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零:团宠娇妻萌崽崽》 001 这世上没什么值得留恋 下午四点半,酒店最安静的时间段。 “叮,”大厅左侧电梯落地的声音,与酒店感应门左右打开的时刻同步。 “咔咔咔,”一行穿着正式,无一不光鲜亮丽的白领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正中一人通过感应门,酒店的迎宾小姐微微俯身,右手做出一个完美的引领姿势。 正中女士妆容冷艳神采奕奕,年仅35岁的她刚刚被宣布升职,金麦公司副总裁,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眉眼中的欢喜满到要溢出来。 这就是林锦瑟,成功女人的典范,貌美条顺能力强,家庭事业两手抓,无一不完美。 适才员工们恭贺新副总上位,完美的林锦瑟难得肆意一回说:“今天早下班,我请客,就新开张的时鲜楼酒店吧,在城郊,环境幽静,小许安排包下一楼大厅,大家嗨起来……” 时鲜楼大厅侧面电梯门打开,现身一对正依依惜别的野鸳鸯,还是侧面,男鸳鸯的一只手捏在女鸳鸯的翘tun上,脖颈斜扭下巴前伸,嘴唇嘟着。女鸳鸯半拒半迎缩着脖子,一双嫩生生的手掌印在男鸳鸯的前胸…… 正引着林锦瑟前行的秘书小许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下意识挪动身躯想要遮挡一二。 然而,小许什么都没有遮挡住,他眼前一花,妆容冷艳神采奕奕的副总裁一下子变身了,宛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嗷”一声冲了上去,一只高跟鞋被甩飞到半空中。 哪里还有什么完美副总裁?这分明就是一个最普通的中年妇女,在发现背叛之后失去理智的正常反应。 “陈世坤你个王八羔子,我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新开业的安静的时鲜楼大厅中,回荡着悲愤到变腔调儿的谩骂。 一对脚迈出电梯门的野鸳鸯立刻触电般的分开,女人瞳孔瞪大瞪圆,一个趔趄蹲坐在电梯口,又双手拄地往电梯里缩,嗓子眼儿里憋出鬼叫:“啊啊——” 陈世坤脑袋更懵了,本能的转身要退回电梯里,双手努力去拍打电梯按钮,他想逃,他渴望时光倒流,倒流回二分钟就好。 说时迟那时快,电梯门已经合拢到只剩半寸的缝隙,惊恐万状的女人双手扶着电梯墙壁半站了起来,眼看着他们就安全了,陈世坤的身子却骤然向电梯门撞去,他的一侧西服衣襟被外力薅住,电梯门自动弹开,陈世坤一手扒住电梯门,半拉儿身子被拽出了电梯。 陈世坤终于直面他的完美老婆,他想辩解来着:“锦瑟你听我解释——” “啪——啪啪,”回答他的是劈头盖脸的拍打,陈世坤伸臂来回格挡,貌甚癫狂的林锦瑟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手掌会不会更痛,继续蹦着高儿去拍打负心男人,口中依旧嘶叫着“打死你——” 谁都没想到,原本表现的胆小,蜷缩在电梯里的女小三忽然勇于表现了,冲上来奋力推搡林锦瑟出电梯,再一手扯着陈世坤,一手去摁电梯按钮。 林锦瑟被推出一米远,身子呈仰倒状,她浑然未觉,双手兀自挥舞着,口中也继续喝骂着。 “打死你,打死你们!” 她的身躯被一股大力托住,助理小许的声音也变了腔调儿:“姐,我帮你!” 再次被合拢的只剩缝隙的电梯门,再次弹开,两道身影冲进狭小的电梯间,局势变化,一对二变成二对二了。 电梯门终于关闭,且墙壁上的数字显示在变化:“2——3——4。” 时鲜楼乱套了,各层的服务员在狂呼乱叫拍打电梯按键,金麦集团的员工们在一楼大厅电梯口呼唤:“林副总,小许,有事儿说事儿,别动武,快出来……” 数字仍在上下变换,电梯门也打开过,共飞出两只不同颜色的高跟鞋,和一副碎掉的眼镜。 有幸的吃瓜群众还可以听见歇斯底里的谩骂声,瞥见电梯内地面上恢复动物本能摸爬滚打的两男两女。 战况惨烈。 终于被时鲜楼员工强制拖出电梯的四人,鬓发散乱,衣服被扯烂,鞋子滚一边儿…… 金麦一百多名精英员工见证了新任副总裁林锦瑟回归凡人的尴尬时刻。 然而,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 副总裁心灵受挫之外,腿脚好像瘸了,完美的脸蛋上也挂了彩,被抓的两侧脸颊上暴起道道红印,淤肿,渗血…… 小许牺牲了眼镜,肿了半边脸颊,但回送给陈世坤一对熊猫眼。 小三……很明显,养尊处优的林锦瑟肉搏战输给了小三,毕竟她没经验没体力,小三的头发掉了一把,露肩装撕成了露背装,胳膊上还被咬破了,但是脸蛋完好,连妆都没花,一只手提摁着领口处,表情嚣张。 “打死你们,打死你们!”林锦瑟依然在重复这句话,剧烈挣扎,尽管已经脱力。 “姐,先冷静冷静,现在你必须去医院!”助理小许难得强势命令自己的领导,招呼来两个女同事一起强架着林锦瑟离开战场。 没有报警,事儿闹得还是挺大,时鲜楼外面都挤挤挨挨了不少举着手机抓拍新闻的无聊群众,小许脱下了自己的西装盖住了林锦瑟的脑袋,颇费了番气力才钻进车里。 在医院处理伤口的同时,各种小道消息频传,竟然,在酒店厮打谩骂的视频都散播开了,幸亏锦瑟的手机在厮打中摔坏了,不然,肯定被打爆。 完全不知道后果的林锦瑟情绪依旧激动,并且浑然不在意医生说是不保证不留疤在脸上,她目前只想继续跟陈世坤厮打下去,不死不休那种。 小许做主,请医生给开了镇定药,强制她住院休息。 两个女同事低声跟小许商议:“给林副总家人打电话通知吗?