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是陈的酸》 分卷(1) 醋是陈的酸 作者:郁佳城 文案 杨麟是个没理想,没目标,没追求的二世祖, 虽然出生在高知家庭, 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 某天闲得蛋疼, 报名了一档名叫《梦想街舞团》的选秀, 从海选到一路晋级,顺利得飞起。 跳得了舞,耍得了帅,卖得了萌的杨麟,一战成名,人气暴涨, 成了当红新生代流量偶像。 正准备一头扎进娱乐圈, 却被八字不合的老爸扔到了偏远山区支教!! 作为一个三无学渣, 杨麟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 踏上了支教之旅, 当起了山村老湿, 却被一个神秘而腹黑的土著男老湿, 搅乱了一池春水 杨天使:你那天说,想上我,是认真的么? 老陈醋:嗯,想认真地上你! 一对山村老湿甜蜜互宠的故事,酸酸甜甜酸酸! 苦大仇深腹黑攻vs没心没肺天使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麟,陈错 ┃ 配角:石修,程采薇 ┃ 其它: ================== ☆、旧车站初遇陈错 到站了,到站了,别睡了,下车,赶紧的! 司机把车停好,回头环视了一圈摆着各种睡姿,鼾声此起彼伏的乘客,毫不客气地发出一连串暴吼。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闷热拥挤的车厢顿时嘈杂起来,打哈欠的打哈欠,搬行李的搬行李,在季夏燥热的余威中,慢悠悠地往车门挪。 小伙子,醒醒嘿,该下车了。 胳膊被人碰了两下,杨麟眉头动了动,眼睛还没睁开,那股令人反胃的汗臭味、脚臭味已经先声夺人将他的意识召回,顺着鼻腔一股脑冲上了脑门。 杨麟拧着眉睁开眼,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他抬手捂住脸,使劲搓了搓,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眼前模糊的一团中分辨出那是一张人脸,黝黑、苍老、带着笑,黑紫的嘴唇叽里呱啦上下翕动着。 他睡了一路,太久,以致于听觉都没有跟着视觉一起苏醒,当他意识到黑脸是在和自己说话时,已经被他韭菜味的口水喷了一脸。 也许是那味道威力太强,又或许是搬行李掀起的尘土,杨麟感觉鼻子有点痒,还没来得及捂住嘴,一个饱满的、水量充沛的喷嚏已经打了出去。 黑脸的脸似乎更黑了,杨麟一个喷嚏打完,只觉得通体舒畅,趁他伸手抹脸的空档,拎起背包往肩上一甩,晃晃悠悠地下了车。 走出长途车站,杨麟抬手搭眉,遮住明烈的日光,等眼睛适应过来,才走过去,在一排破败旅馆前的台阶上坐下,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着抽了两口,打开手机,翻出那条三小时前发来的,署名陈错的短信 你好,我是陈错,到站请给我发短信。 杨麟把烟咬在嘴里,腾出手回复短信 我到了。 半天没回复,杨麟有点烦躁,调出号码直接播了过去。 嘟嘟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杨麟皱了皱眉,犹豫是再拨一次,还是原地等。 十秒钟后,陈错的短信进来 抱歉,我不接电话,请等十分钟。 杨麟愣了愣,吐了口烟,发短信质问 为什么? 临时有点事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喜欢。 操!什么奇葩! 杨麟盯着这几条短信看了一会儿,关上手机。 不觉间,手中的烟已经燃尽,他把烟在地上摁灭。 八月底,秋老虎还在不遗余力地作着最后的妖。杨麟眯着眼打量这个叫做玉阳的小县城。 脏,还破。 这是杨麟的第一感觉。 坑洼不平的街道,常年浸在煤渍中、脏兮兮的矮破砖楼,私搭乱建的棚子,透着浓浓的城乡结合部气息穿衣打扮的行人。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产煤大省东部山区,普通小县城的前世今生。 其实,杨麟并不怕苦,他大学时经常和舍友背包旅行,住最破的青年旅馆,吃最糙的食物,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他不觉得苦,只感觉到挣开枷锁、自由自在的畅快。 不过,他这次到玉阳县,不是来旅游的,是来教书的。 确切的说,是来支教的。 支教的初衷并不高尚,无非是遵从父亲的意愿,到偏远山区教两年书,回去走支教保研。这也是骨灰级学渣杨麟,成为一名硕士生,唯一的途径。 他要去支教的学校,也不在玉阳县城,而是东边大山里的玉河小学。 来之前,杨麟上网查过资料,也翻过许多支教日记感悟之类的博文,没网络、不通自来水,冬冷夏热,住宿条件差,以及能把正常人逼疯的无聊,最后的最后,都会落入返城后,灵魂得到洗涤和升华的俗套结局。 杨麟关上网页,默默地点了根烟。没什么喜悲,只觉得新奇,对一种未知的、全然不同于当前生活的期待和好奇。 杨麟无聊地打个哈欠,又抽出一根烟,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刚要点着,眼前光线暗了暗,杨麟抬眼,扫了一眼两米外,你推我我推你,带着羞涩偷瞄他的女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请问,你是那个 不是。 杨麟别开脸,拎起背包就要走。 哎哎,别走啊,你是杨麟吧?是吧? 那两个姑娘瞬间陷入邂逅偶像的狂喜里,见他要走,也顾不上矜持了,直接上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杨麟杨麟,我超喜欢你的!那天的决赛我们都看了,那个冠军,长得跳得比你差远了,肯定是个关系户,也许名次都是节目组内定好的,你你千万别太难过啊,我们都是你的粉丝后援团,在我们心里你就是冠军,真的,永远都是,我们永远都支持你的! 粉丝妹子红着脸,信誓旦旦地安慰着其实并不难过的爱豆。 谢谢! 杨麟四十五度角仰望苍天,有点无奈,没想到在这个十八线小县城还能被认出来,他有点后悔参加那档街舞综艺了,被她抓着的手臂像缠上了一条湿腻腻的蛇,难受的很,甩开又似乎不太礼貌。 正烦躁着,身后十分合时宜地响起了啪的一声耳刮子,清脆无比。 贱b臭□□,玉阳谁不知道你骚,装他妈什么清纯,信不信老子待会儿干死你! 杨麟回过头,那个自称老子的,是个细胳膊细腿的麻杆少年,正骂骂咧咧,把一化着迷醉烟熏妆的女孩往宾馆里拖,后边还跟着个杀马特帮凶。 杨麟一喜,心里给麻杆少年默哀了一秒钟,然后气愤地甩开粉丝妹子,一把捞起麻杆少年拽着烟熏妆的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后掰扭。 打女人啊,是这只手么?杨麟把最后一口烟吸完,扔到地上踩灭。 你他妈谁啊,啊啊,操,疼,疼麻杆少年痛的嗷嗷直叫,就差跪地求饶了。 身后咔嚓咔嚓几声,杨麟不用猜也知道,是他的妹子粉丝团在拍照。 操,她爸来了!一旁的杀马特忽然喊了一嗓子,眼睛直盯着车站入口方向。 杨麟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紧张和惧怕,不由地放松了力道,顺着杀马特的眼神瞧过去。 这烟熏妆虽然已经瞧不出本来面目了,但杨麟还是从她中二的眼神里分辨出,这姑娘最多不超过十五岁,再结合这里人的衣着气质,一个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穿着灰衣黑裤,相貌普通,气质呆板的中年男子的形象在脑中成型。 杨麟的确是按照这个形象,搜寻杀马特口中的她爸的。 然而,未果。 出站的人不少,进站的却只有一个,杨麟看过去就移不开眼了。 那人背着光,橙黄的落日余晖勾勒出他的轮廓,腿很长,肩很宽,腰很窄,寸头,小脸, 看不清五官。 不过,杨麟也没完全猜错,至少她爸确实穿着灰短袖黑裤子,左胸口袋上似乎还绣着字,鲜红鲜红的非常扎眼。 她爸迈着长腿走过来,这身土得掉渣的衣服,竟被他穿出了复古时装的感觉,有点野性,却不张扬。 不是说补课么,在这干什么? 长腿男在烟熏妆面前停下。 你管得着么。烟熏妆斜了他一眼,抽出根烟点上,真当自己是我爸了? 长腿男没理会她话里的刺,把烟夺过来掐灭,我给你班主任发了信息,她一会儿过来接你,回去好好上课,不许再跟这些人来往了。 杨麟这才看清他的五官相貌,浓眉星目,鼻梁很挺,嘴唇薄薄的两片,衬得一张巴掌大的脸格外精致好看。要不是皮肤颜色有些深,简直就是当下最流行的小狼狗本狗了。 而且,左胸口袋上玉河煤矿四个红字,也分外醒目。 