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华》 第1章 写在开文之前 夜码子写文已经好多年了,写了很多个故事,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作为作者对每个故事都倾注了不少的心血,都是夜最想写,也想着努力写好,结果只能说开文时候很有激情,结局总是不大满意。 这次这个故事,夜酝酿了很久,却不敢动笔,怕自己写不出要的感觉。 妻华的女主很特殊,她不是性别障碍,只是个懂得体贴女孩儿的人,她愿意自己做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女孩子。 她觉得做女孩子比做男孩子好。 她心疼女孩子,向往女孩子的锦衣玉食,鸡毛蒜皮的日子。 她没有什么大志向,也没想过报复谁,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总有一些极品渣渣凑上来。 夜很喜欢歌坛天后碧昂斯的一首歌,假如我是男孩儿,一定比真正的男人懂得体贴女孩子。 至于男主嘛,一如既往的强势,这次是个比较腹黑的男人,能用智谋解决的问题,绝不动手,同女主人设几乎相反,桃花比不上女主,他也很累啊。 本文一如既往的轻快,走甜文风,女强,一定要写一本从头到尾的女强文,女主很强,很厉害的。 最后希望姐妹们多多支持和鼓励,你们的支持就是夜的动力,感谢姐妹们多年的陪伴,夜希望这本能有所突破,写一个让人满意的故事。 第2章 扫墓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动玉门关。 皎洁的明月当空,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空旷深远,长风拂过半人高芦苇荡漾出壮阔的波浪,磅礴中亦有苍凉孤寂。 一月前的狼烟烽火渐渐散去,将士的尸骨早已收殓,唯有玉门关同古道依然存在。 月华如水,清淡朦胧,犹如在草原上笼罩着一层薄烟。 一株古树旁堆砌一块巨大的青石,一个做少年打扮的人站在青石之上,月光化作清泉洗濯他昳丽的俊容,眉眼如画,英气逼人。 慕婳睁开眼睛,草原好似震动一瞬,她的眸子璀璨明澈,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稳重,看破一切的平静。 在她的眸中幻化出不同画卷,隐隐有一股伤感。 犹如身处山中不知朝夕的老者突然现在世,发觉世间早已经物是人非。 慕婳清醒后便单人单骑来到西北玉门关前找寻曾经的痕迹。 “……一梦十年,你困住我灵魂十年,我依然能够还阳重返人间。” 嗷呜,嗷呜。 银狼仰头长啸,群狼紧跟着对月长啸嘶鸣,在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狼啸声中,夹杂着人声: “不好,有野狼。” “射箭,快射箭。” “不行,狼太多了。” 慌乱,无措的声音传入慕婳耳中。 她跳下青石,而后犹如大鹏展翅极速奔去,似一道流星坠入被群狼包围的人群之中。 寒芒闪烁,犹如一道银龙在狼群中撕扯开一条通道,几只野狼如同稻草人一般被划开皮肉,气绝身亡。 目现双月的头狼好似有灵性凝视慕婳,嗷呜一声,带领群狼向草原深处遁去。 慕婳收回利刃,都说畜生无情,可不记得她的人何其多,那只被她救过的小月芽记得自己。 即便她换了一副皮囊。 小月芽还记得她。 当初的小奶狼已经长成强健的头狼。 “多谢壮士相救……” 火光照耀下,拜谢的人看清楚眼前击退狼群的少年,真真是个昳丽英俊的少年郎。 慕婳从狼群远去的方向回神,展颜轻笑,“我是女孩子!” 领头的男人大约有三十多岁,国字脸,络腮胡,肌肤若古铜色,大嘴张得不能再大,怀疑他看到的一切,“你逗我?!” 虽然西北的女孩子一惯彪悍,方才少年利落精湛的刀法,一往无前的气势,便是上过疆场的男人多有不如,咋可能是女孩子。 “你若是女孩子,我就是太监。” 男人身边站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还残留着血痕,没有少年相救,他早死在狼爪下了。 慕婳英姿深深印在他脑海中,崇拜的救命恩人竟是女孩子? 倔强活泼的少年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不如女孩子。 “夏七,够了。”男人呵斥赌气的少年,向慕婳尴尬的笑了笑,“您别见怪,这孩子让我给惯坏了。” “五叔难道认为他是女孩子?他哪里像女孩子?” 慕婳低头看了一眼女孩子最重要的特征——胸部,虽不够丰满,还是有起伏的,夏七随着她目光落在她饱满的胸前,瞬间羞红双颊。 “我不知你是不是太监,自家晓得自家事,我就是女孩子。”慕婳笑盈盈,昳丽的脸庞神采飞扬,“要不你同我再打一场?你输了,就要承认我是女孩子,哪里都像女孩子!” 众人皆默,或是低头看草芥,或是抬头看明月。 夏七少年一脸挫败,“我打不过你,女孩子断然不会像你……这么说话。” “那该如何说?”慕婳好奇的问道,认真求教令少年哽咽。 她星子般眸子让少年夏七恍然失神,古铜色脸庞浮现一片绯红,脚尖踢着小草,一派别扭羞涩。 男人轻轻咳嗽一声,慕婳眸子望过来,三十多岁经历过风霜的男人一样失神了,一瞬间回到情窦初开时。 方才觉得少年杀狼帅气,仔细再看,雌雄莫辩的少年不仅昳丽,精致的眉眼缓缓展开犹如明艳的海棠,纵是女孩子没几个能胜过她颜色好。 男人走南闯北多年,也见过京城中千金大小姐,少年——不,面前的女孩是天下少有的绝色。 艳丽的海棠会被人捧在手中珍藏,女孩那身高深莫测的功夫,英气卓然的气势,令人不敢有任何亵渎之意。 “……咱们还是坐下说罢。” 男人比夏七少年率先清醒,恭敬请救命恩人坐在火堆旁,犹豫片刻,递上旅途必带的鹿皮酒壶,倘若是女孩子的话……慕婳直接举高酒壶,嘴唇离着鹿皮酒壶半寸,美酒流入她口中。 夏七坐在五叔旁边,呐呐说道:“我就说她不是。” 烈酒让慕婳脸庞多了一抹红晕,眸子水润漂亮,她把酒壶扔给少年夏七,“不是什么?” 夏七握紧酒壶,一个劲往嘴里倒酒,驱散心头莫名涌起的琦念。 “夏七是我侄子,蒙人看得起,认识我的人都叫我一声夏五爷。” 男人自我介绍,并把一行人中比较有身份的人介绍给慕婳认识。 慕婳拨弄面前的火焰,火光照亮她的脸庞,“我听过夏家商行的名头,北直隶实力前三的商行。” 夏五爷稍楞片刻,“公子……不,姑娘也不简单,单凭一句话就能点破我的身份。” 他是夏家商行地位最重的执事,是夏家家主左膀右臂,手中掌握百万生意,“这次承蒙姑娘相救,夏某感激不尽,以后姑娘若有吩咐,夏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婳手持挑火的柴禾在草地上勾勾画画,“不必以后,我现在就有一件事……吩咐。” 夏七少年变了脸色,你呀懂不懂谦虚矜持? “姑娘请说。”夏五爷按住夏七的手臂,神态依然谦恭,再无方才的热络。 慕婳仿佛没察觉出夏五爷突然的冷淡,燃烧跳跃火焰印入眼中,“玉门关之战后,沐家去了何处?” “沐将军?姑娘说得是宁西公沐家?”夏五爷一脸敬畏,赞道:“沐少将军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扫平强敌,当今天子册封沐老将军为宁西公,沐少将军为五成兵马司右军都督,封为世子。据说沐世子回京时,京城闺秀为他疯狂。沐世子一战,功在千秋,利在万民,不是这场胜仗就没有畅通的丝绸之路……” 慕婳打断夏五爷对沐世子的称赞,“战死的将士埋骨何处?侥幸生还的将士可曾得到晋升封赏?” “你问这些做什么?”夏七皱着剑眉,显然不大高兴慕婳无视沐世子,“你身手是厉害,可敌十人,兵法大家万人敌沐世子才是真正的英雄!” 慕婳似笑非笑,“我吩咐你五叔,你多嘴作甚?” “你吩咐五叔?”夏七惊讶,“你竟把五叔给出的承诺用在……用在打听消息上头?” 他很想说一句,你是不是傻啊,他们夏家是巨富皇商,好不好? 慕婳扔掉柴禾,缓缓起身,手指放在唇边,尖锐的哨声在宁静的夜晚格外清晰悠长,一匹枣红马由远及近飞驰而来,马鬃飞扬,马蹄有力,慕婳不等骏马停下,抓住缰绳翻身上马,行云流水,动作极是熟练潇洒,向看傻了的夏七少年勾起嘴角,“我所求之事,你做不了,我亦不缺银钱。” 夏七:“……” “后会无期!”慕婳策马而走,身后传来夏五爷浑厚的声音,“战死的将士埋骨在玉门关西山,离此地有十里。” 第3章 退婚 慕婳的身影逐渐没入草原深处,如同她突然出现救下众人,离去同样突然。 夏五爷轻轻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夏七少年望着慕婳远去的方向怔怔出神,少年脸上浮现淡淡思愁。 “她都没提自己的姓名,以后……旁人问我救命恩人,我怎么说?”少年紧紧握紧尚显稚嫩的拳头,“什么叫我没能耐报答她?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排行在七,却是夏家宗子,文采斐然,骑射俱佳,年方弱冠已高中举人,在北直隶也是响当当的翩翩佳公子。 夏五爷觉得今日遇见的姑娘无视侄子对一向心高气傲的侄子未必是坏事,侄子被大兄嫂子宠得太过骄傲,过于自负。 “五叔,我们还会遇见她吗?”夏七期盼能从见多识广的五叔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会的。”夏五爷缓缓认真的点头,“惊才绝艳的人会去京城,我不知那位姑娘身份,她问起沐世子,肯定会去京城。” 夏七眸子微微暗淡。 夏五爷笑道:“下次再见面,别让人家姑娘小看你。” 夏七紧抿嘴唇,下一次,他要亲口问出她的名字! 令她正眼相看。 夏五爷唇边噙着一抹意味深长,嫂子她们不必再担心夏七不开窍,只是那位姑娘绝非寻常女孩子,她那双眼睛太过平静。 救下他们一行人,对她而言许是顺手而已。 夏五爷都无法忘记她,何况涉世未深情窦初开的夏七? 如同天上的明月,静静的照亮夜空,不知凡间有多少人痴痴仰望着夜空。 夏五爷咽下劝说侄子的话,毕竟侄子还年轻,还有机会和希望,低沉沙哑念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本当称赞绝世高手的诗句用在她身上毫无突兀感。 ****** 清晨,霞光出现在天边,火红的朝阳慢慢爬上来,淡淡的雾气萦绕西山,露珠在草叶上滚动,露水晶莹剔透,映衬朝阳,五光十色,犹如琉璃珠一般漂亮。 西山平缓之地竖立近千有名有姓的墓碑,一座座玄色墓碑犹如丛林,整座西山被染上一层黑色,肃穆而悲怆。 银鞍红马,快若闪电,慕婳纵马疾驰赶到西山忠魂埋骨之地。 她翻身下马,手中提着一个酒坛子,一座墓碑,一座墓碑的走过。 时而手指轻抚过墓碑上的刻字,时而喃喃自语,最后慕婳来到墓碑群中间,于别处墓碑不同,这块玄石墓碑上没刻死者姓名,更没有昭显死者战功的悼词。 慕婳打开酒坛子,把美酒洒在墓碑前,随后缓缓蹲下身体,额头碰触青石,额头上传来的凉意,清晨雾气露水的味道,证明她是活生生的人。 微笑从慕婳嘴角绽放,解下腰间的利刃,狠狠将利刃插入墓碑前松软的泥土中,殷红的剑穗轻轻晃动。 直到日头偏西,慕婳移动略有僵硬的双腿,牵着缰绳,一人一马慢慢离开西山,夕阳拉长她的影子,好似给她染上一层鎏金色,有一股超脱尘世之感。 同过去道别,享受崭新的人生。 北直隶宛城距离京城百里,原是入京必经之处,繁荣热闹。 五年前,当今圣上重修运河,京城同江南相连的要地偏向封城,来宛城的客商才子少了许多。 但因宛城有大片的肥沃土地和京郊最著名的温泉红枫,失去京城门户地位的宛城并没完全衰败下去,时常有京城贵胄来宛城别院小住。 宛城东边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别院,屋舍整齐,绿树成荫,后院有温泉,在宛城算是极好的宅邸。 这座静园归在永安侯府一位远房表小姐名下,在宛城提起永安侯没几个百姓认识,可提起这位永安侯府的表小姐就是这座别院的主人,宛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位表小姐年岁不大,脾气却是不小。 左邻右舍就没有一个说她好的,一言不合,便同人大打出手。 整个宛城就没有得意慕小姐的人,这在民风淳朴的宛城是极为罕见的。 静园门口再一次聚集了不少的百姓,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的妇人叽叽喳喳议论不休。 “宛城第一讨人厌又做了什么?” “她还能做好事?” 身穿半新不旧马面裙的妇人呸了一声,向站在静园门口的少年努嘴,“她有眼无珠啊,陈家四郎都看不中,还不是嫌弃陈家穷?陈四郎前段日子摔断胳膊,无法参加今年的童子考试,她不说安慰陈四郎,反而变本加厉羞辱陈家,死活非要退婚,逼陈家交回定亲信物。” “她就是个嫌贫爱富的,陈四郎这般人品相貌,配她简直是糟蹋了陈四郎。” “不知当初陈家老爷子怎会答应这门婚事?” 一群看热闹的妇人尽情嘲讽慕小姐,妇人旁边站着几名未出嫁做少女打扮的女孩。 她们悄悄凝视英俊儒雅的陈四郎,慢慢羞红脸庞。 陈四郎身穿布衣,容貌却是顶顶好的,只是家境太过清贫,家中有老父老母,还有两位守寡的嫂子,两个未成年的弟妹。 倘若陈四郎家境殷实,如何也轮不到宛城第一讨人厌的慕小姐同陈四郎定下婚约。 静园门口的少年容貌清俊,身形笔直,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衫穿在他身上不显得寒酸,反而平添几分清雅,颇有天然去雕饰的味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们让慕……慕婳出来说清楚,她要退婚,我答应便是,她为何要推倒我娘,羞辱我父?” 在少年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衣衫简朴,袖口打着补丁的垂暮老者,眼见人越来越多,老者浑浊的眸子闪过惊慌,怯懦劝说: “四郎,咱们还是回去吧,你手上的伤还没好……这门亲事不结也好,咱们家高攀不上,是我一时糊涂,不怪慕小姐羞辱我。” “爹,这事您别管。”陈四郎右臂绑着厚重的纱布,“我倒要看看最后谁羞辱谁?!” 躲在静园门口的小丫鬟穿戴整齐,眉清目秀,一双圆溜溜眸子泛着天真,见清俊儒雅的陈四郎不由得痴了,嘟着小嘴道:“小姐怎就狠下心退亲?” 急得团团转的管家面容稍显刻薄,他揪着本就不多的胡须,“当我不想让小姐出面?可我根本不知小姐跑到哪去了。” 一旦慕婳失踪的消息传回侯府,永安侯夫人还不得剥了他的皮?! 静园紧闭大门,不见慕婳出门。 陈四郎又等了一会,日头着实太烈,他担心老父的身体,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笔墨,没有受伤的左手持笔,在静园大门右侧雪白的墙壁上题字……看热闹多是不识字的人,只惊诧陈四郎左手能写字,这岂不是说陈四郎能参加童子考试? “你的字写得不错。” 一道清脆的声音身后传来,陈四郎发泄完心中愤怒,回头看向识字的人,慢慢眯起眸子,狐疑询问逆光坐在马上的人,“慕婳?!” 第4章 赠诗 坐在马背上的人比周围看热闹的人高上半头,围观邻居让开一条通道。 慕婳利落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向府邸走去。 她身穿素色衣裙,风尘仆仆,昳丽精致脸庞挂着汗珠在烈阳的照耀下,颗颗晶莹,宛若最最清澈的宝石,她唇角噙着和熙温柔笑容,令人心生亲近。 方才专心偷看陈四郎的女孩子全部将目光转移到慕婳身上。 她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年轻公子,允文允武,潇洒爽朗,迷人极了。 便是上了年岁的妇人不由多看她几眼,乍一看似昳丽的少年,细细看过少年其实是漂亮的女孩子,以独特的风姿让人钦慕,再难以开眼儿。 “慕婳?!” “慕小姐?!” “怎么可能?” 抽气声此起彼伏,有人使劲揉眼睛,不敢置信指着慕婳,“她就是宛城第一讨人厌?” 慕婳直径穿过人群,来到写满字的雪白墙壁前,仔细鉴赏书法,赞道:“你深得颜体精髓,纵观全篇书法,一气呵成,字字相属,虎虎有生气,劲挺豁达,直抒胸臆,字里行间横溢着不愤,又有鲲鹏展翅,笑傲天下的自信,你写得一手好字!” 她竟是他的知音? 整个宛城读书人都算上,无一人能凭着一篇书法看穿他的心绪。 她还是那个恨不得把所有金银都穿在身上,整日涂抹厚厚看不出肤色的脂粉,顶着掉脂粉惨白脸庞同人吵架拌嘴,性情暴躁的慕婳? 洗掉让人不敢直视的脂粉,她竟是一绝色! 她肌肤不如养在深闺的小姐们白皙细腻,泛着健康的光泽,再结合她周身英气,尽显雌雄莫辩之美。 既有少年的潇洒,又有女孩子特有的妩媚。 陈四郎心一下子跳得飞快,赶忙移开目光,怕被慕婳那双通透的眸子看破。 “以你的年纪由此颜体功力,真真天下少有,没成想宛城竟有你这等奇才,书法大家。”慕婳佩服般赞叹,“宛城果真藏龙卧虎,人杰地灵,尽出天下英才。” “慕小姐,你比我还小两岁……” 她以看后辈的目光格外令陈四郎难受,陈四郎全然忘记以前从未叫过她慕小姐。 慕婳佯装继续鉴赏书法,她总是忘记此时自己不过是十三岁的女孩子。 静园的管家直冲过来,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壮硕的,提着棍棒做家丁打扮的凶汉: “臭小子竟然敢侮辱我们小姐?陈四郎,你是不是不想在宛城呆下去了?今日我非打断你另一条胳膊不可!彻底断了你科举之路。” “打,打死打伤算我的。” 听见管事叫嚣,家丁在宛城也是横着走的,还怕一个寒门子弟陈四郎? 他们在外欺行霸市,总有永安侯府为他们善后。 陈四郎是一书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然不是残暴家丁的对手,突然袭击过来的乱棒,纵然他有心躲闪,奈何他动作笨拙着实躲不开。 闭上眼睛,陈四郎做好承受棒伤的准备。 砰砰砰,棍棒落地,陈四郎听到家丁的哀嚎。 他睁开眼睛只见到慕婳挡在自己身前,婴儿手臂粗细的棍棒生生断成两半,断裂处泛着白茬,一如一众看热闹邻居的心泛着寒意。 慕婳抚了抚衣袖,向陈四郎嫣然一笑,“我不会让这群人毁了你写字的手。” 陈四郎:“……” 他一点都不感激慕婳! 慕婳看他的手,比看他目光还热切,仿佛他的手才是稀世珍宝。 慕婳察觉不到陈四郎复杂的心思,对着倒地的家丁道:“你们在犯罪,知道吗?你们差一点让后世少了价值万金的书法。” “小姐,小姐,我们是替您出气,陈四郎写诗骂你!” 管家一双斗鸡眼几乎聚拢在一起,慕婳突然失踪,他惊恐慌张,慕婳突然回来且形象大变,管家还没来得急试探,似往日为小姐出气,却被小姐揍了。 倒地不起的家丁伤势不轻。 慕婳轻轻一拳便棒断人飞。 管家猛然拍了脑壳,恍然道:“我忘了,小姐不大识字……陈四郎这臭小子写得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陈四郎扯了扯嘴角,斜睨告状的王管家,慕婳不识字? 原本他相信慕婳不识字。 今日慕婳说出颜体,讲出颜体的精髓,她能不识字?! 她若不识字,他就是没有读过书的白丁文盲。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慕婳再一次看向墙壁上的颜体书法,“你字好,写得更好,少年人就该由此志气!” 陈四郎开口道:“前些日子你要退婚,还一直羞辱我父母。” 底气略有不足,陈四郎把心一横,“成亲本是结两姓之好,你看不上我陈家,婚约就此作罢。” “信物已经奉还,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陈四郎走到墙壁前,抬手抹去尚未完全干涸的书法。 漆黑的字,雪白的墙,金色的阳光令这篇书法似发光一般。 笔下有情,这是一篇佳作! “不必抹去。”慕婳笑声清脆愉悦,“以后等陈四郎功成名就,这处宅邸的价值会翻上数倍。” “小姐……他骂你啊。”王管家声嘶力竭的说道,“他功成名就,岂不是证明您有眼无珠?” 慕婳沉思片刻,正当陈四郎等人以为她会改变主意之时,她开口:“借笔墨一用。” 陈四郎迟疑一瞬,把常年用得毛笔递给慕婳。 慕婳踱步到另外一面雪白的墙壁前,悬空抬高手臂,芊细手腕沉稳,运笔如飞,龙蛇竞走,铁画银钩,每一笔似要从墙壁上飞裂开去。 片刻功夫,她停下毛笔,颇为满意点点头,随手把毛笔扔还给陈四郎,“回府,关门!” 慢悠悠走进静园,慕婳顺手带上府门,漆黑镶嵌碗口大铆钉的府门隔绝外人或是惊讶,或是迷恋,或是不知所措的目光。 有识字的书生念出来:“李杜诗篇万古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好诗,好诗。 通俗易懂,便是不识字的妇人都能感觉一股上涌的热血。 未嫁的姑娘们多是捂着胸口,双眸含春,期期艾艾望着静园大门。 “附赠一言,英雄莫问出处,有志不惧年少,君有凌云志,何苦刁难弱女子。落款——劝君进学。” 第5章 效应 陈四郎脸若火烧,脸颊上的皮肉轻颤,略显狰狞,显然是气愤到极致。 她没有任何改变,一样惹人厌! 以前她只会吵架,现在她变本加厉的羞辱于他。 他是鬼迷心窍才认为慕婳是自己的知己,不,他是被慕婳美丽的皮囊蛊惑了,默念两句红颜枯骨平稳气息,周围人议论令他火冒三丈。 “我觉得慕……慕小姐赢了,纵然以后陈四郎功成名就,不会有人说她有眼无珠抛弃陈四郎,反会称赞她光明磊落,劝陈四郎不必拘泥于婚事,当一心进学。” “陈四郎名声越显赫,地位越高,今日的事越能广为流传,传为一桩美谈。” 说话的女孩子脸颊有几颗雀斑,雀斑没有破坏她的相貌,反而显得她可爱活泼,望了陈四郎一眼,嘴角翘起:“婚事不成两家都有原因,何必闹到静园题字,陈家……哼,也不是多光明磊落,不过是欺负慕婳家中没有顶门的男人罢了。永安侯远在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侯府接到消息派人过来,慕婳嫌贫爱富的名声洗不掉了。” “哎呦呦,你以前不是看不起慕婳?今儿怎么替她说起委屈?” “有感而发罢了。”雀斑女孩眸子闪过一抹感同身受的痛苦,“你也知晓,我曾退过婚。” 旁人不提,不意味着她忘记未婚夫指责她嫌贫爱富。 她的未婚夫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败光祖产,凭着当年指腹为婚的婚约闹上门,疼爱她的父兄怎舍得她嫁个混子? 硬着头皮退了这门亲事,为退婚破费不少,这才堵住男方的嘴。 她有父兄做靠山,未婚夫又不似陈四郎能言善辩,识文断字,悔婚的事这才没传开。 慕婳有什么? 没人帮慕婳。 冲出来的家丁和管家无法解决问题,反似火上浇油,一旦陈四郎被家丁打断手臂,慕婳坐实了嫌贫爱富的名声。 陈四郎……纵然今年无法参加秀才考试,来年也是必中的。 他的才学在宛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师长都赞他有状元之才。 衣衫素雅的女孩是宛城第一才女,她父亲擅长书画,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人来宛城求字,“慕婳行事利落洒脱,打得过家丁,书法不比陈四郎差,慕婳的字带着力破墙壁的强劲,相反陈四郎的字虽好,到底笔力弱了。” “没想到她洗去恐怖的妆容,竟是昳丽绝色。” “便是柳家几位郎君都不如她。” 明知慕婳是女孩子,偏偏同为女子的她们为慕婳唇边的温柔折腰。 这等光看美颜的论调,奇迹般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大秦百姓爱美颜,爱才子。 因当今太后辅政多年,给予女子诸多宽容,当今侍母极孝,亲政并没改变太后对女子宽容态度,甚至鼓励女子读书识字,彻底废除前明女子裹脚的习俗。 媳妇闺秀皆可光明正大走在街上,女子可骑马打马球,参加诗社等在前朝大明是绝不准许的事。 因此慕婳可以疾驰千里去玉门关,静园门口云集宛城大多数的妇人和未出阁的女孩子。 她们可以肆意讨论俊俏的少年郎。 对陈四郎而言,称赞慕婳的话语无异于火上浇油,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败了。 败给他从未正视过,瞧不起的慕婳! “四郎,咱们回家罢。”陈老汉小心翼翼拽了拽儿子的袖口,目光躲躲闪闪,小声道:“亲事退了就好,赶明儿等四郎高中,还怕娶不到贤惠能持家的好媳妇?慕小姐,她……她出身不好,听说在京城侯府惹了祸事,被侯府厌弃赶到静园。” 陈四郎眉头微皱,“爹认识永安侯府的人?” “不认识,不认识。”陈老汉连连摇头,不敢去看儿子的眼睛,“前阵子你娘和你嫂子不是去京城走亲戚吗?碰见在侯府当差的管事,听了一耳朵,回来你娘就同我嘀咕这门亲事不妥当,又不好悔婚,怕慕婳打上门,急得我和你娘睡不着觉,没成想慕婳竟是悔婚了,这正和我们的心意。” 陈四郎沉默不语。 “走吧,回家,回家,我让你大嫂给你煮混沌吃,再点上几滴香油,味美汤鲜,你该好好补一补,争取早日中个秀才回来。” 陈老汉拽着陈四郎向家的方向走去,“爹这辈子就指望你了,你两位嫂子为陈家守寡多年,盼着你高中,过上好日子,要不,我和你娘愧对你嫂子,更没脸见你两个劳累致死的兄长。你弟弟能否进学,你妹妹能否嫁个好人家,也都落在你身上。” 陈四郎回头看了一眼静园,两侧雪白的墙壁上各有黑墨大字,即便他不抹去,风吹雨林墨字也会淡去,宛城百姓无法遗忘今日。 他一定会高中的! 慕婳你等着看我状元跨马游街。 陈四郎父子走远,静园大门紧闭,看热闹的邻居渐渐散去,静园门口逐渐恢复往日的宁静。 静园斜对着竖立着一处酒家,清静幽雅,宛城读书人聚会的首选。 方才静园门口闹剧,酒楼中饮酒吟诗的宛城才子们大多看到了。 早有德高望重的鸿儒认定陈四郎有状元之才,平时无论诗词文章,还是辩才无人能出陈四郎之右。 “咱们的陈大才子也有吃瘪的时候,解气,解气啊,为此当喝一大杯。” “以前他狂得没边了,谁都看不上,瞧不起,今日他被慕小姐退婚,又有劝学诗流传,看他还敢不敢摆着一张高傲面孔,他就是一个被女子甩了的穷酸。” “他连慕小姐都不如,几句话,一首诗就把堂堂才子打发了,他以后就算高中状元又如何?还不得承受被退婚的耻辱?最解气得是他还不能有怨言!” 几名年轻公子高谈阔论,竭尽所能贬低嘲讽陈四郎。 陈四郎才名盛,家境不好,对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同窗多有轻视。 在才学上,他出类拔萃,锋芒毕露,带着寒门学子少见的傲气固执,他和同窗的关系并不好。 “三郎怎么不说话?陈四郎不好过,你不高兴?” 说话的公子看向依在窗前的少年,他外罩书生儒衫,腰间缀着一块美玉,雍容高雅,少年相貌如玉赛月,眉梢好似流淌出盈盈月华,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在宛城唯有他能同陈四郎在才学和容貌上一较高下。 少年早在去年已高中秀才,比陈四郎还要小上一岁。 他左腿绑着厚厚的绷带,身旁放着一只拐杖,唇边噙着暖若春风的微笑,“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再互相伤害呢。” 第6章 暗流 少年说话时,双瞳浮现一抹复杂,快得令旁人发觉不了,略显腼腆的笑容显得格外温柔。 “你同陈四郎那个穷酸怎能一样?三郎完全是被连累的,倒霉正好撞上慕小姐发脾气,一时不慎才被慕小姐踹断腿。” 说话的人后背挨了旁边人一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自知说错话,自罚一杯。 “慕小姐字写得漂亮,今日的事情做得更漂亮,以前她的脾气哦,又烈又倔,似一团烈火,灼烧旁人,可也伤了自个。” “没错,以前我觉得她就是不想活了。” “以前她没有今日的洒脱,换做以往她准保被陈四郎羞辱得不敢出门,或是直接让家丁出面打断陈四郎的胳膊。” 公子哥你一言,我一语宽慰被柳三郎,同时饶有兴致八卦慕婳惊人变化。 慕婳宛城第一讨人厌的名声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她来宛城之后,就没做过一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事,当然今日的事除外。 “你们没发觉慕小姐是个美人?原来她的美貌都被脂粉掩盖了,真真是暴殄天物。” 说话的公子哥十八九岁的年纪,家中刚娶了正妻,却不妨碍他纳妾。 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自幼受尽父母娇惯,几个出阁的姐姐所嫁之人非富即贵,他二姐夫是当朝次辅的嫡孙,便是宛城县令都对他孟公子客客气气的。 家中父母早早给他买通国子监的名额,他只等秋闱后入国子监读书了。 这句话引得同坐的同窗公子们哄然大笑,他们多是早早通了人事,慕婳美得够味儿,美得不同寻常女孩子,自然引得自诩风流的他们垂涎侧目。 孟公子更是被同窗挑拨得对慕婳势在必得,横竖慕婳已同陈四郎退婚,他孟公子完全可纳慕婳为侧室。 一直望着静园方向的柳三郎淡淡的说道:“孟兄莫忘记她有一身蛮力,纵然孟兄能把人纳进门,她若不愿,你根本进不了她身。” 孟公子哑然,同坐人这才记起方才慕婳轻轻一拳就让棍棒断裂。 何止是蛮力啊,堪比大力士。 孟公子细胳膊,细腿根本压不住慕婳。 “她若是愿意呢?”孟公子挑起眉梢,风流飘逸,他的姐姐们都能坐稳夫人的位置,他的容貌自是不差,“我听说她一心想回京城,在宛城只有我有资格带她回京。” 柳三郎浓密的眼睫挡住双眸,勾起嘴角,“那我就预祝孟兄抱得美人归了。” “哈哈,孟公子纳慕小姐之日,我等必然登门道贺。” “是极,是极,似慕小姐这等容貌唯有孟公子消受得起。” “小弟只求孟兄纳妾之日,喝到慕小姐敬过来的美酒。” 在大秦妾和妻有着天然之别,妻子出面应酬,客人必是规规矩矩,不敢轻薄正妻。 妾若是出门应酬,男主人的友人可戏之,甚至男主人可令自己的侍妾侍奉朋友知己,贱妾更可随意送人。 慕婳绝不会落到贱妾侍妾的地步,一旦做了孟公子的妾室,向孟公子朋友同窗敬酒也合乎情理。 孟公子斜着眼睛望着起哄的同窗,意味深长的说道:“这要看她是否识抬举。” 柳三郎轻轻搭放在椅子上的手指微不可见的曲起,紧接着孟公子的胳膊便亲热的搭在他肩头,浓烈的酒气喷在他白瓷般的脸颊上,“三郎。” 打了个酒嗝,孟公子用眼神示意旁人放低声音,别影响他同柳三郎说话。 在坐的公子哥纷纷放低声音。 “在我所有朋友同窗中,我最是看中柳三郎你,也知你志向远大,同我们不一样。” 孟公子微醉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你帮我谋成此事,我极力促成你拜入我二姐夫的师门,嘿嘿,到底慕小姐是永安侯府的人,我虽然不怕刚刚恢复爵位的永安侯,但也不想太得罪他们。在朝廷上,文臣同勋贵泾渭分明,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大秦开国已有百年,历经三朝,开国勋贵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当今重视民生文臣,勋贵多是挂着虚职,并不掌权,文臣对勋贵多有看不起,往往一个督查御史都能让勋贵吃不了兜着走,但是大秦开国太祖曾言,世袭贵胄于国同戚,这道铁律刻在铁柱上,树立在乾清宫门前。 明末民不聊生,义军四起,外族入侵,太祖在一众兄弟手下辅佐下才平定同自己争天下的对手,进而把鞑子女真等外族重新赶回关外。 太祖感念他们的功劳,按照军功封爵,确保他们后世子孙依然能享受富贵。 大秦朝存在多久,世袭勋贵就能享受多久的太平富贵。 永安侯刚刚复爵,并攀上了大秦第一勋贵英国公,又因当年一桩错案毁劵夺爵发配边关十余年,当今和文臣大多不会过于苛责永安侯。 次辅嫡孙的师门异常显赫,倘若能拜程澄为师,完全可以私下管当今皇上叫一声师叔。 程澄的父亲曾是帝师,颇受皇上敬重,皇上同程澄一起读书识字,打小的交情,只是程澄一心扑在做学问上,无心仕途,但凡程澄的学生,皇上多会另眼相看。 周围的公子们一听有机会拜程澄为师,眼睛都亮了,师从程大儒,不说能否被皇上另眼相看,即便师门诸多师兄弟也是一份不小的助力。 “怎样?三郎帮我一把如何?”孟公子察觉出柳三郎的犹豫,压低声音道:“我再给透个消息,今年程门入学考试的主持者就有我二姐夫!我虽无法保证你必入程门,但有我为你引荐,你的机会远远大于旁人。” “孟兄就这般稀罕……她?” 柳三郎清澈眸子看过来,平静却好似能望进孟公子心上,看破一切的秘密。 孟公子尴尬收回手臂,柳三郎果然精明,他隐隐有股气势,同他二姐夫身上的气势相仿,真够奇怪的。 二姐夫可是次辅嫡孙,柳三郎不过是宛城长大的,从没离开宛城一步,让人生畏的气势因何而来? “能拜入程门固然可喜,倘若不成,亦不觉遗憾。”柳三郎缓缓起身,撑着拐杖,“倘若放在昨日,我许是就答应了,今日见了她赠给陈四郎的诗词,我只能辜负孟兄好意,同窗们才学在我之上大有人在,孟兄不愁无人相助。” 他深一脚,浅一脚,步履蹒跚,却有一股莫名的洒脱。 咚咚咚拐杖碰触地面的声音,好似能敲醒执迷不悟的人。 第7章 傻鸟 守在酒楼外的小童见自家公子身影,赶忙上前把公子辅上马车。 酒楼中,隐隐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以及有人高声说:“柳三郎不识抬举,竟敢拒绝孟公子的面子?!” “不需孟兄动手,我这就收拾了柳三郎。” “柳家在宛城屁都不是,谁给他的胆子违逆孟公子?” “我听说柳三郎在家并不得宠,反倒是他两个哥哥很是识时务,才干也不比他差。” “活该他被慕小姐踹断腿。” 柳三郎乘坐的马车不曾走远,眉清目秀书童把公子的伤腿放在柔软的脚蹬上,入耳的话语不禁让他有点着急,“您得罪了孟公子?” “从静园门口缓缓路过,以便我能看清慕小姐的字。” 柳三郎慵懒舒适靠软垫,顺手撩起帘子,马车一走一过,缓慢行驶让他把慕婳的字尽收眼底,再看不到雪白墙壁上的字体后,他才放下帘子,手指轻轻比划模仿慕婳的书法,“果真写得一手好字,陈四郎不如,我亦不如。” “公子太瞧得起慕小姐了,她的字是不错,比您还差一点。”书童跟了公子五六年,亲眼见到公子练习辛苦,慕小姐未必吃得了那份苦。 “论书法我自是不弱于她,然而持笔的腕力上她胜我一筹。” “……您可是手腕上绑着石头练字……” “天赋不如她。” 柳三郎慢慢合上眼眸,时常挂在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京城有不利于程门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公子不愿拜入程门?那您为何同孟公子相交?” 书童脸庞邹成包子状,伺候公子多年,依然弄不懂公子想些什么,宛城谁不知孟公子有个在程门颇有地位的姐夫? 同孟公子相交的人大多是奔着他姐夫去的。 书童以为自家公子也有此意,可公子好似更加重视朝廷上的消息,朝廷发给县衙的邸报但凡有程门的动静,公子总会特别留心。 柳三郎轻哼一声,随后宛若老僧入定一般再不理俗世。 静园的景色幽美,尤其是后院能引地下温泉水,沐汤极是方便。 “小姐,小姐,您等一等,等一等。” 皓齿明媚,俏丽活泼的小丫鬟提着盛满花瓣的篮子紧追自家小姐。 明明小姐走得不快,她怎么就赶不上呢。 小丫鬟在慕婳身后,发觉小姐走路时腰背笔挺,袍袖带起劲风,格外有气势。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比见陈四郎时还要快上一分,“沐浴需要花瓣,您不是说过勋贵人家小姐多是撒花沐浴。” “我说过?”慕婳突然挺住脚步,回头看向鼻尖微微冒汗,脸颊酡红犹如红苹果的小丫鬟,意外的赏心悦目,“是我不是,走得太快了,你先擦擦汗。” 小丫鬟明亮的眸子闪烁,突然被小姐关心,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顺拐起来,小姐好温柔,好漂亮啊。 慕婳找遍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帕子,笑道:“以后我会记得带时手帕,记得你是女孩子。” “没事,没事,小姐不必顾及我,我跟得上。”小丫鬟脸庞更红,糯糯说道:“我给小姐准备帕子。” 方才她想提醒小姐什么来着? 怎么在小姐温柔的注视下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小姐灿烂温暖,贴心的笑容。 慕婳捻起一片花瓣,轻轻放在鼻下嗅了嗅,唇边荡出愉悦,眼角眉梢流淌出点点暖意,仿佛冰雪初融,大地回春。 小丫鬟双腿软了,痴迷望着小姐。 追过来的管家挺住脚步,手扶着垂花月亮门,咽下解释的话语,不忍惊动慕婳。 慕婳轻嗅花香,身边人亦在观美人。 将花瓣重新放回篮子里,慕婳捏了捏小丫鬟的鼻尖,“花瓣挺香的,以后我沐浴都不用放花瓣,也不需香料。” “为什么?”小丫鬟茫然的问道,以前小姐不是这么说的,小姐一举一动总是按照京城勋贵人家贵女标准。 慕婳唇边多了一抹俏皮,“万一花瓣的香气招来的不是蝴蝶,而是蜜蜂呢?” 她潇洒的转身,“我可不想被蜜蜂盯得满身包。” “怎么可能会招来蜜蜂?”小丫鬟一脸费解,完全不明白小姐的意思,“花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慕婳楞了一瞬,眼中的黯然转瞬即逝,灵魂被困十年后仍然能还阳重生在战死之时,她已经足够幸运,不该再怪罪投胎时喝过的孟婆汤突然失效。 现代的记忆更多是不幸的,零散的碎片,两世都偿还父母生养之恩,为国征战而死,还是慕婳的女土豪身份适合她。 “有时间我同你详细说说有一只傻鸟被蜜蜂辙得满头包的故事。” “那个故事很有趣?” “……怎么说呢,喜欢的人很多。”慕婳手臂拖着下颚,“轰动一时,连在军中……都看过一些。” 小丫鬟喃喃道:“小姐骗人,大秦军中才不会看一只傻鸟呢。” “军中并不是指大秦军中,是一支足以纵横天下,戍卫国家尊严的铁军。” 她曾是那支铁军的一份子,虽死无憾! 对那份遥远模糊的记忆也只剩下一点点曾经挚爱过的军绿色了。 慕婳笑得前仰后合,“小丫头真是可爱。” “我才不是小丫鬟。”女孩子跺脚,“小姐给我起名冬梅,说是勋贵人家丫鬟都以高洁的梅为名。” 又是勋贵人家?! 她不明白原本的慕婳到底有多盼望成为勋贵人家的小姐。 脑中闪过几个片段,慕婳辛苦模仿高门大户小姐走路,即便被她们嘲笑耍弄,仍然虚心求教,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傻孩子。 小慕婳做得那些努力,只会沦为笑柄。 “你原本叫什么,以后就叫什么,父母给你的名字,比梅花更宝贵。”慕婳掐断对原主的回忆,“心思龌龊的人即便整日泡在梅花中,都染不上梅的傲骨和高洁。” “爹娘叫我……胖丫。”小丫鬟双手捂脸,“一点都不好听,是吧,是吧。” 因这个名字,她被同伴笑了许久,虽然她也不大喜欢冬梅,但总好过被叫胖丫,“我落生时可胖了,又是个丫头,我爹随口说就叫胖丫好了。” “很有意思的名字。”慕婳并没有笑,“你爹娘亲眼看过你,抱过你,才能起出合乎你当时体态的名字,胖丫,你比那些不受期望降生的婴孩幸福多了。” 曾经有个女孩在懂事后才见到了亲生父母,纵然她再努力都无法得到父母的夸奖疼爱,一直一直是孤独的一个人。 第8章 身份 “小姐,您还有冬梅,不,还有胖丫。” 小丫鬟莫名心疼起自家小姐,以前小姐脾气暴躁,时常突然癫狂起来,说话刻薄,言行粗鲁,侍奉小姐是公认的苦差事。 谁都不愿意面对脾气时阴时阳的小姐。 然而今日的小姐令她愿意接近,哪怕突然小姐发脾气,她也愿意跟着小姐。 胖丫笃定小姐不会再骂人打人了,小姐是个温柔,令人心生好感,懂得体贴女孩子的好人。 慕婳没想到自己只是外漏一丝的伤感就被小丫鬟察觉到了,笑容灿烂,堪比暖阳,“对,我还有你,还有静园,有百亩良田,老天并没亏待我!” 宛城离着京城不远,去江南也很方便,享受繁华悠闲,有钱,有闲的日子,不是她最最期望的? “过一阵,我领你出门,去看看江南水乡的美,五岳山脉的奇骏,塞外的黄沙,还可去天府之国逛逛,体会李白所写的蜀道难。” “小姐要出远门?” “我们慢慢走,慢慢欣赏美景,尝遍当地特色美食,觉得风景好,就多住一段日子。”慕婳知晓小丫鬟担心什么,路途劳累,出门很辛苦,“我舍不得让你累着,咱们有银子,以马车代步,不会很累。” 小丫鬟经过小姐一说,心思也活跃起来,想着出门后,小姐笑容会更美,心情更好,等再回宛城,左邻右舍的邻居不会再记得小姐是宛城第一讨人厌了。 “可是您说过,勋贵小姐都不大出远门。”小丫鬟再次提醒慕婳,“她们只爱呆在京城。” “停,停下。” 慕婳揉了揉额头,“以后啊别同我再提勋贵小姐愿意怎样,我就是个宛城小地主,有两儿闲钱,自在悠闲,这辈子做不成贵女。” 小丫鬟似懂非懂点点头,“我觉得小姐一点不比贵女差什么。” “小胖丫,同别人比,意味着你已经输了,或是输给了自己的自卑,或是输给了自负。”慕婳洒然一笑,“每个人在自己的生命中都是独一无二的。” 胖丫懵懵懂懂,只觉得小姐说话好高深,以前她觉得胖丫这名太俗,太土,今日被小姐念叨一遍,她立刻觉得自己的本名清新悦耳,记起爹娘对她的好,总怕她在小姐跟前受委屈,每次娘都给她准备好吃的,虽是娘亲总是戳着她额头说,胖丫又胖了,却更怕她吃不饱。 慕婳再次捏了捏胖丫肉嘟嘟的脸颊,手感真好,肌肤顺滑细腻,比慕婳的皮肤还水灵,“去帮我准备换洗的衣裙,我去泡回汤浴,用晚膳时再叫我,倘若厨房有点心,果子酒就帮我端过来一些,没有的话,不用麻烦厨娘再帮我准备了。” “怎能是麻烦?我们都是侍奉小姐的奴婢。”胖丫觉得小姐变了,变得太好说话,就算吩咐自己办事,也多帮,请这样的商量语气。 以前小姐都是强硬的下令,完不成吩咐,她们就没饭吃,还要罚跪。 “勋贵对仆从的要求极多,是小姐您……” 胖丫俏皮吐了吐舌头,对着手指小声道:“我错了,以后我再不提了。” “既然你已经知错了,我就罚你……”慕婳特意吊着胖丫,果然见到她黑葡萄般的眸子紧张的闪烁,“罚你一会儿和我同浴,咱们互相擦背吧。” “小姐!?” 胖丫耳朵都羞红了,跺脚羞恼道:“还是小姐呢,就晓得欺负人。” “哦。”慕婳慢悠悠反问:“那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来,同我说说,我是怎么欺负你了?” 胖丫的脸似要冒出火来,胸口似踹了一只兔子,转身就跑,“我去给小姐准备衣裙,厨房有新作的果子酒,小姐一定喜欢。” 没想到小姐有朝一日会和野果子酿得酒,以前小姐总是非名酒不喝。 慕婳笑声朗朗,落在胖丫耳中似有股魔力,直接冲进心头,荡漾起一层层波纹。 王管事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不是慕婳每间那颗红痣还在,他都要怀疑,有人假冒小姐。 慕婳淡淡瞥了王管家一眼,转身进了汤浴的屋子。 王管事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一层层的冷汗湿透外衫,小姐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他有种感觉,小姐什么都知道。 他私下搞得事,小姐都清楚! 是不是给永安侯送个消息? 永安侯夫人怕是不知小姐的改变,万一小姐去京城,他们根本拦不住,王管事可是牢牢记得永安侯夫人的吩咐,随便慕婳折腾讨人嫌,他只需将慕婳牢牢按在宛城就能给自家小子谋个好出身。 其余的事情……永安侯夫人另外有安排。 以前慕婳脾气不好,但是好糊弄,如今慕婳脾气变好了,王管事不敢去看她那双水眸。 从地上爬起来,他顾不得拍去衣服上的尘土,犹豫片刻,他走到门外,拿不准小姐会一直似今日,还是明日慕婳又变成以前的脾气,倘若慕婳明日恢复原样,他贸然给永安侯夫人送消息,岂不是惹夫人不快? 他一家老小都在永安侯夫人手上捏着。 隔着刻着海棠花的房门,王管事听到里面传来水声,伴随着舒心悦耳的小调,看起来慕婳心情极好。 慕婳心情自然好,偌大的浴池只有她一人,引来的温泉水温度适合,身体侵入其中,又解乏又舒服。 四周围着帘子,隔绝外面的窥视。 纵然比不上以前她享受到的浴池,在此处泡汤浴比以前舒心许多。 此时她不需要想着练兵,想着如何克敌,想着如何去讨父母欢心……更不用想着如何保全振兴家族。 “老奴来向小姐请罪。” 王管事心一横,跪在门口,哭诉道:“老奴没领会小姐意图,方才……方才对陈四郎无理了,主要陈家欺人太甚,这门亲事本就是陈家高攀,陈四郎竟然敢上门辱骂小姐,老奴替小姐委屈,这两年一直是老奴侍奉您,把您当做主子看待,陈四郎说您不好,好似挖老奴的心啊,陈彻凭什么认为主子不该退婚?他根本配不上您!” “陈彻?”慕婳撑起身体,扬声问道,“你且等一等,让我仔细想一想。” 第9章 强人 陈彻吗? 旷古烁今的六首状元,十年后的吏部天官?! 慕婳主动退婚的对象竟然就是陈彻! 状元时常见,六首状元从诞生科举起,只有陈彻一人。 他不仅是六首状元,迈入仕途后,在官场上呼风唤雨,步步高升,颇得当今的赏识。 她的灵魂禁锢在灵位上时,时常听去寺庙上香的夫人同闺秀提起陈彻,她甚至听到贵女们向佛祖许愿嫁个如玉郎君时提过陈彻的名字。 当然贵女们最想嫁得如玉郎君还是魏王世子,陌上君子如玉,才华惊绝天下,他还是圣上最为倚重的宗室子弟。 灵牌被雷电劈裂,禁锢十年的灵魂因此脱困,却被一道惊雷闪电弄到了十年前她刚死之时,重生在慕婳身上。 小慕婳留给她不多的记忆中关于陈四郎的一切都很模糊,甚至根本就没在意过陈四郎,最深刻的记忆是小慕婳急切想回京城,想要证明……陈四郎右臂受伤,无法科举,无法做官就不能回京,她等不起,也不打算继续等下去,于是她主动悔婚了。 慕婳撩起的水珠击打在脸颊上,天真的小慕婳不知她错过了什么,她主动舍弃的陈四郎能带她回京,能带给她尊荣富贵,她不用再羡慕任何名门贵女,只要她能熬过嫁给陈四郎两年中的清贫日子,以后就是贵女们羡慕她了。 听说陈六首品行端方,仕林声望极高,似他这般爱惜名声的人绝不会做出富易妻惹人非议的丑事。 她占据慕婳的身体,该怎么解决这道难题? 慕婳并不后悔退掉这门婚事,也没想过挽回陈彻。 陈彻将来再显赫富贵,同她悠然度日的愿望不和。 倘若她凭着知晓陈彻会是六首状元就各种抱大腿,求原谅宽恕,她都瞧不起自己! 门外,王管家稍稍活动跪得发麻的膝盖,“小姐,您还在听吗?老奴真心是为您出气,他配不上您。