她丈夫……可还有父母跟孩子呢。” 小许犹豫片刻,摇头:“你们先回吧,明天给我和林副总请几天假,我守着林副总,等她醒了我会征求她的意见。” 病房里很安静,小许的脑袋凑输液瓶子很近,眼镜碎掉了,他观察液体滴落的进度有些费劲儿。 忽然,睡梦中的林锦瑟动了,涂着药水的脸部扭曲,双手抬起在空中乱抓,喉咙里模模糊糊叫出一声:“陈世坤,你好狠!” 小许飞快的摁下了林锦瑟那只扎着输液针的手,口中轻声安慰着:“林姐,没事儿了,睡会儿哈,一切都会好的。” 002 丧家之犬 “喂,你注意到没有?603号单人房病人……” “是不是很像网上视频那个被绿的可怜女人?虽说包着脸,看受伤住院的时间很像啊!” “可不就是她?她是包着脸没错儿,可侍候她的那个小伙子跟视频上一模一样。” 护士站,几个忙里偷闲的小护士在低声讨论八卦。 “嘘,网上爆料说她是金麦公司副总裁,看不出来哈,撕起来生猛,哭起来也狼狈的很。” “你们猜,副总裁跟侍候她的这个助理,有没有可能……反正我是没见过照顾领导这么上心的……” “滴滴滴滴——628号呼叫。” “滴滴——610号病人液体即将输完……” 护士站登时回到工作正轨,就剩一个待命的小护士整理着值班表,摇着脑袋低声感叹:“我反正是不结婚的,现成的例子摆在那,长得好看会穿衣打扮还事业有成统统没用,不但被绿还被狗男女混合双打,啧啧,这可怎么活下去哦!” 何止一个护士站在感叹,视频传开,网民吃着瓜说什么的都有,支持林锦瑟对打对骂离婚的,反对林锦瑟不肯睁只眼闭只眼非要较真的,甚至有婚姻专家出来深度剖析,说林锦瑟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功的女性,当时的处理方法确实有不冷静之处,这会把婚姻推入覆灭的深渊…… 被波及到的金麦公司公关出动,力争挽回不良影响…… 作为这件事的中心人物,住着院的林锦瑟发高烧三天了,反反复复,昏昏沉沉,有时闭着眼睛流泪,浑身哆嗦,可把小许折腾的不轻,又不好请别人帮忙。 他做锦瑟的助理有三年,了解锦瑟的个性,这样狼狈的时刻,她肯定不希望被更多的人看到,包括她的父母。 应该,也包括自己这个小助理。 果然,第四天下午,恢复了清醒的林锦瑟撵他了:“谢谢你啊小许,你回家休息吧,以后也不用来,明天正常上班,别耽误了工作。” 她的嗓子粗嘎,肿胀的脸上包了纱布,跟从前林副总的光辉形象半点儿不搭。 小许却态度更恭敬了,轻声建议:“林姐,我不累,您要是觉得自己可以,我先出去给您买个新手机,顺便给您也买两件换洗的衣服,和鞋子。” 要不然林锦瑟根本没办法见人,当时住院光着脚来的,衣服也撕破了口子。 “那好吧,再顺便请个律师过来。”锦瑟眼皮垂下,看着自己扎着针的手背,补充,“丹阳怎么样了?你替我接她过来。” 陈丹阳是林锦瑟的女儿,今年九岁了,在读小学三年级。 小许答应着去了,再回来时天色已晚,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相熟的赵律师也带来了,唯独缺少最令林锦瑟挂念的人,女儿陈丹阳。 “我没找到丹阳,您家里没人,学校里老师说孩子祖母替她请假一周。” 肯定是陈世坤的安排!锦瑟的身子又有些颤抖,她控制住了。 “赵律师,我目前不方便,想委托您全权代表我,我要离婚,协议不成就打官司,我一定要让陈世坤净身出户,孩子房子车子我都要!” “这没问题,陈先生作为有过错方……” 赵律师胸有成竹,在跟陈世坤沟通被拒绝过后,直接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 林锦瑟在商场上向来杀伐决断,如今,在离婚的选择上也决不肯回头。 即便心如刀割,即便夜夜难眠,即便陈世坤在病房外哀求再给他一次机会,看在女儿的面子上…… 一周后,脸上包着纱布的林锦瑟离开医院站在了法庭上。 “等结束这一切,妈妈带你回家,只有我们母女两个的生活,也会很幸福的,妈妈保证。”她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对女儿说。 陈丹阳被祖父母带着坐在旁听席,大眼睛偷偷看向母亲,一旦视线交接,便迅速移开,或者垂下眼睫毛,绞着手指头。 才听到传言,急三火四赶到法庭来的,林锦瑟的父母,气喘吁吁要来拽锦瑟,被法警阻拦了。 “锦瑟你好好考虑考虑,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丹阳还小呢,你们不许离婚,不许……” 林锦瑟倔强的侧过了头,这是她的人生,她不认为感情破裂的父母强扭在一起才是对孩子负责。 “开庭!” 眼睛周围还带着点儿乌青的陈世坤面色溃败对出轨行为未加否认,这是一桩很容易判决的小案子,陈世坤净身出户毋庸置疑。 然而,法庭上却再起风云,林锦瑟万万没想到,自己年仅九岁的宝贝女儿会当庭说出:“我跟着爸爸。” 短短五个字,却宛如晴天霹雳,林锦瑟身子摇摇欲坠……泪如雨下。 她再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色彩,她浑身颤抖,一字一顿的推翻了自己的坚持:“赵律师……房子给丹阳……” 那一天,林锦瑟穿着一件酒红色真丝套裙,像一团燃烧殆尽的火焰,疾掠过法院审判庭,身后的宣判,身后的呼喊,哭叫,她都不再理会了。 宝马车留下一路烟尘。 她已没有家了,没有女儿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江湖上的最新传说就是:完美的林锦瑟从天堂直落到地狱,失去家庭失去孩子的同时,也辞了职。 “╭(╯^╰)╮,她那么要脸面的人,果然连回公司亲自面交辞职信的勇气都没有,听说连办公室里的东西都不来收拾了,电话安排小许丢了算了。” “那她能去哪儿?原先看不出来林锦瑟是这么愚笨的人啊!听说在法庭上,她女儿选择跟着爸爸,林锦瑟就放弃了房子,自己只开着宝马车走的……” “哎,谁知道她去哪儿了?手机一直关机,谁都联系不上。” “不会是自杀了吧?也说不定,毁了容没了家,表面上越强悍的女人内心可能越脆弱。” 003 捡来的孩子有饭吃 靠山村村书记林富贵和几个村委会成员瞠目结舌目送宝马车绝尘而去,这就买卖完成了?且这位包着头脸的独身女士办完手续就拎着钥匙入住去了,忒利索了吧? 好像,才学会在网上挂二手房交易,原本只是试试水跟大数据时代接接轨,几个村委会成员头抵着头摆弄一个手机,然后就挂成功了。 再然后,挂出去的第二天,就是今天,房子卖掉了。 果然,是大数据时代啊! 激动异常的村书记很不好意思的说:“村子里青壮都出去打工了,原先的田地还种不过来呢,那片河沟更没人肯收拾,反正你也不会种地,河沟这块儿够大,都折给你,万一想玩玩种地啥的也算个地方。” 这位女士一看就知道不会种地嘛,说是把河沟给人家,其实根本没用。 另两个村委会成员老是低头含胸,老实人,心里也觉得对不住这位爽快女士,自己这个靠山村本来就是青城最南头,偏僻落后贫穷,在网上出售的这栋房子,又在靠山村的最南头,距离村子第二南头的人家足有半里地…… 房主两年前跟着儿子进城后闲置,六间房龄十年的大瓦房,前后院面积超过两千平方,售十万元。 先参观了一下房子,再回村委会协商,结果这位女士也不打价儿,包着脸继续安安静静的,通身却透出一股子气势,林富贵主动十万元又加了南边那片废弃河沟,另外答应帮着林锦瑟办手续迁户口到靠山村。 为毛儿这位城里人非要落户到靠山村哩?林富贵红着老脸接过户口本,没好意思问缘由,反正人家又不要分田,落户就落户呗。 外面噼里啪啦声音骤起,六月的天,小孩儿的脸,雨说下就下,想下多大就下多大。 包着头脸的女人走进了雨中,坐进了白色宝马车,带起一阵雨雾。 “啧啧,有钱人,任性……” “富贵你说,会不会这位是大老板,要来投资咱们村子的?” “滚犊子的吧!你自己个儿不知道啊,咱们这儿有山不假,比大龙山可小了不少,又离得远,人家大老板开发都奔着大龙山去。” “那……她来咱村里干啥?纯住?住村南头,啧啧,她自己个儿,一个女人家,半夜不会吓哭喽吧?” “你管人家哩!反正给了钱办了手续,那房子就是人家滴,爱咋住咋住,半夜吓哭了大不了明儿跑回城里去。” 林富贵黑着脸忧心忡忡:“俺只怕……这位不会跑咱这儿自杀的吧?也没个家里人陪着就买房子,还包着头脸……不行,晚会儿俺叫孩子去看看。” 一席话吓坏了旁人:“那可咋办?咱村里打老辈子就穷,再多个投河的喝药水的……” 雨点噼里啪啦敲打着车顶,车里的女人点燃一颗烟,透过隐晦的车窗玻璃打量刚刚过户到自己名下的荒凉小院。 不对,不算是小院,院墙南边还有大片的河沟故道,河水断流后又被需要填高宅基地的村民陆陆续续挖掘过,坑坑洼洼灌木丛生之地,也都属于自己。 属于自己的,还有宝马车里装着的出院的物品,零食水果换洗衣服洗漱用品一套被褥,和一只刷完房款后继续处于关机状态的新手机。 这些就是目前林锦瑟的全部资产,离婚协议里注明之前夫妻共有的那处三层小别墅归女儿所有,等成年后直接过户。 “小没良心的!这是妈妈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六月的雨来得急,收的也快,第三颗烟燃尽,烧到手指头的时候,世界安静了,隔着一段距离的村子里小孩子发出的笑闹声显得茫远,可以忽略不计。 林锦瑟降下车窗,把烟气放出去,自己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周围没有熟悉的人和异样的眼神,挺舒服的。 就算哪天死在这里也不影响别人。 锦瑟下车,开院门,右侧小腿骤然受力,挤了她一个趔趄,一道黑影抢先进了院子。 空气里留存着水汽与新鲜草梗的味道,一人一狗对峙。 刚刚出现的狗子通身透黑,湿漉漉的毛儿有些打卷儿,脑袋上还粘了几个带刺的苍耳子。 活的无趣的人,还怕一条狗? 锦瑟放弃了对峙,转身去车里提了两个行李箱,出来进去收拾屋子,完全当黑狗不存在。 爱咬就咬好了,最多网络上又增添一则新闻:金麦前副总裁继被弃与毁容后,又遭狗咬,目前生死未卜……竟然没有咬。 房基高,正屋门口要走六级台阶,还有一溜儿抱厦走廊,漆面斑驳的木柱子很坚挺,但是水泥地面部分开裂了,罪魁祸首是一棵老枣树,拱起的树根还连带起了门前铺就的红砖路面。 黑狗就蹲在了老枣树下,相安无事。 老枣树下面有机井,搭配个石头水池,树身上有塑料布遮盖着的电闸,拉下来就可以出水,水冰冰凉,林富贵还介绍说家里有吃不完的东西可以顺手放进机井存放,能保鲜,尽管村子里已经全通上了自来水,机井的使用率依然很高。 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西窗下一铺土炕没被拆除,面积大的不像话,果露着红砖边缘与土坯内芯,挺完整,能用。 清扫擦拭,铺好床上用品,才发现窗户上竟然没有窗帘。 即便房子还有后院,一遭院墙也都健在,锦瑟还是觉得心里毛毛的。 女人独自居住到村子南头…… “不许哭!”锦瑟咬牙对自己说。 “啪啪啪,”有人在拍打院门。 锦瑟身上那些挥之不去的颓败之气立刻一扫而空,多年的白领生活已经造就了她只要身边有人,就可以拥有目无一切的气势。 有个小姑娘嫩声嫩气的呵斥声:“大老黑你怎么又回来了?