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诡案录》 序 王雨奔走在静寂的街道上,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已经越渐茂盛起来,昏黄的路灯光束从枝丫的缝隙中打下来,在去年新铺就的板油马路上留下一道道斑驳的剪影。 她快速的走着,心里却季度的不安起来。 她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手包,另一只手轻轻的做了一个安抚腹部的动作。 现在已经是下午七点多了,也许是最近雨水比较多的原因,天空黑沉得有些压抑。她屏息凝神的走着,却总觉得身后好似有什么再暗中蛰伏着。 这种被人偷窥跟踪的感觉已经折磨她很久了,她甚至把这种怪异的感觉说给了她的男朋友,可是那个男人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你只是最近太累了,精神有些衰弱,像你这种熬夜通宵,黑白颠倒的人都有这毛病的。” 她才没有。 她想反驳,可她没有,她很爱这个男人,爱到可以付出一切,只要他能留在她身边,其它的其实并不重要的。 朋友说她爱得太过于执着盲目,可是谁又知道,像她这种一直蛰伏在地狱里的人,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时的感觉呢? 抓住,抓牢,拼了命的抓住。 想到此,她仿佛又鼓起来无比的勇气,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良久,她终于挂了电话,心情由刚开始的疑神疑鬼变得异常的坚定。 她拢了拢衣襟,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去了与工作地点截然相反的那条街。 那条街很僻静,并没有如何的繁荣,但里面有几家不错的酒吧和ktv,许多想做些别的生意的姑娘都喜欢再夜晚聚集在这里。 她下了出租车,刚刚在车厢里,她已经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既性感又迷人。 她看着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很是满意,并不由得叹道,还好老天给了自己一副不错的容貌。 她付了车钱,摇曳生姿的走进酒吧。闪烁的霓虹灯在晃了她的眼,女歌手低沉的歌声仿佛能撕开人心最隐蔽的热情。昏暗的舞池里男男女女摇摆着身体,似沉醉,似迷恋,唯有她无比的清醒着,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在吧台附近寻了一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坐下,双手支着下巴,目光迷离的看着吧台里调酒的男人。 “一杯熔岩。”她朝着调酒师笑了笑,转而看向舞池。 不一会儿,一杯金黄色的液体被推到她面前,她端起酒杯,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时间流逝在紫醉金迷之中,当夜色的幕布彻底拉开序幕,人们的欲望开始沸腾,舞动的身体像是一幅幅扭曲的抽象画。 她已经安静的坐了许久,久到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搭讪了,可她依旧不为所动。她像一只蛰伏的猎手,在狩猎,并等候着猎物的出现。 这时,舞池对面的包间里跌跌撞撞走出一名男子。他穿着昂贵的休闲服,即便是醉得不省人事依然很有些风度翩翩。 他跌跌撞撞的朝洗手间走过去,她连忙放下杯子,也拿着小手包走了过去。 夜,永远包容着一切肮脏,一切欲望,当人们的欲望达到顶点的时候,谁又知道谁会做出什么呢? 调酒师拿走她喝剩下的那杯调酒,新的客人已经霸占了她刚刚的位置。 “来一杯马丁尼。”新客是个男人,一个看起来斯文俊秀,彬彬有礼的男人,当然,如果不是那双略有些阴霾的眸子,他会更加吸引女人一些。 调酒师点了点头,转身拿出调酒器。 新客微微侧着身子,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王雨从洗手间搀扶出一名醉得不省人事的男子,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调酒师调好酒的时候,男人坐着的位置上已经空了,桌面上放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红色钞票。##### 第一章命案 白夜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行李箱,破旧的箱子底下生了薄薄的一层白毛,轱辘不知道是哪一次搬家的时候弄丢了,不能拖着,抱又抱不动,大半夜的打出租车都困难,难道真要打去警局求值班的同事来帮忙? 可转念一想,她才刚从户籍科调到刑侦科,跟新同事还不熟,总觉得这么大半夜打扰值班同事不太好。 这时,电话适时的响了起来,惨白的屏幕上显示局里的号码,白夜瞬间松了口气儿!笑眯眯的接了电话。 “有案子,半个小时后集合!”电话里传来小麦的声音,懒洋洋的,估计是刚刚偷懒睡觉了。 白夜顺水推舟,说自己这地方偏僻,弄不到车,看局里谁有车,又离这里近,顺道载她一程。 小麦犹豫了一会,“姜哥离你那近,我打个电话要他去接你。” 姜沪生十分钟后开着辆马自达过来了,一开车门,白夜就有点胆怯的打量着车里的大胡子。 姜沪生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微微带着自来卷,连毛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得仿佛能刺透人心的虎目。 白夜涩涩的看着他,觉得他既不像刑警,也不像坏人,倒像是演义小说里的绿林好汉,肝胆侠义,劫富济贫。 “白夜?”姜沪生皱了皱眉头,看了一样她脚边的行李, 白夜朝他点了点头,尴尬的看了眼脚边的行李箱,也没问什么,自动打开了后备箱帮她把行李放了进去。 “碰!”的一声,后备箱合上,白夜莫名的抖了一下肩膀,傻愣愣的戳在车尾巴那儿不知道说啥。 姜沪生狐疑的看着她,拿下嘴里叼着的烟丢在地上,用脚捻了捻。 气压有点冷,白夜好半天才沉吟着说了一句,“那个,队长,我,搬家。” 姜沪生低低‘嗯’了一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小麦有跟你说是什么案子吗?” 车里的空气有些凝滞,白夜摇了摇头。她其实知道,刑侦组的看不上她这种从几层户籍科调上来的,刚刚的电话也就是个列行公事,具体案情根本不可能直接跟她透露。 姜沪生还是‘嗯’了一声,没在说话。 二十分钟后,姜沪生的车到了华阳市警察局,人还没下车,小麦和组里的几个同事已经装备整齐跑出来了,见了姜沪生的车,连忙趴在车门上敲了敲。 “头儿!” “人都齐全了么?”姜沪生说道,这时候白夜才发现,姜沪生是穿了警服来的,小麦等人也穿了警服,而自己刚刚转过来,制服还没发下来,估计要等几天。在户籍科的时候也是有警服的,可是前几天交上去了,现在还真没制服,混在一群警服笔挺的警员堆里显得格格不入的。 几个人都匆匆上了车,警车呼啸在公路上,目标是城西的商业区。 小麦在车上已经跟姜沪生大概交代了一下。 晚上十一点,值班室接到的报警电话,城西商业区的一家酒吧的地下酒室发现一具女尸。发现尸体的是酒吧里的服务生,发现尸体后立刻就报案了。西城的民警已经过去控制现场了。 车子在十五分钟后到达西城商业区,停在一家名叫雷霆的酒吧门前。 酒吧门前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门口拉起了警戒线,大部分的客人都疏散了,但是都做了身份登记,需要的时候会一一调出来查问。 白夜混在人堆里,因为没穿警服还差点被几个协案民警给请出去。 酒吧有上下两层,地下室被改成酒窖。发现尸体的是酒吧的服务生万亮,晚上十点50左右,万亮来酒窖里取酒并发现尸体。 尸体背靠着酒架,胸口被刺了一刀,脖子上的大动脉被割断,死因是失血过多,致命伤在喉咙。凶器是一把瑞士匕首,就扔在尸体旁边。 死者为女性,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白夜混在人群里,第一次出案发现场,脸色白得跟纸糊的似的,一个劲干呕。“没事吧!”小麦从后面拍了她一下,笑得有点欠扁,“习惯就好了,你说你,好好的户籍民警不当,非要来刑侦科,这不是找罪受呢么?快出去吧!这里我们盯着呢。”说着,就把白夜往外推。 白夜想了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刑侦科的了,真要被轰出去也不是个事,索性一把抢过小麦手里的笔录薄,“要么我去外面录笔录吧!找找关系人。” 小麦笑得贼贱的点点头,“行,你去吧!” 白夜从地下室出来,协案的民警把她引到一楼的大厅里。 舞池里凌乱不堪,座椅翻倒不少,吧台前坐了两个人,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短发染成了红色,脸色有些苍白,握着酒杯的手还在发抖。民警介绍说,这位就是酒吧老板娘的儿子,叫盛文。旁边坐着的年轻人低垂着头在玩手机,手机屏幕的白光打在他脸上,映照出一张菱角分明的脸。 他抿着唇,眉头微微拧起,好看的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睛,隐在镜片后的眸子漫不经心的朝她瞄了一眼,继续看着手机屏幕。 “他是谁?”白夜指了指那男人问。 民警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是老板娘的外甥,叫唐泽。” 白夜低头翻了下小麦刚刚初略做的笔录,上面唐泽的资料很笼统,美国华侨,麻省理工大学硕士毕业生,半个月前回国。酒吧老板娘徐丽是他二姨。 发现尸体的服务生叫万亮,另外还有一个夜场服务生叫雷鸣,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在校大学生,另外一个叫方芳的女服务生今天请假没来,调酒师卢辉和两个服务生都耷拉着脑袋坐在角落里。 白夜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笔录薄,上面万亮的口供很笼统,大概是吓坏了。 万亮发现尸体后第一时间找盛文,盛文和唐泽一起来到地下室,报警电话是唐泽打的。 白夜走到吧台,坐着的盛文和唐泽都是高个子,白夜堪堪能与二人平视。她对审问笔录什么的还真没什么经验,总不好拿出办户籍时应付大爷大妈那一套吧! 她寻了盛文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认识死者么?” 盛文显然一愣,赶忙摇摇头,“不认识。” “是你们酒吧的常客?”白夜又问。 “没见过。我们酒吧不大,一般来过三次的客人我都有印象。” “哦!”白夜应了一声,目光转到唐泽身上,他也正好抬头,两人四目相交,错开,“唐先生是刚刚回国的华侨?” 唐泽点了点头,继续玩手里的手机。##### 第二章盛文 白夜有点恼火,这是在办人命关天的案子,他竟然漫不经心的玩手机。“你别玩了,我有话问你。” 唐泽微微愣了一秒,搁在触摸屏上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她,“警官要问什么?刚刚麦警官不是问过了么?” 白夜当然知道,就是看他玩手机不顺眼,这种时候,淡定个鸟毛啊! “我要加强些细节。” 唐泽收了手机,凝眉反问她。 白夜一时词穷,这时,姜沪生和小麦已经从地下室出来了,姜沪生的脸色有些难看,小麦朝她挤了挤眼睛,具体有什么发现也没跟她透露,只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笔录薄,扭头看了盛文一眼。 酒吧的大门这时候被推开,刑侦科的老好人方大同从外面进来,见到盛文的时候眼睛露出两道凶光,把手里的一旁录影带塞到姜沪生手里。 案发后,方大同第一时间就去查了附近的监控录像,死者是九点打车来的酒吧,十点的时候在酒吧门口与盛文发生争执,但是死者并没有直接离开酒吧,而是马上返回到酒吧又待了十分钟,直到十点十分才出来的。 至于后来死者又是如何绕开监控回到酒吧地下室的,那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方大同慢条斯理的说完,扭头看了眼盛文,又补充了一句,“监控录像上,盛先生在门口与死者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 他话音一落,白夜马上转头看盛文,果然见他脸色瞬间苍白一片,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姜沪生给小麦使了个眼色,小麦笑着走过去抓住盛文的手腕,“麻烦盛先生跟我去一趟警局吧!” 盛文被小麦带走,姜沪生的视线在酒吧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唐泽身上,“唐先生经常来酒吧?” 唐泽从手机里抬起头,摇了摇头,“第二次,服务员请假,我帮忙看店。我没见过死者。”说完,又低头摆弄手机。 白夜注意到他的手机屏幕,一开始以为是游戏,看清楚了才知道是财经网站和股票分析。 从酒吧出来时,夜风沁凉,白夜拢了拢胳膊,扭头看见酒吧外挺着一辆宝马x7,最新款的跑车,旁边停着一辆红色的山地车。 唐泽从酒吧出来,见到姜沪生的时候礼貌的点点头,朝宝马车走去。 “富二代啊!”方大同一脸的羡慕。 白夜目光跟着唐泽,姜沪生则狠狠敲了方大同脑门一记,“少废话,上车。” 方大同傻笑着上了车,顺道拉了白夜一把。 马自达平稳的爬上马路,白夜从后视镜里看见唐泽骑着那辆火红色的山地车往反方向走. 回到警局已经快到两点了,白夜打了个哈气,对面审讯室里姜沪生正在审问盛文。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姜沪生面色不太好看,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盛文。 盛文双手抱着脑袋,脸色苍白如纸,不大的审讯室里像一个压抑的高压锅,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对面的警察长相凶悍,眼神锐利,眼刀子仿佛一刀一刀飞过来,顷刻间就把自己砍得鲜血淋漓。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索要如何说起。 过了大概有三分钟,盛文才缓慢的抬起头,朝姜沪生要了一根烟。 死者叫王雨,以前来过雷霆一次,大概是两个月前,那天晚上盛文喝多了,去洗手间的时候王雨就坐在靠洗手间旁边的过道里,估计是嗑药了,见到他就往身上扑。 盛文那时候也是喝多了,半推半就就把事给办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王雨没哭也没闹,倒像是个玩得开的。 后来盛文给她一万块钱,一开始不要,不过最后还是拿了。 说到这,盛文双手垂落下来,十指紧紧的绞在一起。 “今天她来酒吧做什么?你们之前又见过面吗?”姜沪生抽掉他嘴里的烟,狠狠按进烟灰缸里。 “没有,那晚以后她就再也没来过。今天她来酒吧找我,说是怀孕了,要我负责。”盛文表情极度的扭曲,双手猛地往桌面上一砸,“她把我当傻子耍呢,怀孕,哪那么容易?”说完,又垂头坐了下来。 “因为这个争执,所以你把她杀了?”姜沪生合上笔录薄。 “我没杀人!”盛文猛地站起来,双眸通红的看着姜沪生,“我没杀人,你们不能就因为我跟她有些关系就说我杀人,我要找律师!” 姜沪生看着他,深深的看着,半张脸被大胡子掩住,看不出表情,“没杀人为什么说假话?” 盛文极不自在的软了几分,“我怕惹麻烦,毕竟我是开门做生意的。” 姜沪生又看了他一眼,“十点的时候,你和她在门口发生的争执,说了什么?” “她朝我要钱,要是不给,就把孩子生下来。我不给,就把她撵出去了。” “她没有再回来?” “没有!至少我没看见。” “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们会联系你。”姜沪生转身出了审讯室,小麦拉着方大同赶忙跟上,这时候专门做痕迹分析的邱雪从电脑前抬起头,“老大!有点问题。现场发现的匕首和伤口不一致,匕首上的血迹还要等明天鉴证科的具体检查。”一句话把在场的几人都弄得脸色微僵,同时把目光调向姜沪生。 姜沪生把拳头捏得死紧,隐在大胡子后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明天小麦去调查被害人的身份,照着盛文给的线索查,方大同继续去查当天酒吧内的监控录像,邱雪跟进鉴证科。” “那我呢?”白夜发现自己又被排出在外了,苦着脸看着姜沪生。 姜沪生看了眼白夜,心里也是不怎么痛快的,你说组里缺人,上级领导派个什么人不好,偏偏派个搞户籍的女孩子过来,真当刑侦科是托儿所了。 “你就留所里,等着调度吧!”说完,拎着小麦进了办公室。 调度,这刚进来就坐了冷板凳啊!白夜心里不服,可一想到案发现场,晚饭吃的那点东西又都贡献了。 折腾到三点半的时候,姜沪生才放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白夜跟着姜沪生屁股后面取了车厢里的行李,看着姜沪生的车绝尘而去,突然有种落后妈手里的感觉,更后悔刚才嘴硬,怎么就拒绝姜沪生的好意呢?去他家打扰一宿也比自己站在这里吹冷风强啊#### 第三章洗浴城 华阳市属于经济开发区,近几年开发得很是彻底,经济飞速增长,各个民营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市中心的这片地集中了华阳市大部分企业,商业区繁华,可说是寸土寸金。 华阳市公安局位于市中心北部,白夜找了离警局比较近的一家小旅店,类似于火车站附近的那种,主要是便宜,标准间一天三十块。 白夜开了一个星期的房,交了定钱,整理好行李已经快到五点了,草草洗洗睡了,迷迷糊糊中还梦见雷霆地下酒窖的案发现场。 染血的地面,女人被刀子割破了喉咙,大量的血像不要钱似的‘咕嘟咕嘟’往外冒。她站在门口,血水浸透鞋面。 “啊!” 醒了一摸额头,惊出一身的冷汗。 草草整理一番,白夜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双眼凹陷,黑眼圈快盖了半张脸,这才到刑侦科一天,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再待下去不知道涨了工资会不会没命花。 出了旅店,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警察局,出事的雷霆酒吧离旅店也不远,相隔两条街。 白夜换了身精神点的衣服,特意绕到昨天出事的酒吧门口,远远的就见姜沪生的马自达停在门口,黄色的警戒线还没撤。 她看了眼酒吧的位置,左边是一家小四川火锅店,右面是一家洗浴城。这个时候,火锅店还没开门,洗浴城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门口停了几辆车。 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白夜没敢进去,刚准备回警局,马路对面骑过来一辆火红色的山地脚踏车。 是唐泽! 白夜赶忙躲进小四川火锅店的门楼下,假装开铁拉门。 