有着不相往来的隔绝,但自有人发现因果可以引导和利用,也可以用体制代偿,就把封国,仙门都建立起来。” 李柃没有说出口的是,修士都讲超然物外,为何还要用凡人国度和门派束缚自己? 这里面自然是有玄机的。 这个世界是有因果的,但是缘何修士一面敬畏有加,一面却又不以为然? 根本原因就在于天道朦胧,感应太弱,作用起来太机械化了。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窃天者仙圣神佛,大修士,大成就者必然是偷天大盗,对于天地大道的运行规律拥有着常人远不能及的心得! 李柃尝试着分析,也感觉天道有灵,恢弘浩大,号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却并不如人那样机敏快捷。 早有聪明之辈将其中机理研究了个透,借助各种方法避劫消灾,而愚钝之辈还在傻乎乎的奉行着上古的准则,研究些过时的道经。 因果往往不是立刻就报,而是在冥冥之中累积或者消化,起码几百上千年才会成型,有这功夫,修为低的都早已经寿终正寝了,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根本就是无奈的现实。 因果论迹不论心,只会遵循着机械的原则,刻板的对行为有所感应,大能修士完全可以利用弟子门人做事,代为应劫,或者利用体制与规矩堂而皇之的剥削。 正所谓烂淤泥里出莲花,总有办法洗白罪业,化为合法合规的收入,洗不干净才要遭劫。 有什么报应也是砸毁体制,自己继续称尊做祖,这可比那些古修高明不知多少倍。 如是种种,造就了眼下的一切,都是天地大道在人间的折射。 黄云真人并没有把仙门那边的变故告知,因为李柃和九公主是小辈,没有必要过多操心长辈的事情,但却暗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开始有人觊觎她的封国之权,想要借助宗门规矩进行夺取。 这对他们而言,问题不大,小小博弈而已,但和真正棋子不同的是,这场博弈之中的每一枚棋子都不是真正的棋子,而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每一个人都有亲友故旧,爱好憎恶,他们的任何作为和思想都存在着彼此牵连的关系。 身为新王的二王子天然就在局中,三王子可能被人蛊惑,已经下水而不自知,有朝一日,面临困境,向有血缘关系的九公主求助,九公主该如何抉择,会不会被牵扯进去,成为一场劫难? 九公主为凡世贵族,老祖血裔,天生就享受着凡民所不能及的富贵,这是她的原罪。 没有任何产业是凭空得来,哪怕其中有先祖努力的因素,也同样存在着剥削和掠夺。 黄云真人崛起的过程中,杀了多少人,夺了多少宝,转化了多少好处在子弟门人身上,这些有没有偿还干净? 所以表面看来,她什么都没有做,是无罪的,但天地大道仍然要施加灾劫于其身之上。 或许这一次,她的人劫也来了。 若她应劫,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难道还能违逆本心,坐视她遭难而不理? 有道侣,有人扶持,关心爱护,也是一种因果,凭什么你就能这么幸福快乐,这些难道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躲避这一劫非常简单,狠心斩断亲情和爱情就是了,但李柃扪心自问,九公主做不到,自己也做不到。 人劫大多都是利用人的爱恨情仇彼此牵连,隐秘激发,虽然没有天劫来得凶猛炽烈,但险恶程度往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柃心中对此事早有定计,不管老祖如何宽慰应许,承诺保障,也只敢信任一半。 这并不是怀疑老祖的人品和能力,而是深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自立自强才是王道! 不过李柃早就开始尝试着如同大修士那样思考,对其中玄机洞若观火。 正好今日有青松道人自己送上门来,李柃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依循过去清贵驸马的习惯宽慰九公主一番,也没有提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暗地里却神魂夜游,如同当日追踪那个卫笃般出府而去。 “那个青松道人刚刚找上门来,指不定就潜藏在这王城附近,要么是三王子府上,要么就是在世外谷一带……” 李柃对于夜游早已轻车熟路,很快就在空中确认对方行踪,然后一路循味追踪,朝着城郊而去。 大半个时辰过后,他在城外三十里地的某个庄园停了下来。 此间依山傍水,楼台林立,园林奢侈华美,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别院所在。 进去之后,略作探寻,竟然在此发现了足足四名炼气境修士。 其中两人面貌较为年轻,看起来也像是新入江湖,正搂着美女喝酒享乐,放浪形骸。 另外两人当中,其中一个正是白天见过的青松道人,另外一人则是个头发花白的半老修士,都面带微笑,宽容而又淡然的看着堂中嬉闹。 不久之后,门外响起一声通报:“郡王驾到!” 众人向外看去,但见一个年纪三十来岁,相貌英俊的男子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果真是他!” 李柃认得这个人,他正是三王子淮江郡王! 众所周知,玄辛国是个王国,而非帝国,所以玄辛国主自己的爵位也只是个大王,这是仙门所定,不可僭越。 他的子女当中,是以二王子为嫡长子,继承王位理所当然,余者嫡出或者庶出成才男丁统统都封郡王,坐镇各方,独领一郡,稍次等则为侯爵,封一方城主,统辖方圆数百里之地。 从封号可知,他的封地应在淮江郡,如今值此国内动荡之际,不好好守着自己地盘,而是跑到王城来,显然别有图谋。 “参见郡王!” 几名修士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给他行礼参见。 淮江郡王面上露出了意得志满的微笑,十分满意,但很快又变作诚恳,连忙上前见礼,虚扶道:“众位仙师非我凡俗中人,快快免礼,折煞小王也!” 青松道人挺直身躯,轻轻捋了捋颌下的山羊短须,笑着对他道:“郡王殿下身负王气,乃是天命所归的玄辛明主,我等是为苍生百姓,万民福祉而来,辅佐明主,得享气运,亦是入世修行的一部分,还是尽早定下君臣名分为妙。” “不错,郡王不必自谦,为着玄辛百姓,你不辞辛苦,不惜名声,站出来质疑新王,我等都知道外界对你多有误解,此举是为表示我等敬意。” “哎!”淮江郡王面露感动之色,似是有所感慨,“外人对我多有误解也,还是几位仙师懂我!” 李柃看着他们几人相互吹捧,不由暗自好笑,但看他们的模样,似乎想要在此商量什么要事,也就耐心听了下去。 果然,淮江郡王坐在上首之后,挥退美姬仆役,很快就询问起了王城的驻防和二王子那边的情况。 几人分别禀报,多是涉及王城司供奉和宫中的王族守护者之流。 “全然不顾凡人兵卒……虽说凡间争斗,修士为重,但若想要逐鹿天下,还是得以堂堂军阵为主,这么看重修士供奉,难不成是想要阴谋暗算,一口气解决新王不成?” 李柃隐隐感觉不妙。 争天下靠的是内政,大军,堂堂正正,国力取胜,搞阴谋诡计,篡位夺权,才看精锐奇兵的力量。 很快,又听三王子提起了九公主:“我九妹那边如何,道长持我名帖拜访,她是怎么说的?” 李柃心中一紧,就听得青松长叹,愧然说道:“我连九公主的面都没有见着,都是李驸马接见。” 淮江郡王道:“我对九妹虽然了解不深,但也听闻,他们夫妻恩爱,夫唱妇随,想来李驸马是可以为她做主的,他对眼下的局势有何看法?” 青松道人遗憾说道:“在下惭愧,话刚出口,就被李驸马训斥一番,赶了出去,还被其斥为妖人……” 你个狗东西,告我黑状是什么意思? 李柃暗怒,但这毕竟也是事实,心中好奇,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淮江郡王面色一变,身上气势变得阴沉无比:“果然,他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么?” 是这样没错,可你本来就不是什么人物,有没有必要为这个生气? 李柃暗自腹诽,这郡王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大家虽然是亲戚,但还不熟呢。 可青松道人的下一句话,就猛的把李柃拉回了现实:“郡王,九公主似乎不想过多掺和此间之事,但恕我直言,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威胁,毕竟她是修士,而非凡人。 虽然于我等而言,她也只是个炼气前期的后辈晚生,但众所周知,黄云真人对她的宠爱有加,远胜其他后辈,作为当代王族之中唯一的修士,又曾经去过仙门福地修炼,必然人脉广博。 光是看她面子,就有可能招来数名仙门的执事弟子,历练修士,还有那懂得制作灵香的李驸马亦然,他们可是常年都与仙门接触,极具价值之人。 试问关键时刻,他们都站出来明确支持某一方,国内还有谁能够质疑?这可是能够决定正统,定鼎大局的权威,绝不可忽视!” 李柃闻言,心中一惊。 这个人说的……好像还真的有几分道理。 过去先王仍在时,正统性不容置疑,也没有人会过多关注。 但是如今,确立正统的权柄,不经意间就落在了自己夫妻手里,这是一股足以决定许多东西的力量,由不得人不眼红。 从淮江郡王的角度而言,如果他想要逆天改命,登基为王的话,必然要获得九公主的支持。 但他素来与九公主不熟,过去也没有什么机会巴结讨好,如今更像是仓促之间起意,脑袋一热就想争夺国主之位,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对此,淮江郡王也只能先探探口风,有所了解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但这一探,就探出了个极为不好的消息。 李柃根本不想和他谈什么玄辛国要完的事情,怒斥青松道人为妖人,就赶了出去。 不过既然这对夫妻如此重要,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淮江郡王想了想,自认察见症结:“定然要先表示一些诚意。我那二哥只当王位来得天经地义,怕是还没有下血本拉拢他们,我则不然,我可以不惜血本。” 青松道人微微一笑:“然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淮江郡王魄力非凡,定然能够胜过那庸王,只是不知郡王打算如何拉拢他们?” 淮江郡王自信道:“我淮江郡地大物博,珍奇无数,先送他灵材三件,珍奇若干,都已经事先准备好了。” 李柃顿时便见,青松道人等人露出了古怪的神色,隐约有些憋笑。 但彼此相视一眼,还是默契的演了下去。 直至淮江郡王离开,只剩下他们几个恭送过后,留了下来,才哈哈大笑。 第80章 魇镇青松 “区区三五件不入流品的灵材,收买我们这样的散修或许够了,但也只是出手一两次而已,卖命都欠奉,还想着拉拢李柃和慕青丝那一对?” “这个淮江郡王该不会连灵材分品级都不知道?”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连灵材品级都分不清吧?” “那也难说,莫要以为王公贵族就见识广博,这些人龙凤之才有之,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者亦有之,指不定连吃个鸡蛋都以为是名贵物呢!” “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青松道人神色一肃,却是说道:“终于明白龙主为何让我们潜伏至此,假意投靠这淮江郡王了,玄辛诸郡王,的确只有他最蠢,最好操控!” “那倒也是,他早早就被封镇一方,作威作福,哪里有什么人敢教育?” “自命不凡,眼界浅薄,好大喜功,急躁冒进,这些条件他都满足了,的确是个合格的傀儡,不过这样的人,我们该怎么辅佐?按计划是要行刺失败,逃回封地,割据自立的,我都担心逃不过这一劫呢,若是让他殒命在此可就麻烦了。” “不要紧,龙主早已吩咐过,此人能保就保,不能保就干脆弃了,主要还是利用他投石问路,探清楚王城各方的立场和底细,分裂玄辛并不见得非他不可。” 这些人接着便谈到了其他的安排,李柃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一边暗自思索起来。 “他们口中的龙主究竟是谁?” 天云宗好像没有姓龙的结丹真人,附近的散修势力当中,也好像没有几个像阴长明这样的一方豪强,同样都不姓龙。 这是化名,道号,还是其他什么特指的身份? 李柃倒也不甚在意,一边在庄园里面闲逛,一边等候这些人睡觉。 他如今掌握的法术多是魂道秘法,寄魂托梦之术非常好使,结合自己那潜隐无形的出窍之术,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探寻真相。 果然,万籁寂静之后,众人开始休息。 其他人没有睡,似乎都精神十足,只是坐在那里冥想入定,但青松道人睡下了。 他相貌出众,适合出面做事,跑来跑去也颇多,还是需要以浅睡恢复一番精神的。 李柃确定他睡着之后,悄悄潜入其中,但却只见天地浑蒙,寂然无光,根本没有梦境生成。 这是修士自我防御的手段,精神之中没有杂念,或者自己不主动生成,就不会无缘无故产生梦境。 如此一来,阴邪难侵,也不会被能够寄魂托梦的人所害。 但李柃见状,立刻催动自己精神,强行帮其引导,编织,生成梦境。 “咦?” 黑暗中,一声轻咦传出,青松道人似有警觉,立刻在梦境之中清醒过来。 清明梦! 转瞬之间,这里就是他所掌控的世界了。 由此可知,潜藏入梦的确只是小术,除了对一些凡夫俗子有效,或者作为熟悉的人之间相互托梦,传递消息之外,就没有太大用处了,想要以梦境证道,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人做到,但始终不是主流。 这种东西太容易被人反制了。 青松道人显然对此有所了解,很快幻化出一个青衣道袍的身影立在空旷的原野中:“何方妖邪,竟然侵我精神,还不快快现形!”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浩大威严,滚滚声浪之中,蕴含着难以想像的精神之力,如同仙神般恢弘。 这是他自身所主宰的梦境,他把自己想象成为大能修士,自然也有着几分唬人的气势。 但是李柃岿然不动,他的梦灵清醒无比,丝毫没有被其震慑。 青松道人再次露出惊疑之色。 但就在他心神松动之际,朦胧身影浮现出来。 这是宛如幽灵魅影的半透明鬼火,通体灰白,质感虚淡。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长相千奇百怪的身影浮现,都是以精神之力幻化出来,以现实之中各种珍禽异兽或者传说之中的魔怪形象为依据的梦灵之躯。 青松道人面露震惊之色,几乎吓得一抖。 这可是自己的梦境,自己刚刚入梦就清醒过来,始终占据着主场的优势,竟然还能让对手操控这么多的精神变化,这岂不是说,对方的精神之力远远胜过自己? 他对梦境了解不深,但也明白,这是双方差距实在太大,精神修为不在同一层次的表现。 失神之间,魔怪异兽扑了上来,宛若真实的身躯带着浓厚的腥风,几乎将他压倒在地。 首当其冲的是一头拥有着三只眼珠的黑色巨虎,姿态威严,动作敏捷,充满着百兽之王的威慑力,完全符合青松道人认知之中的妖兽形象。 不过青松道人也非等闲之辈,他猛的翻身挣脱压制,一个滑铲溜到三眼黑虎腹下,片刻功夫就祭出一柄不知从何处掏出的飞剑,轻松划破对方肚皮。 这里似乎是三眼黑虎的弱点,转瞬功夫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化作黑色的精气四散弥漫。 但是杀了一头黑虎,还有许多异兽。 那些鬼火也如同烟雾一般弥漫过来,奇异的感触将其包围。 青松道人明明看见自己被火焰灼烧,但却有种浸泡在冷水之中的窒息之感,重重压力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如同处在深海之中一般。 青松道人知道自己的感知被迷惑了,心中大急,却愈发的难以挣脱。 怪物没有放过他,不断撕咬攻击,每咬一口,身上就多一片血肉失去知觉。 冰冷的感觉越来越甚,身躯仿佛一直都在下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青松道人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呆坐在床榻上,全身鸡皮疙瘩竖立,额头流出许多的冷汗。 “这是梦?我没有事?” “不,不对。” “这不是普通的梦,我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做自己被野兽咬死的噩梦,还如此真实?” 哪怕普通人做这样的噩梦,也得失魂落魄一阵,怀疑自己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青松道人身为修士,更加不会忽略这种明显的变化。 “有人在以魇镇之法对付我!那个人……很强!” “怎么会这样,李柃夫妇应该没有这般的本领,难道还有什么神秘高手守护在侧,他是怎么锁定我精神的?” 他的面色难看之极,看了看窗外,除园林中的景观庭灯之外,到处一片昏黑。 这原本是郊区别院的正常夜景,但在他的感受之中,却是无端的多出了几分诡谲怪诞的气氛。 “得离开这里。” 青松道人站了起来,冷不防精神一阵恍惚,头脑开始昏沉起来。 “我的头好晕……” 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的深处召唤自己。 青松道人眼睛一闭,不由自主又回到了此前的场景。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边的深海,漆黑与高压之中,仿佛有只难以形容的天帷巨兽正在下面游动。 许多人凝望深水,都会想象底下暗藏着什么恐怖的事物,生出莫名的畏惧。 这种心理源自于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即便青松道人已经踏上修炼之途,也仍然未能将其彻底摒除,他还没有见性明心的本领。 察觉到自己仍然还在不断下沉,而且一时难以挣脱之后,他的心绪就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之中。 他甚至都已经忘记这是一场梦境,潜意识之中只剩下无力和恐慌。 青松道人开始挣扎,可是水底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纠缠,紧紧拉着他继续往下。 无边,无涯…… 不断的沉沦…… 忽然,青松道人眼前出现了一抹光亮。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的拉住,随后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上去。 “哗啦!” 仿佛蛟龙出水,整个身躯从河里跳了出来,睁眼一看,却是众人正惊讶的望着他。 “青松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是呀,你怎么跑到河底下去了?” “哈哈哈,想吃鱼就直说嘛,犯不着自己偷偷去抓。” 几名同为炼气修士的道友笑了起来,仿佛都以为青松道人是嘴馋了,自己下河抓鱼。 青松道人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时却又忘记了该说什么。 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但是精神仍然恍惚,极其的疲惫,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诸位仙师,龙主传召,还请到舱内议事。”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精良皮甲,精锐侍卫模样的武者走了过来,对几名聚集在此间谈笑风生的修士说道。 这个时候,青松道人方才发现,自己正在一艘巨大楼船上。 此情此景,不知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此前曾经经历过一般。 但是龙主相召,青松道人也不敢怠慢,连忙和其他人一起走了进去。 楼船内,一个宛如厅堂的舱室宽敞明亮,有个身穿盔甲,英姿勃发的年轻男子坐在上首,炯炯有神的望向阶下众人。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一身气息堪比祝明,已然拥有炼气后期的修为。 他身上所穿的是一件明光狻猊铠,如同龙鳞的甲片锃亮,隐约散发着暗金的光华,中心部位是个如同狮子的狻猊浮雕,以蕴含灵性的奇异金属所炼成,眼眶镶嵌着两枚乌黑的宝石,充满着鲜活的气息。 脚下所跨的,是一件以不知名兽皮缝制而成的长靴,通体呈现赤褐之色,点缀以火铜,月阴,乌金,气雾暗生,如踏云中,望之就有种轻盈浮动的飘逸之感。 除此之外,他手中所把玩的一件寸许大小的宝珠似乎也不是凡物。 此物通体晶莹,透澈明亮,如同琉璃宝珠,但是内部封印着一团幽幽闪动的红光,如同烛火被困在了冰晶之中,但却诡异的持续燃烧着。 随着他的抚弄,如云似雾的光华从中飞了出来,萤火虫般围绕着手掌轻轻转动。 但是当人注意力被其吸引,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却又猛然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仿佛之前所见的萤火之光只是一个幻觉。 青松道人见到这一幕,心中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愈发的强烈了。 但是龙主当面,他也不敢分心,和其他人一般把头垂了下去,行礼参见道:“见过龙主。” “诸位道友不必多礼。”龙主淡淡一笑,语态谦和,但却充满着上位者的气度,随意挥了挥手,“请坐。” 舱室之内有对应众人的椅子,各位修士连忙走了上去,自发的按照各自修为实力和亲疏远近依次坐下。 龙主看了看众人,开口说道:“诸位,此前曾经说过的封国之战机缘已现。我家老祖已经获得内幕消息,将有法旨示下,我等儿郎自当为其征战凡世,开疆拓土。 诸位若是助我,将来亦可以供奉身份得享人间正统,无论荣华富贵还是灵材资源,都将应有尽有。” 在场共有十多名炼气境修士,各自年纪修为不尽相同,形貌气质也五花八门,看起来是不同来历身份的散修。 龙主所述的种种,都是他们这些散修难得的机缘,必将极大改变未来人生的轨迹。 青松道人闻言,不禁也露出了憧憬的神色。 旋即便见龙主开始吩咐起了众人,逐一交代各自任务。 说来奇怪,明明就坐在堂中,龙主所言却是模糊不清,只有轮到青松道人等几个时,方才变得明晰起来。 “你们去那淮江郡王府上自荐入门,蛊惑他争夺王位,乃至割据自立。” “此人自命不凡,但却望之不似人君,是个合适的利用对象,如若借其之助赢得封国,宗门必定会出面保下胜利果实,如此一来,再得原本宗内所分土地,老祖大事可定,将来我等一统玄洲,晋位皇朝亦未可而知! 倘若真有那一日,本朝国师便将在众位之中遴选,余者亦将分封灵峰,册立正统,助你等筑基以及开山授徒,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这位龙主的话语仿佛拥有着极大的蛊惑力,即便青松道人总感觉不是头一回听到了,仍然不由自主的心绪浮动,为之激动起来。 就在这时,青松道人神色微动,突然看向厅中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不认识的青年,正面带微笑,意味深长的看向他。 第81章 合法修仙 “这人是谁?” 看到青年的刹那间,青松道人内心深处就生出了油然的警惕。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里是龙主的旗舰,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闯入,这个青年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被招揽而来的散修,但是本能依旧不断示警,有种当庭而起,抢先下手将其击杀的冲动。 青松道人感觉自己心中生出的这个念头极其荒谬,但却还是有些心痒难忍。 “青松,你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沉喝叫住了青松道人。 青松道人愕然,回过神,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精金飞剑已经从剑囊中召唤出来,悬浮在身侧。 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个刺客,要行刺龙主一般。 龙主目光炯然,眼眸中散发出一丝危险的寒光。 其他道友也神色各异,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看向他。 “我……我……” 青松道人瞠目结舌,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青松道友,你太放肆了!” “虽然我等是散修出身,闲云野鹤惯了,但也不能如此不讲规矩啊。” “龙主面前,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青松道人结巴道:“龙主,我不是有意的。” 龙主一拍扶手,厉声喝道:“不成体统,叫我如何敢以大事相托!来人,将他轰出去!” 青松道人又羞又愧又恼,脑海中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 轰出去? 我堂堂修士,就因一时失态,竟然要被人轰出去? 青松道人眼眶微红,手指不由自主动了动,很快却又颓然。 他终究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任由侍卫上来,压住自己手臂,推搡着赶了出去。 “你为何不反抗呢,此人虽然深不可测,但也不像是无可匹敌的样子,只是炼气后期的话,你多少有一战之力呀。” 那青年突然朝青松道人一笑,传音入密。 青松道人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奇怪。 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么? 此子果真居心叵测,居然挑唆自己反抗龙主。 难道不知龙主是紫云真人血裔,圣元峰下最杰出的当代后辈么? 他虽然只是炼气后期,但背后有高人钦定,得家族授意入世历练,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潜龙命格! 按照仙门规制,凡间王侯位比炼气,皇帝之尊位比筑基,将来玄洲一统,更是要都升一档,所有低阶修士和草莽势力都要被打压,唯有入朝为官,受到册封才能合法修仙。 这般的人物,摆明了就是专门用来管理自己这些草莽之辈的,难道要不明天数,自寻死路不成? “受到册封才能合法修仙……简直笑话! 修仙本来就是为了逆天改命,长生逍遥,若被凌驾于所有散修之上的仙门掌控,和凡俗还有什么区别?” 那青年轻轻一叹,仿佛听到了青松道人心声般自语起来。 青松道人转向侍卫,有些奇怪,这些人怎么好像无甚反应。 但转眼功夫,心口一痛,就被人背后捅刀贯穿了要害。 与此同时,数名道友站了起来,各自祭出飞剑,如同流光穿梭,将其身躯射成蜂窝。 “啊!” 青松道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房间中,他捂着胸膛,大口喘气,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怎么回事,我又做梦了?” “梦中梦,还是从始至终根本没醒?” “到底谁在对付我!” 青松道人所不能察见的背后虚空中,李柃灵体漂浮,正在把一份宛若鬼火的精神灵体从其身躯抽取出来,缓缓纳入掌中。 “第二份了…… 之前为了研究如何对付林柔娘,倒是意外的让我魇镇之法有所精进,结合这段时日的神念增长,这门法术运用起来,效果也比过往强大许多。 关键还是要拘束他的精神体,混淆感知,迷惑判断…… 只要能够源源不断收割梦灵,我要让他入梦,继续收割,就会变得越来越容易。” 其实真论起来,以李柃神魂出窍的手段,寻机偷袭,击杀这个青松道人并不难。 但他无法确定对方是否拥有防身保命的手段,亦或受袭之后,是否会引来其他同道相助。 而且光是击杀此人也解决不了问题,他更想要弄清楚对方来历和目的。 结果,还真借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精神残留套取到一些情报。 李柃不由得想起了前段时日击杀乌姥姥之后,和老祖论及神秘高人之时,老祖曾经提点过的大一统皇朝之事。 结合青松道人精神之中所展现的机密,不难判断,仙门高层已经达成了某项共识,似有借助封国变动,重定人间秩序的打算! 此事恐怕不是天云宗一家所为,其他玄洲宗门,正道势力,应该也都有份参与。 青松道人所提到过的那位龙主,正是紫云真人名下圣元峰所推出的代表。 “紫云真人?我似乎有所耳闻,那是天云七子之中,和老祖黄云真人并列的一个人物,她也是一位女修,修为排在七子之末,但胜在年轻,尚可多几百上千年能活! 这在仙门看来就是潜力,紫云真人的后代亦有自家封国,名唤圣元国,乃是地处玄辛东北方向,拥有着辽阔疆土和海岸线的沿海国度。” 李柃想起梦中所见的场景,忽的明白为何首先拿玄辛国开刀了。 “除了老祖闭关潜修的宗内形势之外,最为重要的一大原因,恐怕就在于玄辛国处在大粼河上游,沿水路顺流而下攻击他们极为方便。 以圣元国的立场,当然是趁玄辛混乱,先下手为强,解决这一对手最为划算! 如此一来,即便在未来的逐鹿中无法全竟其功,也能保住至少两个以上王国的属地,继续做个一方藩镇。 如若仙门再搞出个什么帝脉终始,气运流转的平衡规矩,大家轮流坐庄,他们迟早能享天下气运,全取玄洲龙脉! 事先被踢出局的玄辛国就没有这种机会了,玄辛王族将会降格侯爵,成为一方郡王或者城主之流,老祖也相当于失去了参与凡俗博弈的棋子,便是成就元婴高人,都无法再染指那份收益。 这东西并非修炼之必须,但是位格与成效不逊于极品灵材,对元婴高人也是有用的!” 李柃继续思索着。 老祖当初便曾说过,龙脉有主脉和支脉之分,主脉为极品,但是潜隐无形,除非把整条大潾河连根拔起才能收割。 但如今看来,仙门的高人们找到了不必将大潾河连根拔起也能收割的办法,前提是创建个大一统的王朝,天人交感,气运相合,以王权与神权的统一成就人间皇帝。 这些事情都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有心之人打探一番都能知晓。 难怪此前血砚宫热衷于搞事,想要挑唆砚山城造反,看来那阴长明也收到了一些风声。 他明白自己这样的散修不可能争得过那些仙门正道,但占据一方支脉,坐享一地资源,却是不难办到,更为免去未来非法修仙的尴尬境地,不得不提前布局。 之所以不再打玄辛主意,也是阴差阳错以为子虚真人盯上了此间…… “子虚真人吓得住阴长明,可吓不住紫云真人,因为紫云真人不是散修。” 李柃轻轻一叹,但无论如何,已经找上门来的麻烦还是要先行解决。 他催动精神之力,按照幽魂宗所传的梦道秘法强行催眠,又再一次试图寻找破绽,引魂入梦。 但是短时间内连续魇镇,青松道人潜意识中多出了几分提防,竟然抵抗住了这次的催眠。 他精神一振,眼瞳中闪现精芒,鱼跃而起,就往外冲去。 外面的人终于察觉到了里面的动静,开口询问道:“仙师,发生了何事?” 青松道人道:“有人在施魇镇邪法!” 可转眼功夫,他就发觉事情不对。 眼前所见并非之前的园林庭院,而是被浓雾与朦胧光华笼罩的空旷原野,问话的也不是庄园中的仆役或者三名道友,而是一头头形象狰狞,如同怪物的异兽。 青松道人一个激灵,飞剑自腰间剑囊祭出,电光般劈了过去。 异兽身躯炸开,水花四溅中,消融于地。 “水?” 青松道人心中惊疑愈盛,眼前所见的种种已然超出他的认知,只能隐约判断这是有人利用水元操持的虚假之物。 李柃灵体悬浮虚空,神魂的两大天赋神通之一,六臂之相尚未完全展露,却已然能够分心操控多个水元傀儡,令得它们行动快捷,灵活如人。 注入其中的香火愿力,更是使得其幻化神体,拥有着江神权能所能掌控的种种变化。 这是寄形托物,作用于实体的精巧变化。 得益于林柔娘所给的功法资料,他修习起来愈发精深熟练了。 青松道人不断驭使飞剑穿梭斩杀,劈碎了一团又一团的水花,可却见到,四周不断有雾气凝聚,水元凭空而现,再度重生。 他眼皮猛跳,感觉这些东西虽然容易对付,但是无穷无尽,迟早会让自己吃不消,连忙开口道:“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若有得罪,还望见谅,在下青松只不过是受人所托,为龙主办事……” “龙主乃紫云真人门下血裔,此次西征,是圣元国争霸大计,还望阁下不要自误!” “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出来谈谈?” 李柃闻言冷笑,兀自消耗其精神气力,一阵之后,抓住机会又是催眠强睡。 这一招原本是为对付林柔娘准备的,经过之前的斗法,他也吸收了许多经验教训,迟早要正面强睡。 但现在找不到林柔娘她人,只好先将就着拿这个青松道人练手了。 青松道人根本没法抵抗,第三次入梦。 “啊……” 青松道人头疼欲裂,已经开始感觉到不妙。 很快,又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一次次的入梦魇镇,一次次的收割,使得他的神魂飞快虚弱下去,梦灵不断被抽取收摄,精神愈发憔悴。 魇镇之法原本是利用精神联系远程攻击的,但在李柃神魂出窍的加持之下,竟然变成了近身搏杀般的正面交锋。 唯一不改的是,依旧诡异无形,无可抵挡。 此后青松道人更是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述的异常香气,那是李柃以神念催发助眠香,混合了各种醉人迷香,间杂着香火愿力的气味如同烈酒,熏得他昏昏沉沉。 这同样是李柃为林柔娘准备的辅助秘法,作用是协助催眠,名唤迷神香。 只是此香他暂时也只得一个头绪,想要以助眠香结合精神念力进行调和,尚未得其妙用。 此刻施展出来,不过聊胜于无。 就这样,一直纠缠至五更天,李柃虽然已经可以日游,但却还是暂时放过,抛下这个青松道人,挪移回去。 此人被他利用龙脉挪移,搬运到了千里之外的西边旷野,又用魇镇之法强行催眠,夺取了梦灵足足十八次! 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十八次,精神的损伤已然实质化。 当李柃离开之后,躺在旷野中青松道人犹自眼眶发黑,双目茫然,披头散发的坐了起来。 忽的,他一蹦一跳,带着几分幼稚挥挥双手,捏着嗓子歌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噫……” “嘻……” “阿巴阿巴……” 许久之后,他才带着几分茫然清醒过来,看了看周围的景象,莫名的感觉身躯一寒,油然震怖。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这儿做什么?” 忽的一阵头疼欲裂,纷纷扰扰的记忆宛如万千画面呈现,精神世界宛若一潭被搅浑的泥水,沉渣泛起,杂乱无章。 此刻李柃已经回到了家中,一路飘飞,迤迤然往清宁居的卧室而去。 就在这时,他忽的心有所感,加快速度往回赶去,却见九公主正在从偌大的金平脱紫檀象牙床内爬出。 她轻轻示意婢女们不要惊扰李柃,自己却穿上外衣,来到了外面。 飞剑自掌间浮起,上下穿梭,灵活如蝶,竟是迎着仍然漆黑一片的天幕舞动起来。 第82章 接连失踪 时值五更,天犹未亮,九公主就在这里舞弄飞剑,展现出了过往所不曾有过的勤勉。 这数月以来,她的神识似乎又有所增长,但没有李柃那样食香炼魂的本领,只得些微进步,这是普通修士的常态。 一会儿之后,她祭炼云霞于脚下,凝出一团宛若彩虹的气雾,踏足其上,托着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 光芒浮现,衣袂飘飘,清美的容颜上面,带着几分前所未见的认真。 九公主操控这团云霞上下飞翔,似乎在熟练云遁的操控之法,借由生云香所凝练的云霞非常凝实可靠,当中似乎还借助了其他灵材的助益,竟然远比李柃预计要早达到这般的程度。 不过相较于此,李林更为惊讶的却是九公主此刻所展现出来的态度。 一直以来,九公主都是惫懒懈怠的性子,一心扑在凡俗爱情上,与自己成婚之后,就几乎荒废了修炼,再也没有怎么努力上进过。 反正以她的资质,能否筑基只在两可之间,平常修炼并无大用,更多依赖的是机缘和运气。 李柃只当自己妻子是属咸鱼的,不曾想到,竟然也有暗中努力的时候。 这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想来想去,也只有昨天青松道人前来算得上是个原因了。 “难道青丝早就知道了封国之事,只是不想让我担忧才隐瞒着不说? 她恐怕也知晓其中蕴含着凶险,唯有自身努力,才能增加未来对抗风险的本钱。 只是这等势利之争看的是大能博弈,自身努力不能说全然没有用,但也太难了。” 李柃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看着九公主操控了一阵云煞之后,忽的又歪歪斜斜,摇摇欲坠,不由得轻叹起来。 许久之后,天开始蒙亮。 练了好一阵,九公主消耗了不少神念,额头都开始渗出了热汗。 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降了下来,收起飞剑往回走去。 借着寒风,她很快就收敛了身上的热汗,控制气息,调匀脉搏,恢复如常。 不一会儿,从床尾爬回被窝,又是一番慵懒贪睡的娇憨模样。 李柃睁开眼睛,轻轻把手攀在九公主腰肢上,另外一只手则穿进掌中,与她十指相扣。 无言的举动,仿佛睡梦之中下意识的亲昵。 九公主身躯微绷,还以为偷偷起床练功被发现,旋即却又软了下来,轻轻握住手中的手掌。 不久之后,天光大亮,郊外的庄园里,淮江郡王和麾下散修一行人也逐渐起来。 有人想要找青松道人商谈事情,前往他所居住的小院,让仆役代为通传。 结果仆役很快回来,回禀说青松道人不在。 这么早就不在,难不成到附近练功去了? 这名散修只得暂时离开,打算等青松道人回来了再说。 这一等就是大中午,众人一直都没有再见青松道人,心中不免暗自奇怪。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的青松道人正一脸茫然,行走在千里之外的城镇中。 “我竟然一夜之中来到千里之外!” 他刚刚找人问过路了,确定自己已经来到王城西方千里之外的所在,但是自己对此毫无知觉,只道可能是那神秘的敌人暗中捣鬼。 青松道人头疼欲裂,难以形容的疲惫如同沉重枷锁套在了他的精神上,令他萎靡不振,连反应都迟钝了许多。 茫然了好一阵,才突然想起,自己这一去,只怕要惹出不小的祸事。 “他们该不会以为我带着灵材跑路了吧?” “淮江郡王昨日才把要送出去的灵材放在我身上,其他几位散修道友也借了我一些功法和灵材,我这回怕是黄泥巴拉裤裆,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这还不打紧,真正要命的是那个神秘的高手能把我弄到这里来,就能把我弄死! 这次饶过我一回,并不见得下次还能饶过,如若回去的话……只怕得凶多吉少!” 投效龙主,期待的是未来前程,但自己现在面临的,却是迫在眉睫的危机。 青松道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当下决定,干脆趁此机会远走高飞。 反正自己在东边也没有什么亲友故旧,只要一走了之,就没有人来追究。 说不定那神秘高人出手对付龙主,他们还得焦头烂额,也腾不出手来追杀自己。 青松道人散修出身,也是个果决之辈,很快就匆匆离开这座城镇,专挑旷野无人之地,一路往西而去。 时间到了下午,青松道人仍然杳无音讯,庄园中的其他人也没有耐心傻等下去了,各自出发游说,调查情报。 夜里回去商议一番,方才作出一个惊人的猜测。 “青松道友不会是跑了吧?” 剩下的三名散修面面相觑,都感觉有点儿不可置信。 跟着龙主征战前景广阔,就算最终未能定鼎天下,同样各有封赏。 他为何要想着跑? 有什么必要跑? 难不成继续过那种漂泊无依,餐风露宿的日子,会比锦衣玉食,一呼百应要好? 说到前程,将来还有上进筑基的前程,这些龙主都可以给他们。 又不是寻常的小诸侯,混吃等死就完事了。 实在不可理喻。 “我早就看这个青松道人不像个好人了,一面跟我们鼓吹跟着龙主如何如何,一面暗中跑路!” “我突然想起来,淮江郡王的那些灵材和奇珍异宝都还在他身上呢!” “是了,最近都是他一人在忙着联络城中修士,往来送礼和拉拢所需都在他的身上。” “不会吧,难道是见财起意,卷款跑路?” 众人都被雷得不轻,这种事情,未免也太扯淡了。 和青松道人差不多年纪的中年散修犹豫道:“以我之见,青松道友不是如此短视之人。” 年轻散修立刻说道:“那若是龙主问起,你可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 听到这句话,中年散修心中一寒,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开什么玩笑,大家萍水相逢,彼此认识也不过三五月,一两年,凭什么担保? “那不就结了,我们这边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他若真的有事,也完全可以事先告知,有何必要偷偷摸摸?” “你看他连编个谎话误导我们都懒得了,这能省下一张传讯灵符呀!”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中年散修也彻底无言以对了。 当下决定,先向淮江郡王交代。 他们是以知交好友名义结伴到淮江郡王麾下投效的,原本是为了增强话语权,但却没有想到,出事之时还得被牵连。 “什么,青松道人不见了?” 淮江郡王闻讯果然大怒。 “昨天都还好好的,怎么会一转眼就不见了!” 几名散修好说歹说,借口用尽,终于让他暂时息怒,等着青松道人自己回来再做打算。 可是他们都明白,这个青松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当夜,三名散修不死心的再度尝试,结果还是只能看着焚烧殆尽的传讯灵符默然无声。 一阵之后,他们利用传讯灵符将此事禀报龙主。 这件事情是瞒不过去的,推迟禀报,还能说成是有待确认,真要长时间没有告知,那就是蓄意隐瞒了。 当然,也不能那么直白的说青松道人可能卷款潜逃,只说对方突然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的音讯。 龙主那边很快就传回消息:“静待几日再做打算,你们且注意自身,莫要被敌人所害而不知。” 这是做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假设,无论青松道人的消失是自己所为,还是敌人捣鬼,都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三名散修见状,也就安下心来,一边暗自戒备,一边等待。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李柃当夜再次神魂出窍,来到了这处庄园。 “这次该轮到谁了?谁乖乖睡觉就先找谁……” 魇镇之法并非万能,他也无法强行对付一个精神警醒之人。 结果这一晚,三名散修都没有睡着,他们都强行打起精神,防范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李柃想了想,干脆运用大粼江神权能封堵其中一名散修所住的独院,然后运用精神秘法营造出青松道人的形象,如同一抹鬼影悄然潜了进去。 “青松道友,你怎么回事?” 