这可不能给你吃,要给新来的城里阿姨……” 狗子“呜呜”的回应声。 锦瑟拽上了丝巾遮脸,出屋,看到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穿蓝白相间的校服,马尾辫高高的,门牙豁了一个,说话漏风,所以总是要抿一抿,笑的极尽文雅。 “阿姨,这是大老黑,原先就在这家,八爷爷他们搬走了,它还天天回来守着门口。”小姑娘急急的说道,“你别撵它好不好?大老黑不咬人的,它可听话了。” 此刻的大老黑尾巴夹着,神色茫然。 丧家之犬啊,就像自己。 “嗯……”锦瑟沉吟,她一个自己都没信心活下去的弃妇,能负担另一条生命的责任吗? 小姑娘很善良,极力推销大老黑:“它可喜欢去靠山河凫水了,天天都去,身上干净,没有跳蚤……有跳蚤也不怕,大老黑在院子里看门,不进屋。” 农村养狗都是撒在院子里的,或者拴着链子,此刻的大老黑身子一卧,下巴搁在两只前爪上,眼珠子乌溜溜儿看着林锦瑟,尾巴摇起来。 这架势很惬意,最起码不会攻击新主人。 锦瑟……也不敢攻击它不是? “好。”她的声音有些飘忽。 小姑娘终于想起自己的任务了,举起一个竹编篮子:“我爷让我给阿姨送包子,我妈刚在大地锅蒸熟的,韭菜肉馅,趁热吃。” 这样巨大的善意令林锦瑟措手不及,她才想起来,现在是正午,她肚子还空着,新买的宅院还没收拾出来,一应家用物什也还没置办好, “你是林书记家的吧?替我谢谢你家大人。”锦瑟伸手欲接竹篮子,又转身疾步往屋里走,她行李箱里有火腿肠巧克力,必须回礼。 小姑娘看到锦瑟两只手抓着东西出来,立刻脸红了,竟然把竹篮子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跑走了,留下一句:“我不要!阿姨你先吃,回头我来拿篮子。” 好可爱的小姑娘!锦瑟追出院门,看见小姑娘的背影,听见远远地嬉笑声,还有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跟着小姑娘一起跑回村里了。 一块儿发黄的白色笼布,包着四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体积很有乡土气息,足够锦瑟吃好几顿了。 大老黑看到靠近的锦瑟,甩动的尾巴停住,上半身也慢慢的支了起来。 锦瑟站住,声音里带着紧张:“喏,分你点儿……” 掰开一个肉包子,搁地上,锦瑟缓缓后退,回屋,关门。 透过新擦拭过的窗玻璃,看到大老黑开始享用那块肉包子,锦瑟的心落回原处。 肉包子确实挺香的,猪肉块儿大了些,肥了些,韭菜的味道也很冲,原本的林锦瑟肯定吃不下去,现在,竟然慢慢儿吞掉了一个半肉包子。 能吃得下东西,一时半会儿的真死不了。 世界很安静,锦瑟茫茫然打开房门,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可以去哪里。 大老黑依旧没有走,看到锦瑟从屋里出来还有几分激动,甩着尾巴迎接到门口,亦步亦趋的跟在脚边。 锦瑟弯腰揉揉脚踝,大老黑还胆怯的退后几步。 “喏,给你根火腿,慢慢吃。” 大老黑的尾巴甩的更快了,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林锦瑟开始清理院子里的杂草,干活儿可以让她心灵得到短暂平静。 夕阳西下,锦瑟已经疲累了,但她不想停下来静下来,决定去巡视一下已经属于自己的干河沟,趁天还不黑,趁此刻村子那边也安静了,肯定遇不到人。 大老黑很乖巧的跟了上去,一人一狗,挺和谐。 河沟里杂草丛生,坑坑洼洼,不远处的靠山河河堤却是高而平的,形成强烈对比。 河沟东边的麦田快要被收割了,晚风吹过,一层层绿中泛黄的麦浪翻涌。 只有属于自己的这片土地荒芜着。 锦瑟深一脚浅一脚下到河沟底部,空气中还残留着些淤泥的味道,刚下过暴雨,黝黑的水洼一片一片的。 再向前,就是新涨的水面,一层层水波宛若一种领引一种呼唤。 坚强了这么久,林锦瑟,你不累吗?水波温柔缱绻…… 温柔缱绻的水波忽然褪去,沉陷入安逸气氛的林锦瑟只觉双脚踩空,“啊”一声惊叫,眼前光华大盛,一面电子屏幕般的东西上有数字在跳跃:1001977go。 什么意思?还有英文?go……where?阴曹地府么? 004 我不嫁人 锦瑟的眼睛恢复视觉的时候,直接一头雾水,整个儿懵圈了。 不是想象中的阴曹地府牛头马面,眼前肯定是纯人类,只是穿着也忒土了些,大热的天儿衣服料子却很厚,颜色都分辨不出来,竟然还打着补丁,自己才见过的靠山村的村民们没穷困到这种程度啊! “闺女你是哪儿的知青?遇到啥子难事儿了?可不兴再想不开,爹娘把你养恁大容易吗?咋地就要跳河?” “是啊是啊,这次算你命大,有小娃子看见你往河里走,喊了俺们来拽住你……” 两个围在身前的妇人絮絮的说着话,身后还有五六个妇人,带一个双手掐着腰,厚布褂子支在两个胳膊肘的男人,身材高大,黑着脸。 远处还有掂着农具往这边小跑的人。 锦瑟不停的眨眼,唇角翕翕发不出声音来,她可以确认,这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拍戏。 “你们这群老娘儿们,该不是拽回来个哑巴?看她的穿戴像个城里来的知青,该是会写字儿,叫她在地上写写自己个儿叫啥,从哪个儿村来的。” 黑脸男人发出指令来了,有点儿不耐烦。 锦瑟顺着话音低头,老天爷,这完全不是刚刚自己来河沟散步时的运动衣与拖鞋,湿漉漉的裤子膝盖处毫不客气的打着两块补丁,黑布鞋里灌满了水,方口的,还有袢带儿。 “我……”锦瑟艰难的发出声音,双眼里全是仓惶之色,“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不不不我应该是叫林锦瑟,可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说话的同时,她的手指甲用力掐进大腿边侧的肉里,疼的很酸爽,这是现实。 “这可奇了怪了,知道叫啥名儿,不知道是哪儿人……” 何止不知道是哪儿人了,问到父母名字,住哪儿,也统统不知。 “可怜的闺女,这是脑袋傻了!” “要不就留在咱们靠山村得了,恁俊的小闺女,嫁给咱村里哪个光棍汉子,不得跟眼珠子样疼着?” 热心肠的妇人们可真敢想敢说,刚刚跑来的一个平头汉子听到话音立刻激动起来,对着黑脸男人吵吵:“这次咋地也该轮到俺娶媳妇了,俺是光棍里年龄最大的了!” 后面还有两个男声粗嘎的抗议:“咱抓阄好了!支书你不能偏心眼!” 老天爷!林锦瑟被吓得魂飞天外,身子急剧后退,双手还忍不住去摸脸,又被吓了一下,脸上没包着纱布,也没伤痕肿胀,貌似还摸出了一脸的胶原蛋白! 手握着凭空多出的左右两根粗壮的麻花辫子,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狂喜还是崩溃,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慌得一批:“我不嫁人!死都不嫁!可……我没地方去,我愿意落户在你们村,只要别逼我嫁人。” 好歹村名是一样的,小龙山的轮廓也比较熟悉,懵圈的锦瑟更抗拒去别处流浪,本能的要求留下。 三个光棍汉子面带失望…… 黑脸支书一摆手:“去去,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多卖些力气挣些红公分,年底多分些钱正正经经娶个媳妇。” 支书大人很有权威,三个光棍汉子泱泱的退后,引来一阵哄笑声。 “落户倒是好办,可你个闺女家,跟哪儿住是个麻烦事儿,咱村来过两个女知青,都回城了,之前盖的知青点儿……”支书黑着脸琢磨锦瑟的落脚之处,似有难言之隐。 众人面部表情都有些微妙,最前面两个妇人还转头看向了人群后面,那个跑着去叫大人阻拦锦瑟跳河的小娃子。 那孩子六七岁的模样,麻子盖儿头型,脑袋显得格外的大,皮肤黝黑,身上只穿个肥大的短裤,腰里系根绳子,光着上身跟腿脚,展露排骨根根。 林锦瑟的眼神跟这个孩子的眼神触碰到了,心中一悸。 像一头受伤的小兽般的眼神。 一个妇人推了推另一个:“他三大娘,小杂——石头不正好缺个大人做伴儿?也省的咱们挨家挨户的麻烦……” 声音压低了些,但是,依旧能保证周围人都听清楚。 那位三大娘立刻双掌一拍,快活的说道:“就是这个理儿!支书啊,叫这闺女住谁家去都不咋方便,就小石头住的那个知青点儿宽绰,真住进去了,还能开个火做个饭啥的,照应照应这娃儿。” 再没有更合适的安排了,都用不着林锦瑟选择,大家伙就愉快的决定了。 村支书再次挥手:“天儿还亮着哩,都先回去干活儿。石头你把这位林……林知青领家里去安置着,口粮先记队里的账上,回头就叫人给你们送去些。等……以后要是真不走了,我再给落上户。” 大脑袋小石头小心翼翼的去扯锦瑟的衣襟,黑黢黢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锦瑟,一大一小就这样走出了大家伙的视线。 身后,一个小孩子的嬉笑声被武力制止了:“小杂种给自己个儿捡了个娘……哎呦——” “小杂种?”茫茫然的锦瑟侧头,并改变了姿势,把衣襟上扯着的小手换到自己手心里,小石头的手一点儿都不嫩滑,还微微的有些颤抖。 那段路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一直走到了村子的最南头,连个栅栏院墙都没有,对着河道的一面遮挡起了多半圈儿玉米秸秆,估摸算个厕所。 正房……大约两间的低矮茅草屋,旁侧一小间更低矮的连个房门都没安装的场所,看土坯外墙被熏得黑乎乎的痕迹,应该曾经做过厨房。 毛骨悚然的感觉,锦瑟浑身发凉,脚底下沉重。 她即将在这里生活?原始人一样? 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鬼东西到底是什么?开这么大的玩笑! 闭了眼,再睁开,还在原地。 小石头仰着麻子盖脑袋,声音里少了几分怯怯,甚至有点点欢快:“姨,俺带你去屋里歇歇,俺拾掇的……可干净了。” 城里人爱干净,小石头知道。 锦瑟茫茫然进了屋子,迷迷糊糊坐到了一条长板凳上。 小石头进了屋,像个蝴蝶似的欢快,拍拍这个擦擦那个,丝毫不在意锦瑟的无语。 “姨,俺的被褥给你睡。姨,你累不累?你先睡会儿,俺去找有财大爷领口粮,俺以后不吃百家饭去了,俺会做饭,俺也会烧火,俺还得去捡柴禾……” 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小朋友,风一样冲出去了。 锦瑟往自己大腿上拧了两把,叹了口气。 好好打量一下这间昏暗的屋子,泛黄的窗户纸坏了几处,幸亏现在是夏季。 土地面疙疙瘩瘩,凸起的地方黑亮。 一铺大土炕,炕席秃噜着边儿,勉强遮住土炕的三分之二领域,其余地儿露着土坯缝麦秸泥块儿。 连接着土炕,窗下面是个土灶,一口豁了几处沿儿的地锅锈迹斑斑,不知道多久没承担过锅的责任了。 正对着门口的地方靠墙摆了个少半条腿的方桌,用半拉儿树根墩子支撑着,两条长板凳属于同系列,待客,自家吃饭,足够用了。 方桌后有件亮堂东西,锦瑟忽然站起来冲过去,天啊,这是镜子! 镜框的黄红花纹莫名熟悉,镜面上方正中的牡丹花格外亲切,即便锈迹斑斑。 