唐泽锁好自行车就进了洗浴城,白夜抬头看了眼洗浴城的招牌。 “金足”,起得真够气派的。 等唐泽进了洗浴城,白夜也跟了进去。 大厅里的服务生见到客人上门,马上微笑着朝她喊了一声,“欢迎光临!” 白夜臊了个大红脸,主要是她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听人说,一般的上了点规模的洗浴城里都有特殊服务,不知道真的假的。 “我是唐先生的朋友。”白夜上下打量一下服务生,谨慎的开口。 “哪位唐先生?”服务生狐疑的问。 白夜暗自松了口气儿,显然服务生不认识唐泽,说明他应该不是常客,便又道,“刚才进去了,我们约好了,我晚了点。” “哦!您说的是刚才那位先生啊!他进了二楼的305号房。你要别的服务么?” 白夜笑笑,“不用,我们谈点事儿。”说着,径自上了二楼。 昨天才在自己二姨的酒吧出了人命案,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洗浴城,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奇怪。白夜一边想一边上楼梯,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她就觉得唐泽这个人有些古怪。 才上了二楼,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白夜猛地回头,是一名穿着草绿色t恤的年轻男人。 吴悠好笑的看着白夜,想起昨天小麦在电话里对白夜的形容;短发,呆萌呆萌的,带着个黑框眼睛,看着有点慢半拍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户籍科管档案呆傻了。 “你是白夜?” 白夜一愣,快速在脑袋里收索了一遍,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吴悠笑着掏出证件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白夜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笑,“原来你就是吴悠。邱雪不是说你和吴虑在办别的案子么?”吴悠吴虑是一对异卵双胞胎,在警局里是出了名的干探,去年还提了二级警司的衔,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昨晚就结案了,早晨接到姜老大的电话,要我盯着唐泽,没想到你也在。”吴悠一边走一边在她耳边低语。 白夜囧了! 原来有人专门跟着唐泽,那自己还有必要跟下去么?还是回警局吧! 刚想打退堂鼓,吴悠却跟她拉开了距离,白夜抬头往走廊里一看,唐泽正从房间里出来,她来不及躲闪,被唐泽逮个正着。 “真是巧啊!白警官。”唐泽走过来,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疲惫,但也只是一瞬,他便又打起精神,目光炯炯的看过来。 白夜脸上一红,眼睛瞄到已经走远的吴悠,心说,你倒是躲得快,这下倒是把我给暴露了。 “洗脚啊!我听说这家的脚底按摩特别好,我是这家会员。” 唐泽抿唇一笑,“白警官不会说谎啊!” 白夜无话可说,真恨不能找个地缝转进去。 “会员都在三楼,白警官走错了。”唐泽漫不经心的笑,目光似有若无的瞄了眼吴悠刚刚离开的方向,突然一倾身凑到白夜耳边,薄唇擦着她的耳廓,“那边的那位警官都跟了我一夜了。” 原来吴悠也被发现了,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故意把她们引到这里来的? 唐泽不意外的耸耸肩,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卡片塞进白夜手里。 白夜拿起卡片一看,上面印着金足洗浴城的名字,后面是用记号笔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原来印上去的已经被划掉了。 她诧异的看着唐泽,“这是什么?” “这里的名片。”唐泽不在意的耸耸肩,“昨天晚上回家突然在钱包里发现的,一般我是不收这种东西的,一时好奇,今天就来了。哦,想起来了,是昨天死的那个女人给我的。” 白夜脸一黑,“你昨天说没见过被害人!” 唐泽笑着拢了拢衣襟,“那可能是我忘记了,酒吧里灯光暗,昨天又受了惊吓,一下子忘掉了,今天要不是看到这个还真是想不起来。” 白夜紧紧撰着名片,心里一股火气蹭蹭往上冒。 唐泽眯着眼睛,伸手虚空在她肩头弹了弹,一扭身下了楼梯。 躲在安全门后面的吴悠看见唐泽下楼忙要跟上。 “别跟啦!人都知道了。”白夜瘪瘪嘴,把手里的卡片扬了扬,“去查查吧!” “这什么?”吴悠狐疑的看了一眼唐泽离去的方向,眸色渐深,“我怎么觉得自己被他给耍了玩呢?” 哥们,你真相了。##### 第四章王雨乃是化名 回警局的路上,白夜安静的坐在车里,心里转了个小九九。姜沪生他们不是一直把自己给排除在外么,或许自己可以借着这张卡片的线索成功打进刑侦科的核心小组。 越想越觉得可行,她便在脑袋里把刚刚通过这张小卡片了解到的信息过滤了一遍。 卡片的主人叫左春欢,是这家金足洗浴城的按摩小姐,卡片后面是她自己的私人电话号码,一般只有接私活的时候,她才会把私人号码写在上面。 所以很有可能,那天晚上她是跟唐泽说话了,然后把自己的名片给了唐泽。唐泽也许真的把这事给忘了,或是没注意左春欢。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唐泽根本就是知情的。 吴悠从洗浴城里调了员工档案,证实上面的人确实就是死者。 王雨只是左春欢的化名。 洗浴城的员工说,左春欢案发前一天还来上班了,案发当天她身体好像不是很舒服,接了一个客人就请假了,下午三点的时候,左春欢匆匆忙忙回来一次,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前台的接待员小王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说最近几天可能要请假,要是有人来找她,就说她不在。 白夜打听了左春欢的地址,就等着回警局报告姜沪生,批下来搜查令就可以去左春欢家了。 下午姜沪生果然申请了搜查令,一行人又风尘仆仆的往西郊赶。 西郊是一片老旧房区,里面的建筑都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斑驳的墙壁上堆砌着层层叠叠的爬山虎,远远的看去,就像一块发霉的奶酪蛋糕。 整个小区只有三栋楼,其中一栋已经不住人了,另外两栋都是四层的公寓楼,斑驳的窗子拉着铁丝网,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衣物。 前几天下过雨,小区的路泥泞不堪,灰白色的马自达碾过积水的坑洼,姜沪生心疼的直皱眉。 白夜低头研究昨天的笔录,目光扫过窗外一闪而逝的建筑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厚重感。 车子在三号楼前停下来,姜沪生先下车,小麦跟着下去。 “你在这等着吧!”姜沪生看了眼要跟出来的白夜。 白夜诧异的看着他,“我请求上去,这个线索是我找到的。” 姜沪生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一旁的小麦见气氛有些僵硬,忙拍了姜沪生肩膀一把,“喂,老大,你别把新来的小妹妹吓坏了。走,一起上去吧!这地方治安也不好,小姑娘自己出点事可不好。”说着,扫了一眼肮脏杂乱的街道,巷弄里似乎隐藏着什么,让人隐隐不安。 白夜感激的朝他笑笑,姜沪生闷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三人一同走进面前的楼道。 楼道里的光线很暗,老旧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一股浓郁的霉味在狭窄的楼道里弥漫。楼是老式建筑,一层楼两户人家,左右对门。左春欢住在三楼右手边的302,301号估计是没人住,门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是招租启示。 来到302门前,姜沪生伸手敲了敲门,老旧的防盗门发出‘咚咚’的声响,在楼道里回荡许久不散。 敲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小麦急得抓耳挠腮,一旁的姜沪生黑着脸,“撬门。” 小麦虽然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可老旧公寓的门外面都包着一层铁条防盗门,踹门硬闯什么的也行不通。 小麦在黑漆漆的楼道里寻摸了一圈,找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螺丝刀,就去准备撬门。 白夜实在看不过去,走过去推开小麦,“还是我来吧!”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曲别针,一边把曲别针掰直一边笑道,“我外公以前是锁匠,小时候我跟他学过。”想起外公,白夜心里多出一丝敬重。外公其实并非简单的锁匠,外公年轻时正赶上几波大的盗墓潮,村里很多年轻人都被某部队收编去专门盗墓,那时候外公是开锁的好手,跟着队伍也出入过好几个墓穴,开锁的本事那几年也练就的越发的出神入化。 她小时候跟外公住了好几年,多多少少也学了些皮毛,开这种老式防盗门根本不在话下。 胡思乱想间,只听门锁里传来‘咔’的一声轻响,白夜弯唇一笑,“成了。” 小麦激动的一边推门一边给她竖大拇指,“行啊,小姑娘有本事,我去,什么味!”门一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小麦忙把门关上,回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儿才再次打开门。 左春欢的房子并不大,四十平,一室一厅,客厅里收拾的很干净,门口的鞋柜上摆着几双女士高跟鞋和平底鞋,两双拖鞋也都是女士的。 白夜捏着鼻子跟在姜沪生和小麦身后进了门,一入客厅,那股子浓郁的腐臭味越发的明显了。 小麦捏着鼻子踮起脚往卧室走,姜沪生则进了厨房和卫生间。 白夜站在客厅里,客厅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打扫得很是干净的布艺沙发,茶几上摆着整齐的茶具,旁边有一本翻开的时尚杂志。客厅的右墙角有一只冰箱,是那种老式的荣事达冰箱,冷冻库的容积很大。 这种冰箱是氟利昂制冷,噪音比较大,一进客厅就能听见刺耳的‘嗡嗡’声。 白夜走到冰箱旁,那股子味道越发的浓郁了,她狐疑的瞧了瞧冰箱,从背包里拿出手套戴在手上轻轻拉开冰箱门。 冰箱里装着变质的蔬菜和鸡蛋,腐臭味扑面而来。 白夜忙把冰箱门关上,低头又看了眼冷冻库,发现冰箱下面的地板上有湿漉漉的痕迹,冰箱门边缘还在往外渗水,显然是冰箱已经失去制冷功能,里面的东西化了。 她伸手拉开冰箱门,一股腐臭味迎面扑来,竟然不刚才还要浓郁脊背。她几乎可以肯定,里面一定有肉。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把冷冻抽屉打开。 “啊!” 小麦听到白夜的尖叫声第一时间从卧室冲出来,就见白夜捂着嘴冲进洗手间。 “怎么了?”姜沪生看着冲到洗手间的白夜。 “姜老大,快来,这次事情大发了。”小麦在客厅里大叫,姜沪生狐疑的看了一眼趴在马桶上狂吐的白夜,心中隐约生出一丝不安。这种不安的感觉是他多年办案累积出来的一种直觉,就如同这屋子给人的感觉一样,到处透着一股子诡气。##### 第五章冰箱里的无头尸 姜沪生快步走进客厅,小麦捂着口鼻站在冰箱门前,三个大抽屉都被拉开,血水滴滴答答的从抽屉边缘滴到底板上。 “老大,分尸,头不见了。手法够野蛮的,瞧瞧,这是拿斧子生生剁下来的。”小麦指着冰箱里用塑料袋包裹着的一块块尸块,断肢上的缺口参差不齐,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腐烂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腐臭味。 姜沪生吩咐小麦给局里打电话,自己回到洗手间,果然见白夜脸色苍白的蹲在角落里,整个人显得极其的狼狈。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明天你去找下栾医生,不少第一次出警的都去她哪里坐坐,对你会有帮助的。”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开枪射杀一个亡命徒,那种直面死亡的震撼感让他很长时间不敢摸枪,夜里睡觉都梦见那人一脸是血的要自己偿命。 后来他在栾医生那里做了一个月的心理治疗,渐渐的也开始了解刑警这一职业。它与任何行业都不同,它的特殊性在于它所接触的都是人类心底的黑暗面,包括人,事,物,而你所扮演的角色正是要将这些隐藏在黑暗里的肮脏挖掘出来,并依照法律将之绳之于法,而在这个过程中,或许会产生各种突发状况,包括生死。 白夜自然不知道姜沪生在那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她只是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走出昏暗的楼道。 银灰色的马自达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白夜卷缩在后座,通过后视镜,她可以看见破败的小区在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惧,好似这破败而肮脏的小区里时时刻刻都隐藏着一股黑色的力量,并想方设法的把这里的人们吞噬。 白夜在旅店的门口下车,黑色的车窗缓缓的降下来,姜沪生从里面探出头,语言又止的看着她,好半天才道出一句,“过几天我像局里给你申请员工宿舍。”说完,车窗缓缓摇上,银灰色的马自达箭一样冲进车流中。 白夜看着马自达消失的方向突然笑了,原来这个冷面大胡子也有体贴的一面。 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姜沪生的车,她才转身进了旅店。旅店的前台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玩手机。 白夜的房间在二楼的走廊右侧,这层楼一共有十个标准间和两个通铺间,就是一个屋子能睡五六个人的那种。 白夜掏出钥匙开了门,阳光从身后照进来,整个小房间里充满了一种怪异的感觉。是的,多么的怪异?她出门时放在茶几上的手表不见了,搁在床底下的行李箱被拉了出来,衣服散乱的堆积在床头。 被盗了。 白夜连忙冲到行李箱前,伸手在里面的夹层摸了摸,果然,她唯一的一点积蓄也没有了。 白夜,你还能更倒霉一点么? 她颓然坐在床上,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一下子抽走了。 大学毕业之后,她顺利考入了警察系统,安生立命的只想当好一个户籍民警,捧着铁饭碗工作到退休。 半个月前她才刚刚还清了助学贷款,本来期望着从今以后终于可以存点小钱,以后再找个老实男人就好了。 没想到一纸调令,她被调进了刑侦科,还莫名其妙被房东赶走,陷在连唯一傍身的两千多块钱也被偷了,当真是穷得底掉了。 她懊恼的翻了翻口袋,真好,就剩一百多块了。 白夜长长叹了一口气,只希望姜沪生口中的宿舍能快点下来,她好免于流浪街头的厄运。 正长吁短叹呢!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洗浴城的前台小王的。从洗浴城出来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小王,叫她想到什么关于左春欢的一些事可以打电话给她。 因为洗浴城多半是晚上营业,小王白天还是比较闲的,电话里还可以听见电脑里播放韩剧的声音。 白夜挺了挺背,把手机凑近耳朵,“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小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想起来了,上个星期好像有个男人来找过她,但是她们吵架了,那男人在店里把左春欢给打了。” 白夜一听,来劲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那男人是谁?是她男朋友么?长得什么样?” “不知道,她没说,只说是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至于为什么打她,她也没说。后来那人也没来找过她了,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刚才有个客人来找左春欢做脚,我就闲聊了几句,说左春欢死了,那人就问了些左春欢是不是有男朋友什么的,我才想起好像有这么回事,因为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那个打左春欢的男的就是她男朋友,所以他一问,我就想起来了,然后就给白警官你打电话了。” “刚才做左春欢做脚的那人长什么样?”白夜问道。 “看不太清楚,穿了身黑色的夹克,高个子,带着个棒球帽。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走的时候,我正好要去卫生间,卫生间就靠在大门口不远,从玻璃门看出去,那人是骑着一辆红色的山地车离开的。” 是唐泽! 他为什么要找左春欢?他明明知道她已经死了。 白夜躺在床上冥思了一会儿,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决定先去一趟洗浴城,然后再去找唐泽。 过了下午四点,洗浴城的生意开始忙碌起来,白夜下了出租车,还没进洗浴城,门口那辆火红色的山地车就刺了她的眼。 她匆匆走过去,看了看四下没人,弯腰做了这辈子最缺德的一件事,把唐泽的山地车放气了,前后轮都放了。 看着气米芯发出‘哧哧’的声音,白夜心里一阵阵快意。 “我都不知道华阳市的警察这么闲,下班有时间来洗浴城不说,还有给人自行车放气儿的好习惯。”唐泽斜倚在一辆jeep旁,幽深的目光带着冷意,压低的帽檐遮了他半张脸,金属般有质感的声音像一条毒蛇,恶毒的窜进白夜的耳朵里。 白夜挺直的背一僵,脸上青白一片。 人果然是不能做坏事的,这算不算是现世报?##### 第六章毒舌唐泽 白夜苦着脸转身,淡定的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么巧,原来是唐先生的车,刚好,我看见一个半大孩子把你的车放气了,来查看一下,还真是,前后轮都没气了,唐先生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唐泽抿唇不语,目光幽幽的看着白夜,“白警官真是人民的好公仆。” “唐先生也是个好市民,这是在帮警察查案呢?”白夜反唇相讥,目光灼灼的看着唐泽,“今天你去找前台小王调查左春欢的事了,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你什么意思?”不用猜,他一定已经去保安室调了那天左春欢和那个男人发生争执的录像,只是不知他到底什么目的? “我阿姨人在国外,表弟被莫名其妙卷进谋杀案中,我当表哥的调查调查不为过吧!” 