被李柃选中的是那名中年的散修,猛然见到青松道人回来,面露震惊之色。 但是青松道人二话不说,祭出飞剑就往对方刺去。 “你疯了,竟敢对我动手?” 中年散修见状大惊,连忙纵身躲开,同时召唤出自己的飞剑还击。 青松道人没有与之纠缠,转眼之间退回庭院,身影没入浓雾之中。 中年散修连忙追了出去,可没等他见着青松道人的背影,就感觉脑海之中一阵恍惚袭来,如梦似幻的场景变化之中,四周天地变得混蒙起来。 “不好……” 第二天,庄园中众人醒来,面面相觑。 “莫道友也不见了!” “难道这个庄园闹鬼了不成!” “这不可能,明明昨天才到处检查过!” 剩下的两名散修于我心有戚戚焉,心中恐惧之意大盛。 淮江郡王则是气炸了肺。 “这人一定是和青松串通好的,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他花费了不少灵材和宝物在招揽这些人上面,虽然这些人暗中得了龙主的好处,但是明面上都是投奔淮江郡王而来,这边的供奉资粮也没有少捞。 留下来的两名散修顿时坐蜡了,除了及时禀报龙主,根本别无他法可想。 圣元国那边得知情况,不禁也迟疑了。 他们对此间之事没有具体了解,也不知道实情究竟如何。 淮江郡王所言其实不无道理,青松道人和莫姓修士的确有可能串通一气,借助莫须有的敌人金蝉脱壳。 倘若这敌人并非捏造出来,而是真实存在的话,那就更加恐怖了。 他能够在悄无声息之间带走两名修士,也就意味着剩下的两人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你们先回世外谷潜藏起来,其他的再做打算!” 很快,龙主的命令传了过来。 他决定暂时放弃计划,保住棋子再说。 两名散修得知,如蒙大赦,第一时间就不辞而别,离开了淮江郡王的庄园。 李柃暗中关注着这些人的动向,却是悄悄跟到了世外谷中,第一时间确认这些人的落脚之地。 他并没有打算放过剩下的这两人,接下来的几天又如法炮制,分别把他们弄到了北边和南边。 至此,龙主派过来的第一批修士四散流落,都被他弄到了天南海北去。 众散修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隐瞒,因为他们真的无法解释,也无法面对这种事情。 圣元国,圣龙江上,一艘庞大的楼船战舰中,身穿铠甲的龙主面色凝重,看着自己麾下传回来的隐秘情报暗自皱眉。 他派遣那些散修到淮江郡王身边潜伏,当然不可能没有后手。 玄辛国的王城之中,同样有他的麾下部属潜伏,这几日间已经着手调查那处庄园发生之事,经过一番努力,终于稍有眉目。 可是这眉目,未免也太诡异了。 “龙主,那些散修虽然贪鄙,但却也并非无脑之人,四人都不约而同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未免太不可思议。” 龙主身边也有谋士,一言指出关键。 龙主沉吟良久,道:“巫先生的意思,还是倾向于有神秘高人在对付他们,而非卷款潜逃?” 巫先生提醒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前段时日,玄辛王城可是风传过有能够日游的元婴高人现身,我们暂时还是不要惊扰了对方为好。” 龙主紧攥着手中酒杯,面上充满不甘之色:“日游……高人……仙门钦命封国,一统皇朝,就是为了要镇压这些所谓的散修高人,他们果然不甘心坐以待毙! 不过我奉老祖之命筹谋封国,征战四方,岂能为这等方外之人所干扰? 我就不信,他当真敢插足此间,乱我正道仙门的大计! 这次明的不行,干脆暗中再派人去!” 巫先生闻言一惊:“龙主……” 龙主一摆手,意态坚决,断然说道:“元婴高人又如何?我就不信,他能料事如神,尽在掌握!” 第83章 再次交易 “接连几人都消失了,谅他们一介散修,也不敢再往这件事情里面掺和。” “但这种程度的惊吓能够镇住散修,却未必镇得住那个圣元国的龙主,他硬是不死心,要再来试探,也不好继续再动用神秘前辈的身份对付……” “屡番出手的话,搞不好连仙门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过来,惹出更大麻烦……” 青松道人等几个的麻烦算是暂时解决了,淮江郡王也被迫灰溜溜的赶回封地,但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 李柃清醒意识到,玄辛国的劫难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就是所谓的大势。 万幸的是,如今自己和九公主如今仍然处在较为有利的局面,并不会碍着时代洪流的发展。 区区圣元国,所谓的龙主,往死里怼也不算什么,他们有气运,有钦命不错,但也终究不过是结丹真人家的子弟而已。 这年头,谁家还不是个宗门弟子,谁家还没有个老祖靠山呢? 当然,打铁还需自身硬,自己的本领,也是重要的本钱。 连属咸鱼的九公主都暗中努力起来了,李柃自然也不能落后,同样思考起自己的前路。 “看来有必要尽快运用茶芜香给自己转化阳魄道体,顺带探寻筑基机缘!”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外物辅助,或许可以把阴长明手中那件法宝弄来……” “精神秘法和魇镇奇术结合有奇效,我以神魂出窍,适宜催眠和正面掠夺梦灵……” …… 月底,驸马府,含香阁中。 李柃伏案调香,手脚麻利的称量各种原料和进行加工,甚至不时以神念驱物的手段进行辅助。 反正也没有别人在,他干脆连三头六臂的法相变化都施展出来。 只见童子天人虚悬半空,无形力量掌控得妙至毫巅,以真正意义上的一心六用,同时进行着不同的工序。 这一天赋,可不仅仅只是有利战斗而已,平常修炼和制作事物也是顶好用的技能,修仙界中把此一法相列为高等并非没有缘由。 他此刻所调配的,是以过去曾经研究过的助眠香改造而来的新香品,其名为迷神香。 顾名思义,这是一种专门针对精神进行熏染,结合幽魂宗法门进行催眠引导的新香品。 李柃希望其可以直接作用于人体精神,使得闻香之人昏昏沉沉,如同醉酒一般,但苦于材料有限,实际上仍然缺乏妙用。 此前对付那些散修,都是以远超对方的精神之力和精妙变化,加上偷袭得手强行攻击,这样显然是不行的。 若无这类香品相助,遇到炼气后期,或者精神方面有所特长的修士,恐怕就要彻底无用了。 试用多种灵材无果之后,李柃想到了一些与迷醉催眠相关之物。 比如,传说中的糜钦枣。 《缉柳编》载,糜钦枣出真陵山,食一枚,大醉,经年不醒。 《清赏录》也有载,真陵山有糜钦枣,食其一,大醉。 东方朔游其地以一斛归,进上,上和诸香作丸,大如芥子,每集群臣取一丸入水一石,顷刻成酒,味踰醇醪,谓之糜钦酒,又谓真陵酒,饮者香经月不散。 这是说有一种叫做糜钦枣的事物,食之能够令人大醉,终年不醒。 调和香料制作成丸状,取一枚融入一石水中,就能制作出香酒,饮用之后口齿留香。 此物虽然属于酒类,但也和香道相关,被收录在了香道经典《香乘》之中,称作香酒。 如若能够在这个世界找到此物,或者与之相关的灵材,如同返魂香的替代品香糖枫那样,必定能够拥有自己满意的妙用。 不过这需要一定的机缘,李柃查阅典籍,翻看各类游记和风物人情记载,暂时还没有找到。 天下奇物多如繁星,相关记载浩若烟海,纵然再如何的博学多才,也需要花费许多功夫才能粗通。 即便如此,也仍然不可能尽数悉知。 他已经开始有意识的培养身边之人,比如信任的通房丫鬟们读书识字,研习经典。 今后若有机会,或还可以弄个书籍类的法宝,能够自动查阅关键词语…… 本来这可以让香坊之中的一些小厮,执事,以及香事局中的裴侍郎等人帮忙,但为隐秘低调,李柃还是免去了这个念头。 一会儿过后,李柃把手中之物摆放在旁边,将桌上的玉制令牌取了过来。 它的表面,重重花纹浮现,如同墨迹的禁制彰显着讯息的传递。 握住此物的瞬间,仿佛有股精神意念传导进来,那是血砚宫方面的来讯。 这段时日以来,阴长明没少尝试联络这边,这是他暗中打的小主意,或许能够和子虚前辈身边的小辈联系上。 虽然以堂堂结丹修士之尊主动联络,有点儿自降身份,但若能够弄到茶芜香,或者得知子虚真人更多的消息,亦是划算之事。 他为一方势力之主,自然也有这份开明。 李柃微微一笑,传导意念,把自己回复输了进去。 南疆国外,崇山峻岭间,血砚宫中。 丈许见方的灵泉汩汩而动,气泡不停从数尺深的池底往上冒起,阴长明身影孤寂,呆坐在池畔的一块巨石上思索问题。 突然,身前一物的异动惊醒了他。 阴长明神念微动,玉符便自旁边飞了过来,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终于有回讯了!” 阴长明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睛微眯,旋即闪现一抹惊喜的光芒。 “如今手握我传讯灵符的究竟会是何许人也,他和子虚前辈是什么关系? 之前传闻,子虚前辈曾在王城现身,托梦诸人,说不定那些人当中就有他的血脉后裔!那些散修前辈凡民出身,并无宗门那般开国立城,安置后人的机会,若有血脉留下,多半也是散落民间…… 这种事情平常不大想得起来,等到面临劫难关窍,要斩断因果,道心无碍之时,才会动身去找,说不定王城那里就有他的什么亲戚后人,之前所求的那件紫金飞梭也是为其而准备! 我如今所得茶芜香不多,根本不够使用,或可从那人身上下功夫。 前辈高人不屑珍宝奇物,难不成区区凡人或者炼气散修还能同样如此?” 这几日以来,阴长明一直都在琢磨这件事情,这其实是李柃故意给他留下的一个漏洞,无法从子虚真人手上直接获取茶芜香,就把主意打到了掌握符诏的人手上,而那人,极有可能是子虚真人的血脉后裔,或者其他亲近小辈。 到时候用天材地宝,功法,法宝去砸,不信对方不动心。 阴长明只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茶芜香当真稀缺难寻,以致对方就算想要,也没有办法。 不久之后,一名身穿红袍,面目清秀的年轻男子来到后山灵泉,对着阴长明的背景躬身行礼,恭敬道:“拜见老祖,不知老祖相召所为何事。” 阴长明转过身,斜坐在石头上,对他说道:“十三郎,你修炼多年,如今已是炼气后期修为,也该是时候出山历练,见识凡世光怪陆离了,我给你一桩事情,作为历练任务。” 下山历练这回事,其实原本就是前辈高人捣鼓出来使唤弟子的借口,年轻人要多锻炼锻炼,这就折腾得满世界乱跑。 久而久之,修仙界惯之以为传统,也就传承下来。 许多人要到自己晋升上去,也成为前辈高人,才会恍然大悟。 不过这名叫做十三郎的男子却没有想得那么多,年轻的面庞上只有兴奋和激动:“老祖,我可以下山历练了吗?” “嗯,你代我送一件事物去玄辛王城的世外谷,等待别人找你接头。” 说到这里,阴长明面上也不禁露出一丝古怪之色,只是被铜面具遮挡着,十三郎也看不出来。 怎么好端端的交易搞得好像见不得光似的,还要让十三郎住在那里干等。 不过散修里面什么人都有,到处寻幽探秘道友死光的,资质千年一遇超级废柴的,睚眦必报灭门绝户的,天煞孤星招谁谁倒霉的,遇事不妙先跑为敬的。 这要是摊上一个不喜抛头露面,怕被仇家追杀之人,根本不足为奇。 阴长明自己年轻的时候杀过几个棘手敌人,有一段时间怕被人报复,也搞得神经兮兮,到处躲避,倒是有几分理解。 他只当对方并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身份,也就没有如何在意。 “你来看此物,到时候验看无误,就将它与之交换。” 阴长明想着,又给十三郎展示了茶芜香,让其记住此物的性味与灵蕴,然后把传讯灵符交给他。 “符诏带好,这是达成交易的信物。” 十三郎听得好奇:“老祖,你要与人交易此物?用什么交换?” 阴长明把自己那口血元葫芦取了出来,对他说道:“就用此物。” 十三郎见状吃了一惊:“这不是血元葫芦吗?” 阴长明看着他,干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小辈眼馋此物已久了,都憋着劲想要从老祖我手里弄到,但这次还真不行,我拿它有大用,以后再给你们炼制一件好用的法宝吧。” 十三郎垂下头去,连忙道:“老祖言重了,您如此安排,必有深意。” 阴长明道:“你是个晓事的,去吧。” 十三郎行了一礼,收好东西,转身欲走。 “等等……”阴长明忽的又叫住他。 十三郎疑惑道:“老祖可还有别的吩咐?” 阴长明面上带着几许纠结,似乎拿不准该不该说这句话,但一阵后,还是说了:“你稍微注意一下,看看能否弄清楚那人身份。 试探一下,看看他还想要些什么,只要他能帮我弄来茶芜香,各种好处应有尽有…… 但若事不可为,也千万不要得罪对方……” 十三郎带着几分莫名看向阴长明,他还是头一回见老祖如此患得患失,好像这次的交易对他而言非常重要似的。 但十三郎能够被阴长明召来办这件事情,也是个沉稳妥当的性子,当下不动声色应了一声是,告辞离去。 借着遁器之便,北上千余里,十三郎日夜兼程,只花了一天的功夫就来到玄辛王城。 有着明确的指引,找到世外谷并不难,他很快就在指定的客栈住了下来,耐心等待李柃上门。 而李柃也没有让他久等,当夜就以另外一个新面孔的化身前往会面。 他并不介意让人知道,这个身份是给子虚真人办事的,关键时刻还可以出面为自己本体效力。 散修高手嘛,哪个前辈高人手底下没有几个这样的人物,方便跑腿办事什么的。 如今阴长明已知的就有一个赵无言,再多一个人也没有什么。 “道友,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货呢?” “在这里……” 世外客栈,灵洞中,两人相互验看一番,旋即达成了交易。 十三郎对如此轻松完成任务很满意,想起老祖的叮嘱,便试探着问了一番。 这原本只是例行公事,但却没有想到,对方迟疑一阵,竟然答道:“茶芜香,我们的确可以弄到。” 十三郎微怔:“怎么,这物不是子虚真人亲自炼制的?” 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男子立刻警觉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此物炼制不易,大部分也被子虚前辈收走了,就我手中这些,还是好不容易攒下的。” 他并没有说太多,但是言语之中已经暗示了一些东西。 十三郎闻言,顿时了然。 他和这男子一样,都是为前辈高人办事的。 虽然出身上可能亲近一些,还带着血缘的关系,但那些灵材,资源,各种修炼所需,同样僧多粥少。 他是非常理解这种人的,此前交易,怕是公账上的赏赐,这次却是私下里谋利。 老祖想要更多茶芜香,恐怕还得落在这些人的贪婪上。 十三郎并不知道,这男子离开了世外谷,一个纵身,就钻进神国法域,然后瞬间挪移,来到王城北郊的一座荒山上。 “终于弄到手了,这下转化道体,把握更大,可以开始着手进行了!” 第84章 阳魄道体 荒芜的山岭中,李柃召出蝉翼素纱绫,搅动风云,一股宛若洪流的浓厚水元从虚空汲取出来,不停往手中葫芦灌去。 他是在借着法宝有灵,自己附带的朦胧感应测试此物。 果然如同阴长明所言,这个血元葫芦拥有着储纳元气和法力,收放自如的绝妙功用,一定程度上,可以替代自身紫府或者丹田,总量相当于百年修为。 但是李柃想要弄到此物,可不是为了拿来装元气和法力的,他也不懂祭炼五行,没有什么五行灵气。 他真正想要的用途,是借此物储藏香魄! 于是催动众妙化香诀,分别输送了一些信灵香香魄和香火愿力,拒邪香香魄等物进去,然后开始等待。 此一法宝立刻展现出了不同于凡物的效应,竟然当真能够收摄各种香魄,将其保存起来,不致散失。 唯有两点不便,一是倾倒出来之后,自身神念能够操控多少,仍然还是操控多少,并不会因总量的变大而有所改变。 但这仍然相当于一方统率拥有了源源不断的后备兵力,可以不断投入战场。 二是此物不能混装各种元气和力量,香魄亦如是。 混装的话,会彼此交混,融合在一起。 但无论如何,这也堪称是足以立竿见影改变实战宝物,持有此宝之人,即便没有什么生死搏杀经验,也能轻松对付敌人的强大法宝。 以它品阶,就连筑基境界的修士都合适使用,给炼气境界,绝对称得上是大材小用了。 李柃费了一番功夫,在其中注入自己的精神意念,复又以拜己之法催运有求必应香,不断将其祭炼。 这种有求必应香,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特殊祭炼法门了。 香道缥缈,香魄无形,非常容易散失,但是拒邪香香魄是形成一种固有力场,将蕴含在其中的香魄拘束起来,这就起到了祭炼的效果,而自身精神意念在其中,亦可不断洗练法宝,彻底驾驭此物。 更重要的是,此物还能抵挡外来精神的侵染,经过实测,连元婴位格的大粼江神神灵都无法挣脱其束缚,自然也不能能够入侵。 经过此一香火洗练,就可以放心的将这件法宝纳为己用,而不担心外邪入侵。 不一会儿过后,李柃将此物催动,里面所装的大量水元倾泻而出,一番浇灌,这片荒山上顿时郁郁葱葱,草木繁盛。 李柃催动剑气,随便一割,就是一大捆青草,如同禾苗般神念扎捆,带着进入了附近的山洞,喂饲自己养在这边的兔子。 如是反复几次,自觉把血元葫芦洗干净了,他这才开始焚燃茶芜香,将滚滚烟气和其中香魄一并融入其中。 与此同时,自身也催动众妙化香诀不断催生,将更多的茶芜香香魄注入其中。 一天……两天……三天…… 足足五天过去,花费了十余份手头收藏的香料以及自身不断淬炼的香魄,李柃在里面装下了足可比拟正常所需三十余倍份量的茶芜香。 接下来,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要开始主动感染己土太岁真菌,使得自己被寄生,向着黑魔僵的体魄而转变。 但是即便已经掌握相关资料,知晓各种利用和转化之法已经安全成熟,李柃还是担心会出问题。 他可不想此物爆发出来,一口气把整个府邸和王城变成绝地。 因此,这一转化并不适宜在王城附近进行。 李柃干脆找个借口,要前往香坊闭关钻研。 夜间临睡前,他看了看正在解衣的妻子,说道:“青丝,我有一新方灵感,需要斋戒沐浴,平心静气……” 香之为用从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达蠲洁。 如祭炼信灵香,供奉五神牌位,甲子日攒香品,丙子日碾,戊子日和于一处,庚子日丸成,供于天坛之上,壬子日装入葫芦挂起,这些都是固定的规仪和流程。 李柃以前也曾有过闭关制香的时候,九公主对此倒是有所了解,但闻言不免有些不舍:“要花多久时间?” 李柃估算了一下,道:“有个七八日即可。” 旋即轻轻在她耳边道:“待为夫今日先喂饱你,回来之后,再好好补偿。” 九公主大羞,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 一夜无话,第二天,李柃乘坐着马车来到了久未前往的李氏香坊,先行得到通知的众人早已经在门口列队欢迎。 有人掀开车帘,李柃当即起身,从马车下来。 “哎,驸马爷小心点儿。” 看着李柃一脚踏空,差点把自己绊倒,众人尽皆揪心,好在旁边的小厮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李柃赞许的看了小厮一眼,挥手道:“赏!” 小厮大喜,连忙叩头谢恩道:“谢驸马爷恩典。” 香坊管事上前,禀报道:“驸马爷,你要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李柃点了点头,其实他闭关制香是假,借此机会远离王城,暗中修炼阳魄道体是真,所以也不在乎什么制香的房间。 但是属下们都不知道,还是尽忠职守的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不一会儿,众人散去,李柃在香坊管事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过去所曾常用的小院。 李柃简单指挥了一下:“把我带来的东西放在里面。” 其实他这次并没有携带什么制香之物,都是一些简单的器具和换洗衣物,借着闭关制香的名义进了里面。 这处地方的密室是玄辛国为了制造信灵香而修建的,当初李柃以此香起家,被评定为堪比不入流灵材的妙用,天云宗对此也是颇为看重,还专门修建了一个可以隔绝窥探的简易法阵。 直至如今,宗门都还将其当做常例贡品,维持着李柃如今在凡世的身份地位。 只是就连宗门都不知道,李柃已经不再看重此物了。 他有了其他的香品,如今更是要以茶芜香塑造道体,奠定自己修炼上进的前程。 李柃进入此间的密室之后,很快解下外衣放好,然后盘坐入定,感应起了大粼江神的法域。 不一会儿,他身影一闪,径直出现在了千余里外的一处旷野。 这种事情他没有少做,都是借助了大粼江神的神力,以及大粼河本身的龙脉来完成。 但和过往截然不同的是,他还是头一回以真身施展此法。 随着一阵翻天覆地般的眩晕传来,李柃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在地。 他带着几分醉酒般的昏沉晃了晃身躯,缓了好一阵,方才站稳。 “呵呵,我如今的身躯还是凡人素质,可还真是弱呀。” 李柃感受着腹中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不禁感慨。 这种肉身施法的感受和神魂出窍是截然不同的,他的神魂奇异,精神强大,出窍之后可以肆意遨游,施展各种神通变化,但是肉身还差得远。 “不过,我的肉身很快也要脱胎换骨了。 血砚宫所研究出来的强化之法是真实有效的,他们所欠缺的,也只不过是像茶芜香这样的催化之物,而今已经被我补全。” 这处地方处于大粼河西南的一个无人区,李柃在河滩的对面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山坡,也没有顾得上为自己搭建一个窝棚或者其他的藏身之处,径直就在山坡下盘坐起来。 转眼功夫,神魂出窍,当空日游。 他身影连闪,丝毫不觉浪费的前往几处藏物之所,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诸多事物取了过来。 很快,李柃就掏出一个装着黑色粉末的瓶子,把它洒在周围。 呼…… 吸…… 一阵微熏的腐肉臭味传来,空气中有无形的香魄散开。 那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己土太岁,其所具有的阴煞与邪性能量构成了如同腐肉的臭味,真菌,粘菌与细菌所构成的复合体正在带着孢子随风飘散,很快就伴随着呼吸道的感染,迅速于鼻腔粘膜和喉管着床,然后以疯狂的速度繁衍起来。 在此期间,李柃甚至召唤出蝉翼素纱绫,在自己头顶降了一场蕴含灵元的小雨,灵蕴催化间,一团团黑色菌丝生长,如同霉菌布满他的身躯。 至此,李柃的身躯已经感染了己土太岁,一如此前那些黑魔僵,身躯开始孳生寄生孢子,产生尸变的腐化了。 李柃还是头一回亲身感受这种变化,只感觉自己被己土太岁寄生之后,呼吸,消化全部停止,然后心跳也跟着渐渐停止,血液凝固,整个人都成为了宛若死人的存在。 然而在这死亡之中,却又存在着一股特别的力量在支撑,维持着他的精神意识保留于脑海。 有一些奇异的力量沿着肉身与精神的间隙传播过来,仿佛在侵蚀其精神,但转眼功夫,就被其所具有的精神特质灼烧殆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不需要什么众妙化香诀催化灵香,他自己的精神能够日游,本身就已经蕴含着不俗的阳性,以阴煞为食的己土太岁是无法在这种环境之中生存的。 时间渐渐过去,香坊之中的众人不知李柃早已离开,还是照常送饭,甚至就连九公主都来探望了一下,被李柃以神魂出窍生成化身,隔着法阵应和了几声。 李柃始终注意着自己的身躯,眼见着其不断被阴煞侵蚀腐化,渐渐生出黑霉,尸斑,不由得心中一动。 他自观想,神念化生,仿佛生出了重重似幻还真的觉悟,朝头看去,发丝枯落,头皮被晚风一吹,轻易就整个揭下,筋膜皮层,脑髓脂肪无一不现。 而后再至大体,亦皮肤干枯脱落,筋膜分离,腐朽囊肿溃烂。 须臾之间,心肝脾肺肾,大肠,小肠,生脏、熟脏俱皆照见,乃至屎尿脓血溃散满地。 此身从足至发,从发至足,皮囊之里,无一净者,脑膜涕唾脓血屎尿等,略说则三十六,广说则无量,俱皆污秽不净。 李柃鼻尖仿佛嗅到了自己身体上面传来的诸多恶臭,粪秽脓血,病卧床席无人看视疮坏,大小便惴臭秽,死尸膖胀虫食烂坏…… 最终,这一切都随着脓胞溃烂化成黑色的腐化之水,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此骨非是凡骨,竟于黑暗之中盈盈有光。 不知不觉间,时间到了夜晚,李柃眼前所见之物,已然是一具森然骨架盘坐在前了。 “我怎么看着沉迷了,不好,按照原本计划是要保留部分肉身,方便恢复的,如今竟然只剩下白骨了!” 李柃心中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自己似乎玩大了,按照正常的计划,早就该注意尸变的程度,在腐化到一定程度就开始熏香生肌,脱胎换骨的,茶芜香使用的时机早已过去,自己竟然一口气就看着肉身变作白骨。 这要是玩得过了火,骨髓之中的生命信息都腐化,那就无法利用茶芜香的效用恢复过来了。 喜的却是这般经历似乎并不等闲,此间机缘,极赖慧根,非等闲修行可以达到。 直至最后,李柃照见自身骨骼,已然是晶莹如玉,洁白如雪,在黑暗之中大放光明。 此身化为白骨,于黑夜之中当野盘坐,原本是极其阴森恐怖的事情,但却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了几分神圣庄严之意,肃穆非凡之中,异香袭来。 此香前所未见,乃是李柃过去所不曾闻到过的清新与自然,质感上类似薄荷的清凉,无有丝毫沉腐苦闷,皮囊诸相所带来的淤堵。 闻到此味,不仅鼻窍疏通,就连心灵意识的层面都仿佛跟着一起顺畅起来,运转得更加圆融无碍了。 他的意识仿佛真正解脱,超越了色相限制,如同香烟无形,寂然飘荡于其上。 但在与此同时,却又仍然保持着肉身仍在的联系,如同一柱清香,袅袅而升,却又不离本体。 李柃下意识的惊醒过来,也顾不上体察这种自白骨玉化,散发异香所代表的寓意,连忙祭出茶芜香。 阴极生阳,白骨生肌! 转瞬之间,层层莹白自骨骼之中生出,生死人肉白骨的神效立刻使得李柃的全身血肉重新出现。 阳魄道体,就此而成! 第85章 散修刺王 “果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实际情况还是与血砚宫的典籍有所出入,幸亏我也准备充分,不但神魂能够出窍,彻底杜绝其影响,还连茶芜香都准备了数倍所需的份量。 这原本只是为了有备无患,但却没有想到,当真派上了用场。” 李柃看着自己的肉身不断重生出来,但是消耗的茶芜香远比预计之中要多得多,不由得也是暗叹一声。 这要当真是因为茶芜香不足,突然中途停止,就真的危险了。 不过这倒也未必就是绝境,因为自己的神魂仍然还在,能够以众妙化香诀催生此香,强行继续下去。 对于别人而言,茶芜香熏染,白骨生肌是借外物修炼的旁门左道。 但对自己而言,这只不过是以筏渡河,渡过河了,就是不假于外。 无论如何波折,这一次的转化都大获成功了。 李柃立刻就感受到了自己新生肉体的强大。 这是一具充满着纯阳元气,与此同时,却又暗含阴煞的平衡之躯。 阴煞彻底融合进了阳魄里面,负阴而抱阳,阴极而阳生! 这似乎不是简单的阳魄道体,血砚宫对阳魄道体的定性非常准确,从理论上而言,赵无言那样的才是标准的阳魄道体。 这种已然是纯阳道体一类了。 李柃内视,发现这具肉身虽然依旧呈现出物质的形态,但从本质上而言,已经不是凡俗血肉,而是糅合了精神与元气,灵肉一体的全新之物。 如若祭炼出了法力,将其注入,立刻就能成就筑基之境。 可以说,在肉身的层次上,自己已经真正脱胎换骨,一步登天了。 更似有一丝精神被炼入了其中,神识在外观视,犹如二位一体。 神魂归窍,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便是仍然处在虚空之中一般的逍遥自在,精神意志可以自由运转于身躯的每一处,没有丝毫阻碍。 李柃朝自己手掌看去,只见其已经变得晶莹如玉,五指青葱,如同童子般白皙细嫩。 神念覆盖其上,质地立刻就变得凝实如铁,甚至肌肤都隐隐浮现金属的光泽。 这是罡煞化形的变化,阴阳二气已经可以在肉身之内流动,甚至与血肉结合一体,改变性状。 他站了起来,挥了挥手,五指直接扎入身后石壁。 随后一抓,手中石头便如同豆腐渣般粉碎。 这是世间任何凡俗武功都无法达到的境地,果然已经和祭炼出去的剑气一样锋利而强大。 方才的一瞬,力量也轻松达到了千斤以上。 正常凡人只有几百斤力量,平常炼气境界若不锻体,只靠着自然的修为增长,也难以超越,但是李柃直接就生出了奇异的变化,达到千斤以上。 随后,李柃身躯移动起来,弹指之间跨越十余丈,这是堪比猎豹的速度,甚至比如今自己神魂出窍之后的灵体移动还要更快。 但这还远远不是终点,而只是起点。 因为道体是可以锻炼的,它的极限是凡胎肉身远远无法企及的。 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双手,乃至全身筋骨和肌肉都充满了力量,只是自己不善运用,未能充分发挥出来。 更为奇特的是,自己能够随意把精神注入其中,精神和血肉已经真正融合在一起,力量可以完美相互叠加,而其他人只能像是两个单独的个体共同努力,朝着同一方向使劲。 虽然高明者也可以无限接近自己这种圆融一体的状态,但却始终还是存在着隔阂。 这是先天的差距,如若没有相应的道体特征,根本无法消除。 片刻之后,李柃又见,自己的肉身随着念头变化膨胀起来,转眼之间就壮大了一圈。 这是变化身之中的小身。 据传佛陀有丈六金身,堪称小身之中宏伟雄壮者。 李柃颇感新鲜的把自己变化成为了一名魁梧的壮汉,足足有九尺来高。 不久之后,恢复原状,却是面带古怪,低头看了看。 好吧,这也算是一桩意想不到的好处…… 再看了看四周,自己身躯腐化过后,血肉所生的霉斑,腐肉,尸水,粪溺仍然还在。 别人筑基或者易筋伐脉,最多就是皮肤表面分泌出黑色的油脂污垢,洗个澡就刷干净了,但是这般全身都腐烂一遍,然后重新生长回来,还真称得上彻底。 李柃从中闻到了难以形容的恶秽之臭,几乎如同本能,立刻就记住了这种气味。 “这是不净观所生的恶秽臭!” 他心念一动,四周黑烟弥漫,所有腐尸血水之中,无形香魄被抽取出来,钻进身边飘浮的血元葫芦之中。 香和臭是相对的,当李柃掌握了茶芜香之时,也就天然掌握着这种能够致人腐化的不净恶秽。 此物对敌之时,或许会另有妙用。 不久之后,李柃身影挪移,出现在王城香坊的密室之中。 掐指一算,此时距离闭关已经过去足足七日七夜。 李柃从始至终都分出了一丝神念在此,借助分身化念之法应付外面的探寻,忽的感应到,又有人过来了。 他快速穿上事先早已准备好的换洗衣服,然后精神气质一变,肌肤暗哑,精神内敛,表面看来,就是普通凡人,几乎和进来之时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他得自世外谷的伪装法门,散修手里大把这些江湖小术,虽不通大道,却堪称实用。 片刻之后,李柃主动关闭法阵,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驸马爷,您出关了?” 守候在外的香坊之人看到他出现,不禁一愣,旋即连忙见礼。 李柃点了点头:“准备马车,我要回府。” 这一番回去,小别胜新婚,自是不必多提,世外谷中,却是出现了好些生面孔。 这段时日以来,坊间散修数量不断增加,有人把世外谷的去处告知,新生代的修士们主动探寻,不知觉间,竟然已有凡间集市般的热闹之相。 也就是在间,一名青衣帷帽的中年男子召集了三名散修,于客栈灵洞中密谈。 “三位道友,你们新晋炼气,亟待资粮,我等可以为你们提供所需之物…… 这般的机会,可不是经常能有,不知那件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三名散修一看就是初获奇遇,身上凡民气质都还没有褪去的新晋修士。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额头太阳穴高高鼓起,看起来就是个练家子,另外一人眼神凶悍,满脸横肉,不是屠夫就是打家劫舍的强人,最后一人满脸阴骘,獐眉鼠目之中偶现几分残忍的凶光,同样不是良善之辈。 阴骘中年沉声问道:“有什么可考虑的,你要我们出手对付的究竟是谁?”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我便实言相告了,我们想要对付的,是新上位的玄辛国主!” “竟然是玄辛国主?难怪明明是凡人,却要召足我们三人,一起联手才能接取……” 三人对视一眼,尽皆感觉到了几分棘手。 不过,也仅仅只是棘手而已。 那名屠夫般的汉子干笑一声,沉声说道:“这一票,我们干了,今晚就动手,等着吧。” 中年男子拱了拱手,道:“祝三位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且慢,说好的定金呢?” 中年男子道:“这个自然,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宫城的地图奉上,新王应该是在这几处标记出来的寝宫里面过夜。” 不久之后,三柄精金飞剑摆在了台面上,满堂生辉。 待得三人满怀欢喜,带着这份定金离去之后,一名身穿华服,看起来风韵犹存的美妇走了进来,嗤笑一声道:“这些亡命之徒眼界可还真浅,几柄飞剑,几万灵石,就敢去刺杀人间王侯。” 中年男子道:“也不怪他们,新晋修士以为凡间净是凡夫俗子,轻公卿慢王侯,这不是很正常吗?” 美妇笑了笑,道:“哪来有那么多凡夫俗子,炼气筑基,乃至结丹……在大修士眼中不一样也是凡人?当真以为被不懂窍门的凡人叫上一两句仙师就真是仙师了?”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嘛,若无他们这般浅薄,怎会有人愿意接下这些摆明了送死的任务,去帮我们投石问路呢?他们踏入修仙界时日尚浅,都还不知,凡间王侯是仙门真人的后裔,子弟,各方诸侯也与仙门弟子关系密切。” 美妇不屑道:“这些人就算侥幸修仙,也是浪费灵气,办这种事情正好,不过这次得千万盯紧了,若再如同青松他们一般无故消失,就算龙主不怪罪,我等也将难以自处。” 中年男子道:“韩夫人不必担心,我早已经安排人盯紧了,是擅使隐身术的马道友。” 韩夫人道:“这人倒是有几分本领,即便将来杀劫兴起,散修大战,也有不小机会活下来。” 中年男子道:“册封名位不正是为这种散修准备的吗?我等投效圣元峰,也是为了博个法师,道人的前程,只好让那三位替死了。” 说到这个,两人似乎突然意兴阑珊,一时都无言了。 且说三人离开了世外谷,也没有多作耽搁,一路就直奔王城而去。 “这次真是瞌睡就碰上枕头,遭人送钱来了!” “若在成为修士以前,王宫重地,刺杀国主,想都不敢想象,但如今我等已经超凡脱俗,这岂不是易如反掌?” “哈哈哈哈,不错,如今我等已得飞剑,飞纵之间,取敌首级,还不是轻松简单?如今已经快要入夜,正好我等有视昼如明的本领,就趁护卫不注意,潜进去割了那狗屁国主的首级了事。” “先不忙,找个地方吃好喝好再说!” “有理……” 三人兴致高昂,一边熟悉着刚刚得手的飞剑,一边彼此交谈,不多时,就已经能够运用神念将其操控自如。 自感得了法器,实力大增,对这一次的任务信心更是十足了。 他们也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径直赶到城中酒楼,摆了满满一桌山珍海味,大快朵颐,等到夜幕降临,直接往王宫的方向奔去。 三人虽然莽撞,但行事也是干净利索,一路躲避护卫,潜行无踪,竟然丝毫不露破绽。 修士和凡人的差距不仅仅只在正面交锋上,修士隔着几丈就能听到凡人的呼吸脉搏,透过墙壁就能感应到对方气机,再加上视昼如明,踏雪无痕等等本领,想要避过寻常护卫潜入此间再轻松不过。 至于什么高墙深宫,那就更加不在话下了,轻轻一跃,不就上去了?那只能防范凡人,防范不了修士。 可就在三人以为很快就要轻松得手的时候,空中一道刺耳的破音传来,不知从何处袭出的利刃斩破练家子后背,径直从心脏透了出去。 他连反应都来不及,就扑了下去。 “不好,这里也有修士?” 两名散修大惊失色,祭起飞剑想要还击,可神识感应之下,四周空空荡荡,全无敌人。 那击杀练家子的飞剑弹射而起,如同灵蛇袭来。 金铁交击的碰撞声中,屠夫仅仅只来得及抵挡几下,就被突破防御,透体而过。 他腰腹之间出现了一个海碗般的血洞,嘴角微抽,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去。 最后那名阴骘中年亡魂皆冒,毫不犹豫抛下两名同伴往来路逃去,可是转眼功夫,剑光斩断他的右手,然后又斩断双腿,碰的一声,将悬浮空中的精金飞剑磕了出去。 一道灵光不知从哪里飞来,小网兜住阴骘中年,将其镇在原地。 “啊……” 阴骘中年痛苦哀嚎,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人出现。 直至小半刻后,方才有一群披甲护卫带着飞蝗弩,持着铁木盾赶来,将他擒下。 从始至终,对付他们的修士都没有露面,直至那些披甲护卫将其套上恶木枷,钉上镇神钉,才慢慢从一处院墙的角落走了出来。 远处灯笼的微光照映中,这修士满脸疑惑。 “这三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还好抓住了一个活口,到时候细细审问,总能知晓一二。 第86章 镇国长公主 第二天中午,因着李柃结束闭关,返回府中,上下的仆众都忙碌起来,尤其伙房,更是受命加做几样拿手好菜,要给驸马爷换换口味。 李柃胃口变得大好,盖因他此刻的全身血肉都是从骨髓之中的生命信息繁衍而来。 骨髓可以造血,理论上而言,可与元气混合,凝塑成为各种身躯器官,乃至于复制出完整的形体。 李柃此前所得结论,白骨生肌需要新鲜白骨,不能是枯骨,这并非没有缘由。 茶芜香实际上是没有《拾遗记》中记载那种枯骨生肌成效的,古人此间的记载或多有夸张,又或许,这当中涉及了灵肉合一的奥秘,拥有着李柃尚未掌握的虚空造物的法门…… 但无论如何,这也昭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李柃此刻的身躯,相当于返老还童,拥有更为原始和年轻的生长形态了。 有句俗话叫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现在就是个外表二十来岁的孩子,仍然处在生长发育期,需要大量营养和元气补充。 李柃于无形之中,一口气就把满桌的食物香魄都吸干了,然后又大嚼这些失去香魄的残渣,把当中凡人才看重的部分营养也吞噬殆尽。 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雀跃,贪婪吞噬,成长着。 与此同时,天地之间的日精月华也自动融入。 此刻的李柃,已然是纯阳道体,拥有了祭炼阴阳二气的能力。 这不像最常见的五行道体那样普遍,但也是可以祭炼灵元的,同样转化成为生长所需的营养,增强着他的体魄。 九公主面带笑意:“夫君,你看你,没事斋戒清修做什么,把自己都饿坏了……” 李柃也意识到自己吃太多了,终于停下来,面带微笑和她谈起近日之事。 结果还不待他们说上几句,府中大管家徐公公就匆匆而来,禀报道:“宫里出事了,昨夜有三名刺客入宫行刺!” 紧接着把大致的情况道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般蠢的散修?”九公主得讯,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李柃倒是淡定,他还听说过譬如“梃击案”之类的奇闻怪谈,种种看似不合逻辑的荒诞事情背后总会有其合理的根源所在。 他对九公主道:“审讯结果不是已经出来了吗,不过三名新晋散修而已,不知天高地厚,被人挑唆,就当真以为一朝修炼,仙凡分别了。” 九公主忧心忡忡:“究竟会是谁如此大胆,莫不是三哥……” 李柃道:“不要胡思乱想,妄作猜测并没有意义,反而容易自乱阵脚。” 结果当天下午,新王竟隐秘上门,亲自前来拜访。 他一见面就向九公主哭诉,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梨花带雨:“九妹,如今坊间风传,是那老三丧心病狂想要夺位,竟然连雇佣散修作杀手这等恶事都做出来了,你一定要帮我啊!” 九公主无奈道:“二哥,我怎么帮你?” 新王道:“当然是向老祖讨些法器,法宝,还有执事弟子!不过如今仙门都有定数,新一批下山历练的弟子不派驻玄辛了,得找些自行下山或者另有情面的才好!” 九公主为难道:“你也知道宗门派驻是有定数的,当中大部分还得充实异闻司,到哪里找人保护你去?” 新王道:“你自幼在洞天福地清修,总有同门师兄弟和师姐师妹吧!” 九公主道:“有是有,但……” 新王道:“你若不帮我,只怕我要被老三那浑人害死了,坊间的散修又多贪鄙之辈,外派做事还可以,但放在王宫里面,我也不放心啊!对了,你如今已经是我玄辛的长公主,但还没有确定封号,我觉得你毕竟是仙门中人,当可镇国,干脆就以此为名,册封镇国长公主!” 待得新王离开之后,李柃轻轻一叹,对九公主说道:“镇国长公主?这可不是什么好封号,你这个二哥丝毫不体恤你处境,想要拖你下水啊!” 刚才新王来哭诉,投告那原三王子淮江郡王所为,他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是玄辛慕家的家事。 以九公主的聪慧,自然也看得出这一点,但事涉家人,不禁也迟疑了。 李柃轻轻一叹:“顺应你的本心去选择吧,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人生在世,亲情爱情友情诸般,哪能说断就断? 九公主看了他一眼,道:“我先问过老祖再说。” 这就是新王要找九公主的原因,李柃和九公主都是老祖跟前的红人,想联系就联系,换成他得固定年节或者找人代传,公事公办,在当上玄辛国主前甚至都没有资格联系。 黄云真人听闻九公主禀报,语气淡然:“青丝,你也是仙门里面进过学的,因果劫难,天命人运如何而来,该心中有数!” 九公主道:“我明白,可是,二哥他那样求我……” 黄云真人道:“那孽障是算计准的,他知你性子,又知老祖我难断舍这玄辛因果和供奉,迟早得出手相帮!” 她倒是看得通透:“老祖我欲争大势,不会轻易放弃玄辛国,说不得要与那人作过一场,靠的始终还是你们这些在凡间的小辈,你可愿意成为这大势之中的棋子,替老祖我镇守玄辛,争夺气数? 原本你已许配李柃,可以做对逍遥鸳鸯,福地清养的,但若此番卷入局中,难免劫难,如何度过,得看自己造化!” 这话一出,九公主顿时就沉默了。 李柃听到,也不由得心中一松,对黄云真人暗生了几分感激。 子孙后代之中,始终都是有人要被推上台面,充当棋子的,大家得一碗水端平,谁都不能超然。 但老祖摆明了就是偏爱九公主,早早使她许配李柃,置身事外。 谁当上这个玄辛国主,谁才是她参与玄洲博弈的棋子,上台面与人作过一场。 这时候提到李柃,也是为了打消九公主的念头,叫她不要瞎掺和。 这种话李柃自己不好说,但老祖一提醒,九公主就从亲情的纠葛之中清醒过来了。 她本心上还是有些自私的,百姓的死活不关她玄辛王族的事情,兄弟姐妹也不关她这个小家庭的事情,始终把夫君儿女看得更重。 老祖也愿意这样安排,若非如此的话,知晓九公主拥有修炼天赋的那一刻,就应该把她培养成为玄辛国的女王,和龙主那样的人物争锋逐鹿,即便最终不能全竟其功,至少也可以保住这一方的封国。 但很明显,老祖把更多的筹码压在了自己晋升上面,倘若成就元婴,失去封国固然可惜,但也不是什么伤筋动骨之事。 倘若不得晋升,也没有多少年可活,同样没有必要太过在意。 结束联络之后,九公主对李柃道:“夫君,我想清楚了,这凡间争斗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为好,在玄洲卷入大乱之前就搬到仙门福地去吧,到时候我为内门弟子,你为记名弟子,总有去处,你说这样可好?” 李柃道:“好,都依你。” 九公主轻轻一叹:“我们现在还年轻,在凡俗也有大把富贵可享,但若能够搬去仙门福地清修,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这是脱离尘世纷扰的大好机会。” “至于二哥……只能靠他自己了,不过他也不是当真离开了我就活不了。” 李柃轻笑:“我也早已把亲族安排好,在华江郡老家当富户,到时候任他城头变幻大王旗,都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正所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找来的。 这个决心一下,诸多烦恼立刻烟消云散。 