锦瑟呆住了,不相信的抚上自己的脸…… 005 青春逼人 有感觉,是自己的脸没错。 一张分外年轻的脸,眉眼轮廓……跟自己读大学时有几分相像,青春逼人。 倒不是明星般的漂亮,这五官也就算个清秀朝上吧,锦瑟开始对着镜子揉捏这张脸,如果再白皙些,丰润些…… 不可以太过痴心妄想!锦瑟对着镜子瞪眼睛,现在,她一丢丢都不会抱怨带自己来这个鬼地方的鬼东西了,就为了重新拥有青春年少,人间,值得! 什么弃妇啊背叛啊统统可以不在意,被狂喜的情绪控制,锦瑟手脚不听使唤的收拾起屋子来,喉咙也不听话了,哼着小曲儿:“人生的道路难免大起大落,拿得起放得下别瞎琢磨,举起杯走一个何必上火,同样的世界不一样的我……” 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唱歌的时候,歌词正高亢有力着:“干就完了干就完了,干出个样儿来给自己看……” 她是什么时候把长板凳搬出去,把被褥晾晒上面的? 土坯屋内都擦拭过了,干劲十足的锦瑟主攻窗下的灶台,刚才看到的厨房样的屋内只有点儿烂柴禾和一个豁口水缸,原本的土灶全塌了,铁锅更是没了踪影,只能折腾正房里这个土灶。 自家这么青春靓丽的躯壳,哪儿好意思厚着脸皮学小石头去吃百家饭啊?把找出来的碗筷瓦罐全摞进铁锅,必须一遍遍冲洗,收拾利索。 可是,浑身汗湿了的锦瑟找出根扁担和两个扣放着的木桶来叹气,她倒是想要努力生活的,问题是真没尝试过用扁担挑水啊! 这个院里没有水井。 小石头背着一小袋口粮,怀里抱着几根干树枝,手里还握了个包盐巴的草纸包,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林锦瑟,她在练习用扁担担空桶,但是竟然不会走路了,两只空木桶就有重量,还老是前后左右的晃动,桶底会打到她的膝盖或者小腿肚儿。 “姨……” 小石头发出一声喊,得嘞,林锦瑟一分神,一只木桶自动脱钩,扁担前头偏沉,立起,砸落,“咚——咚——哐当——”,锦瑟也狼狈的单膝跪倒在地,好悬没被扁担的钩子砸到脸上破相。 尽管被背叛被离婚,林锦瑟那一辈子也没这般狼狈过,比当众跟人厮打谩骂还心塞。 被小石头搀扶起来的时候,锦瑟抹一把热泪,倔强劲儿上头,闷不吭声又把扁担放在了肩上,连摔了两膝盖的泥泞都不在意,“腾腾”往外走。 来回狂甩的木桶稳定了,因为小石头乖巧的在身后扶住了一只木桶。 一条被人工踩出来的泥泞小路通向河边,锦瑟心头再次腾起一股子熟悉感,这里会不会就是自己之前来的地方?再回到那里的话,有没有可能又回去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小石头,你的爸妈呢?为什么他们不跟你住在一起?” 自己总要知道真相的吧?免得来不及交代一下就离开了,怪对不住孩子的。 想想自己生的那个小没良心闺女,林锦瑟晃晃脑袋,她再是选择了那个老没良心的男人,自己也没办法不牵肠挂肚。 那么,小石头的父母呢?总不可能双双出了意外,包括祖父母外祖父母全不在人世了吧? 身后许久静默,小孩子也懂得回避问题。 林锦瑟纵是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期冀着再次发生奇迹,却终于什么都没有发生。 河沿儿很滑,小石头解释说,这里只有他会过来这边喝水,其他村民都是围着靠山河几个固定点儿挑水或者洗衣洗澡,那里平整过,还会铺上青石板。 只要不问他的父母,小石头还算是健谈。 锦瑟小心翼翼蹲跪在河沿儿清洗水桶,意外的惊喜来了,水桶里提上来一尾鱼,巴掌长,跳动的劲儿还挺大,溅了锦瑟一脸水。 “是鲫鱼!”小石头欢呼。 鲫鱼刺儿多肉少,但是炖汤合适啊! “再来一条!”锦瑟有点飘了,继续用木桶舀水。 “嘻嘻,俺会捞鱼,就是鱼不好吃,俺不稀得吃。”小石头很傲娇的样子。 “毛孩子口儿还挺刁!”锦瑟的手脖子酸了,停下来叹气,“我喜欢吃鱼,有营养还不胖人,好消化。” 为毛吃东西要不胖人?小石头真心不懂,但是既然这个好看的姨喜欢吃鱼,那就露一手儿呗。 在河边长大的男孩子,水性就像天生的。锦瑟一个没注意,小石头已经出溜到河里,宛如一尾鱼般自在。 “别淹到你!快上来!”锦瑟声音都发抖了,自己现在算是小石头的监护人吧?可不能让孩子出事儿! “嘻嘻没事儿……”小石头的麻子盖头顶往水里一沉,就剩下一只手摆动两下,然后,一猛子就出现在了锦瑟面前。 “你……” 锦瑟无语,不担心小石头的安全了,干脆拽把儿青草继续清洗水桶。 真难理解这个时代洗澡洗衣跟饮用都直接从河里取啊! 好歹要沉淀一下,煮沸再喝不是? 锦瑟的动作忽然停滞,那面类似电子屏幕的东西再次闪现:“0042018go”。 不同之处在于“go”这个单词是灰色的,用意识去点击,没有反应。 “004”数字在不停跳动,这是变化的。 锦瑟潸然泪下,她想她明白了,“1977”是她来到的年代,“2018”是她狼狈逃离城市的年代,她还能回去!只要满足了电子屏幕上的这组数字,“004”增加到“100”,“go”就很有可能变成彩色,能够点击。 多么好啊!尽管还不明确应该如何让那个数字增长。 两只木桶被清洗的里外干净,每只桶里也装了半桶水,锦瑟还给自己洗了把脸,拢了拢头发,裤腿上的泥巴也搓洗掉了,才直起身来寻找小石头的身影。 “小石头……” 越是有可能回去,越是要珍惜跟这个孩子相处的时光,尽可能对他好。 小石头也在努力对锦瑟释放善意,小家伙浑身湿漉漉跑回来时,手里提着两根青草绳子,一条绳子上好像系着一块圆石头,另一条串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鱼,最大的一条草鱼身长超越了刚才撞进锦瑟木桶里的鲫鱼。 “姨,你要是再晚会儿叫俺,鱼还得多!” 006 甲鱼和野鸡 “你真棒!”锦瑟夸赞的发自肺腑,她是真没有见识过这样厉害的小朋友,城里的孩子只知道上各种辅导班兴趣班,可绝对不具备下河摸鱼的才艺。 小石头得意洋洋,把那块圆石头模样的东西往锦瑟手里送:“这个王八鳖子不能吃,又不值钱,给你玩儿!” 王八鳖子?锦瑟瞪大了眼睛,这是……甲鱼啊!纯野生的,壳儿海碗口大,还带着模糊的花纹,你竟然说“不能吃”“不值钱”? 悲催的甲鱼应该是咬住了草绳子就不再撒口,被小石头当做礼物赠送了。 “快放到桶里,别让它跑了!” 锦瑟非常珍惜这只不被小石头看好的东西,宁愿占一只桶,回头再来担一次水。 “你喜欢吃王八鳖子啊?那俺再去给你摸几个……” 小石头刚转过身去,就被锦瑟扯住了胳膊:“你帮我把鱼收拾出来,咱先回家做饭吃饭,明儿再抓鱼吃。” 就凑着河边收拾鱼,省的自己费劲八叉来回担水。 锦瑟再次担起了扁担,摇摇晃晃往回走,裤腿跟鞋面上再次洒上了水,磕磕碰碰又停下歇了几回,才算是熬到茅草屋,肩膀火辣辣的疼,估摸着是磨破皮了。 节省用水,和着草木灰把三副碗筷跟锈迹斑斑的铁锅清洗出来,小石头熟练地引火烧锅,锦瑟把处理好的杂鱼一锅煮了,只撒了点盐粒儿做调料。 小石头背回来的那点口粮,粗糙的厉害,被锦瑟反复打量过,最后决定掺水和了贴在铁锅周边做饼子,薄薄的一层,倒是很容易烙出焦黄色,且味道极香,入口酥脆,不再如想象中的难以下咽。 “姨,好吃!” 小石头重复这几个字,吃的很开心,仿佛这是什么山珍海味。 “等姨有钱了,给石头买好多好吃的。”锦瑟咀嚼着酥脆饼子,轻声说,说的很没有底气。 如果她可以回到2018年,哪里还会想要回来享受一无所有的贫瘠生活? 除非……能带很多很多吃的用的东西回来,还有随时回去的能力。 天光暗淡下来,连根蜡烛都不具备的茅草屋关门闭户,锦瑟发现门内的门闩很结实,不像这个破木门原装的设备。 推推窗户,也是钉死的,即便天儿再热也打不开的那种。 小石头在土炕上开心的翻跟头儿,满不在乎的解释:“咱家啥都没有,小偷不来,不用关门……” 锦瑟却是安全感不足,拴好门闩,再把装着甲鱼的那只水桶堵在门后,寻思着万一有人进来的话能多个动静。 “睡吧。” 翻跟头儿的小石头蹭蹭歪歪的距离锦瑟近一些,慢慢儿的,呼吸均匀下来,间或还在梦乡发出一声傻笑。 锦瑟是失了眠的,安全不敢保证,身下的土炕太硬,再加上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心里有些惶惶然,还有肆虐的蚊子,载歌载舞永不休止的要来亲热…… 水桶里偶尔会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只甲鱼在划水么? 唯一让锦瑟觉得生活还有希望的,就是间或蹦出的那个电子屏幕了,“004”已经跳成了“010”。 是不是跳成了“100”,那个“go”就可以变成绿色,尚且需要验证。 躺着的这一整晚,数字没有再增加,翻身,叹气也没有,锦瑟猜测需要自己劳动起来才能计数。 明天继续挑水捞鱼么?习惯了失眠,熬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睡着的锦瑟以为这便是极致的劳动了,哪里想得到还得像一个真正的农民一样下地劳作? “姨,起来上工了!”小石头的声音喷着热气,在锦瑟的耳边响起。 梦里不知身是客,锦瑟“呼”一下坐起来,眼珠子瞪起,茫然片刻,才再次认清了现实。 还在1977没错了。 小石头继续果着上半身,被蚊子新咬的几个包儿红彤彤的,照样欢天喜地的招呼:“姨,支书大爷说了,你身子弱,今儿干最轻省的活儿,打猪草,俺陪着你去,咱得快点儿了,别人都打回来一趟了。” 锦瑟点头,木木的下地,幸亏这是夏天,被蚊子咬咬吧,可是不需要盖被子啊,也不需要经过脱或者穿衣服的程序,睡醒了脚一耷拉地儿就算起床。 “不吃早饭么?还有……洗漱……”她的声音渐低,觉得自己矫情了。 毛儿用品都没有,喝水用饭碗,洗脸……去河边。 还剩下一项要坚持的原则:“不许喝生水哈,煮开了晾凉了可以。” 弯腰蹲在河边洗脸的锦瑟,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酸痛,但是依旧露出笑颜,没办法,河水中的倒影真年轻啊,值得傻乐一会儿。 锦瑟的1977,情绪就是这般悲悲喜喜,大起大落。 走一步算一步吧,腹中空空如也的锦瑟跟随着小石头去小龙山打猪草,一人背着个竹篓,村里给配备了一把铁铲子。 “姨,你可千万别自己个儿上山,有黑瞎子,还有狼,吃人的!”小石头老有经验的样子讲解,“咱们打猪草就在山脚下转悠,实在想玩儿,爬高一点儿也行,不能过半山腰。” 锦瑟只有缩头跟点头的份儿,跟这个山下长起来的孩子比,她自觉就是个白痴。 见到用看稀罕的眼神看她的村民,锦瑟也表现的老实木讷,毕竟连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楚的大姑娘,自夸聪明也得有人相信才行啊! “石头,你脚疼不?”锦瑟龇牙咧嘴,不止脚疼,手抓铲子的部位也磨出血泡来了,好不容易装满一背篓的猪草吧,小石头偏偏要用力按压下去,成半篓了,得继续干活儿。 “脚疼啥嘞?”小石头挺疑惑,歪着的脑袋骤然一缩,轻声吁气,“别说话,有野鸡。” “哪里?”锦瑟兴奋起来,弯下腰去,头却仰着,四下里瞧。 小石头手中飞出一块儿小石头,阳光下,野鸡的羽毛反射出璀璨的光芒,只是一瞬,便振翅飞起,石头砸在一棵树身上。 