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刀(锦衣卫)》 第1节 ============== 书名:绣花刀(锦衣卫) 作者:田园泡 作品简评: 苏水湄有个双胞胎弟弟,他们容貌相似,身形相仿。她弟弟被选上锦衣卫后居然跟长公主私奔了。皇帝秘密下令锦衣卫彻查此事,苏水湄为了保全家族,女扮男装,冒充胞弟,进入那虎狼之穴,遇到锦衣卫指挥使陆不言,莫名被卷入一场惊天阴谋。 本文文笔细腻流畅,人物个性鲜明饱满,情节反转有趣,描述了一群少年的家国天下,爱恨情仇。 ============== 第1章 昨晚殷氏派人过来,说家中出事,让苏水湄赶紧回来。 苏水湄趁夜赶路,到城门口时天刚蒙蒙亮,城门还没开。她坐在轿子里,听到外面正在讨论。 “这是第二具尸体了吧?听说是户部尚书的儿子。” 第二具尸体? 苏水湄受到好奇心驱使,伸出素手,揭开了马车帘子一角,然后就看到让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具男性尸体穿着女子的衣裙,被高高挂在城门口,赤着脚,满足血色。那血像粘稠的红豆沙,被风吹干一半,另外一半还在往下淌着血,在城门口蕴出一滩水洼来。 浓厚的血腥气伴着重霜暗雪而来,苏水湄赶紧放下了帘子,然后又听人道:“你们看,他脸上是不是还写着字儿呢?” “写的什么?” “像是用刀刻的,两个字,好像是贱人。” 京师之地,圣人脚下,杀了人还要这样张扬,如此嚣张跋扈的杀人凶手,着实令人胆寒。 苏水湄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件事。 之所以说这尸体是第二具,而是因为前头还有一位。 第一具尸体乃朝中末流小官之子,被发现溺死于河中,身上也穿着女子衣裳,脸上同被刻字,不过刻得是“娼妇”二字。 因着身份轻微,所以并未引起热议。 可这第二具尸体却一下变成了当朝户部尚书之子,朝廷重官的儿子都敢动,还动的这样众人皆知,不到半日,便在京师内惹起一阵轩然大波。 不过此事与苏水湄无关,她只急着回府。 城门口堵了一会儿,终于通路。苏水湄的小轿顺利入城。 冬日寒风冷冽,枯叶飞卷,城内主道之上,卫士缇骑鲜衣怒马,占据大半街头,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瞬时变得清冷如潭。 除了前头那几个正在抬尸体的。 抬尸体的是刑部的人。因为尸体身份不凡,所以还特意装在了一个上等棺木里。 锦衣卫当街闹事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京师百姓皆业务熟练的关门闭窗。真真应了那句,“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苏水湄的小轿正巧被前头这两拨人堵住。轿夫见锦衣卫要动手,立时夺命而逃。 小轿一阵颠簸落地。苏水湄反应过来之时,周围已逃得无一人。 苏水湄:…… 此时出去反而惹眼,苏水湄想着此处离锦衣卫尚有一段距离,便用侥幸心理安抚自己,呆在了轿子里。 风太大,轿帘被吹开,苏水湄一眼便能看到前方场面。 锦衣卫径直拦住了刑部去路,毫不客气道:“尸体留下。” 刑部的人自然不依,领头之人乃刑部侍郎,正三品衔,在朝中也是数一数二说得上话的人物,他站出来道:“这是我们刑部的案子。” “区区一个刑部,什么时候竟能跟我们锦衣卫相提并论了。”身穿金盔银甲,手持长柄屈刀的锦衣卫一脸不屑。 “你!”刑部的人被气得不轻,正欲发难,突然,一柄绣春刀横切而出,差点削掉那刑部侍郎的鼻子。 绣春刀在空中转了一个漂亮的弯,落入一只白皙手掌之中。与此同时,锦衣卫突然分道,中间,一人猎猎策马而来。 空荡大街之上,鸦雀无声,前方骑马之人身形旱拔,身上穿的大红色飞鱼服在冷阳之中洒开一层带血的殷红弧度。 有风起,锋利的绣春刀浸着阳光冷色,裹挟着细薄溯雪而来。 随着马匹长啸一声,男人袍起,刀落,那具上好的棺木立时被劈成两半。 那具新鲜的尸首摆置在上好的棺木里。 棺木落地,尸体滚出,横倒在大街上。 方才城门口时,苏水湄只远远瞧了一眼,并未看清,如今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尸体青白如鬼,瞪着两大眼珠子看她。 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与死人这般接近,她呼吸一滞,身体僵直到想逃都逃不了。 “素来知道你们锦衣卫嚣张跋扈,却不想竟嚣张至此!你们可知道这是谁家公子?”刑部侍郎怒不可遏。 后来的男人骑在马上,把玩着手里的绣春刀,眉眼下垂,并不说话,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目中无人。 这般姿态,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平日里被锦衣卫欺压的怒气陡然爆发,刑部侍郎朝身后的人一使眼色,其身后之人立刻抽出腰间长刀,朝男人攻过去。 