而且陈四郎即便能中秀才,他再难寸进。” 慕婳略觉好笑,一个别院的管家竟然敢说陈四郎无法中举? 无知者无畏,以后他见陈六首状元游街,会不会吓尿裤子? “陈家穷得叮当响,哪有银子给他应酬?而且他同两个守寡的嫂子同处一室,瓜田李下,难免不清不楚,科举考试先德后才,德行不好,再有才都不会被考官取中。” 王管事听见里面只有水声,语重心长的继续劝说,“这些话老奴同小姐提过,当初小姐也是赞成老奴所言,老奴知晓您想回京,回永安侯府,陈四郎只会是您的拖累……您让老奴去陈家退婚,陈老汉他们不肯答应,更不肯退还信物金银,还说小姐您的嫌贫爱富,不是个好的,老奴这才气不过推搡了他们。” 原来陈四郎的怨气是从王管家这来的,以陈彻的骄傲不屑说谎,慕婳在悔婚时肯定还做了折辱陈家的事。 父母被欺辱,嫂子们被污蔑,陈四郎当然会登门来讨个说法。 在慕婳的记忆中,她脾气的确不怎好,可内心却是个善良,吃苦耐好的好姑娘。 “退婚就退婚,何必闹得陈家不得安宁?”慕婳身体再一次沉入温泉水中,水面倒映她漆黑深沉的眸子,“你经历过许多事,又是静园的管家,眼看我羞辱陈四郎的母亲而不阻止我?不管是何原因,违背婚约是我。” “小姐怎能这么说?您是谁?陈家婆娘只是个老妪,被您骂两句,是您瞧得起她。”王管事抬高声音,“您就算惹下天大的事,永安侯夫人都会替您做主,断然不会让您受委屈。” “这门婚事,永安侯夫人知道吗?” “您没同夫人说,倘若夫人提前知晓,她肯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夫人很疼小姐您,当初保证过,等三小姐病情好转,便接您回去。” 王管家在说谎! 慕婳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对陈四郎记忆如此模糊,甚至记不住陈四郎的名字,怎么会把终身托付给完全记不住不清楚的陈四郎? 这门婚事没人促成就奇怪了! 慕婳不愿去京城,不是怕见曾经熟悉的人,而是没有必要。 原主灵魂最后也是最强的执念,她怕是无法满足了。 但是慕婳就算不回京也要弄明白定亲,悔婚背后的真实原因。 倘若有人算计过小慕婳,她不介意让那群人付出代价! “宛城很好,我已经不想回京了。” 慕婳看着手指上的茧子,握过镰刀的手会留下这样的茧子,记忆中也有小慕婳面朝黄土,背朝天耕作画面,还有在冰冷的河水中洗着成堆的衣服,因王管家提起永安侯夫人,她仿佛才解锁了深埋在脑子深处的记忆,“你给永安侯夫人带个口信,不必来宛城接我。” 王管家失声道:“小姐,您,您不是一直都盼着夫人接您回京?您别闹脾气了,老奴劝您一句,向夫人服个软,你依然是侯府的小姐,即便比不过三小姐她们,总比待在穷乡僻壤的宛城强。” “宛城人杰地灵,以后没准会出现了不得大人物,宛城绝对不是穷乡僻壤。” 等陈彻成为六首状元,宛城人走到哪都是挺着胸膛的,好似魏王世子也是在宛城长大的,还有让朝臣闻之变色的病阎王锦衣卫慕指挥使。 小小一座宛城为大秦贡献三位杰出的英才,他们必然会在大秦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 不过她听打扫寺庙的小和尚提过一句,他们三人虽是都出自宛城,关系很不好,尤其是慕指挥使对陈彻横挑鼻子,竖挑眼,也就是陈彻机灵才没被慕指挥使抓住把柄…… 慕? 对哦,慕婳突然灵光一现,慕指挥使姓慕来着,慕婳的慕。 莫非他同慕婳是亲戚?! 她不记得慕指挥使的名字。 恨他的人叫他病秧子,短命鬼,畏惧他的人叫他病阎王,佛门清静之地,扫地的小和尚也不会多说狠辣无情的慕指挥使。 王管家暗暗嘲笑慕婳异想天开,慕婳若是肯留在宛城,永安侯夫人交给自己的任务岂不是很容易就完成了? 第10章 布局 慕婳手指在水面上曲起,一下,一下轻轻弹着水珠,好看的眉头皱起,将来的慕指挥使同永安侯夫人是不是有关系? 他倘若姓慕,除了慕婳的慕外,永安侯爷也姓慕! 小慕婳记忆中那位端庄,贤淑,善良,慈悲的……母亲永安侯夫人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她两世都为女儿身,从未弄懂过女人,都是在妙龄时就战死了,是不是因此不明白做母亲的心思? 看着水面倒映出来的影子,皮肤纵然不够白皙,但是五官容貌精致,难得的好颜色,慕婳贪婪般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真是个美人呢。 这辈子她要做个真正的女孩子,相夫教子,彻底体会一把做女人的喜怒哀乐。 家族兴衰,国政征战的大事就让男人去操心。 “小姐就这么放过陈四郎?”王管家咬了咬嘴唇,永安侯夫人让人代来吩咐不得不听,“陈家欠着咱们银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亲事不成,小姐您不必再好心宽容陈家,老奴明日就去陈家讨回银子。” “你是要去趟陈家。” 王管家听到慕婳的吩咐,心中一喜,随后浴室的门开了,慕婳披着一件玫红外褂,披散着湿漉漉乌发走出来。 因沐浴,她脸颊酡红,滴着水润的光泽,衬得她颜色越好,美得惊魂动魄。 恰恰慕婳好似对自己的魅力无所察觉,狐疑问道:“你怎么好似看到了天人?” 王管家赶忙移开惊艳的目光,磕磕绊绊的说道:“老奴这就去准备,定要让陈家吃不了兜着走……” “我是让你去陈家道歉,你多准备一些礼物,打听打听陈四郎的父母喜欢什么。”慕婳见过当家夫人为礼单发愁,仿佛送礼很有讲究,“算了,还是我亲自给陈家准备礼物,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慕婳兴致勃勃的想着,做女孩就从准备礼单开始,这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啊。 她倒不是知晓陈四郎将来的成就转而讨好他,而是记得小慕婳在陈家大吵大闹过,还踹断过陈家的大门……纵然她不明白如何做女孩子,也知道小慕婳所作所为很不讨喜,从陈家人口中许是能打听到定亲悔婚的详情。 王管家问道:“小姐说是去给陈家送礼?” “陈家欠了多少银子?”慕婳反问。 “有五十多两,银子不多,可您登门去给陈家送礼,旁人会说您怕了陈四郎,您到底是永安侯府的小姐,堂堂金贵一般的人儿何苦去讨好一个穷酸,还是侮辱您的穷酸。” 王管家慢慢收声,目光躲闪不敢去看慕婳。 慕婳盈盈一笑,洞察一切却又毫不在意王管家的挑拨,有股说不出潇洒。 小俏婢胖丫端着果子酒跑过来,小脸上挂着汗珠。 慕婳迎上去,背对王管家,“那点银子就当我资助陈四郎求学了,寒门学子求学不易,我少买一盒胭脂水粉省下的银子都不止五十两。” 王管家莫名心头一颤,莫非慕婳发觉每日支出的猫腻? “旁人不知我尴尬的身份,你该知道我从来就不是永安侯府的小姐,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慕婳语调轻快,丝毫听不出勉强积愤:“你主子永安侯夫人该放心了,我彻底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再不会奢求不属于我的富贵。” 王管家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慕婳接下婢女手中的酒壶,嗔怪婢女跑得太急,摔倒了怎么办。 几句温柔关心的话语弄得小丫鬟春心荡漾,脸庞羞红。 对小丫鬟温柔的慕婳就是方才点明他真实主子的慕婳? 洗去满身的脂粉,慕婳容貌上清丽脱俗,明艳动人,言行上更是变得潇洒大方,毫无以前的时而鲁莽冲动,时而羞怯自卑。 旁人眼中泼天富贵的永安侯府,在慕婳眼中同寻常人家没太大差别。 王管家觉得纵是永安侯夫人都没慕婳这等气魄,好似慕婳本就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见惯了极致的富贵尊荣,刚刚恢复爵位的永安侯府档次略低。 一直不愿慕婳回到侯府的永安侯夫人知晓慕婳不肯回京的真正心思,只怕会有几分尴尬。 以前怕慕婳攀永安侯府,如今慕婳根本就没把侯府放在眼中。 “小姐,小姐,酒不是这么喝的。”胖丫虽是觉得小姐举杯喝酒的姿态潇洒雅致,可是小姐一般不都是小口小口的抿酒,或是用袖子遮挡住樱桃小口慢慢浅酌。 慕婳放下酒杯,手指点着额头,该死,又忘记了,难怪那一夜夏七少年始终不肯承认她是女孩子。 想做一个合格的女孩子还有很多毛病要改正。 “胖丫,以后我就靠你了。” “小姐……” 胖丫羞涩般垂头,对着拇指,一抹酡红在她脖子上晕染开去,“小姐那样饮酒也很好看。” 慕婳心情极好,拽住胖丫的小手,“走走,陪我沐浴,同我好好说说女孩子都是怎样饮酒的。” 王管家眼瞧着小俏婢半推半就被慕婳重新带进浴室,听着里面俏婢羞怯娇笑,时不时还有慕婳宠溺纵容的笑声,“小胖丫,我等着你擦背,要不,我先帮你擦?” 这哪是女孩子?! 明明就是个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儿嘛。 永安侯一家从苦寒的辽东回京后,他才入侯府当差,知晓慕婳是侯爷的义女,永安侯夫人让他伺候慕婳,他便随着被送出京城的慕婳来到宛城。 对慕婳真正的性情了解不深。 慕婳身上毫无瑕疵,言行潇洒从容看不出任何伪装痕迹。 王管家弄不明白慕婳原本性情就是如此,还是因慕婳被送到宛城后大彻大悟,不再偏激固执? 最让他为难得是如何同永安侯夫人回话,永安侯夫人一直很关心慕婳,等着宛城传过去的消息。 他相信侯府上上下下,包括最疼爱慕婳的永安侯都不乐意见如今的慕婳。 “你……你……说什么?”慕婳罕见结巴,“我哥哥,额,我竟然不给他饭吃?他快被我磋磨死了?” 小胖丫口中备受她磋磨的慕云,不会就是慕指挥使吧。 第11章 初见 慕婳猛然从浴池中起身,坦露较好曼妙的酮体,无论慕云是不是慕指挥使,人命是最为宝贵且值得尊重的。 胖丫一下子双手捂住眼睛,透过手指缝隙偷偷瞄着自家小姐那足以让任何人血脉膨胀好似有着无穷弹性和柔韧的身体……全然忘记后院关着虚弱的病公子。 方才她见小姐变得不同以往,才壮着胆子为慕公子求情,胖丫始终记得慕公子病弱之美,他那双温润的眸子看向小姐时是带着宠溺的。 胖丫想让慕婳明白,除了她自己之外,世上还有人心甘情愿陪着小姐,重视小姐。 “带我过去看看慕……慕云。” “好。” 胖丫被慕婳冷冽的气势震慑住了,心头一颤,忙披上外袍,小跑着跟着大步流星的小姐,“慕公子在后院柴房,东边那一排矮小不透光的屋子。” 慕婳记忆中慕云是在惊天秘密暴露后,她设计慕三小姐时,唯一肯站出来为她说话的永安侯慕家人。 只有慕云肯陪着慕婳来宛城。 慕婳对慕云并不好,仿佛把对永安侯府的不满,怨恨,委屈一股脑倾泻到慕云身上,对慕云百般苛责,不曾再叫慕云一声二哥。 王管家更是在偏激的小慕婳耳边念叨,慕云生来下贱,是公认的丧门星,生母更是下贱淫荡的***生下慕云后便同野男人私奔了,慕云是不是永安侯的种,谁都不敢打保票。 不是永安侯夫人慈悲,慕云绝活不到今日。 然而慕云不知感恩,时常同嫡母永安侯夫人较劲,在京城时同宦官不清不楚,令人鄙夷不齿。 王管家再三强调,同慕云太过亲近,永安侯府上下肯定不会高兴,永安侯夫人更会对慕婳失望。 异常想要回京,回到侯府,重新获得永安侯夫人宠爱的小慕婳更是变着法子折磨慕云。 天真的小慕婳啊,她亲手伤害唯一疼惜自己的人。 静园的屋舍整洁干净,唯有后院的柴房四处漏风,门框歪歪斜斜,好似纸糊得一般,刮来一阵强风柴房就有可能被风吹走。 如今春暖花开,气候怡人,然而早晚温差很大,柴房连下人奴才都受不住。 何况慕云本身身体就不好。 西北气候冷于京城,慕婳知晓冬天的寒风有多冷,风吹过脸庞好似刀割,静园从未给慕云准备过炭火。 时常挨饿,没有炭火,慕云到底是怎么熬过寒冬? 慕婳微微颦眉,脚步微微一顿,没人暗中帮衬慕云?! 慕云身上当有秘密,不过他的秘密同慕婳无关,她只想代替小慕婳说一句对不起。 “小姐,小姐,您不进去看看慕公子么?” 胖丫眼见慕婳停在门口,方才小姐不是很着急,“慕公子不会怪小姐……” “慢慢,是你?” 一道柔和的嗓音从柴房飘出来。 慢慢,是慕婳的小名。 一幅幅画卷在慕婳脑海中展开。 在寒冷时候,慕婳同慕云在一起取暖,他总是把仅有的单薄的被子围在慕婳身上,笑着保证,‘以后二哥一定给慢慢最厚实最漂亮的锦缎被褥。’ ‘慢慢,她又让你在冷水中洗衣服?’ ‘你怎么就这么听她的话?’ ‘好了,好了,知道你孝顺她,来,二哥帮你一起洗。’ ‘慢慢,这颗鸡蛋你千万要记得吃了,别再给他们送去了,她在背后吃鱼吃肉,不缺你孝顺……好,好,慢慢别急,二哥不说了,不说了。’ 苦寒之地,慕云一直陪着慕婳,竭尽所能帮衬慕婳,或是洗衣服,或是耕田种菜,或是养鸡喂猪。 京城侯府,慕婳被所有人鄙夷,谩骂,有口难辨时,慕云冲进荣寿堂,握住慕婳的手,‘除了慢慢,我再没有别的妹妹!” 永安侯府得脸的奴才都能随意欺辱慕云,没人把慕云当做永安侯的儿子,当做侯府的少爷。 连永安侯都把慕云当做耻辱,他定力不足,被**的**勾引所生的孽种。 当初慕婳是被一群仆妇压着捆绑着送到宛城,慕云同样被死死的绑着,他对着哭成泪人的慕婳道,‘慢慢,给我五年,给我五年,我一定把你该得东西拿回来,二哥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慢慢,相信二哥,好不好?’ 五年后,慕云就是令朝臣不敢直视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做了圣上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锦衣卫都指挥使权柄显赫,风光无限,然而极少有善终的。 慕云会是例外? 以慕云的才干心机,他完全可以走一条更顺畅的仕途之路,他那么着急升官,掌握权柄,全是为了对慢慢的承诺。 慕婳的手放在柴房的门上,单薄歪斜的木门经不住她一根指头,此时却有千斤重。 她的灵魂被困在灵位上时,往来进香的小姐好像没听见有永安侯的小姐。 嘴碎的打扫小和尚对慕指挥使提得更少,世人皆知慕指挥使狠辣无情,是不是连他的生父……慕婳抬眼凝望蓝天,碧空如洗,白云朵朵,微风徐徐,一切都是那么干净美好。 然而人世间却充斥着一幕幕不堪的丑陋。 小慕婳的委屈,不该只指望慕云。 胖丫莫名心头一酸,“小姐,您哭了?” 慕婳震惊般抹了抹眼角,手指上湿漉漉的,喃喃说道:“我也会落泪?!” 万箭穿心,尸骨无存时她没有哭。 父兄褪下她染血的铠甲穿戴在他们身上时,她同样没有落泪。 灵魂被困住十年,无法投胎转世时,她笑听贵女们命妇的八卦。 今日,她竟然因为一段记忆落泪。 小慕婳的痛苦如此沉重,那段记忆好似慕婳亲身经历,比万仞穿心还要疼。 她领兵出征时就明白将军的宿命就是马革裹尸,战死疆场,她全了忠孝节义,不觉遗憾。 可小慕婳太冤了。 不是说她没做错任何事,可比起口蜜腹剑的那群人,小慕婳是干净的,纯粹的。 “慢慢,真是你?” 柴房的门打开,门口站着一脸病容,只穿一身单薄燕青长褂的少年,“你是来看二哥……我?” 第12章 立威 少年眉清目秀,五官出奇的精致漂亮,浓密的眼睫扇动宛若蝴蝶展翼,苍白的肤色显得他肌肤细腻,乌鸦鸦的黑发顺势披散在身后,发梢却是顽皮般翘起。 他衣衫单薄,身材瘦削,弱不胜衣。 望着慕婳的眸子温情脉脉,眸底泛起一丝丝涟漪。 “……慢慢。” 只有慕云能叫慕婳慢慢。 慕婳学走路慢,学说话慢,识字慢,总是跟在慕云身后的小姑娘便被他称做慢慢。 慕婳两世记忆就没碰到过比慕云还漂亮精致的男孩子,精致到极致却不显得阴柔或是女相。 在外看,柴房已经足够破旧。 慕婳看向慕云身后,柴房里面更是破旧不堪。 一堆稻草能当床吗? 倚着斑驳泛着潮气的墙壁是一张只剩下三条腿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缺口的茶杯,一只没有盖子,没有把手的茶壶。 从柴房顶端射下几束阳光,躺在一堆稻草上完全可以欣赏夜晚的星辰,冬天罗雪,夏天漏雨,屋中泛着刺鼻的霉味。 慕婳一把抓住慕云的手腕,手心被他手腕的骨头咯得生疼,更疼得是慕婳的心。 怎能这么折磨漂亮的少年。 慕云看着握着自己手的小手,从她掌心传来炙热的温度,扯起泛白的嘴角,“晓得慢慢会来看我……” 话没说完,慕云感觉身体一轻,一旁的胖丫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铜陵大,“小姐,小姐你抱着慕公子……去哪?” 她家小姐有这么邪门的力气?! 不对,胖丫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己不是该劝小姐别用抱小姐的姿势抱慕公子吗? 虽然慕公子很漂亮,到底还是少年郎。 “笨胖丫,我还能去哪?当然是回我房里了。” 慕婳双手明明抱着一名少年,却依然健步如飞,好似双手空空。 瞧她那着急的模样,立刻就要抢人洞房,这事传到外面还了得? 不说慕公子同小姐是兄妹,就算是寻常男女也不成。 胖丫提着裙摆,赶忙跟上去,不能让静园的奴才乱嚼舌根子。 慕云低垂眼睑,乖巧毫无生气般被慕婳抱着,笼在袖口中苍白的手指微微轻颤,修长的脖颈蜷缩并染上一抹嫣红,“慢慢。” “二哥,别急,马上就到了。” 慕婳的一声二哥,令慕云好似灵魂都在颤抖,罢了,慢慢喜欢就好。 砰,慕婳一脚踹开了闺房的房门,胖丫在后捂住了脸庞,该说小姐有够气势? 房门也在情理之中的倒塌坏掉了。 闺房布置极致奢华,精美的千功床,柔滑细腻的珍珠红锦缎被褥,金钩分两边挑着孔雀蓝幔帐,圆桌腿和椅子腿都包裹着金子,桌上的玉器香炉上升起浓郁的香料味儿。 慕云眼底闪过一丝愤怒,“这些是她让人给你布置的?” 慕婳笑道:“家居摆设证明我有银子,以后二哥想买物什尽管同我说。” 家居摆设奢华而显得格外庸俗,爆发户人家的女儿都不会这般艳俗装饰自己的闺房。 慕云抬眼看慢慢,她的笑声朗朗,不是没心没肺蠢货般傻笑,真真觉得她很有银子?! 慕婳把怀里的少年小心翼翼放在梳妆台前,望着梳妆镜里昳丽精致的少年,喃喃道:“老天爷真偏心。” “二哥,我帮你梳头。” “对,还要换一身好看的直裰,你皮肤白,适合月白色。” 慕婳口中念叨需要给慕云准备的衣物配饰,脚不停在闺房翻箱倒柜,“胖丫,我首饰盒子放哪去了?” 站在门口的胖丫呆滞的目光从破碎的门板移到慕云身上,后背不觉打了寒颤,愣是不敢跨过门槛。 每个女孩子都有娃娃情节,然而慕公子长得再漂亮精致,也不是随意换装的娃娃。 “……小姐。”胖丫轻声提醒,“慕公子的衣物是有准备的,不必您操心……” 慕婳拿着梳子为慕云梳理黑发,握着梳子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脸上露出迷醉享受。 胖丫咽了口水,僵硬般转身,自己已经尽力了。 不过被小姐那般温柔以待,全心呵护的慕公子好令人羡慕。 胖丫捂着胸口,脸若火烧。 透过梳妆台上的镜子,慕云把为自己梳头的人看个仔细,嘴角缓缓弯起弧度,慢慢才是上苍的杰作,漂亮,干净,纯澈。 慕婳不会打理女孩的发髻,对如何给少年梳头极是熟练。 不大一会功夫,她便梳好发髻,并在首饰盒中挑出一块镶嵌温玉的发冠,仔细戴在慕云的发髻上。 “二哥,去换上衣衫。”慕婳捧着找到的月白直裰,“我让厨房给二哥准备吃食,二哥最喜欢吃叫花鸡,当年我们还一起去偷过麻婶子家的鸡,被麻婶子从村头追到村尾,最后还是二哥背着我爬树躲了过去。” 记忆中的叫花鸡真香,不过后来她被母亲罚跪,打了五十下手板,手掌肿了一个月。 即便手掌肿胀,慕婳也不能耽搁干活。 “慢慢,你还记得?” 慕云转过身,同慕婳相对,抬起手好似怕伤到精贵的慢慢: “那天是你生辰,我总想给你准备一顿好吃的,计划有疏漏,被人发觉了,害得你被她严惩,生辰都没过好。” 从那日起,慕云就告诉自己制定计划更仔细,更心狠。 倘若当日直接把麻婶子家的狗毒死了,他们偷鸡时就不会露馅,慢慢就不会在生日跪在雪地里,向那个女人磕头告饶。 慕婳低声道:“有二哥陪伴的生辰就是最好的。” 慕云慢慢握紧拳头。 慕婳推了他一把,轻快的说道:“快去换衣服,一会儿,我陪二哥喝酒吃鸡。” 在慕云转去屏风后更换衣衫时,王管家连跑带颠飞奔过来: “小姐,小姐,你怎能把贱种放出来?永安侯夫人把他交给你,就是想让小姐您好好管教目无祖宗,不尊礼法的贱种……” 王管家感觉面前飞来一物,赶忙后退,哐当,慌乱中他后脑撞到回廊的柱子,后脑肿起一个大包。 从闺房飞出来的金簪整支没入柱子中,只露出蔷薇簪头,王管家大惊失色,身体顺着柱子滑落地面,倘若扎在他头上焉有命在,“小姐饶命。” 第13章 坦白 整支的金簪没入回廊柱子中,蔷薇簪头故意留在柱子外,足金打造的蔷薇好似原本就长在柱子上,静静反射阳光的光辉。 慕婳从面前的首饰盒随意拿出一支簪子,随手挥了出去。 王管家屁滚尿流,裤裆湿漉漉的,地上多了一滩的水渍。 胖丫闻到刺鼻的尿味。 慕婳继续挑拣首饰盒中的首饰,时不时拿出步摇戴在头上,或是在胖丫的头上比划,最终挑了一只石榴发簪插在胖丫头上,欣赏般颔首,“很合适你。” 胖丫连连推辞,“不行,这枚簪子太贵重,我……” “首饰就是用来佩戴的,难不成我自己一个人能用得了这许多的发钗和簪子?放在首饰盒中只会让首饰蒙尘。” 慕婳抓住胖丫正欲拔下发钗的手腕,“女孩子韶华之龄也就这几年,此时不美,更待何时?” 随后又选了几样首饰,坠角送给胖丫。 “小姐……”王管家鼻涕泪水横流,“奴才知罪,知罪!” 慕婳这才从首饰上移开目光,让王管家心惊胆战得是慕婳手中还把玩着一根簪子。 以前他但凡提起永安侯夫人,或是拿回京说事,慕婳总会听他的。 然今日王管家看不透慕婳。 人还是一样的人,眼前的慕婳让他害怕,令他涌起一股无所遁形之感。 簪子在慕婳手中灵活的旋转,簪头垂下米粒大小的珠子因转动而莹莹发亮。 “听说女孩子处置不听话的奴才总要分几步,动些手腕展现实力,起到杀鸡儆猴的效用,原本我想同你慢慢玩,一下子把你吓住显不出我是女孩子。” 慕婳方才露那一手簪子入木,已足够惊人,他不敢同慕婳玩,小命要紧! “我是真心不想动拳头,太粗鲁,太暴力。会吓到胖丫,不似女孩子作为。” 慕婳遗憾之意更重,话锋一转,“你鼓动我涂抹厚厚脂粉出门,让我满头珠翠,穿金戴银显得庸俗无知,在外惹事回来向我告状,请我出面维护永安侯府的名誉,使得在宛城我最不受人待见。” 王管家头越来越低,不敢去看慕婳洞察一切的眸子。 在屏风的慕云死死咬着嘴唇,手中的直裰被揉成一团,他们怎么没说慢慢被一个奴才欺骗利用?! 他早该想到那个女人不会放过慢慢。 不让慢慢声名狼藉,众叛亲离,她怎能凸显亲生女儿的无辜和美好。 慕婳靠着椅子后背,身姿笔直中平添一抹慵懒,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这些事我都不打算追究,你只不过是忠人之事,在你主子眼里你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把你收拾得惨兮兮,你的主子会记得教训?似你这样的奴才,你主子怕是不少。慕婳倘若不是过于相信你们,急于回京,证明自己是勋贵小姐,露出破绽,便不会被你利用抓住短处。” 慕云半边身体探在屏风外,慢慢,不值得,她不值得你伤心。 唰,慕婳手中的簪子再次扔出,这回儿没入王管家面前的地面,簪头的花纹竟被慕婳抹平了……他尿意再次不由控制,湿了衣衫。 “原本我只想做个安静的,无忧无虑的,娇花般的女孩子。”从慕婳的语气中不难听出真诚和向往,“你非逼我动手,一旦我动手,何时停手可由不得你们说得算,不是你们求饶,我就会收手。” 砰砰砰,王管家疯狂般磕头。 “你和你招来的家丁做了不少危害乡里的事儿,做错了事就要去向苦主道歉。”慕婳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托着下颚慢悠悠的说道:“领着你的狗腿子挨家挨户道歉,该赔礼赔礼,该赔钱赔钱,乡里乡亲若是原谅了你们,你们就回京城去,是向你们主子告状,还是说委屈,都随你。” 慕婳眉间的红痣似火焰燃烧,“横竖我是不怕的。” 胖丫痴迷望着自家小姐,什么陈四郎,柳三郎,慕少爷,宛城所有英俊的公子哥都比不上小姐! 王管家仗着永安侯府势力和好糊弄的慕婳,他做了不少的欺男霸女的勾当,此时登门道歉,挨揍是一定的,能不能活着回京都说不好。 他又不敢再欺骗慕婳。 “怎么?你想留下来让我练手?”慕婳眸子闪过一抹亮光,“我正准备打一套飞镖刀具,你留下也不是不成……” 王管家连滚带爬,“奴才这就去道歉,一定让小姐满意。” “等等。” “……” 王管家不敢向前爬了,脸上挤出巴结讨好的笑,“您说,您说。” 慕婳淡淡的说道:“静园的账本和田产地契,你还没交给我,倘若你在账本上动手脚贪了我的银子,你该知道怎么办,前几日你是怎么说陈四郎来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就不要你利息了。” “奴才,奴才一定还钱。” 王管家以为慕婳不识字,贪墨银子的假账做得极是敷衍。 慕婳这般聪明厉害,怎会看不明白假账。 事实上慕婳未必能看得懂,她没受过看后宅采买账本的教育。 在她手中流出的粮饷军需等开支数以万计,后宅这点小钱微不足道,说那番话只是诈一下王管事,听王管事说还钱,慕婳思索讨回多少银子合适。 “还有,你不向二哥赔罪?” 慕婳指了指慕云,“二哥和我不一样,他是堂堂正正的永安侯府少爷,入了宗族族谱,你只是侯府的奴才,狗仗人势欺辱二哥,也要分地方,我还管不了永安侯府,在我的静园,任何人都不得侮辱二哥。” 王管家向慕云磕头,“二少爷高抬贵手,饶了奴才这张臭嘴。” 噼里啪啦,王管家重重自打耳光。 慕云一直出神的望着慕婳。 听了十几巴掌耳光声,慕婳一抬手,“滚!” 王管事在地上飞快的爬走。 “胖丫,你去看看厨房的饭菜可准备妥当了。” 慕婳打发走胖丫,侧头同慕云对视。 “慢慢……”慕云轻声道。 慕婳幽幽叹了口气,缓缓起身站在他面前,复杂且真诚的说道:“慕云别再自欺欺人了,我不是慢慢。” 第14章 认清 闺阁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慕婳望进慕云的眼中,他瞳微缩,迷一样的漆黑蕴藏暴风雨般的愤怒,好似席卷一切,令天地失色。 慕云面部肌肉紧绷,狰狞之色抹去病弱,精致的眉眼平添一抹冷峻,气势变得冷厉无情。 他就是五年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此刻慕婳毫不怀疑昔日听到的慕指挥使赫赫凶名。 然慕婳一字一句的说道:“慕云,我不是慢慢。” 慕云手臂一挥,宛若灵蛇吐芯朝向面前的女孩儿。 慕婳眼前极快闪过一道残影,下意识仰头。 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男人捏住脖子,一只苍白骨感的手卡住喉咙,手臂上泛着淡青色的血管,骨结分明的手指只要轻轻用力便能捏断她的脖颈。 饶是命门被控制,慕婳不见任何惊慌慌乱之色。 慕云眸光微沉,慢慢的颜色十分出色,嫌少有女孩子比得上。 她终于肯听他的话,洗去厚重的脂粉,除掉闪花人眼的珠翠金簪,她身上罩了一件素色妆花褙子,挑金线同色长裙,松散的发髻只用一根乌金簪子,有股说不出的立落洒脱,女孩子的瑰丽娇嫩,别有一番楚楚风姿。 “慢慢。”慕云执着般喃咛,垂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抽掉慕婳头上的发簪,乌黑顺滑的发丝垂下,衬得她巴掌大小脸艳如海棠,“说,你是慢慢。” 不知是不是错觉,慕婳竟然从慕云的威胁中听出颤音,以及一丝的祈求。 明明被卡主脖子的人是慕婳,反倒像是慕婳拿捏住慕云的命门。 “只要你肯答应,慢慢,我一切都依你。” 慕云愿意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慢慢面前,“你是慢慢,对不对?” 声音已有不容错辩的哽咽,漆黑的双眸覆盖薄薄一层水雾。 他该是后悔的! 后悔慢慢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他没来得及保护她,没来得及给予她最想要的东西。 眼见慢慢在小人的鼓动下,走向死路。 她不知慢慢的灵魂是如何消失的,只记得她醒来时,枕头湿了大半,那个女孩子该是在绝望中默默消失的,带着对残忍世界的痛恨无奈,以及悔意。 在灵魂离开时,她已经明白自己犯下的错。 否则慕婳方才不会同慕云说话那般的放松随意,宛若嫡亲兄妹一般。 只要她肯应允,凭着慢慢留下的记忆,她就是慕指挥使最疼的妹妹,捧在手心中的至宝。 然慕婳坚定的说道:“迟了,慕云,你回来迟了。” 慕婳从蛛丝马迹中推测慕云并非一直住在柴房。 慕云将来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此时他已经入了锦衣卫,时常出门执行秘密任务。 慕云在京城出入永安侯不方便,远不如在宛城,不易被人察觉。 简陋的柴房根本很少人靠近。 慕云再挑衅慢慢几句,以慢慢的冲动自然会对二哥置之不理。 她再生气为讨好永安侯夫人也不会真想饿死二哥,更多是王管家阳奉阴违,处处针对慕云。 手指轻轻下滑,滑过慢慢的额头,鼻梁,唇瓣……慕云神色恍惚,“为何为何不等我?慢慢,你为何不等等二哥?” 眼泪顺着慕云的眼角滚落,澄澈的泪珠晶莹,亦是苦涩的。 慕婳感觉脖子上的手轻了,他的手指最后眷恋般拂过她的肌肤。 慕云转身背对慕婳,身影大半没入屏风的暗影之中,拉长的影子显得孤单而寂寞: “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代替慢慢……用慢慢的眼睛看尽世上风景,看清楚该遭报应的人如何凄惨哀鸣。” 在慕云的腿跨过门槛时,听到身后一句:“对不起。” 他的身体僵硬如岩石,动弹不了分毫。 “慢慢说,对不起,二哥!” 慕婳眼角微微泛潮,在那段艰苦清贫的日子,慢慢唯一的寄托就是慕云,而在慕云悲惨的童年中,慢慢是他唯一的光明。 他们如同迷失在丛林中,被噬人野兽团团包围的幼兽,互相依偎,互相慰藉取暖。 慕云率先挣脱枷锁,避开陷阱成长起来,而天真的慢慢却被陷阱和人心吞噬了。 “她觉得不该苛责你而讨好永安侯夫人,不该不去过问你的衣食住行,不该同你争吵,不该不听你的话。” 慕婳知晓此时的话对慕云的杀伤力有多大,然慢慢最后的意识让她不得不伤害慕云,逼慕云认清现实,慢慢的消失……慕云也有一份责任。 “慢慢从未怪过二哥,她期望你得偿所愿,虽然她始终不明白你所追求的东西。” 慕云的拳头深深陷入门框中,木屑划破他的手臂。 他赤红染血的眸子盯着慕婳。 慕婳挺起腰背,自然做出对敌之态,垂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头。 方才她受制于慕云,并非是没有戒备,而是代替慢慢同慕云摊牌。 慢慢未尽之言已经说完,她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无需再对慕云客气。 慕云是个昳丽的少年,慕婳欣赏他的颜色,欣赏他的性情,甚至欣赏他对永安侯府的恨意,对庶出身份的抗争。 慕云眼底的血红渐渐散去,随之消散还有方才对慕婳的纵容宠溺,她不是慢慢……慢慢真的消失了。 昳丽的少年浑身散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轻轻扯了一下嘴角,“看在慢慢的份上,有难处,你可凭令牌找我。” 一块似铜非铜,似铁非铁的令牌被放在慕云拳头砸出来的窟窿中,令牌上刻着蟒蛇,阳面刻着镇抚司三个字。 慕婳赞赏般看向慢慢消失的慕云,他已经是北镇抚司实权人物! 莫怪几年后,慕云便掌握整个锦衣卫。 “小姐,小姐,慕少爷走了?!”胖丫气喘吁吁跑过来,“我拦不住慕少爷,小姐怎么办呀,外面的人一直不肯放过小姐。” 王管家同护院都被小姐赶跑了,如今静园除了妇人小丫鬟外,再没能顶事的人了。 慕婳懊恼般嘟囔:“还是二哥呢,令牌在宛城谁认识?” 胖丫很是着急。 慕婳懊恼来得快消失也快,摩拳擦掌道:“好在我从不曾指望过旁人,倒要看看谁敢打上静园!” 第15章 夜探 黑夜沉沉,星辰微闪,一层朦胧的薄雾覆盖皎洁的月色。 静园灯火不如往日明亮,偌大的宅邸人少了一大半,夜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略显空旷。 “小姐明日要去寻陈四郎?” 胖丫为慕婳褪去外衫,小口张得很大,“您是想挽回这门婚事?” 慕婳把垂在胸口的辫子甩到脑后,缓缓踱步到窗前,推开半遮半掩的窗户,站在窗边好似欣赏朦胧的夜月,凉风吹拂,吹去白天的炙热,令人很舒服。 闺阁左边有假山,怪石,多是从江南运来的,彰显慕婳骤然乍富后附庸风雅。 “小胖丫要搞清楚,我是去陈家,为当初的莽撞向陈家两位老人道歉。”慕婳手指轻轻扣着窗棂上雕刻花纹纹路,“不是去见陈四郎,更不可能去挽回婚约。陈四郎将来是六首状元也罢,吏部天官也好,同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我担心小姐去陈家,他们又欺负您不善言辞。” 胖丫他们一家是慕婳来宛城后买进府做帮佣的,签得是活契,并非是慕婳从京城侯府带来的永安侯家生子。 她的心偏向慕婳后,处处为慕婳着想,听外人声讨慕婳,胖丫好生气。 陈四郎的嫂子很不喜欢慕婳,总是抢白曲解慕婳的意思,陈四郎的妹妹更时常拿慕婳脸上的脂粉取笑,说慕婳就算是穿上华贵的衣衫也一股子穷酸臭味。 以前慕婳被他们逼得说不出话,只能乱发脾气,令王管家动手惩治刁民。 慕婳嚣张任性,嫌贫爱富的名声有大半是从陈家传出去的。 解锁的记忆越来越多,慕婳更加怀疑这桩婚事另有玄机。 “说不过他们,还打不过么?”慕婳随意一般捻起桌上摆着充作夜宵的点心,“我一向认为拳头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事儿。” 点心飞向窗外漆黑之处,砰得一声,点心好似撞到硬物,声音在寂静的月夜格外清晰。 “有人吗?”胖丫快步走到慕婳身边,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催促慕婳:“您快躲一躲,我来抵挡无耻之徒。” 绝对不能让夜探静园的登徒子靠近小姐! 胖丫握紧小拳头,维护小姐的名誉就靠自己了。 慕婳唇边荡起愉悦的笑意,以前总是她站在所有人之前,保护身后的亲族良朋,今日竟被一个小小,弱弱的小姑娘保护了。 这份暖暖瑟瑟的感觉着实新鲜。 慕婳佯装让胖丫顶在自己身前,练过功夫的人都看得出,她站在身后却把胖丫护得滴水不漏,意味深长抬高声音:“兴许是不知从哪里钻进静园的野狗,许是饿了,正觅食呢。” 清冷的声音同样在深夜传播得很远,紧接着又有一句戏言传过到阴暗的角落,“野狗怪可怜的,再喂他一块点心。” “您就是太好心,您这样会被人欺负的,我娘常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胖丫听说是野狗,便不觉着急,并没阻止小姐再往外扔点心喂狗。 虽然她睁大眼睛也没看到野狗在哪。 胖丫想着一定要劝着小姐节省点,银子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喂野狗肉骨头就成,用不上点心。 不过小姐笑得开心,下次再劝说小姐。 “呜呜。”再一次被点心击中,随后传来汪汪的狗叫声。 慕婳勾起嘴角,随手关上窗户,拉着胖丫的手: “陪我一起睡吧,在床榻上咱们可以互相取暖,顺便胖丫给我讲一讲,宛城到底有多少人讨厌我,以前我得罪多少人!” “……小姐。” 胖丫搅动手指,既有点害羞,又有点期盼。 **** 黑夜角落,人影晃动,黑衣人靠近学狗叫的同伴,背起双腿几乎被打折的同伴,腾空而起,翻出墙外时,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点心袭来方向,盈盈烛火把一道曼妙的倩影映在窗户上……谁能想到她竟然能精准发觉他们潜入静园,并用点心给予警告。 甚至逼得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精英学狗叫。 不叫? 一盘子点心都得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根本就脱不开身。 回到锦衣卫买下的别院,靠同僚背回来的人低声道:“我的腿……” “折了?!” “没,好似恢复了。” 跳下同僚的后背,黑衣人原地蹦跶了两下,庆幸般长出一口气,“方才,方才我真怕两条腿被两块点心废了!” 随手扔出点心的慕婳对力道的把令人叹服。 黑衣人抹去额头的冷汗,宁遇阎王,莫遇慕婳! 同伴腿脚没事是值得高兴的,他们以为很轻松的任务竟然办砸了,不仅没带回十三爷留在静园的东西,还丢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脸面。 今夜的事情传扬开去,他们只能申请外调去偏远蛮荒之地打探消息。 “真他娘的奇怪,往常咱们进进出出静园好多次,从十三爷手中领任务,就没被静园的人发觉过,今日明明懂得粗浅功夫的人都离开,偏偏碰上个硬茬子!”黑衣人心有余悸的叹气,“不愧是十三爷的妹妹,一身的本事怕是比十三爷还……” 身旁的人捂住同伴的嘴,压低声音道:“你没见十三爷今日走出静园的脸色?难看得……额,反正现在十三爷的妹子是个禁忌,不能提,不能碰,更不能当着十三爷说起。” “咱们该如何同十三爷回话?不能提慕小姐,该怎么说?” 两人沉默片刻,一筹莫展,左右为难。 “先看看十三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其中一人拿定主意,“我同十三爷近身的陆总旗有些交情,他一直跟着十三爷,总能替咱们说上几句。” 他们脱下夜行衣,换上飞鱼服,跨上绣春刀,恢复锦衣卫身份后,从静园狼狈逃窜出来的两人显得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然他们见到陆总旗时,心立刻沉入谷底。 陆总旗等一众兄弟宛若木头桩子站在庭院之中,任由夜风吹拂,露水侵蚀。 令人敬畏的十三爷正坐在湖边的石头上,身穿月白直裰,腰间缀玉,风姿卓绝,昳丽俊俏。 他静静看着湖中的明月,缓缓弯下腰,将手中的长明灯放在水面上,“慢慢,倘若她是你生命的延续,二哥必要试试她的深浅。” 不是所有孤魂野鬼都有资格做慕婳! 第16章 内情 长明灯浮在水面上,一飘一荡,顺引进来的水流飘向远处。 远去的灯光忽明忽暗,一如慕婳的人生晦涩不明。 “十三爷,咱们是不是把王管事捉回来?” 一直充作木头桩子的国字脸男子稍稍移动脚步,跪伏在眺望长明灯的慕云跟前。 他比慕云大上十余岁,已有而立之年男子的成熟,本身又是世袭锦衣卫,在锦衣卫中也是一方实权人物。 当初被指派给十三爷时,陆鸣极是不服气,瞧不起病怏怏的慕云。 晓得慕云被慕婳‘虐待’,被一个静园管事欺负,对慕云的轻视之意更浓,别说静园的管事,便是永安侯府,陆鸣都可随意去得。 刚一见面,病秧子慕云就露了一手,轻轻松松把陆鸣打得没了脾气。 让陆鸣彻底对慕云言听计从得是昭狱的一幕。 慕云躺靠在软椅上,一边咳嗽,一边吩咐对庭讯之人抽筋拔骨,许多闻所未闻的审问手段和刑具令见惯世面的陆鸣不寒而栗。 此后慕云顺利坐上锦衣卫十三太保的位置。 他是十三太保中资历最浅,年纪最小的一人。 论计谋之深,手段之阴狠凶残,陆鸣觉得在十三太保中间,十三爷是头子! 偏偏无论是在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是在厂公陈公公的眼中,慕云都是一个病弱的美少年! 所有凶残的事都是他们这群跟随慕云的属下做的,慕云只是比别人聪明一点罢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更看中慕云的谋略。 从千户晋升为总旗的陆鸣觉得自己后背的黑锅很沉,然对慕云的敬畏深深扎根在心头。 陆鸣觉得十三爷的志向高远,十三爷未必把刘指挥使放在眼中。 慕云负手,背对单膝跪地的陆鸣,反问道:“你是不是忘记刘指挥使让我待在宛城的目的?” “……可是,王管事对您……属下怕他回侯府生事,破了您的计划。” 倘若慕云心中还有一块净土柔软的地方,一定住着静园的主人——慕婳。 陆鸣是最早跟随慕云的人,慕云外出办差时,会收集一些当地的小玩应。 十三爷领人抄家时,也总会截留几件女孩子喜欢的珠宝。 有一次,十三爷把玩一对祖母绿的耳环时,低咛一句,‘慢慢带它会很好看。’ 陆鸣曾陪十三爷在京城最富贵的地段购买过宅邸,比之永安侯府无论从地段上,还是装饰都要好上许多,左邻右舍多是真正的权贵名门。 十三爷亲自设计庭院,命人按他的要求布置,打造家具,一草一木,他都要亲自过问。 府邸最好的庭院自然是留给慕小姐,闺房中每一件摆设,慕云都是仔细推敲才能定下来。 慕云曾在微熏时对陆鸣说过,此处宅邸是他和慢慢的家。 十三爷有必须待在宛城的理由,然陆鸣清楚,十三爷不是只能留在静园。 以十三爷今日的身份地位,根本不用受制永安侯。 完成差事之后,慕云总会心急火燎赶回静园的柴房中受苦受难,陆鸣一度怀疑十三爷有病。 后来才明白十三爷对慕婳用情至深,被薄待,被欺辱,依然把慕婳放在心尖上。 慕婳定亲很突然,悔婚也很快速,他们看得是眼花缭乱,还没来得急向从昏迷中刚刚清醒的十三爷禀告……十三爷被慕婳赶出静园。 不,是十三爷主动离开静园。 并半夜三更不睡觉,在水边放用来祭奠亲人的长明灯。 十三爷得知王管事等人被赶出静园后,派人去静园取根本不值钱的衣物。 静园如今没有家丁护院,别说他们锦衣卫,就是个毛贼也能摸进慕小姐闺房。 “王管事仗势欺人,曾对您不敬。他对慕小姐用心险恶,属下认为一旦他回到侯府,少不了编排慕小姐的不是……” “咳咳咳。” 慕云的咳嗽声打断陆鸣的话,手帕轻轻捂上嘴唇,绢帕中间染上一抹鲜红,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慕云平复良久,嗓音沙哑,“不必理会。” 是不必理会王管事? 还是不必理会慕小姐的危险处镜? 虽然静园门口墙壁上留着慕小姐的劝学诗,才华横溢的陈四郎没讨得任何好处,然而慕小姐在宛城的处境依然艰难。 以前还有护院在,毛贼们不敢妄动。 一旦永安侯夫人再多些小动作,年轻漂亮且名声不好的慕小姐不得被风流好色的公子哥掠去? 无依无靠的女孩子被乡绅糟蹋的事层出不穷。 大秦虽可称为太平盛世,当今清正爱民如子,女孩子地位得到提升,然而再是政通人和的盛世在民间依然会有悲剧惨剧。 “我说不必理会!” 慕云突然抬高声音,似说给陆鸣听,更似在坚定自己的心。 袍袖翻滚,慕云直径转身离开,宛若逃避什么,走得很快。 陆总旗摸不清十三爷真正的意图,直到听见两名小旗的禀告,问道:“你们没说谎?慕小姐用两块点心就把你们教训了?把你们赶出静园?” 两个丈高的汉子羞得满脸通红,讪讪点头,同时埋怨陆总旗不近人情,说什么大实话啊。 “还好,还好。”陆鸣转头望向十三爷离去方向,“总算不用担心慕小姐被毛贼或是公子哥儿强行掠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陆鸣总觉得十三爷将来会后悔。 “陆大人,您看我们该如何向十三爷回禀?”两人最关心这件事,怕被十三爷责罚。 “买两件旧衣服应付应付。”陆鸣脸色微变,好似发觉了不得了的秘密,捋胡须轻声嘀咕,“不会是十三爷故意试探……试探……” “试探咱们的办事能力?”两人不又是欣喜,又是担心。 凡是经过十三爷考验的人都升官了。 偏偏他们看轻慕小姐,办砸了简单的差事。 陆鸣回以两人看傻瓜的眼神,一人一个脑蹦儿,“你们这对蠢货,还用得上试探?” 回到干净舒适的卧房,慕云一头载到地上,脸色惨白,手臂颤抖取出随身携带的瓷瓶,倒出一颗一半黑一半红的药丸,吞进口中,“慢慢,二哥解决完杂碎,就会去找你,等等二哥。” 第17章 定计 烛火时暗时明,宽街窄巷的一处两进宅邸,王管家在屋中走来走去,一会儿愤恨不平,一会儿又露出惊恐之色。 哐当,房门被踢开,夜风卷进来,王管家不禁打了个寒颤,怕慕婳突然出现。 一道肥胖的影子闪身进来,妇人有三十多岁,白胖的脸庞,双下颚,眼睛很小,钩子眉上扬,略显刻薄:“我说当家的,你也太没用了,几句话就被慕婳那个小贱人赶出静园?” “……你别小贱人,小贱人的叫唤,仔细被慕小姐听到!” 王管事费力推开堵着房门的妇人,小心翼翼向外看一眼,关严实房门,压低声音道:“我令你准备的银子,你可准备妥当?” 妇人双眉几乎倒竖起来,伸出厚重的巴掌,一巴掌拍在王管家消瘦的肩膀,王管家身体立刻矮了半截。 “老娘自从跟了你,才享半年的清福,好不容易你拿回了一些银子,凭小贱人一句话就想从老娘手中抠钱?门都没有!” “咱们有夫人做主,不必怕小贱人!别说是她,当初她老子娘一样得管老娘叫姐姐!不是夫人抬举,小贱人还想做永安侯小姐?凭她那副妖娆的样儿,一看就是个下贱秧子!” “我说了别那么称呼慕小姐!” 被慕婳赶出静园的王仁王管家还记得失禁般的恐惧,慕婳明显有真功夫,亦不好糊弄。 以前慕婳不会看账本,王管家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平时王管家多说几句勋贵小姐该如何如何,慕婳没有不依的,生怕做得不好,惹永安侯夫人不悦。 在宛城,王管家没少仗着侯府和慕婳做些欺行霸市的勾当,自然得了不少的好处。 慕婳纵奴行凶的恶名,倒也不冤枉。 今日慕婳令他去向乡邻道歉,王仁便想从婆娘手中拿些银子出来,偿还乡邻。 “看你那没出息的熊样,真真是丢尽老娘的脸。”妇人冷冷一笑,“我就不信小贱人能翻出天去?一个苦寒之地长大的野丫头,比咱们家杏姐儿都不如,夫人对她是真好,还是面子情分,旁人不知深浅,你还看不出?” 王仁眼睛一亮,毕竟永安侯才是他大靠山。 慕婳再厉害还能斗得过永安侯夫人? 强得过侯府一众护院高手? 他家婆娘一直不离永安侯夫人左右,当年在永安侯一家落难发配时,她纵然没有跟了去也给夫人准备不少的干粮和散碎银子,并帮衬夫人藏了不少的祖传之物。 永安侯恢复爵位,他们一家立刻找上门去归还祖传物件,重新做永安侯府的奴才。 永安侯夫人看在昔日情分上,对他们一家颇为优待,他才有机会做静园的管家,就近监视并诱导慕婳。 胖妇人不屑般的哼道:“巴巴想做永安侯府小姐,连亲娘老子都不管不顾了,老天爷怎就没劈死这个不孝顺女?!也就是夫人仁慈,看在三小姐份上,才留下她。” 说到三小姐,胖妇人脸上好似绽开一朵花儿,纵然三小姐不在眼前,听不到她的奉承,仍然谄媚巴结: “咱们三小姐才叫真正的名门贵女,端庄贤淑,聪慧明礼,纵然落在商贾之家,改不了她浑身的气度,高贵的血统!慕婳还想攀比三小姐?” “她连三小姐一个指头都比不上!” “当日她做下的丑事,满京城谁不知她是个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贱人!” 