白夜直直的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如果盛文是无辜的,谁也不会冤枉他。”她总觉得盛文好像有什么没有说出来,比如有关左春欢怀孕的事,左春欢不是傻子,如果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去找盛文要钱? 尸体的尸检报告还没有出来,左春欢是否真的怀孕还有待商榷,那么,会不会是她手中有盛文的把柄,所以才敢明目张胆的去找盛文? “你在找东西!”她笃定的道,目光像两条闪电,直直朝唐泽劈了过去。 唐泽微微一愣,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 “是什么?跟盛文,跟左春欢有关?”她猛地向前迈了一步。 唐泽很高,即使她掂起脚也只是堪堪到他下巴。 扬眉看着他好看的唇形,白夜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有让女人倾心的本钱。 唐泽低头看白夜,眉头微微皱起。她的脸色并不好看,黑眼圈几乎占据了半张脸,说话的时候,眉眼微微挑起,右手下意识的抓了一下裤线。她很紧张,又似乎很希望得到肯定。 他冷冷的挑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答非所问的道,“白警官好像遇到困难了。”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白夜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我过的很好,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唐泽状似无意的打量她片刻,“白警官最近被住房问题困扰,工作显然也不是很顺利,而且,廉价旅馆虽然便宜,但是治安并不好,白警官丢东西了?” 白夜下意识的抬起头。 唐泽整了整袖摆,“白警官刚才自行车放气的时候曾三次瞄了前面车辆雨刷下塞着的租房广告。你眼眶发黑,神情恍惚,身上还有一股腐肉的酸臭味,你今天或许接触过腐烂的尸体。那天在酒吧里,也许是你第一次出命案现场,你是刚刚调到刑侦科的吧!局里还没有给你发合身的警服。 一般第一次见尸体的人都会有恐惧,况且不出两天你又接触了腐烂的尸体,我想你应该很不适应,吐了吗?你刚刚蹲下时,裤兜里露出一张旅馆宣传卡片的一角。一般高档酒店宣传卡片设计都很讲究,显然你兜里的并没有,上面只有简单的价格介绍,纸质也粗糙,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而这种小旅馆通常治安不好,很多流窜的外来人口会选择在那里作案。你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怕是一进去就被人盯上了。”他自顾自的说着,样子严肃认真,就像在讨论一件重大案件。 白夜冷眼看着他,心里极不舒服。这就好比本来是一场猫鼠游戏,可当她置身其中之后才发现,自己这只笨猫一直被老鼠戏弄着。 这感觉不好,很不好。然后,白夜做出了一件从警以来,她做过的最像警察的一件事——把唐泽给烤了。 白夜给姜沪生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接着是小麦,吴悠,邱雪,白夜轮番打了一遍,集体关机。刑侦科会出现集体关机的情况只有一种,八成是在开案情研讨会。 白夜心里不是滋味,被排斥的感觉越发的明显,脸色也跟着沉下来。她看了眼身后被手铐铐住的唐泽,突然觉得甚是讽刺。 唐泽看着她沮丧的模样,抿唇一阵冷笑,“现在,白警官要带我去哪儿?” 去哪儿? 她不想去警局,又不想回旅店,她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个可怜的小丑,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那一瞬间,她心中生出无数的个想法,辞职,请调回原来的户籍科,还是就这么硬着头皮混着? 唐泽低头看着白夜,将她的落寞看进眼底,“白警官不好奇那个和左春欢争执的男子是谁?” 白夜猛地抬头。 “我拷贝了一份。当然,用了些手段。”他淡淡的道。 白夜等着他说下去。 这时,路边驶来一辆出租车,唐泽挥了挥手,趁她不注意,拉住她转进出租车,“去龙岗花园三号。” 龙岗花园是华阳市这几年重点开发项目,投资商是华阳市龙头企业衡阳集团。近几年房地产飞速发展,作为县级市,华阳市这几年的发展可谓是惊人的,去年省里评优秀市,华阳市还在提名当中,最后还是由于一些政治原因没有评比上,但华阳的经济实力已经跻身省前三名。 白夜坐在出租车里,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她侧脸看着唐泽,“你要干什么?我可以告你妨碍执法!” 唐泽抿唇不语,勾起的眉带着丝冷意。 出租车在龙岗花园三号停下,这是一个套独门独院的二层别墅,门前围了奶白色的栅栏,院子里种着薰衣草,风一吹,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别墅区依山傍水,闹中取静,对于华阳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来说,并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 唐泽推开虚掩的小门,通往别墅的小道用鹅卵石铺就,踩在上面有种置身环境的感觉。 门口挂了风铃,一开门,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唐泽扭头看着站在门口裹足不前的白夜,递出一双拖鞋,“进来吧!” 用左手接过拖鞋,白夜有点后悔跟他进来,原则上讲,她这种行为很危险,在不知道他目的为何的情况下,她应该更为警惕的。 唐泽没说话,拖着她走到客厅把兜里的带子塞进dvd中。带子的画面并不是很清晰,画面中,左春欢是背对着摄像镜头的,对面的男子穿了一间黑色的t恤,光头,面容有些狰狞,露在t恤外面的右手臂上有纹身,画面有些模糊,看不清具体纹了什么? 两个人一开始只是争执,后来发展成全武行,男人抓住左春欢的头发拉扯,左春欢则奋力的挣扎,画面大概持续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酒店的保安冲出来将两人分开。##### 第七章交易 男人离开时上了一辆土黄色出租车,摄像头正好照到了出租车的车牌号,可惜像素并不清晰,没有高倍的分频或是专业的视频影像分析是很难看清上面的数字的。白夜想拿回局里做一下分析,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唐泽已经关了dvd,侧身坐在沙发上,“白警官,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白夜好笑的看着他,“唐先生,你似乎忘了,我是警察。” 唐泽耸了耸肩,他当然没忘记,“左春欢手里确实有对盛文影响不好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对警察一点用也没有。” 难道真的有视频?白夜诧异的看着他。 唐泽摇了摇头,“并非你想的那样。盛文的母亲,也就是我二姨,她前年嫁给衡阳集团董事长,现在的身份是荣誉理事,左春欢手里的东西对盛文影响很大,一旦被外泄出来,对整个衡阳集团的股票会有很大的影响。我的目的只是她手里东西。左春欢那晚来找盛文确实是为了钱,但是东西已经不在她的手里。” “你去过了她家。也发现那具无头尸?”她直直的看着他,浑身的汗毛都瞬间炸起来了。 冰冷的手铐还拷在他和她的手上,他们彼此相距不过一尺的距离,而这个人,他曾经出入过左春欢家,甚至大肆翻找,却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他到底是谁?凶手? 就目前警方所掌握的证据来看,很大一部分都是他故意透露出来给她的。左春欢的名片,还有与她发生争执的男子。 假设他不是凶手,那么他的目的只是那件左春欢用来威胁盛文的东西,可东西现在不翼而飞,是谁拿走的?凶手么? 如果他是凶手,那么自己现在的处境就不是危险那么简单了。 白夜心里想什么,唐泽完全可以看明白的。 她那么年轻,刚刚出社会不久,之前工作的地方环境单纯,每天接触过的人都是些最最平凡的城镇居民,饶是最辣手的,也不过就是遇见几个婆婆妈妈的大爷,操着地方口音,指着指示口发发牢骚。 她还没学会刑侦科那帮老滑头的一星半点本事,所以,面对她,他真的是称得上老奸巨猾了。 他舒展了眉宇,做出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样子,完全是一幅极其有教养的绅士模样。 他把带着手铐的手轻轻往前移了移,突然压低了身子,炙热的男性气息一下子扑面而来,白夜有些惊慌的缩了缩眉心。 “我不是凶手,我对杀人一丁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是要那会我要的东西而已,而警方对它丝毫不感兴趣。当然,我们合作,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包括帮助你找到凶手。”他表情极为诚恳,若是姜沪生此次就坐在他对面的话,肯定会讥讽的冷笑,然后揪住他的领子用那双豹子一样的眸子恶狠狠的瞪着他。 但是白夜还不够老道。 她知道,这种时候她该更理智一些,也许她应该联系姜沪生,把唐泽说的话都转达一遍。可是对方不开机,整个刑侦科都不开机,她是被排挤隔离的,在他们看来,自己就是个菜鸟,是个走关系上来的。 白夜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气愤,冲动的魔鬼冲破理智的束缚,她甚至觉得唐泽的提议很诱人。 也许是唐泽的表情太过于诚恳,也许是他开出的附加条件够诱人(在案子未侦破之前,她可以无偿住在这里,即方便俩人交流案情,又方便她就近监控他),白夜终于点了点头。 唐泽送白夜回了旅店,前台小姐见到她带了个英俊的男人回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唇角挑了挑,故意压低身子露出胸前的乳沟,娇柔造作的跟白夜问了声好,顺便关怀一下唐泽,“白小姐男朋友?怎么前两天没见到?” 白夜对这女人没什么好印象,虚应了一声,拽着唐泽进了电梯。 回到房间草草收拾了行李,又去前台办理了退房手续,出来时,天已经擦黑。 唐泽的房子离市区不远,骑自行车三十分钟能到市局。两人从旅馆回来选了一家牛肉面馆解决了晚饭,回到龙岗花园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白夜先给局里打了个电话,值班的是方大同。 白夜把录像带用电脑直接给方大同传了过去,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方大同传回来一段经过放大的图像,出租车的车牌号是,华3578,附带了车主的姓名和家庭住址。 车主叫王大可,08年买的车,家里就住在市区。白夜和唐泽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见见这个王大可。 王大可40多岁,身材矮胖,脸上有一层亮亮的油光,见到白夜和唐泽的时候有些诧异,略显肥胖的身体堵在门口半天没反映。 “我们是市局的。”唐泽率先开口,伸手捅了一下白夜。 “嗯,对,找你是想核查点事。”白夜忙把证件给王大可看了一眼。 “哦!” 王大可家是六十平的两居室,屋子里有些闷热,一名中年妇女正端着切好的西瓜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白夜和唐泽的时候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王大可。 “你去看看孩子吧!这是市局的,可能找我了解些事。”王大可把妻子打发回屋,扭头看白夜和唐泽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太好,“有什么事?我妻子胆小。”王大可坐在沙发上,双手拘谨的放在膝盖上,老实本分的脸上露出一丝焦虑。 “王先生,你可以放松点。我们就是跟你打听个人,您别害怕。”白夜笑笑,从包里掏出从电脑上拷贝下来的照片。 照片里光头男人正侧身拉开车门,头朝着对面的洗浴城,脸上的表情比较狰狞。 王大可最先看到的是车牌照,表情一愣,“这是我的车。” 白夜,“这是一个星期前下午六点在金足洗浴城门前的摄像头拍摄的,你还记得当时拉的这个人去哪里了么?” 王大可看了看照片里的男人,突然,“啊!”了一声,“我记得,而且印象还挺深刻的,他跟洗浴城了一个女洗脚师傅吵起来,把人给打了,后来上了车,去的什么地方我还真忘了,不过有件事我记得真真的。” “什么事?” “你等一下啊!”王大可站起身回屋,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张光碟,脸色有些潮红,“就这个,他落车里了。” 白夜接过光碟,余光瞄了眼唐泽。 唐泽神色一暗,目光死死的盯着光碟,“你看了么?” 王大可被他吓得一愣,吱吱唔唔的点了点头。##### 第八章尸检报告 从王大可家出来,一路上唐泽都默不作声,白夜抓紧怀里的包包,生怕他突然发难夺了去。 两人各怀心思的回到龙岗花园,一进门,唐泽便把白夜堵在手臂的墙壁之前,“你答应过我,我们合作,碟片交给我。” 白夜挑眉,双手抓紧包包,“我没那么说,我只答应,不把这事外泄出去。”虽然从王大可的表情可以看出,这碟片里面八成是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可是如果真是,唐泽没道理为了这东西涉险,盛文也不会真的为了个视频闹到杀人的地步,何况,左春欢家里还有一具分尸的尸体呢。 唐泽的脸色沉下来,冷冷的注视着她,微眯的眸子带着十二月冰凌般的冷意,让人忍不住发寒。 白夜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致命的一个错误,在还不能确定凶犯的情况下去相信一个涉案人,这个自以为事的决定足矣让她丢掉小命。 她强作镇定的回视他,在不确定他的下一步动作前,她只能按兵不动,并死死的抱着怀里的包,不管如何,她要把东西交给姜沪生。 已经入夏,即便是开了空调,白夜还是感到冷汗顺着额头滚落,浑身僵硬成一块石像。 半响,唐泽突然撤回身子,“既然你坚持,但是我希望你保证,这张碟片的内容绝对不可以外泄,否则我会代表衡阳集团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唐泽直直的看着她,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白夜回望他,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是硬着头皮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果断搬走?还是现在转身走人? “现在这个点,龙岗花园是打不到车的。”唐泽走到西墙脚的酒柜前,径自倒了一杯红酒,看着红色的液体在酒杯里旋转,“我说过不抢就不会抢,既然东西已经找到,而且确保不会外泄了,我自然不会再搅合到这个案子里了。你可以安心住下,直到你找到房子为止。” 白夜看了看他,沉默着点了点头,心里却说,明天早上就找姜沪生谈谈,看看能不能临时借调一个宿舍,这里是绝对不能住的。 第二天,白夜刚到刑侦科,小麦就一把拉住她,“昨天打那么多电话干什么?” 白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姜沪生,心里乱打鼓,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和唐泽之间的事说出来,可一想到姜沪生对自己排外的举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问问案情,结果谁也打不通,都干嘛去了?” “开会!”小麦没什么心机的道。 白夜脸一黑,吴悠拿着个保温杯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听说你昨天又吐了。没事,都这样,头是不是要你去找栾医生了?咱们每个都是这么过来的。”吴悠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回头抢过小麦手里的包子整个塞进嘴里,“嗯嗯,下次买牛肉馅的。” “白夜,你进来一下!”姜沪生站在办公室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呵呵,找你谈话了,行啊,丫头,头这是要给你开小灶啊!”吴悠笑道。 “什么意思?” 小麦抢答道,“你还不知道吧!昨天你才走不一会儿,头就给上面打了电话,看那意思,是要把你调回户籍科,要么就是档案室。你说你一个小姑娘,真不适合这里的,每天接触的不是尸体就是尸体,不和谐啊!” “你才不和谐?”白夜心底一凉,姜沪生果然是要把她调走的。 白夜脑袋里乱哄哄的,心里跟藏了几百只猴子似的七上八下的,搁在包包上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 姜沪生要把她调走,她只不过是刚刚见了尸体受不了而已,这并不代表她以后就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刑警。既然她来了,她就没打算这么灰溜溜的走的。 她感觉步子越来越沉,来到姜沪生的办公室门口,姜沪生正好开门,“进来吧!” 她跟着姜沪生进了办公室,脸色比昨晚还要苍白许多。 姜沪生让她坐在小沙发上,脸色有些难看,“白夜,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并不适合待在刑侦科,我已经跟上面打了报告,估计三四天就能下来调令,我安排你去档案室,工作比户籍科繁琐点,但是福利要好一些。” 白夜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此时真想把手里的包包砸在姜沪生的脑袋上,他凭什么这么做? “队长,我不同意。” 姜沪生脸一沉,“这是上级安排,从今天起,你就占时不用跟这个案子了,我替你约好了栾医生,你去看看吧!”说着,把一张栾医生的名片塞进她手里,“我给你约了下午一点。” “我不要。”白夜把名片推回去,冷着脸看姜沪生。 白夜一个人在华阳市过了好几年,平常看起来傻乎乎的傻大姐一个,倔脾气上来也是够呛,这会儿看姜沪生这个态度,整个人都跟点燃了的炸药似的,也顾不上什么领导不领导的,‘腾’的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姜沪生,你太过分了,我这就去找领导,还有,在调令没有下来之前,我就是刑侦科的,也有权参与这个案子。”说完,狠狠瞪了姜沪生一眼,扭身出了办公室。 没办法,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真拿包包砸姜沪生。 “喂,怎么个情况?”小麦凑过来。 “我猜老大是动真格的了,肯定是要把你往档案室调。”吴悠晃晃悠悠走过来,手里拿着本档案夹。 