男人眼未抬,身边的锦衣卫迎击而上。 “铿锵”一声,刀剑相触,发出争鸣之音。 有了第一次冲突,后面的混乱就理所当然了。 不知何时,两边人已打作一团。 虽是在打,但锦衣卫骁勇异常,刑部之人根本无法抵挡,局势呈现一面倒。 突然,一个狼狈身影踉跄着朝苏水湄的方向奔来,正是那个刑部侍郎。满身是血,身形狼狈,慌不择路,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东西,一改方才的愤懑之态,脸上是盛不下的恐惧。 不远处,落日余晖之中,距离她稍远的男人霍然转身下马,不急不慢,提刀而来,每一步都似踏在苏水湄心尖上一般可怕。 苏水湄迅速用手压住被风吹得四处飘荡的轿帘。 隔着一层轿帘,苏水湄看不见那个锦衣卫的脸,只能看到他脚上沾染着血腥气的皂靴,踩着雪水,在细薄的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整齐鲜明的血脚印。 惊悚又诡异。 寒风之中,苏水湄听到那狂命奔逃却还是被一脚踩在地上的刑部侍郎声嘶力竭地吼道:“陆不言!你是陆不言!”声音惊恐,近在咫尺,几乎穿透耳膜。 陆不言,锦衣卫指挥使,京师内风华无二的人物,今日居然被她碰上了。不过也是,敢在京师内如此嚣张的人,除了那位传说中的指挥使,还会有谁? 这刑部侍郎也是倒霉,竟惹到了这样的人物。 陆不言一脚踩在刑部侍郎脸上,将手里的东西扔给他。 是圣人亲笔所写之手谕,责令刑部将王家公子一案交由锦衣卫处理。 手谕不出还好,一出,这刑部侍郎的面色陡然狰狞起来。 男人,骨子里大概都藏着点面子,那匍匐在地上的刑部侍郎虽狼狈,但嘴上不饶人,“你可真是条好狗。” 苏水湄可真是佩服他一边被吓得尿裤子,一边说出这种话来。 苏水湄本来以为按照锦衣卫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名号,这位刑部侍郎定然要尝一口那传说中的昭狱,行那十八般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刑。 却不想她只听男人道:“多谢赞赏。”语气平静而淡漠,犹如毫无一丝涟漪的湖面。 那一日,苏水湄记得最清楚的不是那溅在自己裙裾上的血渍,而是陆不言嘶哑清冷的声音,带着独属于权贵之级的傲气和嚣张,仿佛目中无一物,天下谁都未在他眼中。 此时风又起,轿帘露出一道缝隙。 苏水湄这才发现,那刑部侍郎居然正逃到她轿前,而那位传说中的锦衣卫指挥使也站在她面前。 余晖微烈,苏水湄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瞧见他俊美修长的轮廓和那身诡异的红色飞鱼服。 在刑部侍郎遮掩不住恐惧的嘶吼声中,陆不言举起自己劲瘦的胳膊,苍白修长的手掌握着那柄闪着寒光的绣春刀,手起刀落,落在了男人颈边,削下一层青丝,并顺势砍入了他的肩膀。 精美华丽的像是一柄漂亮的装饰物的绣春刀,却是最令人胆寒的屠杀工具。 随着绣春刀被拔出,刑部尚书肩膀伤口处的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溅而出,洒上了苏水湄的衣裙。而那柄锋利又华美的绣春刀,砍伤刑部尚书的同时,又连带着削掉了她的半边轿帘。 北风呼啸而来,苏水湄低头,看到自己裙裾上被沾染的血迹,突兀,张扬,鲜活的就像面前执刀而立的男人。 那一刻,苏水湄听到“啪嗒”一声,那是她被粉碎的女儿心思。 陆不言此人,现任锦衣卫指挥使。早年丧父,生母乃少年天子之乳母,自小便在禁宫之中长大,是圣人的奶哥哥,地位本就非凡,五年前还在行宫的一场大火里救下了被困于殿中的天子。 至此,陆不言骤贵,荣宠更甚,一朝成为圣人身边无可替代的大红人。 听闻其性情凶戾,武艺高强,最善一刀毙命。那张脸却又是生得极好的,明艳如秋月,整个京师,他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锦衣卫是圣人的猎犬和屠夫,一封驾帖便能定人生死,而陆不言就是圣人最忠心的那条疯狗。 皇权特许,嚣张跋扈,无人可惹。 此种人于京师贵女之中大多被论为话题。 贵女们明着贬低说怕,可大部分人对其还是存着几分女儿心思的。 虽非嫁许良人,但男人那股子桀骜和权势便已然令人心动不已。如此男人,也不知谁能成为他心中的唯一。 像苏水湄这样的闺中女儿,在未见过陆不言之前,听了许多他的事,看了许多以他为原型的地下话本子,心中难免生出少许期待。 不过一切都在此时截止。 果然远香近臭的道理是亘古不变的。 面前之人,变成了三头六臂之妖,凶神恶煞之鬼,她再也无法在她的朋友圈里说出对陆不言的一句赞美之词。 然后,苏水湄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暗眸,仿若蕴着深渊大海一般无法探测,偏又漂亮极了,皎月星辰都不及他半分风华。 这样一双眼,偏生长在这种冷峻阴森的人身上……男人脸上沾了血,他随意一抹,注意到苏水湄瞪得跟小灯笼似得眼睛,嗤笑一声,轻启薄唇,吐出三个字,“看个屁。” 