然而还有一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九公主这边想要清静,不理凡俗世事了,新王却迫不及待加封赏赐,大张旗鼓。 李柃得讯,大为光火,但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和九公主修的不是太上忘情之道,就算太上忘情,血缘关系和亲属关系也是货真价实,难以割舍的,想要自然而然断绝,需得上百年光阴消磨。 而且,无论从血统还是法理上来说,九公主也称得上是玄辛的镇国长公主,当代玄辛王室,就她一个拥有修士资质,这也是天生的因果。 …… 世外谷,客栈中,龙主麾下的两名部属,那中年男子与韩夫人相聚,论及近日时势。 韩夫人道:“冯道友,之前的试探很成功,从玄辛峰的反应来看,黄云真人对世俗王朝的确不是太上心……” 中年修士道:“这是早有预计的,眼下黄云真人处在关键时期,晋升元婴才是正经,凡世间的势力和王朝气运也顾不上太多,否则怎会放任这边的散修肆意妄为。” 韩夫人道:“如此看来,我等大有可为?” 中年修士道:“必定是大有可为,只要仙门不派下弟子支援,什么国度能够单独支撑?不过……” 韩夫人道:“不过什么?” 中年修士道:“玄辛国最近有一册封,以九公主慕青丝为镇国长公主,也不知道会引来何等变化。” 韩夫人道:“谅她一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中年修士面色凝重,摇了摇头:“话不能那么说,玄辛国毕竟也是一方王朝,若是明知自己要出局,铁了心要坏别家之事,也是有几分用处的,这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是新王积极拉拢亲族,想要利用九公主稳定政局的讯号,更有可能,是他们幕后老祖黄云真人的授意,要搅和我圣元国的大事!” 韩夫人听了,有些难以置信,这么想会不会太险恶了些? “他们难道真的会损人不利己?” 中年修士提醒道:“不要忘了,玄辛峰与圣元峰素来多有争锋,黄云真人千余年来压了紫云真人一头,临晋升前,想必也不太愿意让紫云真人好过。 更何况,对付圣元国当真就无利可图吗?倘若他们与别家另有协议,只要削弱圣元,就能分润一份资粮呢? 为何圣元国想要崛起,第一时间就该对付玄辛?症结便在于此,玄辛国掌握大粼江上游,就算自己不行,也完全可以成为他人手中对付圣元国的利器!” 韩夫人道:“确实如此,两家相争,若不先下手为强,迟早要反受其咎……不过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还是尽快把消息传回去,让龙主早做决定。” 中年男子道:“理当如此。” …… 圣元国境内,辽阔的大河向东奔流,寒风萧萧,波光粼粼。 残阳夕照中,大片火烧云高悬天际,如血的红芒照映在水中,使得江面也仿佛被点燃。 伴随着激昂的战鼓鸣响,几只水鸟惊起,拍着翅膀钻进岸边的芦苇荡。 不多时,数艘长达十余丈的楼船战舰威风凛凛的逆流而上。 各船彩旗飘扬,鼓号为令,似乎正在演练水仗兵阵。 随着两岸烽火和各自传讯法器的指令,这些楼船在江面上展开了追逐,时而三五成群,时而一字排列,展现出高超的机动和协同作战能力。 圣元国擅造船,国内也有类似灵香匠户或者飞剑匠师那样的造船师,被宗门收纳,所造楼船堪称大型法器,乃是圣元国征战周边小国的利器。 其中一艘最为高大和华丽的旗舰正是龙主的座驾,他在里面得闻消息,异常重视,当下召集自己麾下谋士商议一番。 “他们所言确实不无道理,我们不能赌玄辛国对我等无心,就算他们当真无心,进攻玄辛也是早已定下之事,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巫先生也赞成冯振与韩夫人的判断?” “不错,他们久处玄辛,对当地的情况了解不浅,其建言宜当多多采纳。” 龙主从善如流,当即朱笔一批:“调拨一批灵材和死士,应许未来封赏,尽快找人探清那九公主慕青丝实力!” 巫先生提醒道:“此女似乎深受黄云真人宠信,若能擒下她,必定也可以对我等大计有所帮助。” 龙主淡淡一笑:“那就尽管一试!” 旋即也在手令之中把这一条指令添加了上去。 第87章 修士袭杀 时间很快过去小半月,不知不觉间,已是年底。 玄洲的新年虽然不算隆重,但多少也是个辞旧迎新的重要节日,每逢此期,家家户户都会洒扫庭除,清理整洁,各行各业也要盘账,分发红利。 李柃名下的百宝阁首次报账,已经开始陆续分润,香坊也结算工钱,陆续放假。 就连裴侍郎都见机送了几十车香木和一些名贵香料入府,借机再拍马屁。 还有家乡的亲族也相继来信,商谈祭祖事宜。 李柃虽在府中,但却遥控着各项事务,难得的繁忙起来。 九公主则是继续日日早起,勤修苦练。 她还以为李柃不知其秘密,太阳初升,朝气渐失之后,回到卧房抱着他睡下。 这一日,天光大亮之后,李柃依例去了含香阁,于此间清静之地调香制香,探索新方。 最近他研究较多的,除了茶芜香,仍是上次发现可能颇有几分妙用的迷神香。 若得此物,配合自己得自幽魂宗的魇镇奇术,必然是一大杀手锏。 此事有被一夜之间掠去梦灵十八次的青松道人为证。 按照魔道手中得来的典籍记载,短时间内连续掠夺梦灵,足以对精神造成极大损害。 但是修士都非常警觉,大多都能做清明梦,轻松掌控自己梦境。 运用此法侵入梦境,其实危险而又不便,也只有李柃这般能够神魂出窍,位格比寻常修士高出不知多少倍的特殊人物才会对此感兴趣。 房间中,李柃再次显现出了自己的童子天人相,三只头颅看向不同方向,手臂各自捧着不同书本,于半空阅览。 角落是个铜制的仙鹤香炉,袅袅轻烟正在从鹤眼里面涌出,如同潺潺流水,飘向这尊法相。 这是可以用于拜己,具现法相和精神的有求必应香。 另外一边的台面上,一柱清香于陶制的广口香炉点燃,凡品信灵香散发清雅香气,持续而缓慢的继续增益着他的神念力量。 突然,李柃手上动作停了下来,面上露出些微的疑惑之色。 他放下手中事物,收敛法相,推开房门向外走去。 他的动作似缓实快,几步就踏出数丈,如同浮光掠影,来到院墙下的一片空地上。 那里似乎有什么人,被他动作惊得一跳,竟然凭空伸出一只手,如同鬼魅般拍了过来。 这一拍颇具水准,是高明武者也难达到的羚羊挂角,毫无烟火气的袭向李柃脖颈,似乎想要将其打晕。 但是李柃已然脱胎换骨,本应难以躲避的动作在他看来慢如冻僵,轻轻侧身,就躲了过去,随手一抓,捏住对方脖子,将其提了起来。 随着身躯的接触,生命元气相冲,那人周围的力场告破,隐约的身形显露出来,很快迅速显化,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蒙面灰衣人的身影。 “你是什么人?” 李柃话刚出口,便感应到附近还有两道气息,似乎为自己的突然出手所震慑,登时气机大乱。 李柃身躯不动,无形神念散发,触手般攀上他们身躯,凭空扯了过来。 又是两名灰衣人现出身形。 他们被李柃单独制住,尽皆目露惊色,满是难以置信。 “你竟然会武功!” “不,这不是武功,而是神念驱物的本领,你竟然是修士!” 李柃皱了皱眉,身影一闪,带着他们穿梭虚空,来到远方一座山谷。 “这……” 三人的震惊简直无以加复。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李柃把他们抛了起来,张口一吹,黑烟弥漫。 法生万象,不净恶秽! 这是他以不净观之感悟参详而来的恶秽臭,众妙化香诀催动之中,法生万象,神念力量化作了蕴含着极致恶臭的不净恶臭。 这三人都是没有丝毫神念力量或者灵元的凡人武者,接触此烟的瞬间,当场哇哇惨叫。 猝不及防之下,三人口鼻也吸入这种黑烟,结果一个个冒出脓水,黑血流溢,当场毒毙。 身躯则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溃烂起来,黑色霉斑迅速蔓延。 片刻之后,尸体坠落百尺悬崖,扑通重响中,摔成了肉酱。 李柃站在崖边看了看,冷然说道:“要怪,就怪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不过,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李柃担心有人对自己和妻子不利,也没有敢在此久留,立刻就挪移回去,出现在府中内苑。 …… 在李柃揪出灰衣人的前一刻,府中内苑,九公主盘腿而坐,对着自己的飞剑吐纳运功。 只见精金锻造的法器飞剑凌空悬浮,重十二斤八两的剑体上,一缕精神如同白芒浮游,拥有生命般跟随着呼吸。 这是平常剑修祭炼剑器的功夫,虽然剑术并非天云宗所擅长,但因实用性极高,还是作为宗内的通传功法进行传授,弟子们都要进行一定程度的掌握。 如今九公主转了性子,自然也少不得把这些东西捡起,练上一练。 突然,九公主腰间,一件外形精致的铜铃法器自行颤抖起来,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九公主眼睛猛的睁开,清美的面容上骤然闪现一丝警惕,旋即霍然起身,走了出去。 这件法器是上次李柃遇袭之后,老祖赐下用作防御的,九公主下意识以为有人想要对李柃不利,于是急忙往他所在赶去。 梭形飞剑如同有灵,跟着漂浮在身后,也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她纵身疾驰,快要赶到含香阁的一刹那,流光袭来,如同虹芒的匹练铺陈,仿佛当空展开了一道彩虹。 四周不知何时被一片朦胧的迷光笼罩了,九公主惊讶之下,祭出飞剑猛然戳刺,却见道路尽头,一堵如同利用七彩云霞凝炼而成的墙壁浮现,飞剑砍了进去,如同陷入泥水潭中。 “这是……” 察觉到这一触感,九公主面上浮现一丝惊讶之色,连忙把飞剑收了回来。 在飞剑没入其中的一瞬,她就感觉到不对了,自己的精神念力竟然无法跟着穿透进去,如若再继续深入,必然深陷其中,丢失这件法器! 而且,这种东西…… 九公主目光炯然,注视着眼前之物,惊讶发现,它竟然是蜃气云! “你竟然能够察觉到此物的玄妙?也对,此物为生云香所产之蜃气云,原本就是你们府里出的产物,只是被宗门分下之后,经人祭炼,才化为此一云帐!” 一个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从路旁传了出来,那是一个身穿玄衣,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乱糟糟的头发随意用簪子插着,走路的同时将其拔下,转眼功夫,便披头散发。 但在手中掂着簪子的同时,他的眼神忽的变得凌厉起来,周身上下,剑芒浮现,仿佛只看一眼都要刺痛人眼。 “去!” 他手中的簪子是木材所制,看起来竟似精巧的小剑,伴随着灵元注入,罡煞流转,化作两尺来长的小剑,暗金色的罡元浮动于表面,甚至就连木材都被浸润,跟着变了颜色。 此剑快如闪电,随着中年剑修的一声低喝就瞬间闪至九公主面前。 九公主狼狈躲开,连忙驾驭自己飞剑朝其砍去。 当! 金铁交击之声传出,火花四溅。 中年男子站在原地不动,但是右手伸出,食中二指掐成剑诀,凌空虚指起来。 跟随着他手指的节奏,簪子所化木剑如同被人凌空持握,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云挂撩,斩挑抹削,招招精湛,式式巧妙。 此人剑术非凡,九公主很快就被逼退至一旁,眼见着岌岌可危,连忙把一物祭了出来。 但见空中光芒四溢,旋即风云搅动,气焰流转,无形的力场笼罩她周身上下。 中年剑修朝九公主头顶看去,只见到一枚圆澄澄的暗金小球凌空悬浮,以其为中心,元磁偏转,所有一切进入周身尺许的力量都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当他运劲往前直刺的时候,一股力量从旁推移,使得其剑锋偏转,化为削招。 当他运劲往上挑抹的时候,又是力量从旁推移,化为圈动,谬之千里。 “这是仿照黄云真人手中九极元磁珠祭炼而成的法宝?如此威能,只怕已经是真正的下品法宝!” 另外一个声音忽的从旁传来。 九公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焦急。 她早已经察觉到周围还藏着别人,但却拿不定方位,无法趁乱一举斩杀。 如此一来,只会被拖住在这里,形势越来越不利。 这次出现的,却是个形貌猥琐,身材瘦小的侏儒,一双贼眼滴溜溜的打量九公主,满怀嫉妒道:“大户出身就是不一样,我等梦寐以求的法宝都说有就有,光是这一件,都比老子全副身家还值钱啊!” 旋即对那中年剑修道:“你们的情报不准啊,不是说这小娘子只得炼气前期修为,很好对付的么?” 中年剑修面上淡然:“确实只有前期修为。” 侏儒啧啧称奇道:“就知道你们喜欢玩这些坑人把戏!好在这件法宝虽强,却也只是防御所用,而且我观其状,似乎不擅长对付烟气毒瘴之流,看我的……” 他说话之间,掏出一枚黑不溜秋的事物,却是凡间官府喜欢用的霹雳子。 他将此物砸向九公主身边,嘭的一声,烟雾弥漫,九公主连忙退开。 侏儒再次抛出烟雾弹,又将九公主逼退。 他嘿嘿冷笑,带着满满的恶意道:“小娘子,不要负隅顽抗了,束手就擒吧!” “这会儿,你的夫君李柃只怕已经落到我们手里,你们是跑不了的!” 九公主闻言,大为震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这么做?” 侏儒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们吗?不如这样,你乖乖就擒,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话之间,九公主分了心神,冷不防木剑借着烟雾之助刺杀过来,竟然顺利穿透元磁力场,直取肩膀而去。 伴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她所穿法衣被利剑刺破,一个深深的血洞出现在上面。 九公主吃痛弯腰,连忙捂住肩膀,旋即却见数道烈炎符带着火光飞袭而至。 轰隆!轰隆隆! 剧烈爆炸中,气浪冲击,如同铜墙铁壁推了过来。 面对这种浩然大力,仿照九极元磁珠所制的法宝也失去了庇护的功能,九公主被气浪冲击,身躯抛起,重重摔落在地。 她眼眶微润,但却紧咬牙关,转身跃起,因为敌人的攻击又再一次袭了过来。 这一次,是灰黑罡元所化的尖矛。 侏儒的哈哈大笑如同魔音灌脑,同时在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束手就擒吧……” “休想!”九公主已经只剩下招架之力,但却仍然勉强支撑着,因为她明白,只有自己这边坚持下去,才能为夫君拖住敌人,赢得求援机会。 就在这时,两名围攻她的敌人身影一闪,站到了一起。 “来者何人?” 烟雾中,似乎有什么人穿透云帐,从大路走了过来。 这里已经被法器云帐所笼罩,蜃气云幻化障眼秘境,外加消隐符藏匿气息,声音,只要不是正好从路上经过,凡人绝对看不出端倪,也没有如此容易进来支援。 但随着来人身影显露,两人对视一眼,却是露出愕然之色。 怎么会是这个人? 九公主大吃一惊,旋即悲呼道:“夫君,快逃!” 夫君怎么会来这里! 他怎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九公主内心苦楚简直无处述说,她怎么也想不通,李柃为何会一个人来到这里。 出现在这里的,正是侏儒口中只怕已经落到他们手里的李柃。 李柃面色阴沉,看向负伤流血的九公主,又看了看面色释然,似乎放松下来的中年剑修和侏儒两人。 “竟敢伤我青丝……” “你们,都得死!” 从他开口说话,脚步就开始加快,等到最后一个死字出口,已然是如同浮光掠影,身影出现在了剑修面前。 中年剑修下意识以指为剑,朝李柃腰间点去,但转眼之间就被抓住。 咔嚓! 随手一握,筋骨尽断,他的五指当场碎裂变形,几乎被捏成一团肉泥。 第88章 坦诚相待 “啊!” 中年剑修吃痛惨叫。 都说十指连心,五只手指被人生生捏碎,整个手掌的骨头也几乎化为粉末,这是寻常人难以承受的痛楚。 但修士可以神念加持,凝炼罡煞,根本不可能如同凡人般脆弱。 九公主,中年剑修和侏儒都面带震惊,难以置信的看着动手的李柃。 这得是多大的力量? 常人运力一体,即便能打出成千上万斤的重拳,也不意味着能够做到如此一握。 但李柃周身气劲流转,却似有一股特殊的机理,说是多少力量,就有多少力量集中,完全不会被自身肌肉和骨骼所阻挡。 这也是道体的玄妙。 李柃伸手一挥,浑厚罡元在空中凝成一股灰白的罡煞气团,如同重拳轰向中年剑修身躯,庞大的力量将中年剑修带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身后湖边的柳树上。 中年剑修吃痛扬手,还想控制木簪所化的长剑反击,九公主见到,不由惊呼:“小心!” 却见李柃伸手一捉,直接握住凭空袭来的剑锋。 此举倍显震撼,众人再次呆住了。 此剑并非真正的木剑,而是密布罡煞的法器,落在凡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削铁如泥的神兵了。 这剑修苦练多年,大部分修为都花费在了祭炼此物上,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被人轻轻一握就用手抓住。 李柃直接将其拽了下来,掷向剑修。 木剑噗嗤一声,贯穿其身躯,李柃也冲上前,抬起一脚,把此剑整个都踹了进去。 剑锋直透身躯,也贯穿了身后的柳树,中年剑修眼睛瞪大,顿时当场丧命。 这接连的作为实在令人不可思议,猥琐侏儒彻底胆寒了,连忙转身就逃。 “贼子休跑!” 九公主回过神,立刻就是一剑刺去,如同流光的飞剑砍向对方。 仓促之间,侏儒打了个滚,潜入云雾之中。 李柃身影飞纵,循着气味追踪上去,不一会儿,就见云雾变化,眼前仿佛伸手不见五指,连自身都要看不清楚了。 神念的感应在这里也失去了效用,茫茫然一片,如同烟海。 “竟然在我面前玩蜃气云,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李柃轻笑,神念搬运那些已经被特殊力量搅拌均匀,炼成云朵的香魄,将其向上方整体推移。 不一会儿,笼罩现场的大型幻境就被推上了天空,隐没在空气中。 现场仍然没有出现侏儒的身影,心跳,呼吸同样不可听闻,似乎提前一步逃跑了。 可李柃并没有被迷惑,因为他不是用眼睛看,不是用耳朵听,甚至不依赖于修士的神识感应。 他靠着神魂之中闻香识人的天赋观想气味,具现香质,很快就一把将藏在道旁侏儒抓了出来。 侏儒正要借机逃跑,一下被破去法术,不由得亡魂皆冒,连忙叫道:“饶命!” “算你运气不好,饶不了!” 李柃伸手一点,罡煞化剑,如同利矛扎透对方身躯。 解决完眼前的麻烦,他看向九公主,却见九公主面带震惊和迷茫,呆呆的看着自己。 “夫君,你怎么会如此厉害……” 李柃道:“对不起,青丝,我隐瞒了你,其实我已经找到修仙之法。” 九公主道:“是那位元婴前辈赐你的机缘吗?” 李柃闻言微愕,旋即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到时候我再与你细说,先处理一下伤势吧。” 其实这时候,九公主身上的伤势已经自行止血了,但李柃犹不放心,扶着她来到附近的花丛,找到石凳坐下。 九公主喃喃道:“夫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李柃道:“不是我突然变得厉害,而是我一直隐藏实力,你没有察觉。” 说着当场收敛精神,纳回体内,阴阳罡煞也潜藏于血肉之中,顿时就变得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这是九公主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若非当面看着李柃切换,几乎难以置信。 由于神魂位格高出九公主太多,刻意隐藏之下,九公主只能感受到被他精神力量笼罩的生命元气,整体浑蒙一片,果真难以区分。 李柃从怀中掏出一小盒茶芜香,也不用火折子了,直接倒在掌中,催化阳火焚燃,然后神念搬运着香魄,如同潺潺流水涌入伤口。 旋即便见,九公主耸动了一下香肩,已经完全愈合。 因为曾经见过此物,她并不感觉稀奇,但看着李柃的神色还是充满惊叹。 李柃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能修炼,这件事情还得从天赋异禀说起。” 当即把自己天赋异禀,食香炼魂的奥秘道了出来,包括此前借口寻求魔指木等事。 不过与之相比,凡人境界就能神魂出窍的秘密过于惊人,他并没有立刻吐露,还是顺应着九公主的猜测,说成是自己意外发现茶芜香,这才借着此物向死而生,重塑道体。 要验证此事非常简单,那就是也给九公主进行一番改造,让她切实感受到这种外道法门所带来的惊人提升。 原本常人使用此法,极具风险和困难,阴长明得了茶芜香至今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但是李柃已经有信心彻底掌控,只要他亲自帮妻子护法,就能克服重重障碍,同样实现完美的道体。 得知李柃竟然是在前段时日意外获得茶芜香的机缘,还有之前借口斋戒清修,是为躲起来提升,九公主犹自倍感震惊。 但她以为这一切都是神秘高人的恩赐,也就释然了。 元婴高人原本就能帮人淬炼凡骨,更何况那位还达到了日游境界? 巧妙的误会再次形成,李柃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自己此刻的造化是因那位前辈而成,但九公主就是坚定认为如此。 也只有这般,才是合情合理的解释。 李柃原本就是异人,拥有天赋异禀,体内流传着什么大能高手的血脉,甚至干脆就是那位神秘高人的后裔都不足为奇。 但若李柃说自己凡人境界就能出窍,自己就是那位高人,反而要让九公主疑神疑鬼,不知如何面对。 李柃选择隐瞒,也是为了省却解释这些的麻烦。 等到九公主晋升,眼界见识自然会跟着提高,那时候接受起来也容易得多。 说话间,府中护卫终于发现不对,呼朋引伴的赶来支援,但是刚才交战的地方又被落下的蜃气云笼罩,他们一时之间无法闯入,只能在外边干瞪眼。 李柃回过神,对九公主道:“你先出面处理一下,我暗中把尸体转移,到时候我们再追查那些人究竟是从何而来。” 九公主道:“好。”说着便从随身的行囊中掏出一件轻纱披上,遮挡住了外衣的血迹,走了出去。 “不必惊慌,敌人已经逃走了,这是他们留下的法器……” 她在警心铃响起时,就已经用符令征召兵马,这时候解释一番,让众人退下。 但是尝试一番,自己的神念竟然难以收摄此物,它就像是一个充气皮囊,平常凝炼成团,需要运用之时铺展开来,化为楼宇般的屏障。 此物或许可以称作蜃气楼了,乃是借助海中妖氛所形成的幻景楼宇,可以形成大规模的障眼法,迷惑凡人视听,甚至就连修士的神识都要为其所阻碍。 李柃也曾设想过此类运用之法,但却毫无头绪,没有想到先被天云宗内的高手实现。 只可惜,此物材料本身并不贵重,关键还是注入其中的灵元,因此连分解取材的价值都没有。 等到护卫们退去之后,李柃从另外一边出现,九公主走了过来,对他说道:“夫君,现在该怎么办?” 李柃道:“这些人绝对不是平常散修,幕后恐怕还另有主使,但若说是你那三哥捣的鬼,应该不大可能,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挑拨,还是先禀报老祖为妙。” 他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些人的来历,但不好直接说破,只能推到老祖身上。 九公主自然也是赞成的,当下点了点头:“也对,先禀报老祖再说。” 李柃道:“我出手击杀他们的事情暂且不提,就说他们被你击退了。” 九公主讶然道:“这样真的好么?” 李柃道:“有些事情,不方便对老祖解释。” 九公主恍然大悟:“也对。” 见九公主明白过来,李柃掏出随身携带的传讯灵符,当着她的面联络黄云真人,然后用准备好的说辞禀报了这件事情。 黄云真人得知此事,果然大为光火:“无知鼠辈,竟敢欺我玄辛!从即日起,着令王都封城,但有散修擅闯,不问情由,格杀勿论!” 李柃闻言吃了一惊,忙劝道:“老祖,这样的命令说到底也是镇守王城的历练弟子来执行,他们未必愿意犯此劫数,大开杀戒。” 王城附近是有世外谷的,不知多少散修往来,当中若是有什么人不知禁令,擅闯王城,那要杀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黄云真人闻言,冷笑一声,却是说道:“我等真修有此修为,合该历经几劫,消磨几许寿算,难道还不如你明白,一个小辈,也跟我论起因果劫数来了? 总算你有孝心,知道劝我,但正所谓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什么算作因果,什么会带来劫难,这个我比你清楚得多,不必多言。 也不怕告诉你们,这次宗门商议封国,挑动天下大势,原本就是为了清洗散修之用! 既然那些人不知好歹,要自己跳出来当圣元国棋子,干脆借此机会让他们历劫,灰灰掉一群人再说。 青丝,今后若是再遇到这些没有根脚的,只管打杀了就是,你回凡俗时,我曾赐过你一柄金剪,就是叫你可以防身保命的,你还小,遇着什么恩怨因果自有长辈替你做主,不必总是瞻前顾后。” 李柃闻言一震,带着几许惊讶看向九公主,这才知道,原来妻子也不是当真没有后手。 她手里头竟然还有攻击性的法宝,乃是老祖亲赐。 黄云真人这一番霸气护短的宣言,还暗藏着几许针对散修的阴谋,让李柃对这个封国之争和王朝一统的大势愈发怀疑起来。 “历劫……灰灰……” “没有根脚的,只管打杀了就是……” 仙门……真的好黑啊! 等到通讯断掉,李柃还犹自带着几分震惊细思此事,但越想,就越觉得不寒而栗,不由问九公主道:“青丝,你手里头真的有那金剪法宝么?” 九公主默然把它掏了出来,果真是一件宝光闪闪的黄金剪刀。 李柃从中感受到了深沉如渊的气息,起码也拥有着数百年以上修为,即便筑基修士,恐怕也难逃其一剪。 “你有此物,为何不早使用?” 九公主低声道:“我本也打算寻到机会就用的,没曾想你先出手了。” 李柃顿时无语。 但是他并不后悔,当时的境况,哪怕明知九公主自己能够对付,他也再难等下去。 九公主轻声道:“夫君,你是不是怪我害你显露了实力?” 李柃摇摇头,笑叹道:“说什么傻话,我隐藏实力,原本也是为了自保和保护你,如今显露出来,正好坦诚相待,我们夫妻本是一体,要做那真正道侣,才能面对前路凶险。 只是你也太缺乏搏杀经验了,有此宝物,还与他们废什么话,就算当真我落到了他们手里,也先剪死一个再来逼问。” 道理是这样,但想来九公主没有杀过几个魔道或者散修,也没有办法做到如此果决,李柃并不苛求,只是对她道:“走,我们趁着老祖禁令还没有正式下达,追查这些人幕后主使去。” 九公主讶然道:“怎么追查?” 李柃笑道:“为夫自有妙计。” 他这次也不打算自己一个人暗中解决了,既然九公主都已经被卷进其中,让她挑明态度,出手震慑,反而能赢得敬畏。 老祖发话就是最大的保障,她已经明示了,对付那些散修,根本不必客气。 否则的话,圣元国的试探不会轻易停歇,驸马府也不会迎来真正的太平。 第89章 结伴出手 片刻之后,李柃和九公主结伴离开了府邸,没有惊动护卫与仆役。 这一次,他们不再前呼后拥,仆众相随,漫步在这个世俗城池的街头,往来皆是凡人,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中,却是让人难得的感受到了几分午后的安宁。 两人相视而笑,尽皆有种莫名的快意。 他们成婚多年,如胶似漆,一起以驸马和公主的身份做过许多事情,但却还是头一回以修士的身份共同进退,抗击敌人,这亦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九公主望向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李柃的身影,却见李柃也正目光炯然,看着自己,不由心弦微动,笑言道:“夫君,我突然感觉好痛快!” 李柃笑道:“我也感觉痛快,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有人躲在暗处,阴谋算计我们,我们就一起把他们揪出来。 就算不能立刻将其覆灭,也可以斩断他的手脚,拔除他的爪牙,叫他们不敢再来进犯!” “好!” 九公主带着几许兴奋看向李柃,只感觉巨大的幸福如同潮水将自己包围。 曾几何时,她也设想过李柃能够修仙问道,自己夫妻二人夫唱妇随,共同进退,但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快就真的实现。 此刻他们已经换了一身青衣道袍的装束,如同常见的散修中人,仿佛这般换装,心态上也立刻抛却宗门和世家的束缚,变得无比自由。 至于此刻是去对付敌人,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无论打打杀杀,刀光剑影,还是花前月下,御剑乘风,她都不在乎,只想着紧紧跟随身边之人的脚步就好。 李柃循着那些人来时的路径,带着九公主赶到城中一处街区。 这里似乎是东城区靠近城门口的商街,上次王城面临大水淹城的困境,但是东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至今早已恢复至昔日的繁华。 沿街有不少铺口和行人,叫卖声,交谈声,声声嘈杂,依稀还有街头卖艺,顽童嬉闹的众生百象。 “他们莫非躲在这边?这可不太妙,打起来容易波及无辜。” 李柃有些迟疑,好在对方似乎也担心过多闲杂人等会影响自己出入做事,并没有把据点设立在闹市,而是继续往里而去。 巷子一下变得僻静起来,那些热闹的民生景象消失,即便白日昭昭,同样显出几分冷清的气氛。 红尘俗世的诸般杂味消失,只余下清冷之中的几道人味,那里还有着中年剑修和那个侏儒的气味残余。 李柃停了下来,对九公主道:“好像就是在前面。” 九公主不由再次惊叹:“以前我只知道夫君鼻子灵,没想到还能灵到这种程度!” 李柃交代九公主道:“你先在这里稍等,我进去查探一下。” 九公主提醒道:“夫君小心一点。” 李柃自信道:“放心,等闲之人还伤不了我。” 九公主道:“那可不一定,像我修为不高,手里却掌握着老祖的法宝,谁知道那些散修手里会有什么宝贝?” 李柃点了点头,旋即对她道:“等下见了敌人,我会把他们引出来,你直接用上最强手段对付他们就是。 你有法宝,也得善用才行,否则真要遇到难以对付的强敌,发挥不出来,那岂不就吃亏了?” 九公主闻言,当即就在旁边找了个地方藏起来等待。 她也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叫她进去找人还真的要两眼一抹黑,但若用上老祖所赐的法宝,猛的给敌人来记狠的,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对李柃说的还颇有几分不服气,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仙门弟子,修炼多年的,夫君最近才从元婴高人手里得了机缘,哪里懂得这许多。 等下自己得好好表现,让他知道刚才所说都是多余。 李柃戴上事先准备好的帷帽,把自己面容遮了起来,不紧不慢往里走去。 不一会儿,穿过大街,进了小巷,就看到几个气息精悍的青壮在附近游弋。 他们也不像是平常的居民,反而像是望风放哨的,见着李柃进来,全都把警惕的目光投了过来。 李柃此刻的装扮是个戴着帷帽的神秘人物,不管不顾就闯进来,全身上下都写满着可疑。 “等等,你是什么人,这里不能乱闯。” 有人上前,伸手想要拦住他,却见李柃毫不为动,直接推开,走了过去。 “你聋了不成?” 几人对望一眼,用力推来,结果同样被推了出去。 “找死!” 一人大怒,自腰间拔出匕首,直接捅来。 可下一刻,李柃就抓住了他的手,轻轻一握,疼得对方匕首掉地,被握过的地方也骨头尽断,直接废了。 众人大惊,倒吸一口凉气之后,硬着头皮扑了上来。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人不是寻常武道好手了。 因为他们根本没能触碰到对方,就被无形的力量阻碍了前进。 扑过来的人东倒西歪,转眼栽倒在地。 “神……神念驱物!” “这人是修士,快禀报仙师!” 李柃没有理会这些凡人眼线,快步走向里面一个独院。 “马道友和柳道友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此刻,曾经在世外谷中出现过的中年散修和美妇在堂中对坐,面上尽皆带着几分凝重。 他们正是冯振和韩夫人,龙主派遣在此的嫡系部属,久等无果之后,已然感觉不妙。 眼下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了,按理说来,他们得手之后即刻撤离,现在都已经离开王城,返回在乡间准备好的藏身之所。 “莫非失手了?若真如此的话,驸马府中的防备力量远比预计要强,我们也尽快撤离为妙……” 就在这时,两人突然一震。 外面有呼哨响起,是有人强闯的意思。 短短几息,就有一股陌生的气息闯入。 他们走了出来,看向正面闯入的李柃:“你是什么人?” 李柃看了看他们,道:“要你们命的人。” 冯振冷然而笑:“大言不惭!” 李柃身躯一抖,站立原地不动,掌罡却如炮弹打来。 他竟无师自通,施展出了散修常用的劈空掌。 伴随着宛如雷鸣的巨大爆炸响起,大堂内桌椅倾倒,木板粉碎,瓶瓶罐罐和其他家具也瞬间被狂暴的罡气碾压得粉碎。 冯振和韩夫人各自祭运罡元,抵挡住了这一击,但却只觉磅礴大力如同浪潮涌来,身躯仿佛被奔马撞击般难受。 “此人强横,走!” 他们自知被人找上门就已经不安全,也顾不上和李柃硬拼,转眼功夫翻墙而出,朝城门的方向逃去。 李柃也追了出去,几步之间,就见九公主闻声惊动,循着爆炸般的巨响赶到街角,正好看到两人迎面而来。 李柃远远喊道:“他们就是那两人的同伙,动手!” 九公主闻言,把手中早已备好的金剪往空中一抛。 转瞬之间,法宝迎风见涨,形成一支长达丈许的巨大剪刀,然后朝前面的冯振飞了过去。 冯振见状,大吃一惊,下意识就想往旁边躲闪,但却没有想到,张开的金剪刃口中,一股强烈的吸力涌来,如同漩涡搅动天地元气。 他不但没能逃走,反而不由自主的往里面扑去,就好像自己送上门。 这自然是法宝的妙用,也是九公主信心的来源。 运用法宝有什么难的,当空一抛不就行了? 法宝有灵,自性具足,对于特定神通法术的运用并不逊于真正修士,因为它们原本就是神通法术的载体。 待得冯振自己送上门后,金剪锋刃合起。 顿时之间,咔嚓一声,人体两断,血洒长街。 韩夫人和九公主自己都被这威力惊呆了,李柃见状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刚才就已经略作试探,跑在前面的中年修士拥有着炼气中期以上的水准,称得上是草莽散修的中坚力量了。 但却没有想到,在这金剪法宝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韩夫人回过神,连忙向一边跑去。 她此刻是前有狼后有虎,只能折中往旁边跑了。 九公主如梦方醒,克制住见血的不适,把金剪收了回来,再度为其注入灵元,重新激活。 顿时间,这柄金剪又高高飞起,朝已经跑远的韩夫人剪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她竟然剪偏了。 随着金芒一闪,金剪落在旁边的房屋处,锋刃合击,当场就把数丈院墙拦腰截断。 轰然巨响中,被剪断的墙壁纷纷塌落。 九公主面露尴尬之色,朝李柃看了一眼,却见李柃早已祭出飞剑,朝韩夫人劈了过去。 他既然已经显露实力,之前炼制的精金飞剑也没有必要藏着不用了,这次取了出来,操控得如臂使指。 韩夫人并不善用飞剑,只能挥舞衣袖抵挡,随着叮当作响的碰撞之声,袖口也有利刃伸出,是长达三尺的软剑,甩得如同灵蛇。 可很快,她就感觉对方飞剑势大力沉,径直突破格挡斩落。 “饶命,我是圣元峰记名弟子,也是天云宗人!” 李柃只当没有听到,他早就知道对方是龙主麾下了,混上个记名弟子身份很正常。 但记名弟子又不是什么正经身份,配以姻亲,或者受老祖看重才是王道。 “你们不能杀我……啊!” 惨叫之中,韩夫人身躯被利刃贯穿,也当场毙命。 九公主见状,面露不忍之色,但想到对方竟然筹谋对付自己和夫君,又不由得转为愤怒:“圣元峰?他们果真是圣元峰的弟子!” 李柃反倒为其开解道:“圣元峰是圣元峰,圣元国是圣元国,不要混为一谈,这些人只不过是借着弟子名义为王国办差而已。” 九公主道:“我似曾听说过,圣元峰的老祖紫云真人与我们老祖不和,没有想到竟然如此下作!” 李柃心道,这你可就误会她了,都是子孙后代自己搞出来的事情,人家老祖才没有空为难咱们小辈。 但九公主这么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九公主很快就想到了圣元国国力似乎远胜玄辛,这次又没有受到天灾人祸波及,正处在强盛之期,不由得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不久之后,王城司人赶来,却只见到了站在废墟外查看情况的九公主。 九公主在自家门口杀来袭之敌,实属天经地义,这原本就是为了要震慑宵小,所以也没有避着人,反而主动朝赶来的供奉修士打了声招呼。 “人是我杀的,这些人私藏城中,图谋不轨,倒是让城中百姓都受惊了,谁带了银两过来,先帮我赔偿一下。” 王城司人面面相觑,但因九公主身份特殊,也只得遵命行事。 很快,老祖的令谕传开,王城司的人再度忙碌起来,到处张贴只有修士才能阅读的符纸告示,封禁城池。 李柃趁夜潜入世外谷中,探听散修们对封城禁令的反应,果然不出所料,那边是一片怨声载道。 但有消息灵通之辈很快就打探到了事情的真相,得知原来是有胆大包天之辈想要潜入驸马府中为非作歹,结果被九公主反杀。 当中自然也不乏龙主的线人,赶紧把这个消息传了回去。 圣龙江上,龙主得知此事,不由得沉默了。 谋士巫先生也沉默了。 “好狠的手段,我们安排在那里的人手直接全部覆灭,招揽来的散修也几乎失去联络,想要再度征召,不知得付出多少代价。” 良久,龙主才终于打破沉默,带着压抑的愤怒,沉声说道。 巫先生小心翼翼道:“玄辛峰的反应试探出来了,看来黄云真人还是老当益壮,只能暂且先忍下这一口气。” 龙主紧紧攥拳,面上露出几许不甘之色,但想了想,却又忽然一笑。 “王都封城是吗?” “那就尽管封好了!” “玄辛峰的反应,证明王族的确是他们的逆鳞,不是那么好拔。” “但这种强硬态度的背后,何尝又不是一种虚弱?” 王都可以封城,其他各城却不可能封,散修们还是可以到处往来,流窜行动。 他是个聪明人,已然读懂了其中涵义。 第90章 老祖出关 这一番雷霆出击,震慑敌人,李柃和九公主终于过了个平平静静的好年。 自此之后,李柃终于不必再藏着掖着了,直接就在九公主面前展露修炼诸事,并与她商量如何运用手中灵材秘宝增强实力。 如此一来,处理的效率无疑高出许多。 他们把从散修手里收缴的诸物取来看了一下,结果发现,就只有个木簪所化的法剑值得重视。 但李柃也不惯用这种兵器,而且祭炼起来麻烦,干脆一股脑发卖到百宝阁。 那团蜃气云化成的云帐倒是被留了下来,但却并非打算自己祭炼了来用,而是九公主对其生出几分兴趣。 她想要依仿其例,生云化楼,也把自己的云煞祭炼成为这般模样。 天云宗以云遁诸法为长,她作为正式的内院弟子,有大把机会参详和修炼,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也好,若你能够炼成此物,就算将来筑基,也可化作法宝,用于惑敌,困敌。” “配合老祖赐给你的金剪,总算有几分自保之力,不用担心像上次那样剪歪了。” 府中,李柃携着九公主漫步在内苑的水榭长廊中,笑着对她说道。 九公主不依:“夫君,你又取笑我,上次真的只是失误而已。” 李柃道:“散修斗法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稍微失误就有可能丧命,你是世家出身,不知此间凶险,不过我既看到,总要帮你查缺补漏,这个还是多加注意为妙。” 九公主听到,这才正色:“我明白了。” 李柃又道:“眼下茶芜香炼制不易,不过我可再花一段时间,凑齐你所需份量,到时候你也可以脱胎换骨,增益修为和实力。” 他谆谆叮嘱,都是在为九公主的发展前程考虑。 他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机缘,自然不希望九公主落后。 九公主看得出来这一点,目中带着动人的神采,欣然应允。 但她毕竟也是仙门正派出身,还曾在福地进学过,同样指点了李柃一些炼气化罡的法门。 这些都是散修自己摸索比较容易疏漏的,小处谬误看似不打紧,日积月累之下,不仅修炼效率低了许多,还容易走歪,碍了大道。 于是两人商定,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九公主要好生熟悉手中法宝,李柃也纠正自己走偏的一些修炼习惯,采用更为正统高效的炼气法门。 这是李柃真正舒心的时刻,道途漫漫,终于不必独行。 但相较之下,国内形势继续糜烂,愈发的混乱起来。 玄辛国各地都爆发了规模大小不一的战乱,百姓们还没有从上次的洪灾与疫病摆脱出来,就再次水深火热。 淮江郡王也铁了心要和新王对着干,竟然当真在人挑唆之下割据淮江。 以此为界,玄辛西南诸郡,包括李柃老家在内的华江郡也一下割据起来,纷纷想要趁势自立。 李柃稍微关注了一下那边的情况,让亲族低调行事,免得遭来刀兵之祸,却没有过多插手。 九公主得知,不禁问道:“夫君,你不用去信华江郡守,让他照顾一下吗?” 李柃道:“没有必要节外生枝,他若还敬重我们,不必去信也会照顾,若不敬重,那说什么都没有用。” 见九公主还有所忧虑,他反过来安慰道:“凡间王侯更替,不至于令这等乡间家族覆灭,最多就是钱财遭些损失罢了,反而我们要保重自己,我们是修士,只要我们还在,就总会有几分余地。”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心中一动。 对己照人,眼下玄辛国的局面,何尝又不是如此? 只要老祖还在,再如何颠沛,动荡,都迟早会复归平静。 她老人家就是玄辛峰和玄辛国的定海神针,能够压住一切大风大浪。 …… 仙门福地,云上天。 这是一座屹立于虚空之中,遗世独立,自成格局的神秘所在。 放眼望去,漫天云华联结,金台玉楼,渊精之阙,光碧之堂,琼华之室,紫翠丹房星罗棋布,灵光所照,处处熠熠生辉。 不时可见,异兽在云海之中奔跑,珍禽仙鹤飞翔,隐没在青山绿水之间。 一座座浮空岛屿在云朵的托举之下飘浮,凡人见之,必定以为来到了天上仙境。 在这宛如仙境一般的地界中,有个飘浮于云海上空的岛屿,岛上有座山峰,正是天云七子之一,黄云真人所掌的玄辛峰。 山腰间,宛若白玉雕成的九层高台之下,几名身穿华衣,器宇不凡的男女面带焦急,步履匆匆前来相聚。 “罗师兄,你终于来了!” 不久之后,一名面相老成,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驾着遁光飞了过来,众人见状,连忙上前见礼。 “蠢货,是谁叫你们来此,劳师动众,成何体统!” 那被称作罗师兄的男子环顾四周,却是把赶来的一众男女都训斥了个遍。 有人不明就里,还辩解道:“我们见老祖久不回应,心中实在担忧……” 罗师兄冷笑:“所以你们就自乱阵脚,一大帮人聚在一起,叫外人看笑话?” “罗师兄……” 罗师兄衣袖一摆,冷然说道:“不要叫我师兄,我没有你这般愚蠢的师弟,给我回去闭门思过!” 那出头的人愕然,整个都僵在那里,久久难以置信。 但罗师兄是老祖闭关之前钦点的灵峰大管家,她若不出面,玄辛峰上下都要遵其号令,说话的小师弟只能垂下了头,带着失落和惶惑,自领责罚而去。 其他人见状,尽皆剧震,仿佛难以置信,平常和蔼近人的罗师兄今日竟然如此严厉。 “三师弟,六师妹,你们镇守魔渊,职责深重,何以擅离职守?” “罗师兄,我们请托了好友帮忙,先回来看看情况。” “就算请托了好友调岗也不行,即刻给我赶回去!十师弟,你同样有宗门使命在身,不可耽搁,速速回去!” “可是,罗师兄……” “不要可是了,灵峰这边的事情本来就不用你们多管,老祖在这里好好闭着关,只是一时心有感触,未能按照既定章程应答,你们就慌成这样,将来如何成大器?” 罗师兄把众人都训斥了一番,才开始询问:“你们说说,都听到了些什么风声,竟然慌张至此?” 众人犹豫纠结,小心回答道:“我们在外听闻老祖悟道有碍,晋升失败……” “对不起,罗师兄,我们的确昏了头脑,不该咋咋呼呼,没有搞清楚就赶回来的。” 罗师兄没好气道:“你们这些人,见风就是雨,到底还有没有脑子,关内的事情,我们弟子门人都不清楚,难道外人更清楚?” 