胖妇人嘴唇一张一合,极力贬低鄙视慕婳,“她在宛城一身的恶名,在京城……哼哼,那就是茅坑的石头,臭不可闻。” “夫人不让她回京,也是为她好,否则一人一口涂抹星子都能淹死她!” 永安侯夫人念旧,身边离不开她们这些旧人侍奉。 胖妇人在侯府也是管事嬷嬷一样的人,自然更愿意留在钟鸣鼎食的侯府,她把亲生女儿杏姐儿送到三小姐跟前,便是看好交游广阔且才名彰显整个京城的三小姐的前途。 永安侯府能同第一权贵英国公交好,其中少不了三小姐的原因。 据说英国公世子极是倾慕三小姐。 一旦三小姐嫁进英国公府,她家杏姐儿就是国公府的人了。 胖妇人从心里瞧不起慕婳,更不清楚慕婳根本是换了一个人,还当慕婳是个巴结永安侯府,着急回京的蠢丫头! 王管家不愿意向平民百姓道歉,自觉自己是侯府的人,比平民高出一等,往外掏银子他也肉疼。 何况万一被永安侯夫人知晓他畏惧慕婳,夫人许诺儿子的前程怕是就没了,他儿子可是教书先生都赞过的读书种子。 他这辈子做侯府奴才,却指望儿子借永安侯的势谋个官身。 这在侯府是有先例的。 慕婳的威胁令他心有余悸,两枚没入地面和柱子的簪子太令人恐惧,“要不我们连夜回京?把宛城的事情禀告夫人……” 一巴掌再次拍在王管家的肩上,胖妇人涂抹鲜红口脂的嘴巴唾沫横飞: “蠢货!老娘白跟你讲了半天儿,我告诉你,如今可是咱家姐儿和哥儿的关键时刻,你灰溜溜跑回京城,岂不让夫人坐蜡?坏了夫人的全盘计划?你自己不顶用,可别连累了两个孩子!” 王管家强忍肩膀的剧痛,扶着胖妇人坐下,殷勤备至端上茶点,求助般询问:“你有好主意?” 胖妇人得意洋洋撇嘴,“指望你?我和儿女都得喝西北风去,你且附耳过来,咱们啊,如何也得让小贱人得不了好,还不能牵连到夫人身上!做夫人的奴才就不能让主子为难,如此才能在主子面前有脸面,在永安侯府站住脚跟。” “媳妇英明,媳妇英明。” 王管家连连点头,讨好般在胖妇人的肥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可想死我了。” 胖妇人一把揽住王管家,空旷久了的身子火热,同丈夫翻滚亲热起来。 日上三竿,慕婳躺在床上懒洋洋望着孔雀蓝幔帐,睡到自然醒,不必早起练武,幸福般眯着眼眸:“还是做女孩子好啊。” 第18章 观美 慕婳见胖丫蜷缩般睡在身侧,莫名童心大起,伸手去戳胖丫红扑扑的脸庞。 “呜呜。”胖丫向一旁躲闪,喃咛:“小姐又欺负我。” “小丫头,该起身了。” 胖丫睁开眼睛,撩起幔帐看了一眼天色,“都这么晚了?坏了,坏了,小姐还没用早膳!” 慌忙跳下床榻,胖丫捂着仅仅穿裹胸的胸口,寻找昨夜同小姐疯闹时丢掉的亵衣,小姐太坏了,总是弄得人痒痒的。 “慢点,慢点,不着急。”慕婳头枕着手臂,意味深长的说道:“秀色可餐,我很饱了。” 胖丫明知小姐是故意逗弄自己,心还是忍不住碰碰乱跳,“谁有小姐颜色好?您才是真正的绝色!” 偏偏小姐仿佛不知她颜色有多好。 在小姐眼中,好似任何平庸的女孩子都是美人,都应当得到尊重或者疼惜。 就连她这样卖身为奴的小丫鬟都能被小姐宠在手心里,好似一下子成了高贵的,独一无二的女孩子。 慕婳支撑起身体,捋了捋头发,这具身体的颜色的确是天下少有得好,可惜……麻烦更多。 “小姐,您怎么了?”胖丫关心的问道,“您是担心去陈家?” “今儿咱先不去陈家,我带你去看一场热闹。” 慕婳是爱美的,喜欢漂亮衣裙和首饰,既然是女孩子,她长得又好,便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 尽情享受做女孩子的好处。 然她却挑了一件素色马面裙,梳了个长辫子,选了一套银饰戴在身上。 在胖丫疑惑的目光中,慕婳抿嘴一笑,“我不美吗?” 没有华服美饰,慕婳清纯动人,宛若枝头绽放梨花,纯白无瑕。 应了那句话浓妆淡抹总相宜! 胖丫不自觉回道:“很漂亮。” 只要小姐不把脸涂得同挂了白面似的,整个宛城就没比小姐更漂亮的女孩子。 即便在京城,小姐都算是有数的美人。 慕婳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总要为小慕婳守孝三月,证明世上还有人记得她。 今日正好是城隍庙赶大集,十里八乡的人几乎都来到城隍庙,使得宛城格外热闹,人声鼎沸。 有人烧香祈求一年平安,有人提着自家的产出,期盼能卖出个好价钱,还有人专门为自家的媳妇儿女买布料的。 亦有一些精心打扮过的富庶人家女孩子从小轿子上下来,她们身边自是好不了粗使婆子和壮汉保护。 这些女孩子多是相约一起来城隍庙烧香,彼此关系极好,凑在一起谈笑风生,令阳光都明亮上几分,成为城隍庙门前一道最靓丽的风景。 一路走来,慕婳一个劲给胖丫买一些零嘴,胖丫左手拿着糖人,右手提着板栗,吃得自是不亦乐乎。 慕婳笑着抹去胖丫嘴边的污渍,“慢点吃,又没人同你抢?” 胖丫羞红脸庞,“您看,您看,是县尊大人的千金,啊,宛城第一才女也在。” 慕婳依然专注帮胖丫弄完后,才把目光移到一众小姐们身上,赞叹道:“梅兰竹菊,各有千秋,都是美人呀。” “嗯嗯。”胖丫先是点点头,随后认真说:“没小姐美!” “小丫头学会讨好本小姐了,继续说,本小姐愿意听。” 慕婳笑容灿烂,从不曾因为自己过于美丽就担心太引人注意,或是谦虚否认女孩子特有的美丽。 不过她还是更愿意欣赏美人。 城隍庙香火鼎盛,大姑娘小媳妇进进出出。 慕婳领胖丫向略显清净的茶楼走去,相比较酒楼,进出茶楼的人多是长衫的文人或是有几个闲钱追求风雅的公子哥。 胖丫亲耳听过慕婳说,要尝遍美食,建议:“左侧的一品轩是咱们宛城最好的酒楼,听说厨子最擅长炒菜,被一品轩的老板从京城有名的酒楼挖过来的,您喜欢美食,不如去一品轩。” “茶楼视野好,方便欣赏美人。” 慕婳负着手,“能让我放弃美食,也只有美人了。她们结伴出行,青春靓丽,若少人欣赏赞美,于她们也是遗憾。况且我推迟去陈家的理由不是为一品轩,找个好地方看王管家……” “对哦,您让王管家向被欺负过的人赔罪。” 胖丫着急向茶楼冲去,一定要帮小姐占个好地方,“王管家赔罪之后,宛城人就知晓小姐您是无辜的,他做得腌臜事,小姐都不知情。” 慕婳身形消失在茶楼门口。 聚在一起的闺秀们小声议论,“方才那人是慕小姐?她……她颜色好似更好。” 慕婳在欣赏美人时,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在偷偷欣赏她。 慕婳并没感觉出任何的异样,顾盼生姿,沉稳洒脱。 “不知陈四郎会不会后悔?” “咯咯,他还有功夫后悔?我看他如今只能抱着书本苦读,早日高中,还能赢些尊重。” “这你就猜错了,他地位越高,慕小姐名声越显赫,他能高中,有大半都是慕小姐督促得来的。” 小姐们凑在一起,说起前两日在静园门口的事端,饶是陈四郎品貌出众,但慕婳凭着一首诗词赢得女孩子们的好感。 哪个女孩子都不希望有男子在家门口写提写诗词,讽刺自己有眼无珠,嫌贫爱富。 “对了,对了,我记得你同说过。”其中一个女孩子轻轻捅了捅没有说话的同伴,小声问道:“你曾遗憾陈四郎同慕小姐的定亲,现在他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的机会不就来了?陈家虽是清贫了一点,陈四郎可用左手应试,肯定能中秀才。” 当得知这门婚事时,宛城的女孩子都为陈四郎惋惜过,慕婳配不上俊俏文雅的陈四郎! 同伴目光闪烁,扬起下颚,“慕婳都不要的陈四郎,我会稀罕?” ***** 茶楼中,小二不停在慕婳面前道歉,“对不住,楼上雅间都满了。” 不仅楼上满了,楼下也没空地方,和慕婳抱着同一个念头的人不少,都是来欣赏美人的。 正准备出门,慕婳眼前一亮,喃喃道:“原来真有身披彩霞,令日月无光的少年!” “柳三公子,快请。”小二殷勤的迎上去,不由自主放轻声音,“您定得雅间空着,西湖龙井已帮您备下了。” 第19章 君子 柳三郎走进茶楼时亦将外面的日华带进来,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好似茶楼中处处春花绽放。 不知是不是错觉,慕婳觉得茶楼小二同少年说话时都带着小心,绝非畏惧柳三郎那种小心,而是不忍惊扰到他。 他步履缓慢蹒跚,左手拄着拐杖,宽大的湛蓝衣袖柔顺般垂着,随步伐移动轻轻摆动,宛若清风浮动般飘逸,又如燕子点水般轻盈。 明明腿上的伤还没好,还拄着拐杖,偏偏令人忽略他走路时的不顺畅,扭曲般认为步履缓慢才好看。 慕婳见过俊美文雅的陈四郎,见过病弱昳丽的慕云。 前世时常混迹男人之间,见过形形色色出色男儿,按说不会再为男色而失神,然她的目光一直粘在柳三郎身上,赞叹柳三郎毫无瑕疵的魅力。 不是美丽,是魅力气质! 柳三郎的容貌属上承,论精致不如慕云。 他就是一块行走的温玉,莹莹其华,温柔雅致。 他的目光那般高雅纯澈,宛若天山上的白雪,不曾沾染世间的污秽罪恶,但凡见过他的人,都不由自惭形秽。 少年发出一声轻笑,他好似没把旁人倾慕震惊的目光当回事,步伐不疾不徐,唇边溢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慕小姐,日安。” “……” 他同她问好?! 用他明显犯规的容貌同身上还带着宛城第一讨人厌的慕婳问好? 慕婳眉头微蹙,记忆中柳三郎只是个秀才,柳家在宛城只算略有根基,家中薄有田产,绝对称不上是富庶人家。 可眼前的少年几乎令慕婳错认成衣冠望族精心培养出来用于继承家业的宗子。 柳三郎漂亮的下颚微微扬起,眉间极快闪过沉思之色,略显迟疑。 他的确认识慕婳,也曾因为慕云对慕婳有所了解,更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被慕婳一脚踢断了腿! 陈四郎在静园门口提诗那日,慕婳突然出现并回敬陈四郎后,他发觉自己突然看不透美丽的慕婳。 洗去一身脂粉的慕婳无疑颜色极好,有令男人贪恋的姿色,柳三郎在意却是少女眼中的冷静清澈,同他所认知的偏激暴躁,截然不同。 她看他的目光亦同旁人不一样。 慕婳宛若欣赏一件精美绝伦的瓷器,没有任何的贪恋痴迷,甚至他觉得慕婳对自己存了一丝的警觉和疏远?! 她不可能看透他! 柳三郎轻轻笑了笑,宛若盈盈月色落入他眼底,宁静淡薄,悠闲安然。 他同慕婳擦肩而过,缓缓走向茶楼的楼梯。 许是没有用好拐杖,爬楼对伤腿还没能复原的柳三郎太过艰辛,他又正好踩在楼梯上水渍上,身体不由得一歪……慕婳反射般一把扶住柳三郎,即便隔着袍袖,慕婳都能感到他身上的温度,不是炙热,也不是冰冷,温温润润的,一如他整个人的气质。 他回过头看她,真心实意的说道:“多谢。”温柔的眼波流转,宛若一把钥匙解开心头的枷锁,令人沉醉他眼底。 慕婳愣了片刻,飞快松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边同样挂着真诚的悔意,“该说多谢的人是我,毕竟你没计较我踹伤了你。” 顺便看了一眼柳三郎的伤腿,不无担心的问道:“能痊愈吗?” 听起来是担心,柳三郎却隐隐感觉慕婳担心自己赖上她似的。 何时他成了被嫌弃的人?! 柳三郎唇边挂着一惯温润真诚的笑容,君子风范十足,“不碍事,过几日便能养好。” 慕婳长舒一口气,的确怕柳三郎借此‘赖上’她。 本身的麻烦已经足够多,柳三郎这样高雅的君子,前世今生她都只能仰望欣赏,亲近不来。 柳三郎再一次轻笑出声,宛若在知己耳边低咛,眼角若有若无扫过茶楼某处,“伤势大体痊愈,只不过以后刮风下雨会觉酸胀疼痛,慕小姐不必担心,我已寻到些偏方,不会留下隐疾。” “……对不起。”慕婳下意识远离柳三郎,可他的腿是自己弄踢断的,不敢真正甩开莫名防备的柳君子,乖巧般认错,“三公子,我搀扶您上楼梯,您慢点走。” 把柳三郎护送到雅间,也算是表示歉意,以后她能离柳三郎多远,就要躲多远! 对陈四郎悔婚,因陈四郎在静园门口的作为,慕婳从不觉得自己亏欠陈四郎。 何况齐大非偶,她放飞陈四郎,陈四郎应该感激她。 对慕云……那也是聪明的暮云自愿受苦,她已经代替慢慢道歉过了。 然她踢断柳三郎的腿,实在找不到任何原谅自己的理由。 柳三郎不仅无辜,还是因一片好心才遭受断腿之伤。 三月前,她再次被宛城闺秀们奚落嘲讽,又从王管家口中得知三小姐扬名立万的消息,冲到河边发泄郁闷不平。 柳三郎坐在溪流旁的青石上读书,误会她要投河自尽,上前阻拦,好言劝说,温柔至极。 她心情本就不好,柳三郎高贵君子气度刺痛她的眼,指着他说道:‘你不过是乡野小子,连生父是谁都不知,凭什么高贵得似名门公子?’ 慕婳扶柳三郎上楼梯,脑子里却浮现当日的情景,柳三郎说……咦,她只记得柳三郎说了什么话,具体内容却是记不起,最后她暴躁的一脚踹向柳三郎,扬长而去。 再然后宛城上下传遍柳三郎被慕婳踹断腿的消息。 刚刚迈进雅间,柳三郎连声道谢。 慕婳笑道:“无妨,无妨,不麻烦。”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胖丫略略皱眉,小姐的笑同往常不一样,柳三郎好似得罪小姐? 道谢过后,柳三郎落座,坐姿笔挺悠闲。 他优雅行云流水泡茶的动作,令慕婳提出告辞,看他泡茶是享受,泛起的茶香冲淡他们之间的拘谨。 “慕小姐不忙的话,留在喝杯茶如何?”柳三郎目光温柔守礼,真诚相邀:“方才我恍惚听见慕小姐也是要品茶的,不嫌弃我手艺不精,慕小姐不妨多留片刻。” 轻飘飘两句客气的话语,堵死慕婳所有婉拒的借口。 第20章 威胁 不留下便是看不起柳三郎泡得茶水! 不留下便是方才慕婳上茶楼品茶是假话。 慕婳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然当她见到柳三郎那条伤腿,婉拒的话语如何说得出? 所以说两世为人的慕婳最不愿意面对君子了! 坐在柳三郎对面,慕婳拿起他推过来的茶盏,狠狠灌了一大口茶水。 柳三郎温柔淡笑,波光粼粼宛若泉水,并没觉得精心泡出来的茶水被慕婳牛嚼牡丹般喝掉有何不妥,专注且有神亲眼看慕婳糟蹋自己的心血,唇边的淡笑越浓。 慕婳呛到了! “慢点,还有呢。”柳三郎话语在慕婳耳边响起。 慕婳下意识后仰,直觉再次发挥作用,完全是下意识远离‘危险’,枪林弹雨都过来了,她怎就无法对君子一般的柳三郎放心? 柳三郎微敛,鬓间乌发垂下,骨感手指把玩着茶杯,低声道:“慕小姐很讨厌我。” “不是,不是。”慕婳下意识摆手,着实承受不柳三郎这幅落寞模样。 她还是更愿意见到柳三郎身披云彩,头顶日华,脚踏祥云……慕婳慢慢抿了一口茶,恢复以前潇洒的姿势,空着的手戒备般垂放在膝盖上,“我是否倾慕柳三公子,有那么重要么?” 柳三郎愣神片刻,扯出一抹笑来,“慕小姐太小看自己了。” 那醉人的目光好似她就是被他宠溺的至宝。 然慕婳只觉得心中发寒! 前世她为守护后方的十几万百姓,为从小培养自己的家族,甚至为追随她的将士自愿迈入万箭穿心的结局,她从始至终都记得自己是一名将军! 重生为慕婳,她无需再承担保家卫国的使命,没有谁再能算计于她。 她只是乡间的女土豪! 悠闲过着游山玩水的日子,将来找个合眼缘的男人嫁掉,生几个熊孩子,这就是慕婳为自己勾勒出的人生。 不求大富大贵,尊荣非凡,只愿小富即安,混迹乡野。 “向上攀爬,需要牺牲许多。”慕婳端着茶盏,轻佻般扬眉梢,“当野心和欲望同自己的身份不相符时,追逐荣华富贵,位极人臣怕是得牺牲更多,最后成功得寥寥无几,更多人被门阀出身的公子压垮了,或是在追逐权利的过程中彻底迷失,忘记初心!” 柳三郎眸光深邃且深沉。 灵魂被困在灵牌十年,慕婳不曾听人提过柳三郎,莫非他在向上爬的过程中夭折了? “不过你不会!”慕婳认为令自己警觉的人,绝不会轻易倒下。 柳三郎唇边再次漾出温润的笑容,提起茶壶为慕婳续杯,目光扫过慕婳笔直端正的坐姿,扬脸轻笑,“借慕小姐吉言,乡试时,能同陈彻兄一较高下,乡试折魁。” 慕婳眼里闪过一抹迟疑,陈彻可是六首状元,而且是在同一年,从童生,秀才,举人,到状元,北直隶乡试只有一个解元,柳三郎败在陈彻的锦绣文章之下? 陈彻才华横溢,柳三郎也不差。 倘若不是六首状元的名声太响,陈彻励志经历传遍天下,慕婳会压住柳三郎赢。 “慕小姐认为我会输给陈彻兄?” 柳三郎的声音轻飘飘,落在慕婳心头却有压抑之感,面对柳三郎澄澈且认真求证的目光,慕婳脑中理智和直觉战斗得极是‘惨烈’,隐隐有几分后悔,她当时在灵牌上带着就好了,听那些女孩子的八卦作甚? 她灵魂脱困前,陈六首,魏王世子仍然还是众多闺秀眼中的金龟婿。 他们两人如同高岭之花,没有一个女孩子能独占他们。 慕婳手肘放在桌上,按着发胀的脑袋,着实为柳三郎的问题苦恼,突然她坐直身子,出于柳三郎意料之外,主动凑上来,四目相对之时,彼此眼底印着对方的影子,令彼此无所遁形。 她看穿他瞳孔微缩的紧张,灿烂一笑:“你们谁赢,同我何干?横竖我不是考官,看不到你们的文章。” 随后慕婳潇洒起身,素色衣摆浅浅划过一个弧度,“少用些心思,多在文章下功夫,你未必会输给陈四郎。” 最后她还是劝诫柳三郎一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柳三郎错愕,无声笑了起来,在慕婳即将走出雅间时,说道:“你可知晓上次同我说这话的人,在何处?” 慕婳后背不由得一紧,凌冽的气势喷薄而出,侧头回望,“在何处?” 一瞬之间,优雅安宁的雅间好似弥漫起硝烟,胖丫紧张得手足无措,张张小嘴,“小姐。” “有机会的话,你到是可以见见他。”柳三郎眼角眉梢流淌出盈盈笑容,“你认为我会杀人么?” “……” 慕婳气势顿时一滞,不会杀人,说方才那句话时,那般狠辣作甚? 逗她玩?! 柳三郎拳头抵着嘴唇,掩饰越发灿烂的笑容,“慕小姐既然对他那般在意,改日我一定带慕小姐去拜见他,说起来他对我影响颇深,是我此生最为敬重的师长长辈!” 慕婳更不想去了! 完全被柳三郎套路,他最为敬重的师长,岂不是相当于父亲一般的人? 她和柳三郎没熟到见长辈的地步。 不对,慕婳何时同他熟悉? 柳三郎继续说道:“他很和蔼亲切,学识渊博,见识广泛,同他交谈,令人受益颇深,慕小姐不必担心他会对你严厉……世上再没比他更……” “不见!”慕婳怕他再说下去,耍赖般道:“我绝不会去见他!” 这人听起来就是很了不得人物,她慕婳才不要自找麻烦。 慕婳狠狠的望向柳三郎,拳头威胁示威般举在胸口,摆出随时攻击的架势,“再说话,我砸断你另一条腿,横竖我是宛城的恶霸,做坏事才符合乡邻的期望!” 胖丫莫名眼圈红了,“小姐才不是恶霸。” 柳三郎心头同样一颤,“慕小姐,拳头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 “不对,你说得不对。”慕婳身体笔直,宛若松柏不惧任何风雪,“解决不了问题,只说明你的拳头还不够硬!一拳不成,那就两拳。” 此时,茶楼外传来动静,“我是静园管家,王仁!” 慕婳一个闪身,身影仿佛瞬移来到窗边,缓缓勾出嘴角,“你看,证明我话的人到了!” 第21章 诬陷 簇拥王管家的壮汉挤开人潮拥挤的人群,生生为王管家挤出一条通道。 王管家身穿宝蓝色万字不断头的长衫,头发梳得文丝不乱,发髻上缀着一块青玉,显得极是富态。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白胖的妇人,头上珠翠华贵,金簪横插,一派趾高气昂,盛气凌人。 慕婳眉头微颦,耳边清晰传来柳三郎轻笑。 怎么看他们都不似来向乡里邻居道歉的。 “各位,我乃静园的管家,永安侯府的世仆。” 王管事缓缓走到城隍庙一旁的大石上,诚恳般一躬到底,向围上来的百姓说道: “你们多是认识我的,我奉永安侯夫人之命陪表小姐来静园居住,身为仆从,自当遵从表小姐命令。以前在下做过许多错事,在下深感对不住宛城的乡亲。” 慕婳眼底蕴着笑容,似听不出王管家别有用心。 “慕小姐,你的拳头并没令他畏惧顺从。”柳三郎看穿一切,慢吞吞的说道:“当他有所依仗,拳头只能令他一时恐惧,而无法令他彻底不敢兴风作浪。” 彼时,王管家诚恳请罪:“一切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永安侯夫人的嘱托,没能规劝住表小姐。当日永安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命我仔细照顾她,压一压她的暴脾气。哎,我们表小姐也是个可怜的,乡亲们是不知啊,她在京城……因脾气暴躁闯下大祸,夫人对她疼爱有加,再加上我们三小姐为她求情,夫人这才让她搬来宛城,本想着令她修身养性,岂料没了夫人管教,我们这些做奴才更劝不住她,这段日子表小姐惊扰到诸位乡邻,我代替表小姐向诸位道歉。” 他话语极是诚恳,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乡亲们怪便怪我好了,千万别再刺激表小姐。” 王管家的媳妇同样跳上石头,把虔诚悔过的王管事挤到一旁: “慕婳同高贵端庄的三小姐不同,她不似三小姐偏爱读书,整日逃学不听夫人的教诲。原本夫人见她同三小姐年岁相当,想着不妨多养一个女儿,便把她也养在自己跟前。夫人对她比对嫡亲的三小姐还要好。出身不好,再好的教养都弥补不了,她是做读书不成,做什么都不成,脾气暴躁性情乖张,几次三番打伤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三小姐……甚至不认自己的爹娘。” “媳妇,不可乱说!”王管家象征般拽住胖妇人,压低声音警告:“主人府上的事,不是咱们这些做奴才能议论的。” 胖妇人状似犹豫,嘟囔道:“不说清楚岂不是让乡里乡亲误会永安侯府的门风?万一影响三小姐的好名声,我们万死难恕,三小姐那般水晶玲玲心肠的人,令人爱得不行,旁人即便说她一句不好,我都觉得心疼。” “说啊,说啊,我们都想听呢。” “在宛城都听过永安侯府三小姐是个极为出色的女子。” “就是啊,连英国公夫人都赞过的女孩子,哪有不好的?英国公夫人被太后娘娘赞为女子之师。” 围观百姓七嘴八舌,有人挑头,自然迎合的人极多。 谁不想听勋贵名门的秘密? 慕婳凭着静园墙壁上的劝学诗词稍稍扭转宛城百姓的印象,她头上仍然带着宛城第一讨人厌的帽子。 即便对慕婳心生好感的闺秀们此时也是乐意继续听下去。 “他们,他们无耻,怎能这么对小姐?”胖丫急得直落泪,小姐该多伤心,多委屈。 然而小姐依然那般淡定从容,眸子微沉,双手负在身后,身姿笔挺,饶有兴致般看着王管家夫妇表演。 胖丫被堵住的心突然敞亮不少。 坚信小姐一定有办法应付那对无耻的贱人! 连名声显赫的三小姐在胖丫心中也成了……坏人。 王管家状似为难。 他媳妇大屁股一扭,高声道: “龙生龙,凤生凤,血统卑贱就养在高贵的人家,依然改变不了。我实话同你们说,慕婳本就是永安侯夫人娘家陪嫁丫鬟的女儿!当日夫人见她机灵可爱,才养在身边的,她的父母如今脱了奴籍,在永安侯夫人的帮衬下,做起小生意。哼,她就是小商贾的女儿,看在夫人的份上,我们才叫她一声小姐,不是夫人和三小姐宅心仁厚她现在不知在哪里贩卖脂粉呢。” “我们夫人和三小姐听说她在宛城为祸乡邻,三小姐难过自责,特意叮嘱我要好好的补偿乡邻,从今日起,但凡租种永安侯府田地的佃户,免除三年的租子。” “另外我们三小姐宅心仁厚,静园所赊欠的银子,以及慕婳昔日伤害的人,乡亲们都可拿着凭条去静园讨要银子。” “我从京城带来好几马车的粮食,布匹,以及整整一箱子的金银,都是三小姐往日的积蓄,三小姐让我交给慕婳,以慕婳的名义发放给被她祸害的相邻乡亲。” 胖妇人中气十足,高声道:“我们三小姐,好不好?” “好!” “大善!” “三小姐菩萨心肠!” 听见有银子领,又听见免除租子,百姓们纷纷叫好。 人群中,陈四郎眉头紧紧锁,若有所思。 在他身边站着一名十岁左右的女孩儿,蹦跳着喊好,拽着兄长的衣袖,得意洋洋的说道: “我早就说慕婳不是个东西,四哥哥现在相信了吧,她根本就不是名门小姐,只是个低贱商人的女儿,竟然为富贵不肯认亲生父母,真真是个冷血的畜生。” “亏着把这门亲事退了,否则咱们陈家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一身素裙的二九女子如是说道。 她做妇人打扮,眉清目秀,面容姣好,鬓间只插一根银簪,她望着陈四郎眸子闪过一分柔情, “四叔不可再为慕婳伤神,祖宗保佑,公爹婆婆推掉这门糊涂婚事,慕婳以后再难以影响四叔了。一会儿我给四叔做酿酒汤圆……” “三嫂,我也要吃酿酒汤圆。”齿白唇红的女孩子撒娇道:“您不能总向着四哥。” 陈四郎眸子一凛,拨开人群,走向王管家夫妇。 第22章 证据 “四哥!” 小姑娘在陈彻后高声叫嚷,一旁的秀美妇人拽住小姑娘的胳膊,劝阻道:“妹妹别急,你哥哥怕是有话要说!慕婳把咱家祸害得够呛,推搡公爹婆婆,那日退婚时,她又写了一首诗词踩你哥哥一脚,弄得左邻右舍都在笑话他。“ 秀美妇人望着陈四郎,轻声喃咛:“慕婳有眼无珠,嫌贫爱富看不到四郎的好,性情暴躁,出身卑贱,她这样的人都能同四郎定亲……” “三嫂,我怎么觉得你羡慕她?” 小姑娘率直不明所以的问题,令自己的三嫂红了脸颊,眸子闪躲,羞怯般道:“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乱说。” 太后和皇上都鼓励寡妇再醮,乡间有不少人家兄长病逝,弟弟转而娶了嫂子的,她正值女人最美好的年纪,听公婆的意思,未必没有让四郎照顾她一辈子的心思。 站在石头上的王管家夫妻见到陈彻站出来,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得狂喜,他们本就为抹黑慕婳,讨好自己主子,再没比受慕婳羞辱的陈四郎更好的人选。 “四郎,陈四郎。” 王管家一脸忏悔,连连向陈彻鞠躬,“对不住,对不住啊,当日是小姐脾气不好,小姐下令,我们只能依照命令行事,弄伤了令尊令堂,你……” 围观的人大多清楚陈四郎和慕婳的纠葛,这几日陈彻受到不小的非议,起因就是因为至今还留在静园门口墙壁上的两首诗词。 有人指责他欺负慕婳。 慕婳是如今的他能欺负了的? 茶楼雅间中,胖丫红着眼圈问道:“小姐,他也准备抹黑欺负你?” 小丫头一直落泪,眼睛都红了,好似被众人声讨的人是她。 慕婳轻声安抚胖丫,“陈四郎……他不会。” “为什么?我看他对小姐不好。”胖丫一脸费解。 “一来你不该看轻陈四郎,毕竟他的学识和心胸同那对奴才不一样。” 毕竟是旷古烁今的六首状元,将来是要做吏部天官的男人,怎会连是非都分不清? 陈彻出身寒门却从不曾依附攀附过名门勋贵,多少出身极好,对他仕途有帮助的贵族小姐在他面前铩羽而归。 无论他身居高位,还是贫寒学子,他身上始终有着寒门子弟的骄傲! 否则他也不会被众多寒门学子所推崇。 被出身极好的世家子弟所敬佩。 更不会得到当今皇上的重用。 慕婳为胖丫抹去眼泪,眸子璀璨,洋溢出自得,“二来,他不敢!” “……不敢?”胖丫更糊涂了。 柳三郎季节赞叹,“好一句不敢,慕小姐,陈彻兄没准真怕了你。”随即意味深长的笑道:“论审时度势,我只服陈兄。” “我会相信?”慕婳毫不犹豫的戳穿他的话,嘟囔一句,“相信你的人,不是傻瓜,就是死人。” 不仅是柳三郎,即便说出心中顾虑的慕婳都愣住了。 她竟然在众所公认的君子柳三郎面前说了实话? 慕婳首次不敢同他对视,快速把目光落在外面的陈彻身上,对柳三郎的警觉并没少一丝一毫。 柳三郎把玩杯盏,望着窗口处的女孩子,阳光令她肌肤多了一层光晕,无关她颜色好,深深吸住他的目光,淡淡轻笑:“没想到慕小姐还是在下的知己。” “……” 慕婳悄无声息握紧拳头,柳三郎的反应总能令她估算不到。 她宁可柳三郎发怒,或是对她恶语相向,也不愿意他们好似很熟悉……似知己良朋一般。 今生她唯一搞不定的人只怕柳三郎是一个! “你是慕婳……小姐的仆从?”陈四郎好奇般询问,“永安侯府的世仆?” 王仁不明所以,他媳妇眼见俊美文雅的少年,不由得心花怒放,笑道:“慕婳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其实我们都替陈公子委屈啊,您有何委屈不平尽管说出来,我回去禀告夫人,永安侯定会补偿陈公子。” 提起永安侯府,胖妇人一脸的自傲,好似没有永安侯夫人解决不了的事,摆出永安侯府,宛城所有百姓都得低上三分。 陈四郎嘲讽道:“今日算是涨了见识,天下间竟还有说主子坏话,败坏主子名声的世仆。慕婳无论生母如何,她都是永安侯府的小姐,世仆从抹黑小姐,真真是奇谈。” “何况当日在我家时,我不在场,不好说谁对谁错。” 陈彻笑容微敛,身姿猛然拔高一寸,“然在我去静园退婚时,没等慕小姐下令,王管家你便打着为慕小姐报仇的旗号冲过来,还说打死打伤算我的,准备毁了我另外一只胳膊,在众目睽睽之下,你都敢不顾主人行事狂妄,以前你做下的欺行霸市的事,有几件是经过慕小姐同意的?” “慕小姐性格上有缺陷,偏听偏信,轻易相信于王管家的话,没少替你们这群时世仆背黑锅!为帮你们善后,更是得罪宛城不少的人。” 陈四郎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张,唰得一声杨手扔出纸张,“这几日我一直彻查王管家掠去财物的去向……每月领不到二两银子的管家竟在宛城有一座价值两千两银子的府邸,几十亩被你抢占过去的良田也在你的名下,每月向商户收取的平安费也多进了你的腰包。” “慕小姐没有占上一分一毫,甚至她……” 陈彻惋惜般摇摇头,“甚至她到现在还不知静园田产的收入有大半被你得了去,你给慕小姐报得账本都是假账,一斤猪肉,你都会说一两银子!” 围观百姓有识字的,或是弯腰捡起落地的纸张,或是心急的直接从空中抓住之纸张,伴随陈彻的话,快速看纸张上的证据。 在众人的催促下,识字的人高声念出了证据。 一旁众多闺秀既同情慕婳,又钦慕般看向屹立不倒的陈四郎,抛出家势不好,陈四郎真是个好人。 “慕婳那个小贱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她说话?”王管家媳妇大怒,“你们是不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陈彻冷笑道:“她只给了我一首词!写在静园门口,你没看到?方才你口中说的三小姐,我没见她给慕婳送任何财物,在宛城和京城时,更没听过她做过一首传世的诗词!” 第23章 动手 陈彻是何许人? 他在宛城的名气很盛,不仅文采斐然,做得锦绣文章,人品也一直为人称颂。 虽然在静园门口被慕婳反戈一击,然在宛城百姓对他仍然很看好,他就是寒门学子的榜样。 这份证据旁人拿出来,百姓会怀疑其用心。 陈四郎同慕婳之间的关系,没人会觉得他们私下串通一气。 那两首诗还在静园门口挂着,陈四郎的自尊骄傲不会对慕婳做出落井下石或是颠倒是非曲直的事,当然也不会再同羞辱他父母的慕婳有所牵扯。 胖妇人的指责引来宛城百姓阵阵哄笑。 “下贱胚子,你竟敢指责我们三小姐?”胖妇人一直把宛城当做乡下地方,不曾看起过宛城百姓,更没听过陈四郎的文名,“区区一个学子连秀才都不是,在京城举人遍地走,随便碰到一个举人都比你乡下小子有名有才。” 陈四郎面容冷峻,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轻视,本不当生气,然慕婳就在永安侯府长大,这样的环境,慕婳那样的脾气,她又承受多少不为人知且无法言喻的心酸痛楚? 当然他绝不会同情慕婳。 “你是贵府三小姐的仆妇?”陈四郎恍然大悟一般,“一直侍奉三小姐?” 胖妇人以为陈彻迷途知返,自傲的说道:“承蒙三小姐不嫌,令我和我家丫头就近侍奉。我们三小姐多写的诗词多着呢,随便挑出一首来都是传世的诗词,比慕婳强多了。” “观其仆便知其主的品行。”陈四郎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不屑般指向胖妇人,“你刻薄无知,鄙俗卑劣,不忠不义,那位三小姐的品行值得推敲,还随便拿出一首都不比慕婳写在静园门口的诗词差?你当传世诗词是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 “不是所有高雅华丽的词句就是好诗,那首诗词……” 陈彻眸子深邃,有几分不甘,亦有几分佩服,“借古喻今,通俗易懂,激励人追寻先辈的脚步,鼓励后人超越前人……寓意非比寻常,最后一句点睛之笔,肯定会流芳千古。你我都化作尘土,不为人所知,最后这句依然会被后世人传颂。” “这才是真正的传世名句,一生得一名句足以!” 倘若不是用在他身上,他想来会更欣赏一些。 那句话传世越久,他陈彻就会被后人反复提起,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了。 他除了做出一番令人仰慕的成就外,别无他法。 总不能违心的否认那是一首好诗,贬低慕婳更是他不屑做的。 这几日他查明一些真相后,对慕婳仍然说不上喜欢,原谅她对自己父母,嫂子和弟妹的不敬。 “只要你们三小姐能做出这样一首词,我愿意当众向其道歉,收回我说她文采不如慕婳的话语。” 陈四郎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 一旁的闺秀们噗嗤笑出声,有活泼的女孩子高声道:“说得好!” 茶楼中,柳三郎扯动嘴角,“永安侯府上下都算上也说不过陈彻兄。” 收回文采不行,那对三小姐人品的非议,陈彻绝不会收回! 宛城百姓也不是傻子,看得出王管家夫妻是看不起他们的,自以为京城小姐就比宛城的女孩子高贵? “三小姐根本就没拿出积蓄给慕小姐,你们这对狗奴才,竟然敢骗老子?!” “对,原来他们是想让慕小姐替他们还钱?” “什么狗屁高贵慈悲的三小姐?让你们这对奴才四处招摇撞骗,比妓院的女表子都不如!” “女表子艳旗高挑,起码还拿出点本事,她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坑了她口口声声的好姐妹。” “慕小姐早就该同一刀两断了,否则还不知被她陷害坑成什么样呢。” 王管家已经傻了,糯糯不敢出声。 还不如直接道歉呢,这事传回永安侯府,他们一家不得被永安侯夫人薄皮抽筋? 连他都知晓永安侯府上下对三小姐期望有多高。 刚刚恢复爵位的永安侯还指望三小姐在京城勋贵圈子站稳脚跟,恢复昔日祖上的荣光。 “媳妇,怎么办?怎么办?” 胖妇人咬着嘴唇,恨不得火火撕了挑动宛城百姓的陈彻,“一个乡下的穷酸,还反了你了?!来人,打,狠狠给我打!单冲他侮辱永安侯府这一条,打死他都不过分。” 王管家收下被慕婳赶走的所有家丁壮汉,这些人一直跟着王管家夫妻,憋了一顿子气,听见胖妇人说动手,自然不会对陈四郎客气。 昔日在宛城,他们可是横着走的,他们打不过慕婳,还不能在慕婳前未婚夫身上沾点便宜? 陈彻一下子就被壮汉围住了。 “陈兄另外一条胳膊很难不受伤。”柳三郎遗憾的说道,“今年他无法科举……无法同陈兄在科场一较高下,着实令人遗憾。” “谁说你们无法一较高下?”慕婳手中捏着两块点心,回眸向柳三郎甜甜一笑,“不是还有我吗?” “当日在静园,倘若我把打入地下的簪子打入王管家身上,许是就没有今日的事了!” 陈四郎站出来时就想到王管家恼羞成怒下令对自己下狠手。 今年无法科举令陈彻遗憾。 只有科场折魁才能证明他的才华,同时令供养他读书的父母得到旁人的尊重,改善家里清贫,谁说寒门不能崛起? 他从没怀疑过自己定然高中,也坚信他会给亲人们更富足美好的生活。 慕婳被人污蔑,同他没半分的关系。 他只求一份心安,私心上亦不愿被慕婳看轻。 损失三年,是不是值得? 陈四郎不知将来自己会不会后悔,不过此时此刻,他面对围上来的壮汉,平静的说道:“我越发相信往日你们胡作非为,慕小姐毫不知情了。” 他无所畏惧,清澈的眸子溢满对宵小之徒的嘲讽。 闺秀们泪水盈盈,双手放在胸口做祈祷状,天啊,谁来救救陈四郎? “哎呦,哎呦,哎呦。” 壮汉不是捂着双腿,就是直接倒地不起。 凶恶的家丁壮汉宛若叩拜一般面对陈彻,地上洒落点心的碎末。 第24章 噩梦 围观的百姓和闺秀们长出一口气,陈四郎是平安的。 方才起哄的百姓这才记起王管家夫妻的身份——永安侯府的仆从。 陈四郎领头,宛城百姓才敢一拥而上起哄,毕竟法不责众嘛。 永安侯府不复先辈的荣光,依然可以唬住寻常百姓。 陈四郎看着地上惨叫的壮汉家丁,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千万别是……慕婳。 他绝对不愿意再被慕婳救了,不,同慕婳有任何关系! 大丢脸面的王仁媳妇跳下石头,狠踹一脚倒地的家丁,“没用的废物!” 家丁抱着伤腿,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们竟然被一块点心解决了! “谁,是谁,那个狗杂种敢坏老娘好事?”胖妇人看出百姓对永安侯府有了畏惧,气焰嚣张的叫嚣,“给我滚出来,休要藏头露尾!” “狗杂种骂谁?”陈四郎好奇问了一句。 茶楼中,柳三郎扯出一抹笑,对正准备出门的慕婳道:“他抢了你的词?!”语调极是温柔,笑容风光霁月,令人倍感舒心。 完全看不出他在‘挑拨离间’。 顶着一张君子如玉的脸庞,就是做坏事,旁人也不会相信。 慕婳回道:“不算抢词,因为啊,我从来就没打算用言语解决她。方才你说的话不对,纵然她有永安侯做靠山,拳头打到她身上,巨痛会让她恐惧!” 茶楼外,王管家媳妇不负众望的说道:“狗杂种骂你,骂躲在角落里的贱人。” 闺秀们率先笑出声,随即百姓们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贱人骂谁呢?” 王管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胖妇人恼羞成怒直奔始作俑者,她身体肥胖,拳头有碗口大,又学了两手能唬人的庄稼把式,文雅的陈四郎明显不是对手。 学子文人一般都是动嘴不动手。 “我说,不许你碰他!” 一声悠然的声音传来,胖妇人拳头微缩,向发声处看去。 陈彻紧紧抿着嘴唇,很想冲着那人吼上一声——不用你帮忙!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道声音会成为自己的梦靥。 胖妇人拳势没收,趁着陈四郎发楞时,直击向他的面门。 一人宛若从天而降,一手搭在陈四郎的肩膀,一手握成拳头,同胖妇人打过来的拳头对撞在一起。 陈彻本心是想挣扎的,可那只纤细的手腕蕴藏无法匹敌的力量,只是轻轻一带,便把他所有的不甘愿和反抗力量消灭于无形。 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陈彻退到安全地方,被飞来的女孩子保护得滴水不漏。 一如在静园门口时,她在手持棍棒的的家丁面前救下他。 陈彻慢慢垂下眼睑,俊美脸庞覆上一层红晕。 别误会,不是爱慕,而是气的。 他在心中发誓以后一定要找个武林高手做老师,即便他没有学武的天赋,最差也要找个武林高手做保镖。 咔吧一声,胖妇人哀嚎,“疼,疼,我的手断了。” 何止是断了? 拳头几乎贴在手臂上,翻转九十度,骨折的腕骨冲破皮肉,露在外的骨头泛着阴森森的白茬,五根手指宛若面条一般,绵软无骨。 指骨几乎粉碎! 胖妇人哀嚎声音令周围百姓浑身发冷,这一拳若是打自己身上……想一想都觉毛骨悚然。 “我说过,陈四郎的手和脸价值万金,伤了他,便是对后人的不负责,便是对文化传承的犯罪!” 女孩子回头对陈四郎悠然一笑:“有我在,他们不敢动你一根汗毛。” 陈四郎从牙齿缝隙挤出一句话:“你才是我的噩梦!” 不用看,陈四郎都能感到一旁闺秀们热切的目光,不是看他的,是充满爱慕欣赏看身边的女孩子——慕婳。 才子固然值得女孩子爱慕,然能保护闺秀们的人才是值得托付的。 即便慕婳本身就是个女孩子! 当然陈四郎不是计较谁更受女孩子爱慕,而是他堂堂七尺男儿,经常被慕婳拯救……这是多么荒诞的事啊。 谁能理解他心头的憋屈郁闷? “噩梦?”慕婳重复一遍,好似在看闹脾气的小孩子,再次轻轻拍了拍陈彻肩膀,“我一会给你写个偏方,专治噩梦。” 陈彻闭上眸子,苦笑不已:“谢谢啊。” 不得不道谢,他能感到慕婳是真诚的,真诚希望他能过得好,摆脱噩梦的纠缠,她救下他,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或是想要他报答的心思,真真是为了……为了保护他的手! 许多人都说过欣赏他的文采,称赞他是必然名垂青史的名臣。 陈四郎多是一笑而过。 唯有慕婳,他没办法忽视。 慕婳弄不懂陈四郎再闹什么别扭,到底不是真正的少年,还是有隔阂的。 她的长处是绝不钻牛角尖,想不明白,那就想不明白呗。 洞察世事,圣人也做不到。 她一介凡人小女子可不敢同圣人大贤相提并论。 王管家看清来人,身体一软摊到了,下身又不自觉潮湿,水哒哒。 上次躲过两枚簪子,这次慕婳肯定不会轻易再放过他。 “小姐,饶命,饶命。” 王管家不顾上哀嚎的妻子,好不容易做出跪拜来,“奴才该死,该死,是奴才没有拦住家里的泼妇,奴才被她蛊惑,才……才敢……” 胖夫人给了丈夫一个耳光,废了一只手,不是还有另外一只可用? “废物,没用的窝囊废,怕那个小贱人作甚?在永安侯府时,她恨不得见谁都叫祖宗,不就是想留在侯府?何时敢同我们这样的管事妈妈呲牙?” “贱人,你竟然敢打我?”胖妇人高声尖叫:“好啊,等我回侯府,同夫人好好说一说,你就是个野性难寻的贱人,还想留在侯府?做梦去吧,” “你就算是跪地恳求,夫人和三小姐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我告诉你,三小姐如今可受宠了,满京城的名门勋贵公子都倾慕于她……” 慕婳压下心底莫名的酸涩,淡淡的说道“我只听说唯有名妓之流才能得所有男人喜欢,莫非永安侯换了匾额?是叫飘香院?还是凝香阁?” “那等腌臜的地方,让我去,我都不去。” 慕婳的拇指指向自己,“我可是好女孩,将来还要嫁人呢。” 第25章 暴力 从天而降,一拳就把王仁媳妇腕骨指骨打碎,这般强势,还说自己是女孩子? 将来相夫教子,嫁做人妇。 莫名的陈彻同许多未婚男子后背窜起阵阵的凉意。 哪怕慕婳娇俏明媚,深深吸引在场男女的目光,然娶慕婳的男子……谁有勇气娶走慕婳? “……你……你……”王仁媳妇嘴长得老大,仿佛白日见鬼了一般,“你竟然敢说三小姐?敢说侯府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慕婳淡淡笑道:“你真正了解过我的品行?永安侯举家从苦寒之地迁回京城,我在京城有半个月?” 陈彻皱着紧眉头,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说什么? 安慰一下慕婳!? 这个念头一旦通达他脑子,陈彻楞在原地。 “只是半个月,我便成了京城名门勋贵人家眼中爱慕虚荣,无情无义,且粗俗不懂礼数,不够端庄,不够贤惠,不够温柔的女孩子。” 慕婳脚尖一挑,半转身体,凌空接下长鞭,这根鞭子还是方才家丁们留下的: “永安侯夫人期望我能在静园反省自己的过错,其实……我认真反省过后得出一个结论,以前我就是说得太多,做得太少!” 一遍遍不停解释或是说着她的委屈,她太过天真,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小慕婳怎能得到踩低捧高,虚伪的勋贵命妇的认可? 凭着她很可怜吗? 在勋贵名门最不缺的就是可怜的人。 别看命妇们端着慈爱善良的架子,她们算计起人来,从来就没留情过,越是慈悲的人,心肠越狠。 比如那位永安侯夫人! 她一手造成小慕婳的悲剧,令一个固执纯粹的灵魂百口莫辩,郁郁而终。 慕婳一甩长鞭,虽然她没有办法完成小慕婳的愿望——回京讨回公道,然那群贱人找上门来,她不介意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们肉体和精神上痛不欲生。 王管家见宛若灵蛇出洞的长鞭,不顾脸面向一旁翻滚,原先他躺的地上留下一滩水渍,还好躲过了鞭子。 当然慕婳鞭子的去向不在他身上,直接抽在他媳妇脖子上,啪啪啪,王仁媳妇哀嚎,没有受伤的手一会捂脖子,一会捂脑袋,口中咒骂:“小贱人,你给我等着,等着……” 她只能用言语威胁辱骂慕婳,慕婳轻松的甩动长鞭。 鞭稍宛若蜻蜓点水在王仁媳妇身上起落,每一下都能准确卷飞王仁媳妇带在身上的首饰,卷走一片布料,留下浅浅的鞭痕。 别看鞭痕很浅显,王仁媳妇哀嚎犹如杀猪一般,听得旁人毛骨悚然,一道红痕而已有那么疼吗? 闺秀们更愿意站在慕婳这边,毕竟慕婳甩鞭子的姿势太好看了,似这样的刁奴就该好好整治。 “慕小姐手下留情了。” “那个老刁奴又在陷害慕小姐。” “就是,明明没有伤痕,她叫嚷得仿佛要了她命似的。” 成亲生子的媳妇妇人们凑在一起,议论纷纷:“我看她生孩子时都没叫得这般响亮,一看就是虚张声势。” “还有脸面喊疼?陷害主子的奴才打死都不过分。” “本就是个奴才,身子倒娇贵了,慕小姐抽掉她的首饰,有几鞭子都没碰到她皮肉,她还疼太假了。” “以为咱们会帮她对付慕小姐?!” “做梦去吧。” 换做慕婳抽别人,早有人上前阻止,王仁夫妻就是宛城一霸,做了不少坏事。 慕婳调教自家犯错奴才,自然没人会为一对恶人求情。 王仁媳妇是真疼啊,她想不通,鞭子只是轻轻落下,连红痕都没有,怎就那么疼? 比生孩子疼多了。 越是疼,她越是恨慕婳,在她心头隐隐有点不平,为何一个丫头养的女儿会被永安侯夫人收为义女? 慕婳可以姓慕,可以做侯府小姐。 她的女儿只能做侍奉三小姐的丫头,一辈子翻不过身去。 以前她可比慕婳的生母更得夫人的信任宠爱。 “贱人!你个没人要,没人疼的下贱秧子。” 王仁媳妇哭喊辱骂,“慕婳,你不得好死!你就是个丫头养出来的胚子,穿上小姐的衣衫也改不了你一身的穷酸卑贱。不仅侯府没人看得起你,就连你亲哥哥,你的亲生父母……他们也都更心疼三小姐。” “哎呦,哎呦。” 王仁媳妇嘴唇被鞭稍扫过,慕婳用了个巧劲儿,鞭子灵活缠住她的舌头,少用力气,王仁媳妇的舌头被拽得很长…… “呜呜,呜呜呜。”王仁媳妇此时才知道害怕,没有受伤的手握住鞭子,看清楚慕婳眼中的平静……平静得犹如在看一只蝼蚁。 这丫头能要她的命! 王仁媳妇模糊的求饶,“饶……饶……” 一旁的王仁完全被慕婳的冷酷吓住了,原来慕小姐真敢把簪子打进他们身上,这回不仅被吓得失禁,王仁身体好似被冻僵了,血液凝固,喉咙好似被一只大手掐住,呼吸极是困难。 慕婳手腕一抖,缠着王仁媳妇的舌头鞭子灵巧缠绕住脖颈,轻轻往自己怀里一代,鞭子勒紧王仁媳妇的脖子,“迟了!” 王仁媳妇脸被憋得通红,绳索紧紧勒住喉咙,几乎无法呼吸,“啊。” 百姓们渐渐收敛看热闹的心态,慕小姐……这是要王仁媳妇的性命! 众目睽睽之下,慕小姐不怕官府判刑? 陈彻轻声说了一句,“今上有圣旨昭告天下,害人性命斩立决,主人害了世仆性命,从严处置,罪加一等。” 这道圣旨是今上亲政后,力排众议,不顾朝臣反对所推行的新政之一。 不能说完全杜绝主人枉顾人命害死奴才,有效控制住主人不敢私自对奴才用刑,致人死伤。 