苏水湄:……行了,稀碎。 苏水湄立刻整整齐齐扯住那剩下的半截轿帘,那搭着轿帘露在外面的八根小手指头青葱似得乖巧可怜,甚至瑟瑟发抖。 后来那群锦衣卫浩浩荡荡地拖着尸体走了,苏水湄就那么自个儿扯着破破烂烂的小轿帘,被同样瑟瑟发抖的轿夫抬回了府。 路上,苏水湄心有余悸之际又忍不住庆幸。 第2节 幸好,她一个小官之女,他一个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圣人面前的大红人,跺一跺脚整个京师都要震一震的大人物,她一辈子都不会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 苏水湄回府时已近夜禁时分。 苏夫人殷氏提着手里的红纱笼灯,面色焦灼的迎上来。 “娘,怎么了?”苏水湄披了件素色斗篷,踩着绣鞋走到殷氏身边,声音温软的开口询问。 苏水湄只知家中出了事,却不知出了何事。 殷氏急道:“你弟弟不见了。” “什么?”苏水湄霍然睁大眼。 “从昨日里起便不见人影,我府里府外,城里城外都派人寻遍了,也没找到人,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呀。”殷氏急得直落泪。 近日城中不太平,刚刚城门口还挂了一具尸首,也难怪殷氏急成这样。 “院里院外都寻过了吗?弟弟最喜欢去的书斋、武坊也寻过了吗?”苏水湄也跟着开始着急。 “都寻过了,连城外都去过了,就是没找到人啊。” “娘,你先别急。”苏水湄虽然心慌,但看到殷氏的模样,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上前安抚,“说不准弟弟只是在外头碰到了朋友,耽搁了一会。”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 寻到半夜,还不见苏水江踪迹。 苏水湄也不禁急得红了眼。她看着殷氏一副要哭晕过去的模样,关心劝道:“娘,先回去歇歇吧?” 殷氏摆手,“不,我要等江儿回来。湄儿啊,扶我去江儿的屋子里坐坐,说不定等等他就回来了。” “……好。” 苏水湄扶着殷氏去了苏水江的屋子。 苏水江的院子就在苏水湄隔壁,一间正房,一间侧厢房,小而干净。 苏水江住在正房,里头的东西稀少而规整。 苏水湄扶着殷氏坐到实木圆凳上,看着她满脸泪痕,赶紧起身走至木架前,正准备用自己的帕子沾了水替殷氏擦擦脸,却突然发现不对。 木架上挂着的帕子是干的……这么冷的天,就算帕子是昨天白日才用过,也不可能是干的。 苏水湄转身,凝视着屋子里的一切。 窗户是关着的,被褥是叠好的……她走到床榻边,将手覆上去。 床榻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苏水湄微微蹙眉,走到实木圆桌旁,抬手端起一只茶碗。 茶碗里有茶水,已经凉透。 苏水湄将茶碗微微倾斜,露出茶碗内壁上的茶面痕迹,然后纤细秀眉蹙得更深。 弟弟不止昨夜没回来。 茶水定然被放置了许久才会出现茶痕,而苏水江一向是个自律爱干净的,若是人在,绝对不会让茶水就这样放着。 “大娘子,您看看这个东西。”管家急赤白脸地奔进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殷氏。 殷氏接过管事手里的信封,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都这个时候了,我哪里还有什么闲心看信啊!”殷氏一把将那信封扔到地上。 苏水湄顿了顿,蹲下身把它捡起来,抽出里面的纸,缓慢念出上面的字,“我与长公主已私奔,勿念。苏水江留。” 后面还画了个……大王八? “什么?长,长公主?”殷氏立刻伸手抢了那纸来。 管事也是一副惊恐之相,双手捧着满是胡渣的脸,声音尖锐,“私奔?” “管事,这信你是从哪里拿的?”苏水湄小脸凝重,柔声询问。 “就,就插在咱们大门的门缝里。” 一行人随管事去了正门,那扇黑油大门大开着,外头已夜禁,根本就不见人。 苏水湄蹙眉,又拿过信看了一遍,然后笃定道:“这个字迹不是弟弟的。”最关键的是苏水江根本就不会画什么大王八。 “那是有人在恶作剧?”殷氏面露怒色,“我们都急翻天了,谁还来添乱!” 管家道:“大娘子,咱们报官吧。” 殷氏连忙点头,“对对对,报官去。” 报官? “不行。”苏水湄眼疾手快地抓住殷氏的胳膊,软声劝道:“娘,若这事是真的呢?” “啊?”殷氏彻底糊涂了,“可是这字迹不是江儿的啊?” 苏水湄想了想,“或许是弟弟找人代写的。” 殷氏急得不行,“这傻孩子,要是真跟长公主好上了,我会不许吗?闹什么私奔呀!” 管事摊手道:“大娘子啊,您许了,人家圣人没许,顶什么用呀。” 殷氏:……就你有嘴,一天叭叭叭。 . 折腾一夜,除了那封信,依旧毫无线索。 “主君回来了。”外头传来喊声,殷氏赶忙迎出去。 苏万戈乘着小轿回来,他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太医院小小吏目,不会来事,不会说话,成日里在太医院打杂,供人差遣。