白夜剜了他一眼,“左春欢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么?” “出来是出来了,就是不能给你。”吴悠一笑。 “给她!”办公室的门打开,姜沪生沉着脸站在门口。 左春欢的尸检报告昨晚就出来了,同时出来的还有碎尸案的尸检报告。 左春欢的致命伤在颈部,死因是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从现场的出血量来看,左春欢是在颈部被切开十分钟后死亡的,胸口的伤口并没有刺破心脏,伤口在第二和第三肋骨之间。 而且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案发现场找到的匕首上,法医检测出了两种血液反应,其中一个是左春欢本人的,另一个与碎尸的血型相吻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匕首是左春欢带去的,另一种是凶手故意把匕首遗落的。 而且,从尸体的伤口来看,尸体致命伤的伤口并非这把匕首照成的,也就是说,真正的致命凶器被凶手带走了。 另外,碎尸案的受害人头颅一直没有找到,一时间还无法确认身份,左春欢的房间里也没有任何与他有关的相关信息。 两个人,可以证明其身份信息的东西都消失了。##### 第九章嫌疑犯 小麦在左春欢居住的小区做了排查,根据同一栋的邻居口述,左春欢平时都很少出门,每天只在下午五点固定时间上班,第二天早六点回来。她不怎么和邻居接触,一直都是独居,偶尔会有男人进出,但是关系不固定。 邻居们都知道她是做那个的,所以也很少主动联系。 左春欢的房东是一对老夫妻,人都在外市了,每个月左春欢是固定往账户里打一笔钱的。 据左春欢楼下的一对小夫妻回忆,一个星期前,也就是六月六号的晚上九点,三楼放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摇滚乐,声音开得很大,整个楼道里都能听见,后来丈夫小吴去三楼敲门,大概敲了三分钟都没有人应门,小吴还在门外骂了一会儿,但是一直没人开门。小吴离开后,大概一个小时左右,音乐声停止了。 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七号,左春欢起的很早,因为小吴是菜市贩卖青菜的,早上三点就要去批发市场。小吴把小货车从停车的空地开过来的时候,看到左春欢匆匆忙忙的从楼道里出来,手里还拎了一个黑色的所料带。 小吴本来想上去打个招呼,顺便说道说道昨晚的事,没想到左春欢见他的车开过来,竟然神色慌张的往小区后面的小树林里跑。 小吴当时只是觉得左春欢是跟什么人私会,也没太在意,直到小麦告诉他左春欢死了,他才把这事想起来。 姜沪生带人去了小树林,并没有找到小吴口中所说的那个黑色所料带。所有线索在这里全断了。 当然,白夜知道自己手里还握着一张碟片,但她此时一点也不想拿出来,她对姜沪生已经没有一丝好感,甚至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的恶势力下屈服,这个案子,她一定要破,让这些大男子主义的混蛋瞧瞧。 “喂,想什么呢”小麦笑嘻嘻的搓了搓她的脑门。 “没,就是想问下,碎尸案的尸体有没有什么特征?或许找人会容易点?而且洗浴城没有左春欢的详细资料么?” “尸体的体征特点倒是有,右手臂有一个图腾纹身,不过这种纹身的人也满大街都是吧!现在另类小青年多去了。至于左春欢,这个也是个化名,一般出来做的,都是用的化名,洗浴城那里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身份证是花二百块钱作假的。”小麦无奈的摊摊手,“这案子怪得很呢,线索杂乱,作案手段看似粗糙,其实粗中有细,完全连不起来。现在为止,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盛文,可是盛文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左春欢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上十点十分到十一点之间,那个时间段,盛文一直和唐泽在一起。路口的监控录像显示,左春欢在酒吧门口与盛文发生争执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转身又回到酒吧,大约十分钟后,也就是十点十分左右,才从酒吧出来,所以那时候她还是活着的,至于她是什么时候又到酒吧,并且顺利避开监控摄像头的,那就无人得知了。” 听小麦说完,白夜觉得碎尸案的尸体应该就是和左春欢争执的男人了,如果男人真是十五号晚上遇害的,那么就可以解释了。 当天两人在洗浴城里发生了争执,晚上九点钟左春欢回家后杀了那个男人,并分尸,第二天把尸体的头颅带走,至于处理到哪里,暂时还没有头绪。 男人手里有左春欢和盛文在一起时的光碟,这就意味着,左春欢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很可能两人是合谋算计了盛文,但是后来又因为什么原因发生争执,左春欢杀了自己的同伙。 “对了,左春欢怀孕了么?” “宾果,小白这个问题问得真正。”小麦故作得意的道,“她不仅怀孕了,而且已经两个月了,法医对她肚子里的胚胎与碎尸案的受害者和盛文分别做了血型比对,你猜,是谁的?” “谁的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 “猜的。” “这么会猜,那你猜猜,上头的调令什么时候下来!”姜沪生一脸阴霾的站在白夜身后,狠狠瞪了小麦一眼。 “得得,我不卖关子了,孩子确实不是盛文也不是碎尸案受害者的,孩子父亲是o型血,这两人谁也不是。而且这个孩子是宫外孕,早晚得摘除。”小麦语不惊人死不休,笑嘻嘻的拍了拍白夜肩膀,“老大的意思是,找到这个孩子的父亲,很可能他就是涉案人。” 中午白夜接到唐泽的一通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嘈杂,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从话筒里传进来,“喂,你现在有时间么?”唐泽看了一眼乱糟糟的菜市场,英挺的剑眉挑了挑,嫌弃的绕过一个卖肉的小摊贩。 万隆批发市场是华阳市最大的农贸市场,这里汇聚了整个华阳市一半以上的食品批发商。唐泽一边讲电话,一边低头看手上的便笺。 “大叔,我打听一下,你看这个地址在哪里?”唐泽伸手拦住一个提着篮子买菜的大爷,把手里的便笺递过去。 大爷看了看便笺上的地址,抬手往市场尽头指了指,“那边,左拐在右拐,一百多米,哪里有个叫‘阿妹’的洗头房,二楼就是了。” 白夜在电话里听得不是很真切,“你在哪了?” “万隆农贸市场。”唐泽跟大爷道了谢,收好便笺,“我找到那个男人的一点线索,你有时间来一趟。” “真的假的?你不是说你不趟这浑水了么?”赶忙把面包往嘴里一塞,抓着包包往出跑。 “喂,干啥去?”刚进来的小麦抓住她的手,“午休时间都过了,老大下午要开会的。” 白夜顿了顿,看了看姜沪生办公室的方向,心里有点犹豫,到底是等着姜沪生开会,还是去找唐泽? “算了,我就不凑热闹了,回头你给我说说内容,反正老大看我不痛快,我也不找事,我就去洗浴城那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说着,摔开小麦的手冲下楼。 “这姑娘。”吴悠一进门,就见白夜急冲冲的跑出去,“看着没啥脾气,这会儿是跟老大杠上了,看样子是想自己查啊!” 小麦摸了摸头,“哪那么多事,老大要你查的人呢?有线索没?” “我去洗浴城了解了几个跟左春欢关系比较亲密的男客人,其中案发时在本市的有两个,一个是叫李阳的五金店老板,前年跟妻子离婚了,是洗浴城的常客,跟左春欢关系比较亲密。另一个就比较有意思了,是雷霆酒吧的调酒师卢辉。”##### 第十章死者张成 万隆农贸市场距离市警局有大概三十分钟的车程,午休时间交通堵塞,白夜倒了两站公交才找到地方,唐泽修长挺拔的身体戳在人来人往的批发市场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唐泽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就往市场尽头走,拐了两个弯,来到一栋破旧的小楼面前。小楼上下两层,一层是一家洗头房,名字挺恶俗,叫‘阿妹’。 洗头房门口站了个年纪不大的女生,二十左右岁,脸上浓妆艳抹,穿着暴露,见到唐泽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白夜心里直翻白眼,下意识往前上了一步,用肩膀撞了唐泽一下,“喂,你不是说有光头男的消息了么?怎么跑洗头房来了?”顺便鄙夷一下他的眼光,“我可告诉你,召妓的话,我马上打扫黄组电话举报。” 唐泽冷冷撩了她一眼,掏出一张百元塞进那女生手里,“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个手上纹了麒麟,光头的男人。” 女生眨巴眨巴眼,撩了一眼二楼,“你说张成啊,就住楼上,好几天没回来了,这混蛋还欠老娘三百块钱呢,混蛋个娘西皮,没钱还想着睡女人。” 穿过洗头房昏暗的大堂,楼梯口在墙角那儿,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 楼是十几年前的旧楼,水泥地板都起皮了,走在上面发出细碎的沙石摩擦声。 张成家的门紧闭着,唐泽准备踹门,被白夜拦住了,上次撬门的小物件还在,今天总算再次派上用场了。 打开张成家的门,一进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不大,有些脏乱,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几只快餐饭盒,里面的剩菜已经发霉长毛,发出一阵阵酸腐的气息。 唐泽从床头柜里找到了张成的身份证,80年出生,34岁,湖南长沙人。另外,白夜还在卧室的垃圾桶里发现几个用过的安全套,衣柜里有女人一件女人的睡袍,洗手间里也零星摆放了几瓶女性护肤品和一把修眉刀。白夜在电视里看过这个牌子的广告,一套要好几百块钱。 她打开盖子吻了吻,有股刺鼻香味,显然是黑坊里卖的仿冒品。 鞋柜里摆了几双男用拖鞋,但是没有女款的。显然女人并不是长住这里,但是却时常留宿过夜,所以才会有为数不多的女士用品。 从张成家出来后,白夜在洗头房洗了个头,顺便打听打听张成的一些事。当然,结账的是唐泽。 “张成是两年前来到华阳市的,平时也没什么工作,就是在工地打打零工。他有一个女朋友,在洗浴城工作,两个人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他女朋友叫什么?”唐泽很不习惯这种廉价洗头房的劣质洗发水味,他脸色难看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阴咎的看着和洗头小妹聊得热火朝天的白夜,好奇她怎么能忍受洗头小妹把那种粘稠难闻的劣质洗发水抹在头上呢? 白夜好笑的看着唐泽厌恶的表情,心里很恶趣味的暗爽了一把。 “忘记了,好像姓左。” “左春欢!”白夜猛地一回头,洗发水流进眼睛里。 “啊!” “对不起,你别乱动,流到眼睛里了。”小妹按住她乱动的头,不耐烦的用毛巾包好头发,取过吹风机插好电源。 老式吹风机发出一阵阵轰鸣,白夜被吹得头昏脑胀,昏昏欲睡的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半个小时后,白夜沮丧的看着大镜子里一头狮子卷的女人,忍了忍,忍了忍,忍到忍无可忍,最后只能拽着唐泽的手冲出洗头房,并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你是个人民警察,你得维护公众形象,绝对不能出手伤人,绝对不能。 可是,真的忍不了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幸灾乐祸的唐泽,“你很高兴是不是?庆幸自己没在那里做头发?”扒了一下头上的卷毛,白夜觉得自己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是最新发型么? 这是时尚潮流么? 这分明就是九十年代出的大妈头啊! 白夜后悔得要死,她千不该万不该贪便宜啊,更不该为了揩唐泽几十块的理发钱把自己脑袋往洗头房的阿妹手里送,这是不理智的,极其不理智。 确认了张成的身份,白夜觉得左春欢很可能与张成出自同一个地方。她立刻打了电话给洗浴城,确认左春欢确实是湖南人,那么,左春欢就很可能和张成是同乡,那么,左春欢到底为什么要杀了张成呢? 从万隆农贸出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白夜绝没有信心去警局溜达一圈,悻悻然跟着唐泽回了龙岗花园。 白夜觉得自己可以适时的坚持一下原则,潇洒的从龙岗花园搬出去,但回到屋里一摸裤兜,哗啦啦几个铜板掉出来,数了数,还有七块五毛钱。 骨气什么的瞬间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了,自尊自爱那都是浮云,温饱才是社会主义发展的终极目标啊! 于是,白夜很没骨气的把早晨整理好的行李打开,将衣服一件一件取出来挂回衣柜。 唐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门进来,目光若有似无的看着她一件一件把衣服展开,穿进一挂,又分类挂进衣柜。 白夜假装漫不经心的叠衣服,心理其实又尴尬又紧张。 “这个案子你怎么看?”唐泽走进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白夜不支声,他便自顾自的说起来,“我们可以先把所有已知线索串联起来。首先,左春欢的身份,她是金足洗浴城的特殊服务人员,有不稳定的男女关系。然后,从目前来看,她与盛文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与盛文发生关系是为了敲诈,她与盛文的光碟是谁拍的?酒店是临时决定的,所以不能提前安装针孔摄像机,所以肯定是有人偷拍,很可能就是张成。后来两人因为某些原因发生争执,左春欢在自己家中杀死了张成并进行分尸。 然后是左春欢的尸检报告,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张成和盛文任何一个人的,那么孩子又是谁的?这就很可能牵扯到第三人。”说到这,他突然沉默了,剑眉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道,“左春欢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酒窖的?她进去酒窖干什么?从哪里来的钥匙?” 白夜停下手,“她会不会是去那里等什么人?酒吧里的酒窖钥匙不难弄到,就挂在吧台里面,接触钥匙并不是难事,应该是凶手或是左春欢自己偷了钥匙后复制了一把。案发当天,调酒师卢辉可以作证,钥匙从来没有离开过,万亮去酒窖的时候,门是锁着的。显然凶手杀人后又把门锁好了。” 唐泽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一直比较好奇,凶器在哪里?凶手是怎么拿到沾染了张成血液的匕首的,他把匕首留在现场又是什么目的?” 白夜诧异的看着他,她根本就没想到匕首的事。 是的,她把目标都放在左春欢的身份和几个嫌疑人身上了,就案件本身却没有多做考虑。 唐泽,“凶手杀死了左春欢,案发时间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那么他离开酒吧的时间一定在十点以后,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离开,直到警察做了登记以后才光明正大的离开。” 白夜猛地一拍大腿,“酒吧内部虽然没有监控录像,但是路口二十米出有一个摄像头,汽车到这里减速,摄像头的方向正好对着门口,左春欢的视频就是这个摄像头录下的,按照你说的,排出十点以前离开的人,我们可一从监控录像上找到点线索。” 唐泽点了点头,“还有一点,我当时和盛文是一起去的案发现场,从左春欢的伤口上看,凶手是正面用匕首割开她的喉咙的,那么大的出血量,凶手身上不可能没有留下丝毫血迹,那么,血衣在哪里?凶手绝对不可能穿着离开吧!” 白夜一一记下,马上给局里打了个电话,结果又没人接,这回连夜班值勤的人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白夜气得摔了电话。 唐泽静静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白夜愣了愣,突然想到一直被自己藏在床底下包包里的光碟,也许,她该看看不是么?##### 第十一章白血病童 第二天白夜顶着两轮大黑眼圈去了警局,一进门,就见小麦哭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做望夫石,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脸色有些苍白,病态的白,他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白夜,抬起的小手上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一个又一个针眼。 “阿姨!” 小男孩的声音软绵绵的,白夜愣了愣,笑着揉了揉他的额头,“小麦,你儿子么?真可爱!” 小麦脸顿时黑了,“白夜,怎么说话呢?我还单身,单身好不好!这孩子。唉!”一说起这孩子,心里就忍不住难过,还这么小个小东西,命运却是百般坎坷。 白夜见小麦的表情暗沉下来,扭头看男孩,那么病态的一张脸上荡着甜甜的笑,讨好的把手里的棒棒糖递给她,“阿姨,贝贝请你吃糖好不好,吃完糖带我去找爸爸!” 白夜一愣,扭头看小麦。 吴悠从后面窜出来,一把将白夜拽进一旁的小会议室。 “喂,怎么了?” 吴悠关好门,扭头一脸忧虑的看着白夜,“你昨天不在,案子有些进展。我昨天又去了一趟洗浴城,从一个客房服务的清洁工口中得知,卢辉每个星期的周末都会去洗浴城找左春欢,卢辉一般不会进去洗浴城,每次都是她下班后在洗浴城后门等她。要不是那个客服人员每天要负责处理垃圾看到过几次,否则还真没人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另外,她还与一个叫李阳的五金店老板维持长久的关系,这个就比较好查了,洗浴城里的人一般都知道。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有些匆忙,竟然忘记寻问了,还好我后来又去了几次。” 白夜的心里一提,怎么卢辉也扯进来了?他那天为什么撒谎说不认识左春欢呢? “那孩子是卢辉的?” 吴悠的脸色更难看了些,点了点头,“是,这孩子挺可怜的,三岁时确诊出白血病,他妈在他确诊后不到两个月就跟人跑了。卢辉自己带着孩子,听说上个月卖了房子准备给小家伙做骨髓移植。” 白夜心里一沉,想到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心里抽了抽。如果卢辉真的是凶手,那孩子怎么办?如果不是,卢辉又为什么隐瞒不说出与左春欢的关系? “有没有做卢辉和左春欢肚子里的孩子的血型对比?” 