慕婳轻声道谢。 然她再次甩动鞭子,长鞭灵活直接绕过城隍庙门口的柱子顶端,稍稍用力,王仁媳妇身体撞向柱子,直接吊在柱子上…… 慕婳一举震惊所有人! “……慕婳,住手!”一人快速拨开人群,直接冲到慕婳面前,掌掴慕婳,“你怎能变得这般冷血无情,蔑视人命?!” 第26章 男人 一记耳光直奔慕婳面门而来。 没人认为突然出现的男子能伤到慕婳,王仁媳妇还被鞭子缠住脖子挂在柱子顶端。 便是不知慕婳深浅的人都能看明白,慕婳绝非一般人,力气奇大,身手矫健。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慕婳望着来人呆呆站在原地,耳光几乎挨到脸上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黄豆,正好落在来人的手腕上,来人手腕一麻,力道立减。 同时慕婳的袖子被扯住,身体不由得向后,惊险躲过巴掌,只是来人指甲轻刮了她脸颊一下,在她下眼睑处留下一道很浅的伤口。 陈彻怔怔望着自己从慕婳衣袖上收回来的手掌,面带几分疑惑,方才一瞬间,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怎么……怎么会去拽慕婳?! 即便有些同情慕婳的遭遇,他也不认为自己同慕婳需要互相照应帮忙。 陈彻为自己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慕婳惩治刁奴时,更帅气灵动,整个天地间明媚澄澈的阳光只落在她一人身上。 他不是玷污或是毁灭一切美好人和事物的变态,慕婳被莫名其妙冲过来的人掌掴了,被慕婳救过的他岂不是废物? 对,他不是废物。 所以没人能伤害慕婳! 起码在他证明自身能力之前,打败,不,报答慕婳‘恩情’前,慕婳都该是最坚强,最洒脱的女孩子。 陈彻抛除多余的杂念,这么想没毛病……吧。 发呆的慕婳提起自己的手臂,挡住炙热的阳光,好似为看清来人的面容,她不是躲不开,别说眼前这人,就是再来个十个八个的男人都无法靠近她。 只是……本以为消失的某种情绪在耳光袭来时,一瞬间占据主动,慕婳只能站在原地承受这一记不在计划内的耳光。 为原来的小慕婳。 那个倔强的,天真的,偏激的小慕婳除了渴望被人承认外,更加渴望亲情,父母疼爱,兄妹和睦。 这一记耳光,把小慕婳最后这份执念扇没了。 记忆彻底融合,她就是慕婳,不仅拥有了这具驱壳,还拥有了不甘,痛苦,以及自卑等等负面情绪。 就是眼前这个笑起来很温柔的男人把她精心做得长寿面喂了一只野狗,只因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三小姐,说那只野狗快饿死了,很可怜。 慕婳发疯一般冲过去,从野狗口中夺走长寿面,狠狠推了三小姐一把,娇弱的三小姐很受伤,却笑着说,我没事。 三小姐能有什么事? 被长辈亲眷指责的人是她! 被眼前的人严厉教育,没分寸,没教养,不善良的人是慕婳! 茶楼中,柳三郎淡淡朝着隐在窗户后面的人道:“你不下去看看?他可不是永安侯府养得刁奴,完全有资格教训慕小姐。” 他亦在看手中的茶杯……只是慢了慕云一步而已。 “慕十三,你此时不出面站在慕小姐身边,将来你会后悔时,别哭哭啼啼来找我,我没空闲安慰你。” 慕云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双眸璀璨,宁静无波,“你竟然会关心不相干,没法给你带来任何利益好处的……慕婳。” 茶楼外的女孩子,是慕婳,只是慕婳,不是他的慢慢。 然在巴掌即将落在她脸上一瞬间,慕云还是出手了! 他仍然能感到心痛,不知是对慢慢,还是对慕婳。 “咳咳咳咳。”慕云拳头抵住嘴唇,咳嗽得声音不大,隐隐带动多年的伤势,牵动肺叶,很疼却能盖住心痛。 “我亦不觉得有朝一日,会向你寻求安慰开解。”慕云冷冷的回道:“不是指挥使的命令,你我断然不会有所交集。” 即便在消息灵通的锦衣卫中,慕云都摸不透柳三郎的底细。 锦衣卫指挥使派最得力的下属慕云在宛城配合和保护柳三郎。 柳三郎轻笑一声,自嘲道: “你就当我同情心泛滥,慕云,我再提醒你一句,慕小姐是这个世上最纯澈的女孩子,你撤走所有保护她的人,等同于放弃慕小姐,若是有朝一日,她身边出现别人,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柳公子,你不是多话的人!” 柳三郎看似温柔雅致,同他打过交道,慕云始终认为若论无情狠辣,谁也比不上柳三郎。 他人前有多温柔,背后下手就有多狠辣。 他还只是个秀才,一个寡妇的三儿子,就已经开始着手布局坑杀在朝廷上根深蒂固的……程门。 几次三番点醒他去帮慕婳,慕云怀疑其用心。 “那好,把窗户关上,咱们商议商议如何解决英国公从西北买来的战马良驹。为太后娘娘生辰,皇上下旨普天同庆,英国公连赢了三年的马球,这次……” 柳三郎稍稍顿了顿,漆黑清澈眸闪玩味儿,明明是在算计人,宛若狡黠的孩童,丝毫不会破坏他的气质,令人无法责怪他,“皇上的意思,英国公风光太久,这次该是魏王赢了。” “皇上?!”慕云视线一直躲避慕婳,然而心思却一点都无法集中在正事上,猛然听到柳三郎提起当今,他脑子一时转不过弯,下意识开口。 随后慕云紧紧抿着泛白病态的嘴唇。 柳三郎温润的目光看穿他的窘迫,他并没戳破暮云心不在焉,低声说道:“英国公靠太后娘娘太近了……” “魏王不近?他同当今一般,都是太后娘娘养大的,魏王妃还是太后娘娘的远房侄女。太后娘娘对魏王,不是亲生骨肉胜似亲生。” 慕云利落的反击,他自己本身是个善于掩藏真实情绪的人,相比柳三郎,慕云甘拜下风。 “皇上也是把魏王殿下当做亲兄弟看,魏王殿下的心思谁又说得准?没有子嗣始终是他最大的心病!” 柳三郎声音不大,盖不住外面男人的嘶吼: “慕婳,我早知你爱慕虚荣,不是个善良的,一直以为你能改过反省,珍视人命,然你……你竟然变本加厉折磨夫人指派给你的仆从,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这么不晓事?害死王仁家的,别指望我帮你应对官府!” 柳三郎微皱眉,“程门的学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他这嗓门最适合走街窜巷卖豆腐……臭豆腐!” 第27章 血亲 卖臭豆腐的?! 慕云禁不住扯了一下嘴角,这是说他嘴臭? 堂堂程门四君子之一,有赛孟尝之称,他出身商贾并未影响其在程门的地位,是程澄比较看好的学生之一。 慕云向外看去,眸子闪过一抹幽暗深沉,“今年秋闱的状元热门——木瑾,背靠程门,又有永安侯为援手,他……应当是陈四郎的主要对手之一。” “陈四郎倘若知晓你拿木瑾同他比,断然不会同你善罢甘休。”柳三郎浓密的眼睫低垂,任何人休想看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他真是慕……慕小姐的嫡亲兄长?永安侯府乘龙快婿人选?” 慕云唇边泛起一抹冷意,“他不配做慢慢的哥哥,我是慢慢唯一的哥哥。” “这么说你对慕小姐是兄妹之情?没掺杂旁的……”柳三郎感到慕云令人窒息的目光,舒然淡笑,“哦,以前是兄妹之情,以后嘛,慕十三爷,你先弄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再来瞪我!” 无所畏惧,风光霁月。 唯有他垂放在膝盖并被桌子挡住的手握紧了拳头,对一个女孩子,还是个得罪他的女孩子过于注意,完全不在他计划之内。 他不能被意料之外的女孩子影响。 木瑾眉清目秀,风度翩翩,一身簇新的儒衫领口袖口刺绣着低调奢华的暗纹,头戴举人帽子,腰追和田美玉,颇有几分名家名仕的风姿。 十六七岁的木瑾比寒门学子陈彻更显贵气。 木瑾面对慕婳时,一扫往日与人和气的作风,暴躁冲动或是歇斯底里般吼叫,脖子上隐隐浮现出青筋,“害人性命的凶手竟然是我妹妹?!” 他好似比被吊在柱子上王仁家的还要痛苦,比妻子丧命的王仁还要悲伤。 “慕婳,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更让我失望。”慕婳一把拍掉木瑾伸过来的手臂。 他要做什么? 学咆哮教主说话之前,先把人摇晃得头脑发胀吗? “你小舌头都露出来了!”慕婳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堂堂举人老爷,如此不顾仪容,你木瑾也是独一份啊。程澄亲自教导出来的学生果然不凡,这嗓子登台唱戏全城都能听到!” 旁人轰然大笑,亦有人揉着耳朵,凑趣道:“何止全宛城都能听到,他在这边吼叫,顶风传遍十里八乡,赶上順风没准能传到京城去。” 这句话更是让百姓们笑得合不拢嘴,突然出现的木瑾仪表堂堂,却直接打慕小姐耳光,口口声声说对妹妹失望,甚至对妹妹大义灭亲。 亲亲相隐在乡间百姓心中重于律法! 不识字的百姓大笑,知晓程澄是谁,听过程门的读书人纷纷沉默下来。 他们可不敢得罪程门! “你竟然拿戏子比我?慕婳,你个……你个……”木瑾扯着脖子表现自己的委屈,突然见慕婳手指凌空点着自己的咽喉,小舌头?!一向以君子要求自己的木瑾不敢再大吼大叫。 慕婳慢悠悠的说道:“你亲口承认的妹妹只有永安侯的三小姐,方才听王仁家的说,她几乎得到京城所有贵公子倾心爱慕,想来你是既高兴,又难过。” 主动上前一步,慕婳靠近木瑾。 他撞进一双宛若静湖一般的眸子,水波粼粼,令人无法看清楚水波之下的锋芒和坚冰。 “在我生辰那天,你说过,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取代三小姐在你心中的……妹妹地位,哪怕你我才是血缘上的嫡亲兄妹。以前是我糊涂,想不明白一个从苦寒之地归来的野丫头怎比得上被你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小青梅!” “嫂子和妹妹终究有所区别……” “慕婳,你侮辱我不要紧,不该侮辱三妹妹!” 木瑾再次扬起巴掌,满怀激愤向慕婳脸上扇去,“你不明白三妹妹有多美好,多么善良,她对父母孝顺有加,即便知晓身世,也从未抱怨过命运的捉弄,她一直在为你求情!你到底有没有心?占据她侯府小姐的身份事多年还不够吗?” 陈四郎这回鞭长莫及了。 慕婳抓住他的手腕,木瑾五官疼得皱在一起,不敢置信:“你……竟敢还手?!” “不还手?任由你们打骂羞辱?!” 慕婳嫡亲的父母惭愧内疚般看着他们娇宠长大的三小姐,一遍遍同她说,她就是个丫头! 不该去奢求她根本得不到的富贵,要老实本分,对永安侯夫人心怀感激。 三小姐才是天生贵人命,她就是个伺候人的丫头。 小慕婳就是在这群人是非观中,扭曲了性格,暴躁冲动,任性自卑,做下许多该做的,不该做的错事。 她给京城的贵人们,永安侯夫人提供足够多的佐证,慕婳是如何爱慕富贵,如何不堪野蛮。 “本来我不打算同你们这群脑子有坑的人再多废话,今日你勾起我不愿意回想的往事,我心情很不好,你别想轻易脱身。” 慕婳手上用力,木瑾额头已经疼出冷汗,手腕被慕婳掰着,几乎断掉了一般,“……慕婳,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手。” “不放!”一抹坏笑噙在慕婳唇边,“你都说我不善良,不知好歹,不是你妹妹了,方才你还想打我,我岂能轻易饶过你?!” 木瑾暗骂一句疯丫头,心惊慕婳好似在掰柴火掰着自己的手腕,焦急道:“你想毁了我?毁了父母所有的希望?你不认他们,已经让爹娘悲痛欲绝,你想让他们永远低人一等,令他们活在绝望……” “令他们绝望我真的很开心呢。” 慕婳拿木瑾的手指当做玩具,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断,伴随嘎巴,嘎巴骨折声,木瑾杀猪般哀嚎。 “他们知晓本分,紧守为奴之道,指望奴仆之子出人头地迎娶侯府千金,这不是乱了主奴的规矩么。” 慕婳掰断他四根手指后,轻轻一推便推开满头是汗的木瑾,“曾经你为讨好你的三妹妹,打过我两记耳光,我这人一向记仇,人若伤我,我必以十倍还之,念在我们兄妹一场,我已是格外开恩。” 第28章 公理 方才宛城百姓认为木瑾过分了,等到慕婳掰断木瑾四根手指时,所有人都感到后背发凉。 断骨的声音令人心惊,最让人心生寒意是慕婳闲庭信步般毁了嫡亲兄长的科举之路,好似毁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虽然只是耽搁三年,可是手指断了肯定不如以前灵活,万一木瑾在这三年中再发生变故呢。 寻常人都能想到的事,慕婳不可能想不到。 断指是慕婳对木瑾决绝般的报复。 她不会再承认木瑾是自己的兄长。 “哥哥,哥哥。”陈四郎的妹妹冲了过来,一把拽住怔怔出神的陈彻,警惕般望着慕婳,眸光锐利,好似一只准备咬人的小狼狗,“你……你不许弄伤我哥哥!” 慕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陈家小妹挡在陈彻身前,娇小的身躯紧张恐惧的轻颤,以前她得罪过慕婳,甚至辱骂过慕婳,“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我绝不会让你毁了我们家的希望,毁了我哥哥另外一只手!” “你妹妹……”慕婳望进陈彻的眸子,陈彻心意跳乱了,“你有个好妹妹,可惜这小姑娘有点偏激,你多教教她……否则她将来会吃苦头的。” 陈小妹对小慕婳做的事,慕婳一直都记得。 她没心思同一直轻视自己的小姑娘过多计较,提醒陈彻一句,只是不愿见一个聪明的小姑娘变得鲁莽伤人,偏听偏信。 慕婳笑容瑰丽,眸子盛满真诚:“女孩子还是性情可爱点,惹人疼惜。一味偏激贬低旁人,焉知旁人是不是也看轻了她?” 木瑾仪表堂堂本该备受闺秀追捧,他出场时扯着脖子嘶吼一通,行似癫狂,宛若患颠狂症的病患。 相反慕婳一直很淡定,轻轻松松就把木瑾惩治一番,当面报复,总比背后阴损手段更震撼,也更让人觉得光明磊落?! 慕婳出落得漂亮,行事潇洒,又对女孩子温柔以待,自然更讨女孩子欢心。 何况从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中猜到,慕婳是被兄长和三小姐欺负狠了。 可怜的慕小姐,在侯府有理都讲不出,来宛城又被王管家欺骗糊弄,声名狼藉。 女孩子心思难以琢磨,一会儿觉得慕婳能给人安全感,一会儿又觉得慕婳身世可怜,没一个亲人真心待她。 陈彻从妹妹身后闪出来,面色冷峻,弯腰向慕婳道谢,嘴唇瓮动,连最简单的谢谢都无法出口。 又被慕婳教训了! 他陈彻自从懂事起就没这么尴尬过。 “少爷,少爷。” 四名青衣侍者连跑带颠急奔到狼狈的木瑾身边,一人为木瑾擦汗,一人手拿扇子扇风,一人递上名门公子惯用的茶壶,一人手忙脚乱为断指的木瑾包扎。 木瑾脸色发青,剧烈的疼痛令他整个人都在抽搐,往日白皙的手指红肿,“慕婳,你一身蛮力粗俗卑劣,我以你为耻!” 他比慕婳年长四五岁,去年已经及冠,已是成年男子了,然在慕婳面前一个照面都走不过,完全被慕婳的力量压制得不能动弹。 断指时,他那点反抗力量好似闹脾气的小孩子向长辈撒娇,慕婳轻轻松松就化解他所有的挣脱力量。 “珍宝阁的少主出行,派头自是不凡。如今木家也有万贯家财了,珍宝阁据说还曾给宫中的珍妃娘娘进献过首饰?” 慕婳嘴角勾出一抹嘲弄,一众仆从侍奉之下,木瑾恢复几分贵公子的风采。 他很自然享受仆从的伺候,从小到大他只管读书,衣食住用都由下人仆从侍奉。 “珍宝阁?京城的珍宝阁?!” “他竟是珍宝阁的少东家?” 即便宛城百姓都听过京城珍宝阁的名头。 “珍宝阁从开门做生意到今年只有短短十三年啊,都说珍宝阁的东家不仅是经商奇才,手中的藏品首饰样式即便百年老店都比不上呢。” “没想到慕——珍宝阁的东家竟是慕小姐——亲生父母?!” “珍宝阁何止家财万贯?京城四大藏宝阁之一,听说家资百万有余,倘若同被北直隶的夏氏商行达成合作,珍宝阁可借夏氏商行名扬天下。” 百姓们议论纷纷,看了看木瑾,又看了看慕婳,仔细端详他们兄妹的眼睛确有相似。 “珍宝阁木家比不上永安侯门第,永安侯刚刚恢复爵位,从苦寒之地回到京城,祖宅还没拿回来,单论银子比不上木家。” “何况珍宝阁这些年经营下极广的人脉,能同夏氏商行搭上关系,还能给宫里的娘娘进献首饰,慕小姐如何都说不上嫌贫爱富不认嫡亲父母?!” “对了,我听说过珍宝阁有一位大小姐的,出落得花容月貌,肌肤赛雪,据说她每日都用牛奶混合鲜花瓣沐浴,通体有异香。” 慕婳负手,她五官精致,肌肤比寻常的女孩子都要粗糙,呈淡淡的古铜色……莫怪她以前总是涂上厚厚的脂粉,皮肤粗糙暗黑证明她出身不好。 勋贵或是富庶人家小姐几乎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头到脚都是精心呵护,纵然无法似珍宝阁大小姐活得精致,也不会经常出门站在阳光下。 只有贫苦人家的女孩子才需要白天在太阳下劳作,亦没空闲保养呵护晒伤的皮肤。 茶楼中,慕云痛苦的闭上眸子,手紧紧握成拳头,病态的脸庞越发显得苍白,胸口好似被什么压住,连呼吸都是痛苦。 “是……是你做的?” 慕云嘴唇微微颤,“他们是你安排的?!” 他的声音没有往日的清亮,沙哑哽咽,明明是疑问的语气,话语却是笃定的:“在宛城,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这么费心……费心去查慕……慢慢和珍宝阁大小姐。” 砰,慕云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双眸睁开直望低垂眼睑的少年,“柳澈,你否认不了的,有能力查明一切的人不愿为……为慢慢同时开罪永安侯和珍宝阁木家,你到底要想要做什么?” 柳三郎的目光越过慕云,落在茶楼外身姿笔直,宛若一杆枪,一株松柏的女孩子身上,“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第29章 逆女 阳光静静洒落茶室,一线阳光正好落在柳三郎抬起的眸中,深邃内敛,漆黑再添一抹妖异的亮金色。 “我从未想过否认道破珍宝阁木家的百姓是我安排的。” 柳三郎握住袭击过来的拳头,望进慕云复杂痛苦的眸底,“当日是我让你去……你因此受了伤,昏迷了近两月,你不知慕婳,你的宝贝妹妹被多少人算计。” 慕云用力抽回手腕,昳丽的脸庞浮现悲苦之色,越发显得他身子骨孱弱: “慢慢最希望……最希望得到他们承认。” 所以他不能在没有把握之前,让慢慢彻底绝望。 “原本我打算回京去逼永安侯府那群人‘善待’慢慢,承认慢慢是最好的女孩子,公布事实的真相,还慢慢一个公平,再带她离开,重新给她一个更富贵奢华的家,让她无忧无虑的过好日子,再也不用吃苦受罪。” 终于慕云找到令永安侯不得不低头的把柄: “她好傻,同一群豺狼虎豹讲良心,我更傻,竟然相信可以护她周全。” 先一步天堂,迟一步地狱。 慢慢的灵魂消失了,慕云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柳三郎感到慕云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痛苦悔恨,俊挺的双眉微皱起,旋即舒展开。 慕云抹了眼角,指间的泪一下子便被阳光蒸干。 ********* 慕婳慢悠悠的说道:“珍宝阁木家不再指望永安侯府一样可在京城立足,珍宝阁的老板娘完全可在永安侯夫人面前有个座位,可喜可贺,一旦你高中,娶了你的三妹妹,两家联姻,她就是昔日主子的亲家!” “慕婳!”木瑾强忍剧痛,推开围着自己的奴才,高声道:“你别想打珍宝阁或是木家银钱的主意,母亲早就说过,没有三妹妹就没珍宝阁今日,珍宝阁就是三妹妹的陪嫁!” “等你出嫁时,母亲会给你准备一份嫁妆,对你,她已经仁至义尽,其余的东西,你别想占上一分。” 木瑾挺起胸膛,趾高气昂,“我为木家长子都没想过珍宝阁和银钱等俗物,你不认父母却想着财物,还想同高洁的三妹妹争?趁早收了你的龌蹉心思……” 啪,迎面飞来一颗石子,木瑾躲了过去,叫嚣嘶吼道:“你要作甚?” 石子一颗一颗飞向木瑾,慕婳轻松松松踢着脚下的石子,木瑾狼狈万分的躲避。 百姓渐渐看出慕婳有意捉弄木瑾,一个个强忍笑容,毕竟木瑾是珍宝阁少爷,方才不知他身份无所谓,现在……有点忍不住了。 嗤笑声此起彼伏,隐隐还有些许叫好声音。 闺秀中有人眼睛一亮,抓住身边的人,“你看慕婳如何?” “你是说……” “倘若她会骑马,还有比她更好的人选?” “可是……可是慕婳……身份不大适合。” 最先建议的女孩子眸子亮晶晶,辩驳道:“难道你不知这个机会对我们有多重要?千载难逢啊,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时,宛城不是荒郊野岭,输给京城的闺秀,我们岂不是一辈子都被她们看不起?慕婳在京城名声不好,她们嫌弃慕婳,我却觉得慕婳是好人,难道你不觉得慕婳英俊……不,她很好?” 同伴脸颊泛着淡粉色,宛若枝头盛开的簇簇樱花。 “不玩了!” 慕婳突然加快踢石子的速度,一个个拇指大小的石子打在木瑾身上,“哎呦,哎呦。” 疼痛令木瑾回过味,不是他身体变灵活了,慕婳一直耍着他玩。 慕婳说不好玩,他就得挨打! 木瑾被石子打得浑身淤青,“……慕婳,你能不能……” “不动手?!”慕婳一下子猜到木瑾的意思,“不能。” 砰,她抬高右脚踢出最后一颗有婴孩儿拳头大小的石子,木瑾应声后退三步,眼前一片红,一股鲜血顺着额头流淌落入眼中。 “能动手干嘛动嘴呢,动嘴多累啊。” 慕婳懒洋洋挥了一下手臂,再不去理会叫嚣的木瑾,转身看向柱子上吊着的王仁媳妇,眯起清澈的眸子,笼在袖口的手指轻轻颤动,她并没有表面那般平静。 十三年前,到底是谁对调了侯府千金和奴仆之女? 真相如同众所皆知的那般,慕婳的生母羡慕侯府富庶,趁乱换了亲生女儿和永安侯三小姐?! 不出半月,永安侯获罪,抄家夺爵,发配关外,永安侯夫人抱着襁褓中的慕婳离开,同月在京城,木家的珍宝阁正式开张。 他们把‘女儿’如珠如宝的养大,亲生的女儿慕婳却在苦寒之地伺候照料着永安侯的一家子……主子! 连口干饭都吃不上! 慕婳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凉的空气无法让沸腾翻滚的怒气冷却,心头好似燃着一把火,灼烧她所有的理智。 小慕婳就是被生母那一声声道歉,对不住永安侯夫人的话语给逼得暴躁冲动。 在永安侯认回真正的三小姐时,她提着惯用的菜刀冲进去……被死死护着三小姐的生母阻挡。 坎在生母肩头那一刀,令她彻底沦为不仁不义,丧尽天良的逆女! 她两世为人,又在灵位上困了十年,磨去大半的吝气,还是被这段记忆堵得胸口疼。 贤惠大度的永安侯夫人只把此事当做意外处置,三小姐哭哭啼啼在养母床前尽孝,永安侯夫人亲自探视昔日的奴仆,拉着她的手说不再怪她一时想差换了女儿。 永安侯夫人还说,‘是我没有教好慕婳……相反我亲生女儿却被你教得很好。’ 木夫人含着泪,揽着三小姐,愧疚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真真是好一派母慈女孝。 小慕婳被仆从堵着嘴,捆着双手站在窗外看着……生母对三小姐的夸赞疼惜,永安侯夫人隐藏很深以三小姐为傲。 胖丫轻声说道:“您是最好的,根本不会在意珍宝阁木家的银钱。” 小姐虽是在笑,然比落泪哭诉更让人心疼。 慕婳缓缓勾起嘴角,“你说,毁了珍宝阁,彻底坏了木家的根基,印证我不仁不义的逆女之名,如何?” 胖丫明知道珍宝阁对小姐来说是庞然大物,以珍宝阁的财力不是谁都能毁掉的,仍然握紧小拳头,“好,只要小姐能开心!” 第30章 官司 万里无云的天空猛然乌云密布,铅块一般的乌云直压下来,遮天蔽日,厚重的云层雷音隆隆,像是一辆战车碾压过苍穹,狂风乍起,打着旋儿的风扫过地面,激起一片灰尘。 “要下雨了?!” “宛城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百姓们因为风卷起尘埃眯起眼眸,亦有人向下压头上斗笠,小商贩和赶集的乡民慌忙收拾贩卖的货物。 唯有慕婳微扬头,望着厚重的云层。 她的眸光深谙悠远,虔诚而清澈,一串串复杂的经文从她口中诵读而出,清脆的声音好似寺庙敲响的钟声,洗涤灵魂。 闪电在她头上划过,银亮的光芒点亮她精致的五官,平添一抹神圣之感。 大秦百姓大多信佛,宛城百姓也不例外,几乎家家户户都供有佛龛。 听到慕婳所诵读的经文,百姓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着急回家的百姓和闺秀们亦停下脚步。 他们静静的望着慕婳,她的身上伴随闪电好似有一层莹莹的光圈,隔绝飞起的尘埃。 “内家功法?!” 柳三郎哑然失笑,清澈的眸子闪过一抹佩服,年纪轻轻的慕婳竟能做到内劲外放,已不弱于寻常武学宗师。 内劲修来不易,大多储存在丹田之中,只有紧要危机时刻才会动用,内劲是用一点,少一点,一旦抽空内劲,重则影响寿元,轻则在床上修养数日。 眼见百姓们大多虔诚垂下头,柳三郎陷入深思。 “慢慢……” 慕云闭上眸子,身躯剧烈颤抖,嘴角涌出一丝血迹,缓缓得,慕云跪倒,双手放在胸口,随着慕婳少女般清灵而不失端重肃穆的声音诵读经文。 往生经?! 柳三郎眼前一亮,不对,慕婳下一段经文诵读得是超渡祈福……随着慕婳将声音灌入周围百姓们耳中,她头顶上空的乌云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阳光洒落,笼罩住慕婳的身躯。 不知谁高喊一声,“佛光普照,佛祖显灵。” 莫名的百姓们纷纷想到逝去的至亲。 虔诚的百姓们大多跪伏下来,同慕婳一起诵读熟悉的经文,祈愿逝去的灵魂安息,来世不受欺骗,羞辱,贫穷等等苦楚。 慕婳一直仰着头,似同佛祖交流,对自己引起的异常丝毫不在意,一串串泪珠顺着眼角滚落,无声的诉说,‘慢慢,走好,下辈子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否则,天理不容,佛祖无眼。’ 整座宛城仿佛在这一瞬间都被佛吟笼罩。 柳三郎双手扶着桌面,手指死死扣住桌角,眸子依然温柔可窥人心,然他看不透慕婳! “噗。” 慕婳一口血喷出,点点血珠洒落在地上,渗入泥土。 柳三郎神色一暗。 不惜动用内劲,她不吐血,说得过去吗? 然他心头似被一根细线缠绕紧,一瞬间窒息气闷,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用内劲把声音传入百姓耳中,慕婳最近半月别想再下床了。 “小姐。” “没事,吐血反而舒服。” 慕婳扬起笑脸,安慰胖丫,“你看我像病人?!” 灵魂被困十年,许是她经常听和尚念经的缘故,她的灵魂无比坚韧,洗去她魂魄上的杀伐暴吝,她一旦正经起来,被佛法侵淫十年的灵气好似真能唬人呢。 她没法为慢慢做得更多,让周围的百姓一起为慢慢送行祈福。 胖丫抹去脸颊的泪水,道:“回去我给小姐熬汤喝,您不能不喝。” “喝,喝,你做得我都喝。” 慕婳乖巧的答应下来。 百姓念完经文纷纷站起身,他们的心头似得到慰藉,并没怀疑自己受到莫名的蛊惑影响,只觉得该去寺庙再给逝去的至亲点上长明灯。 不远处传来铜锣声,当当当,官差出行。 木瑾打了鸡血似的突然来了精神,王仁家的已经死了,慕婳脱不开关系,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证人! 他一定要把慕婳关进大牢,以命抵命……等到她求饶认错,他再大发慈悲帮慕婳运作。 君子不当徇私舞弊,哪怕是他嫡亲的妹妹也不能安然无恙的无罪开释。 死罪可饶,活罪难恕。 他同宛城县令颇有交情,到时让县令先打慕婳一顿杀威棒,再远远打发走,省得慕华惹父母伤心,令夫人难堪,最要紧得是慕婳对三妹妹的名声有碍。 木瑾想到三妹妹为慕婳落泪,整颗心都似针扎般剧痛。 王仁抱着从柱子上滑落下来的妻子,胖妇人气息全无,身体好似都僵硬了。 然他被慕婳吓住,不敢对慕婳有任何的恨意。 王管家仿佛没见到官差,只是抱着尸体,呆若木鸡。 “是谁报案?说出了人命官司?!” 领头的官差一身皂吏官服,生得高高大大,脸庞方正,浓眉大眼,一身正气。 他姓钱,私下里百姓都叫他死要钱,都说可惜他的好相貌。 王管家能在宛城横着走,早已暗中打点好了死要钱。 木瑾示意仆从帮自己整理仪容,倨傲般向钱官差点头:“是我向衙门报案,你来看,永安侯府的管事嬷嬷当众被人勒死了。” 钱官差一改方才威严,脸上挤出几分讨好的笑容,“哎呦,这不是……珍宝阁大少爷,不不,是王举人,您老怎么屈尊降贵来宛城了?前两日我还听县尊大人念叨您呢,怎么也不去县衙坐一坐?” 一派巴结讨好,殷勤备至。 被慕婳打击的木瑾恢复不少的自信,俊脸挂着恨其不争的悲愤,“着实没脸见县尊师兄啊,害人性命的人竟是……竟是我的……妹妹。” 钱官差眼睛眨巴眨巴,怎么没听木瑾过还有妹妹住在宛城? 宛城县令依附于程门,同木瑾这样正式拜入程门的学子有所差别,他同木瑾喝过酒,倘若木瑾的妹妹在宛城,县令怎能不照顾一二?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不能为私情就枉顾社稷律法。”木瑾挺起胸口,猛然拔高两寸,正义炳然高声道:“慕婳,还不认罪?!” 官差看向木瑾所指方向,是一位清丽绝俗并微微扬起嘴角的娴静少女。 她竟是凶手? 勒死肥胖的妇人?! 第31章 相助 少女柔弱纤细,那名胖妇人又肥又重,一个女孩子能拽动胖妇人已经是奇迹了,怎可能把胖妇人勒死? 钱差役狐疑看了木瑾一眼。 “在场的百姓都是证人!”木瑾高声道,“她一直野性难驯,长在关外,力气大得很,即便瘦瘦小小,几个成年的男人都挡不住她!” 木瑾面带不屑,冷笑道:“她脑子不好,时常发疯,让她疯起来,提着菜刀六亲不认见人就砍。你别小看了她,先把她枷起来,用最沉重的枷锁,省得她一会发疯再伤人。” 慕婳含笑听着,清亮深沉的眸子明明带笑,冷若寒冰。 木瑾同钱差役交代慕婳的凶残疯狂,他因激动脸庞微显扭曲,手臂有节奏的挥着,大义灭亲说复述慕婳在京城犯下的罪孽…… “四哥,你别过去。” 陈彻的胳膊被妹妹紧紧抱住。 小姑娘眸子忽闪忽闪的,“连慕婳都亲人都说她有疯病了,你一个外人不该去凑热闹?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嫂子答应做酒酿汤圆,何况爹娘还等着我们。” “小姑子说得在理,爹娘不愿意再同慕婳有任何牵扯,咱们陈家虽是清贫,可门第一直是清清白白的,上数三代都没犯罪的人。你科举时,还要查家世,别被慕婳牵连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陈彻把胳膊从妹妹手中抽出,眸色复杂看了自己的嫂子一眼,直到嫂子不敢抬眼,他才移开目光,斟酌道:“慕婳于我有恩,眼看她被欺辱,被至亲羞辱,我却无动于衷,我还读得什么圣贤书?” “可是,可是木公子是举人老爷,又是阔少爷,县尊也要礼让他几分。”女子激动再一次挡在陈彻面前,“我无法眼看你因得罪县太爷毁了科举仕途,你不为自己着想,想想公公婆婆,他们供你读书多不容易啊。” 陈彻眸子深谙,紧守礼仪绕过嫂子,“家中清贫,只是缺少银钱,今日我倘若不为慕……慕小姐说一句公道话,以后多少富贵和权势都弥补不上道德的缺失。” “……四哥,你看上慕婳了?” 小姑娘带着哭腔道:“连我和嫂子,爹娘也不管?县令虽是对你很好,然你怎比不得上木公子?他是程门四君子之一,何况他还有永安侯做靠山,永安侯……我们绝对得罪不起。” 陈彻直愣愣望着妹妹,“你知道程门?知晓永安侯府?” “我……我……”小姑娘目光躲闪,不敢抬头,手指绕着衣襟,“木公子也没说错,王管家的媳妇就是慕婳勒死的!” 陈彻仿佛明白了什么,失落般长叹:“财帛仕途动人心,你们一个个全是为我好!然而你们根本就不明白我想要得是什么,我的抱负和志向,以及我想娶一位怎样的妻子,你们甚至不相信我能凭自己的本事高中!” 说到最后,声音几乎不可闻。 他骨子里就是个极为骄傲的人,宁可誊写书册赚钱,也不愿受旁人的资助,在富贵和权势面前低头。 陈彻衣袖一甩,向木瑾走过去,正好又听到木瑾有说那句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冷笑道:“倘若孔孟在世,听见你曲解他们的话,会落泪的。” 慕婳噗嗤笑出声,陈彻看过去,少女的眸子闪过点点笑意,亦有一丝的温暖亲近,他的心不由得狂跳几下。 “啊,陈……陈公子。”钱差役知晓县尊大人有多看好陈彻,不敢在他面前端架子,客客气气道:“前几日县尊大人还说两位不曾碰面是一桩憾事。” 木瑾对慕婳刻薄发疯,对旁人一直是君子风度,进退有度,与人为和,微微躬身,手指断了四根,包扎固定后不那么疼了,火烧火燎的滋味并不好受,更无法行礼: “久仰久仰,我便是在京城都听闻过陈四郎的才名,对陈兄仰慕已久,今日相见,果是闻名不如见面,陈兄且稍等片刻,待我处理完家事,再同陈兄品茶论文章。” 他给了陈彻梯子下,借此表明自己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哪怕陈彻方才出口侮辱了他,他仍然愿意同陈彻相交。 慕婳有这样的至亲,以她的性情怎能忍得了?! “木公子方才所言有所偏颇,对慕小姐并不公平。”陈彻丝毫不领木瑾胸怀大度的情分,更不惧木瑾背后的程门,永安侯府,珍宝阁, 这三者代表着仕途,权势和银钱,陈彻都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的心如止水。 “慕小姐为永安侯府小姐,家奴欺瞒主子,败坏主子名声,甚至借着主子的威风欺压乡里,莫非不该惩治?不该还被王管家欺诈伤害的乡亲一个公道?” “陈四郎,你这是混淆视听!” 木瑾变了脸色,冷哼道:“我知你同慕婳有婚约,没成想你们……” “静园门口的两首诗词能证明我同慕婳再无关系,甚至可以说似敌非友。我今日站出来不是为慕小姐,是为被王管家伤害过的百姓!” 说得大义凛然,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想要取信旁人,先要说服自己。 “我只问长在富贵乡的珍宝阁大少爷一句,倘若你身边的奴才欺骗了你,瞒着你败坏你的名声,贪墨银子,鱼肉百姓,你是否会惩治犯错的奴才?” “……” 木瑾一时语塞。 当今推出新政前,勋贵人家打死奴才都是常见的事儿,向官府报一个奴才畏罪自尽,官府那边就会结案。 新政虽然不许主人害奴才性命,然上有对策,下有政策,只要事后封住口,多多赔银子,让奴才的家人不去官府告状,官府轻易不会找上门去。 “我当然会惩治刁奴,然慕婳打死了人!害人性命!根据陛下的新政律法,她理应被关押问罪。” “谁能证明王仁媳妇是慕小姐勒死的?慕小姐把她弄到柱子上只为警告一二,她辱骂慕小姐,自知罪责难恕,一时心急,许是就毙命了。” 陈彻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说得还挺似那么回事。 不愧是将来的吏部天官啊。 “谁说王仁媳妇死了?!”慕婳悠然的声音打断木瑾和沉陈四郎为这桩人命官司的辩论,轻轻巧巧上前一步,“我看她还活着嘛。” 第32章 臭屁 “我看她还活着嘛!” 一句话,令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少女身上。 包括不忍见慕婳锒铛入狱的闺秀们。 陈彻俊美的脸庞似裂开一道口子,问道:“活着?!” 慕婳笑盈盈点头,“人命是最宝贵的,即便罪大恶极之徒的性命也是珍贵的,他们的罪行需要律法来量刑,私设刑堂,目无君上,藐视律法,岂是女孩子所为。” “你做得哪件事是女孩子该做的?”陈彻暗暗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 “陈四郎,你说什么?” 慕婳想要凑近听个清楚,少女精致的眉眼骤然放大,浓密的眼睫毛煽动若一根翎羽拂过心尖,陈彻向后仰去,复杂的说道:“你是在报复木瑾?!” 既然王仁媳妇没有死,他同木瑾方才辩论争辩显得如同白痴一般。 陈彻甚至都同木瑾辩论传自宋朝的提刑官验尸的手法,力求证明慕婳不是‘凶手’。 慕婳飒然拍了拍陈彻肩膀,少女清澈宛若莺啼,“我不是没想到你会帮我嘛。” “我不是帮你!”陈彻压住几乎跳出胸口的心,身子向后撤了一步,侧脸面对慕婳,义正言辞的强调:“我是为宛城百姓,君子有所为,我是……” “好,好,你高兴就好。” 慕婳附和陈彻,赞道:“你是正人君子,仗义执言,路见不平,出口相助。陈四郎学识渊博,连验尸都知道,不愧是宛城第一才子。” “你这是夸我呢?” 陈彻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怎么又有种被慕婳‘宠溺’的感觉?! 慕婳眸子真诚,怅然叹息:“莫非我夸人很失败?说了这么多赞美你的话,聪慧绝伦的你竟然听不出?” “陈四郎,你是不是好话听得太多了?” 随即慕婳点点头,“一定是的,绝不是我称赞你的话语不妥。” 陈彻怔怔的望着慕婳,喉结滚动,呐呐无言。 一旁的闺秀们用帕子掩嘴轻笑,小声议论,“慕婳很厉害呢。” “不,我没想到陈四郎也很可爱?” “对啊,他发愣的样子真是……比他一本正经时吸引人呢。” “我越来越欣赏慕小姐,一定要找她帮我们。” “有慕婳帮忙,我们宛城一定能战胜京城的闺秀!” “对,我们宛城才不是乡下地方呢。” “两位……”钱差役一脸牙疼状,“能不能容我插上一句话?你们两位似敌非友?” 少女和少年中间那似有似无的默契和熟悉,长眼睛都看得出。 陈彻出身寒门,心高气傲,一心求学,对女孩子冷漠矜持,偏偏面对慕婳时,流露出似有似无的在意。 钱差役是过来人,即便陈四郎没有动心动情,对慕婳也有别于寻常女孩子。 他亦听过宛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慕婳毁婚,送诗的事,没想到陈四郎同慕小姐之间……也不怪陈四郎舍不得,慕小姐是个美人,哪个少年不爱慕? 慕婳淡淡的说道:“这还要感谢永安侯夫人,倘若不是她牵线做媒,我同陈四郎也不会认识。” 木瑾说道:“既是知晓夫人好意,你就当心存感恩之心,夫人为你……为你操碎了心,你却一次次令疼惜你的人失望。” 慕婳把木瑾的话当做耳边风,直接走向王管家。 陈彻眉头微皱起,见木瑾被忽视而怒发冲冠,唇角掀起一抹鄙夷嘲讽,木瑾根本没觉察到慕婳的试探! 他和慕婳定亲的事,起码木瑾是不知详情的。 而慕婳不会没缘由试探木瑾,陈彻一时想不明白慕婳的意图。 慕婳到底怎么被永安侯府赶出京城的? 陈彻不知谁能比慕婳更厉害,就算慕婳说不过他们,拳头还打不过赢? 以前他一心读书,不知慕婳性情,家人没少说慕婳的是非,本能他更愿意相信亲人,看不上慕婳,然慕婳是一个见过就很难忘记的女孩子。 最开始会被她容貌吸引,很快认识她的人会忘记她是美人,洒脱的慕婳,放声大笑的她,在墙壁上写诗的她……当然陈彻忘不了她的拳头! “小姐,小姐,别过来,是奴才的错,奴才再也不敢了,您饶了奴才吧。” 慕婳走过来,王管家放下抱在怀里的妻子,砰砰砰,连连磕头,顺带噼里啪啦自扇耳光,“奴才猪油蒙心,做尽坏事,一切都是奴才婆娘挑拨的,奴才一时糊涂,才敢当众污蔑小姐。” “王管家,你怕她作甚?你妻子已经死了,她就是凶手,杀人凶手!” 木瑾叫嚣着,高声道:“一个没有气息的人还能活着?慕婳,你当所有人都同你一样无知?性情暴力,粗俗不仁,你是我们木家耻辱!” “爹娘以你为耻!你若还有一点点良心,就该主动认罪,承认你的杀人之事。” 慕婳蹲下身体,把王仁家的放平,手指在她脖颈处按了按,丝毫不理会咆哮的木瑾。 木瑾几步冲上前,抬手就想扯慕婳的胳膊,“我同你说话,你为何不回话?你竟然摆弄尸身,连死者为大的道理都不知道吗?你的老师是如何教你的……” 他的手刚要挨上慕婳的肩膀,听到一句清亮的声音:“你这只手是不是也想废了?” 断指处传来剧痛,慌忙收回手臂,掩饰惧意,强硬道:“我是你哥哥!长幼有序你不懂吗?” “一我没吃木家一颗米,二来你不是从未把我当妹妹,三来在关外,饭都吃不饱,当初我们是犯人,贱民,哪有老师会教导一个犯妇之女。” 慕婳好似在说旁人的事,平静的说道:“我比不上三小姐从小锦衣玉食,有珍宝阁做靠山,请京城最好的老师教她琴棋书画,不过我虽长在关外,亦懂得是非曲直,礼义廉耻!” “你的意思是我不懂了?” 木瑾被一向轻视的慕婳嘲讽,这比断指还令他难堪,“我可是程门的四君子之一,我是……” “啪。” 一个黑漆漆的药丸被慕婳弹起落入木瑾张大的口中,药丸入口既化,滚入喉咙,木瑾来不及吐出,连连吐吐沫,“呸,呸,你给我吃了什么?” 慕婳走到一旁贩卖药材的摊床前,挑选了几味不起眼的草药,客气对摊主道:“借用一下工具,我磨一味药。” 慕婳把几株草药磨到一起,团成丸子,再一次来到王仁妻子身边,掰开她的嘴,把药丸送进去,抬高她的脖颈,有节奏按压她的胸口。 木瑾啊啊啊,再发不出声音! 他的喉咙似火烧一般疼痛。 慕婳按压三十多下,只听噗嗤,噗嗤,噗嗤,三声屁响,王仁媳妇一下子翻身而起,“我要……茅厕,茅厕在哪?” 周围人纷纷掩住口鼻,简直是臭气熏天! 第33章 幕后 王仁媳妇不仅放屁臭不可闻,口中更是散发阵阵恶臭,熏得旁人直犯恶心,纷纷掩鼻躲避。 只待片刻,在她身边不再有任何一人。 木瑾捂着鼻子避得很远,眸子似要喷火,嗓音如同破锣一般,“你……你故意陷害我……” 是他命人报案,可王仁家的竟然安然无恙。 “官府好像没有报假案一说。”慕婳慢悠悠的说道,遗憾之情溢于言表,“陈四郎,等你进入仕途,不妨给皇上奏上一本,谎报军情是重罪,不知详情就报案,不辨是非,劳民伤财也该被定罪!” “官府的差役也是很忙的,总不能陪着人胡闹!” 木瑾脸一阵红,一阵白,有心再斥责慕婳几句,闻到王仁家的身上臭味,他怂了,不敢吭声。 慕婳这般无情,远不如三妹妹可心温柔,一旦慕婳把用在王仁媳妇上的草药用在他身上……木瑾今年还要下场比试,争取中个状元光宗耀祖。 今日在宛城木瑾已经足够丢人了。 王仁家的坚持不到茅房,屁股后面一热,屎尿横流,越发臭气熏天。 “慕婳,你个小贱人!” “住口!” 王仁上前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厉声道:“闭嘴,你再辱骂小姐,我……我休了你。” 此时的慕婳哪还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你打我?打我?!”胖妇人口吐臭气,“凭什么?你凭什么打我?” 慕婳饶有兴致看着他们夫妻厮打一起,眼角余光扫过茶楼方向,慕云……虽是窗口的人影一闪,以她的眼力足以看清楚是谁。 念头只是一闪而逝,慕云怎会同柳三郎同处一间茶室?! 慕婳不是慢慢,虽然对慕云有慢慢残留的记忆和复杂情感,却不愿意深究慕云和柳三郎的关系。 ************* 柳三郎品茶,慕云已经躲到窗户之后,“你果然还是在意慕小姐。” 差一点,慕云就从茶楼上跳下去帮慕婳应付差役。 “不惜暴露你锦衣卫十三太保的身份?在木瑾面前?”柳三郎继续慢悠悠的说道,“木瑾知道了,永安侯府不可能不知。” 慕云躲在窗户后,目光一直锁定在慕婳身上,复杂且深邃,亦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困惑。 他不是木瑾,不会对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有任何不良念头,哪怕慢慢是他心中唯一在意的人,他也是一直当慢慢是妹妹。 当慢慢身份大白时,他只是心疼慢慢,痛恨毁了慢慢人生,伤害慢慢的永安侯夫人等人。 他会给慢慢最好的生活,最奢华的首饰,最后像所有疼惜妹妹的兄长送慢慢嫁人,把慢慢交到真正爱她,疼惜她的男人手上。 有他在一旁照看,料想妹夫不敢欺骗或是伤害慢慢。 一切他都计划得很好,然而慢慢的灵魂消失了,不知从哪来的人占据慢慢的身体,继承慢慢的一切,包括记忆和情感! 慕云知道真相后痛恨自己,同时又无法真正伤害那抹骄傲洒脱的灵魂,慢慢的身体犹如一个牢笼,困住了她,慢慢身份复杂,麻烦和困境并不少。 尤其她有慢慢的影子,慕云没有办法对她做什么,因为他明白慢慢根本不会再回来了。 倘若他让慢慢身体里的灵魂消失,那么慢慢就真得死了,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更看不到他为她报复永安侯府。 慕云听过许多传闻,有人突然觉醒上一世的记忆,性情言行不由大变。也许慢慢就是觉醒了记忆,这辈子的经历对慢慢太残忍,上一世的记忆占据主动,未必不是好事。 何况方才慕婳是真心为慢慢送行念经,这样纯粹善良的灵魂即便不是慢慢的前世,也不是他能抹杀的。 原本乌云阴沉的天空,随着王仁家的苏醒又变得晴朗,阳光重现,刺眼的光鲜射入慕云眸子,慕婳令他茫然,可他的身体……不足以支持太久,当他闭上眼时,还希望慢慢活着,活得更好。 “宛城的县令该换了!”慕云轻声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 柳三郎潇洒举起茶盏,遥敬慕云,眸子在阳光下闪过一抹鎏金,“不过动手却不是你我……” “来人啊,救命啊。” 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响起。 慕云看清楚马背上的人,猛然回头看向风光霁月的柳三郎,嘴唇微动,“是你安排的?!”肯定的语气不容柳三郎任何辩解。 柳三郎嘴角微扬,“他打算强纳慕小姐为妾,永安侯夫人应该不会介意慕小姐沦为他的妾室,而且他还想让慕小姐给他的同窗知己敬酒……” 说到此处,柳三郎眸子闪过一道快到令人失察的寒光。 “够了!” 慕云神色一敛,昳丽的脸庞笼罩一层寒冰,愤恨道:“他是做梦!” 柳三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沿着茶杯纹路滑动,“木瑾主动请缨来宛城的目的就是这批送往英国公府的西北良驹,走了沐国公的关系,这批骏马有战马的资质,用在同魏王较劲上,英国公未免胜之不武。” 他微微扬起下颚,一抹温柔笑容浮现,“永安侯府攀上英国公还不够,还想同疆场英雄沐国公世子沐将军搭上关系,我单纯希望赛马更公平一些” 明明就是想坑死木瑾和永安侯! 慕云早知柳三郎心机深沉,绝不似外表那般温柔高雅,风光霁月。 “慕十三爷,你会帮我,对吗?” “你柳三郎谋划的事还用我帮忙?” 慕云自嘲的笑笑,试探柳三郎几次,他都没办法摸清柳三郎,甚至不知柳三郎下一个目标是谁。 柳三郎向慕云投去真诚的目光,倘若不知柳三郎的‘心机’,慕云都有可能相信柳三郎需要自己的帮助,无法拒绝帮他。 “看在慕小姐的份上,也不成?” “柳……澈。” 慕云叫出柳三郎的名字,直接冲过去,“别拿她说事,更别把她牵扯进来。” 