如今家中出事,好不容易才了结手上的事赶回来。 “安郎啊,江儿不见了。”殷氏一把扯住苏万戈的宽袖,嘤嘤哭泣。 苏水湄赶紧将手里的信递给苏万戈。 苏万戈看罢,面色大变,然后又是一阵疑惑,“昨日周御医还去替长公主诊脉了,回来说长公主身体欠安正在养病,怎么会跟江儿私奔呢?” “家丑不可外扬,更别说是皇家了。”殷氏哭完了,突然镇定下来,“说不准真是长公主跟人私奔,皇家为了压下此等丑事,推说是病了。” 苏万戈沉思着点头,“夫人说得甚是有理。” “爹,娘,我们进去再说吧。”苏水湄看了一眼朝霞之中空洞洞的宅前大街,面有谨色。 “对,快些进去,快些进去。”殷氏催促,“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站在家门口说呢。” 苏万戈立刻道:“夫人说得甚是有理。” 苏水湄扶着殷氏和苏万戈坐到屋内,让管事去倒茶,然后与苏万戈道:“爹,周御医诊脉回来,还说了些什么吗?” 苏万戈努力回想,“也没说什么,只说长公主身子虚,要补上一段日子,还说圣人怜爱长公主,领着锦衣卫在长公主处呆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锦衣卫?”苏水湄打断苏万戈的话,“锦衣卫怎么会去长公主那?” “听说去的是陆不言,这陆不言是圣人的奶哥哥,自然也是长公主的奶哥哥,三人自小一向是玩得好的。长公主病了,陆不言去看看也不为过。”苏万戈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此话若是放在平时自然是没问题的,可偏偏碰上了苏水江的事。 “爹,娘,我只是假设。” 苏水湄平缓了几分紧张的心绪,她绞着一双素白柔荑,开口道:“如果弟弟跟长公主私奔这事是真的,皇家不愿丑事外扬,推说长公主病了,圣人领着锦衣卫指挥使陆不言去长公主那,不是为了探病,而是想让陆不言查看殿内线索,寻找失踪的长公主……” 苏水湄话说到这里,殷氏和苏万戈皆露出一副豁然开朗之相。 如此一串,竟像是果真如此一般。 苏万戈恍然大悟,与殷氏道:“湄儿说得甚是有理。” 殷氏:……你个应声虫要你何用! “那到底江儿是不是跟长公主私奔了?”殷氏一脸期待地望向苏水湄,一脸的心思都藏不住。 说不定她还能捞个长公主婆婆当当呢。 苏水湄:…… “你呀。”苏万戈本想与殷氏说明厉害关系,却在看到苏水湄时又咽了回去。 “这事还不知道真假。”苏水湄暗暗攥紧手,与苏万戈道:“爹,你明日去太医院的时候,最好想法子去打听到更多些关于长公主的事。” “好。”苏万戈应下来,面有焦色,然后深深叹出一口气,“唉。” 这口气叹在了苏水湄心尖上,她下意识攥紧双手,双眸黯淡垂落,眼睫颤抖。 此事若为真,不止是他们苏家要没命,但凡与苏家有些旁枝末节关系的亲戚,都要一道被问罪。 房间里突然陷入沉寂。 苏水湄静坐半刻,起身,看向苏水江屋内木施上挂着的那套锦衣卫校尉服。 一件窄袖云肩通袖膝襕袍,外头罩青布对襟长身甲,还有一顶黑色折檐毡帽。 少女立在窗前,身旁是一盏微光油灯。 细火摇曳,晨曦朝露,衬托出少女柔软纤细的身姿,她站在那里,眸如水杏,眼中透出一股茫然的温软。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请多指教。 架空文,作者历史贼烂。 晋江惯例,开文前三章发小红包包,小可爱们积极留言呀,咩~ 第2章 苏水湄与苏水江是双胎,他们五岁丧母,七岁丧父,辗转于亲戚之中,于十二岁时才被接入苏府。 苏万戈与殷氏多年无所出,苏万戈也没有纳妾生子之意,只与殷氏商量着从哪里去抱养一个。 苏万戈算起来是苏水湄和苏水江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只除了一个姓。 当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苏水湄与苏水江这对双胎时,殷氏生恐孩子年纪太大,养不熟,却不想在见到苏水湄第一眼时,便听这生得粉雕玉啄的女娃儿对着她喊了一声,“娘。” 殷氏当即便红了眼,疾奔上前拥住了人,将这一对双胞接了回去。 第3节 苏万戈与殷氏性子极好,家中虽不富裕,但从未短了吃穿。虽不是亲生子,但胜似亲生子,将她与弟弟看得跟眼珠子似得。 苏万戈又只殷氏一个妻子,家中干干净净,父母慈善,是户极好的人家。即使如今过了三年,弟弟到现在也未曾唤过殷氏一声娘,唤过苏万戈一声爹,苏万戈与殷氏依旧对他们极其包容。 想到这里,苏水湄忍不住无声叹气,她垂眸看向自己腰间挂着的小荷包。 荷包里是苏水湄特地去城外寺庙里给苏水江求的平安福,却不想平安福刚求回来,人却不见了。 摩挲着手里的小荷包,苏水湄再次抬眸看向面前的木施架子。 苏水江性子沉闷,就连苏水湄也常常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如今这一遭,若真是苏水江闯出来的祸,她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此事因弟弟所出,她作为姐姐,不能将养父母牵扯进来。 “娘,明日是弟弟去锦衣卫报道的日子吧?”苏水湄声音飘忽,像在思索着什么。 “是啊,如今都不见他人,也不知锦衣卫那处会不会怪罪下来。”殷氏喃喃了一句后突然反应过来,赶紧补救,“不过这都是小事,没关系的,你爹都能搞定。” 说完,殷氏捅了捅苏万戈。 正在神游不知想些什么的苏万戈立刻道:“夫人说得甚是有理。” 殷氏:…… 苏水湄背对着殷氏和苏万戈,她捏着手里的帕子,指尖抚上面前的校尉服。 管事已经将衣服熨烫得笔挺。 苏水湄还记得前几日刚刚拿到这套衣服时,弟弟那张素来不显情绪的脸上露出的笑容。 他说,“姐姐,我考上锦衣卫了。日后,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了。”锦衣卫就是一张免死金牌,谁能沾上它一点光,便能鸡犬升天。 苏水江为了进入锦衣卫,付出了多少努力,苏水湄都是看在眼里的。其实都是因为她没保护好弟弟,所以才导致苏水江不愿与人亲近,执意考取锦衣卫,想自立门户,独当一面。 小娘子的指尖霍然收紧,在校尉服上抓出一片褶皱,像朵扭紧的花。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苏万戈与殷氏,笑劝道:“爹,娘,熬了一夜,你们还没用膳,快些去用早膳吧。” “你也没吃呢,一起吧。”殷氏悄悄松了一口气。 “好。” 管事早就备好了早膳,一直热着,大家一到膳堂就能吃上。 苏水湄昨日一路劳顿,又跟着熬了一夜,殷氏让她先回屋去换身衣裳,松快一下。 苏水湄乖巧应了,路上行过后花园,听到两个丫鬟在说话。 “哎,听说了吗?今日城门口上挂着的那具尸体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说话的紫衣小丫鬟一脸惊惧之色,“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连户部尚书的儿子都敢动。” 一旁的黄衣小丫鬟压低声音,“我听说圣人盛怒,勒令三司将这件事交给锦衣卫处理了。” “锦衣卫?就是那个锦衣卫吗?”紫衣小丫鬟突然兴奋,与黄衣小丫鬟一道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陆不言!” 紫衣丫鬟与黄衣丫鬟握紧对方的手,激动地红了脸。 紫衣丫鬟迫不及待道:“哎,你说陆不言这个人,到底生了什么模样?难道真是三头六臂的吃人魔不成?” 苏水湄想,虽不是三头六臂的吃人魔,但却是个活阎王。 想到这里,小娘子脚步一顿。若是他们苏家落到这样的活阎王手里,还有活路吗? 自然是没有的。 苏水湄秀眉微蹙,方才心中滋长出来的朦胧想法越发清晰。 . 她换了衣裳去膳堂,瞧见正在等她一道用膳的苏万戈和殷氏。 小娘子深吸一口气,捏着手中荷包,取出两枚平安福,分别递给苏万戈和殷氏,“爹、娘,这是我给你们求的平安福。” 殷氏一脸欣喜地接过来,“还是湄儿贴心。” 苏万戈虽未说话,但却珍惜的将平安福贴身放置。 苏水湄捏着最后剩下的那枚平安福,突然开口道:“爹、娘,明日我替弟弟去锦衣卫。” “什么?”殷氏和苏万戈一齐站起来,大惊道:“湄儿,你说什么?” 苏水湄转身面对二老,眼神坚定的重复道:“明日我女扮男装,代替弟弟去锦衣卫。” “锦衣卫是圣人的心腹,如若长公主真的出事了,那圣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定然是锦衣卫,不然也不会带陆不言去长公主处。如今弟弟没有消息,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或许锦衣卫里会有线索。” 殷氏急了,“锦衣卫那种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去,这不是兔子往鹰嘴里蹦,羊羔崽子往狼窝里跳吗?” 殷氏简直无法相信,她的乖乖女儿为什么会产生这么疯狂又可怕的想法。 “对,夫人说得甚是有理。”苏万戈也跟着绷紧了脸,“我不同意。” 平日里的苏万戈向来是好脾气的,即使是日日在太医院里受气,也从不会将气带回来撒。如今为了苏水湄的话,难得板起了脸。 苏水湄上前,柔柔地伸手握住苏万戈和殷氏的手,“爹,娘,弟弟不见了,我也心焦。咱们不能像无头苍蝇似得乱撞,如今进入锦衣卫是唯一能查清楚这件事的法子。” 也是唯一保全苏家的法子。 “不行。”苏万戈强硬道:“你别想做这种事。”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语气严厉了些,他放缓了几分声调,面色也柔和下来,“明日我与你娘再去找找江儿,锦衣卫那里我也会处理的,定然不会有事。” 苏万戈虽看着好说话,但决定的事却不轻易更改。可苏水湄知道,凭借苏万戈的官位,怎么可能左右锦衣卫? 既然如此,那也没其它的法子了。 . 翌日清晨,一位身穿锦衣校尉服的小郎君自苏府而出。 