吴悠耸耸肩,“不会那么快出来,最快也要明天下午。” 白夜有些难过,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贝贝正在拿着一只手机玩,目光却时不时的看着审讯室。他还那么小,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做了什么需要被关在那个小屋子里,他只是担心的看着门,小小的苍白的脸上带着担忧。 这时候,审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低着头走出来。 这是白夜第二次见卢辉,第一次是在酒吧,那是一个梳着长发的男人,墨黑的头发整齐的扎在脑后,他有一双狭长而忧郁的眸子,微微挑起的眉角带着一丝落拓,会让人忍不住沉溺在他无意中所营造出的一种神秘气息里,而女人多半都会被这样浑身透着神秘气息的男人吸引。 可现在这个男人,他的面容憔悴,神情恍然,好似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好几岁。 经过她的身边时,卢辉侧眸看了她一眼。 “爸爸!”贝贝从小麦的办公桌上跳下来抱住他的大腿,“你是坏人。”小脑袋扬起来看着姜沪生,一边瞪着眼睛一边把手里的棒棒糖往姜沪生身上砸。 办公区里爆出一阵大笑。 卢辉离开后,姜沪生紧急召开了小组会议,这还是白夜第一次参加案情讨论会议,她捡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姜沪生坐在前面,然后是方大同,邱雪,小麦和吴悠,吴虑大概还在办别的案子,一直没有回来。 姜沪生把目前所有掌握的线索都整理一遍,除了张成这条线之外,其他的跟昨天唐泽总结的差不多。 “头,你刚才审了卢辉,怎么个情况?”吴悠问道,其他人显然也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姜沪生沉吟了片刻,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简直让所有人都惊愕,或者说是震惊了。 他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神色凝重,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缓缓开口,“卢辉和左春欢是同乡,湖南人。卢辉在妻子离开后认识了在洗浴城工作的左春欢,左春欢喜欢卢辉,也知道贝贝的病。三个月前,贝贝的病有恶化的趋势,医生建议尽快手术,但是血库里没有合适的骨髓。” 白夜听着姜沪生的叙述,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想法,她直直的看着姜沪生,心中隐隐不安。 “这跟他隐瞒他与左春欢的关系有什么关系?”小麦插嘴。 姜沪生投去一个白眼,“有很直接的关系。” “是不是,左春欢肚子里的孩子是卢辉的,他想。”白夜看了看所有人,好一会儿才说下去,“他想用左春欢肚子里的孩子的脐带血救贝贝。医学上已经证实,同血缘关系的兄妹之间骨髓配型成功的几率很高,贝贝没有兄妹,那么,左春欢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跟贝贝配型成功。”说完,小小的会议室里一片静谧,白夜仿佛能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她想起贝贝那张苍白的小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左春欢的死,事实上已经是间接的宣判了贝贝的死亡。 她又想起那天卢辉在做笔录时复杂的表情,突然见一下子明白,他当时可能已经意识到这么一个残酷的事实,可是,他为什么要隐瞒与左春欢的关系呢? 难道他真是因为悲伤绝望过度,又忙着给贝贝治疗的事,怕警察调查他,所以才隐瞒与左春欢的关系的? 可这理由未免有些牵强了啊! “想什么呢?”姜沪生突然朝她望来。 白夜迎上姜沪生的目光,握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然后‘腾’的站起来,从包里掏出那天张成落在王大可车上的碟片,然后又一五一十的把关于张成的所有线索说一遍。#####最不想写这一张,难受。 第十二章十天前的绑架案 听完她的叙述,姜沪生马上做了案情部署。整个案子分两条线索往下查。吴悠去湖南查左春欢和张成,他和方大同查监控录像,看看能不能找到血衣和凶器的线索。 “那我呢?”白夜跃跃欲试的看着姜沪生。 姜沪生回头看了她一眼,丢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拿去给卢辉送去,局里几个兄弟凑得,一点意思。”说着,扬长而去。 白夜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信封,默默的从兜里掏出仅剩的七块五,留了一块五买包子钱,剩下的都塞进信封里了。 拿着从档案里抄录的卢辉家地址,骑着局里门卫大哥的自行车跑了十几条街才找到卢辉的家。 这种时候千万别问她为什么不坐公交,她真的会跟你急,真的。 站在卢辉家楼下,白夜拢了拢被风凌虐了二十多分钟的狮子头,转身把车子锁好才进了楼道。 白夜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打扫楼道的阿姨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问道,“姑娘你找小卢啊!” 白夜忙道,“嗯,阿姨,我是警察,来找他了解点事。可是人好像不在。”按道理卢辉从警局出来有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阿姨愣了一下,“小卢出什么事了?那可是个好孩子,唉,就是命苦。” 白夜一想到贝贝,心里也跟着难过,“没,就是了解点情况,对了,阿姨,您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么?” 阿姨把扫帚放在门口,从兜里掏出要是打开卢辉对面的门,一边开门一边说,“姑娘进屋喝杯水啊!瞧你这满头大汗的。” 白夜脸一红,一边傻笑一边跟着阿姨进了客厅。 阿姨一个人居住,平日里没事就打扫打扫楼道,帮着居委会做点事。 “阿姨,卢辉在这里住多久了?”白夜灌了一杯凉茶,浑身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阿姨笑眯眯的接过杯子又给她倒了一杯,说道,“大概有一个月了吧!小贝这孩子命苦,得了那种病,又没了妈妈,他爸爸一个人带他也不容易,平常我没事就帮着照顾着。今天是他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唉,那么小就要化疗,可怜啊!” 原来是去了医院。 白夜莫名的松了口气,端着茶杯又喝了一口,才道,“阿姨,你跟卢辉的关系好么?” “好啊!你别看他在那种地方工作,其实是个好孩子,对长辈可有礼貌了,小区里的人都喜欢他。”阿姨眉飞色舞的说着,一边说,一边给白夜拿苹果。 “他有女朋友么?我听说他妻子走了。”白夜接过苹果看了看,肚子里真的有点饿。 阿姨脸上露出一抹很是八卦的表情,“当然有了,很不错的一个姑娘啊!叫小左,人真好,对卢辉好,对小贝也好。” “阿姨,您看是她么?”白夜从包里掏出一张从左春欢家里找到的照片递给阿姨。 “是,就是小左。”阿姨谈性很高,显然还不知道左春欢死了这事。 “阿姨,小左常常来这里么?跟卢辉的关系怎么样?” “关系挺好的,不是很常来,两个人都挺忙的,忙着挣钱给贝贝做手术呗,前些日子我听说,卢辉把以前的房子都卖了,就是为了给小贝准备手术的钱.”说到这个,阿姨的脸色有点难看,“之前说是找到了匹配的骨髓,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骨髓捐献的人出了些问题,最近卢辉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怎么好,小贝的身体也不好。” 左春欢死了,骨髓自然也就没有了。 白夜又问,“那阿姨,你知不知道,最近左春欢和卢辉发生了什么争执没有?还是卢辉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 阿姨防备的看着白夜,“姑娘你什么意思?” 白夜忙笑道,“阿姨,没事,我就是打听一下,您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丫头啊!你告诉阿姨,卢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阿姨紧张的抓着白夜的手不放,“你们警察可不能冤枉好人啊,那孩子命苦着呢,要是他真有什么事,那贝贝可怎么办啊!” “阿姨,你先别激动,你看,如果你害怕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才能确定他没事啊!你说对不对?”安抚的拍了拍阿姨的手,白夜给她倒了杯茶,“阿姨,你说说,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阿姨叹了一口气,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半个月前,贝贝好像走丢过一次,卢辉跟小左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还好后来孩子平安回来了。” “走丢?”白夜诧异的看着阿姨,脑袋里却翻滚着一个诡异的念头。“贝贝丢了多久?” “三天,三天才找回来呢。” 三天?“那贝贝回来有没有说什么,他怎么走丢的?” “没说,那孩子估计是吓坏了,什么也没说,卢辉也不说。” 从卢辉家出来,白夜第一时间给局里打了个电话,要邱雪现在马上去查最近半个月所有报案的失踪人口。 “怎么了?”邱雪在电话里问。 “贝贝十天前走丢过,三天,三天才回来,我怀疑他是被绑架了。” “绑架?”邱雪诧异的捏紧话筒,“你怎么肯定?” 白夜还真就没有依据,就是直觉这里面和左春欢的死有些关系。想想,左春欢刚刚怀孕,卢辉卖房子准备给贝贝手术,偏偏这个时候贝贝走丢了,还一下子走失了三天,恐怕只有绑架才能解释清楚。“对了,你再查一下卢辉的银行记录,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大金额的现金提出。” 挂了电话,白夜站在空荡荡的楼道口,凉风吹起颊边卷发,心底一阵阵发凉。 好家伙,连个破旧二八自行车也会被偷,她做警察是不是做的有点太悲剧了? 在冷风中生生站了二十分钟,在确定没有丝毫希望抓住偷车贼后,白夜给姜沪生打了个电话,申请公费赔偿。 电话里姜沪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丢下一句,“队里经费不足,你自行解决吧!”后挂了电话。##### 第十三章端倪 唐泽回到龙岗花园时,天已经黑沉沉一片,推开虚掩的围栏矮门,一道幽幽的光线从门口打过来,白夜正卷缩着身体坐在台阶上打电话。 “表哥,这谁啊!”跟在他身后的盛文笑道,挤眉弄眼的看着唐泽,“我说表哥,你这品位也太独特了点吧!这种欧巴桑你也下得去口,小弟佩服了。” 唐泽冷冷剜了他一眼,盛文乖乖闭嘴,微敛的目光好奇的打量白夜,看着看着,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了,一把抓住唐泽的手腕将他拉到一边,“表哥,怎么个情况啊?这不是那天的女警么?” 唐泽眼角抽了抽,“嗯!”点了点头,拽着盛文往前走。 “表哥,你什么意思?弄个警察在这等着我。”盛文脸色有点难看,一把抓住唐泽的手腕。 唐泽停下脚步,这时白夜也挂了电话,借着门口的路灯看清对面的两人,目光在扫过盛文的脸时,眼神带了几分凌厉。 “我先挂了。”她收了电话,扬眉看着唐泽,“我忘带钥匙了。” 唐泽笑了,语调里带了几分调侃,“我记得你开锁挺有一套的啊。” 白夜脸一红,“情况能一样么?” 唐泽一边往前走,一边掏钥匙。 盛文有些敌意的看着白夜,眼神至始至终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盛先生,真是巧啊,我本来还打算找机会跟你聊一聊的。”白夜在盛文从她身边越过的时候突然开口。 盛文的身体一僵,扭头看她,“还要说什么?视频已经被你拿走了,要说我杀人,也得有证据吧!不能因为个视频就定我的罪。”他语气带刺,“我告诉你,视频虽然在你们手里,但是我还有追溯权的,案子结束后我要追回的,要是视频流出,我一定找律师起诉你。” 白夜混基层的时候,什么样难缠的人都遇过,盛文这样的人,多半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有事没事先吼两嗓子。 “是么?那倒是没什么,只要你不是凶手。” “你什么意思?”盛文这几天做梦都梦见左春欢变成厉鬼来找他,睡觉睡不好,吃饭吃不香,心里就跟扎了一根刺似的。今天白夜这么一说,心里的那颗火种‘噗’的一声就给点燃了,“我告诉你,我没杀人?”他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在原地乱转,看得白夜一阵头昏眼花。她走到沙发前坐下,‘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杯水,“我没说你杀人,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盛文懊恼的看着唐泽,似乎在怪罪他不该把这个女人带进来。 唐泽没说话,薄凉的目光在白夜身上扫了两眼,等着她说下去。 “你要问我什么?能说的,我在警察局都说了。” 白夜正襟危坐,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点。她的形象已经完全跟一名正经的人民警察背道而驰了,气势上绝不能在落了下去。 她拿出所有的勇气,就像一个老师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学生,她在心里打好了腹稿,以便能用最短的时间问出最想要的答案。 她直视盛文的眼睛,薄唇微启,“你觉得,卢辉这人怎么样?” 盛文挑了挑眉,扭头看了眼唐泽。 唐泽点了点头,示意他尽量配合。盛文不知道唐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知道白夜为什么问卢辉,便如实回答,“人挺好的,老实,不过他最近好像遇到了点困难。” 白夜;“什么困难?” 盛文;“不知道,前几天他跟我借过钱。” 白夜;“多少?” 盛文脸上微微一红,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十万。” “你借了?”白夜猛地站起来,看到唐泽的目光后,觉得挺尴尬的,赶忙又坐回去,“你借他了么?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借钱?” 盛文不耐烦的双脚来回交替,面上露出一丝不悦,扭头看了唐泽一眼,见他没说话,才不甘不愿道,“不知道,没说,我没借他。我现在手里没那么多钱。” 盛文没有借钱,盛文没有借钱! 啊!白夜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盛文对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沙发里的盛文,“左春欢,也就是王雨,她之前是不是找你要过钱了?” 依照盛文的性子,为了顾及衡阳集团的名声,要他拿钱打发左春欢是很简单的事情,可为什么案发当日他会动作激烈的把她赶出去呢? 十万块钱在他看来肯定不是大数目,他为什么不借卢辉?他说他没有,那钱呢?很有可能是之前就被左春欢敲诈过了。 盛文的脸色一白,“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你给了她多少?” 说到这,盛文像似一只被惹怒的狮子,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那个女人就是个吸血鬼,我不过是睡了她一晚,她竟然三番两次的勒索我。第一次,她要十万,我给了,第二次,她的奸夫又来敲诈我,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五十万。我卖了酒吧的一小半股份才凑了三十万给她。这次,她竟然又来讹诈我,开口闭口五十万。”说到这,他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厌恶的表情,仿佛孤注一掷的瞄了唐泽一眼,“要钱我没有了,我把她赶出去,如果她真有胆,就把光碟公布出去好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等等。”白夜突然出声,“你是说,第二次找你要钱的人不是左春欢?是谁?”白夜抬头看了唐泽一眼,从包包里掏出张成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盛文接过照片,“是他,就是这个混蛋。” “这个人找你要钱是什么时候?”白夜收好照片站起身。 “半个月前吧!” 贝贝半个月前走失,张成半个月前找盛文勒索。白夜兴奋的看着盛文,脑中闪过一个一直被大家忽略的问题。 她立刻给邱雪打了个电话,确认了邱雪那边的信息,然后抓起外套往外走。 “你去哪儿?”唐泽看了眼手表——九点半,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去万隆农贸,有点事。” “我送你。”转身从盛文兜里套出车钥匙,唐泽赶紧追了上去。##### 第十四章始于悲剧 白日里喧闹的万隆农贸一旦过了八点就俨然成了一个充满着各种复杂气味的巨大黑洞,偶尔凉风吹过,带着一股子腐败的气息。 唐泽的车子绕过农贸市场,阿妹的发廊还亮着灯光,从窗外的玻璃窗看过去,阿妹穿着短裙在给一个中年男人洗头。男人的手不规矩的流连在她饱满的臀上,阿妹的笑声回荡在不大的小店里,让推门而进的白夜忍不住皱眉。 “呦,你们怎么来了?”阿妹看见白夜一乐,低头在男人耳边呢喃几句,男人神情惶然的看了白夜和唐泽一眼,灰溜溜抱着钱包往出走,连头上的泡沫都没来得及洗。 “唉!钱呢!”阿妹一把拉出男人的手。 男人估计以为是扫黄的,吓得把钱包打开,抓出一叠钞票塞进阿妹手里就跑。 阿妹笑眯眯的把钱收进抽屉里,转身锁好抽屉,目光灼灼的看着唐泽,“我说二位,你们这大晚上的来干嘛啊!我这做生意呢!” 白夜臊了个大红脸,尴尬的拔了拔卷发,好半天才找回声音,“那个,生意好么?” “我说白警官,你以为我卖白菜呢啊!”阿妹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我就知道,你们早晚还得来找我。” 白夜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头顶的白炽灯晃得眼睛发疼。她看着阿妹那张还算年轻,却又饱经风霜的脸,突然间心头窜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想起这个年岁的自己,虽然父母过世得早,但她被舅舅舅妈照顾的很好,她从来没想过,人在这样的年纪,经历了那么多不平之后,反而还会落入更加不堪的境地。 “说说你和张成吧!”