浓密的眼睫盖住柳三郎平静的眸子,他轻声道:“她躲不掉这些是非,与其担心她被连累,不如……暗中保护她无往不胜。” 茶楼外,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 “慕小姐,好厉害!” 第34章 救人 慕云随叫喊声向外看了一眼,见到马背上的人已经换了,不再是被柳三郎设计的孟公子,先是担心,随后看清楚慕婳的骑术,自嘲的说道: “你失算了,她不再需要我暗中保护,仍然可以过得很好,无欲则刚,以前慢慢就是想得太多,才被他们趁机耍得团团转!” 他锦衣卫的身份固然可以带给慕婳一些保护,然他破损不堪的身躯可能会带给慕婳更多的麻烦。 慕婳不是慢慢,他没有资格再要求她似慢慢一样……慕云撤走侍卫,撂下狠话,也是不想慕婳的麻烦更多。 柳三郎看清外面的动向后,蹭得站起身,儒雅昳丽的脸庞闪过一抹恼怒,随即嗤笑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轻笑道:“不愧是你的妹妹!” 语调平和,然他端起茶盏的手却微微颤抖。 他的计划就没有落空过,慕婳却总是令他意外,如何让他不印象深刻。 为何慕婳要救孟公子? 莫非她看上孟公子背后的势力? 她知不知孟公子打算强纳她为妾的心思? 柳三郎不觉得慕婳甘愿做妾,以后慕婳知晓孟公子的痴心妄想,会不会后悔今日救人? 应该不会! 慕婳……会用拳头令孟公子彻底‘绝望’,一如当初慕婳踹他那一脚的风情。 柳三郎按着太阳穴,撑起额头,对一直注视外面的慕云道:“你妹妹把我的思绪都搅乱了。” 原本他们该商量如何令宛城县令罢官获罪,此时柳三郎满脑子浮现得都是慕婳……无法将慕婳从脑海驱离,好似不由控制想着那个奇怪的女孩子。 只是两人谈话的功夫,茶楼外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才狼狈不堪,叫着救命的孟公子从狂飙的骏马上下来,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息,骏马发飙把他浑身骨头都颠簸碎了,脸上浮现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的长衫沾染呕吐之物,再无豪门公子的气派。 而慕婳代替他骑在发飙的骏马上,同狼狈的孟公子不同,骏马仍然快若闪电不管不顾的狂飙,骑在马背上的慕婳显得极是沉稳,发飙的骏马在她的掌控指引下疾驰。 慕婳所乘的白马后面的十几匹骏马好似找到主心骨,不再四处乱窜,随着慕婳打出的口哨有秩序的跟随。 白马素服,马背上的女孩子帅气得令人心驰神往。 她时而手指放在唇边,吹响尖锐轻快的哨声,时而随着马匹的颠簸身体一上一下起伏,遇见挡道的障碍,她总能令胯下骏马一跃而过。 慕婳唇边勾勒出灿烂堪比阳光的笑容,宛若回归草原,重新成为纵马疆场的风之子! 垂在脑后的发辫在风中摇摆起伏,犹如她跳跃的灵魂,一团燃烧的火焰,对看过她骑术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没人再能把目光从慕婳身上移开。 慕婳只想过平淡悠然的日子,然她灵魂深处忘不了骑马纵横时的快乐。 邀上几个伙伴,带着随从属下,她可直入草原深处,踏遍玉门关内外的山川湖波。 宛城城区不大,这条路沿着宛城护城河所建,环绕整座宛城,因此慕婳身影消失,没等宛城百姓和闺秀们从震惊中醒来,慕婳潇洒的再一次跃入他们眼帘,加深镌刻在记忆中的印象。 “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看到了!” 激动的闺秀捂着胸口,毫不掩饰对慕婳的爱慕之意。 风驰电掣的速度,高超绝伦的骑术,慕婳潇洒的骑姿,几乎把闺秀们的芳心一网打尽。 女孩子也可这般帅气! “她堪比沐国公世子,当世的骠骑将军!” “还是比沐世子稍差一点……好吧。”说这话的闺秀感觉周围同伴们不善的目光,改口道:“比沐世子潇洒,骑术更好。” 尤其在孟公子的衬托之下,慕婳美得令人窒息,呼吸艰难。 无论男女内心深处都有一个飞翔疾驰的追风梦。 慕婳做到了,女孩子便想着自己也能似慕婳一般,骑在马背上飞奔疾驰。 “就是她,她一定能带领我们打败京城闺秀。” “她救下孟公子时,太……我不知怎么说,横竖整个宛城的男子没一个比得上!” “就是,就是。” 宛城的男人们或是低头,或是抬头看天,但更多的目光追随着慕婳,楞是没有一个不服气的。 怎敢不服气? 方才慕婳直接冲上去,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在发飙的骏马前旋转半圈……姿态优美得宛若舞蹈,不知怎么孟公子就摔下了马,当然孟公子是平安了,只是摔了个狗啃屎,随后他连滚带爬爬到街边,抱着一石头狂吐起来。 慕婳一拳,只用一拳就把双眼赤红的疯马打醒了,随后她翻身坐在马上,抓着缰绳引领一群骏马绕着宛城疾驰。 有懂马的人解释,不能骤然让疯马停下来,只有骏马跑累了才能停下,否则这些价值千金的宝马良驹便废了。 倘若没有高超的骑术,扫平道路上的障碍,谁能制得住这些疯马?! 恰恰慕婳做到了。 在前行中,用她的鞭子扫平一些障碍,不让骏马因为疾驰伤人。 不懂的人,只觉得慕婳厉害,潇洒,帅气。 懂行的人,佩服慕婳骑术以及她保护寻常百姓性命的仗义。 除了孟公子被慕婳救下外,有几个来不及躲闪的百姓都是被慕婳一鞭子送到路边,躲过被骏马踹伤踹死的危险。 宛城那些说慕婳不仁不义,刻薄寡恩的传言可以消失了,犯错的人是王管家夫妻,慕小姐同许多被欺凌的百姓一般,都是受害者。 甚至比被王管家欺凌的百姓更可怜,被一对黑心肝的奴才蒙骗。 “四哥……” 陈小妹糯糯唤陈彻。 陈彻心头莫名有一股失落,心头空落落的,从慕婳身上移开目光,抬手揉了揉妹妹的额头,“以后不可轻视侮辱任何人,你……要像慕婳一般,做个似她那样真挚诚实的女孩子。” 颜如夏花般绚烂,性如烈火般炙热,允文允武,令男子都觉汗颜。 “送给你的!”慕婳扬起鞭子,手腕灵动翻转,停在路上的马球被鞭子抽起,直接飞向茶楼。 嘭,球体破窗而入,落在茶桌上,依然还在旋转,桌上的杯盏点心因旋转的球体而洒落……迸溅柳三郎一身,污了他的衣衫。 第35章 道歉 柳三郎立即起身,大步走到窗口,向外看去。 此时,骑在马上的慕婳回眸浅笑,清澈明亮的眸子盛满盈盈笑意,亦蕴藏挑衅和玩味儿。 慕婳好似知晓柳三郎会到窗边,无声动了动嘴唇,果然,你的伤是装的! 随即回头,策马而去,慕婳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 “慕小姐哪去了?” “她都围着宛城转悠三圈了,疯马怕已是精疲力竭,她不用再骑马。” 懂马脾性的人分析,一旁人流露出遗憾之情,还想再看慕婳策马疾驰。 她那分潇洒永远留在宛城百姓记忆中,此生再难忘记。 “刚才她击打马球的动作,你们看到了吗?” 说话的女孩子一脸兴奋,完全对慕婳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明天,不,今天晚上我去找慕婳,一定请她加入我们宛城闺秀的马球队。有慕婳坐镇,我们宛城会打遍天下无敌手,一定能在太后娘娘寿宴上拔得头筹!” 此话一出,即便内心对慕婳有所不喜的闺秀多是拨动小算盘,能在太后娘娘寿宴上扬名,对每个人只有好处。 最起码,她们可入宫参加决赛,可以见到大秦帝国真正的顶级贵胄,名门贵女,以及京城的贵公子。 万一能得哪位贵人的眼缘,对她们来说都是受用无穷的喜事。 慕婳方才驽马奔驰虽是震撼,闺秀们未必人人都真心实意的喜欢她,然对每名闺秀都有好处的事,谁都不愿意放弃。 自古以来,始终是权利好处最能打动人心。 “就怕慕婳不肯帮忙,毕竟她以前一直……一直很是看不起宛城,总把宛城当做穷乡僻壤,乡下地方!” “慕婳同以前不一样,许是我们从未真正认清过她。”完全被慕婳征服的女孩子笃定的说道:“都说慕婳怎么样不好,可是慕婳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谁,被刁奴挑拨算计,她才做了一些错事。以前我偏听偏信,误会慕婳,宛城本就比不上京城!” 她曾经毁过婚,慕婳的表现完全征服了她,换做她是慕婳,怕是早就被闲言碎语挤兑死了。 然无依无靠的慕婳依然洒脱,积极,乐观! 出手整治刁奴时的狠辣果决令人赞赏。 慕婳救人时的慈悲,对人命的尊重,不似名门小姐那般虚伪。 “我同你一起去。”宛城第一才女缓缓说道,“我同慕婳可以切磋书法,以后谁再说慕婳不学无术,性情偏激,我是一个字都不信了。” “你们别忘了,上次牡丹花会上,慕婳那副高傲的样子,我只是指点她一句,她就……” “你当时对慕婳多是鄙夷,还弄了一副画捉弄慕婳!换谁都会生气,单看今日慕婳的力气,她对你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没错,慕婳只是掀了桌子,撕了捉弄她的画作。” 说话的闺秀以前未必会为慕婳得罪同伴,然今日不一样,慕婳太耀眼,令人无法拒绝。 “好了,好了,我亲自向慕婳道歉还不行?”捉弄过慕婳的闺秀脸庞一红,怯懦的问道:“慕婳……会原谅我吗?” 见过王仁夫妻的凄惨,谁也不敢再得罪慕婳了。 王仁媳妇到现在还是一身的恶臭,嘴巴更是比粪坑还臭。 万一哪个闺秀被慕婳这般报复……想想都不寒而栗。 有好几个闺秀主动加入拜访慕婳的队伍,法不责众,一起去见慕婳,求得她的原谅,总好过整日提醒吊胆怕慕婳突然找上门来。 慕婳根本不怕在众人面前展现恐怖的力量,以及层出不穷整人手段! ****** “你的腿……” 柳三郎霸占整个窗户,把慕云挤到一旁,他没见到柳三郎和慕婳隔空的交锋。 慕云闪过一抹怒色,笃定的说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慢慢背负踢断你腿的罪名,柳澈,你知不知你害了我妹妹?” 慢慢灵魂消失,除了回京无望,陈家对她侮辱外,亦有对柳三郎的愧疚。 柳三郎对慕云的愤怒充耳不闻,望着慕婳远去的方向,这一局不过是平手而已,慕婳,下一次我会让你发现不了。 “柳澈!” 慕云拽住柳三郎胳膊,双眸泛着红光,“我妹妹……” 同柳三郎目光对视,慕云从他的眼中见到自己气急败坏,愤怒自责。 “慕小姐清醒了,你当高兴。” 高兴?! 他怎能高兴得起来,慕云把慢慢弄丢了,他本就不该指望旁人能发现慢慢偏激暴躁之下有一颗最柔软纯澈的心。 充满算计的世界容不下慢慢。 慕云慢慢松手,额头撞上窗棂。 柳三郎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本想出口的安慰话语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缓缓向楼下走去,手臂有节奏的摆动,这只手臂被慕婳搀扶过,仿佛还留她身上的味道,并非是熏香,而是……阳光的味道: “一位长辈曾对我说过,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慕小姐破茧成蝶,绽放出的才华足以耀世。以前我们都错过了,我希望以后不会再错过!你当明白,永安侯夫人他们不会放过她,越是出色的慕小姐,越是惹她们下狠手。” “咳咳咳。”慕云咳嗽,嘴角再一次隐隐渗出血丝,“柳三郎,你不明白。” 如今的慕婳不是慢慢,他没能保护慢慢,却去保护占据慢慢躯壳的人? 哪怕她并不需要慕云的帮忙。 慕云即便对骄傲洒脱的灵魂有所好感,也迈不过心头这道坎,起码此时此刻他做不到。 “既然你放弃了……”柳三郎稍稍一顿,唇边噙着一抹温柔,“以后别后悔!” 撂下这句话,柳澈快步下楼,再不掩饰他腿伤已痊愈的事实。 守在茶楼门口的书童被健康的柳三郎吓了一跳,高举手中的笔墨半跪下来,“方才您让奴才去特意买来的狼毫笔。” 柳澈潇洒上了马车,低笑道:“已经用不上了。” 不把书童打发走,慕婳怎会搀扶他上楼? 书童一脸茫然,自家公子爷总是那么高深莫测。 “慢着。”柳三郎从马车里伸手拿走书童手中的狼毫笔,毛笔尖端轻轻拂过掌心,妥帖把这只寻常的狼毫笔收好,“去看看孟公子。” 第36章 新书公告 休息两个月,夜又作死的开新书了,甜宠轻快文,恳请亲们收藏支持新书!!! 前世她背负克亲克夫克子的名声沦为名门弃女,她在绝境中逆袭,脚踏仇人累累蚀骨满足而逝。今生她是金盆洗手的女大王和穷书生的幺女,被亲人捧在手心里宠成娇女。 力大无穷炫富娘:“欺负珠珠的人不是被我用银子砸死就是一巴掌拍死!” 俊美无匹腹黑爹:“养不教父之过,欺负珠珠的人背后家族该倒了。” 坑货运气王大哥:“套麻袋拍板砖,我谁都不服。” 医毒双修二姐:“你们哪里来得勇气欺负我妹妹?” 男主:“嫁给我,珠珠可以横着走遍天下。” 女主:“我的大女主人设崩了,崩了!” 总结:从京城明猪到盛世明珠只需要友爱的一家人,盛宠无边,号令天下。 使用指南:轻松甜宠爽文,一切剧情都是为女主服务,谁吃亏都不会让女主吃亏。 第37章 身份 慕婳不再出现后,城隍庙门口的百姓逐渐散去,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今日的一些列惊变着实令宛城百姓们大饱眼福,他们的记忆最后停留在慕婳绝尘而去的背影上。 回去的路上也多是议论慕婳,慕小姐一扫过去宛城第一讨人厌的名声。 被慕小姐扬鞭救下的人心心念念去静园答谢,不是慕小姐精湛的骑术和鞭法,他们差一点丧命在疾驰的马蹄之下。 “你……是你故意让骏马发疯疾驰,你陪我的马。” 木瑾直到慕婳消失后嗓子才能顺利发出声音,直奔刚刚从石头上爬起来的孟公子,激动的嘶吼:“孟羽,你陪我的宝马!” 孟公子正回味慕婳方才的英姿,在他以为自己将要被疯马摔下去时,眼前出现一个仙子,解救他于性命攸关之时。 她笑容温柔,一举一动皆是难得姝色,连她抓向自己的手都是那般的可靠……本就因慕婳颜色好而心动不已的孟公子,在那一刻他彻底沦陷了。 倘若得不到慕婳,他宁可死了! 木瑾嘶吼声惊醒孟公子,一把甩开木瑾,恼怒道:“昨日咱们一起喝酒,你让我随时都可以去看骏马,你说是宝马良驹,性情温良,可是我看是疯马,要人性命的疯马!” 孟公子的姐夫同样是程门四君子,比木瑾更有名望,本身又是次辅之子,在程门师兄弟中,地位颇高。 “倘若不是慕小姐,今日我就被你带来的疯马摔死了。” 孟公子一向眼高于顶,能被他看上的人极少,仗着几个身份不低的姐夫,骄横跋扈,肆意妄为,斜着眼睛看着木瑾,“你还有脸冲我嚷嚷?陪马?我还想找你算账呢。” 木瑾来宛城后最先宴请孟公子,他清楚孟家虽然在宛城,实力不比京城名门望族差,否则孟家也不可能把女儿嫁入次辅府,并得到次辅的看重。 酒宴上,木瑾同生**马的孟公子自豪般说起宝马良驹,还大度让孟公子随意试骑,本是为结好孟家,顺便结好孟公子的姐夫,同时木瑾也希望显示实力,哪怕这些宝马没有一匹是木家能拥有的。 他来宛城接下的骏马即便有银子也买不到,不是英国公面子大,如何能让沐世子割爱? 别说木家,就算是永安侯府都未必能有一匹。 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微微卷起的车帘后,柳三郎悠然安坐,折扇合拢轻轻点着掌心,似笑非笑的眸子闪过一抹自得。 被慕婳看穿令他有点伤自尊,然争吵的两人谁都没有发觉他暗中的布置。 可惜……没能给孟公子一个深刻的教训,慕婳突然出手,令柳三郎的计划只成功一半。 不过木瑾为向侯府交差,他不会轻易放过孟公子,而孟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独苗被木瑾威胁责难,定然会反击…… 柳三郎猛然打了个激灵,木瑾惹不起孟家,会不会去找慕婳? 他又给慕婳带去麻烦?! 实在非他所愿。 慕婳会如何想他? 一抹烦躁涌上,他缓缓坐直身体,轻声吩咐:“跟上去!” 书童听出公子爷心情大好,真是罕见啊,公子爷也有情绪外露之时?“是跟着孟公子?还是……” “抄近路去静园!”柳三郎直接吩咐,“要快。” 在木瑾赶到之前,他得给慕婳提前报信。 柳三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还在同孟公子争论的沐瑾,欺软怕硬的东西,木瑾不敢得罪孟家,迟早会去为难慕婳,甚至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慕婳头上。 倘若他有孟家的实力,不,比孟家更强,是不是就能直接阻止木瑾? 如今他只能躲在暗处算计一切,慕婳说过,拳头才是硬道理,那份洒脱肆意,他何时能够拥有,何时才能走到朝廷中心? ****** “小姐,小姐,柳公子求见。” 胖丫提着裙子小跑到后院,圆溜溜的眸子盛满惊喜,“是柳三郎,柳公子。” 慕婳声音平缓,听不出任何的惊喜,好似柳三郎同寻常人没任何不同,轻轻撸着骏马的鬃毛,“倘若他全须全好的走进来,胖丫你便领他过来,他还是瘸腿的话……” 稍稍顿了片刻,慕婳玩味儿的说道:“直接把他的好腿踹断!” 胖丫吓了一跳,期期艾艾的说道:“我见柳三郎好似有紧要的事,他的伤腿许是刚刚好。” “漂亮的少年欣赏欣赏就成了,对柳三郎要进而远之,看不透的少年长得再俊美也不能嫁。”慕婳拍了拍宝马的头,“你说是不是白云?” 宝马长嘶,大大的马眼认同慕婳,亲昵般蹭着慕婳的手心。 胖丫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身出门,不大一会儿,她领着,不,是紧跟着健步如飞的柳三郎来到后院。 “哈哈,白云,好样的。” 骏马嘶鸣伴随女孩子清脆银铃一般的笑声。 慕婳时而轻抚摸通身雪白唯有马头一点红的宝马,时而亲昵在宝马耳边喃咛几句,一向高傲的宝马好似撒娇一般舔舐她的掌心。 柳三郎停下脚步,不忍打扰少女同宝马亲近,然他不知从何而来一抹嫉妒窜上心头。 “你怎就没换身衣服?”慕婳拦着马头,斜睨柳三郎,“啧啧,茶水还没干,哎呀,还有点心渣滓,你这是被谁泼了一身?” 明知故问! 柳三郎面不改色,款款行礼,直裰上的脏污丝毫影响不到他儒雅完美的君子风度: “慕小姐认得西北宝马良驹,这在京城名门府邸都不多见。马经上说,西北良驹性情同京城或是关外的宝马不同,饲养时亦是有区别,慕小姐手中拿得是……” “好了,柳三郎。”慕婳晃了晃手中的马草,“你直说我不该懂得驽马,不该懂得西北战马的脾性得了。” 洒脱坦荡的慕婳反倒令柳三郎愣住了。 慕婳眉眼弯弯,笑容微甜,“我不只知晓宝马的脾性,还知晓这几匹宝马是……沐国公的。” “柳三郎,你认识沐国公吗?” “不认识!” 柳三郎异常诚恳,果决的摇头。 慕婳放开宝马,走向柳三郎,他不可能在历史上籍籍无名,恍惚般低咛:“你只是柳三郎,柳澈么?” 第38章 滚蛋 少女微微仰头,眸子宛若水晶盛满信任,相信他柳三郎不是无名之辈,只能窝在宛城做个秀才。 柳三郎思索该如何开口,既能保持他的秘密,又不至于令慕婳失望。 慕婳突然笑了起来,宛若哥们儿一般手肘顶了一下柳三郎的胸口,“美人计失败证明一来我的确不是美人,二来我确信你不会被美人迷惑。” “慕婳……” “我这是为你着想啊,自古多少英雄豪杰都败在美人计之下,别小看美人的力量。” 慕婳宛若看不出柳三郎僵硬的脸色,笑呵呵的说着:“我提前让你领略女孩子的魅力,省得以后你被女孩子骗出秘密。” 柳三郎有才有貌,竟然声名不显? 慕婳推测也许他就被某个美人磨灭了英雄奋进的气概,安心在宛城做个土财主。 慕婳刨除故意‘折腾’柳三郎的荒唐念头外,最接近事实真相——柳三郎根本不姓柳,他极为有可能就是慕婳灵魂被困在灵牌上时听到的,闺秀们口中帝国第一金龟婿,比太子殿下更得皇上信任的魏王世子! 数遍宛城优秀男儿,除了柳三郎外,慕婳不信谁能成为十年后权倾朝野,帝党和后党之争的关键人物魏王世子。 “三郎啊,别小看女人,最复杂的人当属女子!” “……” 柳澈被慕婳老气横秋般教训一句,恬淡的回道:“我终于明白为何陈四郎对你……”又恨又爱了。 “陈四郎以后也是我朋友了,他今日有出面帮我呢。”慕婳唇边浮现一抹得意,“以后你和他争科场魁首,乡试解元,我真不知道站在哪一边啊。” 那副为难的样子令柳三郎抓狂,谁同慕婳是朋友? 相信陈四郎也同他一个念头。 慕婳坐下一旁的石凳上,身子笔直,双腿自然而然分开,苦恼的说道:“其实我不知怎么做个女孩子,只觉得她们很是柔弱,需要保护疼惜,方才她们看我的目光有点……” 就她这坐姿绝不是闺秀们该有的,慕云是不是一直把妹妹当做男孩子养? “太热切了。”慕婳记得以前在西北有不少的闺秀就这般爱慕的望着她,那时西北名媛比宛城的女孩子更疯狂,怅然抚了抚鬓角,“我只想做个女孩子。” 柳三郎坐姿潇洒,不同慕婳似一杆长枪,带上稍许慵懒,直接点明厉害,“你这辈子别想做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你很会打击人呀。”慕婳冷哼一声,把胖丫留下的茶盏向柳三郎面前推了推,端起另外一杯,毛嘟嘟的眸子闪过光亮,“不正常的女孩子也是女孩子嘛,横竖我总能找到男人娶我回去,同我生儿育女。” “你的志向就是找个肯娶你的男人?生下一群儿女,相夫教子,整日在内宅厮混,于锅碗瓢盆为伍,操持生活琐碎之事?” 柳三郎惊讶之色溢于言表,狐疑看着犹如同知己畅谈人生理想的慕婳,她是真挚的,坦荡的。 “你以为做这些事很容易?”慕婳苦恼的回道:“我觉得比打仗还要困难,我现在连采买的账本都看不明白,不清楚该怎么梳妆打扮,甚至不知如何约束管教后宅的仆妇。” 前世为将她身边都是猛汉子,直来直去,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以拳头气力定胜负。 只要她下得命令,他们完不成,直接军法处置。 她会看粮草支出账本,十几万的银子在手中来来去,她连眼睫都不眨一下。 甚至她懂得如何向朝廷讨要军需粮饷,如何同户部那些官僚们扯皮。 前世的经历和掌握的技能显然不适合用在后宅的闺秀和妇人身上。 慕婳指望柳三郎帮她。 柳三郎眼睫轻颤,垂放在膝盖的手指屈起,脸庞似裂开一道缝隙,他就像在后宅厮混的男人? 他根本不知怎么做个女孩子! 不过他是不是去看看大秦帝国的将军们是否同慕婳有几分神似,尤其是慕婳口中提过的沐国公,她好似同沐国公一家颇有渊源。 沐国公一妻两妾,儿女成群,其中以沐小将军,沐世子最为出众,要战功有战功,要人品有人品,是大秦帝国公认的将星。 莫非慕婳看上沐国公世子? 慕婳突然意识到自己同柳三郎好似太亲近了,倘若柳三郎就是魏王世子,她还是对其敬而远之才好。 风光霁月的魏王世子肃清政敌的手段让沉浮宦海多年的官员都觉胆寒。 然而翩翩的柳三郎就是有种令人亲近的温润气质,很容易放下对他的戒心。 连慕婳都被他不知不觉影响了。 她可不是因为柳三郎将来是魏王世子就同他品茶聊天。 “小姐,小姐,不好了。” 胖丫再一次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木公子直接闯进静园,大吼大叫说是让您赔偿他的宝马,咱们静园所剩的仆妇拦不住他。” 慕婳迎向胖丫,眼见胖丫着急得眼圈泛红,快哭了,笑道:“静园是我的产业,我让谁进来,谁才能跨进静园的门。” “可是小姐,他说……说是您的兄长,长兄如父……” “他不是我哥哥,我永远不可能认他为兄。” 慕婳大步流星向前院走,胖丫在背后看着小姐不甚高大,然异常有安全感的背影,心头的担心卸掉了一大半,没什么难事是小姐解决不了的。 木瑾木公子算老几? 提起裙子,胖丫颇有底气紧跟着慕婳。 柳三郎被慕婳撂到一旁。 他缓缓站起身,方才同慕婳亲近的白马啪嗒啪嗒小跑过来,在他面前微微垂头,柳三郎学着慕婳撸鬃毛动作,轻轻为白马梳理鬃毛,望向天边张牙舞爪好似要抓住最后落日余晖的火烧云,“白云,我带你主子回京,怎样?” 回应柳三郎是白马的长啸,似赞同,又似在嘲讽他异想天开。 木瑾同孟公子大吵一架后,携怒直奔静园,闯进门来,大喊大叫,“慕婳,你给我出来,把我的宝马还回来……” 突破静园仆从拦阻,木瑾在静园如若无人之境,叫嚣一切都是慕婳的错,是慕婳让损失了宝马良驹。 木瑾眼前闪过一串残影,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木瑾手臂被人反剪,耳边传来漠然的声音,“我的静园,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嗖,木瑾臀部挨了一脚,他整个人飞在半空,刚刚越过静园的墙壁。 砰,他摔在静园的墙外。 慕婳对吓傻了木瑾随从道:“不想死就给我滚出去!” 随从跌跌撞撞滚出静园的大门。 静园的大门缓缓合上之时,慕婳冷笑对爬不起来的木瑾说道:“马宝良驹谁能驾驭,就是谁的,倘若你不服气,尽管让人来静园同我比试驽马!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三次……三次之中只要你或是你找来的人能赢一次,十几匹良驹我双手奉还。” 随着木瑾赶到静园门口的孟公子盯着逐渐关闭的大门,呼吸急促,舔了舔干涩的嘴角,眸子闪过独占慕婳的欲望。 向慕婳道歉的闺秀们也来到静园,无视狼狈不堪的木瑾,她们脸庞红扑扑的,双眸闪烁爱慕喜爱之色,“我只问一句,宛城还有谁?!” 当面叫板,直接硬碰硬,总比背后动用阴招更有激情,刺激闺秀们的感官。 孟公子被闺秀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弄得很不耐烦,称赞慕婳,他喜闻乐见,然而这群女孩子竟然爱慕欣赏慕婳? “你们死心吧,慕小姐是不会看上你们的。” “我们可以去静园,同慕婳成为手帕之交,而你孟公子……”脸上有雀斑的女孩子嘲讽勾起嘴角,“只能在静园外,慕婳根本不会搭理你这个有妇之夫!” 第39章 再伤 以前慕婳名声不好时,都没听说慕婳自甘为妾。 此时让慕婳做妾,简直就是在侮辱慕婳! 即便内心还对慕婳有所保留的人都不忍心让那般骄傲潇洒的慕婳做妾,只是想一想都觉难受。 孟公子被闺秀堵得说不出话,原本他是看上慕婳颜色好,做妾也不算委屈了她。 慕婳成了他救命恩人,再做妾的话岂不是恩将仇报?! 即便慕婳进门后,他一颗心都偏给慕婳,到底慕婳还要在夫人面前矮上一头。 他轻轻摸了摸脸颊上的淤青,眸光闪烁,片刻之后,他对挑衅的闺秀挤了挤眼睛,“你们等着看我迎娶慕婳那一日!” 撂下誓言,孟公子不再理会木瑾,转身离去。 木瑾在随从的搀扶下,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他发髻散乱,衣衫满是灰尘,包扎的断指处渗出血儿,经过方才重重一摔,他感觉浑身骨头疼,内脏因从高处坠下而移位,哪都不舒服,挨了慕婳一脚的后腰更是疼得直不起,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木瑾就没似今日受过这么多的苦难和折磨。 从记事起,他就是珍宝阁的大少爷,使奴唤婢,一声呼百者喏。 一旁的闺秀们忍不住笑出声,因木瑾的狼狈不堪。 她们的嘲笑似在沐瑾的伤口处撒一把盐,令木瑾更加恼火。 木瑾不曾想过被一个卑鄙不孝的慕婳逼到绝境。 自从慕婳随永安侯府回京后,他就没瞧得起一个关外归来的乡下野蛮丫头,哪怕事实证明慕婳才是他嫡亲的妹妹。 他的妹妹应该是才学品貌出众,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同窗们羡慕的才女。 同他一起长大,被他呵护的三小姐才是令木瑾自豪骄傲的妹妹。 慕婳竟然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她本该安静老实的待在静园忏悔犯下的罪过,等永安侯夫人安排她的婚事。 慕婳非要折腾出事,令他难堪并毁了自己的前程仕途。 这十几匹骏马决不能有失! 否则他会失去永安侯夫人的信任,更有可能得罪英国公,今日他在宛城的遭遇一旦传回京城,对他的才名是个极为严重的打击。 何况最令木瑾无法忍受得是三妹妹对自己失望。 三妹妹知晓事情始末不仅不会怪他丢失宝马良驹,还会好言好语安慰他,千方百计为他想办法,三妹妹最最善解人意,温柔贴心的女孩子。 绝对不似慕婳无情无义,只会动拳头! 嘶,木瑾揉了揉腰,慕婳踢人很疼。 他最差要把宝马良驹讨回来,决不能令三妹妹为难,使他的婚事出现变故,至于挽回名声,回京再想办法,横竖都是慕婳的错,他只管说慕婳野蛮粗俗,不顾兄妹之情,无情无义…… 拿定主意后,木瑾宛若疯子一般,哐当哐当狠狠砸着紧闭的大门: “慕婳,你给我出来!出来给我说清楚,私藏我的宝马你想做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会认你做妹妹,品行不端,无情野蛮的人永远做不了我妹妹!” “啧啧。” 脸上带有雀斑的女孩子指着木瑾,询问同伴:“就他还是京城有名的君子才子?连人话都听不懂,只会汪汪叫唤。” 她家里没有读书人,父兄都是商贾,不知程门的地位,何况她是真心欣赏喜欢慕婳的坚强果决,同样悔婚的她更能理解慕婳。 木瑾的表现不堪入目,对他反感的闺秀不少,亦对他很失望。 宛城第一才女摇头轻叹,“名不副实。” 她父亲本就清高,自然养成她目下无尘的性子,哪怕知晓程门在读书人中的地位,仍然站在她欣赏叹服的慕婳这边。 其余闺秀或多或少有所忌讳,只是点头。 吱嘎,静园的门开了,胖丫轻轻巧巧走出来。 木瑾气势一顿,稍微退后两步,“……慕婳呢?” 一身的伤痛令木瑾有点怕见慕婳,谁知晓慕婳不会再打他一顿? “我们小姐说,你再大吼大叫,就报官抓你蹲牢房,罪名就是扰民清净。” 胖丫底气十足,有小姐做后盾,她不必怕木公子。 “……慕婳!”木瑾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两个字嚼碎,“她还敢报官?你且让开,我亲自同她说话。” 虽是着急向慕婳索要宝马,木瑾不敢轻易再闯进静园。 胖丫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笑嘻嘻挂在静园大门的铆钉上,“这就是小姐的态度!木公子认字,便不用我重复一遍了。” 挂完牌子后,静园大门再一次合上。 木瑾看清楚牌子上的字,差一点呕出一口鲜血,仰天长啸,声嘶力竭般嘶吼,“慕婳,你辱我太甚!” 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得亏仆从手疾眼快,抱住备受精神和肉体摧残的木瑾,“少爷,少爷。” 木瑾面色铁青,气虚道:“走,走,我们回京。” 此刻他宁可不认识牌子上的字。 木瑾和狗不得入内! 这几个龙飞凤舞,有着苍穹笔力的字体和静园墙壁上两首诗词交相呼应,慕婳写给陈四郎的诗词只是挽回颜面,扳回一城的话,牌子上的字犹如匕首狠狠扎向木瑾的心窝。 太狠了! 有闺秀喃喃的说道,对静园的主人慕婳心存敬畏,一定要让慕婳原谅她们,否则自己的名字和狗并列……还不如死了干净。 “好,说得好。”雀斑少女眸子闪烁,佩服道:“我怎就想不出这句话呢?” 才女冷静的分析,眸子同样闪烁着敬佩,“这就是言辞的魅力。” 静园之中,柳三郎欲言又止,慕婳背对着他,同婢女嬉笑,商讨晚膳吃什么,一旁还摆着不曾干涸的笔墨。 “……你这么做彻底得罪木瑾。” 柳三郎亲眼见慕婳在木牌上写字,字体依然漂亮凌厉,是他苦练多年不能比的,“木瑾不可怕,永安侯府稍显得麻烦,然木瑾今次来宛城是为英国公的宝马,其中还牵连沐国公,你只怕不明白这两家国公府在朝廷上地位。” 慕婳回头看过来,眸子清澈干净,柳三郎默然片刻,“你知道?!” “柳三郎,你说人一辈子有多长?”慕婳问出一个令柳澈意外又不好回答的问题。 她好似没打算听柳三郎的答案,“也许明日,后日,出门遇上意外,就死了。” 柳三郎眸子深沉,掀起一丝莫测的波澜,英国公也好,沐国公也罢,甚至程门都交给他好了。 横竖不为慕婳,他也要一个个解决他们。 “其实死亡没那么可怕。”慕婳在这方面自认还是很有发言权的,“人有许多的活法,谨小慎微是一种,谋而后动是一种,步步惊心隐忍内敛又是一种,我选择人前直接报仇,快意恩仇的活着,万一意外降临,我才不觉得亏。像你……万一有意外,你以前的内敛隐忍都白费了。” 语调转为轻松调侃,慕婳若有所指。 少女的身上似有一层光晕,衬得她姝色难得,美人倾城。 斑驳的树荫笼罩两人,他们默默对视。 慕婳每每语出惊人,令他意外,亦不得不多思。 “我不愿惹事,一旦出事也不怕事。”慕婳微微扬起头,“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这世上的人能乃我何?我行事称不上光明磊落,然亦无愧内心,何必担心亏欠我的人找上门?” “你的变化太大,永安侯府没准会拿此事……” 柳三郎眸子一变再变,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慕婳的改变,永安侯夫人怎会看不出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慕婳犹如换了一个人。 慕婳扯了扯嘴角,“怕她发觉便拘束自己的性子,活得也太憋屈。倘若永安侯夫人看不到木瑾的伤势,我不在意也给她两拳!不知挨拳头会疼的人,我还真没见过。” 眼见慕婳潇洒转身,柳三郎追问道:“倘若木瑾请来同你比试的人是沐国公世子呢?” 慕婳微微一顿,一字一句道:“倘若他为几匹骏马就来宛城,埋葬在玉门关外的英魂会……哭的。” 第40章 闺蜜 慕婳没有留客,柳三郎慢慢向静园外走。 他神色颇为凝重,来到门口时,听见又有人拜访慕婳,不由再一次放慢脚步,见到是宛城颇有名望的闺秀,微微扯起嘴角。 闺秀们自然也见到‘腿伤’痊愈的柳三郎。 一如既往的君子如玉,风度翩翩。 女孩子们脸庞绯红,眸光含情。 柳三郎轻轻一礼,从容不迫不紧不慢的离去,风姿卓绝的背影惹得女孩子心若小鹿乱撞。 等柳三郎消失在视线之外,她们才平稳好心绪,狐疑互相看看,弄不明白柳三郎腿伤怎么突然就痊愈了? “方才光顾看他盛世美颜,竟然忘记他的伤腿……” 女孩子们点点头,见到柳三郎哪还想起旁的事。 “我更诧异他来静园做什么?”其中的女孩子小声询问,“莫非是来找慕……慕小姐算账的?” “你觉得像吗?” 立刻有人反驳,柳三郎君子风范深入人心,即便当初整个宛城都对慕婳踢断他的腿义愤填膺,柳三郎也没说过慕婳一句坏话。 当然他也没为慕婳踹断自己腿的事解释过! “柳公子是来向我们小姐报信的。”胖丫自豪的说道:“我们小姐才不怕木瑾呢,他呀,小看了小姐。” 说到慕婳,胖丫一脸的信服膜拜,此时有人敢说小姐一句坏话,她能同那人拼命。 “这倒也是,就凭慕婳挂在门口的那块牌子,没什么人能讨到好处。” 闺秀们再一次齐齐点头,内心深处依然好奇柳三郎为何同慕婳交好? 亦有闺秀暗赞柳三郎君子风度,不仅不怪慕婳,还主动来向慕婳示警! 客厅中,慕婳稍显紧张,笔直坐在椅子上,手心微微泛着冷汗,一会儿会有一群女孩子到来,她该怎么办? 是主动迎接攀谈呢? 还是矜持冷静的坐着? 她总不能拿出前世的做派,即便再好奇也只能冷漠疏远对待女孩子。 更不能把娇花一般的女孩子当做属下教训。 她终于可以同女孩子一起说悄悄话,做针线,甚至拌嘴吵架……啊,慕婳心情格外激动,偏偏她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严肃,看不出任何喜悦之色。 又因她内心紧张,外放不少令生人胆怯的压力,弄得迈进客厅的闺秀们怯懦不敢言语。 她们不出声,慕婳更不知该说什么,两方面面相视。 脸颊上有雀斑的女孩子鼓足勇气,轻声道:“我是……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不该因王管家胡作非为就误会了你。” 底气渐渐不足,其实她们背地里说了慕婳不少的坏话,以慕婳惩治刁奴和木瑾的手段,不知会怎么对她? “你是杨柳,杨小姐?” 小慕婳的记忆中有她,亦有几乎在场所有女孩子的名字,其中杨柳和宛城第一才女谢莹记忆最为深刻。 杨柳的父兄对杨柳的疼爱令她羡慕,杨柳有危险时,她的父兄第一个出现,即便杨柳做错了,他们也维护她。 杨柳拥有得亲情和父兄的疼爱,恰恰是小慕婳最渴望得到的。 亦是慕婳也曾羡慕不平过的。 至于谢莹……慕婳羡慕她文采,谢莹的父亲不曾因她是女孩子就不教谢莹读书识字。 在关外时,小慕婳为父兄放弃了许多东西,从没进过学堂。 不多的记忆中,她曾经偷偷在学堂外听过教书先生教课,繁重的农活和家务让她疲惫,哪有功夫时常偷听授课? 唯一会得几个字,还是慕云教她的。 “是,我是杨柳。” 谢莹在杨柳之后站出来,亦出声道:“慕小姐的书法很有功底,不知可否同我交流一二?” “当然,能同谢小姐切磋交流是我的荣幸。” 慕婳唇边浮现一抹微笑,令人心生亲近。 一旁的闺秀们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一个个主动向慕婳道歉。 “不怪,我不怪你们。” 慕婳缓缓起身,有几许尴尬,亦有几许不安,直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以前我亦有错,脾气太急,总想着同你们交好,可用错了方法。再加上耳根子有点软,错信王管家,以为你们瞧不上我。” 小慕婳的确做了不少很可笑和令人鄙夷的事,她无法否定那些错事,即便情有可原,然还是需要表示歉意的。 “不,不,我们错得更多。” “我们不该捉弄你,不该不带你一起玩,不该明知你画得妆容不妥而不出声提醒。” “是我们做错了。” “偏听偏信京城的谣言,把你当做……当做品行不好的女孩子。” 慕婳率先道歉,坦荡磊落的态度令闺秀们动容,亦有几分惭愧和无地自容。 慕婳做唯一错的事就是不该被永安侯夫人认为义女! “好了,好了。”慕婳笑着道:“我们都有错,彼此不信任沟通不良,才造成诸多误会,这篇便皆过了,谁也不用再提起。” 慕婳诚挚邀请女孩子们坐下,又让胖丫端上点心茶盏,略显歉意说道:“我不知你们口味,亦不知你们喜欢用什么,随便准备了几样点心。” 闺秀们心生暖意,慕婳不仅坦荡磊落,更是难得温柔,令她们有种被疼惜关爱的错觉……也许不是错觉! 慕婳有那样复杂的身世,被那般苛责对待,仍然坚强洒脱,以前的偏激易怒也都消失了,慕婳让她们心折。 她不需要她们的歉意,更不需她们的同情怜悯。 任何怜悯同情对慕婳都是不适合的。 这不是一个女孩子的错觉。 是她们统一的觉悟。 “其实我不懂如何做一个女孩子,以前画得妆容,别说你们刺眼,现在我自己想都觉得恐怖。” 慕婳同比较活跃的杨柳等人笑言,“就是眼下,我还有不妥之处,以后还要多向你们请教。” “慕婳你是不是从小就被充作男儿养?” “……” 慕婳楞了片刻,摸着下颚,“这都能看出来?” 杨柳捂嘴轻笑,一双妙目溢彩连连,“看你坐姿,言行就能看出一二,没有女子子会像你这般……双腿应当合拢一些,腰肢要松软一点,你坐得太过笔直,白瞎了你柔韧的身段。” 慕婳认真听着,其余闺秀们看出慕婳真心求教,纷纷出言指点。 “原来女孩子言行举止还有这么多讲究?”慕婳喃喃自语,“真好,做女孩子真好。” 女孩子莫名涌起一抹的自傲,以前从不觉得女孩子有什么好的,不如男儿能鼎力门庭,不如男儿交友广阔,亦不能如同男儿一般外出。 杨柳望着慕婳,真诚的说道:“慕婳,加入我们宛城马球队吧,有你在,我们一定能在太后寿宴上夺魁折桂!” 第41章 赚了 话音落地,热闹的气氛顿时寂静下来,闺秀们望向慕婳,眸光透出期许来。 宛城闺秀的马球队有慕婳同没有慕婳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冲今日慕婳展露出的骑术,以及最后扬鞭把球体精准的抽进茶楼,已不是女孩子能掌握的技能。 慕婳完全可以一个人打一队。 即便再看不起慕婳的人都得承认慕婳实力强劲的事实! 慕婳唇边的笑容渐渐淡去。 杨柳等人心头一紧,杨柳轻轻咬着嘴唇,不信慕婳只是假意同她们结好,“回京令你为难?” 以前慕婳不是心心念念回京城? 听今日慕婳所言,她不愿意再同永安侯府有所牵扯。 况且慕婳狠狠得罪木瑾,贸然回京,只怕木瑾不会轻易放过她。 杨柳脸上浮现一抹内疚,不该勉强慕婳。 突然,慕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眸子灼灼,神采飞扬,有着令人炫目的自信,“我下场参加马球比赛的话……也不是不成,只是有失公允,对京城的闺秀们不公平啊。” “噗嗤。” “喝。” 女孩子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亦有捂着心头的,真真是被慕婳吓了一跳。 不过她们都没怀疑慕婳所言的真实性,慕婳比所有人高出一筹,即便京城将门出身的小姐和累世勋贵小姐都赶不上她。 甚至有女孩子觉得男子的骑射都赶不上慕婳。 “那你是去还是不去?”杨柳不由带出撒娇娇嗔的味道,同慕婳在一起,莫名有股安全感。 不仅是她,在坐的闺秀们不知不觉把慕婳当做可以依靠信赖的人。 亦有年纪还小的女孩子对慕婳露出钦佩,毫不掩饰对慕婳的好感。 “去,当然去了!我最喜欢欺负别人了,为了宛城的姐妹们,定要让京城闺秀们怀疑……太凶残不好,不是女孩子该做的,我看令她们不敢再把宛城当做穷橡僻壤,认识到宛城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我们还是能一起做朋友的。” 慕婳温柔的望着杨柳,在那一瞬间,杨柳心头好似绽开鲜花,一旁的闺秀们亦觉得春花浪漫,不由脸颊绯红,水眸频频闪烁。 一时之间,竟是没人言语。 慕婳狐疑问道:“赢了就成,大家都是女孩子,何必弄得太僵,一起玩闹不好吗?” 杨柳:“……” 闺秀们:“……” 她们不由得暗自神伤,木头,真是木头。 “明日我们一起练习,总要熟悉彼此的位置,也好配合慕婳你的打球方式。” “明日不成。” 慕婳先是歉意的一笑,解释道:“离着太后娘娘寿宴还有一月有余,你们先练着,少则七日,多则半月,待我处置一些琐事,再同你们合练,可好?” 杨柳暗暗恼恨自己忘记慕婳是一身的麻烦,犹豫片刻,“若是你不方便的话……” 谢莹在一旁悄悄拽了她的衣袖,摇头示意不当说慕婳的痛处! “没有不方便啊。”慕婳洒然一笑,“应该担心的人绝对不是我。” 她不愿意多谈,杨柳等人识趣般不再追问。 对慕婳有着盲目的信任,哪怕她们都知晓永安侯和珍宝阁木家有权有钱,知晓程门不好惹。 “对了,胖丫,准备笔墨。” 慕婳高声吩咐,对各有神思的闺秀道:“我给你们安排几个有用的战术,打马球即便骑术上稍差一点,只要战术得当,往往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胖丫拿来笔墨,慕婳把宣纸摊开放在桌上,毛笔沾饱墨汁,先挨个询问杨柳等人打球的位置和简单的习惯,然后便在宣纸上画战术图,一边画,一边解释,杨柳等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打马球还有这么多窍门。 慕婳为一场简单的马球比赛设计出很多的战术,如何防守,如何配合,如何进球……等等,等到杨柳等人捧着战术图出了静园,谢莹感叹了一句,“这不是马球比赛,而是一场战争!”“是啊,慕婳连马匹的保养等等都想到了。” “她太厉害了。” 她们对慕婳是彻底服气了,觉得慕婳只有蛮力的女孩子彻底清楚彼此的差距,亦不敢再生出同慕婳一较高下的心思。 杨柳扬了扬手中的宣纸,“有了这些战术图,我们可以打赢任何对手,让看不起我们的人知晓厉害。” 眸里一片火热,女孩子们士气昂扬,这份自信是慕婳带给她们的。 唯有胜利者才会被人铭记,受人仰慕,更有可能得到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召见。 ****** “小姐,您真要同她们一起打马球?我不是说杨小姐她们不好,以前的事情暂且不提,她们想借助您的力量赢下比赛,一旦获胜,她们得到的好处可多了。” 慕婳放下筷子,笑道:“担心我被骗了?” “不是,谁能骗得了小姐呢?我不想见她们占您的便宜,好处风光的事都让她们得去了,您却要面对京城那些人……等马球比赛过后,她们未必还似向现在对待小姐您,您不懂女孩子复杂的心思,用得上您时是千好百好,亲热急了,用不上时,她们比谁都冷漠,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 胖丫为慕婳操心啊,小姐手段厉害,可待人太过真诚。 慕婳缓缓端起汤碗,轻轻搅动羹汤,意味深长般说道:“以后她们对我冷漠又有什么关系?横竖又不是我的损失?” 胖丫稍一琢磨,明白过来,佩服道:“还是您想得周全。” 小姐这般厉害,交好小姐甚至比赢得马球赛还要重要呢,小姐不愁没有朋友,别有居心接近小姐最后有离开的人将来会后悔一辈子。 慕婳绝不是烂好人,辜负了她的信任和友谊,以后别想慕婳再帮忙。 “世上的事并非付出就有回报,但你连一步都不肯迈出,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交给她们,肯定无法得到她们的善意。” 慕婳喝了一口羹汤,“战术图,我还会画很多,以几张战术图和一场马球赛,看清她们的品行,或是结交几个值得交往的女孩子,算起来是我赚了。” “小胖丫,你家小姐从未做过亏本的买卖!”慕婳把空汤碗递给胖丫,“再来一碗,今日的羹汤异常美味。” 第42章 上门 清晨鸟鸣,炊烟袅袅,朝霞染红天边,火红的日头缓缓爬上地平线。 陈家小院,陈母领着两个儿媳妇生火做饭,陈父身穿单薄的长褂轮着斧头劈柴火儿,饱经风霜的脸庞堆满皱纹,眼圈发黑,精力不济。 他时不时去看正往自己身上浇冷水的儿子陈四郎,可一旦陈四郎回望过来,陈父立刻移开目光,不敢同儿子对视。 很早以前,陈四郎就习惯清晨用冷水淋浴,增强体力,亦能让自己的头脑清醒。 一边浇水擦身,一边背诵圣人话语,每日都要自省一番,他时刻提醒自己戒骄戒躁,坚韧不屈。 “四哥今日你浇水比往日多,怎么还练起把式来了?” 陈小妹提着篮子满院子追着母鸡跑,他们家下蛋的母鸡总是爱把下的鸡蛋藏起来,每一枚鸡蛋对陈家都很宝贵,可以换一些米粮,所剩不多的鸡蛋多会留给陈四郎补身体。 陈彻按照书上所记录的姿势比划着五禽戏,嘴角微微抽,低声道:“没有体力在科场上很容易昏倒,完成不了考题,才学再高也是白搭。” “哦。”陈小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四哥,轻声问了一句:“您不是因为慕婳……” “绝对不是!”陈四郎义正言辞般回道,“绝不是不想再被她救下……我是……” “是什么?” 宛若陈四郎噩梦般的声音传入耳中,陈四郎心头咯噔一声,僵硬转身。 大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子,一身素服,却因为朝霞而显得清丽绝俗,蝶翼般眼睫沾湿气露水,衬得她那双眸子水润明亮。 