杨麟这样一走神,手上的力道就卸了七八分,麻杆少年趁机甩开他的手就要开溜,被烟熏妆一把揪住耳朵薅了回来。 他刚才抽了我一巴掌。烟熏妆把人拎到她爸面前,瞪着两只乌黑的大眼,当然,眼圈也是乌黑的。 长腿男没说话,接过人,攥着脖领就往来路走。 你去哪? 派出所。 操!烟熏妆冲上去重重搡了他一下,气得破了音,我□□妈,陈错,你他妈不是挺能打么,你他妈不是玉阳扛把子么,怎么现在遇上点事,就往警察叔叔怀里钻啊?你的能耐呢?都让狗吃了? 杨麟也暗骂了声卧槽,他就是陈错?那个被玉河小学校长派来接他的陈老师?那个不喜欢接电话的奇葩? 陈错停住脚步,半天才转过身,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看不出情绪,径直走向杨麟。 刚才多谢你了! 杨麟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表示不客气。 事实上,他有点懵,当陈错朝着他走过来时,心脏还莫名不争气地跳快了一拍。 你叫什么名字?陈错忽然问。 杨麟。 陈错愣了愣,杨树的杨,麒麟的麟? 嗯,杨过的杨,金鳞岂是池中物的麟。杨麟笑了笑。 陈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蹦出一句,欢迎你。 杨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看着他这张写满给老子滚的脸,怎么也读不出一点欢迎的味道来。 我是陈错,耳东陈,错误的错,是玉河小学的老师。 陈错边做自我介绍,边朝他伸出手。 是老陈醋的陈,吃错药的错吧。杨麟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和他握了握手。 手心传来干燥的温度,有点粗糙,大概长了茧。 程采薇! 车站入口方向蓦地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吼,中气十足,带着不加掩饰的烦躁。 杨麟、陈错、麻杆少年、杀马特、女粉丝一号、女粉丝二号齐刷刷转过头,就见一中分小卷发的中年女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开口就是一梭子机枪突突狂扫。 程采薇,你长能耐了是吧,成绩烂得跟屎一样,还敢逃课,毕业证不想要了,啊,整天跟这俩臭流氓混在一起,脸化得跟鬼一样,你还要不要脸,啊,你这么贱,怎么不去站街啊,啊? 杨麟听出来了,这女人八成是烟熏妆的班主任。 也是怪了,刚刚程采薇跟陈错撒泼撒野,看得出绝对是个一点就着的主,现在被班主任连骂带损,竟然一声不吭,只配合似地冷笑两声。 大奇葩的女儿果然也是个小奇葩,杨麟想。 李老师,采薇给你添麻烦了,我替她向你道歉。见班主任滔滔不绝,完全没有熄火的架势,陈错把程采薇拽到身后,皱着眉打断了班主任的话,也请你注意言辞,别再说这种话。 明明是道歉的话,杨麟偏偏听出了一丝警告意味,想来那班主任也是一样,气势顿时弱了几分,但还是忍不住小声讽刺了几句。 果然近墨者黑,也难怪,跟着个地痞流氓爹,能学得了什么好! 你还有脸笑,还不跟我回去!骂了半天,连个屁的回应都没有,班主任似乎也觉得没意思,连扯带拽地拖着程采薇走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杨麟扫视了一圈,麻杆少年和杀马特早就趁机溜了,空荡荡的车站只剩两个女粉丝还举着手机对着他狂拍,也不嫌累。 陈错目送着程采薇的背影消失,手腕忽然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个叫杨麟的新老师拉着往站外跑。 你要去哪?陈错被拽着跑了两分钟,方向还是城西开发区,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杨麟边跑边喊,不知道,就是想跑,想跳,想笑,想飞,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藕欧 陈错扒开他的手,慢慢停下来,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许同情。 别这么看着我,我精神没问题。杨麟也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拍了拍他肩膀,不是要回校吗,怎么走? 陈错侧身避开他的手,指了指来路,学校在东边,你跑反了。 哦。杨麟跟着他往回走,仰头做了个深呼吸,还是兴奋,抑制不住的兴奋,一兴奋就想说话,一说就停不下来。 喂,陈老师,以后就是同事了,给我讲讲你们这里的事呗。 你想听什么?陈错掏出烟盒,弹出根烟,偏头点着吸了一口。 嗯杨麟倒退着走,看着他隐在灰白烟雾后的脸,认真地想了想,刚才那个烟程采薇,跟你什么关系? 不知道。 操,敷衍谁呢? 分卷(2) 陈错没吭声。 不愿意说算了。杨麟出师不利,有点扫兴,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喜欢接电话? 喂,好歹出个声吧,这样显得我特像个傻逼。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陈错吐了个烟圈,看着他,没为什么。 呵呵,那你还真是个奇葩! 陈错绝对自带话题终结属性,不过,杨麟也算是半个娱乐圈的人,而且那股兴奋劲还没过去,本着不要脸的精神,继续挖人隐私。 那,你为什么叫陈错? 哪有父母给孩子起这种名字的。 陈错一愣,自嘲地笑了笑,父母这样起了,就这样叫了。 杨麟被他一闪而过的笑容晃得有些失神,半天才记起他的话,捏着嗓子回了一句,好有道理哦,我竟无言以对! 陈错又露出了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同情中还带着惋惜。 作者有话要说:  小菜鸟第一篇文,轻拍~ ☆、陈错洗澡不关门 不知不觉,两人又回到了长途车站。 杨麟跟着陈错走进那排小旅馆后面的巷子,狭□□仄的空间被自行车、电瓶车挤得满满当当。 杨麟靠着墙,揣着兜,看着他走到最里面,把一辆破侉子摩托艰难地推了出来,边斗里貌似还堆着两摞课本和一麻袋土豆。 其实侉子车并不少见,小时候,杨麟当警察的小叔就经常开,杨麟甚至还能回想起坐在边斗里的感觉,很拉风,像坐敞篷跑车,以致于他到现在还记得那辆侉子的型号。 杨麟盯着那褪了漆的侉子瞧了半天,然后惊奇地发现,这车的型号,竟然和十几年前小叔那辆一毛一样。 不过,以陈错这辆的破烂程度,放在杨麟之前的城市,一旦开上路,绝对是被交警围追堵截,强制报废,还要永久吊销驾驶证的那种。 陈错把车推到他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进斗。 你确定,我坐上去,这破玩意不会散架? 不会。陈错无视他的嘲讽,从边斗抄起个头盔递给他,这是警局淘汰下来的,我每年都会检修,不会有问题。 杨麟简直要给他跪了,接过头盔,把课本和土豆往旁边推了推,一屁股坐上去,车子抖动了一下,发出吱扭的响声。 我操?杨麟左右看了看,又颠了两下,还是觉得不踏实,我坐你后边行不行? 陈错没说话,长腿一跨,右脚使劲蹬了两下,车子打着火,猛地蹿了出去。 杨麟刚抬起屁股,还没站起来,就被车子前冲的惯性重重甩回座位上,差点顺着靠背翻过去。 陈错,你丫是不是有病!你他妈故意的吧? 有病赶紧吃药,别跑出来祸害人!杨麟稳住身子坐好,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你对待新老师的态度?你们校长就叫你这么接人的? 不好意思。陈错看了他一眼,刚才没注意,你没事吧? 杨麟瞪着他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抿着嘴的样子像在憋笑。 你笑什么笑,信不信我抽你! 我笑了么?陈错侧过头瞅着他,神色有点复杂,有疑问、有歉意、有同情,就是没有笑意。 我真是操了! 陈错车破,骑得倒是飞快,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出了县城。 到底入了秋,太阳一落山,风就有些凉飕飕了。也许是靠近煤矿的缘故,扑面而来的凉风里还夹带着不少煤灰,杨麟眼睛都睁不开了,套上头盔,透过护镜观察陈错。 宽松的短袖灌满了风,撑得圆鼓鼓的,露出了主人一小截腰线。 劲瘦,紧绷,隐隐能瞧见腹肌。 说实话,陈错长得很好看,算是杨麟见过最帅的同龄人了,而且是那种野性的帅,偏偏还喜欢冷着脸,装酷倒是很有一套。 看样子,他应该是本地人。以他的相貌气质,杨麟倒是可以介绍他去当偶像小生,虽然不敢保证大红大紫,总比在这偏远山区教书舒服多了。 两个小时后,两人到达目的地玉河小学。 