管事一脸激动的上前,“小郎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郎君声音清亮,带着一股与少年人不符的沉稳道:“昨晚子时回来的,想着太晚便没打扰。” “哎呦,郎君您这两天去哪了,真真是急死人了。” 小郎君含笑摇头,并不作答,只道:“我去锦衣卫了。” “哎哎,好。”管事连连点头,替他开了门。 小郎君抬脚跨出门槛,刚刚一只脚出去,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站住。” 小郎君身体一僵。 殷氏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郎君垂眸,乖巧道:“昨夜子时。” “胡说,子时正夜禁呢,你是能飞回来还是土遁啊?” 小郎君懊恼地低下了头,不安地搅弄手指。殷氏扶额,上前去替她将头上的毡帽戴正,露出白净的小脸蛋,然后将人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我是你娘,怎么会认不出你来。” 苏水湄伸手揉了揉自己被冻僵的脸,语气呢哝,“方才管事不是也没认出来嘛,不会有事的。” 苏水湄与苏水江是双胎,生得一模一样。苏水湄身为女子,不能常在外头抛头露面,苏水江却可以,所以苏水湄时常扮成苏水江的模样出去。 苏水江年纪尚小,还未发育,身量与苏水湄一般,只略高了三公分,穿上垫高的鞋,根本就看不出来。 至于苏水江嘛,这个极听话的孩子每次只会穿着自家姐姐那别扭的裙衫,沉默地坐在苏水湄的闺房里替她将剩下的花绣了。 苏水湄假扮苏水江出去,从不惹事,最多就是去买些地下话本子。而为了瞒过管事,除了装扮上与苏水江极力靠近外,苏水湄还学了他的嗓子。 幸好少年的嗓子正处在变声期,带着一股属于少年的古怪细哑感。苏水湄那口子呢哝软语的小嗓子才能学个九分像。 虽只有九分,但已经够了。 “你呀,那些锦衣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都是人精,你怎么可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殷氏还是不同意。 “就算是人精,那也不会想到我一个女子会假扮男儿入锦衣卫吧?”苏水湄装出一副有恃无恐、计划周全的样子,“而且弟弟去的是南镇抚司,听说那里头都是些挂了名号的皇家权贵子弟,皆是酒囊饭袋,并无威胁。” 如今的锦衣卫已经大不如前,除了北镇抚司,南镇抚司等地早已被圣人塞满了各种世家子弟。一方面是为了彰显皇恩浩荡,另外一方面也不是让他们做事,就是挂个名头,省得无事生非罢了。 殷氏担忧地看着面前的苏水湄,知道自己这个养女瞧着软和,性子却是个执拗的。今日若不让她去,还指不定会做出其它什么事来。 “罢了,你要去就去吧。”殷氏叹息一声,妥协了,“不过只今日一天,晚间下职后,便将后头的假都告了。” “嗯。”苏水湄立刻点头。 一天也好,多了她也怕露馅。 殷氏站在苏府门前,望着苏水湄离开。等人都走得看不见影了,她才依依不舍的将目光收回来。 殷氏知道,湄儿虽瞧着与她亲近,但心中还是跟他们苏家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这个女孩,心中藏了太多的事。 殷氏不知道这双儿女什么时候才能与她打开心扉,不过她可以等。只是如今这突如其来的难关该如何是好? “管事。”殷氏唤来了管事。 “哎,大娘子。” “与我再去找找江儿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出男主,小可爱们积极留言啊,么么哒。 第3章 南镇抚司是锦衣卫内有名的酒囊饭袋汇聚地。 容貌清丽秀雅的小郎君进去前是异常紧张的,可当她真正站在南镇抚司的地盘上,却发现别人连一个正眼都没给她。 院前大堂那道隔扇门前,正趴着一校尉,似在探听大堂里面的情况,突然,他面色大变,“快快快……快跑!杨镇抚又跟胡离压人了!” “又来了,就没赢过,怎么又赌!”一堆穿着锦衣卫校服之人聚在院子里,一脸的担忧受怕。 天子脚下,皇家部门,谁有如此胆量敢在这里赌博? 苏水湄伸手整理了一下衣冠容貌,确定没有纰漏,这才鼓起勇气与人搭话,“那个,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被苏水湄搭话之人面露惊愕,毕竟这事全南镇抚司都知道。然后一看到苏水湄的容貌,明显一愣。 他可不记得他们南镇抚司有这么漂亮的小郎君。 苏水湄道:“我是新来的。” 第4节 “哦,新来的啊。”那人回神,了然点头,抬手指向大堂,“咱们镇抚正在里头跟北镇抚司那位副镇抚赌钱呢。” “赌钱?那你们跑什么?” “咱们镇抚钱赌没了就喜欢压人!哎呀,我不跟你多说了,我先走了。”那人说完,立刻就要逃,却不想前头大堂的隔扇突然被人推开,走出一身穿锦衣卫官袍之人。 “狐狸出来了,又是他赢了!”众人哀嚎一声,逃得更快。 