她身躯笔直,唇边含笑解释道:“大门没有关,我敲了几下,见大门开了,你们又都在忙,便自己进来,冒犯之处……” “小心!” 女孩子抢步上前,直接拽开发楞的陈四郎,右手几乎同时拽住陈小妹,此时一只斧头重重落在地上,将陈家的泥地砸了个不深亦不浅的坑。 陈四郎默然,望着地上的斧头不知再想什么。 陈小妹叫道:“谁准你进来的?慕婳,你还想侮辱我们不成?不是说以后四哥同你再没任何的干系了?” 因慕婳突然出现,斧头骤然脱手的陈父一脸局促不安,双手互搓着,半是威胁半是紧张的说道:“慕……慕小姐,你……是我们家四郎配不上你,大清早你就堵我家门,仔细我去报官。” 王管家夫妻的凄惨样子还历历在目,陈小妹亦消停不少,不敢再直接怨怼慕婳。 “一会我还要进京一趟。”慕婳淡淡的说道:“知晓你们起得早,特意拐过过来,我并非纠缠陈四郎,只是有几句话想问明白而已,只耽搁您和您的夫人一会儿功夫,陈老先生不必紧张,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不会同上了年岁的您计较。” “你去京城作甚?” 陈四郎猛然醒悟过来,眸子闪过一抹担忧,不自觉攥紧拳头,他就算把五禽戏练得无比纯熟仍然逃不开时不时被慕婳所救的命运?! “是去珍宝阁木家,还是去永安侯府?你知不知道木瑾撂下狠话,绝不让你好过。此时进京并不明智,你还是……” “我不是来找你的。” 慕婳越过陈四郎,对从厨房走出来的陈母道:“上次推倒了您,是我不对,特意让人准备了几样补药,聊表歉意。” 胖丫奉上慕婳准备的礼盒,微微撇了一下嘴角,陈家小院不大,院中放养鸡鸭鹅等禽类,后院养猪,牲畜的粪便味很是刺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陈四郎的两位寡嫂对小姐颇有敌意。 陈四郎身上穿着长褂,然他的嫂子目光总是似有似无的瞥向陈四郎。 胖丫第一次来陈家,入眼的寒酸令胖丫庆幸小姐同陈四郎解除婚约。 即便小姐能赚钱,手中有银子,可拿自己的银子去填陈家这个无底洞,小姐岂不是亏大了? 她心里向着慕婳,再看儒雅俊俏的陈四郎已没了任何的好感,默默数了数陈家的屋舍,区区三间,却住着陈家上下七口人。 即便陈四郎守礼,对寡嫂敬而远之,同在一个屋檐下,哪有不碰面的道理? 虽然民间出现过兄死弟娶嫂子的事儿,陈四郎为自己前途着想,绝不会娶寡嫂。 即便提倡寡妇再嫁的当今圣上都不会认同小叔子娶寡嫂。 慕婳知晓陈四郎要什么,亦知晓他将来的成就,从不曾怀疑过陈四郎和他的寡嫂暗自私通。 然胖丫等宛城闺秀可不似慕婳这般信任陈四郎,这也是明知陈四郎才学极高,却很少有人同陈家联姻的原因。 陈母既然想收下礼物,又怕慕婳突然发脾气,糯糯的说道:“不用,不用破费了。” “倘若您用不上,可以给陈四郎补一补。”慕婳真诚的建议,“我瞧他身子骨有点弱,考秀才还好,举人考试可是一连三日,吃住都在寸方之地,有不少才子因体力原因没能熬过去。” “我不用补!” 陈四郎扯了扯嘴角,脸色僵硬向慕婳道谢,“谢谢你的好意。” 特别在好意上加重语气,好似要将这两个字嚼碎。 “我又哪惹到你了?陈四郎,别同我闹脾气好不好?” 她根本没心情,没时间哄陈四郎。 何况他又不是女孩子?! 陈四郎嘴角抿成一道线,面无表情直接向正堂走去,“我正好有些事对你说。” 果然生气了! 慕婳默默叹息,自己不懂女孩子,怎么连男孩子的心思也把握不住了? 莫非因她前世不是读书人? 还是陈四郎特别别扭难以搞懂? 下一次,她绝不会再救陈四郎,可她还是忍不住心疼陈四郎那双宝贵的手啊。 “爹,娘,你们也进来。我同慕婳定亲悔婚前后的内情,是该当着我们的面说清楚了,既是给慕婳一个交代,也让我不至于被人愚弄摆布。” “哪有什么内情?不就是你们……你们……” 陈父眸光躲闪,色厉内荏的说道:“我是你爹,说没有内情就没有内情!” “娘枕头底下的银票从何而来?” 正是因为他们的贪心,才有了他和慕婳的婚事。 亦是因他们贪心太过,一心为他仕途着想,他和慕婳……婚约一变再变,最终再无关系。 第43章 内情 慕婳迈步进门,陈家正堂不大,几乎大半都被陈四郎的占据。 靠近窗户,最明亮的地方摆放一张楠木的书桌,紧同书桌两步远的墙边立着架子,上面整齐摆放书册。 架子也好,书桌也罢,大多用了许久,桌角和边缘露出木头本色。 慕婳恍惚见到陈四郎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或是依靠窗户读书的画面,阳光斜射到他身上,凸显他干净文雅的气质。 陈彻不会故意以贫穷博得旁人同情怜悯,他也不会隐藏家境清贫。 随手从架子上抽出一卷书,泛着淡淡的墨香,慕婳翻开书页,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书卷的纸张很粗糙,凹凸不平,然字迹却是挺拔有力,笔力苍劲。 听见脚步声,慕婳没有回头,专注看着手中的书卷,“你的字就是誊写书卷练出来的?” “多亏先生肯借我书卷。”陈四郎不觉得誊写书卷有何丢人的,“一边写,一边背诵,誊写完后,基本上这卷书能记下大半了,以后再精读一遍,很难再遗忘。” 慕婳微微颔首,眼角余光扫过书桌一角,笔架上挂着毛笔……简陋而粗糙,经常使用笔杆子却很光滑。 寒门难出学子! 陈四郎在如此困境下走到今日着实不易。 突然,门口传来狗叫声,陈小妹大声叫道:“小黑,咬她!” “汪汪汪!” 尾巴翘起的小黑犬冲着慕婳飞扑过去,只是在离着慕婳两步远时停下来,冲着慕婳呲牙叫唤,尾巴死命的摇着。 怎么都不似咬人,讨好意味十足。 “你走开,走开!”慕婳后退半步,一手揉着鼻子,“陈四郎,快把你家狗带走!赶紧的!” “汪汪汪。”小黑狗尾巴摇晃的幅度慢了许多,亦比方才显得低垂了几分。 陈四郎训斥妹妹的话没来得及出口,被自家的小黑和慕婳之间的关系弄愣了,“等一等,我先整理一下思绪。” “阿嚏,阿嚏。” 慕婳绷不住,打起喷嚏,眼圈泛红望着陈四郎,罕见可怜巴巴的模样,“快牵走,否则我……我就阿嚏,阿嚏……” 一向坚强独立的慕婳,潇洒帅气的慕婳,竟然也有需要他帮忙的一日? 莫名陈四郎觉得慕婳更加可爱,这是他第一次用可爱来形容慕婳呢。 陈四郎顿时觉得心头一软,高声道:“小黑,出去!” 他向小黑做了个打的动作,小黑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耷拉尾巴离去。 慕婳揉了揉泛红的鼻尖,郁闷的说道:“早知你家养狗,我就约在外面见面了。” 失策啊,失策! 陈四郎眼力闪过一抹淡淡的浅笑,怕慕婳尴尬般,“你怕狗?” “不,你误会了,我不怕狗。”慕婳再一次摸了摸鼻子,无奈般耸肩膀,“我是受不了狗毛!别得毛发都可以,就是狗毛不行。” 陈四郎强忍住笑,“真是个特别的……嗯?” 他想到一事,面部肌肉僵硬,低声问道:“静园门口挂得牌子,你的本意是狗不得入静园,而不是嘲弄……木瑾?!” 慕婳似笑非笑眨了眨眼,拍了陈四郎的肩膀,在他耳边留下一句话,“你知道的太多了。” 只留给陈四郎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陈四郎又怀疑慕婳是一箭双雕,同时以后有人追问起来,慕婳便可以‘坦诚’相告,她绝不是故意侮辱木瑾,她是受不了狗毛。 好一朵无辜真诚的白莲花! 他相信木瑾知晓事实真相后,依然会被慕婳气吐血。 陈四郎深深吸一口气平复莫名在胸口翻滚的说不上是郁闷,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恨不得掐死方才担心慕婳去京城吃亏的自己. 还是太天真了! 竟看不穿慕婳折磨人的本事! “四郎,银票……”陈母同陈父一前一后的进门,陈母胆怯站在门口,“银票是咱们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不是永安侯府……” 慕婳的手从膝盖移到桌上,含笑望着陈母。 陈母好似被什么刺到一般,龟缩在陈父背后,虽然陈父身体也在瑟瑟发抖,“四郎,救我。” 昨日陈小妹回来后,同父母添油加醋提了慕婳的‘凶残’,惊得陈父陈母一夜没有歇息好,翻来覆去琢磨一整晚,陈父一个劲抱怨陈母不该招惹慕婳,一旦慕婳打上门来,陈家上下都逃不掉。 最让他们担心得是唯一的期望陈四郎起了疑心,万一儿子同他们因离心离德,他们以后依靠谁去? 陈彻面无表情,瞳孔微凝,莫名令陈母心慌意乱,再难隐瞒内情。 儿子是她一手养大的,深知儿子的气性有多大。 陈四郎读书刻苦,才名卓著给他们长脸,却也不是一味读书,总是力所能及帮家里做事。 不会种田,他便去田里除草,不会劈材,他便一手拿着书卷,背着背笼去宛城郊外的山上找些草药回来同樵夫换一些柴火。 陈彻不仅是陈家的希望,更是令父母骄傲自豪的儿子。 他从不曾抱怨过自己家境贫寒,抱怨过父母没本事,尽量不让家里在他的学业上破费太多。 最近一年陈彻每月都能给家里填上一笔不小的进项,多是他誊写书卷赚到的银子。 “四郎,你相信我,我只是盼着你好,盼着你不用那么辛苦!” 陈母老泪纵横,再承受不住儿子给自己的压力,抓住陈彻的胳膊,哽咽道:“见你因抄书累坏了身子,我这做娘的真是心疼啊,自己没本事,你爹也只是个庄稼汉,帮不了你,我……我见你的同窗一个个穿戴讲究,出入文会,结交考官,我心里着急呀,怕你因为我和你爹没用被同窗比下去,你为读书吃得苦,娘都看在眼里。” “他娘,你别说了。” 陈父泪水也落了下来,向慕婳深深一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关他们的事儿,主意是我拿的,银票也是我收下来的,四郎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慕婳低垂眼睑静静听着陈父陈母诉说内情,以及他们的迫不得已。 “慕婳。”陈彻被父母拽着,最终缓缓开口,“我……” “情有可原是不是?”慕婳猛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同陈彻对视,一字一句的说道:“慕婳又做错了什么?他们有内情有万般不得已,便可为了银票去算计陷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陈彻不敢再看她那双清亮的眸子。 “这桩事我自会同永安侯夫人说个明白,却也无法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 真正能原谅他们的灵魂已经消失了,她没有资格代替小慕婳原谅仇人。 第44章 母爱 名节对女孩子太过重要,无论是哪一方解除婚约,对定亲的女孩子伤害都不是一般的沉重。 往往有可能再也抬不起头来,嫁不了好人家,随随便便找个不好的男人嫁过去。 尤其这门婚事还是慕婳主动解除的,在陈四郎受伤无法科举之后,换做一般的女孩子会因流言蜚语殴死自己。 陈母扑通跪倒,砰砰砰向慕婳磕头: “你别怪四郎,他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原本我们也没想让四郎闹到静园去,悄悄把婚事退了也就是了,可是……可是永安侯那个管事妈妈说慕小姐性情暴烈,乖张跋扈,我便同他爹商量,不如……” “先下手为强?怕我因为知道实情报复陈四郎,才在外面坏我名声,蛊惑陈四郎去静园门口写莫欺少年穷。” 慕婳眸子闪过一抹极复杂的神色,陈四郎莫名心头一痛,在慕婳瘦削的肩膀上好似承载着诸多的悲凉和难言的痛苦。 然无论有多艰难,慕婳始终笑对人生,洒脱骄傲,不曾畏惧,亦不曾屈服。 陈彻一瞬间再无法从眼前的女孩子身上移开目光。 “母为子强,有这句话在前,做母亲的人就可毫无顾及的伤害别人,展现世间最珍贵的母爱?” 慕婳根本没看陈四郎,盯着手指上的茧子,喃咛道:“我们一样可怜呢,都是她们显示至真至纯母爱的牺牲品。” 小慕婳比她更可怜。 她战死是自己得选择,心甘情愿拿用自己的性命换西北十几年的安宁。 倘若她不乐意,那群人算计不到她头上,然小慕婳的灵魂被伟大的母爱吞噬了。 以她一生的凄惨证明,别人的母亲到底有多疼孩子! 陈母愧疚得几乎抬不起头,不仅利用宛城百姓对慕婳的芥蒂,还利用了侍母极孝顺的四郎: “倘若我不装病,装着被你所伤,四郎……四郎也不会认为是你霸道蛮横的人,且看不起陈家。慕小姐,我……我只是一个做母亲的,盼着儿子能走得顺畅一些,盼着四郎能入程门门下。” “够了!” 陈四郎大声喝止母亲继续说下去,一向精明干练的他竟然被至亲玩弄蒙骗。 慕婳眼睫低垂,浓密的眼睫似能挡住阳光,亦能挡住任何人的窥视。 “您先起来。”慕婳受不了年长妇人的跪拜,她亦没有资格代替小慕婳接受陈母的歉意。 “不,您不原谅我,我不起身。” 陈母向慕婳道歉,却是一直望着自己的儿子陈彻。 慕婳固然令她胆寒,然她怕四郎生气动怒。 陈母看得出慕婳是讲道理的,并非传闻那般骄横,不顺心就打人或是以势压人! “我说过,不可能原谅您。这同你是不是跪着,或是跪多久没有任何关系。” 慕婳嘲讽般勾起嘴角,“陈四郎,你就放任你母亲逼我?” “娘,起身吧。” 陈彻不愿意让慕婳再看轻自己,手臂用力把陈母搀扶起来,陈母还欲挣扎下跪,只听儿子不清不淡的说道:“您再跪拜下去,我只能拿自己的性命偿还慕婳了。” “不,不,四郎,你不能这么想啊。” 陈母扑到陈彻面前,抓住儿子的双臂,泪如雨下,慌忙劝道:“你死了,让娘靠哪个?” “您同我爹先出去吧,我单独同慕小姐说两句。” “不行!” 陈母使劲摇头,“旁得事,我都听你的,这件事……这件事你得听娘的话,其实咱们也是被人利用了,真正使坏的人是……” “您不可能见到永安侯夫人。”慕婳一句话堵住陈母的狡辩。 从头到尾她不仅没见过永安侯夫人,甚至连永安侯府真正大管事都没见过一面。 只是她听说永安侯府有意为慕婳招婿,慕婳有静园做陪嫁,想着儿子若是靠上永安侯府,仕途可期。 她远房表妹就在永安侯府当差,说起侯府的富贵来,听得陈母心驰神往。 慕婳在宛城名声是不大好,比起慕婳带进陈家的嫁妆和好处,慕婳些许的小姐脾气也不是不可忍受。 横竖进陈家的门,就是陈家的媳妇,四郎站在她这边,还怕慕婳对丈夫和婆婆无礼?不服管教? 她走通表妹的门路,同永安侯府慕婳定下亲事,期待种种好处,儿子仕途顺利,成为程门学子。 谁知风云突变,儿子胳膊摔断了,慕婳便嚷嚷着退亲……陈母被慕婳爆仗般的言行吓到了,连忙进京去找自家表妹打听,却听到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慕婳只是侯府的义女,上不得台面,出身更是卑贱,是夫人好心才收为义女的,更在京城惹下滔天大祸。 这般声名狼藉,得罪京城贵人的媳妇,陈母怎么可能再接受她? 帮不上四郎,还会连累四郎不被贵人们待见。 慕婳这是要毁了陈家所有的希望,毁了她的儿子。 即便没有那几张银票,陈母也不打算再结这门亲事了,再一次听了表妹的建议,把嫌贫爱富的污名扣在慕婳头上,以此证明陈四郎的无辜清白。 如此以后四郎也更容易结亲。 事情的确按照陈母的计划发展,慕婳声名狼藉,人厌狗憎,然慕婳突然转变,令陈家再没讨得任何好处。 儿子好似同她离心了。 陈母神色恍惚,絮絮叨叨说着经过,好似想证明她的无辜,即便她曾经犯了错,也是可以原谅的,毕竟她也是被人陷害,受人蛊惑。 慕婳漫不经心般听着,陈母不说这些内情,自己也能推测出八九分。 只是永安侯夫人就是简单想毁掉慕婳的名节? 她能这般轻松放过慕婳? 陈彻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着实听不下去母亲的诸多狡辩:“给儿子留点脸儿,娘,当儿子求求您,您出去行不行?” 说到最后,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求。 陈父看了看云淡风轻的慕婳,拽了陈母一把,“我们听你的,你好好同慕小姐说说,我和你娘做牛做马偿还她还不行?科举将近,寒窗苦读十余年,四郎不当自误。” “慕小姐不会在意我的性命,亦不会让你做牛做马。” 陈彻自嘲的一笑,慕婳看不上自己! 第45章 建议 陈父陈母松了一口气,只要四郎不把性命赔给慕婳,情况就不算太糟糕。 两人互看一眼,从彼此眼中见到如卸重负,互相搀扶着走出门去,他们并没见到儿子眸中的凝重和一闪而逝的惋惜。 “娘,您就让慕婳同四弟单独在屋里?” 陈三嫂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好奇般询问,向正堂瞄了一眼,想要进去一看究竟,“慕婳一身怪力,四弟吃亏怎么办?” 不知从何时起,陈彻两位嫂子,已改口叫四弟了。 陈母觉得这样称呼挺亲近,也就没多言,毕竟五个儿子去了三个,儿媳妇改嫁一个,剩下两个儿媳妇帮她忙里忙外,操持家务,织布洗衣,为陈家付出良多。 儿媳妇能为儿子守寡,她已经很知足,尤其是三儿媳妇年轻貌美,嘴巴又甜,孝顺温婉,陈母偶尔露过口风把她留给四郎。 当然,她只是稍稍透露意图,让儿媳妇有个盼头,其实心里她更愿意四郎娶黄花闺女,名门贵女。 “三嫂说得对,四哥在慕婳面前会吃亏的,万一传扬出去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四哥只能娶慕婳了。” 陈小妹记得方才两位嫂子的建议,抓住陈母的衣襟,耍赖娇缠道: “我不想慕婳做我四嫂,她一点都不好,总是……还爱打人,根本配不上我四哥,娶慕婳还不如娶三嫂……” “住嘴!” 陈四郎在正堂中喝止道,“休要胡说!” 陈母立刻用手捂住女儿的嘴,拖着陈小妹飞快远离正堂。 被陈小妹点名提到的三嫂,此时脸颊酡红,含羞带怯,四郎到底会不会同意娶她呢? ****** 慕婳一直盯着陈彻,直到把陈彻看得头皮发毛,浑身不自在,才开口问道:“四郎,你家祖坟埋在何处?” 陈彻默然一瞬,“你问祖坟做什么?” 莫非她想给陈家祖坟上香烧纸? 只有陈家儿媳妇才……陈四郎猛然感觉脸颊有点热,理智上认为他们之间再没成亲的可能,然他的心还会因慕婳偶尔的撩拨而狂跳。 慕婳不曾定亲嫁人,他就有机会! 谁说彼此解除过婚约的男女不能再次缔结婚约? 慕婳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他会为慕婳而欣喜,或是伤心,再或是心疼她。 陈四郎再不想欺骗自己对慕婳没有动心。 慕婳感叹般说道:“陈家养出你来,祖坟真是冒青烟了,我猜你家祖坟的风水一定很好,倘若离着宛城不大远的话,等我百年之后也埋在风水极好的地方,庇护后代多出几个才子,光是才子不够,要像你一样,精明干练,善良又不迂腐的大才。” 陈四郎:“……”就不该对慕婳有所期待。 见陈四郎面色铁青,仿佛要吃人似的,情绪波动剧烈,慕婳向椅子后背靠去,摩挲着方才从架子上取下来的书卷,“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满意以后咱们做邻居?” “慕婳!!” “做什么?” 慕婳好奇抬眼。 女孩子的眸子依然清澈,映衬着陈四郎有些恼怒,有些感伤的倒影。 她还没开窍,是不是他依然还有机会? 前提是他能受得了慕婳‘毫无顾忌’的撩拨,忍受得慕婳‘懵懂无知’的魅力。 慕婳怕是从不曾注意到有多少男男女女在意过她。 陈彻颓然放弃了,“我估摸永安侯夫人不会就这么算了,你再好好想一想,以前有没有听她说过什么?同我定亲,然后悔婚,除了败坏你的名声外,她应该……” 不忍再说下去,陈彻却听到慕婳的声音:“把我嫁得远远的,远离京城才是名声丧尽的女孩子的归宿,或是嫁个老男人,或是嫁人做续弦,最好前头妻子生了很多个儿女,家里家外一摊事,所嫁的男人看似光鲜,其实就是个绣花枕头!银样蜡枪头,最好是不能人道……” “咳咳。” 陈彻拳头堵住嘴唇,慕婳疑惑的看过来,他反而脸庞微红,仿佛有难言之隐不好明言。 提起那些话语也装作羞涩一点,行不? 慕婳咦了一声,眼里闪过一抹同情,令陈彻抓狂的同情! “没事,总会有解决办法的,我帮你寻几个偏方好了。”慕婳理解般颔首,煞有介事的安慰陈彻,“等我从京城回来,偷偷抄一个药方给你。” 陈彻呆若木鸡。 “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尽管放心就是,那张偏方有人成功过,对男子的隐疾很有好处。” “你是故意的?!” 陈四郎上前两步,恨不得堵住慕婳的嘴,以慕婳的聪明不该……不该故意曲解他的意图。 慕婳无辜般扬起脸颊,困惑般反问:“故意什么?” 胖丫站在门口,望着互相对视的两人,提醒道:“小姐,我觉得您误会陈四郎了,他不是银样蜡枪头。” 陈四郎回头,深沉的眸子死死盯着胖丫。 小丫头微微侧头,不安搅动双手的手指,“陈四郎没有隐疾,用不上您的偏方。” 哐当,门口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几缕茶水在门口蜿蜒流淌,一道惊讶的声音传来,“四弟……身体不适?” 慕婳强忍住笑,缓缓起身越过呆滞的陈四郎时,举起手臂,犹豫半晌才慢慢落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看向门口处俏丽般的人影: “给你两位嫂子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吧,她们不当为一句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想耽搁青春年华,亦不该再为陈家做牛做马,女孩子不容易,嫁为人妇亦不容易,守寡……对女子来说就是折磨和精神上的摧残。” 手掌感到陈彻肩膀紧绷的肌肉纹理,显然他是听进去了。 慕婳收回手臂,垂放下来,继续说道:“你的父母固然有错,但造成眼下局面亦有你一份功劳。” “……慕婳……” “我不是说静园门口那两首诗词。” 慕婳一句话便让陈彻住嘴了。 “他们未必理解你的志向和抱负,亦不可能帮上你,以后的仕途全靠你自己打拼经营,你不该因为他们不懂你,不明白人心险恶或是宦海艰难就不同他们说。” 慕婳稍稍顿了顿,望着门外,轻声道:“鸿鹄瞧不起燕雀,所以燕雀不可能知道鸿鹄的志向,当然燕雀永远做不了鸿鹄,但是起码它不会给鸿鹄添乱!” 第46章 救人 “以后你也不愿意见到,你的父母和至亲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再做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顾盼生辉的女孩子唇边噙着自信的微笑。 陈彻再一次看呆了。 她这是在帮他?关心他? “毕竟像我这般恩怨分明的人太少了。”慕婳尾音高挑,一脸得色,“换一个人,陈四郎,你这关怕是很难过。” 慕婳走到正堂之外,在阳光下她是那般的耀眼璀璨,自夸的话语不显得突兀,只觉得她还算谦虚。 “似你这样的木头也太少了,明明是个女孩子,比男子的心还……大!” 胸襟宽广,恩怨分明,这是慕婳的优点。 然对被慕婳撩拨得春心荡漾的少年却是一道很难迈过去的坎儿。 陈四郎缓缓握紧拳头,慕婳,我会补偿你! 无论你需要,还是不需要。 不是因父母亏欠你,而是他想保护慕婳,那个令他心动,令他有时恨不得死死……禁锢在他怀里疼惜宠爱的女孩子。 咕噜噜,井口那边传来提水的声音。 慕婳看过去,一位妇人打扮衣着朴素的女子费劲摇动轱辘,她身体几乎探到井口……垂下几缕发丝黏在额前,纤细的胳膊费力去提盛满水将要被摇至井口的木桶。 突然,绑在木桶上的绳子断了,木桶瞬间掉落入深井中。 打水的妇人身体一歪,没能抓住木桶,却因惯性,头部朝下向深井中栽去。 “啊,啊。” 她高声尖叫,双手乱抓,期望能抓到什么稳住身体。 陈家这口井是深水井,跌进去的话,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陈父陈母他们怕慕婳报复,一早带着陈小妹躲到后院喂猪,割草去了。 前面只有还在正堂中的陈四郎和在正堂门口不远的弟妹,这两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担,都是没力气的。 三弟妹防备着她,虽然她们都是陈家的寡妇,可弟妹更年轻,平时更得公婆的喜爱,娘家也比她娘家更有脸面一些。 她们妯娌关系平平,偶尔还会互相下绊子,弟妹是不可能救下她的。 感觉手臂被人拽住,她赶忙借力稳住身体,趴在井口喘着粗气,“好险,好险。” 是谁帮得她? 当她看清楚面前站得少女时,露出惊讶之色,“慕婳……慕小姐。” 哽咽说不出更多的道谢话,她脸上浮现一抹愧疚和感激。 慕婳竟然在危机关头不计前嫌救了她一命。 因慕婳同陈四郎定亲的事情,她在外面没少说慕婳的坏话,去左邻右舍串门时,也总说慕婳嫌贫爱富,性情暴躁,偷听到婆婆从京城带回来的消息后,她更是把慕婳贬低到极致。 这些闲言碎语,慕婳不可能不知道。 慕婳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一抖麻绳,井里传来麻绳击打水面的声音,“走你!” 砰,落入井水中的水桶好似长了翅膀,伴随麻绳的晃动,飞出了井口。 不说一旁的胖丫,就是听见尖叫声赶过来的陈母等人也一起见证了奇迹。 陈四郎站在正堂门口嘴角微微翘起,眸中闪过不容错辩的欣赏,亦有一分自愧不如,以及淡淡的感激。 倘若是他,面对曾经败坏自己名声的人会施以援手吗? 在危难时,多想一会儿,那人就没命了。 慕婳……她尊重每一条生命。 不是胸襟宽阔,生性善良,又是什么? 她纯碎澄澈得令所有非议羞辱过她的人汗颜。 “我教你一种绑绳子的方法。”慕婳一手提着木桶,弯下腰来拽住麻绳,对陈家寡妇道:“易学简便的方法,承重力强,活结不容易开,学会以后,你再提水轻易不会再出意外,除非麻绳突然断掉了。” 陈二嫂抹着眼泪,哽咽连连道谢。 慕婳讲解一遍用麻绳打结的方法,问道:“可看明白了?” “……嗯,嗯。” “我还是再做一遍。”慕婳虽然见她连连点头,但明显她心不在焉,很显然心思没用在打绳结上面,抬头看向陈四郎,“你过来,好好看看,一会儿再讲给你嫂子听。” 陈四郎犹豫片刻,走过来且缓缓蹲在慕婳身边,难得乖顺听话,认真看慕婳的手指灵活在麻绳中穿梭。 她的手指有厚厚的茧子,比他嫂子手上的茧子还要厚。 陈四郎悄悄瞄向慕婳脸庞,以前慕婳顶着一张掉脂粉的白脸令人不敢近视,洗去脂粉后,慕婳明艳漂亮,然她的皮肤细看之下显得粗糙和暗黄,稍稍拉低她的好颜色。 “你看我做什么?该看得是绳子!” 慕婳熟稔般抬手给了陈四郎脑袋一下子,“我脸上有花?还是突然变漂亮了?” 女孩子都在意是否美丽。 既然她是女孩子,也要同多注意一点。 她记得几个保养皮肤的方子,当时还是……横竖能用上的,过不了半年,她脸上的肌肤一定会有所改善,变得粉嫩白皙! 陈父等人倒吸一口凉气,每次有人碰陈四郎的脑壳,四郎总会大发脾气。 万一四郎同慕婳发脾气……额,陈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笑容灿烂有点似傻兮兮的少年真是他儿子? 陈母脚边的小黑吐着鲜红的舌头,死命摇晃尾巴,呜呜低声叫着,盼望慕婳的手爱抚自己的狗头。 “四哥同小黑撒娇时,有点像呢,是不是,三嫂?” “……” 陈三嫂紧紧抿着嘴唇,慕婳和陈四郎谈笑风生,他们之间的默契熟稔,深深刺痛她的眼睛。 慕婳到底是否动心还看不出,毕竟慕婳身上没有女孩子面对心上人时的羞涩,腼腆。 然陈四郎看慕婳的目光专注且隐隐发亮。 她多希望四郎能那般看自己呀。 慕婳再一次示范后,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笑道:“你若是要增强体魄,不如每日打水,一来可以让你嫂子轻松一点,二来……效果绝对比你方才练得庄家把式强。” “我练得有那么差?”陈四郎听出她的嫌弃意味,不服的反驳,“我只是刚开始练。” “下盘不稳,脚下无根,碰上高手……你就是被擒拿的命,增强体力还不如多做一些打水砍柴的活儿。” 慕婳背对着陈彻摆了摆手,“要不就多读几本书,留下点锦绣文章,铭传青史。” “你没有习武的天分,想要文武双全,等下辈子吧。” 第47章 偶遇 慕婳背影潇洒般消失在门口,陈四郎原地站了半晌,愣是没想过去送慕婳。 “她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陈小妹愤恨不平的嘟囔,双眸却闪烁着一抹失落,慕婳都没有看她,只同四哥说话! “四弟。” “四郎,快放下,水桶我来提……” 在陈家人诧异惊讶的目光下,陈彻踉踉跄跄提着盛满水的水桶向一旁的水缸走过去。 几人飞快跑过去,他抬手阻止,咬着牙用没有受伤的胳膊提水,将水倒入水缸后,长出一口气,慕婳也是做惯提水的活儿,小小的慕婳只怕没有水缸高就要负责一家人的用水……莫名陈彻心头一痛,倘若他是慕婳,肯定比以前的慕婳还要偏激过分,死命报复永安侯府。 陈母犹犹豫豫的开口,“四郎,你别听慕婳的,她没按好心,这些粗重的活儿让你嫂子做就是,你的手是拿笔写文章的。” “是啊,四弟,我们能应付。”陈三嫂赶忙接口,“科举将近,你别为家务杂事分心,爹娘盼着你高中,况且你胳膊的伤还没好利索,本当静养的。” 陈彻背对着几人,轻轻叹息一声。 又被慕婳说准了! 她好似长着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眸子,清澈温柔,令人无所遁形。 “四郎爱吃的补品还在火上炖着,我这就去取过来。你快进屋歇息一会儿,看看书,做做诗都好。” “三嫂,你放手。” 陈彻用力扯开三嫂,不让她在靠前抢夺手中的水桶。 “四郎……” 女子面带一丝委屈茫然,楚楚可怜,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有些话,我该同两位嫂子说一说。” 陈彻下定决心,转身面向站在院子里的亲人,“爹娘,皇上鼓励寡妇再醮,她们还年轻,不该为兄守寡,亡兄又没留下血脉子嗣,不如放她们嫁人去。” “四郎,我……我不改嫁,是不是慕婳同你说了什么?她想报复我是不是?” “三嫂?” “你闭嘴!” 陈小妹彻底呆住了,面目狰狞的人就是她记忆中温婉善良的三嫂?以前三嫂不曾喝止过她,待她很温柔和善的。 陈彻淡漠的说道:“头嫁由父,再嫁由己,我们陈家不会强迫你改嫁,但我会同官府报备一声,圣上新政之一便是可以去衙门记录寻求改嫁的寡妇姓名,由官府安排改嫁事宜,于你和于陈家都有好处。” 一旦闹到官府,她就成了赖在陈家不肯改嫁的女人,对她的名声有损,陈彻更不可能娶一个这样的女人了。 “四郎,你忘了我是如何待你的,你说过许诺我永远留在陈家。” “我是说过,然我说那句话时是把你当做嫂子!” 陈彻冷冰冰的,显得很是无情,丝毫没有因女子可怜哀求而动容,转身对看呆了父母道:“倘若你们真正为我仕途着想,尽快安排嫂子改嫁,或是放她们大归。” “四郎……”陈母舍不得家里少了使唤的人,“安排她们再嫁,咱们还要出一份嫁妆,家里着实是……拿不出银子,不如等你高中后再说,到时候也能找个更好的人家。” 她希望用缓兵之计慢慢软化四郎的态度。 一旦四郎今年中不了,她还能继续使唤儿媳妇几年。 四郎高中,陈家就能跻身望族豪门,富庶起来后她完全可以买奴婢使唤,也就用不上她们了。 “爹娘不知,科举亦要查看品行,长年同寡嫂同处一室,上官许是认为我品行不端,做得再好的锦绣文章,考官都可罢黜。” 陈彻知晓怎么说才能让父母听自己的,继续说道:“人心险恶,爹娘本就不是个精明的,耳根子又软,这才出了我同慕……慕小姐的婚事变故,咱们家已经成了宛城的笑柄,你们还想让我名声更差一层?况且万一有人因不想我高中,放出我同寡嫂不清不白的流言,或是你们又因眼前的银子被谁利用了,做出一些我同她的亲密举动。” “那样的话,儿子可就真没法子参加科举了。” “您也不想我苦读十余年就这么……这么……” 陈彻的话语令陈母陈父打了个哆嗦,陈母犹豫问道:“有这么严重?你没吃过亏啊。” 慕婳又说对了,他把一切的困难都背在身上,反倒令父母不知前途艰险,再放任下去,见识浅薄的父母一定会拖自己的后腿。 还有小妹和小弟也当多用点心思教导。 “我慢慢同您两位详说。”陈彻率先走进正堂,坐在慕婳坐过的椅子上,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 慕婳一颦一笑宛若还在眼前一般。 陈彻慢慢握紧放在桌上的书卷,那卷书是她拿过的,还赞他的字写得好。 ****** 向京城疾驰马车中,慕婳剥着栗子,望着外面春光明媚,上清水秀的景色。 官道两侧种植一派垂杨柳,柳叶随风轻轻摆动,宛若少女纤细的腰肢,柔软轻盈。 “就这么放过陈家?”胖丫愤愤不平,“就算他们不是主谋,可也没少败坏您的名声。” 慕婳回头看了气鼓鼓的小丫头一眼,笑道:“宽恕是一种美德。” “小姐……” “然我永远无法具备这项美德啊。” 慕婳遗憾般耸了耸肩,轻声道:“最难还得是人情债,我要陈四郎背负一辈子,替他的父母!” 她总不能当着陈四郎的面殴打陈父陈母一顿,不说陈四郎不会眼看着,就是她对上了年岁的老者也下不去手。 “宛城不利于我的流言蜚语最近已经少了许多,等太后娘娘的寿宴之后,宛城人会彻底明白,我——我有多重要!以前他们对我诸多中伤,明日我令他们高攀不起!” “小姐,您好不谦虚。” “过于谦虚,就是虚伪了。” 慕婳把栗子塞进胖丫的口中,笑盈盈的问道:“那你喜不喜欢你家小姐我啊?” 胖丫脸颊通红,手足无措。 突然,马车一顿,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慕小姐,马车坏了。” 慕婳伸手稳住胖丫前倾的身体,询问道:“损坏的严重吗?” “看光景一时半会修不好。”车夫内疚的说道。 慕婳下了马车,随着车夫检查坏了地方,一辆马车从旁路过,走出几步后停下来。 车帘挑起,露出少年昳丽如玉的脸庞,“慕小姐的马车坏了?不嫌弃的话,我稍慕小姐一程可好?” 第48章 无辜(求月票第一更) 少年温润如玉,温柔端方,不失亲切又很有礼貌,声音宛若溪流击打石头,清脆干净。 明明是邀请女孩子同坐一辆马车,听不出任何居心叵测。 一如世人对他评价,最为杰出的端方君子! 胖丫多看少年几眼,一身浅蓝衣服,袖摆宽大,美玉坠于发髻,飘然潇洒,风流天成。 “……柳公子。” 慕婳同样被柳三郎卓绝的容貌气质打动,说话都放低了戒心,“好巧,好巧啊。” 柳三郎唇边噙笑,“是很巧,我进京拜会一位长辈,慕小姐可愿意同行?” 车夫在此时实时的说道,“一会半刻怕是修理不好马车,损坏得太严重了。” 慕婳看了看脸庞黝黑的车夫,又看了一眼诚心相邀的柳三郎,压下心头的疑虑,和柳三郎同坐一辆马车,吃亏得人……绝对不是她! 虽说她不愿意同柳三郎接触太多,然柳三郎着实养眼,总是令她无法拒绝。 何况今日本就在陈家耽搁久了一点,午后再去拜访夏五爷显得很失礼。 驽马她在行,修理马车,对不起,她没做过,完全搞不懂。 在马车停下时,就从马车上下来的书童垂手恭敬的站在马车旁边,低眉顺目,极是老实。 只是眉清目秀的书童眉梢不自然的抽搐,默默念叨,慕小姐快答应下来!快答应下来! 否则还不知他家公子又给自己下怎样难搞的命令。 “麻烦柳三郎了。”慕婳从容跨入马车。 眼见马车只有一排座位,她稍稍一顿,柳三郎向左移动了一寸,温柔的笑道:“都是街坊,本该互助。” 是啊,他们还算是邻居呢。 书童再一次默默非议,就没见公子爷对别人这般‘煞费苦心’,不仅弄坏了慕小姐的马车,还隐藏在陈家门口盯梢,再制造‘偶遇’。 不是他知晓公子爷不喜女色,他都要怀疑公子爷对慕婳起了好色之心。 “慕小姐不是担心在下不轨吧。” 柳三郎端起茶盏,慢悠悠斜睨慕婳,“你一向爽快大方,怎还学得扭捏起来了?” 慕婳明知柳三郎用激将法,她还是‘中计了’,“我给了柳三郎你后悔的时间,回宛城后,你可不许说我占了你的便宜!” 柳三郎好笑般摇头,“慕小姐是女孩子,这话该我来说才对。” “可你长得比我好看嘛,要财有财,要貌又貌,还是众人称颂的君子典范,怎么看都是声名狼藉的我占便宜了。” 慕婳干脆利落的坐下来,浑然无察她离着他是那么近,手指在椅子上划过时碰触到柳三郎的袖口,慕婳不客气端起茶壶,用空放的茶杯斟茶,轻轻品了茶水,灿烂一笑:“不谢。” 柳三郎清澈温柔的眸子闪过一抹暗影,轻轻敲击马车壁,“走,去京城。” “是,公子爷。” 书童和胖丫自然坐在马车外面,谁也没提进马车中的话。 他们两个傻白甜还是坐在外面好,省得进去碍眼不说,一会儿,那两位人精子打起来了,他们也能早早躲开。 不是他们不保护各自的主子,而是那两位之间争斗用不上他们帮忙。 贸然插嘴只会给主子添乱。 明明和风细雨般说话,莫名奇妙就会偏向另外的方向,剑拔弩张,暗潮涌动! 等到马车走远,一直忙着修理马车的车夫直起腰,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子,咧嘴无声的笑了,柳公子出手真是大方啊。 车夫对西方拜了拜,祈求财运滚滚,顺便求神佛保佑柳公子追慕小姐成功。 柳公子和慕小姐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因要拜见长辈,不好让他等急了。”柳三郎脸上露出几分腼腆,气质越发显得温雅。 “没事……” 慕婳突然手臂僵硬住了,食指揉了揉太阳穴,不确定的问道:“方才你邀请我乘坐马车去京城,还是邀请我一起去拜见你的长辈?我记忆不大好,有点记不全你说过的话,何况你知晓我读书少,理解能力差……柳三郎你是君子啊,不会故意坑我吧。” 柳三郎腼腆的笑容越浓,眸子闪烁,温柔道:“都一样嘛,慕小姐不必担心。” “不一样,好不好?” 慕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说她最最讨厌君子了! 她拖着下颚琢磨着,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我真该骑白云去京城,骑马去京城不仅可以和胖丫同乘一骑,现在早就到京城了。” 不至于因为马车坏了,被柳三郎拿话套住! “你原本打算骑白云去京城?”柳三郎问道,不愿让慕婳想到脱身的计划,“就是你从木瑾手中得到的西北良驹?” 慕婳微微颔首,“出门牵马时,我突然想到木瑾弄丢英国公府宝马的事情,京城勋贵人家许是都听说了,我再骑白云去,好似故意落木瑾的面子,所以我……” “慕小姐,咱们不说知根知底,但也不是不了解彼此脾性的陌生人,你打算怎么落木瑾的面子,直说好了。” 柳三郎不信快意恩仇的慕婳怕木瑾丢脸。 她连朝廷第一勋勋英国公,以及新贵将门沐国公府都不在意,木瑾又算得了什么? “哎呀。”慕婳羞涩揉了揉鼻尖,嗔怪柳三郎太过坦诚。 柳三郎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你是打算太后寿宴的马球赛上……” “是啊,我交了几个好朋友,她们骑得马发挥不出优势,既然我有十几匹好马,借给她们骑也不算过分,还能凸显我们的友谊,进而替宛城争光!” 慕婳轻声询问多智的柳三郎,“我这么决定没有毛病吧?!” “在太后寿宴上?” “嗯哼。” “在满朝文武,权贵名门面前?” “嗯哼。” 柳三郎后背涌起一层的白毛汗,带了一丝恼意,“你还敢嗯哼?!” 慕婳喝着茶水无辜的说道:“本来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说嗯哼岂不是骗你?你冷静冷静,深呼一口气……其实马球赛很简单,宛城闺秀一定会赢的。” 这根本就不是输赢的问题! 他大早晨起来着急进京……还不是想让慕婳少负担一些。 一片苦心都喂了狗,柳三郎揉着发紧的额头,可以想见英国公脸色有多难看了。 第49章 邻居(求月票第二更) 柳三郎感觉喉咙干涩,不自觉吞咽口水,琢磨好一会儿,低垂眼睫说道:“此次太后娘娘寿宴,京城百姓和朝廷上官员勋贵都很重视。” 慕婳微微颔首,意味深长的问道:“毕竟是太后娘娘六十整寿,自从太后娘娘归还皇上玉玺后,皇上也当适时表现出对太后娘娘的孝心,前两年那场大病,怕是连太后娘娘自己都没想过能活到六十整寿!” 两人目光撞到一处,从彼此眼中看出一丝端倪,几乎同时露出会心的一笑。 柳三郎目光投向车窗之外,心头隐隐有股畅快身心愉悦,好似结交了志同道合的知己,有些话不需要明说,慕婳便会知晓。 心有灵犀是知己相交时最希望达到的。 他竟然同慕婳彼此有了默契? 就连他的兄长和母亲,甚至慕云都未必能跟上他的思路,慕婳明白他! 慕婳继续慢悠悠品着香茗,柳三郎用得茶叶清淡雅致,回味悠长,符合她的口味,不如……多喝一点,他总不会计较的。 “皇上二十岁登基,直到三十岁才亲自掌握玉玺,太后娘娘垂问政事长达十余年。” 柳三郎声音很轻,完全听不出他对皇帝和太后之争上有任何的主观意见。 慕婳宽茶的手微微一顿,嘴角扯出一抹了然的甜笑。 柳三郎逐步向五年后的魏王世子转变啊,褪去质朴的衣衫,换上亲王世子的华衫朝服,仆从属下前蔟后拥,百官俯首帖耳,他将是怎样权柄赫赫而又风光无限。 肯定同现在文雅的君子风度不一样。 “太后娘娘摄政,国泰民安,六畜兴旺,百姓安居乐业,太后娘娘并没辜负先帝的托付,当今有此娘亲,既是身体孱弱的皇上之福,又是大秦社稷江山之福。” 慕婳明确表露出对太后娘娘的敬意。 一个后宫的女人能用手腕震慑住先帝驾崩时的……乱局,辅佐自己的儿子坐稳皇位,近十年的摄政令大秦帝国繁盛昌盛,万民归心,太后娘娘着实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手腕和智谋不弱于男子。 正是前年那场几乎要了太后娘娘性命的重病令她归政皇上,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重病,慕婳甚至怀疑再过几年,太后娘娘会不会废了皇上自立为皇?! 世间再出一个女皇帝。 不过慕婳的灵魂困在灵位上时,听过十年后的大秦帝国,比如今更繁盛富强。 当今陛下同样是一位千古明君。 扫六合,平八荒,缔造一个更加强大的帝国。 只是寺庙里求姻缘的女孩子比较多,她灌了满耳朵后宅八卦,如意郎君,女孩子对朝廷上的事极少提起。 即便偶尔说起,也都是说魏王世子有多厉害,做了什么惊天地的大事,或是说吏部天官陈四郎有多廉洁奉公,扫尽天下贪官! 再有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慕云又抄了哪个大臣的家?! 慕婳突然笑出声来,她认识得人都是未来的大人物,一个个都是金大腿,然而……她只想在旁边看他们风光就好。 倘若心情好,她可以画几幅他们青葱年少时的画像送给他们做个纪念。 柳三郎疑惑看过来,俏丽明艳的少女巧笑嫣然,显得极为是开心。 她的笑容带着点狡黠,带着点玩味,令他再难移开眼。 柳三郎并不意外慕婳敬佩太后娘娘,毕竟似慕婳这样的女孩子很难不佩服太后娘娘,从一个喂马的宫女走上太后的尊位,刨除他对太后娘娘的戒心,连柳三郎自己也对她充满敬意。 “你进京见的长辈是谁?”慕婳好奇的问道,“按说你不是该在宛城刻苦攻读吗?这时候着实不适合去京城,太后娘娘寿宴将近,京城上下正忙着筹备寿宴,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便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都得小心翼翼应对,不敢有丝毫大意。” 柳三郎沉默下来,这些事他何曾看不明白? 甚至他比慕婳看得更深,朝廷上一团和气,皇上和太后娘娘母慈子孝,暗地里多少纷争数都数不过来。 稍有不慎,一脚踏空,他所经营的一切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然他不放心……永安侯或是英国公报复慕婳,怎么办? 唯有亲自进京一趟,同那人交代承禀一番,慕婳才有可能无拘无束的参加马球比赛。 其中原因慕婳许是一辈子都不知道。 当然他没打算告诉慕婳,或是让慕婳感激。 慕婳心头一动,莫非柳三郎私下见魏王?! 魏王的事……她听说得不多,只知晓魏王有点志大才疏,不过魏王比当今圣上好似更得太后娘娘的欢心! 前世时,每年她都要给魏王送贺礼的,魏王的喜好比较特别……给魏王妃送贺礼是后宅女人安排,可给喜好特别的魏王送贺礼就要她亲自出面了,当时她被贺礼折磨得欲仙欲死。 好在如今她不用再费那份心思了。 今生她只是个宛城女地主,高攀不上贵极人臣的魏王。 慕婳下意识挪动身体,远离柳三郎。 柳三郎眸子微暗,淡淡说道:“只是向长辈请教一些书本上的难题,并不会在京城逗留多久。” 最后,他又加了一句,“拜望完长辈,慕小姐处理好事后,我还可以捎慕小姐一起回宛城。” “不……这就不用了……” 慕婳可不愿意回宛城还同柳三郎同坐一辆马车,“京城繁华热闹,我想多逛逛,在京城停留几日。” 柳三郎识趣的点头,云淡风轻的说道:“京城的确名胜风景极好,慕小姐久居关外想来没去过京城名胜,横竖我也不忙,咱们又是邻居,我带慕小姐四处逛逛,西山的红枫,北海的镜湖,还有京城城隍庙等等地方,我都很熟悉,能说出不少的典故。欣赏美景,有同行的邻居才能尽兴。” 邻居? 又是邻居?! 慕婳恨这个词。 “耽搁柳公子科举不好。”慕婳觉得自己还可以拯救一下,努力挤出一抹担心来,“这次大比据说汇聚了天下所有的大才,竞争之激烈亘古未有,若想金蝉折桂,你不可大意啊。” “你认为我会输?”柳三郎自信回了一句,“输给谁?陈四郎?” 慕婳轻轻一笑,“没准哦。” 第50章 截人(求月票第三更) 陈四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同科六首状元! 慕婳不信任的目光令柳三郎如玉的面部稍显僵硬,没有一个少年愿意在自己在意的少女面前承认不如别人。 尤其是柳三郎是骄傲到骨子里的人。 “你们要做什么?” 马车外传来书童的惊呼声音,“公子爷,有人挡路。” 柳三郎眸子一怔,宛城离着京城不远,如今国泰民安,就算有山贼路霸也不能在宛城至京城一线拦路抢劫。 莫非是他暴漏了行踪? 令魏王妃发现了一丝端倪?! 唯有让魏王彻底在子嗣上绝望,他们出现才能撼动魏王妃,连魏王妃背后的太后娘娘都奈何不得他们! 太后娘娘几乎把魏王妃当做女儿般疼爱的。 “慕婳……”柳三郎只来得及伸出手臂,手却不出意外的抓了一个空。 慕婳嘴上嚷嚷:“是谁?谁敢挡路?!” 总算找到‘逃离’柳三郎的借口了,她怎能不兴奋呢? 此时在慕婳心里无比感谢挡住道路的匪人,暗暗决定等一会交手放水一点。 慕婳干脆利落挑起车帘,脚尖一点,柳三郎感觉马车下沉一寸,慕婳整个人已经飞出马车,轻盈潇洒的落在地上。 “锦衣卫?!” 看清楚堵住道路的汉子飞鱼服,腰间挂着绣春刀,以及垂在腰间的锦衣卫北镇府司令牌,慕婳想到了一个人——慕云! 这群人绝对不是假扮的锦衣卫,在京郊假扮锦衣卫?再胆子大的匪患都没这份胆量。 何况他们只是堵住马车并没做出任何攻击性的行动,反倒看清楚慕婳后,领头的男人一挥手,所有锦衣卫整齐划一跳下马来,毕恭毕敬的行礼: “见过慕小姐。” “慕小姐日安。” 