杨麟从边斗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腰和胳膊腿,然后嚎了一嗓子,感觉这深山里的空气都是香的。 先去见校长。陈错到一旁把车停好,走过来。 杨麟边跟着他走,边四处张望。 在来之前,杨麟上网查过资料,玉河乡隐在连绵高耸的太行山里,进山只有一条道,就是陈错带他走的那条盘山路,路旁是蜿蜒的玉河,沿着狭长的河谷往西边流,经过县城、省城,流入汾河,最后汇入黄河。 玉河小学就建在玉河边的一块高地上。学校不大,从校门进去,只有两排低矮的青砖平房,前排三间、后排五间,大概是教室。 平房前面是大片砂石铺就的空地,面积不小,应该就是操场了。操场最里侧有个篮球架,另一头是个简陋的木棚屋,目测是厕所。 陈错带着杨麟进了后排第三间屋子。 屋里灯光很暗,不大,由于陈设简单,看起来有些空敞。右手边贴墙放了一张铁架子单人床,床前摆着一套土黄色旧木桌椅,左手边是个一米多宽的衣柜,也是土黄色的,大概和桌椅是一套。靠门这边支着个火炉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杨麟一眼扫完屋里的陈设,就把目光锁定在书桌前,那个佝偻着背,戴着老花镜,奋笔疾书的校长身上。 让杨麟纳闷的是,他们开门进屋的动静不小,这位校长居然头也没抬,一点反应都没有。 校长,杨老师来了。 陈错的声音明显比平时大了许多,陈错站在边上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校长可能有些耳背。 这一声校长倒是听见了,抬头扶着眼镜朝这边瞅了一眼,立刻起身走过来,笑眯眯地伸出双手,激动地握住了杨麟的右手。 杨麟这才看清,这位校长岁数大概有六十好几,身形干瘦、佝偻,黑黄的脸上刻满了皱纹,穿着一件深蓝色工装褂子,还没开口,就开始咳嗽起来。 这位是小杨同志吧,你好你好,咳咳,我姓林,叫林昱书,是这里的校长,咳,你以后叫我老林就行。 老林。杨麟很干脆地叫了一声。 好,好。林校长满意地拍了拍他肩,偏头看陈错,小错啊,咳咳,把你那屋的架子床支起来,再好好拾掇拾掇,咳,以后小杨跟住你一屋。 什么? 陈错死水般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杨麟也有点震惊地看着林校长。 唉,瞧我这记性。林校长拍了一下脑门,笑得眯缝着眼,忘了告诉你,咳,今天下午,苏莹那孩子来电话了,咳咳,说已经跟学校打了申请,再来支教一年,咳,真是个好孩子,唉,所以,只能委屈你俩挤一挤了,咳咳咳 陈错没吭声,不过脸色可以用愁云惨淡来形容了。 杨麟看得好笑,苏莹,听起来是个女孩子,不知跟这冷面瘟神有什么过节,让他愁成这样。 当然,以他自恋的程度,完全没想过,也许陈错只是不想跟他住一屋。 你先去收拾吧,咳咳,我跟小杨再说两句。校长还沉浸在苏莹回来的喜悦里,完全没察觉到陈错的情绪,对了,明天家访,还记得吧? 陈错抿着嘴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杨麟瞧林校长咳得厉害,心里有些发涩,拿起墙根的暖壶,走到书桌前,往茶杯里续了热水,端到他面前,喝点水吧,老林。 林校长沉默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接过水杯,赞许地笑了笑,不愧是大城市来的孩子,懂事,唉,你们都是好孩子,咳咳,小杨啊,我们这条件确实艰苦些,不过,孩子们都很懂事,老师也很好相处,你刚来,对这里不熟悉,咳,有什么困难就找小错,我老啦不中用,他在这教了五年书,这些年,学校的事都是他在操持,咳咳咳,他虽然不爱说话,其实心比谁都软,都好,你们两个同龄人,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放心吧老林,我会和他好好处的。 好,好,那就好,你去吧,回去洗个澡,早点睡,咳咳,明天跟小错一起去家访。 杨麟愣了愣,说了句好,转身出了屋。 虽然刚入秋,但山里的晚上温度低得吓人,杨麟穿着短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抽出根烟点着,抬头望了望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天幕低垂,圆月初升,璀璨的银河拱桥横跨夜空。杨麟仰着头,静静体会着在城市夜空,从未看到过的震撼美景。 一排五间房,除了校长那屋,只有第一间亮着灯。杨麟把烟掐灭,推门进屋。 吃饭吧。 陈错在收拾床铺,杨麟扫了一眼,蓝白格的床单,像他的人一样单调、没劲。 再一看,这屋子的陈设几乎和校长那屋一模一样,除了靠墙并排多了张床。 桌上摆着一碗西红柿打卤面,闻着挺香,杨麟坐过去,问了句:那你呢? 我吃过了。 杨麟撇撇嘴,拿起筷子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味道还不错,这冷面瘟神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当然,除了帅。 你要洗澡吗?陈错铺好床,回头问了一句。 嗯,在哪洗? 里面倒数第二间是浴室,我去烧水,一会儿过来叫你。 谢了! 陈错忙完出屋,杨麟也吃饱了。 他两步挪到床边,突然面色一变,抬手捂住胸口,惊呼了一声,面里有毒,然后直挺挺地仰面朝天倒下去,还配合着做了个喷血的动作。 咚!一声骨头撞裂的闷响,带着回音。 操!疼! 杨麟痛得龇牙咧嘴,努力想爬起来,未果。 这他妈什么床,这么硬,是给人睡的么! 这回他是真要吐血了,忍着硌翻身,掀开床单看了眼,脸瞬间绿了。 床单下面就是木床板,伸手一摸,还带着毛刺。 好你个老陈醋,够狠! 杨麟简直有种把陈错绑床板上,躺一个星期的冲动。 他气得使劲锤了下床板,随即,被掀开的一角,冷不防掉落了一层褥子。 杨麟一愣,鬼使神差地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然后,冷着脸,把陈错的祖宗十八代请出来,挨个问候了一遍。 原来床板上是铺了褥子的,由于太过单薄,杨麟掀床单时,连带着一起掀了起来。 杨麟咸鱼翻了个身,摊开胳膊,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气过了,又有点想笑,觉得自己真是矫情,竟然忘了这次是来支教的,不是来旅游度假的。 手机突然响了,他从兜里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 儿子,到学校了吧? 嗯。 感觉怎么样?那边条件不太好 挺好的。 什么? 我说,挺好的。只要不在家对着老爸那张脸,去哪里都好。 你爸他,也是被你气急了,等他气消了,我再吹吹耳边风,就把你接回来。 不用,他还指望我读研,光宗耀祖呢,怎么可能让我回去。 你这孩子,也是拧,偏要和你爸对着干,为了参加那个什么选秀,连毕业证学位证都不要了,要我说,这事也不怪他,你在那边先好好养养心性,寒假回来,给你爸道个歉,父子没有隔夜仇! 好了,知道了。他不耐烦听这些,把手机忽远忽近地拉了拉,喂,喂,我这山里信号不太好,先挂了啊。 挂断电话,杨麟握着手机,反手搭在眼上。 其实这次来支教,杨麟是被他老爸逼的。 杨麟的父亲是b城某高等学院法学博士生导师,法律界的知名专家、权威人士,唬人的名头能写满三页纸,为人也是出了名的严厉刻板,眼里揉不得沙子。人生唯一的败笔恐怕就是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杨麟盯着屋顶昏黄的灯泡,晃得他有些晕,这半年发生的事,就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 年初寒假过完,杨麟闲得无聊,报名参加了一档街舞综艺节目,本来就是玩玩,没想到从海选到一路晋级,顺利得飞起,被通知毕业论文开题时,正赶上淘汰赛,赛况激烈得让他根本分不出时间和精力弄毕业论文,直到火烧眉毛,要答辩了,他才不得不抽出点时间,上网随便找了篇论文交上去。 说来也够点背的,杨麟念的这所三流野鸡大学,毕业论文什么的,从来都只走个过场,谁知赶上今年校长吃错药,非要拿他们法学专业去申请重点学科,放话狠抓论文查重,杨麟不幸中枪,差点拿不到毕业证。 这种时候,有个牛逼老爸的优势就突显出来了,不过代价也是血淋淋的。决赛一完,杨麟就被扔到偏远山区支教锻炼,两年后回去读研,从此走上光明的康庄大道。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杨麟就是觉得憋屈,他不喜欢法律,更不想去读研,但要问他想做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不过,杨麟天生就是个乐天派,倒没太过焦虑这些,谁的青春不迷茫,他信奉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沉,浪得一天是一天。