众人羞愧的低下了头,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他语气稍缓,还是道:“来都来了,那就干脆叩关问安,看看老祖有什么吩咐吧,不过你们可别瞎说那些外界传闻,老祖久未晋升,也正烦着呢。” “我们晓得了。” 众人来到塔楼下,罗师兄上前叩门,用门上的铜环在巨大铜钉上敲击了几下。 不久后,黄云真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是谁呀。” 罗师兄道:“弟子罗沐携众同门叩问老祖圣安,如今新年已过,不知老祖对峰内诸事可有安排?” 黄云真人淡然回应道:“一切照旧即可。” 罗沐道:“谨遵法旨。” 众人见状,不禁释然。 罗沐趁机会说教一番,安排各人差事,做好份内之事。 这些人都是玄辛峰上的真传弟子,拥有筑基修为,只要好生修炼,能出个结丹真人,玄辛峰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未来的希望就在他们身上。 但没有人知晓的是,这些人离开之后,罗沐留了下来,面带忧愁,看了塔楼一眼。 黄云真人的声音忽的变得略显沙哑,从里面传了出来:“那些叫人不省心的都走了么?” 罗沐道:“禀老祖,他们都回去了。” “哼,都是一群不成器的孽障!看来我这几百年间还是过于骄纵,把人都养废了!” 罗沐道:“师弟师妹们也是牵挂老祖,才关心则乱……老祖,你的伤势怎么样?” 黄云真人声音淡然,但却隐隐含着几分萧瑟:“还能怎么样,赑风攻腑而已,寻常结丹死就死了,想要我黄云真人的命可没有那么容易。 只是没有想到,百年前才刚刚度过雷劫,又迎来此一赑风,倒是真让我损了根基。” 罗沐面怀忧色:“晋升之事,可还有希望么?” 黄云真人道:“难说。” 罗沐不禁默然,但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寻常人遇着这事,不说化为灰灰,就是伤筋动骨,也很难熬,老祖竟然还念着晋升,继续闭关潜修,可以说是相当厉害了。 但如此一来,晋升希望当真渺茫。 连向来自信的老祖都道难说,这不是真的困难又是什么? 黄云真人反过来安慰罗沐:“你不要担心,天还塌不下来,就算我只剩下几百年好活,说不定都比你们更长命。” 罗沐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老祖所言极是,只是如此一来,地面的封国只怕当真难保了。” 黄云真人闻言,沉吟起来,久久没有再说话。 罗沐等了好一阵,都没有等到黄云真人回音,正当他以为老祖已经冥思入定,因而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又突然听到:“这件事情竟然连外面都有了风声,看来是劫气被感应到,瞒不了了,我不日即将出关,你们做好准备。” “出关!” 罗沐愕然。 …… 时间很快过去月余,正当李柃等待交接,准备新一月的贡品返魂香的时候,却是忽的接到通知,老祖即将出关。 “老祖这么快就要出关了,难道已经晋升?” 李柃和九公主得讯,既惊且疑。 “老祖安排我们婚事之后就一直闭关,但是至今才三年而已,这么快就成功了吗?” 可是还没有等他们从这件事情当中缓过神,就收到坊间风传,说黄云真人晋升失败! 更有甚者,传其已经内伤深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丧命。 修士晋升突破并非容易之事,没有天生道体,顶尖悟性,失败是再常见不过之事,反而成功才是侥幸。 可即便早已对此有所准备,听闻消息之时,李柃和九公主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因为这是一个足以动摇他们如今安稳祥和生活,把玄辛国,乃至整个老祖麾下势力带向未知之地的重要转折。 如若老祖当真晋升失败,且在冲击突破过程当中损耗根基,折了寿元的话…… 玄辛国,危矣! 九公主对李柃道:“快用传讯灵符问问看。” 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没能直接联系上老祖,是灵峰上的师叔祖罗沐代为传达。 罗沐道:“你们在月底之前赶来灵峰一趟,老祖有事相召。” 九公主大惊:“师叔祖,外边的那些传言是真的吗,老祖真的晋升失败,还伤了根基?” 罗沐知道九公主是老祖最宠信的小辈,闻言不禁沉默了。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委婉道:“老祖暂无大碍,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来此听候安排即可。” 结束通讯之后,李柃暗叹起来:“看来情况真的不妙,若非老祖真的受了重伤,你那么说,他必定要训斥你胡说八道……” 九公主神思不属,握紧李柃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李柃突然想起自己手中的茶芜香,却是陡然剧震。 “老祖伤了根基……究竟是道体还是神魂?” “倘若只是伤及道体,不伤神魂的话……或许还有办法挽回!” 九公主也反应过来,大喜道:“夫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此物或许不能让结丹修士增寿长生,但修复道体损伤,重塑肉身,还是可以做到的。” 李柃很快冷静下来,对九公主道:“或许,该好好和老祖谈一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无论从情感上,还是利益上,他都不能让如今的黄云真人倒下,这次当真不能藏着手里的宝物不用,必定要全力帮忙才行。 第91章 黄云真人 二月中旬,交接之日,李柃和九公主等来了前来此间收取贡品的陆政。 但和过往不同的是,这一次陆政并非直接收了返魂香就走,而是召唤出一朵宽达丈许的云毯,对他们道:“上来吧。” 他身为仙门真传,自然也听说了黄云真人出关这件事情,因而对玄辛峰处请托他带李柃和九公主进入福地并不意外。 李柃和九公主早已准备好,神色肃然,登上云毯:“有劳陆前辈了。” 陆政祭起遁云,飞快直上云霄,然后往玄洲东部,茫茫大海的方向飞去。 云上天的真实位置在海外洞天,乃是一个处于虚空之中,独立洞天的所在,凡人无法寻得,只是常见那边有仙师出入,留下种种传说。 陆政不知李柃已经踏上修炼之途,刻意照顾他,减了不少速度,但还是在日间跨越万余里,一路进了洞天里面。 李柃和九公主正心怀忐忑,忽的就见眼前单调的蓝天白云和茫茫大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绽放灵光的山峰漂浮于天际,万千云霞如同绶带弥漫,琼楼玉宇遍布其间。 仙境般的场景中,陆政所驾的云毯越过重重云海,直往其中一座高大的山峰而去,约莫又过了小半刻,终于来到其下方。 抬头看去,这座山峰的根部连同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巨大岛屿隐没在云层间,实际尺寸竟然远比想象之中还要更大。 其中一个似是城镇的建筑群坐落于山脚空地,后方有条登山的阶梯蜿蜒而上,阶梯的起点,硕大的山壁被刮平凿刻,大大的“玄辛峰”三个仙文字迹显露出来。 陆政把他们放下,说了一声,便自行告辞离去。 不过李柃和九公主也没有久等,立刻就有两人骑着数尺大小的仙鹤飞了过来,不久之后,跳下鹤背,是一男一女两位仙门弟子。 “周师兄,易师姐!”九公主面露笑意,连忙见礼。 “啊,青丝,你来了!”被九公主称作易师姐的仙门弟子显然与之相识,惊喜的叫了一声,很快看向李柃,“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老祖亲自为你招的驸马吧,果真是一表人才!” 李柃微微一笑:“小弟李柃,见过师兄师姐。” 周师兄打量了一下李柃,也面露满意之色:“原来你就是老祖钦点的制香大师李师弟,久仰大名了,在下周成,忝为玄辛峰巡山弟子,这位是易翊师姐……” 双方寒暄一番,周成便提出带九公主和李柃上山。 平常人来到此间,自然是没有那么容易上去的,但老祖事前有令,加上九公主自幼在老祖膝下承欢,颇受宠爱,如今嫁做人妇才短短三四年,在众人的印象中,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师妹,也就不顾那么多规矩了。 果然,周成与易翊带李柃夫妇上山,一路畅行无阻。 不多时,他们来到山腰广场,穿过大殿,往内而行。 这里是老祖的居所,其他筑基真传都住在环绕此间的侧峰,各有自己的所在。 当来到里边一座玉楼前的时候,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蹦蹦跳跳走了出来,瞪着大眼睛看向来人,也不怕生,稚声稚气道:“周师伯,易师姑,这两位是谁呀。” “小明月,这是国内的九公主……不,现在应该称是长公主了,说起来,还是你的姑姑呢!” “她是隆江郡王的女儿……”周成简单利落的介绍了一下。 九公主惊喜看向这女童:“你就是小明月,一下长这么大了!” 小明月在这里充当老祖座前童女,自然不会怕生,大大方方施礼道:“见过姑姑。” 易翊又指着李柃道:“这是你的姑丈。” 小明月乖巧见礼道:“见过姑丈。” 九公主摸了摸小明月的脑袋,塞给她一把玉符制成的小钱:“真乖,这是姑姑给你的零花钱。” 周成和易翊面带笑意,就在旁边看着,好一阵后,才对她说道:“老祖之前要见你姑姑和姑丈,快去通报一声。” “不必通报了,我都看你们好一阵了,磨磨蹭蹭,费这许大劲,也是叫人不省心的。”一个老妪的声音在里面响了起来,明明隔得很远,但却仿佛能够准确传入众人耳旁。 众人面色微变,这才知道,老祖早就用神识照映到这边了。 “先不说了,老祖有召,我们进去了。” 李柃跟随九公主进去,轻车熟路来到里面后堂,果见一名宫装美妇斜躺在靠墙的软榻上,手里提着根尺许来长,旱烟袋似的烟杆吞云吐雾着,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类似烟草,但却丝毫不显呛人,只觉提神醒脑的清香。 此人鬓发如银,头戴金环,额裹抹巾,身穿名贵的黄色银纹锦袄,眯缝着双眼,斜也似的瞥着来人,气场威严而又强大,单从身材肌肤,完全看不出岁月侵蚀的痕迹,只有眼眸深处偶现的浑浊,才昭示着已经年过三千的高龄。 这正是玄辛国的缔造者,守护者,李柃和九公主的嫡亲长辈,太祖奶奶,玄辛峰的老祖,天云宗的天云七子之一,黄云真人。 在李柃和九公主进去之前,黄云真人还骂骂咧咧,一副小老太似的牢骚,但看到九公主出现,立刻就停住了,眼眶微润,失声道:“我的幺儿。” “老祖宗!”九公主眼睛也湿润了,连忙上前,跪拜在地道,“青丝拜见老祖宗。” 李柃也跟着跪在一旁:“拜见老祖。” “好,好,你们都来了,起来,都起来。”黄云真人磕了磕烟杆,嫌不称手,旋即扔在旁边,拉着九公主的手坐到了软榻上,“幺儿,让老祖好好看看你,四年没见,果然都不一样了。” 这能一样么,以前还是大姑娘,现在都少妇了。 李柃实在忍不住暗自吐槽。 不过对于道龄三千的老祖而言,这四年的功夫都是在闭关潜修之中度过,当真是一眨眼就过去,真个恍如昨日般。 有些老祖对于子孙的恩宠能够持续数十年,并不见得就是长情,而是时间观念迥异常人。 如今黄云真人便一副“我的娃儿怎么一转眼就变了”的惊奇样子上下打量九公主,仿佛要好好看清她如今的相貌气质一般,好久之后,才恍然惊觉,这四年对于凡人和炼气修士而言,已经不短了。 世俗王朝人均四十多的寿命来计算,四年都抵得上人生的十分之一,即便九公主是炼气修士,不成筑基的话,人生也仅仅百年而已。 在这一刻,她才像是真正感受到了生命的凋零,原本就已经微润的双目再起微澜。 九公主有些慌神,连忙道:“老祖,你怎么了?” “没什么,老祖就是高兴,高兴。”黄云真人微抹眼角,旋即却是看了眼蹲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的李柃,“这小子对你可还好?” 九公主双颊生晕,面若桃花:“好……” 黄云真人倒是毫不意外:“老祖我也是有识人之能的,当时就感觉你们颇有因缘,如今看来,果真是琴瑟和鸣,我也可以安心了。” 九公主听着她这般说话,有些心慌:“老祖,我们听说你闭关修炼有所不利……” 黄云真人骂道:“什么利不利的,说白了就是白费心机,元婴无望了!不但如此,老祖我还被赑风吹伤六腑,伤了根骨,只怕连老命都折掉几百年,也不知道还能有多久可活! 不过这贼老天想要收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我早年也是有奇遇的,本就比寻常结丹多出好几百年的寿命,如今只当是还回去了! 哼,外边那些贱人搅风搅雨,为的就是借着各宗联合推出封国大计,多谋一些人口土地,好收割龙脉,本老祖偏要挺着,不叫他们那么轻松如意!” 她说到这里,抚了抚九公主的脸庞,却又不禁轻叹一声,略带几分哀愁道:“只可惜,苦了你们这些小辈了。 今后我玄辛不知还能成长起几多筑基真传,不知还有无人顺利结丹,挑起大梁……” 九公主依稀听明白了,老祖如今担心的根本不是眼前之事,而是数百年之后的死期。 老祖死后,玄辛峰和玄辛国只怕就要破落了,所有筑基修士和普通弟子再无结丹真人撑腰,说不得就要落得跟寻常人家出身的修士那样,担任仙门差事,履行各种义务。 今后再有功劳好事难揽上门,脏活累活却不得少干,运气不好,还得被推出去应劫,成全那些大能高手的算计。 莫道修仙界就一团和气,修士们闲云野鹤,袖手谈心性,那叫神仙日子。 真实的修仙,是要争的,机缘和位置就那么多,大道争锋,与天争命,与人争命。 可就算听明白,九公主总也不好直白相问。 她总不能问,老祖你到底还能活几百年。 这非但不礼貌,还牵扯到玄辛峰的至高机密。 如若玄辛峰后继有人,短时间内就有人晋位结丹,老祖就该放松下来,尽全力安排其接班,然后安安心心了此残生。 但偏偏,上下一众人等,根本没个有望结丹的。 李柃也隐约听明白了。 他总感觉,老祖真实的剩余寿命并没有她自己宣称的几百年那么多。 她现在的状态似乎极不对劲,虽然房间中弥漫着烟草的清香,但是隐约带着股霉尘和血腥交混的气味。 但还不等李柃开口相问,黄云真人就把目光转了过来,威严之中带着几许疑惑:“李柃,我刚才一见到,就想问你怎么回事了,你竟然炼气了?” 李柃心中一惊,暗叹这果然没能瞒过老祖。 原来她亲眼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现了,之所以没提,是顾不上 好在精神领域的修为,老祖还看不出来,他的神魂位格奇高,刻意隐藏之下,并不是那么容易看穿的。 李柃并没有解释,只是拿眼看向九公主。 九公主忙道:“老祖,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没来得及告诉你,是因为事涉元婴前辈……” 说着把她所知的真相说了一遍。 得知李柃这一番机缘竟然是来源于王城之中出现的那位日游高人之后,黄云真人眼中精芒一闪,竟然也相信了几分。 这并不是她轻易信人,而是因为除了如此,实在没有别的合理解释了。 凡人获得修炼机缘,这已经称得上是逆天改命,就连她都做不到,曾经许诺给李柃的,无非也就是成就元婴之后帮他淬炼凡骨而已。 但如今,随着晋升失败,这个承诺也宣告无限期拖延。 “那位前辈曾经托梦与你,就是那时候与你结下的因果,这份道体,是他送给你的报偿? 如此说来,他夺龙脉,炼法宝,也是得你所炼灵香之助? 那等前辈高人讲究的是一啄一饮皆由前定,不会无缘无故施恩于你,也不会轻易欠你,看来你还真的帮了他不小的忙……” 黄云飞快猜测起来。 李柃连忙打断道:“老祖,先不说这个,你的伤势究竟是怎么回事?倘若只是道体受损,不伤神魂的话,也许我能帮忙!” 黄云真人道:“你?算你有心了,但这种事情,不是你等小辈所能想象……” “真的,我有茶芜香,连元婴高人都受用!”李柃知道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当即把元婴高人都搬了出来。 “我依稀记得,你之前进过茶芜断续膏,怎么又变成茶芜香了?”黄云真人果然提高了注意,但有些疑惑。 李柃道:“这是我从茶芜断续膏里面提取出来的特殊香料,能生死人肉白骨,即便是结丹道体,也能恢复,倘若老祖只是道体受损,神魂无碍的话,当可恢复如初!” “还有这种奇物,连结丹道体都能恢复?”黄云真人眼前一亮。 但旋即,又黯淡下来:“我是道体受损,神魂也受损!赑风毕竟是天劫之一,哪里有只损肉身那么便宜?” “算你有孝心了,但这东西的作用,只怕也微乎其微……” 第92章 积重难返 “怎会如此?竟然是赑风?”李柃微微失神。 黄云真人道:“不错,正是赑风,否则寻常劫难,以力相抗就是,我又怎会抵挡不住?” 黄云真人是老牌高手,对自己实力还是有几分自信的,等闲劫数并不放在眼里。 但赑风自囟门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委实厉害非常。 它同样能够波及神魂,只是依着各人精神力量,触及范围不一罢了。 “古修有云,神通不及业力…… 此语虽然多有谬误解释,但单从字面意思来看,其实不无道理,这次赑风早不发作,迟不发作,也有贼老天戏弄之意,就是想要断我元婴前程!” 李柃道:“但应该还是会有用吧,好歹先把肉身的伤势治疗了,挽回些许寿元再说。” 又道:“我手头正好有一些茶芜香,若得时间精力,当可再行炼制,具体之法,也可以交给老祖,至于是否要交给宗门,您另行决定。” 黄云真人赞许道:“很好,倘若此物对结丹修士都有大用的话,能够兑换的功勋不小,是有望扳回几分局面的,你能不藏私,是为顾全大局,果然是叫人省心的。 但这个先不忙,我更想知道,你和那位曾经在王城出现过的元婴前辈究竟有何渊源。” 李柃微愣:“这个,我也不知……” 黄云真人又问:“大修士重诺,他可曾对你许诺过什么好处? 其实我曾暗中派人寻找那位前辈的踪迹,若能有所联系,必定对我玄辛峰大为有利!” 李柃面露为难之色。 这怎么说,那位前辈高人是空架子,根本不济事啊。 如若他真的有元婴高人的实力,就不用藏着掖着那么麻烦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老祖,那位前辈自称子虚真人,乃是海外散修,我也不知他来玄辛所为何事,他与我之间的因果,只是借我之手炼香,让我助他调和了数种香品而已!” “具体都有什么,我不太方便告知……但你大可以放心,至少这茶芜香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创作,前辈高人也承我这份情,帮我淬炼凡骨,改造了肉身。 对了,他还给了我血砚宫结丹修士阴长明的传讯灵符,让我在关键时刻可以与之联络,不知这个对老祖您有没有用处?” 黄云真人闻言,不由得怔了一下:“竟然还有这种事?” 旋即却是笑了起来:“呵呵……天不亡我玄辛啊!” “有用,堂堂结丹,一方势力,怎么会没有用?简直太有用了! 李柃,你简直给了我一份大惊喜啊,你手底下都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一并告诉我。 你身为小辈,与那些在野散修打交道,说不定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但若老祖我出面,保管他们服服帖帖,乖乖办事!” 李柃也是这么想的,当即把自己手中血元葫芦道了出来,顺便为它过个明路,说是子虚真人赐的。 核心秘密要隐藏,但这些外物总不好一直藏着,否则持着不便使用,等于无用。 但老祖根本没有在意这个,反而继续追问起了子虚真人和阴长明之间的交易内容。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她真正关注的重点了。 她从始至终,关心的都是人本身。 无论子虚真人,还是血砚宫的阴长明,都是同样的道理。 眼见着请子虚真人出手帮忙是没有指望了,却不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 能够在此时此刻,差遣一名同为结丹的散修高手,好处无疑是巨大的。 即便黄云真人发愁于自身伤势,也不由得露出了舒心的笑意。 这一次,李柃的确是给她惊喜了。 李柃却道:“老祖,你先别问子虚真人和阴长明的事情了,试试看这东西再说吧。” 真的,再问我就编不下去了。 李柃取出茶芜香,摊在掌中,阳火催化,醇厚绵柔香魄细润如水,当即散发出来,奇异芬芳布满整个房间。 李柃以自身的精神之力引导香魄向黄云真人涌去,黄云真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果真有用,只可惜这里面蕴含的灵蕴微薄了些……” 李柃没有说话,继续引导这股香魄,不一会儿,掌中香膏便彻底挥发殆尽。 黄云真人闭着眼睛感应了一会儿,忽的传讯,召来一名在峰上服役的仆从。 “把罗沐叫来,我有事情交代。” …… 这一番交代,自然是为李柃的制香大业。 李柃自己能单独炼制茶芜香,但人力有穷时,一个人炼制,总没有十人,百人来得快。 说不定还能蹭点儿成品,反过来得到便利。 罗沐得知此物用处,连忙把全峰上下都动员起来,各种灵材,宝物也不计成本的供上,只为凑出足够使用的份量。 这需要李柃监看和指导,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李柃和九公主便被安排在峰上的玉楼住了下来。 这里环境清幽,禁制重重,庞大的聚灵法阵引导着清灵的天地元气流转四方,几乎每吸一口空气,都充满着自然所赐的灵蕴,住着都感觉心旷神怡。 但李柃老老实实办事,忙得连以神魂出窍探寻一番都顾不上,自然也无心享受这些好处。 数日后,后山深谷中的一栋竹楼内,李柃坐在堂中,看着几名身穿青衣的杂役把东西搬入院里,忽的见罗沐师叔祖指派协助他做事的内院弟子高岚走了进来。 李柃起身,笑了笑:“高师兄,你来了,现在情况如何?” 高岚看向李柃,却是面带几分愁色:“李师弟,方子我们已经验看,也掌握得差不多了,但是催生菌群,灵水消耗未免也太大了……” 李柃微怔:“怎么,消耗很大吗?” 高岚道:“是呀,普通灵石浸润的灵水根本不够用。” 李柃略作沉吟:“我过去看看。” 结果过去之后,方才发现,这里的确存在一些问题。 玄辛峰所提供的灵材都是合格的,作为栽培己土太岁孢子的苗床,完全足够使用。 但调和与浇灌所用的灵水,却是远远不及自己以大粼江神的神力所化,需要达到灵雨以上,才有相应的催化生机之能。 李柃道:“没有办法了,弄些灵玉……不,直接上灵晶顶数吧!” 高岚提议道:“要不然,试试看玄元真水?” 李柃疑惑道:“不知玄元真水是……” 高岚解释道:“李师弟久处凡俗,可能还不知道,这是一种入了流品的下品灵材,常被筑基修士作为酿造灵酒,调和药液的灵液所用,堪称珍贵。” 李柃毫不犹豫表示赞同:“眼下不是顾惜财宝的时候,就弄些过来试试吧。” 这时候就看出香火愿力和封国的重要性了,有些灵材资源,的确是有属下才好收罗。 好在玄辛国享受供奉多年,高级灵材或许不多,普通灵材还是应有尽有的,即便入了流品的玄元真水,这三千年下来也积存不少。 高岚带着李柃去库房领了一大缸,用一口葫芦法器装着回来,终于成功催化菌种,制成第一批茶芜香。 验证之下,品质不如自己掌控香魄,亲手炼制,不过也勉强可称合格了。 此后李柃一边让他们继续炼制此物,一边寻找更为合适的替代之物,又找到北方壬癸水之一的中性灵水,以及另外一种从云海深处收集到的朝明露等物。 它们都能明显提升茶芜香的成品品质,达到上佳。 但无论是北方壬癸水,还是朝明露,都已经称得上是中品灵材了。 这是结丹修士才常用的东西,幸亏黄云真人是老牌高手,结丹多年,也有一些存货,这要是换成普通的新晋结丹,一时之间还真未必能够拿得出来。 这一番折腾下来,李柃的感受就一个字:贵! “难怪都说灵材等物难以量产,除生长环境需要天地日月精华,难以在人工开辟的场地存活之外,灵蕴总量也是个问题。” “根本没有什么宗门派系能够提供如此规模的灵蕴供应,成本限制了出产。” “只是元婴以上境界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所能提供的元气和灵蕴都是海量,积存于神国之中,显得无穷无尽罢了。” “但若逮着江神一个死薅羊毛,也迟早会薅秃……” “更不要提,魔道还有可能觊觎,偷取我的香火。” 没有错,李柃此刻想的,已经是“我的”了。 大粼江神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但是这些迟早都会枯绝,江神信仰也要不遗余力的打压下去。 自身突破,修成高阶,才是正途。 李柃轻叹一声,暂时放弃了许多无谓的想法。 想要在这个世界搞什么大规模养殖或者灵材生产,看来是行不通了,茶芜香此物,暂时能供老祖使用就行了,充其量多弄一份品质好的萃取精炼,给青丝筑就道基使用。 在做这些正事的同时,李柃也顺带游览灵峰,见识仙门福地的种种。 他还是头一回来到此间,高岚和巡山弟子周成等人热情招呼,显示出了极为友好的态度。 但是李柃询问一番之后,方才得知,原来大家都沾亲带故,有着玄辛国内同为王室的关系。 高岚与周成等人也是玄辛国内凡民出身,成为弟子之后,许配以王室公主,郡主,各自结亲。 然后亲族又再繁衍,以致玄辛峰上下都是自己人。 这种体制,自然是因老祖重情重义,看重血脉和裙带关系所带来。 在玄辛峰上任事,能力并非第一位,亲疏远近才重要。 偶尔出个能办实事的,就已经是顶好用的干练人才了。 这几日帮忙炼制茶芜香,大家态度上是没有丝毫问题的,即便是普通的杂役弟子,知晓此物是老祖指明要用,也自告奋勇的加班加点。 但是他们并不熟悉香方,也不懂制香和配置己土太岁过程当中的种种。 李柃不敢让他们单独操持,手把手的教导和指点,费了不小功夫。 当中众人表现出来的平庸与散漫,也是一时勤勉无法掩盖的。 许多时候,众人做事全无章法,都是在各自忙碌,效率低下。 李柃暗中观察到这一点,心里无悲无喜,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有意选择的结果。 当初自己虽然生在玄辛国,但其实也是有机会挑选渚元峰,乃至圣元峰等等多个仙门灵峰,仰赖其他老祖作为靠山的。 但经一番打探和机缘际遇的探求,选择了玄辛峰,自然不是没有缘由。 以小见大,其实也可以照映在玄辛国内,各方豪强与贵族都是这些灵峰之人的亲族,容易孳生许多问题。 但他此番前来,是为老祖制香,不是来主持大局的。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问题,暂时也无法解决。 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和和气气就过去了。 又过了小半月,黄云真人把李柃召唤到灵峰之上,询问他炼制香品的进展。 李柃道:“老祖,您所将要用到的茶芜香,已经制作了十余份,应当是足够使用到年底了。” “品级不够,可以数量来凑,缺乏子虚真人所给灵材,我们自行炼制的品相略差一些,但可以延长疗程,多做几次香薰。 峰上的执事们也已经掌握了己土太岁的人工养殖之法,这些都是经过改良的菌种,届时只需派遣修士看管,便不会出问题。”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李柃不在身旁,无法时时刻刻搬运香魄,保证效率。 寻常熏蒸,是会浪费的。 但这些问题不大,多费一些时日和代价就可以解决,李柃要抓住的是从无到有的关键,而非旁枝末节。 黄云真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是个叫人省心的,这些都已经安排妥当,就先歇着吧,让峰上的弟子们去做就行了。 我今日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对如今玄辛国内的局势有何看法。 在此只有你我,诸事不必讳言,直说就行。” 李柃沉默一阵,吐出四个字:“积重难返!” 这其实是回天乏术的委婉说法,简而言之,李柃也觉得,咱大玄辛要完! 第93章 有人想要做天帝! “积重难返吗?呵呵,你说得还真客气! 宗内早有人说玄辛国积弊重重,迟早民怨沸腾,不如趁早撤销为妙。” 黄云真人带着一丝愤然,但亦有几分不甘和无力。 “其实这些我又何尝不知,要那些人多嘴?但我就是这般性情,这般修士,有人不想让咱玄辛国延续下去,我偏不让他们轻松如意,至少趁再活这段年月,攒下些许本钱……” 显然,她并不糊涂,国内国外,灵峰上下的诸多问题,心里都是清楚的。 李柃张了张嘴,有些不知如何劝说。 黄云真人道:“你如今也算与峰内之人共事一场,短暂相处,印象如何?” 李柃道:“老祖,李柃以为,本峰新生一代弟子的确稍嫌平庸。” 黄云真人毫无意外,只问道:“根结在于何处? 李柃实话道:“这都是因为老祖宽宥,灵峰内外并无太大压力逼迫所致,就连我自己,其实也散漫慵懒,若不得外力驱动,宁可随波逐流。 至于国内,王公贵族良莠不齐,贪图享乐,醉生梦死者有之,残虐不仁,变态扭曲者有之,好大喜功,盲目愚蠢者有之,庸碌无为,清贵闲逸者有之,唯独缺乏真正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之辈。 既然老祖要我无需讳言,我也斗胆,把这些都归咎于老祖治下不严,平常多放纵不管所导致,这般的子弟守成勉强可为,但逢大争之世,难堪大用。 如此风气之下,人中龙凤也难得施展手脚,不会愿意栖身于此,因为若不得姻亲联系,始终都要低人一头,还不如投靠其他势力去。” 黄云真人道:“你言之有理,但有一点,只怕是想岔了,就算弟子们勤勉精干,全是人中龙凤又如何?只要老祖不行,都是徒劳,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看大能高手的,我辈真修才是真正的擎天之柱! 譬如那圣元国与圣元峰,够政治清明,知人善任了吧,历代国主励精图治,治下也赏罚严明,不但国力是我玄辛数倍,峰上子弟都强过我灵峰不少,但在千年间,还不是被我玄辛压得死死?也就是最近知我遇劫,才敢跳出来蹦跶罢了。” 在李柃的惊讶中,黄云真人拂袖说道:“更何况,玄辛峰里,真要笼络精英干才,我还舍不得子嗣后人?你自己是怎么入我门下的,难道还不清楚? 真正遗憾的,还是没能在这几千年间培养出一位真正的结丹真修,接替我执掌玄辛大业,” 她说到这里,突然看了李柃一眼,似笑非笑道:“李柃,老祖我自问相人极准,当年看你,也就是个守家护妻的角色,原本想着磨磨性子,熬足年头,再来赐你逆天改命的机缘,不曾想竟是个有运道的,自己找门路修仙去了。 能够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你自己口中的人中龙凤了,心里会不会怪怨我不给机缘,也想着良禽择木而栖,改投其他势力去?” 李柃瞠目结舌,这就算真的那么想,也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承认啊。 连忙摇头否认:“天地日月可鉴,我对玄辛,对老祖都是忠心耿耿!” 黄云真人冷哼一声道:“这话你自己都骗不过,还想骗老祖我?” 好在黄云真人也不是当真要跟李柃为难,叹了一声,道:“罢了,你能攀上元婴前辈高枝,也算是桩本事,我不管那么多,只要对得住青丝,也就够了。” 她双目微眯,看着李柃:“以青丝资质,能否筑基尚在两可之间,我也不知她有无长命百岁的运道,真要平平凡凡过一生,有你这般夫婿作伴,也算不枉了,老祖我作为过来人,三千年的人生经验没甚可教你,只得一句真理而已。” 李柃好奇问道:“什么真理?” 黄云真人道:“两个打一个,总好过单打独斗!” 李柃闻言一震,这果然简单粗暴,的确是真理。 黄云真人道:“闲话休提,连你也觉得咱大玄辛要完,但老祖我偏不想让它完,应该如何是好?” 李柃叹气道:“老祖,我就算逆天改命,如今也还只是一介炼气啊,我怎么知道?” 黄云真人默然,旋即却是传音在李柃脑海,秘密告知道:“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原本只剩下十年可活,但在你茶芜香助力下,挽回了数十年寿命。 照此推算,道体恢复之后,大概还能剩下一百五十多年,但最长难超二百年!” 李柃闻言一惊:“没有办法再续了吗?” 黄云真人道:“我道龄三千,这么久的时间难道都在干等?我早已服食过其他增寿的天材地宝了!先别打岔,听我说完,宗门封国之计,是为阖宗之利,一统玄洲天下,纳为供奉! 封国,封君,封神,封地,是为社稷神器,得此玄洲大陆地脉之助,便为我天云宗打通天人界限,得享天道庇护奠定坚实基础! 从此之后,地脉上流,归于仙山,我天云宗,还有玄洲飞仙宗,游仙岛各得其三,还有一份归于散修,但此间分润只是粗计,具体如何,还得看各自争锋,如若能取其中之利,未必不能助我逆天改命。 所以,我还不能放弃玄辛,也不想放弃玄辛,这一局,无论如何都得争上一争!” 李柃闻言,心中一惊,没有想到,老祖竟然连这等机密都告诉自己了。 她的大限,宗门的计划,还有不放弃玄辛的原因…… 孰料更为令人震惊的还在后头:“这些种种大势,一言以蔽之,就是断天梯,斩断散修乃至寻常修士修炼上进,长生逍遥之途!” 李柃其实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但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老祖这样的仙门真修口中得到确认,不由震惊道:“老祖,为何会这样?” 黄云真人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了证道和长生!有人想要册立天庭,做那无上天帝!” 李柃喃喃道:“这样也行?” 黄云真人道:“你莫不是和那些古修,散修一样,以为修仙就是自己逍遥自在,闭起门来清修完事了,到时候拍拍屁股,飞升走人,真的有那么一个上界在等着你去享福?” 李柃愕然道:“难道不是这样么?” “幼稚!”黄云真人沉默一阵,好久才反问道,“若有仙界,仙界之上是何界?” “这……” 李柃被震得不轻。 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前辈典籍,那么多的动人传说,都指明了这个世界有飞升,有上界。 如今老祖你竟然告诉我说,根本没有这回事,那些都是无知愚民以讹传讹? 不过,好像也有些道理啊…… 若有仙界,仙界之上是何界,然后飞升又至何界?是不是成仙成神之后还可以继续飞升,继续再到上层世界? 黄云真人看着李柃面色,却是颇感好笑:“怎么,开始迷惑了?” 李柃苦笑:“当然迷惑,原本以为,多少有个飞升的盼头。” 黄云真人道:“那这个盼头还是不要有为好,古往今来,追求长生逍遥者如同过江之鲫,有几个当真能够得偿所愿,还不是能活多久算多久,得过且过而已? 真要到了飞升那一关,其实是无解死劫,度不过,灰飞烟灭,度得过,与道合真,为天道所噬,是为羽化! 因此飞升有时还是古修隐晦言死,哪里有确确实实的长生久视来得安稳?” 李柃既惊且疑,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但黄云真人根本不管他的接受能力,继续说道:“如今情况不同了,有人不甘飞升羽化,意图染指天劫权柄,逆天改命,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掌控天劫,替天行道!” 李柃愕然:“什么?” 黄云真人解释道:“大道常恒,有人长生,必然有人短寿,因而这天地万物莫不在易变与平衡之中,想要取此不朽道果,必夺天地众生造化,这本身也是天道假借人手消灭修士的劫难,只是看谁愿意成为天道棋子,替天行道罢了。 那人若想洗清因果,起码得消灭一洲之地修士,我等真修落在这一盘大棋上,也只不过是稍微重要些的棋子而已,本质上其实并不比你们好得了多少!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要替死,反而还可以跟随着喝汤吃肉,我等若得天庭册封,将来亦未尝不可得享长生久视,把飞升之说化为真实…… 真正倒霉的,始终还是那些无门无派,不知大势的散修们。” 李柃剧震,露出了难以置信之色。 黄云真人又道:“你得遇的那位前辈高人,必定也是知情之人,已然提前主动应劫,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取一地龙脉…… 这是真正的高明者,今后出入玄洲,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如何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即便未来天庭之中不能谋得一二仙果,同样能够隐居海外,做他逍遥真修。” 她说到这里,长长一叹:“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本身也是合乎道理的,未来局势,最令人羡慕者,恐怕也莫过于此了。 只可惜,我时日无多,无论成败,都享受不到这份长生道果了,否则就算封个神仙之流,也好过身死道消。” 李柃道:“老祖,你说的那个想做天帝的人究竟是谁?” 黄云真人道:“不能说,但若你修成结丹,历经过天雷之劫,自然就知晓了。” “如今他已有合道之能,把一丝意志融入雷劫,天命人运,有所涉略,只是还不周密,等成就帝位就周密了。” 黄云真人想了想,又对李柃道:“其实我正犹豫着,你如今已经得以修炼,是否要入我玄辛籍册,成为正式的天云宗弟子。” 李柃问道:“成为天云宗弟子怎么说,不成为又怎么说?” 黄云真人道:“成为天云宗弟子,好处自然多多,但规矩和麻烦也多,不成为天云宗弟子,则是散修,散修命运难定…… 罢了,鸡蛋不必放在一个篮子里,我早早安排了青丝拜入仙门,却叫你一直都是记名弟子,原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带着她躲避纷争。 将来局势未必会发展到那一地步,但还是先观望为好。” 李柃若是眼界浅的,这时候就该怪怨老祖不为自己安排了,但听闻所授机密,却又不由得深思起来。 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老祖此言大有深意啊! 如此说来,她口中的那个意欲册立天庭者,会不会就在宗内,会不会有失败的可能…… 李柃思来想去,愈发感觉大有可能。 这一次,似是为了回报李柃延寿续命之功,又似是为了安排青丝余生,老祖透露的秘密实在太多了。 李柃回来,犹自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有种世界观都被颠覆的茫然之感。 好一阵后,他才回过神来,暗叹一声:“算了,这是至少筑基,甚至结丹之后才该考虑的事情,凡人寿命不过短短百年,便是改天换地,又有何影响?” 如今想想,好像真的还没有必要管这些,根本杞人忧天。 回去之后,九公主询问起老祖相召的情况,李柃张了张嘴,只道:“老祖想要争玄辛气数,可能要我等协力守住。” 九公主闻言,有些意外:“玄辛国力不济,恐怕要多赖修士,那不就得弟子后裔们多多出手了吗?这样会更加容易遭劫的……” 李柃摇了摇头:“那也没有办法。” 这贼老天,杀修士都能变成功德的话,还有什么人能够逃脱? 不过李柃反倒以为,这比当真大军征战,死伤成千上万凡民要好。 一场普通战役死伤成千上万凡民,与数百年间死上成千上万修士,哪个更显功德,自是不必多言。 或许从某种意义而言,老祖口中的那位想要册立天庭,成就天帝的野心之辈才是正义,自己这样想着逍遥清修,得道飞升的才是邪恶! 修仙本是逆天而行,他要消弭因果,就跳反到天到一方,替天行道,这是真正的投名状啊! 李柃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连善恶对错都难分判断了。 题外话,说说最新的一章,还有女主的问题 最新的一章,一口气把某个设定抖出来了,其实这些背景本应该在中后期慢慢展现的,但想了想,怕大家看的迷糊,还是先说清楚为妙。 除此之外,人物的命运上,我原本的设计是主角有四个妻子的! 没有错,就是四个! 所以有的童靴看最近的章节,可能会猜到,有种转折走向,是九公主可能要遭殃的。 不过请放心,我并不是文青,也不喜欢搞悲剧,到头来还是没有这么搞。 上本书,我的《偃者道途》写个男配老游死了都突然成绩大跌,唉,这个伤心啊,都不想多提了。 想想也是该的,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作为读者的时候讨厌文青,讨厌虐主,那么我作为作者写书的时候,就不能文青,不能虐主,这个请大家绝对放心,男配就已经是极限了,而且吸取教训了,女主之类的,连试探都没有试探过,毕竟我怂。 不过实话实说,这样平安度过一劫,的确显得平庸了。 原本设计主角有四个妻子,也并不是寻常的开后宫,而是富有深意的。(且听我跟你们掰扯掰扯) 不知大家有没有看过一个颇具寓意的佛教经典,“富人四妻”。 释迦牟尼在一次法会上说:“某地有个富商共讨了四个老婆:第一个老婆伶俐可爱,整天作陪,寸步不离;第二个老婆是抢来的,是个大美人;第三个老婆,沉溺于生活琐事,让他过着安定的生活;第四个老婆工作勤奋,东奔西忙,使丈夫根本忘记了她的存在。 “有一次,商人要出远门,为免除长途旅行的寂寞,他决定在四个老婆中选一个陪伴自己的旅行。 商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四个老婆。 “第一个老婆说:‘你自己去吧,我才不陪你!’ “第二个老婆说:‘我是被你抢来的,本来就不心甘情愿地当你的老婆,我才不去呢!’ “第三个老婆说:‘尽管我是你的老婆,可我不愿受风餐露宿之苦,我最多送你到城郊!’ “第四个老婆说:‘既然我是你的老婆,无论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 “于是商人带着第四个老婆开始了旅行!”最后,释迦牟尼说:“各位,这个商人是谁呢?就是你自己。” 在这则故事里,第一个老婆是指肉体,死后还是要和自己分开的;第二个老婆是指财产,它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第三个老婆是指自己的妻子,活时两个相依为命,死后还是要分道扬镳;第四个老婆是指自性而言,人们时常忘记它的存在,但它却永远陪伴着自己。 所以大家可以看到,主角的妻子九公主是开局就有的,仿佛与生俱来,如胶似漆,是恋爱脑的设定,象征着肉身,肉身虽然有时候会不如意,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服从于自己的,所以不要说什么女主无脑女主没性格了哦,你们没看懂而已(理直气壮)。 隐隐有女主之相的某人象征着财产……咳咳咳……是要被掠夺来的……后面的不剧透了,这个设定可能会被打拳,要慎重考虑。 但老实说,有人说我写书的缺点是喜欢自嗨,这就是自嗨。 这种写法委实过于复杂,过于隐秘了,而且很难写好,在网文搞这些如同马车入水,舟船上岸,根本毫无意义。 高山流水遇知音才是王道,要能为人接受的设定和情节才有意义。 所以,我决定向现实屈服,向读者屈服,坚持自己的本色和核心价值之余,多作妥协,以后不搞复杂的一套,力求明明白白,合理爽! 但以上,不吐不快。 第94章 老祖赏赐 李柃纠结一夜,犹自愁眉不展。 只因老祖所言着实惊人,刻意相告,更叫人多生几分计较。 一边是自己长生求道业,一边是夫妻家国世俗情,自古忠孝尚且两难全,更遑论大争封神,天地人仙。 真个难难难! 若他无心无肺,只想着过完这悠悠百岁,了此凡生拉倒,那也罢了,但凡还有点儿深谋远虑,就不得不为将来计较。 所以,即便理智上知道杞人忧天无用,也免不了再多思虑。 但他只在山前散了一会儿步,就见巡山弟子周成骑着仙鹤过来,落在他和九公主所居的独院面前,面怀激动道:“李师弟,好消息呀。” 李柃道:“什么好消息?” 周成道:“老祖传召所有在峰上的弟子观礼,要当众嘉奖,赐你一件法宝!” 九公主被他声音惊动,从里面走了出来:“周师兄,此话当真?” 周成道:“这难道还能有假不成,快走吧,都等着你们呢。” 李柃和九公主对视一眼,跟着周成快步走了出去,这才从他口中凌乱的讲述打探到,这一次老祖是有意为之。 李柃明面上进献香方有功,实际上,还帮老祖延寿续命,不重赏不足以服众,而如今,玄辛峰正缺的就是这份赏罚有度的制度。 虽然是个样子功夫,但见微知著,也足可见老祖正在求变。 这是顺应时势而动,当众嘉奖,是为了个弟子们树立起一个典范和表率。 老祖的寿算是机密事宜,周成还不知晓此间奥妙,只道真的是恢复道体所用,不由羡慕道:“李师弟,这一下你可真是威风了,三代弟子当中,就没几个持有法宝的!” 