声音还很洪亮,惊得在官道上行驶的马车纷纷驻足偷偷看着。 锦衣卫在民间的声望尤为不好。 自古以来特务机构的名声就没好过,抄家灭族少不了锦衣卫,打小报告也缺不了他们。 在民间传说中,他们就是蒙蔽皇上,迫害忠臣良将的罪魁祸首。 哪里有锦衣卫出现,哪里就有杀戮。 锦衣卫只留给百姓凶残的印象,然今日他们竟然恭敬向一个女孩子行礼? 那名女孩子虽然脸庞黑了一点,可眉目精致,颜色极好,通身的气派即便她衣着素净,还是能看出她出身很好,潇洒从容好似浑然天成。 慕婳的目光落在其中两人的腿上,那两人后背冷汗淋淋,早已经没了麻木痛感的腿好似又疼了一下,当日是夜晚,他们还蒙着面,这都被慕小姐看出来了? …… 真不愧是他们十三爷的妹子! “你们拦住柳公子的去路,所为何事?” 慕婳直觉慕云同柳三郎认识,起码他们是一伙的。 自从向慕云坦白她不是慢慢后,慕婳就没指望慢慢的二哥慕云会对自己高看一眼。 他当日毫无留恋的离开静园,也意味着慕云不会再管慕婳。 任由慕婳自生自灭! 慕婳从不曾怪过慕云冷漠,换做她的亲人躯壳被孤魂野鬼占据了,她兴许还做不到慕云那般理智,肯定会想尽办法把孤魂从亲人身体里抓出去。 “我是来见你的。” 慕云的生意从马车背后传来,慕婳立刻回头,一身劲装的慕云骑在马上,耀眼的阳光令慕云苍白病态的脸庞多了几分健康的光泽,病弱的美少年目含温柔,手中提着缰绳,胯下宝马良驹为慕云平添一抹硬朗。 一旁的路人抽气声音此起彼伏,从不曾见过这般漂亮的少年。 锦衣卫齐刷刷单膝跪倒,“恭迎十三爷。” “慕云。” 柳三郎眼见着慕云催马路过车窗,低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慕云扬起嘴角,向安坐的柳三郎拱手谢过,“舍妹劳烦你照顾了,从今以后,慕婳有我这个兄长就足够了。” “还有一句,多谢柳公子的提醒,是你让我明白……” 稍稍停顿片刻,慕云即便同柳三郎交流,目光不曾离开过慕婳,她不是慢慢,但有什么关系? 慢慢也会希望她能自己说出委屈。 慕婳就是他的妹妹,只要他还活着,就要好好的保护疼爱她。 支持她的任何决定! “她身边出现似柳公子这样的少年,我很不开心呢。” “……” 柳三郎哑口无言,食指烦躁般敲着马车墙壁,当日他多什么嘴,慕云放弃照顾慕婳,他还劝说慕云……难得一次好意却让此时的柳三郎后悔不已。 当时他劝说慕云,是因为他发觉慕婳太过吸引他的目光,令他心乱,他不愿意被一个女孩子所左右,又不想令他侧目的女孩子因为权贵威逼所凋零,才想着让慕云保护她。 后来一些列事证明,他想错了。 慕婳光芒牢牢吸引着他的视线,慕云骑马接近慕婳,他很不舒服,亦很不开心! 慕云是不是也因为复杂的情绪才匆忙从宛城赶过来,甚至不惜暴漏其锦衣卫十三太保的身份? 在通往京城的官路上,锦衣卫十三爷出现了,被都指挥使最为倚重的北镇府司司指挥使是慕云,这个消息怕是不用半日,永安侯府就会得到消息。 一向看不起慕云的永安侯会如何做? 柳三郎深吸一口气,肯定会是百般拉拢慕云。 如此一来,被慕云疼宠的慕婳应该很快会被永安侯夫人接回京城了。 慕婳可是牵制慕云最重要的把柄。 “慕云……不,二哥。”慕婳惊讶的问道,“你找我有事?” 她还肯叫他二哥?! 慕云的眸子闪过一抹水光,向慕婳缓缓伸出手臂,“慢慢……我带你回京,好不好?” 他知晓慕婳的坚强独立,很难有人影响慕婳的决定。 那句好不好带着几分的恳求。 他没能带真正的慢慢荣耀回京,始终是他的遗憾。 带着慕婳回京,是不是慢慢在天之灵不会怪他? 他的愧疚肯定会少一点。 单膝跪地的锦衣卫匍匐移开道路,跪在道路两旁,一个个低垂脑袋,头上的锦衣卫官帽亦是低垂,展现出臣服恭敬。 慕婳看清楚慕云眼里的恳求,心头一颤,让这么漂亮的少年失望……她狠不下心啊。 慕婳潇洒般翻身上马,直接坐在慕云身后,手臂向前一伸,一手环住慕云的腰,一手夺过缰绳,回头向柳三郎灿烂一笑,“我先走一步,驾!” 第51章 故人(求月票第四更) 被慕婳单手揽在怀里的慕云身体僵硬如石块,眼睫低垂,感觉到身后女孩子吐气如兰,慕云的耳朵尖隐隐发热。 “慢慢……” “嗯?” 慕婳好奇的贴近慕云,他脸色红润得有些不正常,记起慕云从小受得磋磨不比慕婳少,慕云的身体状况着实堪忧,“你哪里不舒服吗?” 慕云看着拦在自己腰间的手,“莫非你……你是男子?!” 他着实无法接受慢慢身体里住着男子的灵魂,然慕婳表现出来的精气神,既不似女孩子,又不全然似男子。 “我当然是女孩子!” 慕婳一脸困惑,突然反应过来,故意紧了紧手臂,下颚拄着慕云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糟蹋慢慢的身体,我是如假包换的女孩子,从未想过再做男子。以后我会是个舒雅温柔的女孩子,是一位贤妻良母,贤良淑德的好女人,只在家里相夫教子,不会到处乱跑,或是插手外面的大事!” 慕云扯起泛白的嘴唇,他该相信吗? 肯定不会! 只是他还是别说实话了,省得打击到处处想做女孩子的慕婳。 “怎么?你不相信?” 慕婳心头有点沮丧,只要她说出那番话,胖丫不信,柳三郎笑得玩味,陈四郎……她没同说过,陈四郎也会怀疑的。 “我称你婳婳可好?”慕云不动声色偏移无法回答的话题,避开让彼此为难的问题。 “行啊。” 慕婳亦觉得自己不该叫慢慢,“我还是称你二哥,除了你以外,我没同任何说过我不是慢慢。” “慢慢的痛苦委屈和从小到大的经历,我都记得。永安侯夫人从来没有奶过她,也没在意过她,关外流放之地,能人还是不少的,我得能人看重指点一二,稍许变化也解释得通。何况退婚的事令我彻底醒悟过来,沉重的打击让我幡然悔悟,大彻大悟,改了以前冲动易怒的脾气,毕竟温柔腼腆的女孩子才招人喜欢!” ……慕云觉得横在自己腰间手臂的主人同温柔腼腆着实不搭边。 “倘若她们不信呢?”慕云问道,慕婳的改变不是拜过一个神秘的师傅就能解释得了,“永安侯夫人心机深沉,她外表仁慈和蔼,内则心狠手辣,你未必能取信于她。” “横竖我给了一个解释,永安侯夫人爱信不信。” 慕婳干脆直接的回道,“她不找上门来,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我会让她明白,毁掉一个女孩子的名节到底有多严重!” 从陈家知道详情后,慕婳觉得想要过轻松自在的日子,先要解决永安侯府和木家的极品们。 让她们付出沉重的代价,除了给小慕婳出口气外,他们从内心害怕了,才不敢再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来纠缠她。 “婳婳,你今日进京是去侯府?” “不是。” 慕婳坦诚的回道:“我同夏氏商行的夏五爷和夏七少年有过一面之缘,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小忙,听说珍宝阁木家有心同夏氏商行合作?我打算亲自登门同夏五爷谈一谈。” “夏家的男儿很重人情,诚实守信到是不错。”慕云消息灵通,低声道:“你不知夏家的一位小姐近日即将封妃,圣旨和给夏家的封赏很快就会下来,夏家有了恩封民爵后,肯定会千方百计同勋贵交好,轻易不会得罪背后有永安侯做靠山的珍宝阁。” 他担心慕婳会在夏家再次受辱! 一个侯府和木家的弃女,在京城又有凶残暴躁,刀砍生母传闻的不孝逆女,夏氏商行怎可能因为一面之缘就站在慕婳这边? 除非是他出面! 慕云暗暗琢磨夏家有何把柄? 夏家进宫的小姐还算得宠,牵扯到后宫的宠妃,一时还不能用强硬的手段。 当今圣上并非好色之主,然后宫佳丽亦不少。 夏妃最近风光正盛,加封贤妃。 同时宫中都在传,夏妃有生男之相,天生富贵,福泽深厚。 皇上如今有三位皇子,在多子多福的皇家,皇子略显少了一点。 最令人担心得是皇上登基后,一直没有皇子降生。 已有不少的传闻,皇上龙体不愈。 最近几年采选,内务府经常选好生养的女子入宫,所以夏妃才有机会入宫。 “夏氏想让自家的小姐在皇宫站稳脚跟,银子和人脉关系少不了。”慕婳漫不经心一笑,“人情其实在利益面前不值得一提,我不会天真到拿着顺手而为的救命之恩找上夏家,那只会自取其辱。双赢的买卖才能长久,当我给他们的好处大于珍宝阁,还怕他们不同我合作?” “我可是讲道理的人,从不拿武力和救命之恩去要挟人。” “……” 慕云抿了抿嘴角,到底是怎样的环境能养出她呢? 远远见到一座气势雄伟的城池,慕婳让马匹慢下来,望着京城厚重的城墙略有感伤。 她曾经在祖宗灵位前发过誓,光耀明媚,振兴家族。 亦答应过他们,等打完最后一仗带领袍泽兄弟去京城,享受京城的荣华富贵。 她完成对列祖列宗的承诺,战胜强敌,换来一顶国公帽子,令沐国公成为朝廷新贵。 沐国公举家荣耀回京,唯独少了她。 而她对袍泽却失信了。 没能陪他们一起埋骨玉门关,她一个人来到京城。 “婳婳……” 慕云感觉自己耳边湿漉漉的,她落泪了? 慕婳深深吸了一口气,逐渐平复翻滚的情绪,喃喃的说道:“活着真好。” 活着可以亲眼见到帝国的都城,听到帝都百姓的声音,感受到阳光,等她寿终正寝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再向袍泽们赔罪。 “小姐,小姐。” 胖丫被锦衣卫带到京城城门口,见到慕婳后,胖丫直接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过去,拽住慕婳的衣袖,“您是一路揽着慕公子来得京城?” 慕婳微微颔首,“有问题?” 她亦见到胖丫是坐在锦衣卫身前的……慕婳面容一囧,慢吞吞下了马,干笑道:“二哥,我……我完全不知道,其实你腰再粗壮一点,我也揽不住,许是就能让你抱我了。” 胖丫怯声提醒:“您别说了。” 再说下去,慕公子更显得可怜。 此时城门口传来一阵欢呼声,“啊,是沐国公世子,是嘉敏县主。” 第52章 亲人(第五更) 一对盔甲明亮的侍卫簇拥两辆奢华的马车前行。 其中一位少年将军格外引人侧目。 慕婳看着近在眼前那个长身玉立,风姿出众的沐国公世子,又想起他缠绵病榻,气息微弱的病弱模样,几乎有种窒息的感觉。 沐世子微微侧头,脸上一片祥和,冠玉的俊脸哪有任何孱弱之态? 离她战死只过去不到一年,他已经能健康的骑马,护送沐国公夫人和嘉敏县主去寺庙上香了。 不知他们是不是会去曾经禁锢过她灵魂的寺庙。 慕婳在去西北玉门关之前,最先做得便是找到那个寺庙,一把火烧毁供奉她灵位的佛堂。 她不清楚灵位上还有没自己的灵魂。 也想不明白因果关联。 她只知道不能让灵位继续存在,再让灵魂在灵位上困上十年! 慕婳突然有种莫名的钝痛,在她心头渐渐蔓延开。 眼前这个健康英气的沐世子,和那个只能依靠在床头,病弱般笑着鼓励她的兄长是同一个人吗? 她怎么不认识他了呢。 倘若她不是借着这具躯壳重返人间,又恰好回到刚刚战死的这一年,是不是永远不可能亲眼见到这一幕? 是不是就不会觉得心痛。 不,慕婳微微仰头,上苍慈悲才让她此时重返人间。 她不曾畏惧死亡,亦不曾抱怨过谁,然此时心中的痛楚比当日战死疆场时万箭穿心更疼,比尸骨无存更令她痛苦难堪。 “婳婳。” 慕云不明白慕婳为何面带哀伤,忍不住伸手缓缓握紧她的手。 罕见得慕婳的手温度比他还要低,慕云清澈眸子染上一层阴霾,莫名觉得是沐国公世子令婳婳难过。 沐国公世子是朝廷新贵,颇受皇上的重视,因去年那场以少胜多的战役而名声大噪。 他在疆场上勇敢无畏,孤军深入,以及精湛的指挥天分,被帝国上下公认为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是未来帝国统兵征战的不二人选,将来的成就亦不可限量。 朝廷上已经隐隐有传闻,未来沐国公世子有可能会封王! 以慕云此时的实力同前途无量的沐国公世子显然不可同日而语,倘若沐国公世子令婳婳难过,他亦不会放过沐国公世子。 阳光明媚,微风徐徐,向沐国公世子抛洒鲜花,香囊的女孩子很多,沐国公世子微微向表露钦慕之意的女孩子点点头,温柔的眸子好似落在她们每一个人身上。 自然激起女孩子们更加炙热的反应。 慕婳额前刘海遮挡一抹莫名涌上的泪痕,转身低声道:“我还要去拜访夏五爷,不好在城门口耽搁太久。” 随即她转过身去,快步没入拥挤向前的人群。 “二哥是锦衣卫十三太保之一,不当此时出现在夏家,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 这是她急速离去时,在慕云耳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语。 她是怕他为难,宁可一人独闯夏家。 莫名的慕云心头蔓开一抹痛楚,回头时正好同风光无限的沐世子目光撞到一起。 沐世子眼里闪过讶然,没想到锦衣卫会出现。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掠过慕云,望向一道在人群中穿梭的背影。 “哥哥,你见到熟人了吗?” 马车车帘挑看一道缝隙,甜美的声音传出来,亦有半张绝色倾城的脸蛋时隐时现,犹抱琵琶半遮面,令旁人认为她是一名绝色美人。 沐世子默默摇头,许是眼花了吧,温柔笑道:“没什么。” “娘,您看哥哥又糊弄人。他肯定是见到美人了。” “最美的女孩子就是你,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比嘉敏县主更漂亮能干的女孩子?!” 沐世子笑盈盈的说道,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他的妹妹可是太后娘娘亲自册封的县主,刚刚回京便能在诸多闺秀中脱颖而出,独得太后娘娘垂爱。 “皇上都说妹妹是天下第一美人!” “……哥哥。” 女孩子放下帘子,娇嗔道:“不理你了,只会笑话我。” 退回马车中,她娇笑着依偎进身边一身素服,手腕上带着佛珠的女人怀里,撒娇道:“娘。” 清丽脱俗的眉眼流露出盈盈笑意,好似温暖的阳光能驱散一的阴霾。 正因为她的笑容令太后娘娘愉悦,她才能越过众多闺秀被封为县主,太后娘娘甚至钦定她的封号。 嘉,美也,善也,亦有幸福吉祥之意。 敏,才思敏捷。 由此可见太后娘娘有多看重这位嘉敏县主——沐桦。 揽住她的女人并没似往日一般爱抚顺着她,而是目光凝重。 “娘亲,您怎么了?哪不舒服?”她一脸关切,低声建议:“倘若您不舒服,我们先回沐国公府,就别去寺庙烧香了。” 过了片刻,沐国公夫人才缓缓的开口,“你可知方才你哥哥在看哪?” 沐桦狐疑的摇头,“哥哥不是说了没什么吗?我瞄了一眼,城门口好似站着几名锦衣卫,许是因为他们,哥哥才分心了吧。” 沐国公夫人缓缓闭上眸子,不由自主捻动拨动手腕上的佛珠。 “娘为何一定要去寺庙烧香?”沐桦轻声问道,“今日父亲好似不大高兴,一直闷在书房中,他都没同我和哥哥说话。” 兄长一改往日华服美饰,一袭戎装加身。 沐国公夫人打扮也比往日去寺庙素雅许多,连她也只能穿着素雅的衣裙,不能佩戴华美精致的金银首饰。 “不必担心你父亲。”沐国公夫人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嘴角扯出一抹嘲讽,认真吩咐身边俏丽明艳女儿,“一会儿到了寺庙,记得按娘说得做。千万不可对灵位不敬,你多恭敬她一分,以后你得到的好处就多一分,娘和你哥哥也会多疼你一分。” 沐桦似懂非懂点点头,“死者为大,我断然不会在死者灵位前失礼。祈求她早日魂归极乐世界,不受永世论轮回之苦。” 啪嗒,沐国公夫人一时没能拿住佛珠,一直不曾离身的佛珠掉落在马车上,珠子四处散落。 沐国公夫人怔怔望着散落各处的佛珠,喃喃的说道:“出事了!” 第53章 恩师 沐国公夫人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撑着装饰奢华的马车墙壁,悬挂在马车上的宝石摇晃相击,传来清脆的响声。 清脆悦耳的声音盖住沐国公夫人喃喃的惊呼,“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什么?”嘉敏县主正伏下身子搜寻捡起散落的佛珠。 她记得很清楚,母亲很重视一直带在手腕上这串漆黑的佛珠,便是最隆重的场合,她也宁可用袖子把佛珠掩盖起来,也不会摘掉它。 “娘,您别着急,佛珠颗粒都掉在马车里了,一会儿等到了寺庙,我让仆妇仔细查找,佛珠绝对不会少上一颗的。” 嘉敏县主手中捧着两颗捡起来的佛珠,漆黑的佛珠隐隐有股暗芒,好似一双人眼儿。 “啪。”沐国公夫人狠狠打落女儿的手掌,佛珠再一次滚落。 “娘!”嘉敏县主先是一惊,随即被母亲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顾不上手腕不被母亲一巴掌打得红肿,连忙扶住沐国公夫人,冰冷的触感显示母亲身体状态很差,“您到底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沐国公夫人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神色复杂且用微凉的手指抚过嘉敏县主的脸庞,“桦儿,别怪娘,千万别怪娘,娘已经……已经尽力了。” 嘉敏县主心中疑虑更重,唇边却绽放出美好至极,温暖人心的笑容,“娘亲宠我,疼我,待我极好,我怎会怪您?” 稍微一顿,她眨着天真纯净的眸子,轻声宽慰道:“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倘若女儿嫌弃抱怨母亲不公允,便是女儿的错处了,是您给了女儿生命,抚养栽培女儿,女儿绝不会因……因您更疼爱哥哥,就认为您偏心,不疼我。” 说到最后,沐桦尾音中带出一抹娇缠来,“娘,女儿永远永远不会怪您,毕竟是您生下的女儿啊,没有您费尽心思谋划,哪来得我和哥哥今日?” 母亲虽是沐国公的正妻,然沐国公最是心疼侧夫人刘氏。 刘夫人生下沐国公庶长子。 倘若不是兄长争气,国公府哪里还有母亲和他们的位置? 早就被从小就同沐国公定亲,最后因娘家败落,不得已只能做妾的刘氏压得抬不起头。 沐国公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眸子冷静果决不少,“桦儿不会怪我,好,我也是为了你们啊。” 然而她的胸口还是沉闷,传来隐隐的剧痛。 “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嘉敏县主再一次建议道:“等您身体好转,我再陪您去寺庙多住几日,还愿烧香不必急于一时,这一年您时常布施贫寒百姓,拿出大笔银子为菩萨重塑金身,广佛寺香火逐渐鼎盛,也是因为您,今日您身体不适,不去寺庙,菩萨有灵的话,不会责怪您。” 沐国公夫人摇头道:“你不明白,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广佛寺……” 亲眼看看,到底出了怎样的意外! 否则她如何能放心得下? “把你哥哥叫进来……”沐国公夫人止住口,拽住嘉敏县主,改口道:“算了,别告诉你哥哥,这件事……你不得同任何人提起。” “女儿明白。” 嘉敏县主所有所思般点头,乖巧般应喏。 马车里动静外面自然听不到,然骑在宝马良驹的沐国公世子再不似刚才温柔同向他投掷鲜花香囊的闺秀们互动,心不在焉般想着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还有那名锦衣卫看他的目光……隐隐泛着不悦。 他得罪锦衣卫了? 以沐国公府今日的地位,以及他很受皇上重视,倒也不怕锦衣卫下绊子。 然被锦衣卫盯上总是一个麻烦,他得想办法解决这桩事。 他已经被册为沐国公世子,又有倾世的战功护身,庶出兄长不再是他的对手,如同母亲所言,他不能给庶兄机会! 毕竟父亲更疼爱庶兄! 马车行驶出京城,沿着官道行驶,没有闺秀和百姓们的围观挡路,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 不过一刻钟功夫,马车来到京城西边的广佛寺。 以前广佛寺在京城只是一般的寺庙,香火不好不坏,自从沐国公夫人时常在此处礼佛,且为菩萨重塑金身后,广佛寺的香火一夜之间旺盛许多。 前来拜佛许愿的人多了起来。 广佛寺受菩萨庇护,求签灵验的事情渐渐在勋贵和百姓中间传开。 尤其是广佛寺新任主持是个佛法高深之人,听过他登台讲经的人总有茅塞顿开的感觉,还曾出现过佛光普照的神奇景象。 何况广佛寺求姻缘特别灵验,这让不少的待字闺中的女孩子会去广佛寺求一只姻缘签,保佑自己嫁得如意郎君。 亦有勋贵朝臣家的女孩子恳求得菩萨垂青,似嘉敏县主一般得太后娘娘和皇上的看重。 “你说什么?烧了?” 沐国公夫人声音拔高几分,不可置信望着知客僧人,“怎么会突然起火的?你们……你们都没能扑灭火势吗?” 嘉敏县主扶着母亲的手腕,此时不敢再说什么,低垂眼睑,恭顺温婉。 “你们为何不再起火烧了佛堂后,立刻给国公府送信?你们这群秃驴不知……不知佛堂中的灵位对我们有多重要……” “沐翼!” 沐国公世子缓缓紧绷的脸庞,恢复少许的冷静,看向出言喝止他的沐国公夫人,“母亲,孩儿知错了。” 沐国公夫人微微颔首,对知客僧人道:“佛堂**奉是我儿子昔日的袍泽灵位,乍然听说灵位被烧毁,他情绪有点失控,当初那场……那场战斗打得太艰苦,也太残了,世子他几番出生入死,是在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也因为牺牲的袍泽太多,我儿才修缮佛堂,祈求高僧用经文感化英魂中的煞气。” 突然,沐国公夫人惊恐般失声。 从广佛寺走出一中年男子,胡子邋遢,衣衫褴褛,双眼微醉,一副大醉未醒邋遢样子。 “娘,您认识他?”嘉敏县主察觉出母亲的异样,低声询问:“他是国公府的……” 沐世子揉了揉眼睛,身躯微微一顿,双手垂下来,犹豫半晌开口道:“叩见恩师!” 第54章 爱恨 邋遢黏在一起的胡子盖住男人大半张脸,他醉眼惺忪的眸子看到请安的沐世子时,猛然闪过一缕慑人的寒芒。 惊得沐世子后退半步,行礼的幅度更大几分,“师傅既然来到京城,为何不去国公府?哪怕您给弟子带个口信,弟子也会赶过去侍奉师傅左右。” “弟子?!” 男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我可不记得有受过你拜师礼,一介乡野草民不敢让风靡京城的沐世子侍奉。” “长青先生。” 沐国公夫人强打精神,轻轻推开嘉敏县主的搀扶,上前两步,把尴尬站在原地的儿子牢牢护在身后,低声道:“小儿拜长青先生为师,跟随您习武练兵的事情天下皆知。纵然小儿有得罪长青先生的地方,念在他年轻不懂事的份上,请先生莫要计较。” “哈哈哈。” 男人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湿润的眼角泪水越流越多,明明是大笑,听起来带有几分的苍凉悲痛,笑声令人不舒服,莫名沉重压抑。 “计较?我有什么资格计较?!” “长青先生!” 沐国公夫人作势扶住身体摇晃,仿佛宿醉未醒的男人,重重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表哥,过去的事已经不可挽回,您也不愿意让她在天之灵不得安宁吧。” 男人身躯猛然一顿,缓缓垂下脑袋。 “毕竟她最在意翼儿。”沐国公夫人眼泪滚滚落下,哽咽道:“也一直记挂着我,不愿意让我们被刘氏那个贱人欺负。” “表哥,当日的事你不知晓,其实……” “你不必再说!” 男人颓然般打断沐国公夫人的话,抹去眼角浑浊的泪水,睿智洞察一切的目光令沐国公夫人心中泛起寒意,“广佛寺的火不是我放的,我亦没脸再见她的英灵!” “表哥……” “亏欠你的,我已经偿还了,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 男人目光先是落在沐世子身上,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高,唯有气势却完全不同,记忆中的她那般洒脱,潇洒从容,敢说敢笑,同一群男人打闹在一起。 明明下得一手臭棋,偏偏爱找高手对弈,被她察觉让棋,她便大发雷霆。 可是不让棋的话,她连十招都撑不过啊。 每次同她对弈,他都需要耗费许多的精力,比同高手对弈都累。 然而在作战时,她严谨认真,雷厉风行。 不甚高大健壮的身躯给人稳重的感觉,令骄兵悍将们心甘情愿的追随她左右。 哪怕他们到死也不清楚,被他们推崇敬佩的少将军是个女孩子! 男人眨着眼睛,不愿再落泪,当目光移到沐世子身边的嘉敏县主身上时,勃然大怒,“她又是哪个?” 嘉敏县主感到一阵杀气袭来,莫名有股恐慌,绝色脸庞白上一分,然她还能保持往日的优雅风度,款款行礼,“见过长青先生。” 虽然她意外名扬天下的长青先生竟是一名邋遢的中年男人,但是长青先生的名头却是极为响亮的,据说他是当代鬼谷子的唯一传人,有神鬼莫测的兵法。 当今圣上几次下令寻找长青先生,但是为隐士高人的长青先生一直行踪飘渺,颇有看破红尘,不愿踏足官场的潇洒劲儿。 嘉敏县主竟是不知自己的兄长是长青先生的弟子,而且母亲好似同长青先生关系匪浅。 “你别吓唬她!”沐国公夫人拽住嘉敏县主,眸子躲闪不敢同男人相碰,“她什么都不知道,刚刚被我接回来。” 沐国公夫人顶着长青先生的冷笑,咬着樱花般柔美的朱唇,“她自然是我的亲生女儿。” “原来如此,啊,没了一个,再找回另外一个。” 长青先生面容凄苦悲凉,转过身体直接向广佛寺方向跪倒下来,双手合十,低声道:“大慈大悲的菩萨,信徒愿意以身为祭,求得菩萨垂怜,施展高深佛法,破除一切污秽,令生者永生,令英魂重聚……” “表哥!” 莫名沐国公夫人后背仿佛闪过一抹凉意,高声道:“您就不能让她安息吗?你当明白她杀气太重,没有高僧化解的话,灵魂会变成恶鬼,为祸人间!” 长青先生声音转为低沉,嘴唇轻轻蠕动,离着再近的人都听不清他到底念得是什么。 沐国公夫人却想把他的嘴堵上! 可是她更担心一向放荡不羁的长青先生说出不可说的秘密。 当日她也是查遍家里留下来的残缺秘法,又用酒灌醉长青先生,才补全了锁魂……耗费无数心力得到她的血和头发……她做这些不是为了自己,只盼着她的英魂能得到佛法的滋养,化解她的杀伐之气,盼着儿子女儿都能过得好。 然而一向支持帮助她的表哥怎就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呢。 她为此日夜被噩梦折磨,其中痛处又有谁知晓? 嘉敏县主看看神色呆滞的兄长,又看看紧张慌乱的母亲,轻轻咬着朱唇,笼在袖口的手缓缓握紧,她绝不要再回西北那处人家去了。 她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县主,谁也不能再轻视她。 倘若长青先生不识好歹,她……“娘亲。” 再一次搀扶住沐国公夫人,嘉敏县主对缓缓站起身的长青先生说道:“你若伤了我哥哥和娘亲,不管你是谁,纵然你有改天换地的本事,我仍然不会放过你!” 长青先生闻言惊讶回头,有一瞬间恍惚,好似两道身影重合在一起,“桦儿?!” 不是?! 虽然她们很像,然他在嘉敏县主的眸里看不到她的潇洒刚毅。 她是为征战而生的奇才,不在意战功富贵,不在意生死,只求对得住军人保家卫国的使命。 男人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竟然拿一个被富贵腐蚀的女孩子同她相比? 他果然是老眼昏花,神智丧失了吗? “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长青先生留下这句话,飘然而去。 “母亲。”沐世子担心的问道:“用不用……” 沐国公夫人缓缓摇头,知晓儿子的意图,“他不会说出去的,毕竟这也是她的遗愿!” 除非她能重返人间,然而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第55章 大火(50加更) 沐国公夫人眼见长青先生远去,左手握着沐世子,右手牵着嘉敏县主,染墨般眸子盛满决绝,“你们是嫡亲兄妹,互相有爱,相互扶持,一定要记得……娘只剩下你们了,后半辈子的荣宠荣辱也都落在你们身上。” 为这双儿女,她做到力所能及的一切,哪怕下辈子永坠轮回也无所谓。 沐世子沉默好一会,目光颇为复杂望向广佛寺,“母亲,咱们不进去看一看么?” “娘亲尽管放心,女儿一定辅佐哥哥,帮衬哥哥,让哥哥功成名就,令咱们沐国公府尊荣富贵。” 嘉敏县主掩藏起自己的小心思,主动反握住沐国公夫人和兄长的手,咬着樱唇,同样坚决的说道:“唯有哥哥能继承沐家的一切,我就不会让刘姨娘那一方的人好过!我只会承认哥哥,庶出兄长同我无关。至于刘姨娘的亲生女儿,她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娘亲,女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过两日太后娘娘还会派遣女官来国公府接我入宫,倘若我表现得好,太后娘娘许会把我留在宫中,陪伴她老人家渡过六十大寿。” 沐国公夫人眼前一亮,欣慰般点头,“如是能在太后娘娘身边,于你大有益处。你父亲也会更加欢喜,他一直期望……桦儿能似寻常的女孩子。” “妹妹骑射很好,京城贵女鲜少有人赶得上。” 沐世子接着说道:“咱们沐家本就是将门,女孩儿也都是高手,儿子听说刘姨娘蛊惑父亲让林妹妹也参加马球比赛。” “她是妄想!” 嘉敏县主得意般冷哼,“京城闺秀马球队中,我还是说得上话的,这一次太后娘娘寿宴,我定会拔得头筹,让那些小看我们沐家的人心服口服。” 沐国公夫人道:“你哥哥提醒得对,我就怕你父亲一时心软,不过纵然她加入也没什么,只要你能盖住所有人的风头,娘就满足了。” “桦儿,你也不小了,是该琢磨婚事,娘会给你挑个最好的男子。” 沐国公夫人抛开那些恼人的杂事,该给女儿选谁做夫婿呢? 除了皇长子已经成亲,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尚未大婚,还有英国公世子……这些都是极好的人选。期望女儿能风风光光出嫁,没能给……给她的一切,沐国公夫人全部的疼爱都给了眼前的女儿。 毕竟眼前的女儿才是她最为亏待的一个。 嘉敏县主一直……一直没有养在她跟前。 “娘。”说到亲事,嘉敏县主害羞起来,脸庞酡红,“哥哥还没娶嫂子,我不着急的。” 沐世子眼里闪过一抹怅然,“我总要三年后再娶的。” “为何?”嘉敏县主天真般的问道,“哥哥早已及冠,身上又有世子尊位,还有一品将军的官职,若论年轻一代的英杰,哥哥是独占鳌头,连英国公世子在哥哥面前都得暂退一射之地。” 倘若魏王有世子的话,还能同沐世子争一争。 然天下人都知道魏王生不出儿子,魏王妃和侧妃侍妾仿佛中了斜一般,生得全是女儿! 魏王府上共有九位小姐,还不算夭折的小姐。 “我找人给你哥哥批过命,他不宜早娶。”沐国公夫人抢先道,“好在我也想多留你两年,可以慢慢给你找婆家,女孩子的夫婿人选关系着你终身幸福,我得提前相看,多挑选几个慢慢查看他们的性情,倒是比给你哥哥选妻子更耗时。” 嘉敏县主羞涩道:“我听娘亲的安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让我嫁谁,我就嫁谁。” 乖巧听话的女儿比那位总是冷着一张脸的人强多了! “不知沐国公夫人可要去寺庙进香?” 一直被忽略知客僧人稽首念佛,“主持正在闭关,夫人此番见不到主持了,不过主持闭关之前,曾留下一句话,叮嘱贫僧见到夫人时,同您说……” 沐国公夫人拢了一下衣袖,郑重其事的问道:“主持高僧有何训教?” 广佛寺的确因沐国公夫人而香火鼎盛,可此间寺庙的主持是真正得道高僧,佛法无边,他送给沐国公夫人的经书放在枕边,她便不会再从噩梦中惊醒。 沐国公夫人听高僧讲解佛法,心灵上回归平静,不再被往事所牵绊。 并且坚信她所做的选择是对大家都好的。 “主持说,天心仁慈,我佛慈悲,天道之下去九存一,绝处逢生亦未可知。还有一句是说给沐世子的,命里有时终是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放下嗔贪吃念,方能求得一世安宁。” “……” 这对母子彼此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恐。 心中有鬼,越是琢磨高僧的话,越是觉得心惊肉跳。 沐国公夫人暗暗咬牙,握住儿子的手臂,“你领我去燃烧过的佛堂看看,我……我总要亲眼看看,而且佛堂的灵位哪怕是烧成灰烬,我也要把灰烬找到,重新立个灵位。” 嘉敏县主好奇灵位是谁,见母亲和哥哥忌讳默深,疑问始终不敢开口。 如同娘亲的交代,娘亲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是娘亲最贴心的小棉袄,最孝顺乖巧的女儿。 知客僧人并不意外,在前面引路,向烧毁的佛堂方向走去,“那一夜也不知怎么天空突然降下一团火球,顷刻间佛堂起火,火势蔓延很快,贫僧等根本赶不及扑救,只是一个时辰,佛堂化为灰烬,烧得一干二净,佛堂里的灵位也都化成灰……” 沐国公夫人泪水盈盈,令知客僧人心生同情,唯一寄托对死者哀思的灵位被烧毁,她一定很难受,继续说下去的话,对夫人和小姐太过残忍,然那场天火和后续一系列奇怪的事……让寺庙里的僧人都觉得许是上苍的意志。 “那场火烧毁佛堂之后,慢慢停下了,缓缓熄灭。” 沐国公夫人身体一阵,嘴唇轻颤,“火是自己熄灭的?” 知客僧人点点头,“火灭之后,主持领着贫僧念诵经文,突然刮来一阵风,把灰烬扬起,打着旋不知刮到何处了,还在寺庙里的香客都看到那阵风,主持说供奉的灵位许是有大公德的英魂,上苍不忍其化作为淤泥,便将其卷到天上。” “沐国公夫人想要收集残灰,怕是来迟一步。” 第56章 初见(100加更) 连灵位的灰烬都没有了?! 沐国公夫人泪如雨下,双腿绵软,不是嘉敏县主在一旁支撑着,她直接就瘫软在地上。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节哀。” 知客僧人念诵佛号。 “大师,我想单独同我的儿女一起祭拜一下,不知您能否……” “女施主轻便。” 僧侣识趣远远走开,他不大明白已经是一片焦土的地方有何好祭奠的,重新制造一个灵位也不是很麻烦,为何沐国公夫人失魂落魄的,好似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跪下,你跪下。” “是,娘亲。” 嘉敏县主撩起裙摆,丝毫不嫌弃跪在一片焦土上,双手合十放在胸口,身边人影晃动,沐世子同样跪下来,他身上的铠甲莎莎作响,明亮的盔甲好似敷上一层尘埃。 沐国公夫人缓缓跪下,嘴唇微动,无声说着什么。 嘉敏县主不敢东张西望,微微合上眼睑,一声不吭。 沐世子面色变了又变,摸了摸眼角的泪珠,目光渐渐转为坚定,如今他有健康的身体,有显赫的地位,再不是只能看着她的病秧子了。 论兵法战策,他不弱于任何人。 回京后,他几次同成名的将领沙盘推演,都是他大获全胜。 否则他也不会得到皇上的重视。 他不欠她什么,倘若他身体一直很好,不是在娘胎中被她夺走太多的养分,他得到的战功未必就比她差! 不过他还是记得她,永远感激她,再多已是不能! ***** “阿嚏,阿嚏。” 慕婳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根子,谁念叨自己呢? “小姐,小姐。” 方才小姐神色冷峻,亦有一分哀伤,胖丫不敢询问,默默紧跟上去。 慕婳唇边重新浮现出一抹微笑,轻轻抿了抿嘴角,“我没事!” 前尘往事,已经不重要了。 今生她只是慕婳。 只要他们不找慕婳的麻烦,她也不会主动同他们掰扯出对错来。 伤心心痛是一定的,但她还没小心眼去报复计较,毕竟在她战死前,就想到了这种可能,唯一让她意外得是沐世子竟然身强体健,完全不像一个缠绵病榻上的人。 解决小慕婳的麻烦,她就可以专心做个贤妻良母了。 至于疆场征战……期望沐世子能明白纸上谈兵永远成不了名将。 横竖朝廷大事不是她能操心的。 慕婳脚步重新轻盈起来,心头的钝痛立刻少上许多。 沐国公府的担子沉重且家中复杂,以如今皇上和太后娘娘之间的暗斗,新贵沐国公府邸很难独善其身。 好似她灵魂被禁锢时,极少听到贵女们说起沐国公世子,还有那位嘉敏县主。 算了,算了。 慕婳洒然一笑,已经决定不去过问,不去关心,何必再为他们费神? 何况她都重返人间,禁锢灵魂十年却又回到战死之时,事情不可能一成不变,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改变。 她也不能把以前听闺秀们的八卦当做事实。 “方才您离开时,我见到柳公子也骑马进京……”胖丫凑到慕婳身边,轻声道:“他一直看着小姐您,回宛城时,咱们一定不能同柳公子一起走。” 慕婳没想到柳三郎竟然肯骑马追过来,“莫非他的马车也坏了?” 胖丫一时语塞,隐隐有点同情柳三郎。 “同陈四郎父母相比,柳三郎的寡母才是……” 胖丫自小在宛城长大,听多了街头巷尾的八卦传闻,“才叫厉害,听说她当年带着三个儿子来得宛城,柳三郎刚刚出生,她还在月子中就赶路来宛城投奔亲戚,好不容易在亲戚家住下,谁知亲戚竟然把她卖了,说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做续弦。” “柳三郎的母亲直接操起菜刀杀到老男人家去,又是打,又是骂,吓得那老男人去了半条命。” 胖丫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后来官府衙役接到报案去捉拿她,小姐,您是不知道,她竟然拿出了边关的通牒,证明她是战死的烈士之妻,她的父兄都有战功于朝廷。别说只是吓坏了一个老男人,就是要了那个男人的性命,官府也会从轻发落。” 慕婳很感兴趣的问道:“那通牒上有没有写她是哪位烈士的遗孀?” 倘若柳三郎是魏王世子,她岂不是魏王的女人?! 还同魏王生了三个儿子。 谁说魏王必将断子绝孙的? 早知道有柳三郎他们存在,她当初还用钻山倒洞给魏王搜寻……那玩应吗? “对了,我记得柳三郎还有一个弟弟。”慕婳好奇的问道,这个弟弟绝不会是魏王的骨血。 魏王倘若知晓自己有儿子,还是三个儿子,一早就找来了。 胖丫继续说道:“她在宛城住了两年后又生下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不过谁都不知她同哪个男人有的他们。” 干得漂亮! 慕婳觉得敢给魏王带绿帽子的柳娘子真真是厉害,硬是让儿子们都随了她的姓氏。 “听说她偏爱长子,疼惜幼子,不过柳三郎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您同他一起回宛城,瞒不过柳娘子。” 柳三郎可是宛城诸多闺秀们的夫婿首选。 柳娘子曾说过,她的儿媳妇要仔细挑选,姿容性情差的女孩子绝不准许进柳家门! 胖丫认为小姐是最好的女孩子,柳娘子未必会觉得小姐好,毕竟小姐踹断了柳三郎的腿,当时柳娘子就曾经大骂过小姐一通呢。 慕婳道:“我绝不会同柳三郎一同回宛城!” 她攥紧拳头,自己已经一身的麻烦,可不想再牵扯进魏王和柳娘子中间。 “她就是你让我见的女孩子?” 清净的茶楼中,一位文雅的中年男人向窗外望了一眼,女孩子出落得不错,明艳又不显得媚俗,清纯又有朝气,身上有股有别于其她女孩子的……英气飒爽?! 柳三郎斟茶,腼腆的一笑,“您看她如何?” 中年男人儒雅沉稳,眸子有着同柳三郎神似的温柔雅致,一举一动颇有贵气,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公子,“我记得你说,不立业何以成家?” 柳三郎淡淡的回道:“所以我会参加今科科举,高中状元再去见她。” “以状元娘子为聘?”男人有点兴奋,目光却越发柔和。 柳三郎轻轻摇头,含笑道:“我不告诉你!” 一旁随侍的人眼里闪过惊讶之色,柳三公子不知主人身份,才敢如此大胆狂妄吧。 第57章 恶客(求月票) 柳三郎好似没有察觉出男人随从的异样,同男人相处,举止之间宛若亲近的晚辈对长辈恭谨,亦有几分难得的亲近。 他来京城很突然,然同男人相约的地点却是男人定的。 “你呀,就是心思太多。”中年男子笑容和熙,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善意。 眸子温柔,却好似能看透人心。 柳三郎自觉比他的功力还要差上几分。 “程伯父。” 他微微低垂眼睑,手指轻轻划过精致的茶盏,“心思不多,我走不到今日。” “这倒是一句实话。” 男人温柔的目光闪过一抹异样,一名长在乡间,无依无靠的男孩子,得不到家族扶植培养,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其中的艰辛,他只看案卷亦可体会到柳三郎的不易。 “你也不用费心猜测,我这次出府来本是听到一些风声,特意来看看……”姓程的男子唇边噙笑,“看一场热闹的,你突然来到京城,便顺便带你过来了。” 他指了指已经走向夏府大门的慕婳,“见到你的……” “咳咳。”柳三郎拳头抵着嘴唇,“程伯父请慎言,事关女孩子的名节,当慎之又慎。” 柳三郎目光不由自主投在慕婳身上,真是好巧呢。 慕婳离开后,他的盘算落空,正遗憾程伯父见不到慕婳,没想到程伯父的随从把他领到了离着夏家不远,足以见到夏府门庭的茶楼之中。 “邻居,他不是三郎你的邻居?!” “……” 柳三郎同恨邻居这个词。 男人朗声大笑,点点愉悦疼惜从他眼见处流淌而出,抬手压住柳三郎的肩膀,好似怕他恼羞成怒不再搭理自己,低声陪不是: “我只是好心提醒三郎一句,快些想明白她对你的意义,否则如此出众的女孩子会被别人抢走的,我可不想到时候……见你暗自神伤,为情所困。” “不过倘若你真心求我,我许是帮你把她抢回来哦。” “多谢程伯父提醒!” 柳三郎只感到浓浓的捉弄之意,怎么以前觉得程伯父不仅是一位可靠可亲的长辈,更是一位豁达眼界开阔的人。 同时柳三郎亦有几分欣喜,欣喜程伯父欣赏看重慕婳,虽然柳三郎不至于让程伯父出手帮忙抢亲,但有了这个保证,他是不是可以慢慢想,想明白自己心头对慕婳的真实感觉? “你从哪看出她是个出色的女孩子?” 柳三郎轻声问道,目光却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真正的温柔在意。 男人轻声嘟囔一句,“臭屁的小子!” “您说什么?”柳三郎追问。 男人改口道:“年轻真好啊,三郎,我也是从年轻过来的,爱慕女孩子,盼着同她说话,盼着同她相处,亦盼着旁人认为她是最优秀……” 他声音突然低沉下来,眸子闪过一抹阴霾,“无论旁人是否认为她优秀,在我眼中她都是最好最完美的女子,可惜我无法为她终身不娶,不纳妾室。” “倘若有来世,她若肯原谅我今生的多情,我一准只守着她一人。” 柳三郎愕然好半晌,在他的认知中,有权有势的男子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 以前他从未想过未来的妻子是谁? 却也隐隐觉得他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今日程伯父的话令他很新奇,同时把已经叩响夏家大门的慕婳不由自主带入妻子的角色……单看宛城闺秀对慕婳的‘爱慕’‘追捧’,柳三郎怕后院的女人许是都贴上慕婳了,郑重般点头,“男子专一也不错,家宅安宁啊。” 他可不想在外累了一天,回府还要同一群女人‘争宠’。 “三郎也这么认为?”程姓男子冠玉般脸庞闪过欣喜,“就知晓三郎懂我。” 柳三郎:“……” 从儒雅变得活泼的程伯父几个意思? 他还是别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了。 ****** 慕婳刚刚敲响夏府的大门,在门房的下人瞧见慕婳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一身素衣打扮,立即收起懒洋洋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找哪一位?” 敢敲夏家大门的客人,绝不是来找夏府奴才的。 肯定是哪位夏府的主子。 最近他们采选入宫的姑奶奶封妃,来夏府攀关系或是道贺的人不少,按说慕婳只带了一个丫鬟,门房的下人怎会这般谨慎? 慕婳心中泛起一抹狐疑,仍然爽朗直率的说道:“我来拜访夏五爷。” “……夏五爷?”门房仆从好似被吓住了一般。 “倘若他不在府上,见一见你们七少爷也是一样的。” 慕婳以为操持夏氏商行大半生意的夏五爷不在,夏七少年应当很容易见到。 夏七还在求学阶段,夏家长辈不会让他太操心家中的生意。 何况夏家姑娘已经封妃,夏七少年又似宗子,夏家长辈若是想要富贵长久,必然会从商贾转向仕途,夏七虽显得稚嫩一些,慕婳记得他好似是个秀才? 还是举人来着? 横竖是个读书人。 要不遇见狼群,也不至于吓得他不敢动弹了。 正在射箭的夏七手臂莫名一颤,射出的箭偏离把心,引得周围同族兄弟一阵嘲笑。 “意外,意外。”夏七红着脸庞狡辩,握紧弯弓,“下一次我一定会命中靶心!” “七哥自从西北回来,读书时候少,反倒练武时候多。” “是啊,为七哥不读书这事,大伯母没少呵斥他,打也打了,骂也骂过,可是七哥坚持练武,气得大伯父都差一点请了家法。” 离着科举越来越近,他们夏家公认的读书种子,竟然舍了书卷,练武练刀,夏七的转变令夏氏一族鸡飞狗跳,连他姑姑封妃的消息都没能让他的父母高兴起来。 “来了,来了,假冒五叔女儿的骗子来了。” “是吗?是吗?” “就在门口,我听到门口那个女孩子说找五叔。” 急冲冲跑过来报信的少年一脸兴奋,“五婶已经带人去府门口了,定要那个女骗子好看。五叔对五婶情比金坚,哪会冒出这么大一个女儿?老祖宗已经确认是女骗子了……” 一群少年立刻冲向门口看热闹。 “七哥,你不去?” “不去,五婶功夫很好,骗子得不了好。” 夏七继续摆弄弓箭,不过五婶比不上……比不上他的救命恩人! 第58章 筹谋 茶楼中,柳三郎见直接冲出夏府大门的夫人,“这是?” 这群娘子军直奔慕婳,根本不给慕婳开口解释的机会,其中领头的夫人手中提着一口宝剑,看起来极是彪悍悍勇,挥剑便向慕婳刺去。 “坏了,坏了。” 男人脸上闪过惊讶之色,“夏家人误会了,误会那个女孩子是个骗子。三郎,你先别着急,让我来想想办法,如何让她脱身……” “不用了!” 柳三郎说不上失望还是钦佩,怅然道:“冲出来的人不是她的对手,与其程伯父担心她不得脱身,还不如担心……她又虏获多少颗芳心。” “什么,什么?”程伯父凑到柳三郎近前,意外的说道:“虏获芳心?” 明明都听到了,竟然还故意重复一遍? 程伯父一定是故意的! 趁此机会不如把宛城的事情说出来,柳三郎腼腆无奈的叹息一声,佯装耐着性子,心不甘情不愿同程伯父说起宛城的事。 直把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时而拍案叫绝,时而看向柳三郎的目光饱含深意。 