实在不知道干啥,就跳娱乐圈大染缸,每天跳跳舞,拍拍戏,装装逼,总不会饿死。 胡思乱想一通,长途奔波的疲乏渐渐蔓延上来,杨麟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是被冻醒的。 杨麟伸手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 手脚冷得难受,他忽然想起刚才陈错说去烧洗澡水,也不知道烧好没有。 从背包里翻出毛巾和洗漱用品,杨麟推门出去,晃晃悠悠往倒数第二间屋子走。 外面黑漆漆一片,路过校长那屋时,里面关了灯,估摸已经睡了。杨麟径直往里走,在陈错所说的浴室外停住。 窗户上贴着彩色印花贴膜,隐约透出里面微暗的光,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分卷(3) 杨麟伸手推了推门,门吱扭一声开了。 一阵山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连忙闪进屋,就在关门转身的一刹那,空气瞬间凝固。 ☆、调戏陈错反被戏 有一种尴尬,叫看见裸男,眼睛不知道该放哪。 杨麟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 其实,两个大男人一起洗澡,多正常点事。可杨麟因为某些原因,从不涉足洗浴中心、大众浴池之类的地方,甚至连学校的澡堂子都没进去过。 所以,猝不及防,看到陈错在里面光着身子打肥皂,杨麟这一瞬间的意识是空白的,心情是复杂的,目光是飘忽的,肢体是僵硬的。 陈错倒是没什么反应,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倒显得杨麟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 也许,还有一丝失落的情绪在里面。 不过杨麟并没有顾得上体味这些,他只觉得丢脸,宇宙超级无敌丢脸,丢着丢着就开始恼羞成怒。 操,你丫洗澡怎么不闩门? 门锁坏了,还没来得及修。陈错也没看他,自顾自冲掉身上的泡沫,用毛巾随意擦了擦,我完事了,你洗吧。 洗你大爷! 杨麟很想直接甩头出去,可在热气的暖意包裹下,根本挪不动步子。 老林已经睡了,不会再有人进来,你要是还不放心,我替你守门。 守个屁的门!快滚,老子又不是姑娘,还怕人看啊?杨麟有点烦躁。 陈错没动,就这样看着他,眼里没什么情绪,看得杨麟直想骂街。 看什么看? 你不是不怕看么! 丢下这句,陈错把毛巾搭在肩上,出了门,留杨麟一人在原地发愣。 我操? 杨麟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被冷面瘟神调戏了,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屋里的热气散得差不多了,又冷又潮的十分难受。 杨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把那些没用的尽数抛在脑后,以最快的速度脱掉衣服,颠着过去打开淋浴。 热水带来的暖意,顺着头顶席卷全身,杨麟满足地叹了口气,庆幸自己没傻得赌气走掉。 据说,人在洗澡的时候,体内会分泌大量的多巴胺,会促使大脑兴奋,继而产生许多旖旎的画面。 所以,杨麟觉得,陈错的裸体此刻在脑中挥之不去,是有科学依据的。 绝对,不是自己在耍流氓。 如果是这样的话,随意yy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他简直要为自己天才般的逻辑鼓掌。 罪恶的魔盒被打开,昏暗的灯光下,陈错紧致的肌肤,修长笔直的腿,劲瘦、腹肌分明的腰线,紧实却不夸张的手臂线条,平直清晰的肩膀和锁骨,棱角分明、尚在滴着水的脸,还有禁欲中略带调侃的眼神,像放幻灯片似的,一张张不受控制地往外跳,还是高清□□。 杨麟从浴室回来的时候,脸还是红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狂跳。 他心虚地往陈错那边瞟了一眼,然后长舒一口气。 谢天谢地,冷面陈已经睡了。 两人的床首尾相连。陈错用头对着杨麟,呼吸平稳,睡得正沉。 杨麟和他头对头躺下,掏出手机开始刷朋友圈,屏幕顶部的彩色圈圈转了好久,也没刷出新的动态。 他瞥了一眼屏幕左上角,4g已经变成了大写的e。 生无可恋.jpg。 翻来覆去几次,实在硌得难受。杨麟艰难地爬起来,用手撑着下巴,抿着嘴观察冷面陈。 说实话,陈错不算白,比自己还黑了两度,绝对不属于现下流行的小鲜肉、小奶狗那一挂的。 可就是很好看,挺拔、刚毅,冷酷,神秘,有故事的那一种。 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窝在这大山里,当个苦逼的山村老师呢?还一待就是五年。 想不通啊想不通 洗完了?去把灯关了。 陈错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操?杨麟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偷窥别人被当场活捉,老脸又是一红,你没睡着啊? 睡着了。陈错把手搭在额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被你吵醒了。 杨麟莫名觉得,那眼神,就像在看变态似的。 我都没出声,怎么会吵你! 陈错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杨麟被他盯得有点心虚,撑着头的胳膊肘又酸又麻,脑子灵光一闪,开始兴师问罪,转移话题。 你这破床这么硬,隔得要死,是给人睡的么?为了证实这话的可信度,他还使劲捶了捶床板。 不是铺了褥子么?陈错侧过身,脸对着墙说。 这破褥子薄的跟纸一样,你糊弄谁呢? 话音未落,陈错突然坐了起来。 杨麟又是一惊,不自觉往后靠了一下,戒备地盯着他。 抱歉,临时调换房间,没做那么多准备。你先忍一忍,过几天,就给你换了。 闻言,杨麟愣了愣,有种恶狼朝你扑过来,本以为要把你拆吃入腹,结果只在胳膊上舔了舔,留下一阵麻痒的感觉。 等他回过神,陈错已经下床把灯关了。 黑暗中,杨麟盯着他模糊的身影倒回床上,片刻便没了动静,想起林校长的话,又回味起那碗味道还不错的打卤面,忽然发现,这个冷面瘟神,好像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 第二天早上,杨麟是被咣咣的敲砸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六点十分。 然后,扭头看了眼对床,被子方方正正叠好放在床头,人,不在屋里。 果然,大公鸡喔喔叫,山里的人儿起得早。 杨麟闭上眼,准备睡个回笼觉,那咣咣的敲砸声却没完没了,三两下一停顿,还挺有节奏,吵得他差点想跳起来尬舞一段。 他抄起被子蒙住头,没一会儿又掀开,翻来覆去几次,终于睡意全无。 陈错!你他妈又在作什么千年老妖! 怒气值狂飙到爆表,杨麟突然掀被一跃而起,抄起门边的扫帚,拉开门冲了出去。 本来想大干一架的杨麟,在看到门口晨曦下,坐在煤堆里哐哐砸煤的人时,一下子定住了。 陈错坐着个小马扎,面前放了一小段废弃的铁轨,右手握着铁锤,像砸核桃一样,把铁轨上大块的煤砸成小块。 杨麟从小生长在城市,对煤的认知就像南方人对雪,听说过,没见过实物,知道做什么用的,却不知道怎么用。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的煤,原来煤块在进炉烧之前,是要砸碎的。 你醒了? 陈错说了声,手上动作没停,快去洗漱吃饭,吃完跟我去家访。 杨麟愣怔半天,被他一句叫回魂,哦了一声。 然后,他看到陈错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这一刻的杨麟,简直有种分分钟原地爆炸的冲动。 他睡了一宿,嗓子干的要命,发出的声音不仅沙哑,还娘,要多怪有多怪。 你拿扫帚干嘛? 啊,没事,就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陈错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继续砸煤。 落荒而逃的时候,杨麟有点无语,为什么自己这副呆愣的蠢样,总是被那个冷面瘟神看去。 等杨麟转身往浴室走,陈错才又抬起头,盯着他的背影,勾起嘴角笑了笑。 