胡离外号狐狸,二十出头年岁,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狐狸眼,虽是个男人,但身形瘦削,一身子风流痞气。 看着不像是北镇抚司的副镇抚,倒像是个市井流氓。可你若真说他是市井流氓,他这容貌又不差。 胡离身后背着一柄剑,那剑用白布缠绕包裹,比普通的剑长了许多,瞧着有些怪异。他看着四散逃跑的人,漂亮的狐狸眼一挑,“都别跑了,不然待会儿我就按着名册,一个一个轮着给你们拎北镇抚司去。” 此话一出,原本还逃得起劲的人立刻停了下来,哀嚎声更甚。 胡离满意点头,扬着下颚道:“你们谁要毛遂自荐?”这话问的,就仿佛在问一群鸡崽子,谁愿意跟他回狐狸窝。 鸡崽子们怕得要命。 “你去。” “你去!” 个个你推我挤。 “我可不去,我上次被打断的肋骨还没好呢。” “我也不去,我家大娘子还等着我回家用饭呢。” “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伺候我老娘了……” “你老娘都死了多久了!你跳进坟里去伺候她啊?” “我就是进坟都不去北镇抚司!!!” 苏水湄:……这北镇抚司到底是如何一个龙潭虎穴啊。 突然,“砰”的一声,南镇抚司的黑油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那死狐狸呢?”来人生了一双虎目,透着一股雄厚的憨劲。身形高壮挺拔,犹如一座小山,说话时带一股古怪的乡音,嗓音如洪钟,震得苏水湄一阵耳鸣。 郑敢心双眸一扫,往院子里一望,便看到了那大咧咧站在大堂隔扇前的胡离。 “死狐狸!你正事不做,又给俺窝在这酒囊饭袋堆里赌钱!” “这是谁啊?”苏水湄低声询问。 “这位也是北镇抚司的副镇抚,陆不言的右臂,郑敢心。” 陆不言身边的左膀右臂都是他从良民里面提拔起来的,皆是有真材实料之人,怪不得南镇抚司这群酒囊饭袋唬得不行。 “哎呀,这不是赌完了嘛。”胡离慢悠悠地舒展了一下身体,那双狐狸眼在院子里略过,嘴角高高挑起,“既然没有毛遂自荐的,那我就随意挑了?今天挑哪一个呢?” 郑敢心哼一声,“这群酒囊饭袋有什么好挑的?你要吧,反正我不要。” 胡离的好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他慢吞吞地挑选着。 苏水湄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陆不言从北镇抚司发家,现在虽已是锦衣卫指挥使,但北镇抚司依旧是他在锦衣卫的心腹之地,寻常之人皆进不得。 可如果她待在南镇抚司的话,是无法接触到陆不言,并去寻找关于弟弟的线索的。 今日第一天就有了这种好机会,她不能错过。就算那北镇抚司是什么虎狼之地,她也必须要去。 因此,在众人都低垂着脑袋,满头都写着“别选我,别选我”的场面里,一位皮相清秀的小郎君举起了白细纤弱的胳膊,站了出来,声音轻软道:“我去。”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苏水湄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在如此多关心的眼神下,苏水湄品出了几个意思,诸如“疯子”、“傻瓜”、“有病”之类的。 顶着这些眼神的苏水湄站在那里,压力山大。 胡离一挑眉,勾唇,上下打量一番,挑剔道:“你这么根小麻杆,能挨得了几拳?不行。” 苏水湄被干净利落的拒绝了。 小娘子咬唇,正欲说话,那边突然传来一道插嘴声,“瞧瞧这细皮嫩肉的,我喜欢。” 苏水湄正呆站在那里,突然感觉自己身边一暗。 小山似得男人庞大的身影朝她压过来,然后突然将粗实的胳膊往她细瘦的肩膀上一压,一改方才的暴躁模样,“哎,狐狸,这真不错。瞧瞧这小模样,长得跟小玉童似得。” 浓厚的男性气息迎面扑来,苏水湄从未与男人如此亲密的搭肩勾背过。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避开了郑敢心。 郑敢心没有防备,被人逃脱,搂了个空气,揽了个寂寞。他一转头,看着缩头缩脑站在一旁的苏水湄,有些不悦地皱眉。随后瞧见小玉童薄薄的脸皮上沁出的绯红,又瞬时释然。 嗨,原来是害羞了啊。 郑敢心调笑道:“躲什么,跟个小娘么似得。” 听到此话,苏水湄敏感地僵在原地,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胡离挑眉问郑敢心,“你刚才不是不要吗?” 郑敢心梗着粗脖子,“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俺看中了,俺就要他。”活像个耍横的小屁孩,而胡离就是那带着不省心小屁孩的家长。 胡离一边思索着,一边单手摸了摸下颚,然后突然朝苏水湄走过去。 胡离的身形虽没有郑敢心那么强壮,但气势却一点不输。明明是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看过来时却透着一股毒蛇的阴鸷,很冷。 