他口中的三代弟子实际上并非真正三代,而是口语上的习惯称呼。 好比官面上通常称某人为二代,他们家族可能已经延续多代,并非真的二代。 仙门的世代计论向来都是难题,所以干脆不同境界分开来算,需要祭拜祖师,祖宗的时候才计论某世,是较为正式的书面称呼,平常都是随各自真传弟子计代,与届相类。 周成说得没错,玄辛峰下三代炼气弟子基本都只持法器,拥有法宝的只手可计。 九公主那样老祖偏心私相授受不算,立功受赏,可不简单,这是百年下来都未必见得会出现的光荣。 所以当李柃赶到峰上的时候,已经有其他弟子陆续到达,看向他的眼神充满羡慕。 筑基弟子当中也有三人到来,一起在大堂参见坐在上首的老祖。 今日老祖依旧是一副宫装美妇的打扮,提着烟斗吞云吐雾,奇异的是,那些烟雾仿佛有灵,缭绕于周身,形成若有面目的朦胧精灵。 众人差不多来齐,在筑基弟子的带领下站好,躬身行礼:“参见老祖!” 黄云真人当众宣布道:“李柃进献香方有功,是其一,助我修复道体损伤,恢复实力,是其二,特赐法宝予他,你等弟子可有异议?” 就算再混的人,这时候也说不出半个不字,于是皆轰然称无。 黄云真人看向罗沐:“罗沐,你来说说,依照峰规,此等功劳该得什么赏赐?” 峰规? 玄辛峰散漫了这么多年,哪里来的什么峰规,怎么没有听说过? 众人正疑惑间,就见罗沐站了出来,禀报道:“老祖,理当赏赐一件五甲法宝。” 众人闻言,不由得哗然。 五甲法宝,用大白话来说就是相当于五个甲子,约三百年修为的法宝。 下品法宝从一甲至十甲不等计论,五甲已属中等之姿了,足以对标筑基前中期实力。 李柃也小吃一惊,他早已知道,修为法力和法宝灵蕴都是同样以年份计论,这是因为光阴岁月是最公平的,各种灵材成长和修士提升,大抵都需遵循相应的灵蕴吐纳原理,如此才能横向比较。 修士炼制法宝的方式迥异于法器,乃是从自身抽离法力,封入器物里面才能完成,因此能够祭炼的法宝数量有限,每一件都弥足珍贵。 这等法宝,至少也得相应修为的筑基修士出手才能炼制,消耗三十年份的法力,炼化调和至少一份三百年份灵蕴的主材。 也不知道老祖将要赐下的是件什么样的宝物,若是长于征战杀伐类型的,直接把李柃的杀伤力提升至筑基境界丝毫不成问题。 当然,也仅仅只是某一方面的特长而已,并没有真正修士那么全面。 黄云真人询问道:“李柃,你可有属意的法宝类型?” 李柃略带几分为难看了黄云真人一眼:“老祖,您也不早说,我一时半会想不到呀。” 黄云真人呵呵笑了一声,看了看在场的小辈们:“你们这些家伙,整天就惦记本老祖手里的东西,我不信平常就没有想过。” 众人兴奋提议道:“李师弟,老祖手里有件风利剑,劈风斩浪,剑气纵横,厉害得紧,你就要那风利剑呀!” “风利剑有什么好,无极珠才是宝贝呢,炼煞凝罡,如同巨蟒吐丹,常人挨着就死!” “你们这些家伙,整天只晓得打打杀杀,不知道鸿影云可以载人飞天遁地的么,除了自用还能带师妹一起飞,多潇洒,多威风!” “照这么说,还不如要那件流彩衣,千变万化,幻光流彩……” 这帮人,果然惦记着老祖的宝物,一样样门清。 黄云真人听着这些小辈的议论,也不着恼,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 李柃却是忽的心中一动:“老祖手里有无书精?若有的话,我想要以书精为赏!” “书精?”黄云真人讶然,磕了磕烟灰,问道,“你怎会想到此物?” 当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念念好一段时日了。 李柃道:“禀老祖,我奉命制香,时常需要查阅资料,从瀚若渊海的典籍之中寻章摘句,获取古人智慧,又有万千灵材与各类奇物得逐一试验,配伍调和,效率着实奇低,虽然近日偶得机缘,拥有修士神识了,但炼气境界不顶大用,可没有那些一目千行,过目不忘的本领,就是有,也没办法整天看书…… 我曾听闻,世间有种奇物名唤书精,乃是诞生于世俗官府或者宗门大派之中藏书之地的精灵,至少需得书卷文华之气蕴养百年方才启灵,千年方始开智,一旦养成,便能博览群书,无所不识,常人得之,相当于拥有一座可以随时查阅和管理的知识宝库,实在得益非凡!” 黄云真人笑道:“你竟然知道这一奇物,不错,书精的确是个好东西,对于神识强大的高阶修士无甚用处,但对你等而言,足可称是博览通识之强助! 此物珍稀难得,寻常之地存书难过百年,就算放足百年,也需得天时地利人和兼备才能孕育出此物,不是必然而成,我活了三千多年,见过的书精也没得多少只……” “这么珍稀吗?”李柃听闻,不由微愕。 黄云真人道:“我手头虽无书精,但却可用法宝与人交换,你不必担心。 只是此物不能增长修为法力,不能护道斗法,于寻常人并无大用,真要说起来,也就是件稀罕的灵宠,你当真要选它?” 李柃听到黄云真人这么说,有些意外,但还是惊喜道:“别无所求,还请老祖成全!” 他没有想到,黄云真人竟然如此不看好此物。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寻常书精对她这般的神识强大,且又寿命漫长的修士而言,还真毫无用处,说不定她看过的书,记住的知识都比那些书精多。 不要看那些书精整日泡在书卷堆里,博览群书,见识广博,其实受条件限制,也只能阅览生存之地所藏之书,它们拥有的知识并非凭空掉落下来,而是主人一本本书喂养出来。 既然修士都能找到那些书了,自己看过,记住不就行了?充其量只是把它当做一个读书手札类型的工具。 但那是老祖这般的人物,李柃自感知识还是相当匮乏的,若能得此之助,必定是如虎添翼! 所以他还是坚持就要书精。 黄云真人道:“我恰好知道一位道友手中有百年份的书精,虽是刚刚启灵,拥有了朦胧意识,但对你而言,应该足够使用了。” 李柃闻言,暗自点头,的确够用了,反正他现在也只是需要一个整理书籍的助手而已,暂不需要什么高超智慧的精灵,那可太难得了。 黄云真人又道:“我与他交情尚可,花费些许灵材应该可以得来,你还是再挑一件宝物罢。” 说着却是传音给李柃:“你这小子,好选歹选,要什么书精,给我选炽云葫去!我刚听闻消息,接下来有你用处,没件强力法宝镇不住场面,与人斗法厮杀迟早吃亏!” 李柃一惊,看向黄云真人,却见黄云真人面上含笑,一副不曾说话的模样。 众弟子还不知老祖偏心,讶然谈论着,没想到还能再挑一份。 但是既然老祖都说了书精是百年份的精灵,和之前所说的五甲法宝有所差距,补足差价似乎也正常。 “谢老祖,那我就要炽云葫吧……”李柃有些惊疑不定,他根本不知老祖手里这件炽云葫是什么东西。 众弟子似乎也没有听说过此物,闻言不禁有些莫名,但听闻此宝名头,就知道是与老祖擅长的炽云焱法相关,说不定是老祖亲自祭炼的宝物! “不要忘了老祖的道号,黄云即是火云,老祖的成名法术是炽云焱法啊!炼制一大片滚烫炽云,克敌制胜岂不美哉?” “这定是一件强力法宝!” 众人议论之中,黄云真人呵呵一笑,立刻应承下来:“好,那就给你炽云葫。” 等到众人散去之后,黄云真人让罗沐带领李柃去宝库领取奖励,这个时候,罗沐才对李柃道:“炽云葫是十甲法宝,下品之中最为顶尖者!” “竟有此事?”李柃吃了一惊。 罗沐道:“实话说,此物并不见得适合你,不过峰上暂时并无足可与之匹敌的了,再往上的千年之宝,或者其他重宝连结丹修士都眼红,也不适合赐下。” 李柃心中一动,忽的问道:“罗师叔祖,是否凡间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罗沐讶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旋即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心思玲珑,不错,就在昨日,圣元国正式对我玄辛动手了!地面传来急报,一夜之间连失十城,已经兵临柒水关! 这法宝不是白白赏赐于你的,既然赏赐于你,就是要你挑起重担,帮老祖,帮灵峰守住这份凡世基业! 眼下并无什么人才可用,三代弟子当中就属你最成器,只好先由你上,接下来再用灵材和宝物招揽一批散修卖命,散修当中良莠不齐,但若想要召来一批人为玄辛效力,还是不难的。 我们的门人弟子同样要历练出来,接下来老祖会派一些人以历练名义出山,前去相助。 到时候立功受赏,各弟子当中才干出众者,也会逐步有所赏赐,无论功法还是灵材,宝物,都不会吝啬。” “原来如此!”李柃恍然大悟! 等到李柃领取到炽云葫,果见这是一件蕴含着强大灵蕴的强力法宝,以他此刻的精神感应,只感觉深不可测,根本无法判断具体威能。 它的外表是一件暗金色的葫芦,外面裹着一层金纹,如同青铜锻造而成,里面似乎装载着什么炽烈之物,只是用神识隔着葫芦口查探了一下,都感受到了火烧般的刺痛。 罗沐道:“此物厉害非凡,还有老祖亲自设立的重重禁制,等闲人不得使用,我教你祭炼及控制的咒令,到时候运用它祭出对敌!” “它有多种运用形式,我只教你大概雏形,具体的要靠你自己熟练掌握。” “这里还有老祖为你准备的法器宝衣,代步遁云,以及其他零碎物件,等你今后立功,再找名义替换为法宝,就不那么显眼……” 一番交代下来,李柃全副武装! 第95章 兵临城下 李柃受赏的前一日,玄辛东南,柒水关上。 穿盔戴甲的中年守将禄文成手按腰刀,站在女墙前驻足远眺,关前空地军帐林立,只是一夜之间,数千精兵上岸,就在此间把大营立了起来。 但见敌方军容严整,纪律分明,扎营建寨颇有章法,安排的巡卫,岗哨依稀可见,远远还能见到游骑窥探,几番来到城下面观望,各自取水,砍柴,修筑,整顿,分工明确。 再回头看看,我方一群歪瓜裂枣,扶着长枪都东歪西斜,当中有人鬓发银白,有人驼背弯腰,有人瘦如麻杆,尽皆面露惊恐之色,光是看到城下场面就已经未战先怯,城下一大群人则茫然无措,散乱焦虑,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挡不住啊!” 禄文成暗叹一声,却没法怪罪这些人,只是苦闷摇头。 “我柒水关虽然号称驻兵过万,但实际只有三千不到,还尽都是些老弱病残,真正精壮的都留在家中务农,哪里会来这关城之地浪费时间?有武艺在身,能立功受赏的,也早早被抽调到异闻司之类的地方擒贼服役,仅剩下包括我在内的十名异人,还有几名稍有武艺的将门……” 玄辛国仅有的精锐兵团不多,早被抽调到南方与渚元国作战,如今正陷在那些跳反城邦联盟的战争中,剩下在这边的力量委实寒碜。 这还是柒水关为深入腹地之门户,有驻军把守,倘若换成别的县城,城寨,连一兵一卒都不见得会有,也不可能发动其民壮役夫去死战,只能望风而降。 圣元国一夜之间连下十城,占据大片边疆国土,就是这般而来。 敌军猛如虎,我方弱如驴,这样的仗,真的不知怎么打啊。 禄文成内心不无沮丧,心想着只能是等待援兵到来了。 上头重视,派出异人或者修士来援的话,还有几分挽回余地。 不一会儿,敌营中鼓声响起,上百人簇拥着一骑前来搦战,还有更多兵士在后边列阵观看。 那骑在战马上的是个年纪不过二十的小将,身穿银甲,威风凛凛,手里提着丈八蛇矛,令人颇感惊奇的是,他的身后竟然浮现出三道宛若鬼火的幽红火焰,一个个人头大小,浮游于肩膀之上。 “这是异人!” 禄文成震惊了,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好在我柒水关也供养着异人,要不然干脆降了算了!” “柒水关的守军听着,我乃圣元国征西大将军麾下鬼火将军赵炎,不想死的,乖乖给我把门打开,丢掉武器投降!” 小将赵炎把蛇矛一横,就在下面叫起了阵。 “欺人太甚,毛都没有长齐就敢来此聒噪,禄大统领,待我下去收拾了他!” 关上众人闻言暗恼,当即站出个身材魁梧,腰围足有常人三五倍来粗的铁塔壮汉愤然请战。 “好,就由韩将军会他一会!”禄文成欣然同意。 不一会儿,那铁塔壮汉提着一根长枪,骑着战马出了城。 鼓声震天而响,各自呐喊助威中,相对疾驰,交战一处。 两人都是凡人之中的异类,介于修士和凡俗之间的存在,一个拥有着疑似精元之火的异能,一个身如铁塔,力过千斤,你来炎光飞射,炽热逼人,我往长枪横抡,虎虎生风,不多时,兵器碰撞,撑架抵格,座下战马嘶鸣不止,打着响鼻踏步转圈。 大力士韩将军近身搏杀明显胜过圣元国的小将赵炎一筹,但赵炎也非等闲之辈,很快就觑准韩将军弱项,勒马退开,绕着他奔跑起来。 韩将军策马追击,冷不防赵炎回枪刺来,急忙侧身避开,却没料后续还有一道火焰射了过来,在身上嘭的燃烧。 炽烈火焰烫得韩将军哇哇直叫,连翻扑腾之中,被赵炎猛的刺中肩膀。 “啊!” 韩将军惨叫起来。 禄文成不想折了战将,慌忙下令道:“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咣咣咣咣…… 韩将军见机撤回,一路往城门逃去。 赵炎追了几步,被城墙上的箭矢逼退回来,也不着恼,随意挥舞几下,荡开之后,哈哈大笑:“丧家之犬!” 圣元国大军皆笑:“哈哈哈哈……” “可恶,此子欺人太甚!” “统领,让我去教训教训这小子!” 城楼上,几名玄辛一方的异人愤然请战。 禄文成略作沉吟,却是想到倘若闭门不战的话,对方很快就要杀上来,到时候伤亡更大。 如今自己早已连发求援之讯,还是能拖则拖,起码也把对方嚣张气焰打击一下。 于是点头同意了。 很快,城门,一员高手轰然从数丈高的城墙跳了下去,旋即却身轻如燕,飘然落在了地面。 世间异人多因修士的神通法力遗传而生,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能力都有,这位显然是能够在一定程度控制重力,利用大地元磁抵消自身重量。 只见他身躯一抖,快如闪电朝赵炎奔了过去,鬼魅般的身影中,一点寒芒射出,如同毒蛇袭向赵炎面门。 赵炎侧身躲过,丈八蛇矛抡成圆圈,再次与之大战起来。 约莫交手了三十多个回合,赵炎突然猛的一戳,仗着兵器强横,一把将那快速异人手中之剑荡开,幸得对方反应敏捷,撒腿就跑,方才没有被直接戳死。 饶是如此,失去兵器的他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尝试了一番之后,始终难以抢回。 最后,他猛一咬牙,想要仗着自己速度快绕到赵炎身后,不料一记鬼火漂移而来,显示出了之前没有展露过的快速,当场糊在脸上。 他的脸面顿时如同泼了滚烫的热油,整个灼烧开来。 “啊!” 快速异人惨叫之中,被赵炎一矛穿过身躯,血洒疆场。 “赵将军威武!” “威武!” 圣元国军队士气大振。 赵炎依旧哈哈大笑:“三脚猫功夫,也敢挡我圣元大军?” 禄文成目瞪口呆,不曾想才刚刚两轮交战,就失了一员战将。 玄辛守军也面露颓然,士气大萎。 赵炎继续搦战:“可还有人敢来送死,不然的话,你爷爷我可就带兵攻上来了!” 禄文成把头转向城楼上站的其他异人,有人感觉这赵炎虽然厉害,但却已经连战两场,说不得自己可以下去捡个便宜,立个功劳,于是抱拳出列:“统领大人,末将请战!” “好,就由你去应战!”禄文成咬牙说道。 这战将是偏向动态视力一类的神目者,虽然没有明显的异人特征,但结合神目异术,锻炼出不错的武艺,还擅使飞镖和弓箭,或许可以对付这个赵炎。 可很快,禄文成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赵炎的强横不仅仅在其鬼火异能,身体素质和武艺也是一等一的高强,若非他的确没有展露出神念驱物的修士本领,也不会使五行法术,几乎都可以和修士相比了。 他花了四十多个回合,寻准机会刺了玄辛战将一下,周将军身躯一歪,丧命当场。 禄文成心中暗恼,却也追悔莫及。 接连挑死二将,赵炎愈发兴奋,骂得也更难听了,玄辛守将不信邪,又下去几人与之交手,甚至还包括了只凭自身武艺的普通战将,结果同样险些丧命。 小半个时辰下来,玄辛守军一方就只能高挂免战牌,死守关城,避战不出了。 可是圣元国人士气正旺,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立刻下令大军出击,展开了攻击。 赵炎和几名圣元一方的异人亲冒矢石,敢为先登,攀着云梯就杀了上来,若非禄文成带着人抵死抗击,借助地利杀伤他们几员猛将,只怕这一波就已经沦陷。 赵炎受了点小伤,但却并无大碍,丢下敌我双方几十具尸体,拍拍屁股走人。 下午开始,圣元国不再尝试伤亡最大的蚁附攻城,玩起了计谋。 依旧还是异人战将搦战,只是这一回,多出几员高手从旁边的山崖攀高爬来,想搞突然袭击。 若非柒水关中有人刚巧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调来大批弓弩将其逼退,又是好一阵忙乱。 圣元国人花样颇多,叫阵单跳挑完了正面突袭,正面突袭攻不上去又搞特种作战,特种作战不行又临阵叫骂,守军只能跟着他们的节奏应战,被带得毫无脾气。 若非有关城和地势上的便利,只怕连一天都守不住。 第二日是三月初三,禄文成神色穆然,再次来到楼上观察敌情,结果突然眼瞳微缩。 对方的营帐,增加了好多! 还有埋锅造饭的规模…… 很快又探子来报:“报……统领大人,敌军援兵已到,目测有五千多人!” 禄文成嘶的一声,面露惊骇之色:“五千多人,加上原有的,那就是近万了!” 其实就算上万大军,也未必攻得上来,关键是,对方军中必定不乏异人坐镇。 关中异人加上自己,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个,昨天就折了两个,对方却似达到了二十来个,全都各许一营,拥有着杂号将军的名位,各自竖立战旗。 再算上纯粹凡人当中武艺高强者,能够出战的战将起码也在五十人以上! 禄文成是个有见识的,隐约知道原因。 玄辛国尚且能够发掘异人,充入军中担任战将,圣元国政治清明,重视军功,平民出身都有可能封侯拜相,又怎么会忽视他们? 圣元国内异人地位更高,实惠更大,自然愿意卖命,就连外国都常有人受到吸引,主动投靠。 凡俗人群之中出现修士资质的比率是千里挑一,实际还有不少被生生埋没,至死都没有机会踏上修炼之途,能够珍稀到万里挑一的地步。 异人则属于自然觉醒的一类存在,只要诞生了能力就会自知或者被人知道,几乎不会被埋没,因此往往可以做到千里出一,五百出一,甚至更高比例。 撇除那些并不适宜正面战斗的,为富贵人家看家护院的,多在军中和异闻司等地高度密集。 “这下糟了,他们一定会发起强攻的!”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所料,在经过短暂休息之后,几营兵马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来关前叫阵。 玄辛守将还能怎么办?只能是当缩头乌龟了。 但就算当缩头乌龟也没用,中午时分,对方发起了新一轮的强攻。 他们以一名跳跃能力极强的异人为先导,径直杀了上来,复又以大量霹雳弹逼退守军,在城墙上制造出一片无人地带。 “不好,要失守了!” 禄文成心中大震,不顾一切带人冲了上去,想要将其逼退,但却不料对方当中高手频出,都集中在那一角蜂拥而上。 “当!” 混战之中,禄文成的武器,一把巴掌宽的阔面战刀都被磕飞,禄文成下意识的抹了一下面上的鲜血,却突然感觉有异。 这不是自己的血,自己还活着。 睁眼一看,却见前方,一名圣元国战将手掌断裂,带着难以置信,朝旁边看了过去。 那是一并尺许来长,有锋无柄,状若梭子的精金飞剑,正带着余势缓缓停下,然后陡的一震,高高飞起,脱离可能被人困住的下方地面。 现场忽的安静下来,嘈杂的战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个时候,他们才突然发现,头顶上不知何时多出了足足四名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一个个身穿锦衣,踏着祥云,如同天上神仙下凡。 圣元国人震怖:“修……修士……” “仙师!是我们玄辛的仙师来了!” 禄文成猛的醒悟过来,红着脖子,憋足气力,把自己声音传遍四面八方! “喔!喔!” 柒水关内欢声雷动! 与之对应的,是圣元国一方,所有攻上来的人毫不犹豫,立刻折身往回跑去,哪怕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攻下这座城池都弃之不理。 与此同时,圣元国大军内,几个身影陡然出现,迅速从营帐的深处走了出来。 他们各自身穿道袍,一副方外之人的打扮。 这竟然也是修士,从一开始,圣元国大军之内就有修士坐镇,只是或因别有所图,或畏惧杀劫,并不直接出手干预。 直至此时,才是他们出手的机会。 圣元国修士凝声,远远传音道:“来者何人?” 却见四名年轻修士之中,为首者降下云头。 “玄辛国,李柃。” 第96章 助战柒水关 身穿白锦云纹衣,腰缠幌金三股绳,绳上挂着一红一金两个葫芦,云煞凝成的遁云法器漂浮于半空,托着李柃凭空而立,显露出几分宛如神仙下凡的飘逸。 身后是面容清美的九公主,穿着一袭粉霞般的桃红罗裙,眉心沁朱红,羞脸莹如玉,身姿玲珑,腰佩银铃。 巡山弟子周成,易翊两人同样锦衣玉带,器宇轩昂,显示出名门弟子的豪气。 这正是受命赶来此间支援,权当历练任务的李柃一行人。 圣元国诸人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身上隐现的宝光上,只感觉这些人满身珠光宝气,装备非凡,又生得男俊女靓,光是站在那里都仿佛浑身熠熠生辉,要晃瞎人眼,不由得心生几分异样之感,仿佛要自惭形秽似的。 一人站了出来,道:“李柃?没听说过,你们打哪里来的?” 这是要报家门,论背景了,李柃随意道:“自然是玄辛峰上。” “嚯,玄辛峰终于插手此间了么?有点儿意思,我乃圣元国圣元峰外院弟子……” 李柃直接打断对方:“小角色就无需通名了,我也懒得知晓。” 那人大怒:“好生无礼,可敢下来与我作过一场?” 李柃道:“我今日只想退兵,不想杀人,莫叫你等涨我恶业,无端累我成道。” 说罢一拍腰间葫芦,黄光溶溶,如同烟雾飘荡而出,弥漫在周围,很快就流泻了好大一片。 那人眼瞳微缩:“好强的灵蕴!” 其他几名圣元国修士也面露惊疑之色。 他们从中感受到的是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虽然眼前仅仅只现一片云朵,竟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那定是件厉害法器,不能让他轻松运用!” 众人当中不乏见识高明者,可是胆子还是小了些,没敢往更上面一层的法宝猜测。 这也难怪,有些散修甚至连法器和法宝的区别都还不知,也无从区分。 但这类物件能够大大增强修士斗法实力,是广为人知的常识,他们投效圣元国,也各有赏赐,至少一件趁手兵器。 当下有人祭出飞剑,往李柃劈去。 李柃踏足的代步遁云只是法器级别,漂浮的高度和移动能力都极其有限,仍然处在飞剑的攻击范围之内。 可下一刻,所有人就大吃一惊。 但见黄云飞舞,在空中凝成了一片,精金飞剑没入其中,立刻失控。 那是操控者驱动此物的精神也撞在了黄云上,被其中的炽热灼烧,再也无法掌控。 “啊!” 惨叫之中,精金飞剑应声而落,竟然如同烧红的铁块,绽放炽烈的光芒。 李柃默念咒语,这团炽云继续弥漫开来。 和寻常火焰不同的是,它拥有着云气作为载体,拥有着更为内敛的高温。 它的实质是一团法力凝成的滚烫云朵,内部不断沸腾,外表看来却温和无害,极少热量渗出。 只有陷入其中的时候,才会突然发现,里面竟然蕴含着堪称可怕的威能。 炽云沸反之中,沿途草木枯萎,无火而焚。 因为云雾之中隔绝空气之故,它并没有丝毫明火,但却被高温破坏了原本的物质结构,同样化为灰烬。 不一会儿,云团如水流泻,落在了地面,就连石块都开始消融,化为了滚烫的岩浆。 这一景象被云雾本身所笼罩,从圣元国修士的角度无法看清,但他们还是察觉到了不妙,纷纷飞快后退。 因为云雾的范围太大了,很快就达到了足足数十丈长宽,使得关城之下一片赤黄。 “这是什么东西?连神识都无法查探!”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炽云焱法吗?本门秘传之一的云遁法术,专以高温炽云伤人,但这威能也太强了!”圣元峰弟子暗感不妙,下意识就多跑了几步。 可是很快,他又发现,对方把自己一众人等逼退之后,就将这些云气重新收了起来,只留下满地的熔岩。 流淌的岩浆开始飞快冷却,但是短时间内,仍然滚烫得难以下脚。 这的确是暂时难以发起进攻了。 圣元国诸人倒吸凉气。 “这……是法宝!” “这绝对是法宝没错!” 有散修模样的随军修士略作迟疑,询问道:“这法宝看起来好生厉害,会是什么品级。” 那之前被李柃粗暴打断自报姓名的外院弟子闻言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着另外一名穿着与他相同衣裳的年轻弟子道:“这些人根本不懂,无论什么品级,都不是我们这些炼气修士能够对付的。” “想要对付此人,除非晋升筑基以上,或者同样拥有法宝!” 师弟凝重传音:“没有错,对于我等而言,能够对付法宝的只有法宝! 但我们手里并无法宝,只能急讯赵师兄,请他来此支援了!” “也只好如此了。” 他们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庆幸,好在对方也是深明因果之人,不想大开杀戒,否则的话,云雾倾倒在军营里,只怕此刻已经生灵涂炭。 圣元国诸人鸣金收兵,退缩得毫无脾气。 两名外院弟子联系师兄,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有人跨越数百里,从外地驰援而至。 这种机动力量绝对不是大军所拥有,前来支援的是单枪匹马一人,他们口中的赵师兄,圣元国内院弟子赵毅。 “不必惊慌,对方既然是持有法宝之人,想必早已被自家长辈秘授机宜,知晓因果劫难奥秘。 你等只需要藏身于凡人大军之中,他就不敢轻易动用那等法宝来对付你们,待得整顿完毕,挥军掩杀,自然可破。 不过天道虽然迟钝,却有报应特性,凡人士卒若与之正面敌对,亦会触动因果,杀之无罪,他就可以放心破阵杀敌了。 你等真正要小心的是凡人士卒死光,正面交战的时刻。 届时我会亲自出手,还有那些招揽而来的散修,也不能干看着,都得送上去应劫,到时候生死成败各安天命,他杀得多了,自然只能退却。” 两名弟子听闻,心中稍安:“有赵师兄在,我等就安心了。” 赵毅闻言淡淡一笑,心中却是黯然而叹。 “师弟啊,师弟,不是师兄算计你们,实在是你们出身,实力和智慧都不行,同样是应劫的卒子! 到时候若是他业力未满,还敢再杀,师兄说不得也只好送你们去应劫了。 这等人物必定是玄辛峰的重要棋子,不论让他退场还是直接打杀,都能削弱玄辛峰在地面上的实力,到时候我们掌控起这尘世就方便得多了。 不过老祖又曾告诫过,没法宝的怎么处置都无妨,有法宝的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圣元峰和玄辛峰要斗而不破,争而不仇,没必要激怒他们家老祖,惹来祸事…… 咱们老祖图谋的是今后大局,这次攻略玄辛,还是试探居多。” 说实话,那些前辈高人的布局,还有幕后的深谋远略,他是看得云山雾罩。 但老祖不想过分得罪玄辛峰,却是摆明的事情,两峰相争,此水极深,根本不是等闲实力和智慧能够应付。 赵毅并不知道李柃底细,但却也已经放出十二分的警惕,做出最坏打算。 相较之下,对方其他的弟子,就没有必要过于在意。 因为他赵毅也是一名持宝人,他手中也有圣元峰赐下的法宝。 …… 另外一边,禄文成率众恭迎李柃等人入关,一番交接之后,李柃也了解了此间的情况。 “敌军猛如虎,我军弱如鸡啊!” 这要是没有超凡和修仙的因素,就凭这么些歪瓜裂枣的守军,玄辛国不完蛋才怪。 待得众人退下之后,周成对李柃道:“李师弟,你刚才可太威风了,有法宝就是强啊。” 李柃看了他一眼,却是道:“周师兄有所不知,心怀利刃,杀心自起,我刚才差点没一时冲动就把那些人烧死了,总算劫气还迷不了我心智,自控足够,不至于无端杀人。 老祖临行前叮嘱我们,作为仙门弟子,不可妄造杀孽,滥杀无辜,这并非没有缘由。” 他刚才也算是真正体验了一把法宝的威能,突然意识到,这对凡人而言,就是真正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果然得掌握在冷静理智的人手中。 仙门传授法诀,赐予法宝,往往需要考验心性和能力,就是不想让不该得到此物的人掌控它,以致招来灾祸。 周成听到,不禁纳闷道:“可那些人是敌军,能算是无辜吗,两军交战总得有死伤吧?” 李柃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其实对于当中道理他也还不是非常明白,但是结合天道有灵,以及好生之德的说法,却又隐约能够猜出几分来。 众生因果,劫难气数,当真是报应不爽,如果对这些全无畏惧,迟早要灰灰。 但修士们既然要逆天改命,当然不会任由天道压着自己,还是利用其中道理,找出了许多钻营之法,总结出行事规律。 无论仙魔,都有反过来利用劫力杀之无罪,亦或找人代替自己应劫的办法。 这种东西比凡间的帝王心术还要隐晦机密,是真正的大道,得靠自己去悟。 李柃颇有机缘,拥有闻香识人的天赋能力,在刚才并没有闻到对方针对自己的杀机恶臭,也就意识到了,动手时机未到。 换言之,因果还不够深,不曾累积到应该分生死的地步。 或许从人的角度去看,两军交战难免死伤,凡是敌方阵营的都该死,但冥冥之中的天道仍然给予双方和解消杀的机会,这就是好生之德的体现。 这些东西三言两语说不清,他干脆没有再解释,只是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真正的主事者也要赶来了,我们主要还是对付他,解决了这个对手,这边的围城之困也就可以解除了。” 周成赞同道:“说的也是,能够对付法宝者,还得是法宝,圣元国那边也会这样安排的。” 李柃看了他一眼,却是心中苦笑。 “周师兄啊周师兄,老祖私下交代我的可是没法宝的怎么处置都无妨,有法宝的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只可惜,这些东西需要自己细品,他与这个周成也还没有熟络到掏心窝的地步,只能是靠他自己去悟了。 如今赶来此间的四人,自己和妻子都有法宝,易翊师姐似乎也名门出身,另有倚仗,只有这位周师兄是普通人。 这种话,实在不方便明说。 一番休整之后,时间就到了第二天,众人很快见到,圣元国大军关前列阵,准备再度展开进攻。 赵毅羽冠鹤氅,玉貌丹唇,一副方外之人的仙师打扮,对圣元国大军的统帅道:“大帅,敌军有修士坐镇,我等要防备他们出手,不如先以士卒投石问路,若得机会,再请供奉协助攻城。 我持有法宝,足以抗衡对方为首的那个李柃,到时候我会负责牵制他,其他人一对一盯防,还能多出道友灵活支援。” 不待大帅说话,一名散修模样的年轻修士就跃跃欲试:“某愿为先锋,助大军攻上城池。” 他隐约打着一个如意算盘,那就是寻常士卒毕竟要比对方的修士好对付,其他人坐镇,可是有可能和其他修士对上的,自己只得炼气前期修为,还是选择协助大军攻城较为安全。 另外两名散修听到,也很快想到了这一层,不禁暗自后悔。 对呀,柿子当然还是捡软的捏! 但同僚共事,也不好意思明着抢夺这个机会,只能是暗暗告诫自己,下次得抓紧开口。 大帅闻言,欣然应允:“那就这么决定了。” 当下敲响战鼓,指挥军阵徐徐前进。 关城上,禄文成下意识看向李柃等人,却见李柃淡然一笑:“大军杀来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未闻到厮杀恶臭,因为大军无心,也不是针对自己而来,这个时候倘若冲上去大开杀戒,实属不智,于是拧开腰间血元葫芦,一股异香放了出来。 “试试看这无胜香吧!” 第97章 无胜香 关城上,烟气袅袅,如同流水倾泻。 轻盈若虚的缥缈烟尘滚滚而下,须臾之间,就流淌在下方的空地上,形成一片宛如云雾笼罩的香氛,乍看起来宛如山间薄雾。 有人望而却步,他们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也不敢贸然钻进去。 但前面已经有同袍被笼罩进去,军官们并不愿意让攻势停下,当即呵斥道:“继续往前,不得停留!” 军令如山,莫说只是不明的烟雾,就算前方有刀山火海,也得往前冲。 众人闻言,尽皆继续向前,悍不畏死的冲进了里面。 很快,雾气如有生命,自己飘了过来,转眼之间,越来越多的人都被笼罩在内。 赵毅等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尽皆目光微动:“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不管怎样,让士卒们去趟就行了。” “从那李柃昨日行事的风格来看,不像是个性喜杀戮的,应该不至于把人毒死吧。” 他们还有闲情猜测着,但很快,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那些陷入烟雾之中的士卒很快就停了下来。 他们一个个感觉自己进入到了烟雾弥漫的仙境之中,难以形容的奇异香气飘出。 “什么味道?” “有点香……” 此香虚若幽兰,淡如水墨,质感和那些馥郁芬芳之物截然不同,也没有薄荷之属的提神醒脑之效,但却莫名的让人心灵安宁,恬静自然。 身处这一香氛之下,仿佛世间的烦恼和忧愁都远离而去,只剩下空寂。 越来越多的士卒面露迷茫之色,原本昂扬的斗志如同冰雪消融,再也提不起劲头。 “都在做什么,好大的胆子,敢违抗军令不成?” 统军大帅远远看到这一幕,怒意勃发,命令身边亲兵加重敲响了战鼓,以更加密集的鼓点催促着进攻的节奏。 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若不形成有效的进攻梯次,就是一波波上去添油。 那不成了白送么? 没有真正陷入香氛里面的人,根本不能体验到那种茫然,但前线的将士们却很快丢盔弃甲,纷纷退了回来。 “不打了不打了!” “生命可贵,为何要打打杀杀啊!” “俺要回家种田。” 看着城下众人反应,李柃心中一喜,亦是暗自欣然:“成功了!” 《华严经》载:海中有香,名无能胜,若以涂鼓、锣、螺贝,其音发出,震慑敌军。 《香乘》之中将其称作无胜香,这是经典上能够改变敌军心志,打消敌意的香品。 早在小半年前,李柃掌控惜生香,就已经萌生了炼制此香的念头,只是碍于自身见识和手头资源未能尝试。 没有想到,这一回老祖征召,去到灵峰,竟然在宝库之中发现些许与之相关的存货,能够明显改变人的精神意志,使之厌战。 自然而然,这一点是李柃获得书精之后,以神念与其沟通所查阅到的。 除此之外,李柃也开始寻找之前萌生念头所想到的糜钦酒一类,炼制迷神香。 他现在已经稍有头绪,只是暂时未能在玄辛峰宝库找到此物而已。 “竟然还真的有用!那些凡人的被香气迷了心智,变得厌战不争了?” “真是太好了,如此一来,圣元国纵有千军万马,也无法攻上来。” 周成和易翊帮忙寻找过辅助材料,来时的路上也看李柃顺手调制,香魄和烟气装入葫芦中,因此也对此略知一二,不由得露出惊讶之意。 李柃却是不无遗憾:“只可惜此物对修士用处不大! 而且,它需要用到灵材调和,那种珊瑚枝是海中所产之物,虽然不入流品,但是就连老祖手中都没有收藏多少,不然的话,每临战事就用上此香,岂不天下太平?” 只可惜,他也知道这种念头只是想想就行,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妥当。 且先不提炼制成本和时间精力的问题,就是当真能够推广普及,当真以为这样就能消弭刀兵之祸了? 人和人之间的仇恨不会因此而消弭,土地和财富的争端也不会因此而停止。 战争的根源仍在,这只是把矛盾推移。 但就眼前所见,也足以令人倍感惊奇了。 圣元国一方很快意识到了这并不是前线的将士们懈怠畏死,而是中了法术,连忙鸣金收兵,把人撤了回来。 一场进攻就此偃旗息鼓。 待得询问过后,几名修士不禁面面相觑:“不想打了?这是什么妖术?” 圣元峰弟子看向赵毅:“赵师兄,你知道哪门哪派有这等妖术吗?” 赵毅摇了摇头,一脸纳闷:“蛊惑人心,挑动争斗的,我倒是听说过许多,但消除敌意,克制杀意,却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些凡人士卒完全没有斗志了,就算强令他们往前冲,也只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该怎么办?” 赵毅道:“先等等吧,多等几个时辰,大不了明天,后天,迟早会恢复正常的!” “我就不信,这玩意还能改变他们念头一辈子!” 事实证明,赵毅的猜测是对的,仅仅只是一夜过后,那些受到影响的凡人士卒们就恢复了正常。 他们的智商和记忆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因昨日的退却而羞愧惊慌。 严格说来,那可是违抗军令,要杀头的! “大帅,今日我等必定奋勇杀敌,还请给机会让我等戴罪立功!” 众人惶恐跪伏,主动请战。 圣元国统率欣然应允:“准了!今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若无功,重重责罚!” 于是众人再次发起进攻。 城头,众人看着敌军如潮,汹涌而来,不由为之动容。 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争先恐后,就好像面对的不是坚城石壁,而是金山银山,谁先抢到就是谁的那般。 周成惊叹:“这就是凡人大军的声势么?” 李柃道:“修士虽然强横,但炼气境界力不过一人而已,又无断肢重续,乃至滴血重生的本领,被箭矢射成刺猬也难活命,更有各种异人战将和武道高手掺杂其中,豁出命搏杀,迟早能够蚁多咬死象。 真要无视凡人,还是得靠法宝或者筑基以上力量。” 周成道:“就算筑基来此也得左右为难,毕竟杀戮过甚有伤天和,迟早得遭劫……” 天道再次形成了一个矛盾的闭环。 炼气修士寿命短暂,就算认识因果,知晓劫难形成之原理,也可能不管那么多,杀生就杀生了。 筑基以上却要为长久考虑,不愿意手染血腥。 凡人士卒卖命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们甘心为功名利禄所驱使,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奋斗,这是天道所允许的自强自立,即便有因果,也可以靠着众生命运来消弭。 人道气运之洪流,在此可见一斑。 面对这些杀上来的士卒,李柃心里感受到的不是他们的厮杀征战之意,也不畏惧他们的武力,而是一股股为着养活自己,养活家人,乃至封侯拜相,争取上进的意气,是时代的发展,国土的兼并。 圣元国上层或为野心发动侵略,这些人也或为帮凶爪牙,但人间正道,就是成王败寇。 大众的,长远的利益,就是道德。 失败者亡国灭种,或许连头皮都要被揭下来领取悬赏,成功者却可统一宇内,乃至成为文明之光。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 如此炽烈恐怖之洪流,引导着一个又一个有情众生的人生命运和因果业力在此激烈碰撞,相争。 这是无论善恶正邪都无法阻挡洪流,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好勇猛的将士,一旦触动,即是因果,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周成见状,也不由得动容:“这些人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悍不畏死啊!” 禄文成闻言,不由叹了一声,解释道:“圣元国士卒只要斩杀敌军士卒一人,就可以获下级爵位,授田十亩! 斩杀二人,可抵家人罪,赎买奴隶。 斩杀三人,赏赐宅邸奴仆,斩杀五人,可以成为乡间地主。 指挥者则是以战胜计论,大小将官各有封赏。 异人战将,供奉斩敌将亦然,所以圣元国士卒不怕死。” 前日那圣元国小将赵炎,哪怕只是初出茅庐,如今也已经足以改换门庭,成为贵族了,这份升迁资本,自然是建立在自己麾下两员战将的性命之上。 说实话,他是有点儿羡慕对方的体制…… 李柃听了,深以为然,不过他也没有办法许诺作出什么改革,提升行伍待遇。 他回头看了看己方士卒,一帮子老弱病残早已两股战战,面露惊惧,如同面对食人野兽。 “看来是真的派不上用场了。” 李柃也没法下令驱赶这些人迎战,那是白白送死。 这已经不是什么慈不掌兵之类的问题了,这是体制问题,实力问题。 但李柃原本就没有指望这些人。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从一开始,这些凡人士卒存在的意义就是人道气运,抵消因果之用。 你用大军杀来,我也用大军杀去,不必亲自动手。 修士藏身其中,美其名曰随军坐镇,实际上是利用人道气运遮蔽自身,防范冥冥之中的杀劫。 最初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高手发现这些道理,并且巧妙运用,后世之人效仿,已成定例。 但如今,李柃却似找到了一个不必依赖凡人士卒也能破解的办法。 无胜香! 他再次打开葫芦,将自己预先储存在其中的香气放出。 玄辛峰上,李柃为了预备可能出现的消耗,装了大半葫芦在里面,昨天使用过后,远远未至消耗殆尽的地步。 在放出这些香气的同时,他暗中催运众妙化香诀,以自身的精神力量化为香气,整个人也如同薪柴熊熊燃烧起来。 随着精神力量的消耗,大量相同的香魄从其身上散发而出,熏得己方众人都晕晕乎乎。 但更多的,还是随风向下飘去。 “又来了!” “不好,快掩住口鼻!” 圣元国人也不傻,昨日吃亏之后,都学精了,即刻各自掏出布条,或者以袖掩住口鼻,继续冲来。 只是他们仍然需要呼吸,没有凡人的身体素质能够强悍到不用呼吸就跑过上百尺距离,还能一鼓作气攀登城楼,攻城作战。 即便偶有身体机能远胜凡人的异人,同样不敢单枪匹马杀上来。 玄辛国的军队是稀烂不错,但再稀烂,也是军队呢。 刀枪箭矢无眼,那可是真有可能要命的。 不久之后,众人纷纷陷入迷茫,再次退却。 “简直无赖!” “这是什么打法,难道真的拿他们没有办法不成?” 几名修士看得大为光火,若非有此波折的话,他们说不定早已攻上去,开始论功行赏了。 赵毅远远眺望城头,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这样下去,玄辛的援军就赶过来了,柒水关原本就坚固,我军将更难将其攻陷!” 同门师弟提议道:“我等是否可以绕过关城,突袭腹地……” 赵毅摇头道:“并无意义,反而徒惹业力上身……” 同门师弟攥拳:“可恶!定要想个办法破他这一阵仗才行!” 可办法也不是说想就想的,第三天,赵毅等人继续尝试,甚至分出几股兵力试探引诱,想等李柃放出香气之后就飞快往回跑,仍然还是被追上,然后熏染大部分人马。 这种不沾杀劫的办法,直接把赵毅等人的心态搞得纷乱,三名散修和诸多立功心切的异人甚至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一个虚无的灵体空寂如烟,飘行到营中查探情况。 李柃能够神魂出窍,又怎么会放着这个作弊般的手段弃之不用? 不过他所谋甚多,并不想把自己变成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因此克制住了出手的欲望。 结果还真没有让他失望,这次刚刚一来,就听到赵毅等人在商议对策。 忽的一股恶臭浮现,如同腐烂尸体的气味升起在其中一名散修身上。 他对众人道:“我有一计,或可破此局面。” “哦?道友有何良计?” 那散修得意一笑,冷冰冰的吐出四个字:“放火烧城!” 第98章 破解无胜香 “放火烧城?” 众人闻言,神色微变。 赵毅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精芒,问道:“何道友,可否细说?” 那姓何的散修名为何垣,本是圣元国内一小民,被发现身具修炼资质时,已经庸碌度日二十余年。 不过得益于圣元国的体制,还是很快得到重用,成为了国内的人上人。 眼下随军出征,以供奉身份坐镇军中,正是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机会,又怎么愿意错过? 当即把自己想到的一个妙计道了出来。 “我观那柒水关虽然坚固,但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山坳子内的弹丸之地,当初为了营造便利,还多木质结构的建筑,只要想法引火烧城,不需半日功夫,那些守军便要成洞中老鼠! 真正的关窍并不在于火势,而是在于烟雾,只要我们能够利用这些烟雾,在火里投放毒粉,便可以把那些人活活熏死在城里!” “妙啊!何道友,那关城的确处在高坡处,平常水淹不得,附近又难寻到地方可以攀爬,但是烟雾的话,通常只会顺风而走,只要我们能够寻准机会,运用法术吹他一波,定可以杀敌军一个出其不意。” “是了,这个计策的灵感应该是看敌方那人使用烟雾想起的吧,他的烟云似乎颇为沉重,是往下走。” 