这个新老师,长得挺好看,脾气也挺大,就是,有点呆。 早饭是小米粥、凉拌紫苏,还有一屉包子,包子馅杨麟没见过,透着股清香,大概是某种野菜。 吃完饭,陈错已经换好衣服在外面等了。 早上有些凉,他套了件长袖外套,看款式和颜色,跟昨天那件短袖蜜汁相似,等他听到动静转过来,杨麟瞄了一眼,左胸上果然印着玉河煤矿四个红字。 走吧!他说。 等等。 陈错转头看着他。 咱们,就这么去?杨麟问。 陈错歪了下头,似乎在问,不然呢? 杨麟轻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不骑车? 那车烧油的。 什么? 那车烧油的,汽油。陈错重复了一遍。 杨麟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和他对视了起码有十秒钟,终于在他坦荡依旧、纯净依旧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对他脸皮的厚度有了新的认知。 你不去演戏拍电影,简直是中国影坛,不,国际影坛的一大损失。杨麟冷笑一声,掏出钱包,说吧,多少? 什么多少? 还装什么装,入戏太深出不来了? 三千。 什么? 陈错没说话,掏出烟盒,抽出根烟点着。 嘿,我这暴脾气!杨麟简直要抓狂,从这到学生家多远? 三公里。 操!合着一公里一千,你丫这破车烧的是万金油吧? 万金油没那么贵。陈错吐了口烟,去学生家要爬段山路,侉子骑不上去,没必要。 玩我呢?杨麟伸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操场,来吧,先干一架再去。 我是老师,以德服人,打架的不要。 杨麟又指了他半天,行,你小子有种,给我等着! 陈错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抿嘴笑了笑,把烟掐灭,追了上去。 喂,老陈同志,刚才怎么没见林校长?也去家访了?杨麟问。 陈错有点惊讶,为他来如疾风,去若闪电的脾气。 你不生气了? 一码是一码,刚才的账,我会跟你算的,不过不是现在。这大好的日光,大好的风景,用来生气,岂不太浪费了! 杨麟睨了他一眼,你这人什么臭毛病,是我先问的你,回答完再提问,ok? 陈错勾了下嘴角,老林去果园了。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又解释道:我们这里适合种苹果,每家都种了些,现在正是成熟的季节,他去摘果了。 你也种了?杨麟忽然问。 嗯?嗯。 你摘完了? 没。 我去帮你摘吧! 为什么? 为了你接我回来,为了你给我烧洗澡水,也为了你那两顿饭。 不用。 为什么? 我的园子小,一上午就能摘完,明天就开学了,你抓紧时间备课吧。 好吧,不用算了。 杨麟从路边掐了根狗尾巴草,放在手心里来回搓,情绪莫名有点低落。 谢谢! 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飘忽,杨麟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谢你!陈错看着他,又说了一遍。 谢什么杨麟避开他的眼睛,又没帮上忙。 谢谢你来这里支教。陈错移开目光,看着远处陡峭的山路,这里的孩子,不会忘了你的。 杨麟承认,这一瞬,他的心微微被触动。 陈错身上如同笼了一层圣光,那种挺拔、刚毅、冷漠、孤勇的神秘气质,仿佛一下子,都有了出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的小可爱~ ☆、骚浪贱陈错家访 两人沿着盘山公路走了大约两公里,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一条窄窄的石子土路蜿蜒而上,通往山上的村落。 前边山路滑,小心脚下。陈错顺着土路大步往上走,不过不算长,走个五分钟就到了。 杨麟没说话,跟着他一起迈大步,还没走出五米,脚下突然一滑,跟着一个踉跄,他赶紧搂住路旁一棵歪脖子树,心里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幸好没摔一跤,否则脸可就丢大了。 没事吧?陈错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往旁边让了让,你走前面。 不用。杨麟只希望他转过去,赶紧走,不要回头,甚至还想为他高歌一曲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莫回呀头! 谁知陈错非但没转回去,还朝他跑了过来,杨麟甚至怀疑,他要过来给自己一个爱的抱抱。 当然,这只是想象。 陈错跑到他面前,绕了一下,在他身后半米处刹住。 走吧。 杨麟有点窝火,很为他的情商捉急,又怀疑自己买了一双假运动鞋,连个山都爬不了。 心一烦就顾不上脚下,一不留神,脚底又是一个出溜,上身在突如其来的惯性下,猛地往前倒,眼看就要和山路来个亲密接触。 下一刻,腰部忽然一紧,跟着,后背贴上一个温暖的,坚硬的怀抱。 杨麟此刻的心情,就像孙悟空,有七十二般变化,丢脸、懊恼、惊悚、无措、忐忑、兴奋、窃喜等等,为什么会有窃喜? 果然是没节操的颜狗,杨麟在心里把自己臭骂了一万遍,然而没卵用,在陈错放开手的一刹那,又多了种名叫失落的情绪。 杨麟恨不得就地自杀,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当然,陈错是不会知道他这些内心戏的,在后面默默跟着,时不时扶上一把,没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上的一处小院落。 到了。他说。 就这? 杨麟四下里看了看,这院落建在陡峭山岩的一小块平地上,虽然不高,但仍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山路的尽头就是那院子的铁门,老式汽油桶皮做的,斑斑驳驳,生了砖色的锈。 分卷(4) 陈错走到院门前,伸手敲了敲,里面很快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陈老师!梳着两根马尾辫的小姑娘打开门,看见陈错,两只大眼睛瞬间亮了。 你爸妈在吗?陈错摸了摸她的头,假期作业做完没? 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爸爸上山割梢子了,妈妈在屋里。她把两人请进屋,大眼睛滴溜溜转到杨麟身上,灵动中带着好奇。 进了屋,杨麟四处打量起来,屋子很干净,不大,是个套间,用布帘隔开,窗户很大一扇,晨光倾洒进来,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外屋一张铁架双人床占了大半面积,沙发、组合柜、饭桌都是木质的,款式老旧,带着黑色的小裂纹,看起来至少有十来年了。 布帘掀开,一个年轻少妇走了出来,看见来人,立刻换上笑颜,陈老师,你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杨麟总觉得这一声招呼里,有内容,而且是不可描述的那种。 带着暧昧的揣测,杨麟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位学生家长。 大眼、小脸,柳叶眉,眉目还含情,如果只看上半张脸,绝对算得上美女。不过,她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一张嘴毁了一张脸,而且,用得还是凤姐的嘴。 当杨麟默默打量她的时候,凤姐也在盯着他瞧,眼里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敌意。 我来介绍一下。陈错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这位是新来的杨老师,小萌这学期的班主任。 杨老师?凤姐唤了声,还刻意拉长了尾音,听得杨麟有点发毛。 不过,凤姐对杨麟的关注,也仅限于这声带着质疑的问候。在那之后,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陈错身上。 陈老师,我以为,我家那位都跟你说了。凤姐似嗔似怨,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我家二娃,今年也该上学了,家里实在供不起两个娃读书,所以,我们商量着,就不让小萌继续念了。 闻言,杨麟瞟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泪眼汪汪的,有点可怜。 