苏水湄就像残喘在最底层的猎物,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她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努力抑制住自己往后退的动作,与胡离对视。 胡离走到苏水湄面前,漫不经心地抬手,掀开了苏水湄头上的毡帽,露出那张被郑敢心夸赞成小玉童的脸。 “果然是秀色可餐啊。”胡离突然笑了,点头道:“是不错。” 小娘子绷着脸,后退一步,将毡帽重新戴上,那双水雾黑眸朝胡离轻瞥一眼,心中惴惴,觉得这个男人虽看着流里流气的,但那双眸子却异常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跟她身旁五大三粗的郑憨憨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嘿,老狐狸,你可别跟我抢。”郑敢心朝苏水湄一挤眼,“小玉童,你跟我去北镇抚司,晚上咱俩抱着一块睡啊。” 抱着一块睡……苏水湄瞬时瞪大了眼,满脸惶惶然。 阿娘,她是不是做错了? 可现在的苏水湄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被郑敢心和胡离一左一右夹着,从南镇抚司内被欢送出来。 这些素未谋面的南镇抚司锦衣卫们甚至还十分友好且一副感激涕零表情的给她塞了很多东西。 诸如跌打损伤丸、寿衣之类的东西。 苏水湄:……为什么会有寿衣? . 北镇抚司比南镇抚司大一些,里面干净利落极了,甚至干净到不像是有人住着,到处透着一股寒酸的萧瑟气。 “来来来,进来吧,别怕,俺们北镇抚司又不是什么狼窝。”郑敢心招呼着苏水湄进去,像只狼外婆。 小娘子犹豫着跨入,一路过去,看到一群又一群,穿着金盔银甲,面无表情的男人。 北镇抚司果然跟南镇抚司完全不一样。南镇抚司到处都流淌着纸醉金迷之色,而只隔着一座墙的北镇抚司,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血腥肃穆。 他们的眼,暗鹰一般,藏匿于暗处,带着一股窥探之意。 苏水湄忍不住紧张起来。 郑敢心热情介绍,“整个锦衣卫啊,也就咱们北镇抚司是块铁血男儿汉子地,你可算是来对了!” 苏水湄:……可惜她是个女的。 “对了,那是咱们老大住的地。”郑敢心指向一间房门紧闭的正屋。 苏水湄抬头,看了一眼那间所谓陆不言的房间,暗暗记下。 “知道我们老大吧?锦衣卫指挥使陆不言,圣人的奶哥哥,英勇无双,天上人间,无人能敌!” 苏水湄确定了,这位北镇抚司副镇抚郑敢心,是一名陆不言吹。 “来,今天晚上你跟我睡。”郑敢心领着苏水湄参观了一下北镇抚司,便将人往自己的屋子领。 “不,我……”苏水湄一个机灵,下意识后退,“我要回去收拾东西。” “哎呀,这么晚了,马上都夜禁了,明日再说。” “那我爹娘会担忧,我要回去说一声。” “说好要一道睡的。”郑敢心瞪着眼,不高兴了。 苏水湄有些害怕,但还是道:“……没说好。”明明都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不过她可能也只有今日一夜能摸到陆不言的屋子里头去一探究竟了。 苏水湄猜测,如果圣人真让陆不言调查长公主一事,那屋内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想到这里,小娘子很是纠结。这到底是留还是不留呢? 苏水湄面团似得的脸皱巴起来,乌黑双眸盈润潋滟,鸦羽色的睫毛垂下,遮住眸中思绪。 最终,弟弟的安危战胜了自己的羞耻心,苏水湄决定留下来。 苏水湄抬头,面对郑敢心的虎目,紧张地点了头。 郑敢心这才喜笑颜开,“这就对啦,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站在一旁的胡离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插话道:“他睡着了可要踹人,上次南镇抚司的那个谁就被他踹断了三根肋骨呢,哈哈哈……” “去去去,胡说什么,那是他自己睡懵了摔得!关老子什么事。” 苏水湄下意识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肋骨,也不知道她挨得住几脚。 . 苏水湄没想到,堂堂北镇抚司副镇抚,睡得居然是大通铺。而郑敢心所谓的一起睡,就是在大通铺上跟他挨着睡。 大通铺上睡五六人,苏水湄看着那些滚作一团的男人,心中发憷,两眼发直,呼吸之际还能闻到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 好臭啊…… “来,快上来啊!”郑敢心扭着大粗膀子,热情邀请。 苏水湄立刻捂住口鼻。 幸好是冬日,不然苏水湄就会看到一群没穿衣裳的男人了。 “我,我还不困。”苏水湄背过身,手足无措,面颊晕红,是被熏得,“那个,我去一趟茅厕。”话罢,苏水湄不等郑敢心反应,立刻奔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