没有砸中不要紧,小石头伸着双臂追上去,就好像有可能徒手抓鸡一样。 锦瑟也很激动,举着铁铲子随后追击。 “石头回来吧,有好东西!”锦瑟激动的声音都发抖,意外之财啊,就在刚才野鸡飞起的地方…… 007 别有洞天 能在灌木丛中发现几颗野鸡蛋,肯定要算是意外之喜,尤其在这样物质贫乏的年代。 “哇哇哇……”石头欢喜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完全遗忘了根本追不上野鸡的懊恼,整整六颗野鸡蛋哩,就算个头儿赶不上家鸡下的大,那也够吃……好多天的! 他此时可不知道,林锦瑟从没打算过细水长流的吃六颗蛋,小小的六颗,一顿炒……煮了,都填不饱两个肚子。 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活着,还叫活着吗? “等着吧,总会想出办法来再抓只野鸡炖炖的。”锦瑟此刻斗志昂扬,对生活充满希望。 两个人小心翼翼把六颗蛋放进猪草筐里,石头再不敢按压,在上层虚虚的盖上两团猪草,就欢天喜地的下山去。 有了六颗蛋的安慰,锦瑟的脚也不那么疼了,走走歇歇,坚持到了自家茅草屋旁,等石头把六颗蛋安安稳稳送进屋里,一大一小才满足的去送猪草到大队。 那位黑脸膛的村支书皱着眉头扒拉下篓子里的猪草,又斜睨着眼睛扫了下林锦瑟细瘦的身板儿,就这样的身坯儿,这样的劳动力,还赶不上村里半大小娃子打的猪草多,养活自己都作难,谁出的主意去养活小石头? “一大晌儿就整一篓子猪草……石头,你还是跟咱村里轮着吃饭吧。”支书拍拍石头的大脑袋,建议道。 至于林锦瑟怎么处置,他还没想到。 孰料石头脑袋一甩,甩脱了支书的大手掌,双手拽住了锦瑟的衣袖,尖声抗议:“俺不吃百家饭了!俺就跟着姨!” 这般纯然的信任,令锦瑟的心里暖洋洋的。 “支书同志,猪草打得少,是因为……我刚来,还不适应,等下晌儿的,我再去打一趟。” 她觉着一天奔波两趟就足够显示诚意的了,自己咬着牙说的呢。 支书的眉头皱得更深,解释道:“打猪草就是最轻省的活儿了,一篓子能记一个公分,能干的小娃子一天都挣六七个公分呢,能养活自己个儿。俺不指望你下地挑粪出大力挣十个公分,好歹不能饿到石头……” “支书您放心,我保证把石头养的好好的。” 林锦瑟想到六颗蛋,声音里都带着底气。 她也就只是家庭经营失败而已,在工作上可从没服气过别人。都能升职到副总裁的人物,养活两个人这点事儿,能做不到? 不但养活,还要加餐,养胖呢! “走,石头,咱们先把野鸡蛋吃了!” 小石头哭的稀里哗啦的,手小,只能抓紧两颗野鸡蛋,其余四颗护不住喽哇,全给水煮了。 “不能吃了,不能全吃了……” 在小石头的哭唧唧伴奏下,野鸡蛋被煮熟,林锦瑟专心致志剥蛋壳,脸上的笑容荡漾。 四颗饱满的白白肉肉的野鸡蛋挤挤挨挨在一个粗糙的海碗里,锦瑟伸出食指戳一下,q弹。 “喏,一人两个,吃完了继续上山打猪草。” 小石头脖子一拧,他不要吃,他要节省! “哎呀存着的话,老鼠会不会来偷吃啊?”锦瑟语气担忧,“姨之所以想一锅煮了,就是害怕留不住。” “那……你藏起来不就好了?”小朋友依旧眼泪汪汪。 “对呀,姨就是想藏起来啊!只有藏在肚子里才最保险,谁都偷不走。” 姨说的好有道理…… 小朋友的情绪来得快走的更快,肚子里装了两颗野鸡蛋的石头都不敢开口说话,嘴巴里还有蛋黄渣渣呢,可香可香了。 刚才严防死守被保护起来的野鸡蛋,现在扣在了海碗下。 密切关注着意识里电子屏幕变化的锦瑟,找到了数字增长的规律。 大凡她干体力活儿,数字就涨,干的越多,涨得越快。 锦瑟背下第三篓猪草的时候,手脚全绵软了,后背更是湿了又湿,衣服上留下一层层盐碱印迹。 屏幕上的数字涨到了“040”。 支书那边的记录:三个公分。 这收获挺让村民鄙视的,可是林锦瑟得到了莫大的馈赠,她睡了个极酣畅的觉儿,进家喝了一碗水就倒头在土炕上,身上邋遢着便进入了深度睡眠,一直到天光大亮。 她还在1977的土屋子里,四周静悄悄。 屏幕上的数字还是“040”,土屋子依旧家徒四壁,四肢也还是酸疼的,可她感受到了身体每个细胞焕发出的愉悦之情。 能睡着,能睡饱,多么好! 忽略掉蚊虫叮咬的红包儿,双手抚上年轻的脸颊,水滑的质感岂是进口化妆品可以企及的高度? “石头……” 锦瑟的呼唤没得到回应,跟着小朋友一起消失的还有打猪草的竹篓子,留下的是一颗煮熟的野鸡蛋,已经放凉了。 小朋友不会写字,家里也没有纸笔,不可能留下纸条叮嘱什么。 但这就够了。 林锦瑟揭开依旧扣着的那只海碗,发现还有一颗野鸡蛋。 小石头舍不得吃,饿着肚子上山打猪草了。 鼻子发酸的锦瑟哪儿还好意思顾忌自己的形象问题,用手指头拢拢头发,揣上野鸡蛋就走,她得去挣打猪草的公分,万万不能让小朋友背着装猪草的篓子下山。 对完美形象的执念,仿若从没存在过。 睡得好,脑子也清晰,她一路小跑上山,直奔昨日打猪草的区域。 肚子里自然是闹腾的,太空了。 这种自然的饥饿感跟从前为了保持身材自己折腾出来的饥饿感大不同,这一种,铺天盖地难以抵挡。 到底没舍得独吞野鸡蛋的林锦瑟很快就跑的头晕眼花,一脚踩空,滚到了山洼里。 多年积压的落叶厚厚的,倒是摔不着筋骨,仰头看山路也不那么遥远,估摸着用不着喊人救援,自己就可以慢慢儿爬上去,林锦瑟喘着粗气,背靠着一棵老树,四下里观察。 这处山洼挺隐蔽的,经过时只以为下面是条狭窄的沟壑,其实面积不小,别有洞天。 “窸窸窣窣”的声响…… 锦瑟全身紧绷,右手抓住了一根枯落的树枝。 一只灰色的野兔子一跳一跳出现在视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