我知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陈错皱了皱眉,不继续念是不行的,小萌刚上完二年级,现在辍学,就是半文盲,将来生活都成问题。 小萌今年八岁,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嫁了人,自然有婆家养着,生活能成什么问题。凤姐幽怨地叹了口气,让她接着读,我们一家的生活才成问题。 卧槽!杨麟差点气笑了,真想挖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奇葩神逻辑,顺道把水好好控干净。 一个女人,读再多书,识再多字,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得在家相夫教子,倚靠男人么!凤姐继续输出她匪夷所思的三观,还不如,趁早学学怎么伺候男人,来得有用。 哈哈哈!杨麟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屋里的三位齐刷刷看过来,陈错依旧没什么表情,再看凤姐的眼神,简直要喷火。 看来你家男人,被你伺候得挺好啊! 杨麟看得好笑,继续嘲讽,我说,这位大嫂,你是不是古装脑残剧看多了?还是我党当年解放新中国的时候,没解放你啊? 噗!陈错那边传来一声失败的憋笑,为了掩饰,还假装咳嗽了两声。 你说什么?凤姐好半天才琢磨过来他话里的讥讽,看着他轻蔑的眼神,再看看陈错紧绷着的嘴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骂我! 我是个男人,你要过来伺候伺候么? 你,我打不死你!凤姐的大家闺秀再也装不下去了,扑过来就要扇杨麟耳光,被陈错一把扣住手腕,田嫂子,杨老师刚来,不了解情况,我替他给你道歉,你消消气,咱们说正事好么? 陈老师,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这小杂碎欺负人,今天不讨回这口气,我就不姓田。说着使劲扭着手腕,想挣脱陈错的钳制。 杨麟盯着她手腕上修长的手指,莫名觉得扎眼,混劲上来了,管她是男是女,上来就是喷,来啊,今儿小爷我就站这让你打,打死,我跟你姓,打不死,你跟我姓。 你闭嘴!陈错猛地转过身,看着他,脸沉得可怕,你先出去。 杨麟一愣,看了看陈错,又看了看一脸得意的凤姐,冷笑一声,转头走了出去。 太阳高悬山边,院子里倒是不热,一棵老槐树把日光切割得斑斑驳驳,遮天蔽日,洒下一地金辉。 杨麟靠着树,心里搓火得要命,恨不得把陈错揪出来,狂捅一千刀,鞭尸一万遍,偏偏还想知道那对狗男女在做什么,咬着牙,顺着窗户偷偷往屋里瞟。 裤子冷不防沉了沉,杨麟正心虚,吓得腿一软,差点给跪了,偏头一看,那个叫小萌的小姑娘,正揪着他的裤边,好奇地盯着他瞧。 你干嘛?杨麟问了句。 你,你是我们班的新老师吗?小姑娘怯怯的。 糯糯的声音,听得杨麟心里一软,蹲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田雨萌。 杨麟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地凑过去,那老师问你,你妈妈和陈老师,是什么关系? 田雨萌没说话,歪着头看着他。 老师的意思是,你妈妈和陈老师,认识很久了吗? 田雨萌这回听懂了,用力点点头。 关系很好?很亲近? 小姑娘继续点头。 好你个老陈醋,看着比谁都正经,没想到,竟然是个勾搭有夫之妇的骚浪贱,简直不要脸。 杨麟盯着窗户,瞧着凤姐那含情脉脉的做作样,忍住想吐的冲动,在心里为陈错的品味默默点了根蜡。 五分钟后,陈错推门出来。 哟,这么快就完事了?杨麟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陈错看了他一眼,没答话,走到小萌面前,弯下腰,明天开学,别迟到了。 谢谢老师。小萌眼睛一亮,立刻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走出院子,陈错回头朝小萌挥了挥手,顺着山路继续往上走。 杨麟撇了撇嘴,跟上去,哎,没想到,你长着一张清心寡欲的脸,原来口味这么重,还是,在山里憋久了,饥不择食? 陈错停步,转头看了他一眼,随手从道旁的灌木里,摘了串不明植物。 然后,走过来,递给他。 杨麟看着他手上那串指甲盖大小,红红的小果子,不明所以。 干嘛?这是什么? 黄芦果。 哦。杨麟狐疑地看着他,给我的? 陈错没说话,手往前递了递。 杨麟接过来,往嘴里丢了一颗,用门牙咬了咬。 酸、涩、还带点苦,总之就不是给人吃的。 好吃吗?陈错居然还问了一句。 好吃个粑粑!杨麟皱着眉,把果子呸出来,不是,陈错,你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小爷我耐心可有限。 这东西可以清肝、降燥、润肺、明目,我以为你需要。陈错把头转向一边,那一瞬,杨麟注意到,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呵,原来在这等着呢。杨麟冷笑,指着面前这闷骚怪,陈错,你丫这脑袋,是麻花拧的吧,这么多弯弯绕绕,不怕把自己绕迷路啊? 陈错也绷不住,笑了。 冷不防见到他的笑容,杨麟除了懵,还有些许惊喜,他意外发现,陈错右边还长了颗小虎牙,笑起来,满满的少年感。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杨麟脑中,瞬间被这首歌单曲循环。 她对我有恩。陈错低声说。 什么? 欢快的旋律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苦情的凄楚调调。 走吧。陈错摇了摇头,继续往山上走。 杨麟一愣,盯着他的背影,莫名有些心酸,还有点,心疼。 这不是回去的路吧? 还有一家。 哦。杨麟挑眉,这回,不是凤姐那款了吧? 说完,见陈错一怔,他开始犯嘀咕,这深山老林没网没电脑,估计陈老干部,压根没听说过啥是网红。 不是。陈错又笑了起来,是□□哥那款的。 操。杨麟被他晃得有点晕,你还是别笑了吧,装酷比较适合你。 ☆、腹黑陈错骗学费 越往上走,山路越是陡峭,杨麟一步三出溜地往上爬,边走边忍不住抱怨,怎么会有人住在这种鬼地方! 是我考虑不周。陈错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搀着他胳膊,该给你找双胶鞋换上的。 算了吧!杨麟低头看了眼他那双土得掉渣,和身上衣服莫名契合的胶鞋,露出嫌弃的表情,让我穿这个,我宁愿头朝下,从这滚下去。 陈错不说话了。 喂,陈老师,刚才那事,怎么解决的?杨麟碰了碰他的肩,笑得不怀好意。 协商解决。 真没出卖色相? 还没等回话,他脚下那块石头突然松动,陈错又恰在此时松了手,身子失去平衡,往前一扑,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我操!杨麟缓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爬起来,陈错,你丫也太阴险了吧,挟私报复是怎么着? 等等!陈错忽然站住,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又怎么了?杨麟心里一跳,警惕地看着他,这一路被他耍得团团转,生怕他又想出什么整人的幺蛾子。 我记错路了。陈错说,刚刚那个岔路,该往右拐的。 此时此刻,杨麟对他只有一个大写的服,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大哥,大佬,大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吗,这都能记错? 好久没来,记不太清了。陈错轻描淡写,架起他的胳膊,走吧,再磨蹭,赶不上午饭了。 吃,吃,撑死你个龟孙。 住在这里,还是有点好处的,那就是,登山不用买门票,还可以喝到没被搬运过的纯天然山泉。 爽!杨麟掬一捧沁凉的泉水,喝了两口,又往脸上泼了泼,登时神清气爽,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 前面那家就是。陈错指着不远处,半隐在树林里的石头房,一会儿进去,你听我的,别冲动。 知道了,知道了,坚决服从陈长官的命令,只动口不动手,行了吧!杨麟不耐烦地甩掉手上的水,还有啥指示? 动口也不行。陈错盯着他,眼里充满了不信任。 杨麟和他对视十秒钟,又一次败下阵来,怀疑这货就是个猫头鹰,天生自带瞪眼技能。 行吧!你的地盘你老大,听你的。杨麟没所谓地勾了勾嘴角,大步往树林走去。 刚进林子,就听见一阵嘈杂声,夹杂着骂骂咧咧的方言,混在初秋嘶哑的蝉鸣里,让人说不出的烦躁。 