她尽量放松语气,低头看着灰突突的鞋尖,“张成房间里的女性用品根本不是左春欢的,是你的吧!我一开始就先入为主的认为左春欢和张成之间的关系,又被你误导,以为左春欢和张成是情侣关系。可是我后来很奇怪,房间里有浴袍,却没有拖鞋,左春欢总不会是穿着皮鞋洗澡的。所以最合理的解释是,要么是有人故意把左春欢的东西放到张成房间里,要么就是东西的主人就住在楼下,她穿着拖鞋上来,又把拖鞋穿走了。” 阿妹面上的表情迅速的龟裂开来,穿着夹脚凉鞋的双脚用力并拢。 “梳妆台上有修眉刀,我们可以验dna的。”白夜抬头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复杂。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种话,而且很可能因为她的推断而定了一个人的罪。 她默默的看着阿妹,这样一个农村来的小姑娘,即便她在龙蛇混杂的地方混了这么久,可终究不知道掩饰自己的恐惧,就像她面对唐泽一样,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一旁的唐泽没有说话,他似乎隐约也感到了什么,微微敛着眉,目光落在白夜发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阿妹没有说话,只是抿着火红的嘴唇率先出了洗头房,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下,阿妹的脸上露出一种恍惚的表情,而此刻,白夜清楚的意识到,面前浓妆艳抹的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忧伤,那是一种沉入无底深渊一样的绝望。 她静静的望着二楼的漆黑的窗户,狠狠的吸了一口烟,薄薄的烟雾模糊了她的五官。“有时候我都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刮了。” 白夜的心微微发凉,她凝眉看着阿妹,想象着这个姑娘的愤怒,双手紧紧绞着裤线。 “他死了吧!我就知道,这混蛋做了那么多坏事早晚得死。”说着,阿妹狠狠的掐了烟头,“你们昨天来找我,我就知道了,这混蛋肯定出事了。那混蛋从来没有一个星期不出现过。” 白夜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感觉夏夜的凉风吹进领子里,脊背骨发凉。 阿妹扭头看着白夜,眼眶发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火红的嘴唇却裂的很开,笑得格外妖艳。白夜看着她这种极端的模样,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轻的握了她冰凉的手一下,“你知道些什么就说吧!他死了,现在我们想找到凶手。” “哈哈哈!哈哈哈!他真死了,真死了。呜呜呜,真死了。”阿妹突然放声大哭,整个人蹲在地上,黑色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有点长,却更显得落寞,嘤嘤的哭声仿佛夜里的夜莺,每一嗓子都那么的让人心寒。 白夜蹲下去从旁边揽住她的肩膀,“阿妹,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阿妹从膝间抬起头,一边吸了吸鼻子,一边抽噎着道,“张成就是个混蛋,王八蛋。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么?愿意当鸡么?我是他从湖南老家骗来的,他说要带我来找工作,结果一到华阳市就把我关在这里逼着卖,我那时候才多大,我才十八,十八啊!”她说着,哭得越发的撕心裂肺,好像隐藏在骨子里的所有悲伤一下子找到一个宣泄口,“我被逼着接客,有时候一天七八个,我那时候小,害怕,每次逃跑被他抓回来都是一顿毒打,他还拍了我的照片,威胁我不听话就告诉我家里人。” 白夜默不作声,突然觉得心中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她说不出安慰的话,说不出询问的话,或许在阿妹看来,像张成这样的人,就该死。 “他还拐了别的人?”唐泽修长的身影罩住阿妹,昏黄的路灯下,俊朗的五官不怒而威,天生浑厚的嗓音如金属般掷地有声。 阿妹抬起头,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白夜,冷冷一笑,“是呀,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呢?” “左春欢,也是么?”白夜大胆的问出口,果然见阿妹脸色一白,点了点头,“嗯,她比我还早来华阳,只是长得出众,在洗浴城那种地方总好过我这种野店。而且张成对她不错。” 白夜愕然,她所说的不错指的是什么? 威胁利用,买卖肉体么? “至少他还愿意哄左春欢。”她笑的如同开败的花儿,还没在恰当的时候盛放,却已经枯竭败落。 白夜心里难受,轻轻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以后,你可以重新开始的。” “重新开始?”阿妹的身体距离的震了一下,仰头看着白夜,“我能么?”她望着黑暗中没有尽头的街,哭声越来越大#### 第十五章阿妹的故事 白夜无法回答阿妹的问题,因为她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都会显得那么的虚伪,她只是紧紧的握住阿妹的手,等着她渐渐平息。 “你们怀疑我杀了他么?”阿妹的声音穿透沁凉的夜,仿佛隔着悠远的山涧,又像是泉水叮咚,“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你们要抓我么?”她仰起头,直勾勾的看着白夜,眼底一片荒芜。 她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耀眼的白炽灯下,她想着曾经自己还那么淡定的应对面前的两个人,想着她还侥幸的想,没人会发现她的秘密。 可恐惧是一条无孔不入的毒死,你越想忘记,它越是在你面前张牙舞爪。 她疲惫的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我会判死刑么?” “你为什么以为我们会怀疑你杀了他?”唐泽突然蹲下来,目光冷冽的看着阿妹,“你做了什么?” 白夜可以明确的感觉到她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阿妹!” “我做了什么?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呵呵!”她突然笑了出来,手舞足蹈的站起来,“他是个混蛋,我杀了他就解脱了啊!” 白夜愣愣的看着阿妹,这个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女孩,她还那么年轻,脸上却已满是沧桑,当她说出她杀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仿佛一下子松懈下来,她甚至看见了她隐藏在厚厚粉底下面的面容上那一抹释然的笑。 “你杀了张成?那你又是如何将尸体分尸并运到左春欢家中?你又为什么要分尸,张成的头在哪里?”唐泽平视着她。 阿妹愣愣的看着他,迷蒙的眼中毫无神采。她一直在笑,不说话,仿佛一只心灰意冷的困兽,不挣扎,不嘶吼,只是卷缩在昏暗的一隅,等待死亡的降临。 白夜看了看唐泽,终是拨通过了局里的电话,不到二十分钟,邱雪和其他科室的两个值班警察开车过来,上车的时候,阿妹带上了冰凉的手铐,她趴在窗口看着白夜,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怀疑阿妹?”唐泽站在她身后,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的,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道暗影。 白夜愣了愣,拉开车门的手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盛文说,张成是半个月前勒索他的,也就是和贝贝被绑架前后脚的事儿,想必那时候左春欢已经和他闹翻了,而且。”白夜抿唇一笑,“我在卫生间里找到了一片没有用过的卫生棉。生产日期是上这个月的。而怀孕的女人用不到那个的。” 警车呼啸而过,唐泽面色微红的看着昏暗中闪烁远去的警铃,唇角勾出一抹极其清浅的笑。 “铃铃铃!” 唐泽接起电话,“老师。” “嗯,东西已经拿到了。” ———— 阿妹安静的坐在审讯桌后面,神色平静,在看到玻璃窗后的白夜时还微微露出一抹浅笑。 她朝姜沪生要了一根烟,轻轻的吐了一个烟圈,喷在他脸上,他眨了眨眼,皱眉看着她。 “我能和白警官坦白么?”她扭头看着玻璃窗外的白夜。 扩音器在审讯室外的小屋子里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白夜。 白夜愣了愣,扭头看着对面审讯室的姜沪生,心里直打边鼓。 过了大概有30秒的时间,姜沪生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审讯室。 白夜有些忐忑的坐在阿妹面前,对面的女孩子还很年轻,眉眼间却有着细细的纹路,那是长期被廉价化妆品腐蚀后的结果。 她看着阿妹,被她喷出来的烟气熏得眼睛发疼。 “我不太会审问。”她直白的说道,想也没想的就把对付户籍科各种大爷大妈的那一套搬了出来,“阿妹,你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么?六月六号晚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警方的结论是,要么你有团伙,要么是凶手另有其人。你有什么要说的么?我的同事在你的卫生间里找到了一把带血的刀,dna对比结果还没出来。” “是我杀了他。”阿妹淡定的说,目光空空的看着白夜,忽而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说么?”她突然站起身,俯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夜,尽管她的手拷在椅子上,整个人却显得格外的灵敏。 白夜抿了抿唇,“你恨我?” “不恨。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我从小就羡慕警察。我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子就是警察,他上警校的那年我去送他,告诉他有一天我也能考上警校。”她又坐了回去,咧嘴一笑,“可惜我家里穷,上不起学,那时候张成说要给我在这里介绍个工作,等有了钱,我再考警校。”她似乎陷入了回忆里,整个人的神情都柔和了。 阿妹喜欢的那个男生叫梁栋,就在华阳的警察学校读书,前年已经毕业,现在就值与华阳派出所,是一名普通民警。 白夜问阿妹有没有去找过他,阿妹笑得很是腼腆。她说每个星期她都会去警察学校门口看他,但是从来没相认过,觉得自己脏。 大概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了,阿妹偷偷给他写了分手信,告诉他自己去了深圳打工。 也许那时阿妹还是留有一丝希望的,她傻傻的以为,如果有一天她挣够了钱,摆脱了张成,或许她就会回来了,如果那时他肯原谅她,她们还会在一起的。 可是她没想到张成会看到那封信,并且找到了梁栋。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天很暗,她被他抓着头发拽到洗头房后面小卧室里,拿着她‘做生意’时的裸照告诉她,他找到了梁栋。 他说,“真没想到啊,你还有一个这么痴情的男朋友,我听说,他为了你伤心了好久,连局长女儿的追求都不接受,你说,要是他知道你是做这个的,你说,他还能安心当警察么?” 她看着床上丑陋不堪的照片,不停的求他不要这么做,不停的求。 她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求他放过梁栋,放过自己,可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揪住她的头发,用力的把她的头往床上压,整个人伏在她身上,阴阴的说,“十万,只要你给我十万,我就放过你,放过他,到时候你就可以和他快乐的在一起了。” 十万? 她哪里有十万呢? “我没有,我,求你放过我。” “啪!”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按着她的头往墙上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接了几个广东佬,得了些钱,拿出来。”说着,一把推开她,疯了似的在不大的小卧室里翻找。 她安静的看着他像疯狗一样发疯,心里一阵阵发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恶魔,无论怎样,他都将把她拉到地狱。 她已经身在地狱了,可梁栋不能。 她缓缓的朝角落里的茶几移了过去,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 他捂着脖子冲出洗头房,血从指缝间溢出,弄得不大的小屋子里到处都是。 她手忙脚乱的打扫了小卧室,又去楼上翻找了许久,但是没有找到张成威胁她的照片,她不敢离开,怕张成没死回来后会去找梁栋麻烦。 这是阿妹关于张成的最后描述,绝望而悲切。她直直的看着白夜,问道,“你能帮我找到那些照片么?”她眼神迷离,好似回忆,却终是掩面而哭。##### 第十六章夜幕下的雷霆 白夜从审讯室出来时,天已经擦亮,一队人马却丝毫没有睡意。 如果阿妹所供是事实,那么张成很可能是在离开洗头房后去找了左春欢,并且被害的。 鉴定科已经可以肯定左春欢家是案发第一现场,卫生间和客厅里检测出大量的血液残留。问题是,如果左春欢是杀害张成的凶手,那么,帮凶是谁?目前来看,卢辉有足够的动机。 之前邱雪已经查了张成的账户信息。在张成出事前两天,张成的账户被转出一笔一百二十万的巨款。其中五十万是从卢辉那里绑架勒索的卖房钱,另外三十万是从盛文那里勒索的,不排除他还有其他存款。 如今这笔巨款却不翼而飞,矛头一下子便指向了卢辉。 姜沪生立刻整合了左春欢被害案和张成分尸案,将两个案子并案。 小队会议开了将近两个小时,天已经彻底亮了,所有人都前所未有的亢奋,只因这是历年来华阳市最为恶劣的一起关联凶杀案。 目前为止,它们所掌握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卢辉。 首先说左春欢案,虽然还不知道卢辉的作案动机,但他有作案条件,他与被害人关系匪浅,也许左春欢进入酒吧地下室的钥匙就是从卢辉那里拓印的。 2,卢辉有足够的理由杀了张成。 3,张成分尸案的手法极为粗暴,女子无法完成,很可能是合伙作案。即左春欢和卢辉联合作案,并在案发后取走了张成银行卡中的巨款。 “这个案子真够绕的,还有这个卢辉,如果他是凶手,他杀左春欢的动机是什么?”白夜咬着笔头,狮子头晃了晃,“我很好奇,既然凶手选择分尸,那为什么单单只是扔了人头和凶器,而不去处理其它的部分?难道左春欢是个变态,喜欢在冰箱里冷冻尸体?” 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都砍在白夜身上,小麦一幅看白痴的表情。 “隐藏死者身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唐泽笑眯眯的提着一大包早餐走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志一同的看了看白夜,又看了看唐泽,气氛有些凝滞。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开会了么?”唐泽绅士的笑了笑,把早餐放到白夜面前,“你昨晚就没吃饭,怕你饿到,买了你爱吃的煎饺,豆浆。里面还有别的,大家一起吃吧。”说完,伸手在白夜肩头按了按,突然俯下身子,薄唇擦过她的耳际,既不可查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晚上我等你回家。”说完,如来时一样,一阵风般刮出了办公室。 “白夜,你跟我来一下。”姜沪生猛地把杯子蹲在桌子上,推开凳子站起来,恶狠狠的瞪着还在神游的白夜。 小麦推了推白夜,投给她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转身继续对着手机发短信。 白夜手机响了一下,打开一看,小麦发过来一个鬼脸;小白,你死定了,老大最讨厌警务人员和嫌疑人之间有过多瓜葛,你想想怎么认罪吧! 白夜哭丧着脸看着姜沪生虎背熊腰的背影,挠了挠狮子头,暗想,要是老大知道我现在和唐泽住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一气之下,一纸调令又把我调回户籍科。 ———— 下午还没下班,白夜就收到了唐泽的短信,这家伙竟然让她到酒吧去端盘子。 …我为什么要去? …你有钱么? 白夜欲哭无泪的看着闪烁的手机屏幕,又掂量掂量兜里那七块五毛钱,突然觉得人生真特么的悲催。 …按小时计费,当日结算。 彼端,唐泽正坐在昏暗的吧台里,慵懒的看着万亮和方芳打扫大厅。 盛文愁眉不展的坐在角落里摆弄着手机,是不是朝他看一眼。命案发生后,酒吧的生意冷淡了许多,老客几乎都不来了,偶尔有几个零星的新客,也如走马观花的看客,不知几何离去。 盛文已经着手转让的事了,等料理好这里的事儿,就回集团里谋个差事。 卢辉还是那副忧郁的样子,游刃有余的游走在各个女客之间,或温柔回眸,或嬉笑颜开,仿佛带着个随时切换的面具,看不出真实喜怒。 唐泽支着头,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晃了几下,终是没落在某个名字上。 “贝贝怎么样了?”他抬起头,把酒杯推倒卢辉面前。 卢辉愣了片刻,把酒杯注满,“你怎么知道?” 唐泽耸了耸肩,“我的房客是个口风不太紧的警官。”余光倾斜,正好捕捉到门口匆匆忙忙跑进来的白夜。 华阳的夏天灼热难耐,他想像得到白夜身形灵敏的穿梭在公交车站之间的巷弄里的样子。短发蓬松,面色微白,整个人仿佛闷热夏天里的一只仓鼠,忙碌而逗趣。 他抿唇笑了笑,扬起手,“白警官。” 白夜哼哧哼哧跑过来,半大的帆布包砸在吧台上,捞起唐泽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咳! 是酒,还是烈酒。 白夜被浓烈的酒精呛得眼泪直流,趴在吧台上直喘粗气儿。唐泽朝卢辉要了一杯水,笑眯眯的推到她面前,“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说好了按时计费,工资日结。”白夜端起杯子,余光扫到卢辉,想到兜里还揣着队里几个人凑的钱,“卢辉。” 卢辉愣了愣,扭身走过来,“白警官,有事么?” 白夜轻咳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一张牛皮纸信封,推倒他面前,“局里同事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对了,贝贝的配型怎么样了?