说话的两名散修同僚有些暗恼,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 何垣呵呵一笑,带着几分希冀看了看赵毅和大军统领。 赵毅目露赞许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大军统领却是猛的一拍桌子:“那就试试看。” 何垣道:“事不宜迟,干脆晚间就动手。” 大军统领闻言微讶:“不等士卒们恢复吗?白天的时候有好些士卒中了对方手段,至今仍然毫无战意。” 何垣道:“大帅明鉴,我们能战之兵占优,就算万一有个意外,也能防范对方反扑,反倒是再拖下去,援军随时可能赶来,到时候同样的办法都不灵了。 说实在的,此计说开了其实并无什么玄妙,只在一个出其不意,就是要在对方毫无防备之际发起才有用,此前我们也未尝试过夜战,如今正好一试。” 统领犹有几分犹豫,却见何垣走了出来,自告奋勇道:“在下不才,曾随清风散人习得过几手控风法术,又恰好有计划所需的明硫粉,正好派上用场,愿潜入敌营,执行此一计划。” 他解释一番,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他早已决心冒险潜入城中放火,利用自己作为修士的身手实行特种作战。 凡俗之法很难引燃普通楼房,但若浇上火油,投下火罐,必定可以做到,而若是再加上他所提及的毒粉等物,生成毒烟,更是足以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圣元国大军出征,辎重之中,是有颇多火油,火药,霹雳弹等物的,平常不会动用,但若能够派上用场的时候,也决计不会吝啬。 何垣说到这里,又对赵毅道:“赵道友,说来惭愧,我一人只怕无法完成这个计划,还需你协助才行,或可由你利用遁云稍加协助。” 李柃登时便见,赵毅嘴角微抽了一下。 但众人注意力都被何垣提出的计谋吸引,也没有察觉到他的表情不对。 烛火之下,赵毅呵呵笑了一声,带着几许莫名的意味,大方道:“不必了,此计既然是何道友提出来的,我又岂敢争功,不如我把遁云赠予道友,以全道友功名。” 此话一出,不光何垣大为意外,就连另外两名散修和同门师兄弟也面露惊讶之色。 李柃身躯微动,却是若有所思:“他这是撇清关系?” 何垣其实眼馋仙门弟子的遁云已经很久了,只是自己立功未足,尚未能够争取到,闻言不禁大喜:“此话当真?” 旋即意识到这么说可能太失礼了,又是讪讪一笑,作感激状道:“这样好了,干脆先借我一用,我用它从旁边的山岭越过去……” 赵毅道:“道友,法器等物需要祭炼,转让来转让去也忒的麻烦,你不必客气,尽管拿去先用就是,至多功成之后,论功行赏,补贴我些许灵石就是。” 何垣闻言,立刻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估计他心里也有些后悔,刚才好明明说好的赠送,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要补贴了呢? 不过借的说法,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两名修士闻言,暗自羡慕,有了遁云法器相助的话,何垣自己一人都怕是可以独立完成了,这个功劳,他是拿定了,别人也不好与之分润。 商定下来,大帅也决定了让何垣尽管一试,为了表示支持,甚至都没有提军令状之类的事情,就算未能成功,也不会追究。 从此事也可以知微见著,知晓圣元国的确善于发掘散修的能动性,能够让他们积极主动。 但是李柃眼睛微眯,看了看何垣,发现他身上的腐尸恶臭愈发浓烈了。 “的确如他所言,此计无甚高明之处,但却胜在出其不意!” “若真让他成功的话,还真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 片刻之后,众人分开,各自忙碌起来。 赵毅和两名师兄弟需要镇守大军,并没有随那些人忙碌,何垣却立刻就讨了大帅手令,前去后营领取物资。 他专门把自己随身的行囊清空,各类助燃之物,火油,药粉之类装了满满一袋,这也是趁机会捞点儿好处。 等到子夜,万籁寂静,他便开始利用遁云越过山头,从另外一边远离战场的地方潜入关内,准备实行他的所谓妙计。 何垣并不知道,就在他落入城中,准备动手的一刻,一个身影自起后方悄悄浮现,忽的剑气猛刺,戳在他后心处。 “呃!” 何垣发出一声闷哼,如遭雷击。 带着一丝惊惧,骇然回转过头,却发现自己背后竟然空无一物。 夜色深重,远山的背景如同浓厚的黑幕遮盖了凡人的视线,但却挡不住修士的目光,他看周围,依旧带着几分幽光。 可偏偏,什么都没有。 转眼间,又是一剑刺出。 这一回,何垣终于有所警觉,在攻击临身的瞬间反应过来,强行催动护罡以抵挡,但上一剑扎得又深又大,他的神志已经开始模糊,身躯急速失血,变冷。 已经被刺破的心脏突然猛的抽搐,身躯一歪,就重重扑倒在地。 李柃随意翻找了一下所得的宝物,都是简单的符箓和灵石等零碎事物。 法器倒是有圣元国内配发的精金飞剑,还有赵毅赠送给他遁云这两件。 李柃如今已经从玄辛峰上捞到个剑囊,但不方便同时携带多件,干脆在附近找了个树洞,暂且先藏起来。 对此人的作为,他实在不想评价什么,但若想要以玄辛国众人的性命为晋身之梯,谋求自己立功受赏的前程,却是万万不可接受的。 或许正是此一缘由牵动了冥冥之中的因果,让他身上的意念得以显露出来,形成恶臭。 李柃这时候没再多想此人的阴谋诡计,直接拖了对方尸体往圣元国大营的方向赶去。 不久之后,扑通一声,此人的尸体重重坠地,惊动了已经被唤起,准备趁乱夜袭的圣元国士兵。 结果凑近去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何供奉!” “何供奉怎么死了?” 赵毅等人很快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结果看到何垣身上的伤口之后,不由得全都沉默了。 “伤在后心,是被人从背后潜藏至附近,突然出手偷袭所杀!” “这个白痴,说是去阴谋暗算别人,结果摸过去没多久,就这么被干掉了! “对方根本早有防备,如此行事,反而是自投罗网!” 赵毅心中暗恼,何垣失去的只是生命,他可是无端端的亏了一件法器啊! …… 一夜无话,平平静静到了大天明。 众人依例来到城墙上观望敌情,结果发现,圣元国一方再度于关城下列阵,如同往昔那样派出了数千士卒准备攻城。 单从表面来看,根本难以发现对方少了一名散修的事实,他们平常也深居简出,若无确切情报,根本不知对方究竟是死了还是暂时调离。 但不一会儿,李柃就见情况有了变化。 那些士卒停在一箭之地外,并没有如同往昔那样攻上来,反而是开始扎洞打桩,然后从后方的骡马车上取下一些事物,飞快组装起来。 “那是巨石炮!”禄文成是宿将,一下就认出了对方正在组装之物! “仙师们,此物厉害,万万不可让它们展开,尽情发挥啊!” 李柃看了一会儿,摆手道:“稍安勿躁,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利用此物攻城,而只是引我们出手。” 如果此物真的有用的话,对方早就用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才突然拿出来尝试。 而且,眼下组装的巨石炮才区区五架而已,以关城的坚固,根本不把它们放在眼里。 大抵上,这类攻城利器在没有修士的情况下,还是堪称犀利的,等闲的土楼,木堡被命中的话,不多久就塌掉了,但对石城用处不大。 而且,修士出手的话,这类又笨又重的工具,根本就是累赘。 随随便便一剑削下,就能叫这些东西当场报废,又能济得上什么事? 果然,就在李柃这么想的时候,隐约看到了赵毅几个的身影拦在巨石炮附近,一副主动搦战的模样。 李柃有信心冲下去单挑他们,但他明白,眼下的局面并不是靠自己一个人就能挽回,过于惹眼,反而要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干脆就没有上当。 他是打定了主意,就在这里坚守到既定的援兵到来,玄辛峰做好准备,全面介入凡世的纷争。 但是赵毅等人显然没有准备让李柃他们好过,不一会儿,竟然是几枚冒着浓烟的事物抛射上来,一边飞翔还一边冒着浓烟。 李柃眼睛微眯,目光顺着它抛射而来的方向凝望,若有所思。 “不好,那可能是用木笼装的毒气弹!”禄文成惊呼道。 “莫慌,看我击落它们!”周成冷笑一声,立刻出手。 他也算是玄辛峰三代弟子当中的好手了,要不然不会被第一批派下来协助李柃,立刻就觑准了那物射来的方向,隔着七八丈当空劈落。 所有这些全部碎散满地,在地面造成了大片滚滚的区域,却没多少能够飞入城中,造成实际的困扰。 以周成的耳目和身手,只要投石机数量不多,这些弹药是来多少就能击落多少。 可就在这时,李柃目光微动,看到远处有朦胧身影冲了上来。 竟然是圣元国大军趁着烟雾弥漫,发起进攻了。 “原来如此!”李柃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刚才脑海之中突然闪现的念头是什么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毒气弹,而是普通无害的烟火。 对方竟然在尝试如何克制无胜香。 李柃其实也想知道,这个办法究竟有无效果,于是拧开葫芦,如常倾倒了大团无胜香下去。 片刻便见,烟雾中人影闪动,一批人撤退回去,但很快,好像又有人重新出现。 “不对,刚才并没有太多人近前!” “原来如此!” 李柃立刻警惕起来。 “他们想要利用烟雾消弭气味和遮挡视线,诱使我浪费此香,以确定所能生效的极限!”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想法,李柃获得此香时日尚短,自己都还来不及摸索清楚其特性和作用范围呢。 又过了一会儿,大军越过烟雾,终于冲了出来。 明显可见,前排的诸人面上尽是茫然和颓败的神色,那是如同前几日那般受到无胜香影响的状态,可和之前明显不同的是,他们此刻更多了几分清明。 或许意愿上并不是太愿意战斗,以至于斗志全无,但在军令和重赏的双重作用下,还是不情不愿的冲了上来,一边呛咳一边展开攻势。 不一会儿,蚁附,跳帮,射箭诸般手法,朝着城墙猛攻。 对方修士也趁机会杀了上来,满脸快意的神色:“可算终于找到机会了!” 第99章 就这? “终于还是来了!” 李柃看到对方冲上来的一刹那,就明白了对方的打算,飞快吩咐众人。 “我来拦住当头那个,青丝,你对付那两个散修,周师兄,易师姐,你们对付那两个圣元峰弟子。” 他这般的安排其实略带私心,散修背景简单,真要动手杀了,可能带来的麻烦也小些。 但一下就对付两人,的确承担不小压力,这对周成和易翊而言也算是公平,挑不出任何毛病。 私下传音给九公主:“小心一点,见势不妙,就用法宝剪死他们,不要怕暴露底细,也不用担心什么劫难,保住自己性命才有余生去化解。” 说完带着飞剑向旁边冲去。 当! 赵毅的飞剑快速袭了过来。 别人有没有那么乖觉按照李柃意愿挑选对手尚未可知,赵毅唯有主动挑李柃作对手这一选择。 因为李柃展现过法宝,这是身份和名位的象征,其他弟子心怀顾虑,不可能正面与之相抗。 李柃如今也是今非昔比了,神念驱物持着飞剑招架自如,不一会儿边打边走,就来到另外一边空旷少人处。 李柃笑言道:“那边施展不开,可敢在此与我作过一场?” 赵毅道:“有何不敢?” 说着便跟随李柃一起跳进了城楼下的空地。 “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李柃!不曾想你就是那个曾经连老祖也有所耳闻的灵香匠户,你为异人,生有宿慧,懂得制作灵香,原本就有不小用处,如今更是踏上修炼之途,何不投效我圣元峰,获得更大发展前景。” 他一边朝李拎挥剑攻击,一边竟然开口招揽。 李柃哈哈大笑:“你见我持有法宝,就该知道我在玄辛峰上有多受重用。” 赵毅道:“那又如何?像你这样的人才,应该多为自己考虑后路,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李柃道:“大可不必,我的目标是自己成为大树!” 赵毅微怔,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剑招变得愈发凌厉了。 很快,李柃没有学过御剑之术的短出就显现出来。 他驱物御剑全凭本能,始终只懂得直来直去的几招,赵毅却是圣元峰上的精英,剑术不知比他高明多少倍。 飞剑纵横之间,不一会儿就掠过李柃脸庞,险些把头都劈了下来。 但奇怪的是,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丝毫的杀意。 李柃倒是稍微明白,对方心知自己身份,并不敢轻易下死手,而且自己真正强大的东西,老祖所赐的那件法宝还没有祭出来,真要下死手的话,谁杀谁还不一定。 眼下场面看着惊险,但实际上两人都各自留了几分余地,就等着试探清楚对方的底牌,再来见机行事。 “他所持的法宝究竟会是什么?这几天我一直都以神魂出窍夜探敌营,但却没有从他或者同门口中得知手中所持法宝的情报,也没有个事先的应对。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的剑术远不如他,就连神念力量,不展露法相的话,没有倍化法则加持,也同样不如,真要被斩掉脑袋的话,会很麻烦的。” 其实李柃觉得自己稳吃这个对手,毕竟自己的底牌实在太多了,就算当真被斩掉脑袋,都能利用茶芜香接驳回来。 但如此一来,势必暴露许多奇特之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表面上还是要伪装正常炼气修士的,不能那么快就被人揭了老底。 想到这里,渐感吃力的李柃突然把飞剑收回剑囊,同时避过对方的直刺一击,双腿运劲,炮弹般朝对方射了过去。 以茶芜香重塑的纯阳道体周身罡煞流转,瞬间来到赵毅面前。 劈空掌! 李柃抬起手掌,隔空拍了下去。 强大力量带着空气的震爆轰然炸响,烟尘滚滚之中,赵毅的身躯被重重撞飞出去,背后房舍直接破开一前一后两个大洞。 呕! 赵毅面色酱紫,吐出了一口血。 他满脸都是惊骇,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 这个人的身躯怎会如此强悍? 恍惚之中,李柃再次冲了上来。 赵毅心中危机大盛,奋力向旁边跃去,旋即就见前面几乎凹陷下去的第三道墙壁轰然炸开。 这威能! 绝对不是寻常炼气的水准! 赵毅心中凛然,急忙捂着不舒服的腰腹向后退去,同时默念口诀,一团宛如华盖的紫云在头顶浮现,轻纱幔帐幻化光影,如同流水的光影垂落。 李柃追了上去,猛的一拳轰在上面,只见流水幔帐和头顶的紫云伞盖都在猛烈震动,但却没有破裂。 它结结实实的承受住了攻击,只是光华猛然黯淡下去。 “好厉害的拳头!” 赵毅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随即却是冷然一笑。 “我这紫云华盖乃是峰上祭炼的顶级法器,寻常炼气前中期根本奈何不得,没有想到只是受了你一击就元气大损,看来对付你不动用法宝是不行了!” 他说话之间,一边飞快退后,一边从兜里掏出了拳头大小,外形像个乐器埙的事物,抛向空中。 “呼……” 法宝浮空,古朴,悠长,宛如风声的奇异声响从中传了出来。 这声音之中仿佛蕴含着特殊的韵律,空中元气流转,天地共鸣,形成了一股极大的威压。 仿佛只是瞬间,整个天地自然就变了,无形的压力沉重如山,不断从四面八方向李柃涌来。 这竟然是一种针对精神层面的攻击手段,似乎拥有着镇压神识和神念的力量。 但就在这时,李柃自身的灵光猛然一颤,精神舒展开来,四面八方的压力恍若变得无物。 紫府之中,童子天人相大放光芒,坐镇虚空,岿然不动,根本不为这种声音所动摇。 李柃的神魂本质拥有着出窍之能,还修炼出了法相,乃是堪比元婴境界的位格,又怎么会被这种出自结丹真人门下的法宝所震慑? 如若是针对肉身,他虽然给自己熏蒸香疗转化出了道体,但却毕竟还不是筑基,反有几分可能被伤害。 针对精神? 这不是开玩笑吗? 李柃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真难听,别吵了!” 猛一挥手,神念在埙声之中蔓延而出,隔空轰向赵毅。 赵毅猝不及防,险些被击飞出去。 他停了下来,运用自己的精神力量抵挡住李柃神念,面露愕然。 “你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李柃道:“害我还以为你手中掌握的是什么法宝,提防了好一阵,原来是这件!” 其实他根本不认得赵毅手中的法宝,姑且可以认为是埙类乐器,能以声波攻击震慑神魂,直接攻击人的精神。 其他法宝,哪怕只是一甲品级,但凡拥有着相应的神通威能,都有可能杀伤他。 那是法宝特性所决定。 但是当对方真正亮出底牌,使用出埙声镇魂的手段那一刻,李柃几乎忍不住要大笑三声。 就这? 当下再次冲了上去,逼得一脸愕然的赵毅连连后退。 “他为何不受镇魂埙影响?难道他还有第二件法宝,能防御神魂的攻击?” “怎么会这样?” 巨大的惊慌笼罩了赵毅,原本自信十足的他,心态简直都要崩了。 赵毅不信邪的再次催动空中悬浮的镇魂埙,结果李柃还是全然不受影响,快如鬼魅冲上来就打。 噗! 赵毅再次重重挨了一拳,快要把胆都吐出来了。 突然,李柃伸手抓向镇魂埙,在对方剧烈震颤之中,生生将其夺了过来!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因为法宝有灵,能够感知操控者的意念而催发。 只要赵毅还保持一丝意识清明,哪怕伤重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都能轻松操控法宝进行反杀。 这法宝拥有着震慑神魂的奇特威能,寻常人在远处听到声音都要酥麻,触碰到它,筋骨齐鸣,更有可能被彻底定身。 在赵毅这般的高手面前被定身,几乎就等于任其宰割了。 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发生,李柃轻轻松松就将其拿在手里,完全无视其影响。 赵毅终于难忍心中恐惧和绝望,弃掉法宝往人群逃去。 “放箭,快放箭!” 凡人军官见到李柃追来,亡魂皆冒,连忙下令道。 李柃终于体验到那些修士面对凡人军队的感觉了,铺天盖地的箭雨袭来,果然不是寻常炼气修士可以对付的。 但他可不是什么寻常修士。 他见避无可避,也不往后退却,反而在原地站住,催动罡气。 叮叮当当! 普通箭矢连他护体罡气都无法凿穿,就稀稀拉拉落了下去。 劲弩所射弩箭远比弓箭要强,倒是穿透了罡气,但很快就又被李柃身上法衣抵挡。 法衣薄薄一层,看起来像是布帛,但却拥有着堪比鳞甲的防御,抵挡这些攻击完全不在话下。 圣元国士卒只好抬出重弩,甚至于更加大型的蹶张弩。 李柃见到,终于微微动容。 这玩意儿动能强悍,还是颇有几分威胁的。 好在自己有法术! “众妙化香,法生万象!” “无胜香……” 李柃人如薪柴,精神意志高度活跃之中,宛若沸腾般蔓延而出,大量无形香魄飘散于空中,和弥漫四周的烟雾交织在了一起。 浓烈的异香很快被催动到了身前那些持弩锐士附近,他们闻香而迷,尽皆把手中武器一扔。 “不打了,回家种田!” 烟雾破无胜香,原本就并非完全杜绝其影响,李柃正面催动的法术成为了影响这些凡人士卒的最后一根稻草,因此哪怕只是闻到一丝气味,也纷纷改变心意,不愿意再战。 众人如同潮水退去,留下满地狼藉。 前面那些已经爬上城头的士卒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简直如堕冰窟。 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 你们这些卖战友的家伙,良心不会痛吗? 城头上,两名来自圣元峰的弟子看到,也大惊失色:“师兄怎么退回去了?” 周成哈哈大笑道:“我刚才看得分明,你们师兄连法宝都被夺,他已经彻底败了!” 话音刚落,附近一名散修转身就逃。 另外一人也闻讯而逃。 “怎么会这样?” 两名圣元峰弟子暗自咬牙,也只能跟着退却。 因为他们看到,李柃已经折返回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夫君!”九公主面露欣喜,迎了上去。 “青丝,你没有伤着吧。”李柃虽然有意让九公主历练一番,可也仍然担忧,见面就先询问。 “我没有事,这两个人修为低下,也没有什么手段。”九公主还有些惭愧,“但他们实在太狡猾了,躲来躲去,我的剑连他们衣角都没有摸着!” 李柃会心一笑:“不管这个,我已击退他们的领头人,可以让禄统领挥军进击了!” 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禄文成是个老将,当然不会错过,欣然带了几名异人和一千多兵马杀了出去,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赶着敌方数千精兵不断追击,甚至一路杀进了敌方大营中。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之事,一群老弱病残的士卒,竟然能够追着人家军国精锐出城砍杀,但在修士的帮助下,并没有什么不可能。 修士打赢了,就是赢了,带上一群猪都能拱翻敌军。 圣元国人起初还想顽抗,但有句话叫做兵败如山倒,周围同袍潮水般退却,也分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中了敌人妖法还是心中畏怯,只好假装中招跟着后退。 执法队连砍好几十人,杀得手都软了,只好连自己也跑。 李柃一路催动香气袭人,驱赶敌军,突然停了下来。 他闻到周围的空气中充满异样的味道,满满的颓然败气和无胜香混合在一起,形成更加强烈的意蕴。 “这似乎是人心浮动所散发出来的精神意念?这才是真正的无胜香!” 他心中蓦然间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可以根据这种氛围调和新香,使得无胜香更进一步进化了! 前提就是把这种兵荒马乱,溃败颓然的气息添加进去。 这些人的精神和情感意志,将会成为新的一味辅材! 第100章 香供法宝 具现香质! 这是李柃天赋的根基。 他以香立道,各种灵材和精神意念化为香魄,创造出众妙化香诀这一法门,就是为了探求香道本质之中干涉身体机能,以及影响精神意志的原理。 香道是可以影响情感意志,改变人心的,这毋庸置疑。 闻香而喜,精神放松,本质上就是一种微妙的心理过程。 闻香遐想,观想气味,更是一种精神创造力的体现。 许多香气可以让人联想起某种事物,乃至通感移觉。 颓败亦有气味,主基调像是封闭房间之内的沉闷,又带着几分焦糊和霉尘混合的质感,但是浓度淡了许多,常人几乎不可能察见。 闻到这种香味,就让人联想起了失败,心理上斗志全无,惶然不知所以。 但这种气味和那些可以直接闻到的气味相比起来,更加的虚无缥缈,需得成千上万人一起共鸣才能涌现。 这有些像是当日大潾河上,官方举办赛舟庆典,百姓们香火炽烈,人如薪柴的场面。 李柃察觉玄妙,立刻从中掌握香道本质,具现出了另外一种香魄,然后便见空气中仿佛有万千光华如同灵气汇聚而来,被他那堪称“香灵根”的特殊神魂所吸收。 庞大的精神愿力冲击,险些令李柃自己都生出一股颓然之意。 不过李柃自身强大,这些精神意志很快就被化解。 回过神,李柃看了看身边,不由得失笑。 原来,有好些守关将士跟随在自己身后,竟然也被这股无胜香影响了,留在原地茫然失措。 这一下,他们就失去了趁乱追击敌人的机会。 “这样也好,无胜香并非万能,敌军不愿战斗,可不意味着任人宰割!” “追不上就追不上吧,事后收拾战场,搬空敌营,也是一样的。” 于是李柃召来那些被影响的己方士卒,把敌营中所有能搬动的粮草器械都搬了回去。 事后回去,清点收获,也把之前缴获的何垣之物取了回来,趁机洗白。 不过这两物至多法器品级,并无大用,他真正关心的,还是从赵毅手里夺得的法宝镇魂埙。 镇魂埙失去了持宝者的掌握,已经再无动静,像是一件普通的乐器静静安放在桌上,通体暗哑无光,看起来有点儿像是烧陶的粗制之物。 九公主,周成和易翊都好奇围观。 易翊师姐道:“李师弟你可还真是大胆,我以前听说过,有人试图抢夺别人法宝,握住的瞬间就被喷出来的烈火烧死了。” 九公主道:“是啊,这也太危险了。” 李柃道:“这是一件针对精神的奇宝,我恰好有高人所赐的手段,一时抵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周成不无羡慕:“是王城那边曾经出现过的高人么?这可还真是场奇遇!” 易翊提醒道:“这次柒水关大捷,老祖得知一定开心,快给她老人家报喜吧。” 李柃点了点头,当即取出传讯灵符,联络起来。 黄云真人听完李柃禀报,果然发出快意的笑声,欣然赞赏道:“好,做得好!” “不过,此举的确冒险,若非你手里有子虚真人所赐的符诏,断不可如此作为。” 李柃当然也知道这一点,道:“老祖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是个叫人省心的,我就不多说了,此宝你大可以自己祭炼了来用,圣元国那边若有麻烦,我替你了结就是。 另外,我已叫国内招揽散修,订立契约,如今新招了一批坊间修士,不日就可以赶赴柒水关,替换你们了,到时候你再回王城,负责监视世外谷。” 老祖给了他们一个新任务。 李柃身上至今仍然担负着宗门的劳役,要定期供应返魂香等物,这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长久在柒水关中镇守,肯定是不行的,相较于王城一带的战略地位而言,也是大材小用。 李柃道了一声明白,结束通讯。 待得回房之后,李柃开始把自己的精神注入法宝,消磨起赵毅留在其中的印记。 同等阶位的修士,精神力量是可以相互消磨的,如今这件法宝落到了李柃手里,他的精神力量源源不断,赵毅的却如同无根之水,彻底抹除其影响,是迟早之事。 真正难缠的是以法力祭炼,那就是彻底使得法宝认主,归为自己所有。 这种法力和法宝本身的力量交混在一起,能够彼此加成或者相辅相成,当然也有可能相冲,需要结合实际情况来决定。 如此的祭炼结果和最初炼制是有所区别的,主要目的在于绑定自身气机,就算被人夺取,解除祭炼状态难度大幅提升,且有可能大损品质。 真正重要的法宝,都是会被祭炼认主的,不过炼气修士连法力都没有修出,能够被赐下给炼气弟子使用,通常也不是什么高阶之物,所以这件镇魂埙并没有这般炮制过。 李柃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消磨掉些许精神力量,感觉进展缓慢,于是决定稍事休息,再行祭炼。 “夫君,你累了吗?先歇一会儿吧。” 这个时候,九公主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看到李柃额头冒出微汗,也是略带诧异,旋即上前,贴心掏出手帕将它抹去。 李柃道:“祭炼此物的确有些费劲,法宝沾染修士气机,都是先入为主,或许赵毅只是随手祭炼一番,都够我费好一阵功夫来消磨,如若用的时间长了,达成类似法力祭炼的精神共鸣,将会更加难缠。” 九公主笑道:“法宝毕竟贵重,总要防范被人夺去之后反过来对付自己。” 李柃道:“确实是这般道理,修仙界中杀人夺宝的事情并不鲜见,以持有者的心态,多少也要给夺宝者设置一些障碍,不可能白白拱手相送。 我方才看了一下,这件法宝似乎是件二甲法宝,拥有百年以上灵蕴,赵毅的精神力量混杂其中,如同如同米中掺沙,也不需要全部清除,消磨大半就可以将就使用了。 但若只是消磨大半的话,关键时刻,可能会失灵,就算九成以上,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不如意,想要如臂使指,起码也得花费百日以上。” 九公主道:“那也不着急,慢慢来就是。” 李柃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是个精细活计,也不是说精神力强大就能做到的。 如若仗着精神力量强大就粗暴洗刷,可能触动法宝内部的禁制,或者消磨其灵蕴,到时候无论是伤了自己还是伤了法宝都不好。 好在如今柒水关之围已经解除,也的确可以慢慢来。 等到九公主离开,去做别的事情之后,李柃突然心生灵感,施展法相变化,三头六臂之身浮现在头顶。 分神化念! 转眼功夫,神念化作六股,同时操作起来。 “果然有用!” 让李柃颇感惊喜的是,在这天赋神通的加持之下,自己处理这件法宝的效率陡然提升起来。 不过在这同时,他又突然发现,有些细微的精神游丝已经钻进了法宝自身所带灵蕴的缝隙,即便自己心细如发,也需要花费不小的功夫才能将其单独摘出和分离。 换言之,就是米中所掺沙子实在太小了,挑拣出来要费老大的功夫。 李柃想心生灵感:“既然赵毅的精神力量已成无根之水,可否像香火愿力那样为我所利用?” 他感觉这玩意儿有些像是香火愿力,因此很快就分出部分心神,尝试起来。 信灵香,拒邪香,有求必应香,无胜香…… 各种香品接连尝试了一下,想要触动其根基,以便辅助自己祭炼此物。 结果还真让李柃发现,信灵香可以壮大其中精神气机! 这本质上是利用信灵香食香炼魂的原理增强赵毅一方的力量。 但正所谓物极必反,这种增益对于赵毅的精神力量而言,其实是无甚用处的,反过来降低了被发现和捕捉的难度。 这也使得李柃的处理效率更进一步加快起来,真正发挥出了堪足为六倍的速度。 “这种办法还可以用在祭炼法宝上,以自身的精神力量祭炼之后,以香火供祭,助益壮大,可以更好的融入其中,时间长了,甚至有可能使得法宝通灵,达成精神共鸣!” “就是不知道,修士以法力祭炼之物,还能不能这样应付。” 李柃发散思维,又想到了截然相反的用法。 或者应该说,这是“原本”的用法。 晚间九公主便看到,李柃把镇魂埙供于桌上神龛模样的木台上,桌面上是个香炉,同时点燃了三炷香,都是棒香形制的信灵香。 九公主大奇:“夫君,这是做什么?” 李柃神秘一笑:“做个新试验,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李柃醒来,果真发现镇魂埙里面的精神意念有所变化。 非但法宝本身的灵蕴似有滋养,就连赵毅的神念都被浸润,获得了一丝增益。 赵毅神念化为游丝,散落于法宝之中,越细微就越难以捕捉和消磨。 但也恰正是因为原本就微小,只是这一些增幅,都是倍数以计的明显效果,整晚熏陶下来,有着明显的变化。 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香火真的可以供养法宝,还可以分离杂质,提纯精炼! 时间很快过去五天,李柃神魂出窍,在周围探索一番,确认对方大军已经没有了进攻的意图,正在抓紧时间调集粮草,重振旗鼓。 他也就放心处理手头上的法宝,短短几天堪比大半月成果,开始能够使用了。 关城中,一处空旷无人的所在,李柃以神念祭起镇魂埙,将其中的灵蕴催动起来。 顿时间,一股低沉悠扬的声音传出,如同山谷之中的烈风。 这一次,他终于能够感受到,其中有股奇特的精神波动散溢,随着声音传遍周围数十丈。 不远处的几匹战马原本在槽中吃草,闻声忽然僵住,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停在了那里。 直至声音停止之后,它们才带着几分茫然抬起头,不安的打着响鼻。 更近处是让人找来作对比的一笼白兔,闻声却无太大反应,好像当埙声不存在似的。 李柃猜测这可能和体型或者精神力量的强弱程度相关,只能请人来体验一下。 结果体验过此宝威能的士卒告诉他,听到这件法宝发出的声音之后,只感觉头皮发麻,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连思考能力都失去一般。 周成也好奇过来体验了一番,却是远比士卒要能承受,只是感觉心烦意乱,驱物和施展法术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如此状态下,他连反应都似乎迟钝了几分,施展出来的剑招如同酒鬼划拳。 片刻之后,周成念动咒语,低声喝道:“清心咒!” 登时变得清醒了许多。 李柃见状,微微皱眉:“不是直接杀伤的效果,还会被修士的精神抗性所抵挡。” 周成却是心有余悸:“这已经很强了,我等能力大受压制,不一会儿功夫就得束手就擒!看来遇到别人持有类似之物,还是趁早跑得远远的为妙。” 李柃沉默着,却是想到,自己肉身强悍,又有炽云葫这样的强力法宝,其实并不是太需要这种东西。 但是,辅助之物,偶尔也会有奇效。 炽云葫威能太强,容易招来不必要的劫业,并不适合当做平常应敌的手段,但若用上这种东西,就容易无伤取胜了。 “我记得修仙界中好像有一种道侣共修之法,能够调整自身力量,琴瑟和谐,那样一来,可以和青丝各自注入一半精神力量在其中,共同持有法宝。” “平常把它给青丝作为克敌制胜的手段,关键时刻还可以配合金剪杀人,更妙的是,不会影响我需要的时候使用……” “如若没有此法的话,转借起来需要不断撤销精神和重新祭炼,忒的麻烦。” 李柃突然想到了这个主意,决定找老祖问问看,能否赐下相应功法。 就在这时,突然有卫兵过来禀报:“关前有五位仙师出现,自称奉命来此接替镇守。” 李柃回过神,对一旁的周成说道:“周师兄,好像是接替我们的人来了。” “走,过去瞧瞧。” 周成风风火火,跨步就走。 第101章 伏山五友 不一会儿,李柃和周成来到关前城楼下的府院,果然见到四男一女五名修士坐在堂中。 禄文成已经在那里接待,见李柃出现,他忙迎了上来,递上几名修士所呈的信物。 “驸马爷,这是五位仙师的凭证,他们是受王族委托,来此镇守关城,不日还将陆续有其他奇人异士赶到来此间助阵。” 李柃验看了一下信物,把它交还给禄文成,看向五人。 五人见到李柃和周成出现,纷纷站了起来,其中为首之人是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男子,开口探问道:“二位道友是……” 禄文成道:“这位就是咱们玄辛国的驸马爷,镇国长公主之夫,这几日间都是他与镇国长公主还有同门在此镇守,这位是玄辛峰来的周仙师。” “原来是玄辛国的李驸马和灵峰上的周道友!”半老男子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我等出身伏山,自号伏山散修,蒙坊间诸位道友抬举,给了个伏山五友的美号,在下江丙华,见过二位。” 说罢,他左侧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散修抱拳说道:“在下石垣。” 石垣左侧是一名身穿青衣,气质儒雅的中年,拱手为礼道:“在下方立松。” 方立松左侧,是一名气质锐利,背负一柄长剑的剑修,微微点头:“在下西门竹。” 最后一人是位稍显年轻,富家出身模样的中年女子,温声行礼道:“黄月见过驸马爷,见过周道友。” 李柃笑道:“原来是伏山五友,久仰大名,请坐,大家都坐下说话!” 众人皆道:“请。 李柃在世外谷探查过一段时日,也对坊间之事有所耳闻,依稀想起这几人最早是三十多年前就已经踏上修炼之途的,最迟者黄月也修炼了十多年,绝非去年魔道作乱之后才获得机缘,初入道途的那些新人可比。 其中修为实力较高者是年过半百的江丙华,还有身负长剑的剑修西门竹,疑似有炼气后期,其他人都是炼气中期。 只不过散修机缘和门路都有限,以李柃观之,所谓成名高手,也就是这回事了。 炼气中期,再得一二手擅长的法术,就足以在散修江湖打响名号,有些人甚至是靠奇遇所得的法器和宝物成名,素质委实良莠不齐。 热情友好的气氛中,李柃说了一番感谢五友前来支援的场面话,复又把前几日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并着重讲述圣元国大军休整情况。 五友起先得知赵毅手中持有法宝,尽皆面露凝重之色,旋即却又听得李柃已经将其强夺,尽皆诧然。 他们这些人手中的法宝,顶天了就是一至二甲的水准,未必能够打赢灵峰弟子,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靠着敢打敢拼来取胜。 修炼足够年头的修士,都会知道因果劫难之说,但身处江湖,常常还是身不由己,得有足够本钱才能上岸洗白。 倘若对方没有相应等级的力量,事情就好办多了。 或许可以不用杀敌,就能解决问题。 江丙华忍不住面露喜色,道:“实不相瞒,官家为雇我等,已经提前支付一件法宝为报酬,原想着是抗衡对方法宝所用,但却没有想到,竟然被李驸马给先行解决了。” 李柃道:“不要大意,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征召援兵,不过到时候,你们也可以召唤玄辛峰弟子或者其他散修好手支援,我们回去之后就会着力于招贤纳士,到时候亦将助你等散修建立坊市,互通有无。” 江丙华道:“我等晓得了,多谢李驸马提点。” 李柃有意了解散修们的生存状况,结合此前在世外谷中打探到的情况询问了一番,江丙华也知无不言。 谈到他们为何会成为供奉,前来此间的时候,江丙华忍不住一叹,却是坦白承认道:“都是为了财侣法地啊。” “李驸马,你也知道,我们修士虽然说自性具足,神通伟力归于己身,追求的是一种不假于外的境界,但身处凡世,如何能够做得到? 神通威力归于己身,那是最终目的,不是手段! 而且境界之内提升修为法力,许多外物还是有用的。 我等散修生于草莽,长于江湖,所能依赖者不过是奇遇得宝,寻幽探秘,再有就是前往一些隐秘福地或者凶险之地探险,没有足够运道,就算九死一生,也只能收获寥寥。” 李柃点点头:“道友请放心,既然玄辛广纳贤才,开始征召各路散修,那就一定会给各位道友修炼上进机会,到时候无论是法器,功法,灵材,还是其他修炼所需之物,都将应有尽有。 我也将谏言老祖,力求做到赏罚分明,公平公正。” 江丙华笑道:“如此最好不过。” 这个时候,李柃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如今草莽江湖之内,投效玄辛的道友可多?” “这个我等就不甚清楚了,不过最近坊间的确有风传玄辛峰正在大肆招兵买马,我等也是听闻了别人所言,前来应征。” 李柃想要得知详情,问国内和灵峰都可以,但老祖不管这些具体事务,他又不方便因自己好奇而缠着罗沐师叔祖等人,干脆从这边了解。 心里打定主意,等回王城家中之后,再以神魂出窍到处查探一番。 以眼下玄辛国的情况,想要整顿吏治,强化内政,然后一下就国力反超圣元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老祖的思路,显然是从修士和异人上面想办法,只要奇人异士足够强力,就算大军稀烂,照样能够取得胜利。 花了一阵功夫,李柃把柒水关诸事交代给了伏山五友,自己便准备和九公主一起回王城了。 周成和易翊则将返回峰上复命,然后再等机会下山历练。 这一次次的历练,可都是资历,需要经由老祖安排和认证,才会得到宗门的承认。 “周师兄,易师姐,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到王城去找你们。” “好,一言为定。” 城楼前,几人相互道别,然后就各奔目的地而去。 周成和易翊自有门路快速返回宗门福地,李柃也不差,当下从囊中掏出一件织机梭子般的事物,正是从血砚宫阴长明处获得的法宝。 这虽然只是件一甲灵蕴的代步工具,但对李柃而言,还是颇为有用的。 “青丝,抱紧我。” 九公主依言而行,带着温香紧紧贴了上来。 李柃旋即利用自身与法宝的感应催动法宝,一股法力笼罩两人,当下把他们化作灵光摄入梭内,然后飞梭陡然光芒暴涨,化作流星破空而去。 紫金飞梭原本就不适合搭载第二人,这般运用严重影响了其速度,但是法宝速度仍然远远超出法器,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跨越千余里,回到了王城。 家中一切安好,仆役们得知李柃和九公主回府,大张旗鼓到北苑来迎接,李柃笑着询问了一番王城的近况,就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他对九公主道:“老祖有意布局玄辛,看来我们暂时没法搬去仙门福地了,接下来至少数年还得在这边坐镇。” 九公主面上有些许遗憾,但却也道:“为老祖分忧是应当的,如今夫君颇受重视,也正好趁此机会多攒资历,将来去到灵峰常住才能服众。” 李柃道:“我明白,老祖这也是有意为我们铺路……最近这段时日你也辛苦了,既然回到府中,那就先不要忙着修炼了,好好歇息几日,等灵峰那边把茶芜香送来,我提纯精炼了,就为你熏蒸香疗,改换道体! 此物靡费甚巨,玄辛峰也只能栽培寥寥数位精英弟子,将来说不得极少再用,但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不能委屈了自己。” 这是原本就说好的事情,九公主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第二天,李柃从熟悉的金平脱紫檀象牙床内醒来,转头看向枕边之人。 九公主恬静闭眼,清美秀丽的面庞近在咫尺,紧贴自己脖颈而睡,鼻间气息都依稀可感。 看着这副海棠春睡的美景,李柃嘴角微微翘起,心灵也安宁下来。 其实玄辛国内诸事,他岂有真正在意? 只不过是为争取一份修炼上进的资粮和机会,让自己拥有守护这份安宁的本钱而已。 这次老祖晋升失败,身陷危机,着实让他感受到了几分不安。 虽然老祖竭力表现得很淡定,但大派法宝,接连安排诸事,却是让李柃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他也不知道,老祖对自己告知的寿元大限究竟是否真实,他不会去妄加猜测这种活了三千多年的前辈高手的心思,唯有希冀自己识人正确,知晓她的确是在为自己和妻子安排前程。 当然,李柃也不会白白坐等安排,他手底有不少秘密和底牌,都要充分利用起来。 昨日他已经梳理了一遍,眼下主要的几件事情内有为妻子熏蒸香疗,改换道体,有供祭法宝,洗练精神,有调和秘方,改进无胜香诸事。 在外则有老祖交代下来的任务,亲探世外谷,掌握散修和各种奇人异士! 就在这时,九公主眉目微动,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她带着几分慵懒调整了一下睡姿,依偎在李柃怀中,问道:“夫君,你在想什么呢,一脸严肃的样子。” 李柃道:“我在想散修的事情。” 九公主道:“是老祖交代下来的那件事吗?如今玄辛正值危机,想要翻盘,唯有依靠修士,但有仙门在,派遣大量弟子下山也不合规矩,充其量只是关键时刻持法宝助阵罢了,主要还是得依靠那些散修们。” 李柃暗叹一声,这是比较粗浅天真的看法,只看到了表面的一层,他却是被老祖秘授机宜,告知过其中内幕的。 无论玄辛峰,还是圣元峰,其实都有意识找散修替死,这些散修,分明就是劫争之下投石问路的棋子啊! 正如王朝末年,不死上足够多的人,土地和粮食问题无法解决,登天之梯也不会重新出现…… 不过老祖似乎不想让青丝看到这些仙门的阴暗面,根本不曾有所提点。 李柃对此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是顺着她的话语道:“伏山五友是草莽之中成名高手的典型,但草莽之中,高手绝对不仅仅只有他们五个。 还有大把的高手生于草莽,长于江湖,可谓藏龙卧虎。 我虽然有老祖授命,还有灵峰支持,但想要收服群雄,也非容易之事。 不过这种事情并不是我一人在做,玄辛国官府本身就有招揽这些人的职能,无非就是封官许愿,财侣法地而已,到时候愿者上钩,不愿者听之任之,捣乱破坏者再考虑对付。” 其实他真正头疼的还是后者,散修当中,可是大把人桀骜不驯,恣意任性的。 圣元国和玄辛国交战起来,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趁火打劫。 中午时分,大管家徐公公来报,却是有修士投帖来访。 那不是别人,正是世外谷中的连雄和李柃认识的那位引导自己初涉散修江湖的异闻司供奉杨质。 李柃不禁想起杨质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事情,连雄连谷主早年曾经帮助过不少新晋散修,颇有威望,因而被推举成为了世外谷中的主事者。 他应该是得到了玄辛国政策改变的风声,主动上门探问情况的。 正好李柃也想要找他,略作思索过后,吩咐道:“大开正门,前堂待客。” 同时又派人去把妻子找来,一起前往南苑的前堂。 不多时,李柃和九公主走入堂中,便见杨质陪着一位皓首苍髯的老修士坐在那里喝茶。 见他们进来,两人站了起来,主动施礼道:“见过李驸马,见过长公主!” 李柃面露微笑:“原来是连谷主和杨供奉,请坐。” 