不过,烦归烦,杨麟还是有些庆幸的,至少这声音里,都是些老爷们,没有女人。否则,再碰到个凤姐那样的,他可不敢保证,会一直这么好脾气。 院门没上锁,陈错这回直接推门进去了。当然,就算敲了门,以里面的动静,也不会有人听见出来开门。 一进屋,杨麟差点没呛一跟头,捂着嘴直咳嗽。 屋内烟雾缭绕,宛如仙境,几个赤膊男子正围坐一桌,打着扑克,乍一看,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在围炉白话。 听到推门声,大仙们齐刷刷回头,看到来人,手上抽牌的动作瞬间定格。 哟,这不是陈老师么,稀客呀! 烟雾顺着敞开的门飘散,屋内顿时澄明起来,大仙们一个个现了真身。四个人,年纪都不大,目测不超过二十五。 杨麟一眼扫过去瘦猴、油头、胖子,还有一个,看相貌,算是正常人,只是有点古怪,当另外三个都在瞧着陈错时,只有他,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说话的,就是这个人,他大喇喇地靠着椅背,右手搭在牌桌上转着纸牌,看着杨麟,面露嘲讽。 杨麟一边被动地与他对视,一边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确定自己确实不认识这号人。见他那双眼睛,恨不得粘在自己身上,甚至有点怀疑,他是看上自己了。 陈错,你他妈还有脸来见我们,虎哥被你害得坐牢,到现在都没出来,你倒跟个没事人一样,还他妈当起老师来了。那人盯着杨麟冷嘲热讽,呵,你当老师也就算了,那就老老实实的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干嘛还到这来,磕头赔罪啊? 杨麟在他唾沫横飞的痛斥里,终于纳过闷来,闹了半天,这孙子居然是个斜眼,这一通狂轰滥炸,是奔着陈错去的。 弄清楚这一点,他又开始琢磨起斜眼话里的意思来,忍不住往旁边瞥了一眼。 不出所料,这一通控诉,对陈错没有丝毫影响,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连个眼神都没给斜眼一个,径直走到胖子跟前,我有事跟你说,让他们走。 操,你丫让谁滚呢?斜眼把手中纸牌捏烂,突然拍桌而起,走到陈错跟前戳他胸骨,该滚的是你!怎么,缩在那破学校这么多年,连看家本事都忘了?用不用我教你啊? 那个,小错,有,有什么事啊,就在这说吧,都,都是自己人!胖子缩在一旁,嗫嚅着说,那副唯唯诺诺的怂包样,平白让人想上去踹他一脚。 分卷(5) 杨麟突然回过味来,怪不得陈错用□□打趣胖子,敢情这帮人真拿自己当古惑仔了,他有点想笑,偏头瞅了陈错一眼,默默期待起这位浩南哥的反应。 东哥,小错难得来一趟,就别提这些陈年往事了吧。油头出来打圆场。 就是,东子,当年那件事,也不能全怪小错。猴子跟着附和,咱兄弟有七年没见了吧,好不容易凑一起,别净说这些,伤感情。 伤你妈了个逼!斜眼眼睛盯着油头,手指着猴子一顿喷,不怪他怪谁,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虎哥当年怎么对你的,现在他落了难,你又是怎么回报他的,居然还帮着这狗杂种开脱,□□妈的,我没你这样的脓包兄弟! 操,东子,你丫吃枪药了吧,我他妈是这意思么,你瞎喷个几把啊!猴子也来劲了,上去就要动手。 杨麟见他们一言不合就开干,场面几近失控,好笑地凑上陈错的耳朵,哎,浩南哥,兄弟们内讧了,还不快去调停调停。 陈错看了他一眼,上去把猴子拉到一边,看着斜眼,安东,那件事,已经了结了,我不欠方虎,更不欠你们,今天,也不是来找你的,就像你说的,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了结?了个屁的结!斜眼气极反笑,指着陈错的鼻子,陈错,你丫弄瞎虎哥一只眼,还害他坐了牢,现在你跟我说了结,呵,想得挺美呀,我告诉你,咱们没完。 随你。陈错懒得跟他废话,扯起角落里的胖子往院子走。 杨麟也不想在这跟他们大眼瞪斜眼,跟着出了屋。 我今天来,是要跟你商量俊宁上学的事。 陈错开门见山,俊宁已经超龄两年,不能再耽误了。 啊!胖子回过神,立刻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开始捶胸顿足,潸然泪下,唉,小错,你是不了解我的苦衷啊,但凡家里有点钱,我哪会耽误小弟上学,实在是,实在是,做哥哥的无能啊! 杨麟在一旁,边看边感慨,这山里还真是藏龙卧虎、戏精辈出啊,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影帝级别的。 小错,你教书,是有工资的吧?胖子抹了把泪,偷瞄陈错一眼,两只手来回搓,你看,嗯,能不能 陈错没说话,掏出烟盒,弹出根烟点着。 杨麟发现,胖子眯缝着的眼,瞬间睁大了好几倍。 小错,你这烟是胖子盯着他手上的东西,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是我托朋友从b市带回来的。陈错看了他一眼,抽出一根递过去,还好心地帮他点着。 胖子吸了一口,闭起眼咂摸半天,那表情,活像磕了药似的,这烟抽着有劲,还香!他凑到陈错跟前,讨好地问,小错,这烟多少钱一盒? 五十。陈错漫不经心地说。 五十?这么贵? 嗯,听说是专供烟,外边没卖的。 杨麟扫了眼那烟盒,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这烟确实是b市特产,但绝不是什么高档货,更不是什么专供烟,别说五十,二十顶天儿了。杨麟叹服地看着陈腹黑,对他张口瞎白话的功力简直叹为观止。 胖子眼睛瞪得更大,瞟了一眼那烟盒,见上面果然印着b市某举世闻名的地标建筑,不再怀疑,凑过去觍着脸问,小错,能不能,让你朋友帮我也带一盒。 一盒?陈错挑眉。 两盒也行! 陈错没理他,把烟揣回兜里。 一条!胖子掐了一把大腿肉,把心一横,一条,总行了吧? 陈错摊开手,伸到他面前。 等着!胖子一溜烟跑进屋,不到五秒又颠回来,把五张毛爷爷放到陈错手上。 陈错把钱塞进兜里,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这烟可真够贵的!胖子还在拍大腿嫌肉疼,对上他的眼神,猛地一抖,才想起,他现在是个连弟弟学费都交不起的穷光蛋,忙换上刚才那副惨兮兮的嘴脸,哝,压箱底的钱都给你了,这回吃饭都成问题了,唉! 先让俊宁去上学,学费的事,我会想办法。陈错站起身往外走,烟我会让俊宁带回来的。 喂,小错!胖子叫住他,往屋里瞥了一眼,追过去,鬼鬼祟祟地说,那个,我听说,方虎减刑了,弄不好明年就要出狱,你,你自己小心点。 陈错一愣,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杨麟瞥了他一下,心痒痒的,对他们这些江湖恩怨大感好奇,不过,他也明白,以陈错的性格,是不会告诉他的。 浩南哥,没想到,你丫对兄弟够黑的!杨麟被陈错搀着,小碎步下山,那烟一条也就二百吧,你收他五百,就算买完烟,交了学费,自己还干捞一百,顺带赚个人情,一石三鸟,算盘打得可够精的啊! 陈错抿着嘴,没说话。 那烟,真是从b市带的?杨麟问。 嗯。 你喜欢? 谈不上,是上一任支教老师留下的,你要么,我那还有两条。 操?杨麟的三观再次被刷新,脚下一个出溜,被陈错及时搂住。 手臂很快松开,杨麟稳了稳心神,忍不住笑了,我说,老陈同志,像你这样的神人,窝在这穷山沟沟里,简直他妈的一百个屈才啊! ☆、叫爸爸陈错服软 两人回到学校,已近中午。 刚进校门,就闻到了一股饭香。 爬了一上午山,杨麟早就饥肠辘辘,虽然不知道厨房在哪,但那香味显然已经给他指了方向。 真香,谁在做饭,校长吗? 杨麟昨天晚上才到这,除了陈错和校长,完全不知道这学校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他跟着陈错往最后一间屋子走。路过浴室时,陈错顿了一下,杨麟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浴室门前的晾衣绳上,挂满了刚洗完、尚在滴水的衣服,看款式和风格,还有那红得扎眼的某煤矿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面子挺大啊陈老师,居然让校长亲自给你洗衣服!杨麟碰了一下他肩,见他拧着眉,神色冷峻,又琢磨着,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梳着长马尾、肤色白皙的姑娘,端着个大塑料盆,从厨房走出来,看动作明显有些吃力。 杨麟刚要转头询问这姑娘的来历,陈错已一个箭步冲过去,接过姑娘手里的塑料盆,把脏水倒进门边的泔水桶里。 