队长说了,周末大家有时间,都去做个配型试试。” 卢辉拿着信封挑了挑唇,忧郁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不用了,谢谢白警官。”说着,反手把信封又塞给白夜,转身整理酒柜。 “喂,这是大伙的一片好心,你就……” 唐泽似笑非笑的推了推她的手臂,“更衣室左转,制服都给你准备好了,换上。” “什么制服,我。” 唐泽抿唇一笑,俯身凑到她耳边道,“你忘了,你来这里是当临时服务生的吧!” 白夜脸一红,她是真忘记了。##### 第十七章偷梁换柱 从吧台到更衣室,要穿过整个舞厅,从吧台这里是看不到更衣室的门的。白夜换好制服出来的时候,酒吧已经陆续有零零散散的客人进来。 顾来驻唱的歌手唱着低沉的蓝调,偶尔有一两个时髦的女子围在吧台里,与卢辉寒暄。 唐泽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万亮和方芳窜梭在霓虹灯下,时不时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别扭的拉了拉裙摆,白夜心里把唐泽骂了个遍。 过了八点,客人陆续上门,白夜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等终于得空的时候,唐泽已经不知去向。 说好了的日结,这会子人都不见了,她找谁去结?白夜思附着,刚想掏出手机给唐泽打电话,唐泽的短信自动顶了进来。 人散了之后,来地下室。 愣愣的看着手机屏幕,白夜琢磨不明白这人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大概十二点,酒吧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万亮和方芳已经在收拾座椅,卢辉换好衣服先走了。 “白姐,你什么时候走?要不要一起?”相处了一个晚上,方芳已经跟她混熟了,也不再白警官白警官的叫了。 白夜揉了揉酸胀的胳膊,“还要等一会儿,找唐泽有点事。” 方芳神秘一笑,白夜顿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那个,你别误会,我们就是,就是。” “白姐,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想公开对吧?毕竟你是警务人员嘛,我懂的,我懂的。” 妹子,你懂个毛线啊! 白夜苦着脸看着方芳一阵风似的飘出酒吧,顿时有种绿云罩顶的感觉。 整理好最后几个杯子,白夜瞄了眼角落里做旧的吊钟,已经凌晨一点了。空荡荡的舞池一下子空寂下来,喧闹过后的雷霆酒吧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恶兽,到处弥漫着一股可怖的气息。她深深吸了口气儿,从柜台后面拿出手电筒,转到走廊右侧的楼梯口,右边便是地下室的入口。 地下室的台阶是木板搭建的,走上去时,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唐泽?” 两侧的侧灯有一盏坏了,另一盏的余光微弱,照在木质台阶上,晕开一小圈光晕。 “唐泽?” 白夜连喊了几句也没有回应,不禁有些懊恼,“唐泽,你。碰!”身后地下室的门被风吹上,发出巨响。 手电筒的光亮终于触碰到地下室那一排排的红酒架,前几天拉起的警戒线还在,地上还有用石灰粉勾勒的人形。 “唐,呜呜呜!”背后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只冰冷的大手从后面捂住她的嘴。 白夜挣扎的时候,身体撞倒了临近的酒柜,酒瓶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别动,是我。”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白夜耳根子嗡嗡一阵作响,不敢置信的看着从身后走出来的唐泽。“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唐泽笑而不语,指着左春欢尸体被发现的人形,“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尸体时的情况么?” “当然记得。”案发现场,左春欢的尸体是背靠着前面最前一排的酒架的,胸口被刺了一刀,脖子上的大动脉被割断,死因是失血过多,从现场的出血量可以判断,这里确实是第一案发现场。 “我一直很奇怪,凶手为什么会用那把沾染了张成血迹的匕首刺了左春欢几刀,却又带走了真正留下致命伤的凶器,而把这把匕首留在案发现场。”唐泽走过去,缓缓坐在左春欢尸体痕迹的上方,“也许,凶手是在像我们提示。”他靠着酒柜,微微闭着眼睛,仿佛是在享受。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香,殷红的液体在他身下流淌,安静的仿佛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 “她或是他,在提示我们,左春欢杀了张成,或是提示我们张成的死。”他猛地睁开眼睛,微眯着眼睑,眸中闪烁这一道冷光,直勾勾的朝白夜射了过来。 “如果你是左春欢,你在威胁盛文失败后,你会直接离开,还是再次折回酒吧?” “我当然会直接离开。”白夜想也没想的回道。 “可是左春欢又回到酒吧,在与盛文争执后,她并没有离开,反而是折回酒吧又逗留了十分钟后才离开,这十分钟,她做了什么?” 白夜诧异的看着他,脑袋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也许,她来见的是别人,纠缠勒索盛文并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如果是这样,确实可以说通左春欢折回来的原因,但是她要见的是谁?卢辉么? “凶手大概是和我们玩了一个有意思的游戏。”唐泽翻身坐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径自走出地下室。 唐泽一路来到二楼盛文的办公室,打开电脑,调出了案发当天的监控录像。监控器里的画面并不是很清晰,左春欢第一次出现在监控器里,是在晚上九点,第二次,是在十点时与盛文在酒吧门口发生争执,后来她又折回酒吧,十分钟后再次出现。 左春欢三次出现在门口的监视器里,摄像头却都没有确切的拍到她的脸。 “这里。”唐泽突然按停播放键,画面停留在左春欢的一个背影特写上,时间是九点。 画面中的左春欢是用左手提着包包,右手推门。 唐泽继续播放监控器,十点时,左春欢与盛文一同出来,她还是左手提着包包,右手推门。到了十点十分,左春欢从酒吧出来时,左春欢依旧是左手提着包包,但门内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中,左春欢做了一个细微的动作。 她走到门边的时候,先是准备用右手开门,但是又在接触把手的时候收回右手,将左手的包包挎到右手的手腕上,用左手去推门。 “你会不会觉得有些不协调?明明可以用右手开门,她却刻意把包包换到右手上,而且是手腕,不是掌心。”唐泽低沉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荡,好似一把开启了一扇神秘之门的钥匙,让白夜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些细微之处,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很少有人会注意到的。可这事放在一起凶杀案里,平凡中便显得有些不平凡,如同福尔摩斯说的;一旦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外,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假设,此时的左春欢,因为某种原因,她的右手是不方便开门的。为什么不方便?也许是受了些小伤。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唐泽,甚至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第十八章棕色连衣裙 在法医室里的手术床上躺着的左春欢双手均无创伤,可监控器里,十点十分出现在门口的左春欢显然是右手并不方便的。 “监控器其实并没有拍到左春欢的正脸,模糊的画面中只能凭借身高和身材,以及发型来判断这个人就是左春欢。”唐泽抿了一口桌上的茶,茶气升腾,晕染了他菱角分明的五官,整个人仿佛柔和了几分。 他恬淡的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发现什么? 她像个好学的学生,即便是没有刑侦方面的专业知识,但她有一个敏感而善于逻辑推理的大脑,这在阿妹一事上已经有所展露。 因为没有被刑侦科那套证据第一的理论束缚,她更擅于想象和推理。 这很好。 他满意的看着白夜越来越皱紧的眉头,手指愉悦的轻扣着桌面。 静谧的夜里,空荡荡的办公室内,电脑发出一阵阵的嗡鸣,昏暗的显示器灯光打在她脸上,拉出一道道暗影。 “也许,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器里的人并不是左春欢。”良久,久到唐泽杯里的茶已经不再冒出热气,她才石破天惊的说了一句,而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目光闪烁的看着他,就好像一个发现了新大陆的调皮孩子,正等候老师的夸奖。 唐泽缓缓笑了,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微微敞开的衣领不知何时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细白皙的锁骨,配合着电脑屏幕幽蓝色的光,显得多了几分神秘的诱惑。 白夜有那么片刻的晃神儿,可最终还是被自己脑中的奇异想法给掩盖了去。 她兴奋的看着他,语速极快的说道,“监控器完全没有拍摄到左春欢在十点十分之后是如何再次进入酒吧的,但她却离奇死在酒吧的地下室里,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可是人完全不可能毫无声息的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假扮了左春欢离开酒吧,而始终留在酒吧的左春欢因为某种原因,在地下室被杀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监控器没有拍到左春欢十点十分以后再次回到酒吧的画面,因为她压根就没有离开。” 唐泽双手搭在椅背上,双脚撑地,巨大的老板椅‘吱’的一声滑到她对面,“如果我们现在不考虑张成分尸案,单从左春欢这个案子来看,这显然是一起蓄意谋杀,而非临时起义。左春欢那晚是约了人见面,她与盛文发生争执本身就是偶然,所以在那之后她并没有离开,而是折回身准备继续等那个要见面的人。也许那个人出现了,也许没有,但那时的左春欢肯定短暂的失去了自由,也许就被藏在地下室里。这时,另一个人穿着跟她一模一样的衣服,假装成她离开了酒吧!然后,就在所有人以为她离开酒吧的时候,她在地下室被杀害了。 案发现场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也没有发出声响,她是背后靠在酒柜上的,如果是招到袭击,也许她会反抗,但显然没有,她没有撞坏任何一瓶酒,安静的就像一只绵阳一样坐卧在那里死去了。” “可是她体内并没有检测出迷药成份。手腕上没有捆绑痕迹,体内酒精含量也不高。”白夜立刻抓住重点反驳道。 唐泽漫不经心的点了一根烟,冉冉升起的烟圈模糊了他的脸,低沉悦耳的男声穿透薄雾,带着胸有成竹的气势。 他说,“左春欢有轻微的酒精过敏,沾酒必睡。” 白夜诧异看着唐泽,仿佛在看着一个怪物,她想起在姜沪生办公室里,姜沪生说的话。 他说唐泽这人深不可测,十句话里七分真,三分假,偏偏隐藏的部分永远是别人猜测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的搓着手指,等着他说下去。 唐泽吐了个烟圈,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情松散闲适,“我说过,那天左春欢与我小坐了片刻,我请她喝了点酒。但显然她不喜欢。”他微眯着眼睛,记忆穿梭回那个混乱的晚上。 聚光灯下的女人惶惶不安,始终不停的搓着双手,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孱弱。 他好奇的凑过去,请卢辉调了杯长岛冰茶。 他从盛文那里知道这个单薄的女人有些手段,幸而她不识得他。 “请你,你看起来有些紧张。”他把酒杯推过去,慵懒的支着下巴,目光迷离的看着对面的女子。 她妆容寡淡,神情紧张,从坐下来开始便不停的朝门口的方向看。她在等人,他笃定。 “对不起,我不能喝酒。”她礼貌的笑了笑,目光越过他看了眼吧台里的调酒师卢辉。 他快速的虏获了她的眼神,装作不在意,笑着问,“酒量轻么?喝一点可以缓解紧张的心情。” 女人回了一个歉然的微笑,“我有轻微酒精过敏,喝了恐怕就睡着了。” 他微微一愣,随即想到,盛文那臭小子八成是被人合伙给坑了。一个有轻微酒精过敏的女人,怎么会醉倒在他床上一夜风流? 她微眯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似乎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烦,女人叹了口气儿,起身朝外走。 唐泽也连忙起身,晃动着身子从她身边抢过,手臂重重撞了她一下。 “啊!”女人呛啷着跌倒,手里的手包掉在地上,零零散散的东西洒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忙弯身帮忙拾起手包,顺手牵了一张名片…… “唐泽,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白夜怒火中烧的走过去,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几乎将一米八几的唐泽从椅子上拽起来。 姜沪生说得没错,这就是一只老狐狸。 唐泽侧头看着她,继续说道,“也许凶手让她喝了点酒,她便昏睡过去了。这样,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高了很多。”他无辜的眨了眨眼,挣开她的手,走到电脑前,二次打开监控器录像,也不理会白夜黑沉沉的臭脸,径自拉过一张a4纸推倒白夜面前,“现在,我们要做个有意思的游戏,让我们猜猜,凶手是什么时候进来,又什么时候出去的。”##### 第十九章神秘的妻子 雷霆酒吧通常是每天下午六点开始正式营业,营业前,万亮会先去地下室改建的酒窖里清点红酒,然后锁好地下室的门,把门钥匙交给卢辉。 卢辉会很习惯的把钥匙挂在吧台里比较不显眼的地方,以方便取用。 那天下午,天气有些阴阴的,客人来得都比较晚。大概七点左右,一个老客招呼两个同事进了雷霆酒吧。之后,客人陆续进来,加上左春欢在内,那天到场的客人共有四十五个。 白夜盯着屏幕,把所有人的进出时间都做成表格,结果意外的发现,一个穿棕色连衣裙的女人在十点零两分的时候进了酒吧!酒吧的监视器并没有拍到她的脸,但摄像头却奇异的记录了她进门时的一个小细节。 女人进门时正好与一个中年男子撞了一下,右手刮到了通壁上的水晶挂饰。 水晶的棱角刮破了她的掌心,中年男子低头询问了她什么,她则始终没有说话,行色匆匆的走过通壁。 女人的身影快速的被人潮掩埋,消失在昏暗的通壁里。 监控器里的画面在快速的播放着,直到最后大批的警察涌入,来来去去的人群中,始终没有那个穿着棕色连衣裙的女人。 “是她?”白夜兴奋的看着唐泽,如果刚刚的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她完全可以肯定,那个在十点十分离开酒吧的人根本就不是左春欢。“她就是左春欢要见的人?可是从她进门到十点十分,中间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她是如何完成把左春欢灌醉,继而带到地下室杀死,后又换装离开的呢?” 唐泽目光幽深的看着她,说;“很简单,她根本就没有杀人,她也不是左春欢要见的人。她只是在特定的时间,假扮成左春欢离开酒吧!让所有人觉得,左春欢那时候还活着。而事实上,左春欢那个时候很可能已经死了。” 白夜兴奋的道,“也就是说,她还有一个同伙,是另外一个人约了左春欢见面,并把她带到地下室杀了?” 唐泽点了点头,“对方或许就是与左春欢约在地下室见面,钥匙是左春欢从卢辉那里拓印来的,这对她来说并不难。而之所以选择在那里下手,一来,可以借用左春欢和盛文的关系,嫁祸盛文,二来,地下室的气温比较低,用于储藏红酒后,酒窖温度会维持在12到15度。现在是盛夏,室外气温要高于25摄氏度,两者之间的温差,可以成功的把死亡时间往后推十分钟以上。加上假的左春欢出现在门口的时间证明,被害时间肯定会被认为是在十点十分,甚至十点二十以后。真是精妙的算计。” 直到唐泽说完,白夜都没有开口。 她脑中隐约有什么一闪而过,感觉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总感觉好像还是忽略了什么? 等她回过神儿的时候,唐泽已经离开办公室,杂乱的办公桌上用杯子压了两百块钱,旁边是办公室钥匙。 白夜掂量掂量钥匙,坐在唐泽刚才坐过的老板椅上,把监控录像调到六点钟之前,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厢白夜还在一遍遍翻看监控录像,数里之外的云仙机场,唐泽已经拖着行李箱进了候机厅。 李正明已经等了他许久了,脚边的烟蒂堆了一小堆,远远的看见他,连忙掐了烟头,快步走了过去。 “东西呢?”他急不可耐的看着唐泽。 唐泽从行李箱的外层口袋里套出一封牛皮纸袋,交给李正明的时候脸色沉了沉,“你告诉姑姑,华阳市暂时先不要回来了,等事情有所转机,我会另行通知。” 李正明点了点头,带着牛皮纸袋离开了候机厅。 空荡荡的候机厅里响起机械的女声;飞往香港的播音****飞机已经准备起飞,请各位旅客赶往登机口。 上飞机前,唐泽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定时短信。 白夜八点准时到了警局,打开手机,唐泽的短信就顶了进来。 “小白,你昨晚没睡好啊!瞧着眼圈黑的,跟化了烟熏妆似的。”邱雪一进门,就见白夜对着手机咬牙切齿,小模样配着那一头狂野的大妈头,还真挺有气势的。“怎么了?谁惹你了?不会又是姜老大吧!”现在全组的人都知道老大不待见这个新来的菜鸟,有几个顽劣的还私下里打赌,赌老大什么时候会把这只菜鸟给调回户籍科去。 白夜连忙收了手机,干巴巴的笑了,“昨天睡晚了。” 她总不能说是去兼职了吧!要是被姜沪生听见,回头一准一个报告打上去,她就真被调回户籍科了。 同事们陆陆续续进了办公室,原本该在湖南的吴悠竟然在最后推门进来,只是神色有些疲惫,但好在精神不错。 案情分析会议上,吴悠把从湖南带回来的消息一公布,整个专案组都沸腾了,没想到这个张成在湖南老家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张成原名叫张远,是湖南麻阳人,1986年出生,父母亲早年离异,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十五岁时,张远改名张成,离开湖南外出闯荡。 