待得宾主分座之后,连雄很是委婉的说了一番久处王城,特来拜见之类的场面话,好一阵才终于转到正题。 “李驸马,我听闻坊间传言,说是咱们玄辛打算实行散修登记的政策,不知可有此事?” 第102章 修士生而自由 李柃略作沉吟,肯定道:“确有此事!” 连雄闻言,当下就面色微变:“李驸马,请恕我直言,这种事情实属过分了。” “哦?”李柃神色微动,“可是我曾听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修士登记造册,投效玄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连雄气极反笑,忿然作色道:“当然不是!” 杨质见气氛不对,带着几分担忧道:“连谷主……” 或许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连雄稍微平静下来,喟然长叹道:“李驸马,生我修士者父母,养我修士者家人,超凡脱俗,也不必像凡民那样团结起来才能外御其悔,岂能一概而论? 一直以来,灵峰与我等相安无事,便纵有道友愿意投效官家,行登记造册之事,也是出于个人意愿,来去自由,何曾听闻有强制之说? 我等散修所求,无非是为长生逍遥而已,如今长生之果渺渺,难不成连逍遥自在都做不到?是这天生万物以养人,可不是玄辛养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身就是大错特错!” 连雄老谷主心情激荡之下,如同薪柴将一股类似松香的清明气息散发出来,可见其言辞慷慨,并非作伪,而是真心。 李柃听到,其实有些愧然,他打心底里也认为修士生而自由,修炼上进,超凡脱俗,就是为了摆脱凡俗的束缚。 什么登记造册,合法修仙,那不扯淡吗? 但这一切,有了实力作为依存基础之后,就不扯淡了。 别说合法才能修仙了,合法才能活着,都有可能。 世间从来没有任何一种权利是理所当然的,都是争出来的。 哪怕活着,哪怕自由,这些看起来天经地义,仿佛阳光普照的东西,你不争取,都不可能拥有。 如若你没有争取却早已经拥有,那不用问,是你的先辈,别的斗士给你争取了。 又或者,只是运气好,暂时还没有被夺走而已。 李柃诚恳说道:“连谷主,您说得对,可是也请听我一言。” 连雄道:“李驸马有何高见?” 李柃道:“相信坊间的情况连谷主也有所了解,世外谷虽然平和,但素来正邪并立,良莠不齐,多有鱼目混珠者败坏我修仙之辈名声。 寻常残害人命,凌虐平民之事就不多说了,单说杀人夺宝吧,乃是针对修士自身而发,损害的终究还是散修们自己的利益。 为何会有散修拥护此政,说到底还是绝对自由并不可取,散修同样需要庇护,并不是每一位散修都能防范那些同道侵害,亦或依靠自己之力修炼上进的。 倘若对散修们登记造册,方便管理不说,还有助于发掘人才,不至于令许多原本有望筑基的道友在无谓的探寻和空等之中干耗自己生命,平白浪费大好年华。” 连雄能够感受到李柃言辞之中的诚恳之意,闻言不禁沉默下来。 良久,他才幽幽说道:“诚如你所言,散修江湖多有混乱之象,以我世外谷能力,无法管那些人如何杀人夺宝,凌虐平民,唯有装聋作哑,听之任之。” “如若纳入官府来管辖,或许会改变这一境遇。” “但是……” 他轻轻摇了摇头:“黄云老祖缘何往日不管,近日不管,如今才来管这些? 难道真实原因不是她老人家嫌散修麻烦,不愿多管闲事吗? 平日不闻不问,要用的时候才捡起来擦擦洗洗,我等散修虽然渺小,比不得她结丹真修,但也没有如此下贱!” 九公主闻言,神色微变。 李柃同样带着几分凝重看向连雄。 杨质更加没有想到连雄会这么说,不由得呆坐在那里。 李柃道:“连谷主,还请慎言。” 连雄呵呵一笑,有些事情,说开了,反而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摆了摆手,道:“我连雄活了这么多年,筑基无望,早就已经看开了,长生逍遥有何可慕,有的时候,反倒还不如退一步,求个死得其所。 哪怕黄云老祖在我当面,我也是这么说,吾辈修士超凡脱俗,可不是为了唯唯诺诺,给人当奴才来的!” 李柃叹息一声,道:“连谷主这就言重了,只是登记造册而已。” 连雄道:“李驸马莫欺我不懂政事,编户齐民,这就是纳入统治的第一步! 此事过后,宗门必然得寸进尺,更进一步压缩我等散修生存空间,还不如先把话挑开说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活得下去就安安静静,老实本分,不到饿死绝不造反的,那是凡民,不是我等修士! 哪怕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我来此间,也只有一言,那就是绝不答应! 你等若敢试探,我等便敢反抗,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连雄站了起来,拱了拱手:“先告辞了,李驸马和长公主可以把我的话转呈黄云老祖,若有责罚,在下一力担之!” 说罢,扬长而去。 杨质有些手足无措:“驸马爷,长公主,我并不知道他是这般想法,他没跟我说……” 李柃轻叹一声:“我知道,杨供奉不必多虑。” 杨质感激道:“多谢驸马爷体谅。” 等到杨质也告辞之后,九公主不禁冷哼一声:“这个杨质真是糊涂了,竟然不事先搞清楚连雄的想法,就把他引荐来此,还有连雄也是,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谷主就能代表散修了?散修里面愿意投靠我们的多的是,他凭什么大言不惭?” 李柃道:“你不必生气,大家都只是各为其主而已,不同立场有不同想法很正常。 抛开身份和既得利益而言,我甚至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修士生而自由,的确不该像平民百姓那么多条条框框。” 九公主无奈道:“夫君,你怎么这样说!” 李柃呵呵一笑:“放心,我分得清自己立场,只是立场要坚定,思想却不能狭隘,一旦狭隘,则易陷偏执。” 九公主道:“好吧,怎么说都是你有理,现在应该怎么办,要把他的原话禀报老祖吗?” 李柃道:“当然……当然不能那么直白,不过可以把大概意思说说。” 不久之后,两人就联络黄云真人,告知连雄来访之事。 黄云真人听了李柃文饰过后的话语,不禁笑道:“那个连雄我也略有耳闻,典型的自由派散修,不服王法,不要看他与官府多次合作,但其实心里傲得很,始终想保持自主。” 李柃问道:“老祖,推行散修登记其实是仙门的大政吧?玄辛并无这般的统治根基,以眼下的形势,恐怕并不可行,何必如此着急?” 黄云真人道:“着急吗?也不尽然,不要忘了,我时日无多。” 李柃道:“可至少还有百十年……” 黄云真人呵呵一笑,提醒道:“此事你知我知,你信我信,可别人怎么看,你知道吗?别人还是照样认定我时日无多!” 李柃微怔。 这……好像也有道理啊。 就算把茶芜香的妙用和制作之法公之于众,也需要时间来发酵,不是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确认,并且相信黄云真人还有百余年时间。 甚至于,就算知道她还有百余年时间,也未必愿意接受! 这种事情,是非常微妙的,茶芜香可以拯救生命,却改变不了人心。 黄云真人道:“散修里面,总是有人心慕宗门,愿意投效的,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千金市骨,不惜法宝,灵材大加赏赐,最好是能够发掘出一二潜力之辈,栽培成为筑基! 你知道我为何不让你正式拜入宗门吗?就是有必要的时候,让你成为他们当中的典范,执掌这一股势力! 不过此事还涉及到未来封国大计的谋划,上次我和你说过,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还没有想好……” 又是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李柃听得此言,不禁眉头微皱。 老祖好像在屡次暗示什么啊,难不成…… 突然,李柃心中一惊,却是无端想到了老祖遭劫的事情。 老祖好端端的一位强力结丹,仙门真修,怎么会那么倒霉,刚好就碰上这种事情? 这真的是天意如此,不叫她好过吗? 上次老祖曾经说过,有人意图染指天道,已经开始影响了雷劫,但若连风火二劫都开始影响呢? 他猛的一个激灵,悚然而惊。 …… 连雄一路出了驸马府,往城外而去。 离开王城的时候,他不禁转过头,回望了一眼。 凡胎肉眼看不出任何稀奇,但以他炼气巅峰的感应,明显可以察觉到好几道隐秘的神识曾在自己身上扫过,那是被秘密调拨至王城的供奉高手们审查出入人等,执行黄云真人的禁令。 若无人引荐,冒冒失失闯进其中,就是一个死字。 连雄冷哼一声,纵身疾驰,加速往世外谷的方向赶去。 不久之后,他返回谷中,顾不上休息,就来到一个隐秘的房间内。 里面早有数人等候,见到连雄回来,尽皆微动。 “谷主,情况如何?” 连雄道:“尚未可知,但我已经把我们的态度表明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所回应。” 上首处,一名头戴帷帽的神秘人物冷然而笑:“宗门故智,无非就是怀柔收买,分而化之那一套,但我等可不比平民,一盘散沙就不足以成事…… 吾辈修士,修的是神通法术,靠的是自身力量,自性具足,不假于外! 只要有个三五名志同道合的道友,就足以凝成一股,余者反而都是累赘。” 他说话之间,气机深沉,竟有迥异于炼气修士的如渊法力起浮。 这是一位筑基高手! 同为上首处,一名相貌平平,但却头发分作黑白二色,如同阴阳两极的俊朗男子冷然道:“黄云真人也活不了多久了,据我打探到的消息,她很快就要殒落,到时候,玄辛无主,我等散修崛起之日就到了!” “总之,这一次我们要干就索性干票大的,圣元国也好,玄辛国也罢,不过鹬蚌而已!” 连雄道:“二位前辈早有定计,晚辈自当追随,只是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 上首那名帷帽修士道:“暂时没有,辛苦你了。” 连雄道:“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不一会儿,室内坐着的其他谷中长老也相继告辞离开,只有下两名坐在上首处的高手。 如若有对世外谷历史稍有了解的人来此,就会知道,他们都是曾经活跃在玄辛,渚元等多国的老牌高手,从本谷走出去的筑基修士薛平和丘青轩。 数百年前,他们就活跃在地面上的草莽江湖了,只是近百年间,自身修为法力几乎达到极限,寻常外物无用,才停止了活动。 但按照时间推算,这些老一辈的高手也应该寿命到头了,倘若不结丹,就只剩下数十年可活。 晋升,或者死,这是一道选择题。 眼下并无外人,薛平把头上戴着的帷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仿佛被烈焰灼烧过,至今仍然带着狰狞伤疤的可怖面庞,冷然笑道:“还真是奇也怪哉,血砚宫也好,玄辛峰也罢,近来都表现出了违反常理的积极,玄洲三宗的计划倒是还在稳步推进,但怎么看起来都像是在钓鱼。 不过这样也好,无论他们怎么搞,最终还是要指向玄洲一统,皇朝崛起的局面,我等只要杀戮他们的弟子,击毁他们的棋子,此计自然消解! 那些个巨擘大能,一天天只知道下棋下棋,什么大势博弈,我等不如他们许多,但也知道直接毁棋掀桌,有本事就来满天下追杀,大不了一死而已!” 丘青轩呵呵一笑,说道:“薛道友,我知道你跟玄辛峰的真传弟子有仇,可这件事情,也得徐徐图之才行,先稍安勿躁,弄死她一些血裔后人再看看反应……” 薛平闻言,倒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如今王城不好进,但若无意外,应该会有人来此回访和查探,到时候谁来就先杀谁,然后再依据玄辛峰的反应诱杀来查弟子,最终找到漏洞屠灭玄辛王族! 我辈散修百无禁忌,此乃我等之优势,不要跟他们一样被条条框框限制了。” 第103章 有杀气 当夜,李柃神魂出窍,朝世外谷飞去。 他总感觉有些不安,草莽之中似乎生出了什么思潮的变化,干脆先过去查探个究竟。 夜幕下的世外谷一如既往的清幽寂静,由于接近满月墟会之日,往来此间的修士多了起来,客栈之中的灵洞几乎都已有人入住。 李柃以散修乌有的身份显出化身,不一会儿就到了客栈的大堂,结果发现,此间竟然都已经客满了。 “真的已经没有灵洞了吗?” “抱歉了,这位仙师,真的已经没有灵洞,不过我们加设了临时的小屋,可供免费入住。” “那还是算了吧,没有灵气的地方,哪里呆着不都一样。” 李柃回转过头,在大堂中找了个地方,叫来酒菜,自斟自饮起来。 因为修士精神强大,稍微冥想就能得到充分休息,此间有不少人和他一样,选择了在这里过夜。 此间有酒有菜有道友,可以聊些江湖传闻,八卦消息,相识的还能交流一些修炼心得,交换行情,总比跑到别处一无所获要好。 红尘浊气,人生百味混杂而来,如同喧闹集市之中的嘈杂声音缭乱不已。 李柃独自坐了一会儿,实际上是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除了那些交流功法的保持安静,只以神识传音之外,其他人都不禁声音,以他的感知能力自然是清晰可见。 “听说了吗,玄辛官府想要推行散修牒令,实行登记造册的制度,以后有证的才叫做道人,仙师,无证的就只能叫做妖人啦!” “嘿嘿,这可还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我等散修就不是修士吗,怎么能这样对待?”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不止玄辛国如此,隔壁圣元国,渚元国,还有大邑国,北玄国,同样有此风声。” “怎么,天云宗门下诸国都如此么,这不是玄辛官府搞出来的,而是各国一并推行?” “怎么样,厉害吧?一旦让他们成事,天下虽大,都将没有我等散修容身之地啊!还是伏山五友那几位高明,早早就投靠了官府,听说如今都已经做到柒水关守备,领供奉之禄,甚至还有法宝赏赐呢!” “啧啧,法宝?既然连法宝都有了,那其他的灵材宝物,修炼功法也不少吧?” “呸,鹰犬走狗!就算到时候玄洲没有地方可去了,大不了远走海外!”有人不屑一顾。 也有人羡慕:“他们倒是见机识趣,要是我也有这般机会就好了。” “哈哈哈哈,道友,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才炼气前期,去了最多当个普通供奉,被人差来使去那种!” 散修里面不乏聪明人,对许多东西有所感触。 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各大宗门都一并施行这些政策的话,迟早会大幅压缩散修生存和活动空间,到时候要么顺昌逆亡,要么就只能远避海外,逃离玄洲。 大量的灵蕴资粮,修炼所需,都可以腾出来供应门下弟子。 即便不考虑那什么染指天道的隐藏机密,此间之事,也大有文章可做。 李柃想到这里,不由得目光微动,看了看周围环境。 “话说回来,最近这大半年,新增的修士是越来越多了,好像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正在不加节制的大派功法,制造修仙人口。” “以前宫老就说过,异闻司上下供奉不过数十,炼气中后期还集中在王城司部,而玄辛国之民数万万,按照千里挑一来计算,足有数十万的潜在修仙人口!” “当中不可能所有人都获得机缘,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被发掘出来,都是数千以计……” “而仙门的举措,就是为了减少修仙人口!” “嗯?那不是柳道友吗?” 突然,正坐在那里聆听众人说话的李柃目光微动,看到了一个自己识得的人。 柳道成目光在四周巡弋,很快也发现了李柃,当即走了过来。 “乌道友,一阵没见,别来无恙啊。” 李柃起身,与他打了一声招呼:“柳道友,久违了。” 李柃注意到,柳道成似乎刚刚才从外面进来,于是问道:“柳道友可是来这边投宿的,准备参加墟会的?” 柳道成道:“是啊,没有想到灵洞都已经被占满了,这可是百年来未曾见过的盛景啊。” 说着顺便坐了下来:“乌道友,不介意一起喝几杯吧?” 李柃笑道:“欢迎之至。”旋即找店家加了一壶酒和杯盏。 他现在罡煞更凝,可以兜住酒水不漏,触感上甚至接近真人了。 维持这种凝聚态的化身,甚至还可以食香炼魂之法吸收食物与酒水之中的香魄,用于增强自身,只是这些东西不像信灵香那样有妙用,只能尝个滋味,聊胜于无。 柳道成并不知晓这些,他只知道,最初遇到这位乌有道友的时候,对方可是连茶水都不喝的,如今主动邀请自己喝酒,那是交情提升的表现。 他为人热情,对此也颇感高兴,欣然与之闲谈起来。 柳道成也提及了近来的江湖之事,谈到官府动向:“玄辛官府最近不知为何,加紧了对坊间的控制,也有一些道友被招揽去做了供奉,听说还要与圣元国的修士交战……” 李柃问道:“那你有没有被征询?” 柳道成道:“我?还真有人跟我提起过,但我拒绝了。” 李柃道:“哦?道友为何拒绝?据我所知,待遇似乎还不错。” 柳道成叹了一声:“待遇的确不错,但问题是,我乃闲云野鹤,不惯于此啊!” “我辈修炼到如今这个地步,等闲精药山货,珍奇异物,辛苦一些走山赶海就能得到,运气好的话,还能发笔小财,寻常供奉发放的那点儿俸禄,根本就不及我自己收入,还要听人差遣,有甚意思? 而若想要超过眼下所得,难免替人卖命,又或者是伏山五友那样的成名高手才行,我倒是想要投靠官府,弄件法宝或者筑基机缘什么的,但人家才不愿意为我费这么大代价。” 李柃听到,不由得沉吟起来。 “确实。” 有门路的散修,自己寻访名山大川,探寻珍奇灵物,都能获得一些不入流品的宝材。 这煌煌玄洲,锦绣河山,本身就是一座大宝库,凡人难以通行的地方,修士能够通行,凡人不敢进入的险地,修士敢进入,不敢说有品级的,至少不入流的时常都有,还真不必求人。 “乌道友,你呢?”柳道成开口询问道,他对这个乌道友的来历背景不明,还真有点儿好奇。 “我也没有加入。”李柃随口编造。 “哦。”柳道成并无太大意外,因为当初他和乌有相遇,也是见过他手里头有好些灵材的,并不像是那种新晋的散修。 “如此看来,官府大量招揽的,就是那种成名高手和初入道途,没有寻幽探秘经验或者固定财源的新晋散修了……” 就在这时,正与柳道成闲聊的李柃突然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息。 这股气息实在太浓烈了,几乎瞬间就笼罩了现场的诸人百味,充斥着李柃的脑际。 他脑海之中仿佛嗡的一声,有声音轻动,然后如同无形的气息炸了开来。 “这是……” 李柃迅速对比了一下自己闻到的气味,然后看向现场诸人,发现不是此间之人所发出。 正喝着酒的柳道成疑惑问道:“乌道友,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方才好像看到有位似曾相识的道友从门外经过。 柳道成不疑有他:“这样吗?后日就是墟会之期,他也和我们一样提前赶来?” 李柃道:“失陪一下,我去去就来。” 柳道成道:“好。” 李柃走了出去,来到门口,什么都没有见着。 但他并不着急,因为气味仍在,四周依旧弥漫着浓烈的血腥。 他没有直接往前面空地走去,而是转到大堂一侧无人注意的角落,刷的一声消失不见,又回到了灵体运行,缥缈无踪的状态。 这一次,他堂而皇之走了出去,跟踪着刚才闻到的气味往里走去。 “如此浓烈的气息,只怕不是寻常修士所拥有,起码也达到了筑基的境界!” “而从这股血气的质感来看,此人必定不是善茬!” 血腥类型为主基调的人味,他只在林柔娘那种修炼特定邪功的魔道中人身上闻到过。 但是就算林柔娘,与之相比,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魔功特性的缘故,她更注重的是摄取少女魂魄,炼制血灵,极为挑剔。 几乎每一具血灵都是精挑细选的,因此有种腥甜之中混杂着夜来香的浓烈异香。 这是一种香浓近臭的形态,象征着杀戮之后,少女之灵被其收摄,汲取某种特制的修法。 这并不意味着李柃本心上就认为她香了,而是少女之香为其所获,夺取了那些无辜女子的某些特质,属于功法的特性。 李柃曾经深入思考过这种气味所代表的涵义,结合异闻司情报,猜测她拥有不少得自他人的道体特质和天赋能力,来玄洲历练就是为了获得天命阴女,一旦成功,潜力极大。 如若说林柔娘是摄魂夺魄的妖女,那么现在所发现的这一血腥之人,就是屠夫类型的杀人狂魔了,所修功法同样渴求鲜血,但生冷不忌,并不挑食。 李柃在他身上闻到了各种新旧交织,腥腐糜烂的血腥味,有些还非常新鲜,充满着铁锈的质感,有些则已经开始沉积,腐烂,带着股臭水沟里的熏天气味。 他竟然把那些血腥的特质收摄,凝炼于肉身之上,但是明显没有林柔娘的修炼之法高明,因此需要不断以杀戮维持机能,完成新旧交替。 “这是冥宗哪一派系的修法?好像又都不是……” 李柃已经把自己的闻香天赋发展到能够判断这些的地步了,对方似乎也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毕竟等闲修士感知没有那么灵敏,刚才只在外面匆匆而过,也不会注意到。 “嗯?这里不是谷主和谷中长老居住的所在吗?” 思忖间,李柃发现自己来到了世外谷前山的山壁处。 那里面是专供谷中常住人口的居所,其中较高的几座石洞,是谷主连雄和谷中长老的居所。 李柃知道这里面是有不少法阵禁制的,也不敢到处乱闯,老老实实循着路径,从门户进去。 结果不一会儿,他就在里面一间石洞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位戴着帷帽,面庞隐藏在黑纱之下的筑基修士,手里提着具刚刚死去的新鲜尸体。 里面还有个李柃事先没有察觉到的人,正是那个阴阳头的丘青轩。 丘青轩皱眉看了看薛平:“你又忍不住去掠杀散修了?这里可是在谷内。” 薛平沉声说道:“放心好了,我暗中观察好久,这个人单独而来,还改头换面,鬼鬼祟祟的,似乎是为了抛售奇遇所得的法器!” “看他修为,像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还没来得及结识什么道友,消失了也无人知晓。” 说着当场催动功法,肉眼可见的血色烟雾在其中手中蔓延,不断朝身上涌去。 薛平放开身心,吸收这股血气,不一会儿,露出了畅快的神色。 李柃立刻感觉到,他身上的陈腐气削弱了一些,血腥变得新鲜了几分。 尸体上的血气一时半会还有残余,薛平舍不得丢掉,继续吸食起来。 丘青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看了好一阵,才道:“你这样不行啊,长久下去,劫业缠身,就算获得机缘,也没法度过天劫的!” 薛平嘿嘿一笑,冷然说道:“老子根本没有打算活过结丹!丘道友,我也劝你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我等散修侥幸筑基,能够把握眼前就不错了!” 丘青轩闻言不禁皱眉,但却也没有办法反驳。 像他们这般的散修,考虑什么劫业,天罚,的确好高骛远了一些。 就在这时,丘青轩背后长剑微动,发出了嗡嗡的鸣震。 “有杀气!”他立刻警觉起来。 第104章 围剿筑基 “被发现了?” 李柃没有想到,自己神魂出窍的状态竟然也能被发现。 不过他很快又明白过来,对方并非真的发现了自己,而是感知到了杀气。 看到那个人吸食血气,以魔功祭炼的刹那,自己心神剧烈波动,打破了灵体运行的纯粹状态,不再是举头三尺有神明那种香气寂然,本无实性的质感。 薛平和丘青轩都是久经历练的修士,捕捉到这一丝变化,精神和法宝立刻起了反应。 “轰!” 薛平猛的挥掌,血色的虚影化作尺许大小的掌印拍向门口。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攻击落在空处,全无击中任何事物的实感。 “没有东西,是错觉吗?” 两人对视一眼,警惕之中,尽皆生出疑惑之色。 这太不正常了,堂堂筑基,怎会产生这般错误的感知? 李柃却是暗自叫苦。 对方血掌并未附带针对神魂的杀伤之力,否则这一击,就将他当场重创了。 饶是如此,隔空的震动,也将他的灵体狠狠震撼,带来不小的伤害。 里面蕴含的罡煞和法力形成了复合的打击,尤其是与精神息息相关意蕴藏在其中,更是令得李柃产生了身躯都被碾碎的错觉。 他受伤了! 转瞬之间,所感所触蓦然染上血色的红芒,四周景物混沌扭曲,整个世界都如同水中的虚影开始荡漾起来。 这还是李柃能够神魂出窍以来,头一遭遇见这般的情况。 上次受伤,还是面对乌血油所点的阳灯,被轻微灼伤,远远没有这般严重。 “不好,倘若再来几下,我得阴沟里翻船!” 李柃急忙飞退,全力以匿息法门隐藏自身,两人立刻失去了对他的感知。 “不见了?” 因为李柃是从门口进来,两人急忙追了出去,但却只见外面一片空荡,全无人踪。 丘青轩肃然说道:“方才不是错觉,肯定有人藏身门口!” 薛平道:“会不会是官府鹰犬?异闻司和王城司有大把爪牙,当中不乏奇人异士,哪怕凡人,都有可能拥有潜伏到我们附近的异能!” 他说到这里,不禁也有几分懊悔:“还是太大意了,本以为偷偷掠食没有什么,没想到还会被盯上……” 两人浑然未觉李柃就在不远处的栏杆外漂浮着,一边对话一边放出神识探寻附近,同时警惕提防。 李柃强忍着伤势藏在旁边,一阵之后,两人终于确认,那潜伏者走了。 薛平随手一挥,血光在门口降了下来,化作隐秘的禁制笼罩走廊及入口。 犹自还不放心,又再催动法诀,数道红芒如同怪蛇飞出,潜伏于周遭数丈。 如此一来,倘若有人不经许可偷偷潜入,必定会触发法术,受其攻击。 做完这些,他才对丘青轩传音道:“看来此地很不安全,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做完事情就走。” 丘青轩迟疑道:“可是王城戒备森严,王宫里面也有供奉高手保护,没有那么容易攻入。” 薛平皱眉:“这倒是个问题……” “他们是什么人,竟然还想要攻入王城与王宫!” 李柃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神魂位格远胜两人,精神波动与之交融,竟如同贴近窃听,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内心不禁掀起惊涛骇浪。 不过这一次,他吸取教训,再没展露出精神的波动了。 他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深深看了犹在密谋的两人一眼,飘行而去。 一路上,夜色深重,寒凉如水。 原本达到日游境界之后,已然变得轻松简单的夜游仿佛再次变得困难起来,飘行之中,空气凝滞如水,天地都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 “不行,得赶紧回到身体才行!” 就在李柃这么想着的时候,远方一缕幽香袭来,那于黑夜之中,炽烈如炬,照亮归家之路的香品返魂香,引动了冥冥之中的某种法则。 李柃的精神意念与之交汇,瞬间触动这道法则。 下一瞬,他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引燃此香的含香阁中。 一直以来,李柃都担心自己在外面迷失,每逢神魂出窍都保持着点燃返魂香,预防万一的习惯。 其实自从能够日游,又掌握了大粼江神的挪移之法后,他需要用到此香的必要几乎为零,如此作为,更多是为求一个心安,但却没有想到,在这一刻心情炽烈,竟然触动了它的真正功效。 李柃楞了一下,确认自己并没有借助江神神力。 这是属于自己的挪移神通,自己强烈期盼返魂,就真的返回来了! 不过这时候,他也顾不上细究,连忙回到身躯。 随着一股仿佛巨石碾压的痛楚蔓延,李柃清醒过来,忍不住低吟暗叹。 “大意了,看来今后窥探高手,得更加小心谨慎啊!” “不过,那两个究竟会是什么人,针对玄辛王族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件事情,必须尽快告知老祖才行!” 幸而回魂之后,精神立刻像是被一股温热的水流包裹,那种难言的痛苦开始止住,神魂渐渐有了恢复的迹象。 这一掌未能伤及李柃的根本,因此只要不再受伤,就会慢慢恢复。 被李柃的痛呼惊动,房中值夜的丫鬟丽居探了过来,似乎想要查看情况,却见李柃突然坐起。 丽居吓了一跳,略带惊讶道:“驸马爷,您……” “我做了一个梦!”李柃道出了自己想好的托词,“子虚真人托梦给我了,快把我的传讯灵符取来,我有急事,要立刻禀报老祖。” 得益于过往的布局,借口都是现成的,不必另外再找。 “夫君,你怎么了,什么托梦?”九公主虽然也在睡觉,但是精神警醒,很快就跟着起来,鬓发微乱间,带着疑惑开口询问。 李柃没有多作解释,等丽居找来传讯灵符,立刻联络老祖,把事情禀报。 九公主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清美的面庞上露出几许讶异。 黄云真人闻悉,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子虚前辈竟然还留在王城一带,而且如此重视你……这件事情莫让外人得知,我这边也会加以掩饰,说成是派遣在坊间的眼线上报。” 李柃汗颜,忙道:“老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些人该怎么办?” 黄云真人冷笑一声,道:“看来还真是欺我老朽,什么妖魔鬼怪都一并跳出来了! 可能是有人在坊间黑市下了对付你们这些在凡子弟的委托,想要断我玄辛根基,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连筑基层次都有人接取!” “黑市?”李柃讶然,他开设百宝阁后,对散修江湖的一些东西也开始有所了解,自然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和寻常墟会侧重宝物交易不同,黑市主营偏重于务虚,更加侧重功法,消息,乃至于各种秘密,与此同时,还有雇佣他人办理某些事情的委托。 这当中自然也包含了一些刺杀的任务,金主自己不方便出手的事情,可以交给别人去做。 “会不会是圣元国做的?上次的道人好像也是他们从坊间雇佣而来。”李柃想起了龙主。 黄云真人道:“紫云还不至于如此不讲规矩,这种事情,应该是真正敌人才能干得出来。” 李柃道:“也对,同宗同门争的是资源,讲究的是斗而不破,以筑基对付炼气和凡人子弟……这已经过界了!” 黄云真人道:“我修炼多年,盟友和敌人都不可胜数,有人听了我最近遭遇,如此施为很正常,只是苦了你们了,或许我就不该把你们放在凡俗的。” 李柃道:“老祖千万不要这么说,把我们放在灵峰福地容易,但将来,终究还是别无所依,连个生存的基业都没有。” 黄云真人道:“你是个让人省心的,如果都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如今峰上就有一群不是东西的孽障,都这个时候了还整天嚷嚷着叫苦,派个历练做事的任务就跟要了他们老命一样,将来不知几个能够成器!” 老祖也有老祖的烦恼,享受了势力带来的好处,同样得被拖累。 这话李柃没法接,只能笑叹一声。 第二天,一觉睡到大晌午,李柃终于醒来,发现自己精神略好了几分,但却依旧还有几分疼痛。 不过他这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两名筑基高手密谋闯入王城,对付王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自己和妻子也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目标,一不小心就被顺带杀了。 “我竟然睡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李柃起身,见床前纱帐垂落,洛珍守在那里。 “驸马爷,您今日怎么叫也不醒,殿下正担心着呢,不过宫里好像有人过来,在商议什么事情。” 李柃穿衣洗漱,心知那是老祖安排。 就在这时,九公主回来,略带几分担忧道:“夫君,你没有事吧?那前辈也真是的,托梦就托梦,怎么搞得这样?” 李柃暗笑一声,好吧,前辈都成锅王了。 不过虱子多了不痒,他都懒得解释了,问道:“青丝,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九公主道:“老祖派了人下山,是韩师叔祖和林师叔祖,他们已经潜入世外谷,查探对方情况去了,好像还带了一些帮手,等找到人,就会先下手为强,除掉他们!” 结丹真人做这些事情是雷厉风行的,尤其眼下正值非常时期,发现有人胆敢伸手,就直接斩断。 筑基修士不是地里的韭菜,随随便便就能长出来,一代人上百位炼气境散修,都不见得能有人成功筑基,仙门弟子几率高些,但也同样受到自身资质和各种条件限制。 斩杀了这样的人,短时间内,很难再找其他人来补上,那种杀了一批又来一批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倒是两三方怀着对黄云真人的仇恨而来,不约而同各自出手,有可能发生。 但他们同样会打探消息,评估风险,得闻玄辛峰动手反击,都得掂量掂量。 李柃细问了一下,得知这次玄辛峰出手的阵容是强大的,以两名筑基真传为主导,邀请各自认识的宗内同门,同盟好友正面强攻,另有异闻司,王城司诸多奇人异士协助追捕,谨防漏网之鱼流窜伤人。 王城则有原本的大供奉坐镇,仙门真传弟子,曾经出手对付过乌姥姥的梁应龙和尹武明也被调动,以备不时之需。 “这下稳了,若无意外的话,那两人必定被除掉!” 可事情仿佛偏偏就是要和李柃作对,就在李柃对九公主说出稳了二字的时候,身上灵符闪动,罕见的峰上主动联络。 这次是罗沐找他,告知战斗的结果。 李柃讶然:“什么,敌人一死一伤,有个筑基修士逃了?” 罗沐道:“不要大意,那个叫做薛平的,早年就曾与韩师弟有仇,他脸上的伤,是韩师弟用法宝烧的,还损了道基…… 这次回来,应该是为了报仇雪恨外加趁火打劫,他已经没有上进之途,如今又面临重重包围,说不定会绝望疯狂!” 筑基修士不惜生命作出的报复究竟有多可怕,不消多说也可以想象,或许还拉不了那几名出手的仙门修士垫背,但弄死万千凡民,或者王族之人,是轻而易举事情。 就在这时,一阵肃穆的钟声敲响。 “是王宫的警钟!” 这回轮到罗沐惊讶了:“你说什么,王宫的警钟响了?不好,我这边也收到了求救……” 他瞬间切断通讯,处理这件事情去了。 李柃赶紧下令,府中进入战备状态,同时对九公主道:“我们躲起来!” 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就该遵从内心的选择,找个密室躲起来最为妥当。 驸马府很大,光是避难密室都有足足五个,内藏各种遮蔽气息的机关禁制,躲进里面开宴会都不会被寻常修士搜出来,还是很安全的。 但带着九公主几名贴身丫鬟从清宁居的一处地窖下去之后,李柃忽又担心那边情况失控,想了想,睡了一觉之后,伤势也恢复许多了,干脆再度日游,飞出去查探情况。 第105章 惜生香克敌 当李柃顶着朗朗乾坤飞上天空,以日游之法远眺四方的时候,立刻就发现,一条长长的血迹自北城区蔓延而入,大街上如同被人铺了宽达数丈的血色长毯,径直通向城池中央的王宫。 血迹上躺着一些民众尸体,都是筑基修士闯入之时躲避不及,被直接毒毙在其中的。 事发在白天,王城里面还有不少凡民百姓,死伤高达数百以计。 李柃看到,心情顿时凝重起来,旋即便见,一些人影闪烁,似乎是城中守卫的高手在和什么东西交战。 “那是血灵?” 等到靠近之后,李柃终于看清楚了,那竟然是一个又一个通体散发血光,外形如同人类的身影。 它们只得一个影子般的大概轮廓,面容和身躯都模糊不清。 但与黑色影子不同的是,通体似是血色浓雾组成,每一个血灵身上都蕴含着成年人全身上下所有的血量,天地灵气和修士法力凝聚于其中,因而具有着不俗的实力。 李柃看到,那些血灵轻轻松松就把冲上去的士卒都击飞出去,目测力达数百斤至千斤,往往需要数人合力,又或者霹雳弹投掷,方才能够勉强将之击伤。 但是血灵身躯虚无,只要凝聚的法力不散,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那些士卒们刀枪劈砍,长矛戳刺,根本奈何不得,但是被其扑上去一抱,登时就肌肤滚烫,如同被泼热油般惨叫哀嚎。 接触的时间久了,甚至可以肉眼见到血雾飘扬,不断从身体里面蒸腾而出。 有些民众和士卒的尸体已然开始干枯焦黑,那是被吸去全身血液所导致。 “这就是神通法术的力量吗?” 李柃沿着血毯蔓延的方向继续朝王宫飞去。 一路上还陆续可见血迹和尸体,异闻司,巡城卫和王城司的人马各自出击,纷纷与之纠缠。 这些人短时间内难以捕杀血灵,但拖住它们的脚步应当不难,没有修士现场控制,血灵也不懂得绕路赶往居民区大开杀戒。 李柃此刻真正担心的,是王宫里面的情况。 结果来到地方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宛如陨石冲击的现场。 宫城正前方,一个个数丈大小的坑洞遍布广场,碎尸散落间,血气凝聚,形成一个又一个宽达数尺的血泊。 正常人是不可能流这么多血的,李柃感受到了空中水元的汇聚,似乎正在以某种特殊的原理转化成为血液。 当中还有一些法力的气息残余,时间长了,恐怕会生出难以预料的变化。 李柃屡次梦会林柔娘,也算是与她有过深入交流之人,还从她手里得到过相关的典籍和知识,知道这是黄泉宗的血渊之法,法力遗留其中,可以不断汇聚水元,凝聚血气,增强自身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便是黄泉宗内那片近乎无边无际的血海。 那是法则层面之物,以眼下所见这些,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但时间长了,血流成河,生出一些血灵或者相应的妖魔精怪,却是极有可能的。 李柃甚至看到,一些血迹已经深入土层,变得难以根除。 又过了一会儿,李柃赶到王宫深处,只见几个人影飞纵于空中,彼此之间光影闪烁。 罡风四溢之中,刀来剑往,血影重重,正在剧烈交战着。 前往灵峰时曾经见过的韩师叔祖,林师叔祖都在,另有四名不认识的筑基修士一起合力围攻中间一人。 从已知的情报可以判断,对方就是昨日那个打伤自己的帷帽男子薛平,此刻他已经显露出一张如同被滚油毁容的狰狞面孔,全身肌肤渗出血迹,浸润衣裳,身上还带着几道明显的刀剑伤痕,整个人如同地狱里面冲出来的恶鬼。 “哈哈哈哈……死,都给我死!” 他近乎癫狂的哈哈大笑着,一股血光缭绕于四周,忽的朝天空飞射而去。 嘭! 这道血光猛的炸了开来,如同烟花四散。 “那是什么?” 李柃抬头看去,顿时便见,一滴滴血雨从天而降。 滚烫,灼热的感觉从中袭来,穿过神魂之躯的时候,甚至生出几分刺痛之感。 他也顾不得暴露了,连忙催动神念,在灵体周围形成一股无形的力场,抵挡住这些雨滴,然后趁着无人注意,赶紧往下方屋檐飞去。 “这魔头想要降下血雨,毒杀宫中之人!” “不好,这血雨笼罩范围太大,会化成毒雾的!” 众人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们自己抵挡这些血雾可以,但是兼顾凡民,实在太难了。 “狗东西,损人不利己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柃出离的愤怒了,他只恨自己修为还是太低,别无他法,否则定要斩尽这些损人不利己的混账魔头。 但怒过之后,却又是深深的无力之感涌了上来。 别人就是要这样干,连自损根基,耗尽生命都不怕,你又有什么办法? 李柃想了想,似乎只有显露子虚真人手段,以龙脉召唤灵雨洗涤净化了。 但子虚真人太过高调,对己身有害,真要招来仙门的元婴修士调查,所累就并非只有自己,还有老祖和玄辛峰一众人等了。 毕竟眼下这般局面,和宗外元婴过从甚密,也有可能成为图谋不轨的罪名。 李柃尚还不知,老祖究竟是如何遭劫,如若当真是阴谋论的话…… “对了,未必见得就要用灵雨!” 突然,李柃想起一事。 “我还有惜生香这一手段!” “近日未曾杀人,我的惜生香已经恢复过来,可以正常使用了!” “这个人已经彻底疯狂,想要屠戮城中臣民,惜生香正好可以消除他的戾气,改变他的心智!” 李柃心念微动,等到一轮血雨落过,撤去罡气,从后面飘了上去。 他在神魂之中催发众妙化香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异香送至薛平身边。 此香如同清水,香魄之中也蕴含着绵柔温润的念头,浸透薛平的心灵,这使得薛平原本充满杀戮念头的心思瞬间冷静下来。 善德化香,前所未见的恻隐之心浮现。 “还是算了吧……” “造成的杀戮已经够多了……” 薛平猛的一个激灵,缓缓停止下来。 “好机会!” 就在这时,原本担心他疯狂反扑,拖累自己的几人突然出手了。 虽然不知薛平为何会突然放下屠刀,但这一瞬间的松懈和软弱,无疑是个破绽。 顿时间,刀剑罡锋贯穿身躯,一道剑气更是直接斩向脖颈。 眼看着薛平就要授首之时,他全身上下仿佛液化,整个身躯都转为血液凝成的血人,任那剑锋穿了过去。 噗嗤! 鲜血飞射,被带飞少许,然而转眼功夫,又如同受到牵引一般返了回去。 薛平哈哈大笑:“没有用的,我早已说过,你们杀不死我的!” 众人大惊:“不好,又是这一招!” 李柃险些被误伤,连忙退避几丈,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大为惊讶。 “这一招是血神之道的用法?寻常刀剑果真没有太大效果,真正起作用的还是附着在剑锋上的罡煞和法力……” 惜生香生生扭转了薛平疯狂杀戮的意愿,但却消除不了他的战斗力。 几人连忙改变策略,利用神通法术轰向对方。 各种五行法术,雷霆火焰,对他的杀伤力果然大了许多,尤其是当中的韩师叔祖,扬手一挥,便是大片如同炽云葫中倾倒出来的炽云涌现,铺天盖地般往薛平裹挟而去。 这一招天克对方,只要被包围,那就是一个死字,绝对无法像刚才那样豁免伤势。 薛平只能移动起来。 倘若只有韩师叔祖一人在此,两人还可能形成僵持之势,但其他人瞄准着炽云后方的其他地方猛攻,转眼功夫就把薛平消耗得实力大降。 薛平终于意识到,自己若不令那些人投鼠忌器,根本无法抵挡下来,飞快朝下面一处感应到生命气机的宫殿降去。 “啊!” 转眼间,宫内响起一片惊呼。 几人大急,这人等闲刀剑根本对付不得,躲入人群,连炽云焱法都不好使了,不由怒骂:“卑鄙无耻!有种的就出来,拿凡人当挡箭牌算什么本事?” 薛平嚣张大笑:“哈哈哈哈,有种你们就出手呀!” “可恶,看我飞剑!”追击者怒极杀人,连带着被薛平制住的太监也劈成了两半,但薛平身影急闪,又躲至另外几个瑟瑟发抖的宫女身后。 那人隔空操控飞剑,再劈下去,却被薛平丢出几人,统统一剑两断。 “给我出来!”那人还想要再劈,被众人连忙劝阻:“够了,方道友,天道有好生之德,杀这些凡人因果不逊于修士,难道不怕遭报应不成?” 那方道友气得破口大骂:“这厮杀人多我万千倍,贼老天怎么就不降天雷劈死他!” 韩师叔祖摇头:“凡间良民也是这么看作奸犯科者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李柃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发现这些正道修士并非全然迂腐善人,怒气上头的时候,动手杀人毫不手软,但天道约束之下,确实不敢大开杀戒。 即便是这名脾气暴躁的剑修,同样只敢以飞剑劈砍,而不是施展大规模的法术。 那薛平杀人多他万千倍,仍然活得活蹦乱跳,这因果劫难之说,仿佛只限制畏惧它的人似的,反而成为了正道的束缚,但李柃却不那么认为。 这世间,终究还是要有这般的力量来约束,才不至于令魔道泛滥。 然而天道苍茫,因果报应来得缓慢呆板,又确实是个问题,这等人未必见得能够活到度天劫的时候。 通常得要结丹真修才能活过千年,见识到天劫的威能。 唯有天劫才是遇强则强,不可力抗,人劫完全能够以力破局。 这几名仙门真传六人追杀他一个,是够厉害的人劫了,这都还让他寻找生机,说明薛平的确有这份实力去挣扎。 “不能再让他滥杀无辜了,惜生香!” 李柃潜了下去,无人察觉间,再催惜生香。 “哈哈哈哈!”薛平入了人群,就如同狮虎入羊群,带着疯狂劲头随手推出几人给他抵挡。 与此同时,催动魔功,开始吸食血元。 血雾缭绕间,他的面色渐渐从苍白变得红润,气血竟似补充回几分。 虽然都是些凡人,体内不含灵蕴,但对此刻的他而言,也称得上是大补之物。 这处地方约有五十来人,都是宫女和太监,可供他恢复部分修为了。 修士真正宝贵的还是道基,衍生出来的后天法力,充其量就是“一人份”,是可以靠着这些营养来补充的。 “这下糟了,这个魔头能够在短时间内恢复伤势!” “宫外还有大批血灵在屠戮平民,恐怕也是他提前布局……” 意识到这一点,韩师叔祖面色铁青。 “这个家伙曾经是我手下败将,不曾想今非昔比,学成了如此厉害的魔功!” 他虽然仍旧可以轻松击败对方,但就是难杀,更难护持平民。 就在这时,李柃催动的惜生香已经入得薛平之脑,薛平带着贪婪之色,把魔爪伸向另外一名太监,眼看着就要吞噬其血元,却突然停了下来。 “唔……” 薛平的面色一下变得通红。 “他怎么了?” 众人亲眼看着,薛平另外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好像出问题了!”韩师叔祖眉头微皱,旋即便见薛平惨叫起来。 原本就因大量补充鲜血,稀释了自身灵蕴,功法逆运,更是生生把自己憋得沸腾起来。 空中水元仍旧还在注入,但却得不到血元来调和,只能不断淤积。 可饶是如此,他内心深处也断绝了杀人掠食的念头,根本没有再动手掠夺血元。 “呜哇!” 薛平腹部如同怀孕般高高鼓起,旋即便是全身充斥血液,被疯狂运转的魔功鼓荡得肿了起来。 这场面吓到了原本呆住的宫女太监们,让人联想到快要爆炸的事物,惊叫着连滚带跑,四散奔逃。 嘭! 片刻之后,血肉炸开,四散喷涌,薛平当场粉身碎骨! 第106章 再获功德金云 “竟然死了?” 李柃远远躲开,看着碎散满地的血肉讶然无比。 他只是想要止住薛平的杀戮,但却没有想到,此举生生的阻碍了魔功的运转,瞬间走火入魔,当场暴毙。 如若薛平状态不是如此之差,如若薛平没有遭遇强敌,如若李柃没有赶来此间…… 这些种种假设之下,他都还有几分活命的机会,甚至杀出重围。 但这么些因素凑合在一起,成为了无法解开的死劫,就根本无路可逃。 惜生原本只是为了消杀,最终却成为其死因。 不杀则死! 几名仙门弟子看得一脸懵然,也是大为意外:“怎么回事,他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把自己走得原地爆炸,也是够可以了。 韩师叔祖带着几分迟疑,问同伴道:“我怎么觉得,他方才明明可以不用死?只要如常掠夺血元即可,是自己生生止住了……” 林师叔祖道:“我看此人嗜血好杀,修炼魔功修得连脑子都不清醒了,谁知道当时在想些什么?或许是获得的魔功不全,天生缺陷吧。” 韩师叔祖想想也是,这种情况实在再常见不过,旋即不再多管。 “外面好像还有不少他留下的血灵,赶紧把它们除掉!” 众人说完,当即往宫城外飞去。 “总算告一段落了,有这些人出手的话,街面上的那些血灵很快就会被解决吧。” 李柃回去的时候,果见几人分开,快速处理起那些散落各处的血灵。 饶是如此,已经造成的死亡无法挽回,李柃路上所见,至少也有上千人遭难,这还不包括后续被毒血感染,延迟毙命的那些平民。 他一开始还感觉老祖所下的禁令苛刻,不准修士入城,等于断绝了他们在王城行走的自由,但如今想来,新生修士大多自命不凡,目无法纪,高来高去打斗起来,犹且还能忍受,真要一个不慎造成大规模的死伤,就很难处理了。 他甚至隐约有些理解了老祖曾经提及过的那位仙门大能思路。 既然苍天无眼,善恶无报,以我心映天心,执掌雷罚如何? 这个世界的修士是需要管理的,皇朝一统,册封道人,自然能够减免这类事情的发生…… 善焉?恶焉? 正道?邪道? 都得有人去定义! 那人所修名为天道,实为人道。 突然,往回赶去的李柃身躯一震,灵体仿佛被某种恢弘浩大的气息所笼罩,旋即心灵照映虚空,内景洞天中,如有万丈金光浮现。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李柃内视法相,果然便见一朵金云凭空而现,霞光绽放中,出现在此前已有的那朵旁边。 “功德金云!” 这是第二朵了! 这还没完,识海之中金光不散,转眼功夫,又是第三朵金云成型! 紧接着,是一模一样的第四朵! 连同往日所得,总共四朵金云如雾似幻,凝成一片,华盖般笼罩在童子天人相的头顶,隐隐然间,给他增添几分神圣之意。 “看来那个吸血修士残害人命不少,天地不容,鬼神厌弃,杀之有功……” “天下正道修士若知此理,人人趋之若鹜,便形成了他的人劫……” 李柃隐约又明白了一条劫道的运行规律。 其实正道宗门都有秘授机宜,真正的仙门出身者知晓行善积德,斩妖除魔的意义,真正确认某人应劫,动起手来是非常积极而且不求回报的。 得此金云,李柃一时间神识清明,连伤势都似恢复了几分。 这并非精神上的错觉,而是是天地大道所钟,天地同力的表现,冥冥之中的因果气运交缠,帮助着保持较好的状态。 因果劫难与气运之道息息相关,这当中牵涉着非常玄奥的内容。 李柃早就猜测,功德金云的生成,真正牵扯到的人数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 以人命之贵重,纯粹的生民之功,只怕救一人都足够生成金云。 如若没有掺杂复杂因果,只杀那些罪大恶极,天地不容之人,或者只救至纯之人的话,是非常容易获得天道赐福的。 替天行道,获得回报,天地大道的运行原理,就是如此简单。 但是,倘若当真如此简单的话,那些个大能高手,有德真仙们,为何不早早开启功德证道之路,刷它个成千上万功德金云呢? 原因就在于,如何判断某人该死,某人该活,是个大难题。 修为境界未至元婴,修出法相,无法具现功德金云,更是相当于盲人摸象。 这是直接出现在内景天地之中的精神之象,没有展露法相变化之前,肉眼是不可见的。 好比去参加一场标准无定的糊涂考试,当时不知道成绩,那倒也就罢了,真正过份的是,考试过后还是不告诉你成绩。 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水平,合该有个什么名位,只有修成元婴,炼出法相,方才能够知晓。 小半刻后,李柃返魂归窍,宗门那边的消息也传来了。 罗沐告诉他道:“事情已经解决,薛平授首了!但王城附近的世外谷仍然存在不少隐患,需要好好整治一番。” 李柃隐约猜到了几分:“是因为连雄他们可能与薛平等人有所勾连吗?” 罗沐只道:“无论是与不是,我们都权当它是!” 这是要硬把敌对的帽子扣在连雄头上,与他真刀实枪干过一场了。 薛平只是暴力的一派,属于明面上的敌人,如今已经被除掉,接下来就是连雄那帮人。 玄辛国连借口都不用找了,袭杀王族,屠戮平民,无论如何展开报复,都是理所当然。 “接下来还需玄辛朝廷配合,分化谷中长老,掌控此谷!” “那些往来出入的散修们若有异动,也统统打压下去!” “想要自证清白,没有参与到针对玄辛的阴谋当中,得拿出诚意才行。” 李柃闻言,心中一凛:“如此会不会太过严厉了些?我的意思是……可能会引来反弹。” 罗沐道:“反弹是肯定会有一些的,但散修们一盘散沙,只要拿住几个跳得最欢的,其他的自然不足为虑,而且我们并不打算立刻推行道人注册制度,只是发放出入牒令,整肃灵谷而已! 散修要自由,我们同样可以给他们自由,等到这份自由比不上唾手可得的利益,亦或者他人的自由给自己带来诸多威胁之事,人心向背自然会跟着改变。” 李柃细思一层,不由得也是叹服:“高明!” 连雄本人的心志如何,是否与薛平同谋,已经无足轻重了。 眼下玄辛就是要抓住这个由头,狠狠打击一番谷中主事者,把他们这些散修之中名望极大者拿掉。 等到世外谷这份资产落入官府扶持的新人掌控之下,自然会积极维护官府的权威。 至于为何不直接由官府直管,那是历史遗留的问题。 玄辛朝廷还没有那么大的功德和民望,直接掌管世外谷是行不通的,至少也得做做样子,扶植一些散修当中的高手上位。 而且,还不能是名声太差,所有人都反对的那种货色,起码得能够过得去才行。 不然的话,刚刚扶植上去就被人视若无睹,那岂不是跌尽脸面? 这个时候,前些时日招兵买马的成效就要展现出来,正所谓千金市骨,就是要大派利是,投效己方的修士都能分得一杯羹了。 如此念头在心底转过一圈,李柃其实已经隐约有几分猜测了,但他还是问道:“峰上属意的新任谷主和长老们会是什么人?” 罗沐道:“伏山五友,外加几名早年就投靠我们的炼气后期高手。” “果然如此……”李柃心中暗叹。 伏山五友名声大,实力足,而且在草莽江湖之中屹立多年,也不乏知交好友。 这个世外谷,还是掌管得起的。 罗沐道:“眼下并没有什么需要你出面做的事情,暗中配合就行了,不过案牍文书,修士资料,都将集中在你处进行管理,不日也将把你那书精搬运过去,务必尽快吃透从世外谷中获得的好处……” 李柃点了点头:“明白!” 第二天就是三月十五,负责交接的陆政一如既往的准时到来,收走李柃炼制的返魂香之余,给了他两方锦盒。 其中第一个盒子里所装,是四小瓶精炼成为紫红色粉末的茶芜香,依照灵峰上的炼制工艺,品级只为中品,但经李柃提炼精制,完全可以达到改造道体所需的高品质,甚至于再行萃取,打造完美品质。 九公主所需的灵材,都在这里了。 第二个盒子所装,是一部玉卷,上书《紫金光耀洞玄秘录》几个古朴文字。 这正是李柃所求的,可以和九公主共同修炼的道侣双修之法! 打开这部玉卷的时候,一团宛若精灵的光芒升腾而起,却是个萤虫大小的光点懒洋洋的贴附着玉卷飘浮。 这正是当日李柃向老祖讨要的灵宠,珍稀难得的书精! 它的功用是可以存放于书库之中,博览群书,凡有需要调阅资料,或者搜寻查找某些事物的时候,便可用神识与之沟通,获得自己所需。 当然,也可以自身精神念力传音记录,在特定的地方插入自己的备注和笔录,同样能够长久留存。 豢养得当的书精可以活过数千年,以特殊方法和洞天福地待之,更有可能开启智慧,活过上万年。 不过后者往往是连宗门大派都要珍视的宝贝,李柃如今所得只是最普通的百年份书精,养育在凡人府库,所记录者不过凡俗县志,水文地理,百家杂文,工匠技艺等等资料而已。 被与黄云真人相识的那位真人所得之后,增添了一些新知识,但也只是些许粗浅的入门资料,真正涉及到宗门秘法,传承之物的,断不可能用来交易。 饶是如此,对于此刻的李柃而言,它也称得上是宝贵的财富了。 如今又添一部珍本级别的法门,将来再让其阅读《万国风物志》,还有幽魂宗,尸仙宗诸功法,便可极大拓宽自己的知识面和见识。 李柃期待着,能够在那时候知晓更多有用灵材,裨益自己制香。 这般想着,他小心把书精引导到一旁,翻了翻手中《紫金光耀洞玄秘录》。 “诀云:以人补人,自得其真……搬而运之,后无而老……” “啧啧,果真博大精深,博大精深啊!” 李柃的目的是为与九公主交融真元,修得相近气息,如此一来,便可共享法宝。 结果这部功法满足他所求之余,还能通过精神共鸣阴阳相生,共同施展神通法术对敌。 若得好功法,好道侣,完全能够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等闲三五个敌人都将望风披靡,无法力敌。 更重要的是,通过此法,能够一定程度中和两人资质和修炼速度,彼此提携,共同成长! 它表面看来,会拖累其中一人的修炼速度,但实际上夯实根基,等候道侣,待得琴瑟和鸣之时,反而能够借助彼此长处增益共进,所获好处绝对不小。 但这类功法并非寻常之人随随便便就能修炼,需得真正情投意合,身心如一的真道侣,且同为修士,又有一定修炼经验者方才能够做到。 修士在人群之中的出现比率原本就不高,各自踏上道途时间不一,机缘际遇不同,经历性格早已成型,想要真正走到一起还是颇为难得的,而这类功法,是越早修炼越好,修为低微之时,容易育成相同气机,待得精深之时,愈发轻松简单。 黄云真人有意让李柃和九公主相互扶持,共同成长,当然也愿意替他们搜罗好的道侣功法。 九公主很快也得知,老祖赐下的功法已经送来,怀着几分期待翻阅了一下,面若红霞。 “第一步是要调和精神,气机相交,然后搬而运之,通关引气……” “如若一切顺利的话,七七四十九日方得小成,到时候就可以尝试共同祭炼法宝,同为持宝者了。” “夫君,事不宜迟,尽早修炼吧!” 第107章 参修秘录 宽大的金平脱紫檀象牙床内,罗帐放下,人影相对。 那是李柃和九公主各自盘腿对坐,双掌相抵,一同运功,把彼此精神与罡煞力量交融。 共同参修这部《紫金光耀洞玄秘录》的过程不比寻常修法,平常是按部就班引气入体,采炼真元即可完成。 修此秘录,真元在人体主要经络循环一圈,调动气血,运转周天只是等闲,关键还是要把两人视作一体,双手相抵之中,彼此交融调和。 不同之人的元气和法力存在排异反应,无论心理上如何亲密,各自气血,体魄不同,仍然还是有所影响,若无自身精心调和引导,只会彼此冲突。 渡入一丝,很快便要如同冰雪消散,渡入过多,则有损伤相冲之虞,所以必须恰到好处,保证其在运转之后仍然能够收回。 在此过程,它会沾染上彼此的性质,得以调和。 长久以往,相性相合,就会愈发容易。 等到两人功成,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如胶似漆,水里调油,真元灵气都能在彼此体内运转,甚至于实战之中运用出来。 如此造就的效果是相当可观的,功成之后,能够突破自身修为的上限,轻松调用二人力量,发挥出大于二的效果。 平常则可祭炼法宝,共享使用,至于那些机关消息,法阵禁制,同样有着许多布局和使用上的便利。 甚至就连相互疗伤,助益修炼,都能彼此帮扶。 此一秘录最为显著的特性,就是或许并无提升修炼资质之效,但却可以弥补彼此短板,元气和法力性质更加的中正平和,趋近于道。 这是李柃和九公主首次尝试修此秘录,结果发现两人感情甚笃,能够克服心理上的障碍,然而身躯元气却是自己难以控制的,每临渡气,总是会白白把元气散失给对方,结束周天下来,非但没有补益,反而还亏损了。 “青丝,先休息一下……” 李柃感觉这样下去不行,暂且叫停。 “好……好吧。” 九公主略带几分意犹未尽停了下来。 “驸马爷,长公主,你们都出了好多汗,先擦擦吧。” 丫鬟洛珍和洁华走了过来,挽起罗帐,帮他们擦去汗水。 李柃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不动,任美婢施为,一会儿之后,才撩了撩近在咫尺的九公主面庞,发现她气劲起伏,鬓发微乱,清美花颜娇艳红润,倒似雨后海棠一般。 她显然也耗费了不小的元气和精神。 李柃询问九公主感受,果见九公主感叹道:“没有想到知易行难,这紫金光耀大仙留下的功法修炼起来如此不易,本来还以为可以轻松成功呢。” 李柃道:“是啊,连续三十多个周天下来,竟连一丝气机都未成功收回,看来你我都是中人之姿啊!” 九公主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 李柃道:“不管怎样,先休息吧,这种事情不可一蹴而就,明日再继续试试。” 第二天,李柃稍微总结了一下,修炼此法明显可见三难。 一难是控制元气之量,多了易损道侣,少了又亏自身; 二难是对方身躯毕竟不是自身,虽有道侣引导,但仍缺不得精神操控,极费精神。 这点九公主明显不如自己,自己或因天赋神通之故,分心多处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但九公主精神专注,把元气送入之后追随自己运行,实在得小心翼翼。 虽然这是她爱护自己,生怕冲撞的缘故,但客观上来说,也严重降低了修炼的效率。 三难则是元气性质不同,自己是纯阳道体,九公主是五行灵根,各自根基和真元性质不同,兼容性比寻常道侣同为五行灵根修炼的差多了。 这却又是两人都得分担同样的责任了,这种法门讲究的是琴瑟和鸣,无论谁过于出众,或者过于庸碌,都是有碍。 它在乎的是步调一致,性质相同,而非其他。 “看来,把青丝转变成为和我一样的体质势在必行了!” “它不但可以为青丝铸就道基,还能兼容体质,帮助修炼。” 正常修炼是很难的,李柃也没有五行灵根,于是决定作弊。 把这件事情和九公主说了,九公主自然也赞同。 这不仅是凡俗意义上的夫唱妇随,还有她自己的理性判断。 转化纯阳道体,是阴极生阳,的确对提升修为与实力大有裨益。 转化道体需要茶芜香,而玄辛峰上提供的茶芜香,治疗伤势或许可行,用于转化道体,却还是差了少许,李柃需要对其进行提纯精炼。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他一边持续供祭镇魂埙,一边调制茶芜香,精心把灵峰所给的药粉精炼至自己所需的完美品质。 炼制茶芜香是需要消耗灵材和灵蕴的,李柃虽有大粼江神神力补贴,仍然需要补充己土太岁孢子,培植基质,大费周章。 这些由灵峰出了,无形之中减小不轻的财政压力,否则以他如今只得一个百宝阁的产业,还真生怕顶不住。 李柃估算了一下,虽然新年时期获得了部分分红,但各方面出入算下来,竟也快要清洁溜溜了。 香道费钱……真个花钱如流水! 三月十八,含香阁中。 李柃施展法相变化,童子天人相漂浮身后,六只手臂虚晃,同时掐动不同的印诀。 一道道光影浮游间,六股神念飞快窜动,行云流水般的相互配合,高速运转起来。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如臂使指,六只手臂又同时出自一人,加上天赋本能的神通运用,堪比流水线生产。 一小撮粉末经过各种处理工序的加工提炼,不断改变品质,最终形成血红色的细小粉末,然后小心翼翼倒入新的小瓶之中,封装起来。 “终于成了,根据之前的经验,光是这些,应该就足以供给青丝进行转化了,不过凡事有备无患,还是需要和我之前那样,事先再多做几分准备!” 接下来的就是防备所需了,品质要求仍然极高,但炼制起来,心态上已经放宽许多。 李柃也不着急,只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这些操作。 相信再有个三五日,消耗十来份不入流品的灵材,也就能够完成了。 …… 正当李柃轻松惬意之时,世外谷中,执掌福地的高层诸人却似没有那么好过。 几名长老各自坐在石室内的太师椅上,面上或露苦思之色,或凄苦悲愤,或怒气勃发,或忧思焦虑,种种表现不一而足。 上首处是一个虎皮铺垫的紫檀木高脚宽椅,如同坐塌摆在那里,中间摆放着一张矮几,连雄神色肃穆,坐在右侧空处,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诸位道友,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为再议此前所商之事。 玄辛峰咄咄逼人,把近日发生之王城惨案责任推在我们头上,硬是要我们交出所谓的爪牙和帮凶,然而我等都知道,薛,丘二人来此,只是临机而动,为了自己私仇和黑市上的悬赏,根本没有什么爪牙和帮凶。 他们此举,无非就是为了逼迫我们,同时铲除异己,夺取灵谷……” 堂下有一名头发花白,但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沉声道:“诚如谷主所言,玄辛峰势大压人,我等又能如何?” “是啊。”有人附和道,“那毕竟是结丹真人掌控的灵峰啊。” “结丹真人轻易不出动,莫说是她了,门下随便派出几名弟子,我们也挡不住啊!” 啪! 忽的,重重一声闷响惊动众人,是个短发的魁梧大汉愤然拍桌,站了起来:“诸位长老就不要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了,之前决议对抗玄辛,反对牒令制度,不正是大家一起同意的吗,引来薛,丘二人,大家也都有份参与,怎么,眼下见着情况不对,就想要反悔了? 我可告诉你们,前几日那一战,王城里面死了不少人,王族也有所损伤,这事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悔太迟了! 他今日能叫我们交出人来顶罪,明日就能继续追查,信不信在座的每一位都逃不过,全部都得死? 与其一个接一个的排队任人宰割,还不如操起手里的家伙跟他们拼了!我们谷内传承多年,也不是没有御敌法阵和前辈高人留下的法宝,只要坚持个三五年,要么他们自己的老祖顶不住,要么就是圣元国来袭,彻底改变局面!” “洪长老说得没错,胜利一定是在我们这边的,前提是不要自乱阵脚,白白授人于柄!” 连雄面带赞赏,同时有几分感激看向那大汉:“眼下正是众人齐心,其利断金之时,还请放弃幻想,否则就算逃过了这一劫,将来也要被王朝奴役。” 有人道:“可是……玄辛峰派下了筑基高手啊!” “一起帮他们对付薛,丘二人的筑基不掺和此间之事,但玄辛峰上的韩谷生和林立都留了下来,摆明了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真的能够对付他们吗?” 连雄听得烦躁,他内心深处其实也是惶恐的,少有炼气修士能够在对抗这等庞然大物时不惶恐。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今日退了,牒令告身就来了,不得册封不得修仙,还算什么散修?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那好,既然葛长老愿意服从他们,就把你和你的弟子门人还有家人交出去好了,是你们勾结薛,丘二人,阴谋暗算玄辛王族!” “什么?”那名葛长老听到,如遭雷击,面上露出了惊愕,惶恐,愤怒种种表情,旋即却是难以置信。 “你在威胁我?” 连雄目光炯然,看着他道:“你要不想,也行,但别指望推别人背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种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长老们私下目光相交,议论起来。 其实他们也反感宗门政策,还有玄辛峰的压制。 只是世外谷离王城实在太近,和玄辛峰为敌,是要鼓起勇气的。 一直以来,只能得过且过,能够在暗处搞一些阳奉阴违的把戏,就不错了。 但是如今,黄云真人似乎情况不妙,他们还是看到了几分希望。 于是,一些原本就没有什么家室之累的散修长老纷纷选择了赞成连雄。 结果众长老当中的葛长老前脚才刚回到家中,就有人后脚跟着进了门。 那人头戴帷帽,青衣布服,一副寻常散修的打扮:“葛长老,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个声音,葛长老如遭雷击:“你……你是韩……韩……” “嘘……”那人轻笑着,压了压手,“不必惊慌,我今日来并非要对你不利,只是想表示一下诚意。” 他说着,一个布囊从兜里掏了出来,丢在葛长老家中的桌上。 “我们要对付的只有连雄一派,而且我们也早已知道薛,丘二人是他引来,与旁人无关,不会搞捕风捉影,株连同罪那一套的,葛长老尽管放一万个心。” 说完,也不等待对方回应,当场身影淡去,如同一抹轻烟,向外漂浮而去。 凡胎肉眼几乎无法察觉这抹轻烟,而神识探去,亦只有虚淡之极的反应,随着对方向外走去,更是彻底消失不见。 “我就知道会这样……”葛长老苦笑,笑着笑着,瘫坐在了椅子上。 连雄等人还是太天真了,当真以为,玄辛峰会光明正大,摆出各种武力正面强攻不成? 诚然,谷内长老若有法阵和法宝相助,又或者联合起来,齐心协力,完全足以短暂抗衡筑基。 甚至加上自身性命和谷中群情的因素,都能逼得对方退让。 毕竟不是修魔道的,行事肆无忌惮。 但……人家多的是手段啊! 放下身段潜藏侦听,收买分化,各种手段齐下,转眼他连雄就成孤家寡人了! 葛长老甚至不敢想象,对方在众人商议之时是否在场,又或者,有别人通风报信…… 还是太天真了…… 葛长老想到这里,干脆打开那人留下的布囊。 陡然间,眼睛瞪大,呼吸粗重起来。 好多灵玉,好多灵材! 散修永不为奴……算了,他们给的太多了,还是算了吧。 第108章 香肌玉骨 三月廿一,含香阁中。 李柃预估之中,足够使用的茶芜香终于调制完毕。 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小瓶呈现鲜血颜色,细小如微尘的粉末状茶芜香,精神探之,宛若萤屑,微量光芒氤氲其中,散发出灵材级的气蕴。 这是采取诸多灵材栽培,又经复杂工艺灭活之后的己土太岁孢子为主材提炼而成之物,当中还需李柃精神参与,调动香魄,所费本钱和精神气力都不小。 但想想此香的作用,还有未来可期的增益之效,却又都是值得的。 李柃收好小瓶,当即离开含香阁,沿着内苑的林中小径往九公主所在的清宁居走去。 此刻九公主正穿着一身银白色的宫廷刺绣睡袍盘坐榻上,催运功法,静心修炼。 丝绸光滑柔软,把玲珑有致的身材凸显出来,如瀑的秀发垂落及腰,更是衬显得肩上肌肤如同牛奶般白皙光润。 自从得知玄辛峰处境不妙,老祖晋升失败,又遭劫难,她也终于一改往日习性,稍加勤勉起来。 只是她此刻并非是在修炼什么功法,而是炼化元气,消解此前参修秘录的影响。 她在把李柃留在她体内的东西……那些元气消化吸收。 这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调和真元,改变自身力量的性质。 长久以往,交融一体。 李柃进房之后,她停了下来,拢了拢披散的头发:“夫君,你怎么回来了?往常这个时候,不都是在含香阁中制香调香吗?” 李柃道:“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茶芜香准备好了。” 九公主起身,从榻上走了下来,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是吗?” 李柃上前,抓住她的手:“事不宜迟,赶快开始吧。” 九公主带着一丝嗔怪道:“总要让我换件衣服再走吧,你之前不是说过,这件事情不宜在王城内进行,得挑选个荒山野岭之类的地方。” 李柃道:“你脱胎换骨之后,连肉身都腐烂了,还管什么衣服?带上在行囊中,完成之后再换就是。” “这多不好?”九公主才不依。 她自顾自的走到房中衣柜旁,挑了一件精致的丝质长裙,甚至坐下来描眉画鬓。 李柃只得在旁等待,却听得九公主忽然说道:“夫君,用这茶芜香真的会全身溃烂腐败么?” 李柃道:“茶芜香是复生用的,用己土太岁才会。” 九公主幽幽道:“那难道不用己土太岁摧毁肉身,只用茶芜香熏蒸不行么?我记得香道之中也有熏香的疗法,常用可使体香,或许会有相同的效果。” 李柃笑道:“怎么,青丝你怕痛么?” 九公主道:“我并不怕痛,但却怕你见着我丑陋难看的一面,若真如此,你会不会就厌憎我了?” 李柃闻言,不禁笑道:“我李柃也是一介俗人,也喜香厌臭,贪慕容颜,当然也怕见你丑陋恶心的一面。” 九公主闻言,娥眉不展,似有忧色,却又听得他继续解释道:“但你放心,在我看来,我们之间最重要的是因缘二字,岂是寻常爱恨憎恶可以左右? 我更知晓,你经历此变只是一个化茧成蝶的短暂过程,否则无论再如何的绝色,出生之时也绛色皱皮,死后也腐烂生虫,又与平庸如何区分? 只要你的本质未变,你还是我的好妻子,我就喜欢。” 李柃所修所悟虽然多与佛家有关,但在此一事上,却更具世俗之意。 红颜就是红颜,白骨就是白骨,这些分得清清楚楚,因时而变,因势而变,不同的时段,不同的心情,自有不同的感受。 更何况,佛家视红颜如白骨,也只是为了彻悟,而不是当真让人把红颜与白骨等同起来,否定成住坏空的规律。 综合起来,便是万事万物的本质和常态,这是认知的根本。 九公主听得此言,不禁若有所思。 李柃并没有哄她说什么无论善恶美丑,洁净污秽都视之如一,而是实实在在告诉她,自己喜欢的是她的容颜,她的性情,维系这份关系的,是彼此之间的爱情和因缘,这的确是难得的大实话。 连仙圣神佛都要以香供之,饰以金银,而不是污秽之物,他李柃又怎么能免俗呢? 不过担心一时的丑陋就会影响感观,未免也太小瞧李柃的智慧和定力了,难道他连自己妻子的本质和常态都分不清了吗? 李柃这时候又道:“至于你说的只用茶芜香熏蒸,恐怕远远不够。” “如此消耗,靡费起码十倍百倍以计,深层肌骨更有不净难除,不及脱胎换骨的效果。” 九公主讶然:“这样吗?” 她其实对茶芜香的炼制成本没有什么概念,但听到可能会有不净难除,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总是难免追求完美的,能有机会做到更好,为何不做? 她也相信李柃的判断,既然作出这般的安排,那就肯定有他的理由。 好一阵后,九公主终于化好妆,李柃也趁机会安排好诸事,便带着她祭起法宝紫金飞梭飞向远方。 由于眼下时节并不太平,为防敌人袭扰,他没过一会儿就暗中借助江神神力挪移至龙脉的另外一处节点。 此处地方是他多日之前已经勘探过的所在,地处自己曾经去过的河滩附近洞窟。 九公主都不知李柃暗中挪移传送,只是感觉离开王城并没有太远,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目的地。 李柃把她放了下来:“这处地方荒郊野岭的,将就点儿吧,我在洞口稍作布置,然后帮你护法。 说完,便开始从随身携带的行囊掏出一些灵石,符箓,准备起来。 不一会儿,李柃转回到洞内,对九公主道:“你坐到那边去,要开始了!” 九公主依言而行。 李柃把一瓶早已准备好的特殊菌种取了出来,放置于九公主身前,旋即在神念操控之下倾倒而出,宛若黑雾缭绕,在其周围形成了一股淡淡的毒瘴。 这是经由灭活,截断了传播能力的己土太岁孢子,但却仍然具有着感染灵元,与血肉之躯反应的作用。 如若以自身血肉和灵元为营养,同样会生长起来,只是传染能力大幅下降。 这是利用血砚宫的技术炼制所得,比野生的菌种多了滋养之效,少却传染性,是专门为了这个用途而培植出来的二代产品。 随着一股宛若腐肉的香魄散开,许多真菌,粘菌与细菌伴随着孢子的传播在九公主体表蔓延,然后迅速生长起来。 “啊……”九公主看着自己的肌肤逐渐变得青紫,不禁花容失色,带着一丝哀求之意道,“夫君,你快转过头去,不要看。” “好吧。”李柃轻叹一声,也明白了她的心意,转过头坐在了另外一边,中间还有山石相隔。 九公主见状,顿时暗松了一口气。 但她不知,李柃刚刚说完好字,下一瞬就神魂出窍,站在了她面前。 灵体无形,连带着神识都变得缥缈无踪,香气寂然,这样九公主就无法察觉了。 开什么玩笑? 这东西如此危险,当真不看的话,就真的变成腐烂的尸体了。 李柃亲眼看着九公主呼吸,心跳停止,眼皮也逐渐合上,精神波动渐渐变得孱弱,迅速抓住机会,潜入其梦境。 这才是关键之中的关键! 寻常人若得他的法门,而且弄到了货真价实的完美品质茶芜香,急匆匆照着同样的办法修炼,也只能获得半成的阳魄道体,无法全竟其功。 因为寻常人没有神魂出窍的手段,随时都有可能被困在脑海的精神世界之中,只能被动等待己土太岁的侵蚀。 而一旦孢子感染入脑,己土太岁所拥有的阴煞力量将会随之侵入精神,把人转化成为黑魔僵。 那样的话,自身失去行动能力,又无他人帮忙,必然死路一条。 所以转化的时机也是关键,倘若没有李柃这等人物护法,就只能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开始逆转,自己抓住那份生机。 李柃当然不会放任九公主去冒险,他可以始终护持九公主,不让她真正尸变。 他以自己的精神之力包裹了整个梦境,九公主恍恍惚惚,梦境朦胧不清,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其趁机潜入。 她对李柃的气息和精神向来都是没有什么防备的,因为李柃是她的枕边人,潜意识中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此刻身躯失去感触,变得更加迟钝。 朦朦胧胧中,一些黑雾开始侵入,但却转眼功夫消失不见。 肉身的变化也渐渐开始,溃烂腐化愈发严重,如同真正的尸体那样。 李柃见时机成熟,忽的借助催动灵雨,使得九公主身上的己土太岁疯狂生长起来,阴煞汇聚,加速腐烂。 时间渐渐过去一天,两天,三天…… 九公主如同香消玉殒,化作一具完整的骨架。 正所谓物极必反,在到达这一步的时候,所有一切不净与污秽都被剥离了,白骨都开始如同李柃曾经经历过的那样,转化成为迥异于常人的质感。 它的表面渐渐不再是寻常钙质的森白颜色,而是转化成为如同灵玉的那种润色,整个骨身都似雕琢而成,巧夺天工。 “这个世界许多人都是大能高手的后裔,因为大能高手的后裔们总是能够寻得生存发展的机会,几乎没有纯粹意义上的普通人,但绝大部分人的道体资质都是隐性的,只有不断提纯,精炼,才能显现出来……” “我之前也曾经经历过这种转化,刚开始还以为是茶芜香的强化效果,但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李柃观察到了这一幕,不由得若有所思。 旋即却又想到,经此转化之法,相当于被迫参修一次“不净观”与一次“白骨观”,而且还是自身经历的真实体验,拥有着一定的修魂作用。 不过在此刻,李柃却惊讶发现,九公主的精神浑浑噩噩,梦境之中,也似纷乱投放着过往记忆之中的生活琐事,并未能够参悟到这一层。 她只看到了自己身躯腐烂变质的一幕,看不到身化白骨的一幕。 因为她精神意志远远不如自己,同样不如阴长明或者赵无言等人。 按照正常的发展过程,不等肉身腐化殆尽,就已经自然死亡了,那里顾及得过来。 李柃甚至怀疑,她所参见的不净观也是残缺不全的。 正常人或能见到自己肌肤溃烂的一幕,拥有修为在身的,能够看到肌肉的层次,但绝对无法挺住内脏也腐烂的那一关,更遑论大脑。 只有筑基以上,乃至阴长明那样的结丹修士,才能连内脏腐烂都照样活蹦乱跳。 当然,已知的相关人物之中,还有一个异类,那就是天赋异禀的赵无言。 他似乎拥有着一种特殊的道体资质,凡人时期就能压制己土太岁,因而炼气之后,都能使得自己身躯以长久保持完整。 但就算是阴长明,李柃也从其笔录之中看到,他小心翼翼的保证了大脑的完好,法力护持了一层又一层。 自发现己土太岁的感染难以根除,甚至还有侵蚀法力的作用之后,他就放弃了抵抗,把最后防线设立在大脑一层,因此才能保住精神的清明。 李柃自然明白这些,但他拥有着日游层次的神魂修为,轻轻松松就帮助九公主精神渡过此关,也就连大脑消融都挺了过来。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焕发新生! 难怪都说,元婴以上层次才能帮人淬炼凡骨,逆天改命。 这种携带精神离体生存的能力,是元婴以上大修士才拥有。 但即便如此,李柃也明显感觉到,九公主的梦境开始凌乱了。 她的精神力量长久未能得到自身血肉的滋养,已经开始削弱。 短时间内,还只是熬夜或者噩梦般并不明显,但长此以往,必定烟消云散。 好在这时候也已经完成了白骨观的变化,李柃当即点燃茶芜香,以自身精神力量集束香魄,全部聚拢过来,熏染其骨。 顿时间,香飘四方,血肉重生。 九公主的神魂开始回归。 第109章 重返先天 人在胎中,混如鸡子,乃是父精母血感孕而成,初时只是状如乳液的胶状事物,二旬之后,开始凝固,一月长出大致形体,月余之后,始有脐带。 在修仙界中,此为先天之形。 两月之后,眼睛,头部成型,等到三月之后,已然是九窍和五脏六腑都生长齐全,四月手脚指头成型,五月骨骼骨髓俱生,此间仍有先天之气残余,但却已经开始步入后天。 又有一说,胎儿至呱呱坠地,呼吸到天地尘世间第一口空气的刹那,才是先天与后天的分野。 但无论哪种区分之法,可以确认的一点都是,骨髓之中的确蕴含着丰富的生命信息。 人类性别在孕育的瞬间就已决定,今后的一切发展都需要随着这些先天信息而定,因此无论是玉骨,还是精神,都带着她的性别和诸多信息,宛若胎中之事重演,按部就班生长起来。 胎儿的生长是按部就班的,此刻玉骨生肌也大抵遵循了其机理。 先是一滩浑如凝胶的血肉,而后大体成型,再后眼耳口鼻,复又九窍和五脏六腑…… 不多时,一具熟再悉不过的洁净新身便于污秽腐朽之中重生,如同淤泥里面生长来的莲花。 九公主始终闭着眼睛,良久才眼皮动了动,睁开眼道:“夫君,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李柃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身前美景,目光有些莫名。 九公主笑了笑,却没有在意,站起身来:“夫君,你发什么呆呀。” 李柃有些意外道:“青丝,你变了。” “我变了?”九公主疑惑道。 李柃语气有点复杂:“你长大了……” “嗯?”九公主怔住。 好一阵后,九公主穿上准备好的睡袍,与李柃探讨起有关自己新生道体的事情,方才知晓,李柃的语气之所以复杂,是因发现了出乎意料的情况。 李柃道:“你重生的时候,一定是心里念想着继续成长,成为更具风韵的成熟形态吧? 我现在才知道,精神意识也能在一定程度改写生命信息,调整道体状态。 如今的你,看起来约有二十三四,比真实年龄长了四岁,正是盛壮之间的黄金时代。” “啊?”九公主有点儿着急,“那不是平白的老了几岁么?对了,之前我们都服食过驻颜丹,但利用茶芜香白骨生肌,几乎相当于重获新生,会不会影响它的效果?” 李柃安慰道:“不要紧,此丹药理号称深入神髓,驻颜效果仍在,道体延年益寿,更是变相延长了青春年华,只有更加长久,没有缩短的道理。” 九公主道:“真的吗?” 李柃道:“放心好了,世间万物,终究逃不过一个理字,按理说来就是这样。” 九公主犹自不放心:“那不还是有可能变老……” 李柃闻言,不禁笑道:“实在担心的话,努力在衰老之前筑基就是,你如今道体已成,修炼上进的机会更大了。” 九公主闻言,精神一振,仿佛瞬间就连眼神都变了。 筑基,不老…… 这也是一种强大的驱动力。 李柃道:“按理说来,茶芜香所生的身躯,应当是阴阳均衡的那一类型,但你为女身,精神属阴,应该已经是阳极生阴,成就纯阴之体了,这可是与我纯阳道体高度契合的身体,应该可以把那秘录修炼成功了。” 李柃说着,当下就是一股灵元传入,果然见九公主的身躯道蕴大变。 最为显著的,是她的五行灵根已经合而为一,转化成为阴阳相生的平衡灵根。 自身生命信息和灵魂打破了这股先天平衡,朝着纯阴的方向转化,故而又称纯阴之体,和李柃的纯阳道体相对应。 她的神念力量之中已经不含任何的五行罡煞,而是纯粹的阴阳罡煞,如若曾经修炼过什么五行法术,这会儿多半已经废了。 但与之相对应的是,那些精神秘法和纯阴性质的神通法术,完全可以如同吃饭喝水般轻松掌握,这是这种道体的优势。 李柃很快就想到了自己获得的梦道神通,寄魂托梦之术。 那门功法就是典型的适合纯阴之体修炼的神魂秘术,与肉身资质完全无关。 自己是天生魂异,才能飞快掌握,凭的是境界的碾压。 但如今,青丝恐怕也可以了,甚至可以在相同境界之内做得更好。 只是毕竟阴阳有别,朝着纯阴的方向发展,就远远没有自己的肉身强大了。 李柃可以感觉得出来,她的肉身强度远远不如自己,力量也没有达到千斤水准。 但即便如此,也足可称是可观了,而且这只是新生的状态,稍加锻炼,达到自己的五成左右不成问题,毕竟是同出一源的道体。 更重要的是,如若秘录能够修炼成功,双方都可以互补,成就真正的完美! 李柃此刻关心的并不是两人道体之间的差异,而是相同之处,结果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灵元注入之后,竟然开始变得畅通无阻。 虽然还是与在自身有所差别,但这种运行的效率,已经可以说是百倍于过往了! 九公主也很快感受到了这种变化,惊喜道:“夫君,我好像可以控制你的灵元!” 李柃闻言,当即撤消自己护送灵元的神念:“你来试试看!” “好!”九公主尝试起来。 结果真的如同她所说,李柃的灵元成功在其体内运转起来! 这是因为两人的道体性质互补,已经可以相互补益,而非相互损耗了。 原本进入其中的灵元应该产生排异反应,如同无源之水,飞快枯竭的,但如今,内耗至近乎为零,有的只是正常的消耗。 等到运行周天,重新返还给李柃之后,仍然还有起码五成以上。 不要小看这五成,这已经是秘录之中提到过的中成水准了,寻常道侣需要花费许久功夫磨合,甚至付出散功重修等等代价才能做到,也是通常情况下的最终效果。 “能够返还一丝就是入门,一至五成是小成,五至十成是中成,十成以上,不减反增就是大成了。 我们如今直接跳过了小成,达到中等水准,完全有希望更进一步!” 其实在李柃看来,真正质的变化只有从无到有,以及不减反增这两关,中间的什么几成几成,都无足轻重。 但毕竟量变也会引发质变,这可是实打实的修炼效率。 不久之后,李柃把洞窟处理一番,旋即带着九公主返回府中。 朝姝,丽居,洛珍,洁华等人看到重获新生之后的九公主,顿时就惊呆了。 常见九公主的内苑仆从杂役也无比震惊。 怎么短短几日不见,九公主就美艳了许多? 如今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过去截然不同的魅力,如若说过去还稍显年轻,带着几分生涩的话,如今却是完全长开,充满了少妇的气息。 本该年长两岁的李柃站在旁边,都像是年少的弟弟一般。 九公主原本还带着几分懊恼,感觉无端变老的样子,但听到众人的惊叹议论之后,忽又看开了。 这样其实也未尝不可,只要能够长久保持,即便是三十多岁,都别具美艳的魅力。 她真正害怕的是衰老,而不是成熟。 想到这里,九公主看向李柃,目光灼灼:“夫君,你现在有空吗?抓紧时间修炼!” 李柃还不知道她已经斗志昂扬,一心就要筑基结丹,乃至长生不朽:“方才不是刚刚尝试过吗?先休息一下……” 九公主道:“我已经等不及了,修炼要紧!” …… 道体炼成之后,修炼秘录的效率果然惊人。 仅仅只是数十个周天,两人就感觉体内的元气拥有了明显的变化,上百周天之后,更是开始自发的融合起来,开始相互吸引。 李柃以精神探索之,发现了更多此前尚未来得及注意的细节和秘密。 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九公主竟然又是完璧了! 九公主听了,娇羞不已,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粉拳先锤夫君一顿再说。 李柃却先是严肃,而后疑惑,然后大喜。 他这时候考虑的可不是什么重温新婚之类的小事,而是事关资质和修炼前程,甚至可能改写整个修仙界格局的重大奥秘——道体之秘! “这竟然是真正的重返先天?” 原本以为,根据生命信息重塑肉身,会被许多后天之物影响,从而体现出后天的变化。 好比说年龄,成长阶段。 自己和妻子此刻恢复的都不是什么少年或者少年的形态,原以为这属正常,但如今想来,根本不正常! “难道说,是我潜意识的认知改变了这一进程,无端端使得自己老了几岁?” “因为担心返老还童引起别人怀疑,下意识恢复的是原本肉身的形态!” “这种潜意识似乎是极难控制的,对肉身形态和生长阶段的改写也暂无规律可言,但若有人能够见性明心,知晓自己肉身种种一切奥秘,从而随意改写……” “是否可以返老还童,长生不朽,甚至于获得所有类型的肉身道体?” 李柃大胆作出了假设。 九公主有些疑惑:“那我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我可是知晓自己嫁给了夫君,已为人妇的事实,这有点儿说不通呀。” 李柃摇了摇头:“这很简单,认知所及,即可改写,认知不及,即是默认…… 阿赖耶识之上,才有我执,你的我执之意影响到了掌控年龄阶段的生命信息,但我执之意尚未照映之处,却是必然遵循先天属性的。 但是,影响长生和寿命的生命信息究竟又是什么?这是否与外界物质的基础有关?” 九公主听了李柃的猜测,不禁道:“夫君,你想得太多了吧,己土太岁只是中下品的灵物,不太可能拥有这等奇效。” “不!”李柃摇摇头,“这和己土太岁什么的没有关联,换成其他肉身重塑的机会,也是一样的。” 九公主不在乎道:“算了,这些事情先放在一边,以后有空了再说,眼下还是修炼要紧,我主导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这回换夫君你来主导。” 李柃道:“好吧。” 他只好先不想那么多,按照九公主要求主导起了两人的修炼。 这是另一重要细节。 这类功法一旦登堂入室,有一大好处就是其中一方可以发呆或者分心做其他事情,被引导着带动。 这也是变相延长修炼时间,提升修炼效率的办法。 第二天,李柃想起自己念及的种种,又再想到了一法,或可再次提升效率。 那就是把两人的神念和元气化香,当做香魄来搬运! “我在其他方面修炼资质平庸,但在香道,却是天赋异禀,而且天生拥有着元婴日游的境界!” “如若能成,这简直……” 李柃突然都被自己的念头惊呆了。 大号带着小号飞,升级突破之简单,莫过于如此吧? “但问题是,怎么才能发挥这等妙用?” 说到这个问题,就不得不提及人身之香了。 古籍《香乘》记载,以丁香一两半,藿香叶,零陵香,甘松各三两,香附子,白芷,当归,桂心,槟榔,益智仁各一两,麝香二钱,白荳蔻仁二两。 右件为细末,炼蜜为剂,杵千下,丸如桐子大。 噙化一丸,便觉口香,五日身香,十日衣香,十五日他人皆闻得香,又治遍身炽气恶气及口齿气。 虽然这种记述一看就不符合正常代谢原理,前世之时,也未曾亲身体验过…… 但都来到这个世界,连修仙都修得了,或许真有奇效呢? 超凡之事,早已不能等闲而论了,如若经典有用,说不定这等香身丸炼制出来,真的可以制作出五日之内身体留香,体内之精血元气和灵元俱皆有香的奇异之物! 那样一来,自己岂不正好利用搬运香魄之法,轻轻松松搬运它们? “反正这个方子记载的东西也不贵,万一真的有用,或可提升修炼效率……” 李柃当即下定决心。 “姑且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