杨麟看着他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姑娘看见他们,不,确切地说,是看见陈错,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脸颊染上一层红晕。 陈老师,你你们回来啦?姑娘看到跟上来的杨麟,笑了一下,这位是杨老师吧,我叫苏莹,也是来这边支教的,以后还请多关照。 杨麟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传说中的苏莹,说实话,算不上多漂亮,身材也一般,唯一出众的,就是一双月牙似的眼睛,笑起来十分讨巧,给人一种邻家妹子的既视感,而且是需要被保护的那种。 哪里哪里,苏老师客气了,论资历,您是前辈,要说关照,怎么也是我请您多多关照才是啊!杨麟笑着客套了一番,目光一斜,陈错已进了厨房。 中间人物撤了,他们这两个还不算熟的同事,当然没理由继续留下来尬聊,也前后脚进了厨房。 厨房比别的屋子大了许多,中间打了个隔断,一边做厨房,一边是饭厅。 六菜一汤,有荤有素,摆满了一大桌。 林校长、陈错、苏莹、杨麟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林校长端起酒杯,准备致个开席辞,被陈错拦住,老林,你嗓子不好,以茶代酒吧。 没事,没事,咳咳,今儿高兴,喝点不碍事的。老林把陈错的手推到一边,今天这顿饭,一是为小杨接风,二是欢迎小苏回来,咳咳,简陋是简陋了点,重在心意,别嫌弃,啊,吃吧,吃吧! 四人纷纷动筷。 老林,这些都是你做的?手艺不错啊!杨麟夹了一块排骨,酥烂软嫩,味道出奇的好。 哪儿啊,我可没这两下子,这都是小苏做的,咳咳,好吃吧,她每次一下厨啊,小错都能多吃两大碗饭。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同时顿住。 杨麟瞥了陈错一眼,忍不住腹诽,好你个老陈醋,难怪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原来是为了品佳人美味啊! 这可冤枉陈错了。他虽知道苏莹要回来,却没想到,头天刚打完电话,第二天就到了,更没想到她会下厨。 此刻,他正默默低着头往嘴里扒饭,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莹倒是挺开心,笑盈盈地瞟了陈错一眼,红着脸,把剔好刺的鱼肉夹到他碗里,别光吃饭啊,这鱼是你最爱吃的,多吃点! 谢谢! 陈错客气地回了句,听得苏莹手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 哟,原来陈老师也有爱吃的东西啊,我还以为,你们古墓派的,只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呢!杨麟阴阳怪气地蹦出一句。 此话一出,老林和苏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皆忍俊不禁,齐刷刷往一旁看过去。 是么,那要委屈过儿入乡随俗,跟我们喝两年蜂蜜了。 我吃饱了,先去干活了,你们慢慢吃。玉河小龙女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放下筷子起身出了门,留下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 吃完饭回屋,刚进门,杨麟意外发现,左手边靠墙的书桌旁,多了一套课桌椅,看破旧程度,应该是教室淘汰下来的。 只是,两套桌椅中间,不知为何还留了个空挡。 杨麟晃悠过去,突然顶了一下胯,两张课桌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 他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手插着兜坐上去,美滋滋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课桌上,还放着几本书,他随手翻了翻,是三、四年级的语数外新课本和教参。 此情此情,杨麟恍惚有种和陈错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做同桌的感觉。 脑洞一打开,那些天马行空的yy,就像吃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 他甚至联想到,两人在课堂上一起听歌、打游戏,吹牛逼、交换黄色小漫画的情景。当然,以陈错铁面无私的假正经性格,别说跟自己同流合污,不向老师举报就是活雷锋了。 杨麟撇着嘴冷笑了一声,拉过背包,拿出支笔来,翻开桌上的新教材开始备课。 刚才吃饭时,林校长将学校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 玉河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课程十分单一,只有语数外三门,外语还是今年新开设的。 由于师资力量极为有限,学校仅有的三个老师必须身兼全部课程,每人负责两个年级,每周两个年级交替上课,各上一天。课表全校统一,上午英语,下午数学和语文。 杨麟资历最浅,本来该教低年级的,但因学生刚入学,还没学过普通话,校长怕交流有障碍,特意安排他教三、四年级。 小学的课程非常简单,不到两个小时,他就把所有教材翻了一遍,然后按照教参梳理了一下要点,在脑中形成了大致的授课思路。 从小到大,除了街舞,杨麟对任何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敷衍态度,用杨父的话讲,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着调。对于学业,更是如此,属于那种看书五分钟,熟睡二小时的类型。 偏偏杨教授对自己的基因质量蜜汁自信,从不肯承认自己儿子是个骨灰级学渣的残酷现实,甚至在杨麟高考分数低于本科线十分的情况下,硬是花钱让杨麟上了个法学三本。 当然,杨麟对这些是无所谓的,专科也好,本科也好,读研也好,工作也好,他没有任何想法,对未来也没有任何规划。 反倒是这次支教,在这与世隔绝的偏远山区,让他完全脱离了老爸的监视,有了一种重新掌控自己人生的美妙感觉。 从事了一上午体力活动,又进行了一下午的脑力劳动,杨麟终于坚持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擦黑,杨麟迷迷糊糊爬起来,忽然肩上一轻,一件外套滑落到地上,他弯腰捡起来,是一件黑色的运动夹克,应该是陈错的。 抖开一看,很普通的款式,没什么牌子,可杨麟莫名就是觉得帅气,分不清到底是对衣服,还是对人。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杨麟竟然鬼使神差地,把衣服凑到鼻子上闻了闻,还好巧不巧地,被刚好进屋的衣服的主人撞了个正着。 操,你怎么回来了?杨麟忙不迭把夹克扔到一边,仿佛那衣服是块烫手的烙铁。 给你送饭。陈错还是那副死人脸,似乎并没当回事,杨麟刚要松一口气,就听陈错问了句,你在闻什么? 杨麟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大脑飞速运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闻闻有没有汗味,你这衣服是干净的么? 是不是,你没闻出来么?陈错把碗放到课桌上,要不要,再闻闻? 闻你大爷!杨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往碗里瞟了瞟,是碗刀削面,苏莹做的? 我做的。陈错在杨麟旁边坐下,端起自己那碗吃了起来。 那,苏莹吃了吗?杨麟问。 嗯,刚给她送过去了。陈错的手忽然顿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挺关心她? 杨麟和他对视五秒,然后冷笑一声,撇开头端起碗, 有醋吗?超级无敌酸的那种山西老陈醋! 陈错看着他,忽然笑了,有,你要么? 留着你自己吃吧!陈错瞧着他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时间没了话,气氛忽然陷入尴尬,杨麟轻咳了一声,那个,你下午干嘛去了,不用备课? 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开学,得把水缸装满。陈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