2008年,张成爷爷奶奶先后去世,张成回来奔丧时,人已经大变样了,有人说他在外发了财,有人说他遇见了贵人,总之,在那样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张成很快的以大手大脚,出手阔绰出名了。 左春欢是张成的远方表亲,张成离开麻阳时,以带她到华阳打工挣大钱为由,将她骗到华阳,后来从事特种职业。 张成从08年开始,先后以外出务工为由,从麻阳拐带了好几名女子到华阳以及相邻城市从事特殊职业。 阿妹是张成13年十一月带到华阳的。 据村里的一些村民说,张成今年年春节回来的时候,曾经带回来过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对村里的人介绍说,这是他女儿。 “这么说,张成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妻子。”白夜猛地从桌上抬起头,目光殷切的看着吴悠。 如果张成真的有妻子,那么现在张成死了,他的妻子和儿女在哪里?那天雷霆酒吧出现的棕色衣服女人,会不会就是张成的妻子?她以为左春欢杀死了张成,所以设计报复,杀了左春欢?另外,白夜发现吴悠的调查中,关于村民对张成的描述很奇怪。 从语气中可以感觉得出来,其中不仅有几分羡慕嫉妒,更多的是对这个人的依赖。 按照村长的说法,张成发达回来后,曾先后三次给村里的小学捐款,并资助了好几个贫困学生。因为他的这些举动,所以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好人,并极其信任他。 从村民的描述中也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们口中的张成是个乐善好施的有为青年,这跟警方定位的,张成是一个极其凶险,甚至毫无道德底线的社会败类完全背道而驰。 是他太善于伪装,用伪善的外皮骗去他人的信任?还是这本身就是两个人? 白夜看着吴悠整理好的资料发着呆,脑中不自觉的勾勒出一个俊秀斯文,有能力又好心的励志年轻人,他热情,大方,幽默,乐善好施,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喜欢他。然而这个他,却与她在监控录像中看到的那个一身流气,手臂纹着俗气图腾的混混有着天壤之别。 那些年轻的姑娘都喜欢围着他转,听他讲大城市里的繁华,一边心生羡慕,一边渴望去到那样一个充满了物质欲望的大都市。 “你有什么要说的么?”姜沪生的声音突然传来,白夜打了一个激灵,茫然的看着他,“什么?” 姜沪生一双厉眼扫过来,见她顶着两轮黑眼圈,极是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要是累了,回头写个假条,休息两天吧!”说完,一拍桌子,“散会。方大同,吴悠,小麦跟我进来。” 四个人神神秘秘的进了办公室,邱雪瘪了瘪嘴,回头继续整理资料。 白夜本来还想把昨晚发现的线索跟姜沪生汇报一下的,可被姜沪生一句话又给顶了回去。 她愤愤不平的看着姜沪生办公室的大门,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刚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就不明白了,都是一个公安系统的,就算她是菜鸟,她不懂破案,可既然她进来了,作为一个队长,姜沪生对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犯得着这么成天像防贼似的防着她么? 看她蔫蔫的样子,邱雪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肩,“小白,你也别生气,老大他,哎,你别怪他,他也不是真的不喜欢你,大概是觉得刑侦科太危险,不太适合你这样的小绵羊。以后慢慢就会好的。老大他,人其实不错的。”说完,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清秀的眉眼,终是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儿。 白夜毕竟是个姑娘,神经再大条也看出姜沪生不喜欢她,邱雪这么一说,顿时一阵委屈,摇了摇狮子头,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他就是看我不顺眼,他想把我调回去,我还偏就不回去,回去多丢脸。”她都认命了,这刑侦科,她怎么也不会轻易离开的,何况还是因为一个歧视女子的大胡子。 邱雪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小模样,噗哧一声乐了,伸手揉了揉她的狮子头,笑眯眯道,“行了行了,等这个案子结了,姐姐请你吃饭,给你接风。” 白夜脸一红,尴尬的缩回脑袋,再一次在心里把阿妹埋怨了无数遍。 这是最时尚的发型?这是么?这是么?这是么? 吃过午饭,姜沪生就带着小麦离开了,方大同跑去技术科不知道搞什么,吴悠被准了一天假休息,早早就离开了。 白夜偷偷眯了一会儿,草草写了个假条,提前离开办公室。 从警察局出来,白夜直接坐53路倒车8路去了左春欢家。刚进左春欢家的小区,就被前面不远处的争吵声吸引了,一名穿着枣红色连衣裙的中年女子正和一名小伙子争执着。 白夜走过去,挤开人群,才瞧清那个一直被中年女子揪着耳朵的小伙子正是左春欢家楼下买菜的小吴。##### 第二十章五金店老板 “哎,小吴,怎么了?”白夜挤进去,皱眉看着撒泼的中年女子。 小吴一见了白夜,跟见着亲人似的赶忙哀嚎道,“警官,白警官,快把她拉开,要人命了这是。” 众人一听是警察来了,看热闹的纷纷让开。那中年女人也是微微一愣,扭头看了一眼白夜,见她没穿制服,瘪了瘪嘴,骂道,“死小子,骗人呢?赶紧的,把那个小贱人给我找出来。”说着,抡起胳膊就要往小吴脑袋上抽。 白夜真没见过这么泼辣的女子,怕小吴真吃亏,连忙冲过去一把扣住中年女人的手,另一只手从兜里逃出警官证往她面前一摆,“市公安局的。现在你放手,有什么事放手再说,不许打人。” 那女人一愣,似乎没想到真是个警察,杏仁眼在白夜身上扫了两遍,又看了看那警官证上面明晃晃的警徽,倒也信了几分,慢慢松了小吴的耳朵。 小吴一得自由,连忙跑到白夜身后,恶狠狠的瞪着女人。 “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剜下来。”女人咒骂一声,凝眉看着白夜,“你真是警察?” 白夜点了点头,“您有什么事,好好说。” 女人突然‘嗷’的一声大哭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哎呀我的妈呀,警察叔叔,不,警察妹子啊,你是不知道啊,这楼里住了一只狐狸精啊,我那该死的老头子被她给迷惑住了,连我跟儿子的生活费都不给了,今天我非要抓住那个狐狸精不可,我要撕了她,啊啊啊,警察妹子,你得给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女人嗓门特大,整个小区都给惊动了,楼里的,楼外的,楼上的,楼下的,几乎都擦亮了眼睛往这边瞧。 白夜头大的刚想劝两句,说这事你得找你老公,或是找律师啊,找人小吴打架干啥? 一旁的小吴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凑到她耳边道,“白警官,这人是找左春欢的,我说她死了,她还不信,非说我是左春欢的那个,那个情人,抓着我就打。”说着,还委屈的眨了眨眼,“你说,我跟左春欢都不熟,一天到晚也见不到几面,没事神秘兮兮的老带着个口罩,我怎么还就情人了。” “左春欢喜欢戴口罩?”白夜诧异的看着小吴,完全忘了一旁的中年女子。 小吴眨了眨眼,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以前倒也不是总带着,最近一个月不是雾霾挺严重么,早晨她起早的时候,我去农贸市场上菜回来总会遇上几次,基本都是戴着口罩的。” 白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吴挠了挠头,偏头想了一会儿,“忘记了。” “那,那你记得,就是六月六号早晨,你说她行为奇怪的那天早晨,她有带口罩么?” 小吴想了想,一拍大腿,“哎,还别说,那天真就挺奇怪的,按理那天天气也不错,空气好,虽知道她一大早还戴这个口罩,脸捂得那叫一个严实,要不是我看她那衣服和头发熟悉,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白夜本来想在要跟小吴确认一下左春欢那天早晨到底带没带口罩的事,一旁的中年女人一下子冲过来,一把抓住小吴的领子,骂骂咧咧道,“看吧,还说不认识那个小贱人,说,她在哪里?”说着,伸手就要往小吴脑袋上招呼。 “大姐。”白夜气得大吼一声,一把扭住中年女子的手,忍不住怒道,“大姐,你别动手,他真没说假话,左春欢真死了。前几天的事。” 中年女人一开始不信,可瞧了瞧白夜,又瞧了瞧小吴,突然拉住白夜的手一阵大笑,“好,死的好,这样的小贱人就该死,看她还敢不敢勾引你我家死鬼。” 白夜被这女人一哭一笑搞得头皮直发麻,等听完她的话,突然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便一把拉住她的手,问道,“大姐,你说左春欢勾引你家,咳咳,那个你丈夫,请问你丈夫是谁?” 中年女人一愣,瘪了瘪嘴似乎不乐意说。 白夜瞧了一眼小吴,又看了看围观的人,小说,“大姐,你看,旁边有家凉粉店,这大中午的,您还没吃吧!” 女人张了张嘴,重重的点了点头,跟着白夜出了小区,往凉粉店走。 临走前,白夜嘱咐了小吴,说晚一点给他打电话,请他再把那天的事情详细说一遍。 在去凉粉店的路上,白夜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早些时候收到的唐泽的那封短信。信息很短,只有寥寥几个字。 细节决定成败。 这是几个意思呢?还是几个意思呢? 白夜脑中闪现出唐泽那张似笑非笑,云淡风轻的脸,忍不住咬了咬牙,暗下决定,一定要尽快找到住的地方,哪怕是住值班室,也不能在跟唐泽搅合在一起了。 由于已经过了饭口时间,凉粉店的人不多,白夜寻了个靠窗的双人位子,一人点了一碗凉粉。 两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原来女人叫李丽,是一家五金店老板的前妻,而她口中的老鬼正是跟左春欢关系暧昧的那位五金店老板,据说叫宏达。 李丽和宏达是去年离婚的,离婚后,孩子归李丽抚养,宏达每个月给李丽和孩子三千块钱的抚养费。 这个月二十号本来是该给抚养费的日子,可是李丽去宏达的五金店找宏达,住店的卖货伙计说,老板月初就去临市上货了,这不一直也没回来。 李丽不信,在店里闹了一阵,见宏达果真不在,才悻悻然的离开。又过了几天,宏达还是没有消息,电话也打不通,李丽着急里,又去店里闹,那伙计没辙了,便说了宏达和左春欢的关系,让她来找左春欢这里问问。 剩下的,就是刚刚发生的一切了。 与李丽分手后,白夜又马不停蹄的找到了宏达的五金店,伙计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见到警察来吓得脸色惨白惨白的,说话舌头直打卷。 据伙计的描述,宏达实在六月四号上午离开店里的,离开前,宏达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匆匆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带了店里不少的现金,说是要去临市上货,过几天才能回来。##### 第二十一章姜沪生的偏执 宏达离开后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六月十三号,伙计接到了老板的一封短信,说是准备要卖了这个店在别处发展,已经联系好卖家了,过些时候就带人来看店。 伙计觉得老板可能是要跟他的小情人私奔了,毕竟前老板娘这个母老虎太凶悍,离婚了也时不时来闹一闹,弄得老板时不时就嘟囔着要卖店,离那母老虎越远越好。 从宏达出来,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华阳市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白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龙岗花园的时候,平日里门口总亮着的小灯悄然熄灭,黑洞洞的大门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兽,看着让人有些却步。 她从包里划拉出钥匙,“哗啦啦”打开大门,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了起来。 “唐泽?”她唤了两声,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撞了几圈折回来,没有回应。 冰箱里储藏的食物还算新鲜,草草弄了一碗面,白夜便抱着凉被坐在二楼天台上发呆。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白夜正迷迷糊糊的打盹,吓得差点没从摇椅上滚下来。 拿过手机一看,小麦的名字疯狂的闪着。 她接起电话,小麦在那边歇斯底里的喊着,“小白,赶紧的,阿妹自杀了。梁栋去看她,人才出来,这姑娘就自己咬破手腕动脉了。” 白夜脑袋里仿佛炸开了十几个手雷,嗡嗡作响,好半天没拉回神志。怎,怎么就自杀了呢? 火烧火燎的赶到医院的时候,姜沪生正虎着一双眼睛瞪着小麦,显然是正在训斥呢。 “头。”她颠颠跑过去,心里油烹似的急。 “人在里头呢,见谁也不说话。你进去看看吧!”姜沪生叹了一口气儿,示意她进去看看。 白夜踌躇了一会儿,想着是不是要把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儿都告诉姜沪生。 “愣着干啥?”姜沪生剜了她一眼,催促道。 白夜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口,想着,等待会儿看过阿妹再说吧! 病房门虚掩着,白夜走进去时,阿妹正对着窗外昏黑的夜色发呆。 她轻轻走过去,有些讶异的看着病床上的少女,或许是少女吧! 褪去了白日里的浮华沧桑,她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能飞了。 看见白夜进来,阿妹微微愣了愣,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她说,“他来看我了。” 白夜愣愣的看着她,鼻头有些发酸,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缠着纱布的手腕,想不明白,明明经历了这么多的一个姑娘,未了终于有机会脱离苦海,为何还能决绝的选择自杀,并且以这么惨烈的方式。 小麦说,“我就没见过这么狠的姑娘,自己把手腕动脉给咬破了。” 她都能想象那种痛,但到底无法理解阿妹梁栋时的那种心情。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姜沪生的车正开到门口,茶色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姜沪生嘴里叼着烟,一双虎目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白夜本来想推辞来着,可转念一想,姜沪生本来就看不上她,要是在拒绝他的好意,回头还不得更烦她? 索性咬了咬牙,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马自达平稳的行驶在公路上,夜幕中窜梭的车辆快速的从车外闪过,或快或慢,就像白夜此时的心情。 她静静的坐在副驾驶上,偶尔偷眼看着姜沪生的侧脸。 “住哪儿?”姜沪生突然开口说道,白夜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才想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报地址。 她搓了搓手,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沪生没什么耐性的扭头看她,似乎在催促她。 “龙岗花园。”她暗锉锉的报了地址,果真见姜沪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刹车声尖锐的响彻静寂的街道。 “白夜。”姜沪生扭头狠狠瞪着她,白夜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还是决定坦白,把与唐泽房主房客的关系,以及棕色连衣裙女人,和五金店老板离奇私奔的事告诉姜沪生。 姜沪生沉默着点了一根烟,廉价香烟的味道有些刺鼻,她偷偷摇开车窗,好一阵儿的沉默。 许久,姜沪生才淡淡道了一声,“我现在就带你把东西搬出来,先安排你去值班室住几天,宿舍的事,我马上给你申请。”说完,继续发动车子。 白夜没有问姜沪生接下来案子要怎么办,一下子就火烧屁股的跑去开门,两个人七手八脚不到二十分钟就把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 白夜想着给唐泽打个电话通知下,对方却一直关机,也不知去了何处。 姜沪生把白夜安排到市局刑警队二队的值班室,屋子不大,也就十几平米,里面有一张小床和一个小柜子,平时供值班的同事放些个换洗衣物什么的。年前二队挪办公区,这里就空了下来,白夜正好可以暂住几日。 姜沪生坐在外间的木头凳子上,看着白夜进进出出收拾得差不多了,才捏了烟头,转身离开。 白夜站在门口看着姜沪生宽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莫名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这个高壮而固执的男人骨子里藏着故事。 夜里,白夜又试着给唐泽打了两通电话,对方仍旧关机。 第二天,白夜起了个大早来到队里,姜沪生已经带着小麦离开,邱雪一脸笑咪咪的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丫头行啊,这么重要的线索也被你挖到的,头已经带着小麦去雷霆酒吧,看看能不能让万亮给那个棕色连衣裙女人做个画像。还有你说的那个五金店老板宏达,吴悠也正在联系临市和各个车站售票处,看看有没有出入记录。” 白夜一时间有点接受无能,昨夜她才把问题反映给姜沪生,现在人就风风火火的行动了,那她呢? 她无比郁闷的坐在自己的办公区,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陷入一种恍然的困境之中。她实在是不能理解姜沪生,他本该是个正直的人,却为何在对待她的问题上总是这么极端? 不让她参与行动,明明是她发现这些线索的,好吧,即便是她与唐泽有些不清不楚的交易,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