那是柳三郎不愿意去思考的深意。 “这么说英国公此番损失惨重咯?” “魏王殿下若想一雪前耻,今年是最好的机会。” 柳三郎虽然不信慕婳会在夏府门前吃亏,亦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比她更有力气,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心不在焉般应付着程伯父。 “主人,您用茶。”随侍声音有点尖儿,有意压低嗓音。 “你看看他呦!”程伯父淡淡笑着,“真是个傻小子,毫无寻常机灵劲儿,我看……只能等那边分出胜负,我再同他继续说话。” “好身手!” 他见到慕婳凌空回旋踢时,猛然站了起来,文雅的面容微凝。 柳三郎没有注意程伯父的异常,扶额听到夏府外女孩子连声惊呼,无外乎好厉害,好厉害,好帅气之类的称赞。 若论把招数耍得更好看,舍慕婳其谁? 她总能凭着漂亮的招数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当然还有少年的倾慕。 果然,夏府门前出现的少年一个个都看呆了,盯着阳光下好似能发光的慕婳。 她身手矫健,招数潇洒,从容不迫应对着袭来的宝剑,顾盼神飞之间,魅力无穷,令看过她的人心跳加快,有岩浆热血即将从心头喷涌而出。 “三郎,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方才我同您提过,她是永安侯府的四小姐,永安侯夫人的义女,姓慕名婳,钦慕之慕,美人如画。” 程伯父抿了抿嘴角,慕婳?! 他侧头看向随从,“我仿佛听谁提过一句,有个不孝女好似姓慕,永安侯?!对,他们府上三小姐颇为受英国公夫人赏识。” 对朝廷勋贵如数家珍,柳三郎佯装没有注意这些,继续向外张望。 “奴才一定查证清楚,是不是如柳……柳三公子所言。” 随侍见主人很关心慕婳慕小姐,连忙打保票,定是要查明真相。 程伯父眸子深邃,摇头道:“罢了,先不用查,等太后寿宴之后……慕小姐身手不凡,必会一鸣惊人。” 这话是说给柳三郎听的吧。 柳三郎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子,看不出他‘心机’被程伯父拆穿的窘迫,“只要公平竞争,没人能奈何她,包括被皇上和太后娘娘看重的嘉敏县主!” 又小小给沐国公府刨了个坑。 柳三郎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慕婳因为沐世子而伤心。 见惯笑容洒脱,大气从容的慕婳,猛然见她暗淡感伤的目光,格外能刺痛柳三郎。 嘉敏县主是沐世子的妹妹又如何? 慕婳就一定比她差? “三郎可见过嘉敏县主?” “从没见过。” 柳三郎温润一笑,“您知晓我对女孩子一向敬而远之。” 那你还几次三番提起慕婳? 男人已经不想再听他狡辩下去。 “太后封她为嘉敏县主,不单单因她是沐国公嫡女,她在西北时……”程伯父轻轻咳嗽两声,“据说她曾经助战其父兄,端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柳三郎错愕片刻,笃定的说道:“程伯父,我把话放在这,公平比试,嘉敏县主绝对不如慕婳!” 见程伯父略有怀疑,柳三郎挑起眉梢,对慕婳的信心比对自己都充足,“要打赌么?” “赌注是什么?三郎若是输了,可愿答应我一件事?“ “好!” 柳三郎抬起左手,同程伯父手腕相碰,自信笑道:“我是不可能输的。” 定下赌约,柳三郎顺势起身告辞。 “你不继续看了?” “对已经知晓的结果,不必再看。” 柳三郎向茶室外走,听到身后程伯父低声提醒,“三郎,皇上并非看不上程门,看不上程澄的学识,而世间鸿儒有几个足够了,太多读书人只晓得捧着书卷之乎者也,不懂治国,不懂牧民,于国无益。” 他脚下微微一顿,“我知道了。” “还有你要多加小心,程门子弟并非好算计的,仔细他们反戈一击。” “嗯。” 柳三郎背对着程伯父摆摆手,步履优雅离去。 待他走后,夏府门口也分出胜负,毫无意外慕婳踢掉夏五爷夫人手中的宝剑,反手擒拿住她,狐疑的问道:“我要见夏五爷,您是哪位?怎么不让我说话?” “她是五叔的夫人。” 被慕婳帅气的招数迷得神魂颠倒的少年突然醒悟过来,赶忙上前,“您……您不是骗子,对不对?更不是五叔外室养得女儿!” 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稚气未脱,依稀从脸庞上看出同夏七少年颇有神似。 “夏九,你同她废话作甚?来找你五叔的女孩子不是骗子还能是好人”妇人感到胳膊疼痛,哎呦一声,“我同你说,你打错算盘了,仙人跳用错了人,夏五爷已经把一切都同我讲过,他从来没包养外室,你姿容不错,身手……也很好,明明可以做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何苦要做骗子?” 慕婳这才明白,敢情夏家把她当做骗子,打着夏五爷私生女名头的骗子! “既然夏五爷已同您坦诚相告,您何必提着宝剑不问青红皂白就喊打喊杀?多亏是我,换个女孩子岂不是被您无辜打一顿。” 慕婳放开夏五爷的夫人,屈膝行礼,“方才多有得罪,我是为一桩生意来见夏五爷,他若是没空,我说过了,见七少爷也是一样的的。” 第59章 少年(150加更) “什么?” “你找七哥?” “你要见七弟?!”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少年少女们一脸的兴奋。 少年看慕婳的目光越发火热,少女们则羞红脸庞审视着慕婳。 突然爆发的热情,令慕婳身体略微有些紧绷,努力回忆掌握得夏家情报。 夏氏一族比邻而居,家族颇为团结,兄弟姐妹大多住在夏家的祖宅,因老祖宗尚在,不曾分家,何况夏家祖训就是不得分家,后世子孙若想搬离祖宅只有一个办法——净身而走。 慕婳听说过,据说连衣服都不能穿走一件,而且死后无法再入祖坟。 正是因为这条祖训,夏氏这些年所积累的财富相对集中,形成一个庞大的商业行会。 说是夏氏商行是北直隶排名前三的大商行,是因纸面上的实力,真论起一下子调动整个家族的财富资源,天下间怕是很难有商行比得上夏氏商行。 住在一起的夏家人难免磕磕绊绊,彼此明争暗斗,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小矛盾反而容易化解,谁也不想赌气过日子。 夏氏子弟从小就厮混打闹在一起,反而更显得亲近。 无论嫡庶旁枝,一体序齿排名,只要显现才干,夏氏族老们便会加以培养,这也是夏家越来越强盛的根本。 前世时,慕婳就觉得夏家的实力不同以往的商行。 不过那时她是以少将军的身份,见得也是夏家重量级的人物。 这也是慕婳敢于登门同夏家谈合作的原因之一。 当初她力排众议选定夏氏商行,几次同他们合作。 夏氏商行没有让她失望,当然夏氏商行也因为她的支持默许,在西北一片扎下根基。 那场胜仗之后,重新开拓丝绸之路,夏氏商行凭着领先旁人的机会,实力应该又扩充不少。 只是没想到,前世夏氏族长几次三番邀请她去府上做客,她都因军务繁忙婉拒了,今生她算是领教夏家女人们的风采。 对敢于提宝剑杀出来的夏五爷夫人夏王氏多了几分好奇。 对了,夏王氏的娘家父兄是……对,是江湖人。 夏五爷当时走买卖时被夏王氏救了,然后……然后他们冲破层层阻拦,拜堂成亲。 这也是明明很有能力的夏五爷直到今日才掌握家族某一方面生意的原因,妻族没有足够的支持,那你就凭自身努力奋进在家族中赢得地位和权利。 夏家不会勉强家族子弟联姻,可若是不想让家族摆布你的婚姻,先拿出决心和实力来! 慕婳默默梳理了一遍自己所掌握的夏家资料,不是少将军了,怎么夏家少年少女更加诡异般的热情? “七……咳咳,七少爷也不再吗?” 慕婳只能这么猜测,那群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令她有一抹的‘不安’,“那我改日再来好了。” “等等。”其中一个比夏七年长几岁的及冠少年站了出来,打量慕婳半晌,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他身后的少年们低声催促,“五哥,快点问啊。” 问什么? 慕婳觉得今日出门真应该看看黄历,从半道上坏了马车就诸事不顺,不过慕婳不得不承认,正因为眼前这些青春飞扬的少年,让她记起曾经纵马扬鞭,同袍泽一处打猎嬉闹的记忆,冲淡不少见到沐世子后的感伤。 “五哥,应该是她。” 挤在一起的少女中,站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梳着包包头,身穿殷红的夹袄,胖嘟嘟很是可爱,“我偷偷溜进过七哥的书房,看过他画得画像,七哥好凶啊,发现我偷看过画像,直接把我扔出去了。” 小姑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迈开小短腿跑到慕婳身边,仰着头,眨动圆溜溜的眸子,小脸红扑扑的,“你比七哥画上的人还好看呢。” 软软甜甜的小女孩令慕婳心头一软,放柔声音,“你也很可爱,是个小淑女哦。” 小女孩笑容更甜。 “大姐姐,熏儿喜欢你。” 慕婳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小姑娘越发依赖慕婳了。 另外找了一间茶楼,倚着窗口的柳三郎不由得握紧手中的书卷,嘴角抽抽了两下。 “公子爷,她还是个孩子。” 书童尽职的安慰自家公子,却被柳三郎深沉的目光弄得头皮发麻,只听柳三郎道:“回去把中庸给我倒背一遍。” “……” 书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没事多什么嘴啊。 中庸啊,顺着背都很艰难,更别说倒着背了。 他可没有公子爷过目不忘和倒背如流的能力啊。 柳三郎一句话令书童缩到墙角去了,再也不会有人安慰他,在他‘伤口’上撒盐,低垂眼睑认真翻看备考时的书卷,别看他在程伯父和慕婳面前露出舍我其谁的自信,他清楚知道本科科举云集了不少的才子学子。 若想蟾宫折桂,就得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如同慕婳所说,本科的竞争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惨烈,有天赋的学子决不不少。 原本他没打算参加本科科举,因为他不需要同这些学子争斗进入仕途的机会。 就算他考中状元,又能代表什么? 然而他见不上慕婳对陈四郎的推崇,好似陈四郎必中似的,当然柳三郎也不觉得陈四郎会落榜,但是陈四郎想中状元,然后再同慕婳定亲……先过他这一关! 看夏府门口的状况,柳三郎抚了抚额头,慕婳认识夏氏子弟,还是夏家的宗子! 那群围着慕婳的少年,到底几个意思呢? ***** “你真是救了五叔和七弟的神秘女孩子?” 站出来的少年一脸不可置信,摸着脑壳道:“我偷偷向五叔打听过,五叔说您总会登门的。” “七少爷说过我?”慕婳不觉得骄傲得什么似的夏七少年会主动提起自己,毕竟夏七在危机关头表现得不太好。 而且他一直怀疑她是女孩子。 慕婳觉得夏七眼神不大好,她到底哪里不像女孩子呢。 “七弟倒是没说,不过……”少年们嘻嘻得笑了起来,“我们都向五叔(伯父)问过了,他不肯告诉我们,我们也不告诉他已经知晓一切!” 第60章 反击 少年们唇角大多翘起,夏七不说,当他们不会问吗? 夏七自以谁都不晓得的事,其实在夏家已经人尽皆知,单单瞒着夏七一人。 慕婳略有同情夏七少年,向明显有点尴尬不知怎么办才好的夏五爷夫人道:“我能不能见夏五爷?” “当然,当然。” 夏王氏一脸愧疚,一边作揖,一边赔不是,“是我莽撞了,您别见怪,总是听五爷提起您,说您功夫极好,以前我以为五爷夸大其词,闻名不如见面,您的身手功夫比我强太多太多。” 提着宝剑都被慕婳轻易拿下,夏王氏认为在江湖中怕是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到现在她手臂还隐隐发麻,出落颜色很好的女孩子力气不小,许是她已经手下留情了。 “只是五爷……现在不在府上,您先客厅用茶,我这就打发人去请五爷。” 夏王氏恳请慕婳进府,“我还藏有一些好茶,您可以尝一尝。”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五爷的救命恩人就这么离开,别说同五爷交代不过去,就是她自己这关也过不去。 慕婳微微颔首,“有劳五夫人了。” 顺便向站在一旁的女孩子们笑了一下,应该都是夏家的小姐,肤白貌美,丰胸长腿,莫怪夏家入宫的小姐能封妃。 女孩们大多羞答答垂下头,好似不敢同慕婳对视。 能打过夏王氏的女孩子,她们还真没见过。 慕婳可是被夏家的宝贝疙瘩,一向不解风情的夏七放在心头的救命恩人。 她们同兄弟们不一样,察觉出夏七对慕婳起了异样的心思。 夏府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院落亭台错落有致,既有小桥流水般的清幽,又有相对宽阔的建筑。 一点都看不出夏氏是大商贾,已经颇有名门的底蕴。 看屋舍的布置,以及往来下人就能看出一二,夏氏一族有着严谨的家风。 五夫人先是赶跑了身边的侄子们,省得他们的热情好奇令慕婳不自在,少年们虽然面露惋惜,然想到可以借此机会捉弄夏七,便不再多说什么,纷纷向还在射箭全然无知的夏七跑去。 夏府的小姐们还要上课,也不好久待,她们打算陪慕婳进客厅后再去上课。 夏府三夫人一身贵气,娘家富贵,嫁妆丰厚,在妯娌中一向掐尖,见慕婳衣着质朴,便向慕婳介绍夏府的布局,言辞间颇有显摆之意。 夏府的确有富甲天下之相,慕婳认真听着,眸子依然清亮,不曾因巨额的花费就露出惊讶。 慕婳的坦然令五夫人等人怀疑,她是见过世面的。 “三嫂,管事还等着你对账。”五夫人轻轻一笑,扶着三夫人的胳膊,低声道:“慕小姐是五爷的救命恩人,她由我来招待就好。” 慕小姐绝不是打秋风的人。 况且夏五爷曾经私下同她提过,救他们性命的小姐人品风流,举止优雅大气,绝非寻常女孩子。 夏五爷走南闯北多年,就不曾看错了人。 五夫人不愿让五爷推崇的女孩子在夏府受刁难。 “啊呀呀,江南运送来几匹好料子,丝滑细腻,连宫中都不多见。” 三夫人抿了抿金光灿灿的耳环,方才她们一起出门帮五夫人讨个公道,现在明白慕婳的身份,她担心慕婳攀附上夏家: “我准备给各房的小姐们做一件新衣衫,让她们入宫拜见贤妃娘娘时穿。” 她目光扫过慕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慕小姐是五爷的恩人,要不我也给你做一身?总不好让你空着手回去。” 跟在慕婳身后的胖丫胀红了脸,攥紧小拳头,小姐该多……多委屈。 一旁的夏府小姐们不敢指责三夫人不是,贸然上门的女孩子这次怕是要受点委屈了。 咦,胖丫见慕婳沉思着,看不出任何的不悦。 “来自江南的料子?宫中都不常见?” 慕婳的问题有点可笑。 三夫人嗤笑一声,笑容多了几分嘲讽和高高在上,她最是喜欢见一些穷酸因为富贵露出羡慕巴结的神色了。 五夫人狠狠腕了三夫人一眼,含笑对慕婳道:“前面便是客厅,咱们一起去进去吧,方才你踢掉我宝剑的那招是怎么用出来的?我都没想到呢。” 暗自示意三夫人闭上嘴。 三夫人果然眼里闪过懊恼,光看慕婳衣着朴素,竟是忘记慕婳在府门口的强悍,在众多妯娌中功夫最好,最不好惹的五夫人都被慕婳轻轻松松打败了,她更不是慕婳的对手。 “三夫人吧,你且等一等。” 慕婳叫住打算离去的三夫人,问道:“你说那番话是想羞辱我吗?认为我没银子买料子?做新衣服穿?” “……” 无论是夫人们还是小姐们都被慕婳的坦荡话语给镇住了。 她们想过慕婳动拳头,或是脑羞成怒拂袖而去,亦或是借着五夫人的话下了台阶,强忍下委屈,毕竟夏家最近正是风光,寻常勋贵朝臣都要让夏家两分。 三夫人满脸通红,原来丢脸得是自己! 慕婳绝对是故意的。 偏偏慕婳好似真心求教一般。 “这个……”三夫人不知该如何说才妥当,才能不给夏家丢脸,“我只是觉得年轻的女孩子就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光鲜亮丽,慕小姐颜色好,不该辜负大好年华。” 五夫人暗道一声,活该! 慕婳恍然大悟,解释道:“原来三夫人是为我着想啊,倒是我误会你的好意,女孩子的确应该穿得漂亮光鲜,我也很喜欢华贵的衣裙,只是前几日我一个朋友意外故去,我不好穿金戴银,对朋友灵魂不敬。” 只是朋友故去,并不是亲人。 夏家总不能为慕婳穿得素雅就把人赶出去。 慕婳有情有义,反衬得三夫人长了一双富贵眼儿,只认衣衫,不认人情! 夏府小姐们眸子闪过钦佩,她们去勋贵人家时,总因为出身商贾或多或少受些委屈,原来受委屈后,还可以……似慕小姐这样‘反击’。 “另外三夫人得到的布匹是绿烟箩吧。” 慕婳直接点出布匹的名称,三夫人等人再一次被镇住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倘若贵府的小姐还想进宫,不给夏妃娘娘添麻烦,最好别穿绿烟萝做得衣裙。”慕婳展颜轻笑,“绿烟箩是江南出产最著名的布匹,但宫里却不见一寸,那是因为啊……” “什么?”三夫人忍不住问道。 “皇上不喜欢呗。”慕婳摊遗憾般摇头,“三夫人,您长点心吧。” 第61章 失望 以天下财力供养皇帝,连皇宫都没有的布匹,其中肯定有缘由的。 后宫妃嫔的喜好,慕婳知道得不多。 但当今和太后娘娘的好恶,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今日正好碰上了,又听三夫人提了一句,我多了两句嘴。夏妃娘娘刚刚晋位,三夫人行事更应该谨慎一些,逞一时之快没什么,丢了夏妃娘娘的脸面,让旁人误会夏家只有世家名门之形,而无真正的底蕴,三夫人不觉得愧对夏家几代人的努力经营么。” 三夫人被慕婳训得抬不起头,四十多岁的人了,乖乖被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说教。 她不能否认,还得低头表示感谢,感谢慕婳的提醒。 否则慕婳把今日的事儿传到外面,她可真要被老祖宗罚跪祠堂了。 夏家的小姐们一向对惯会踩低捧高的三夫人没有办法,说又说不过她,今日慕婳轻易令三夫人闭嘴,令她们大开眼界。 其实夏府上的人都知晓三夫人品行不坏,只是稍稍有点势力而已。 正因为三夫人身上还有可取之处,老祖宗才不好对三夫人说教太多,毕竟人无完人,谁都有点小毛病,只要她不影响大局就行。 垂花门方向又走来一位被仆妇簇拥着的夫人,她身体微微发福,面容端庄严肃,一派长媳气度。从她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她也是一位清秀佳人,只是如今上了年岁美貌不在,也因见惯风雨,多年操持中馈,她显得极是沉稳,富有智慧。 周围的夫人们,小姐们纷纷屈膝,面容恭谨。 “大嫂。” “大伯母安好。” 慕婳恍然,来得这位就是夏七的母亲秦氏。 她恍惚记得秦氏出身勋贵,当日同夏家结亲,秦家为财,夏氏求得是一位能掌握中馈的长媳。 秦氏一眼就见到一身素衫的慕婳,小姑娘顾盼生辉,明媚动人,身上有股……特别的英气和不合符她年龄的沉着坦荡。 便是她在勋贵人家也很少见似慕婳这样的小姐。 毕竟女孩子心眼儿都很小,便是坦荡洒脱,也显得多了几分刻意。 “秦夫人。” 慕婳弯了弯膝盖,嫣然淡笑,既不显得过于亲近,又不会让人感觉她无礼。 秦夫人眼中极快闪过一抹异色,自己怕是还是小看了宝贝儿子的救命恩人。 “是……慕姑娘?” “我是姓慕。” 慕婳浅笑,身姿笔直。 秦夫人和蔼中透着感激,福了一礼,“早就听说五叔提过当日的事,多谢慕姑娘施以援手,不怕慕姑娘笑话,我只有小七这么一个儿子,他倘若出事或是受了委屈,我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五夫人没听出话中的异样,连连点头道:“大嫂说得没错,夏七和五爷多亏了慕小姐相救,整个夏氏一族都感激慕小姐。” 三夫人一向被长嫂压制,晓得长嫂的厉害,加上她心思活泛,自然明白秦夫人也是怕慕婳借着救命之恩就缠上夏七。 听说秦夫人已经给夏七选好了媳妇,只等夏七今科高中就上门提亲。 除了五夫人外,几乎所有人都听出秦夫人话中的深意,虽然是感激慕婳,却从不提救命之恩,只用施以援手敷衍过去。 好似没有慕婳,夏五爷他们也会平安。 慕婳只不过赶巧锦上添花罢了。 “听秦夫人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当日施以援手有多重要。”慕婳浅浅笑着,漆黑的瞳孔清澈若一湾清泉,倒映秦夫人的人影,“顺便还挽救秦夫人半条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算是铸造不少的浮屠,功德无量。” 秦夫人显然意外慕婳牙尖嘴利,同她听说的状况完全不一样。 她之所以来得迟一步,就是打听清楚了慕婳的出身。 竟然是永安侯的义女,在京城声名狼藉,她身上带着诸多的不孝恶名。 就是不提这些,秦夫人打心眼里看不上珍宝阁木家,论财力木家完全没法同夏家相比,夏家肯同木家合作,还是看在永安侯的份上。 夏妃晋升后,秦夫人眼界高了不少,就连永安侯也不似以往那般看重了。 夏氏旁支可娶慕婳,然她的儿子绝不能同慕婳有任何的牵扯。 “我们进客厅再详谈。”秦夫人避重就轻,仿佛感觉不到慕婳的锋芒,淡淡的说道:“夏家一向重诺守信,慕姑娘若是遇见难处,或是想解开慕姑娘和珍宝阁东家的误会,我倒是能同木夫人说上几句话。” 轻而易举点破慕婳的身份。 方才对慕婳很有好感的小姐们想不到她就是京城永安侯的那个不孝女?! 慕婳竟然凶残得砍伤生母,不敬养母,为保住互换身份的秘密,竟然差一点害死无辜的三小姐。 以前不利于慕婳的流言还被永安侯压制着,三小姐也总是说起同慕婳姐妹情深,可从慕婳被永安侯送出京城后,不利于她的流言传遍京城。 慕婳双手负在身后,摇头道:“我看对了夏氏子弟,却看错了他们娶进门的夫人。” 秦夫人皱起眉头。 “秦夫人既是知道我是谁,您也该知晓我住在何处。” 慕婳潇洒般转身,歉意般对五夫人扯了一下嘴角,“今日看来我是无法品尝五夫人的茶叶了,下次有机会,我请五夫人品茶。” 五夫人看了看长嫂,在慕婳迈步离开前,挽留道:“慕小姐,五爷就快回来了,您可以……可以先去我的院落。” 秦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五夫人咬着嘴唇,开走两步来到慕婳身边,“你救了五爷是事实,无论外面有多少说你不好的闲话,你都是五爷和我的救命恩人,我永远感激你,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慕婳看出五夫人的真诚,轻笑道:“帮忙倒是用不上,一来我不缺银子,二来我也没有结下解决不了的麻烦,不似……夏氏商行,大祸将临。” “你胡说!”三夫人冷笑道:“一个不孝女还敢吓唬我们?” 慕婳淡淡扫过去,三夫人喉咙似被捏住一般,喏喏无言。 “原本我想同你们双赢,可惜我有意成全,你们却非要吃亏才知道痛。” 慕婳只留给夏家人一个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背影,和一句令人发寒的话,“夏七的性命只值得秦夫人几句话,他的命真不值钱!” 第62章 买醉(月票200加更) 夏七是谁? 长房嫡子,备受老祖宗重视宠爱,倘若没有意外的话,夏七就是将来偌大夏氏家族的掌舵人。 说夏七的性命不值钱,意味着在场的人都是垃圾,更不值钱。 秦夫人自从执掌夏家中馈后,她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大嫂,我见慕小姐是个允文允武的好女孩,京城传言未必可信。” 五夫人虽是尊敬长嫂,一向很少同长嫂唱反调,今日却开口为慕婳辩解几句。 “五弟妹这话就不对了,慕婳身上的恶名还少吗?况且你也亲眼见了她,小姑娘不大,又是能打,嘴皮子也不让人。看起来就是个不好相处的,咱们府上最忌讳结交似她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仗着帮了五爷一把,就拽得跟什么似的。” 秦夫人斜睨帮自己说话的三夫人一眼,和蔼般对五夫人道:“五弟妹不常出门,不知其中的深浅,勋贵夫人们众口一词,又曾亲眼见她持刀行凶,应该不是虚言。” 五夫人摇头道:“我还是不相信慕小姐会做出那样的事。” “五弟妹,你怎么就不开窍?莫非我们会糊弄你不成?”三夫人抿着发鬓,“咱们可是做了二十年的妯娌了,我和大嫂还不是都是为了夏家好,总不能见一个不孝的逆女成了咱们府上的座上客。” 五夫人沉默一会,抬起眸子直面秦夫人,轻声道:“方才慕小姐提醒过我,不该相信外人,五爷说慕小姐是好女孩儿,我相信五爷的判断。今日的事情,大嫂和三嫂都有不妥之处,怠慢慕小姐,你们以后会后悔的!” “熏儿。” 五夫人招手,方才在门口说喜欢慕婳的小姑娘小跑过来,仰着包包头,“娘亲,一会我还要去上课呢,不能陪娘亲玩哦。” “今日你不用去上课了。”五夫人牵起女儿的小手,“想不想似方才的小姐姐一样?” “想!”小女孩一脸兴奋,“我好喜欢方才的小姐姐啊,娘,您别伤心,您只是输给了一个比您厉害的小姐姐。爹爹不是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吗?” “……” 这个熊孩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五夫人捏了女儿的脸颊,“先生教你们的道理应当听,但是熏儿,娘更希望你似慕小姐,坦荡爽朗,自尊自爱,而且无论处于怎样恶劣的环境,绝不妥协和默默承受委屈。” 一句话,令所有夏家小姐们陷入沉默。 倘若她们是慕婳,只怕只能把泪水往肚子里吞了。 “娘,娘,听说她来了?是吗?是吗?” 夏七飞奔过来,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灿烂的笑容好似令天地都失了颜色。 秦夫人心头一颤,很少见儿子如此兴奋,慕婳……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儿子如此? “她在哪?”夏七只见到几位女性长辈,和姐妹们,笑容渐渐淡去,“娘,您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 “厉害的小姐姐已经走了,七哥来晚了。” 五夫人拽了熏儿一下,熏儿吐了吐舌头,“小姐姐还说七哥的命不值钱……” “熏儿!”秦夫人开口,对垂头的儿子慈爱般的说道:“既然她有事相求,一定会再登门的。慕姑娘有些倨傲,看起来……” “她不会来了!” 夏七突然抬头,避开母亲的手,喃喃的说道:“她不是倨傲,是骄傲,是比你儿子更骄傲,更有本事的女孩子!” “小七,你去哪?” 秦夫人眼见夏七风也似向府门外跑去,追了两步,“慕婳根本不值得你……” 夏七已经没影了。 原来她叫慕婳吗? 很好听,很配她的名字呢。 夏七询问门房下人,向慕婳离去的方向追去。 在茶楼中柳三郎看清楚夏七后,微微向书童颔首,“你去办事吧。” “遵命公子爷。” 书童这才明白为何公子见到慕婳走出夏府而没有追上去,敢情是等着……等着夏家少爷啊。 公子爷又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书童快步走出茶楼,寻找机会,雇了几个小孩子,直接撞上夏七。 夏七少爷随手掏出一把银子递给被自己撞倒的小孩子。 “公子这是在找寻什么人吗?” 一个胖胖的妇人出现,扶起倒地的小孩子,小孩子捧着银子,甜甜叫娘亲。 夏七心急火燎,点头道:“我找一个女孩子,很漂亮,很有气势……总之是见过永远也忘不掉的女孩子。” “你说得那名女孩子,我仿佛见过。” 妇人巴拉巴拉形容一通,夏七越听越觉得她说得女孩子就是慕婳,忙问道:“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这个……”妇人略有犹豫,不大情愿告诉夏七,“她是女孩子,你不好追着她的。” 那神色好似夏七是个好色的登徒子。 夏七又掏出一把银票,“我同她早就认识,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因一点事有了误会,我着急向她解释清楚,婶子,你就帮帮忙吧。” “我不要银票。”妇人把银票推开,认真看了夏七半晌,才说道:“见你也不似坏人,我就告诉你,你说得那位姑娘往北城门去了……” 夏七直接把银票塞进妇人手中,转头向北城门追去。 妇人笑着数了数手中的银票,今日运气真好,遇见个冤大头! 隐藏在暗处的书童看得是叹为观止,骗子的手段越发高杆了。 ****** 一间不大的小酒铺,生意冷淡,白天酒客很少。 这家酒铺一般只做贩夫走卒的生意,他们大多是晚上才会登门。 可今日先是来一个比画上仙子还要秀气的女孩子,带着她小丫鬟要了五坛子陈酿,不大一会功夫,又有一位儒雅俊秀的公子走进来,直奔已经喝了三坛酒的女孩儿。 慕婳脸颊酡红,眸子水润微熏,慵懒依靠着窗户,眉宇间流淌出别样的风情。 柳三郎面色一僵,身体下意识挡住酒铺掌柜的痴呆目光。 “看起来,你去夏府并不顺利。” “哦。” 慕婳懒洋洋瞥过来,醉意微熏:“是三郎啊,来得正好,陪我喝酒!” 她伸手抓住了柳三郎,根本容不得他拒绝抗拒,直接拽到身边,柳三郎手中多出一个酒坛子,她在他耳边吹气如兰,混合女孩子体香的酒气令他耳根子微微发红。 第63章 麻烦 慕婳纤悉的手腕压住柳三郎所有的抗拒,当然在胖丫眼中,柳三公子根本就没想过反抗远离自家小姐。 柳三郎你可是宛城众所共认的温润君子,守礼遵道,被当做君子的典范。 宛城有一句名言,想知道君子到底是怎样的品行? 看柳三郎就可以了。 然而如今柳三公子却眼见着慕婳靠近,不曾推开躲避,更不曾拿出以往坐怀不乱的君子风度。 慕婳继续靠近柳三郎,一歪头,好似长翘的眼睫划过柳三郎的脸颊,柳三郎仿佛羞涩般缩了缩手指,低声道:“你就是为夏家的事来此处喝酒?” “不对。” 慕婳轻轻推开柳三郎,恼怒般嘟囔,“靠得太近了,我是女孩子,你都不知道避开吗?” 被她调戏,还都是他的错?! 柳三郎有心辩驳,慕婳眸子眨着水雾,莫名心头一痛,和一个刚刚受挫折,又喝多的人计较那么清楚作甚? “是,是,是我的错,我应该避开你。” 柳三郎承认错误,令慕婳无比满意,身体从新靠向窗户,继续用微醉低沉充满磁性的嗓音说道:“你小看了我,我是谁?哼哼,有夏家难过的时候,而且她们也不值得我借酒消愁。” 一惯的张扬自信。 看来她并没受委屈。 柳三郎眼见外面跑过一人,汗水湿透了衣衫,焦急冲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寻找着什么,他微微皱了皱眉,抬手伸向被慕婳靠着的遮挡阳光的竹帘。 “你这是……”慕婳脑袋昏沉,本能意识抓紧自己的外衫,上辈子养成的习惯,无论什么人靠近,都不能让他动自己的衣服。 柳三郎没有碰她,只是把卷起的竹帘放下来,隔绝外面夏七的视线。 竹帘挡住大半阳光,慕婳眼前一暗,朦胧间只见到一对倒映着自己影子的眸子,深邃幽暗,却带着一抹暖意。 慕婳颊边染红,罕见撇开目光。 总算像是女孩子了! 柳三郎暗暗松了一口气,倘若慕婳一直是那般强势懵懂,他……额,他嘴边多了一个酒瓶,“三郎,喝酒。” 他放心得太早了。 “我都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你为何放下帘子啊。” 慕婳一边说着,一边去想卷起竹帘,手腕却被提着酒瓶子的柳三郎抓住,“阳光太刺眼,晒得我有点头晕。” “会吗?”慕婳怀疑柳三郎别有居心。 柳三郎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冠玉的脸庞因方才的靠近还残留一抹红晕,极好掩饰了他此时的不自在。 “算了,就相信你一次。”慕婳抬手好奇般戳了戳柳三郎的脸颊,“晒太阳竟然会头晕?你也太娇弱了,将来怎么保护你未来的妻子。” 柳三郎沉默不语。 “呀,不会是靠你夫人反过来保护你?” 慕婳咯咯笑出声音,眉眼弯弯,明艳俏丽,权倾朝野的魏王世子将来靠世子妃保护,想一想还挺带劲儿的。 柳三郎哭笑不得灌了一口气,罕见抛开儒雅的做派,倘若是因为利益势力而成亲,娶到的女人不过就是他的妻子,倘若娶他喜欢的女孩子为妻,他怎会舍得妻子有任何的委屈? 他肯定会护着她,纵容她为所欲为,替她提前扫平一切威胁。 两人同时沉默,想着各自的心事,倒是不停把酒瓶子往唇边送。 慕婳摇晃了酒瓶子,轻轻踢了柳三郎小腿,“都怪你,酒都被你喝没了。” “再来十瓶!”柳三郎咬牙切齿的说道,不能同喝醉的慕婳一般见识。 酒铺掌柜亲自又送上来十瓶的陈酿,“客官,小店小本经营,您看……” 这是怕他没钱吗? 柳三郎向怀里抹去,额,平时出门他也是带些银子的,可今日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又是慕婳的车夫,又是给自己的书童……柳三郎放下空憋的荷包,看向慕婳,她应该有银子?! “你借……” “借钱面谈。”慕婳无赖般笑道,“你说过请我喝酒的。” 谁说过请她喝酒了?! 这不是说胡话吗? 柳三郎被慕婳‘折磨’得没了脾气,虽然没有银子,但是气势依然不弱,对明显担心赖账的掌柜道,“不会少你一文钱,你先去拿酒吧。” “这个,这个。”掌柜既畏惧柳三郎的气势,又怕他真赖账,“要不您先抵押点什么?小人不是怀疑公子,而是前两日小人就吃过亏,以为是个豪客,却是个吃霸王餐的无赖。” “当然,小人不是公子是无赖。” “嗯,他比无赖强多了。” 慕婳在一旁笑嘻嘻的补刀。 “倘若我是无赖就先把你……” 慕婳突然再一次靠近,好奇的问道:“把我怎样啊?三郎?” 柳三郎抿着嘴角,扭过头去,在她面前,他好似就没占过上风,是因为当初他算计了她吗? 可被他算计的人多了,怎么偏偏拿慕婳没有一点办法。 “这块玉佩当做抵押,总够付你的酒钱了吧。” “够了,足够了。” 掌柜乐呵呵接过玉佩,不用看,已经手就知道是好东西。 “慢着。”慕婳摇摇晃晃站起身,轻轻巧巧从掌柜手中夺走玉佩,“不能让你占太多的便宜,玉佩……还是我收着,胖丫,给掌柜酒钱。” “是,小姐。” 胖丫递上去十两银子,慕婳又吩咐道:“再切一只鸡过来。” 掌柜尴尬的应承,那位小姐根本就没醉啊,账算得利落着呢。 慕婳理直气壮的教训柳三郎,“没有我在,你就要被他骗了,过日子要学会节俭啊,三郎!” 她摇晃着手中的玉佩,丝毫没还给柳三郎的意思。 “你心情不好,我不同你计较。”柳三郎没有再提归还玉佩的事,品着劣质的陈酿,“既然不是为夏家,那是因为什么?” 他其实更想问是不是因为沐世子。 慕婳愣了片刻,迷醉的眸子莫名显出几分哀伤,“做女孩子好难啊。” 她根本就不明白女人的心思,比如沐国公夫人,比如一向颇有贤名的秦夫人,她们怎么同她知道的不一样呢? ”我是不是找个男人同我生个孩子,才能明白做母亲的心思?“ 柳三郎手握紧酒瓶子,感觉到慕婳衡量的目光,却听慕婳又说,“你不行,你的事太多,太麻烦了。” 第64章 吃醋(求月票) 她可是慕婳,怎么可能为一点点小事就来酒馆买醉?! 何况她在夏府是完胜的,有夏家人排队登门道歉的时候。 甚至就连今日碰到的沐世子和沐国公夫人都伤不到她。 前世她无愧任何人,今生也只把他们当做熟悉一点的陌生人。 柳三郎被慕婳几句话撩拨得神思恍惚,一向好用灵敏的大脑成了浆糊,“你还没及笄,这就想嫁人了?!” “不行!你现在嫁人生子,绝对不行。” 他还没想明白呢,她怎么就打算嫁人了? 慕婳喃喃道:“为什么不行?你是我什么人?敢管我的事?” “……太早嫁人生子……” 他迅速寻找阻止慕婳嫁人的理由,好半晌才开口,“对你身体不好!对,太早生子的女人身体都不大好。” 慕婳趴在酒桌上,醉眼朦胧盯着面前摆着一排的空酒瓶,耳边仿佛回荡着那群人的笑声。 ‘少将军,你长得这么俊儿,等到去京城后,一准把京城的小姐迷得神魂颠倒。’ ‘哈哈,没错,没错,我们少将军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少将军,你要活下去,活着去京城。’ ‘我还等着抱您的孩子呢。’ ‘京城的小姐没见到少将军该多遗憾啊,我们西北……也有貌比潘安的男人。’ 如今京城闺秀们痴迷沐世子,被沐世子迷得神魂颠倒。 “我很久没有喝得这么痛快了。”慕婳喃喃的说道,手指在酒瓶子上点来点去,慢慢合上眸子,“乌鸦,平西,小北……我……我好想你们啊。” 莫名的柳三郎胸口很疼。 慕婳眼角渗出泪水,早就在玉门关外的陵园同他们道别,她把自己的宝刀都埋在了无名墓碑前,当做她一直陪着他们。 那座无名墓碑下,应该是她不周全的尸骨。 倘若她今日没有见到沐世子,也会想要小酌几杯,但不会喝得太多。 柳三郎缓缓抬手,手掌轻轻放在慕婳的后背上,感到手掌下传来的轻颤,她在哭啊,虽然没有落泪。 是谁让她这么痛苦? 这么思念? 柳三郎没听清楚慕婳的喃咛,慢慢靠近慕婳,唇角将要碰到她的发鬓,胖丫突然出声,“柳公子!” 他立刻远离宛若睡熟一般的慕婳,似烫到一般收回放在她后背手,端庄正坐,除了耳尖微微泛红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家小姐好像是醉了。”他甚至无辜费解的望着怒气冲冲的胖丫。 那无辜的表情都在说明一个问题,完全不知胖丫为何会动怒。 胖丫算是领教了柳三公子君子如玉外表下的‘无耻’。 方才她再不出声,柳三公子会不会直接亲上小姐? 柳三郎继续说道:“等我的仆从回来,我送你家小姐回宛城。” 依然显得正气凛然,毫无不妥之处。 胖丫不是柳三郎的对手,只能求助已经睡着的慕婳,低声重复道:“小姐说过,要在京城多住几日,就是回去也不会同柳三公子同乘一辆马车。” “你听错了!”柳三郎淡淡的否认。 “没有!”胖丫不敢看柳三郎如玉的俊脸,誓死捍卫自家小姐说过的话。 酒铺的门再次被推开,慕云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锦衣卫迅速包围住整个酒铺,掌柜吓得双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颤抖着嘴角,“饶命,大人饶命,小人再不敢多要酒钱,再不敢拿往酒里参水,您……” 慕云手指凌空划了一下,再有锦衣卫上前堵住掌柜喋喋不休的嘴,不大且昏暗的酒铺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慕云走到慕婳身边,眸子闪过心疼之色,桌上的空酒坛子证明她喝了不少。 这间酒铺的酒能入口吗? 都是一些劣质的酒,劣酒饮用多了,后劲很大,明日慕婳怕是会头疼欲裂。 “慕云。”柳三郎抓住慕云伸向慕婳的手臂,“你……别吵她,一会儿我就带她回宛城。” “不必劳烦你。” 慕云手腕一抖,便把柳三郎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弹开了,“她是我妹妹。” 名义上没有错,柳三郎眼里闪过颓然,越发后悔提醒慕云的话了,早知道……“你怎么知道她在此处?你跟踪她?” 慕云淡淡的回道:“不是只有你才找得到她,也不是所有人都似夏七一样单纯!” 被柳三郎耍得团团转。 “若论找人,在京城能赶上你们锦衣卫的不多。”柳三郎半点也没有诡计被戳破的尴尬,明褒暗讽赞叹起锦衣卫找人的功力。 慕云扯动嘴角,“承蒙夸奖,以后我会比你先找到她。” 两人目光相互碰撞,在心里把对方当做最大的对手。 在宛城读书的陈四郎手拿书卷,却望向京城方向,陈家小院如同一口水井,太过狭小,已经不适合他了。 而夏七还在街上跑来跑去,夕阳余晖模糊了他的面容,却无法淡化他脸上的焦急。 直觉告诉他,今日不找到慕婳,不同慕婳解释清楚,以后他一定会后悔的。 其实以前他母亲不是这样的,因姑姑封妃,母亲才变成了他不喜欢的样子,总是督促他读书科举,或是安排他拜访权贵。 夏七一点都不喜欢权贵间虚伪般的吹捧,和那些矫揉造作的小姐们。 慕婳到底在何处? 她肯定不会伤心躲起来,依然会是他记忆中洒脱俊朗的模样,总是说要做女孩子,她其实比他更不懂得女人的心思。 酒铺之中,慕云附身靠近慕婳,刚想把喝醉的她打横抱起,慕婳突然睁开眼睛,一抹嗜血般的警惕直接射靠近的慕云,她的身体极是自然做出防备反击的准备…… 慕云身躯一震,柔声安慰道:“婳婳,是二哥。” “二哥么?”慕婳戒心顿时少了许多,彻底看清楚面前的人,“二哥,你也来陪我喝酒?!柳三郎酒量太浅,他不行。” 慕云打横抱起慕婳,察觉她身体猛然僵硬,好似不知手脚该怎么放,看来她是第一次被男子这么抱住,“婳婳,二哥带你回家!” 柳三郎唇边含笑看着他们兄妹远去,眸子却是幽暗一片,迈进门来的书童差一点被公子爷身上的寒意冻住。 第65章 撒娇(250月票加更) 前世她酒量很好,几个男人都喝不过她,今生虽没有前世的好酒量,但也不差的。 此时她被慕云打横抱在怀中,她的酒立刻醒了大半,浑身都觉得不对劲。 手指勾住慕云的衣衫,慕婳犹豫挣扎的说道:“还是我抱着二哥吧,您身体不好,受不得累。” 说完,她腰肢一扭,翻身就要从慕云的怀里跳出去。 “婳婳不是要做女孩子吗?” 慕云温柔的嗓音令慕婳抬起微醉却依然清澈的眸子,慕云唇角含鼓励意味,“我相信婳婳会是一个最好的女孩子。” “先从在二哥怀里开始么?” 慕婳头有点晕,轻轻依靠在慕云胸口,喃喃的说道:“感觉不错呢。” 慕云刚松了一口气,随即心猛然提起,顾不得此时的慕婳对他依赖,认真的说道:“除了二哥以外,任何男人这么对你,你都要把他打得他妈妈都认不出他来!” “哦。” 罕见的慕婳乖乖点头,继续蜷缩在慕云不是很宽阔的怀中,将脸颊彻底埋入他胸口,愉悦轻快的说道:“我听二哥的,不过我哪有那么残暴?我一般不揍人的,揍人是他们逼我。” 慕云实在很想就这么抱她一路走回去,可临近黄昏,街上的人很多,已经不少人向他这边看过了。 不是身后跟着锦衣卫,行人的目光怕是会更热切。 他的府邸离着此处还有一段距离,慕婳本身在京城的名声已经被永安侯那边败坏得差不多了,慕云不愿意怀里的人再多一个放荡,勾引义兄的污名。 不仅他不乐意,还在酒铺窗口站着的柳三郎怕是也不会眼看着他抱着慕婳穿行在街道之上。 “准备马车。” “是,十三爷。” 异常迅速,锦衣卫牵来马车,慕云万分不舍放下慕婳,便直接抱着他坐进马车里。 迈入车门前,慕云向窗口看去,依稀可见柳三郎异样温和的笑容,同寻常儒雅一般无二,然慕云却能清晰的感到柳三郎的敌意。 柳三郎的厉害,同他一起办过几桩事的慕云一清二楚。 “婳婳,以后小心柳三郎。” “嗯。” 慕婳继续享受做女孩子的福利,从她有记忆起,就没人拥过她。 虽然有袍泽们玩笑般互相拥抱过,甚至勾肩搭背一起玩闹,但袍泽和亲人是不一样的。 慕婳心跳得很厉害,虽然想念那些逝去的英魂,但她依然认为活着真好! “闭眼,睡一会儿,等回府后,二哥给你熬醒酒汤。” 慕云被她清亮的眸子看得有点囧,是因为有了慢慢的记忆吗? 她和慢慢一样,都是一个渴望被亲人宠爱疼爱的女孩子。 哪怕她比慢慢坚强,睿智,潇洒得多。 慕婳合上令慕云心酸的眸子,低声道:“醒酒汤我要喝甜的。” 慕云楞了片刻,一脸的欣喜,“行,二哥亲自给你做甜甜的醒酒汤。” 也就在此刻,她才把他真正当做二哥。 以前慕婳可不是这么理直气壮对慕云提出要求。 虽然只是二哥,但慕云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不一样了。 慕云购置下的府邸,一如他以前给慢慢说过的,周围多是功勋贵胄,以前曾经是前朝时还是某王爷的王府,后来太祖建国,把这处府邸分封给他的侄子。 宗室子弟降等袭,不成器者居多,又因为太后娘娘摄政长达十余年,狠狠收拾了一批不老实和荒唐的总室子弟,这处美轮美奂的府邸便落到了慕云手中。 得到府邸后,慕云又按照慢慢的喜好重新修葺一番,更加彰显府邸的奢华。 慕云发觉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微微皱着眉头,即便熟睡好似也不大安稳。 把慕婳轻轻放在千功床上,慕云站在床头,凝视滚到被子里,自动蜷缩成一团的慕婳,同慢慢很像。 慢慢睡觉也是如同猫儿一般团成一团。 “十三爷。” 门口传来属下的声音,慕云察觉慕婳皱紧眉头,抬手制止属下继续回禀,弯下身体,他仿佛能看到慕婳脸上的汗毛,轻轻说道:“婳婳,二哥会一直陪着你,不再让你孤单一个人。” 指尖轻轻点过她的眉心,慕云只听见慕婳嘟囔了一句,又继续缩在松软的被褥中。 她的眉头渐渐松缓,唇边多了笑纹。 慕云轻手轻脚的走出门,把禀事的随从带出老远,不悦的问道:“何事?” 随从莫名打了个寒颤,原来他打扰十三爷和慕小姐相处了! 简明扼要回禀他们得到的慕小姐去夏府的经过,毕竟是监察百官的锦衣卫,便是治家森严的夏府,锦衣卫仍然能探听到想探听的事。 “这么说,她连一口茶都没喝上?” “……” 锦衣卫低垂下脑袋,这不是重点! 面前这人绝对不是精明干练的十三爷。 慕云缓缓开口,“夏家老祖宗还有点脑子,知道训斥教导长媳,不过夏家……他们全族都算上,没一个人体察到皇上封妃的深意,倘若他们信了外面夏妃娘娘容易生养,天生福相的流言,辜负皇上厚望,夏妃离着失宠就不远了。” 几乎与此同时,柳三郎同自己的书童说了差不多对夏府的评价。 “今日咱们住在京城,过几日,看看有没有机会再见程伯父一面。” 慕婳还在京城,柳三郎怎能放心离开呢。 书童轻声说道:“孟公子也进了京城,同他姐姐说要和离,连他姐夫都惊动了。而且您让我去打听永安侯府的动向……他们仿佛已经听说慕公子是锦衣卫司指挥使,赫赫有名的十三太保。永安侯督促他夫人去看望慕大人,听说三小姐也会一同前往。” 柳三郎扯了扯嘴角,颇有深意般无声笑了。 威严肃穆的皇宫,一间布置雅致的屋子,一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撑着脑袋歪在榻上,小太监为他捶打着腿,一旁跪着几个回事的太监。 “皇上又去了程大学士府上?” “是。” 老太监穿着松软雪白的内衣,撑着额头不咸不淡的说道:“皇上还真是重视他这个师弟,几日不见都不行。” 在皇宫中,也只有跟随太后娘娘的王公公敢这么说。 回事的太监有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事,老太监便让他退下去了。 太监倒退到门口时,随意说道:“王公公,慕云留了口信,说要……” 老太监一下子从榻上翻身而起,连鞋都没穿,直接站在地上,惊骇般问道:“谁?你是说慕云?锦衣卫的慕云?!” 第66章 开撕 “是,是,是慕……慕大人。” 回事的太监不曾见过王公公如此激动过,不自觉加上大人两个字。 不怪他不把慕云当回事。 慕云虽在锦衣卫中地位很高,但在他们眼里还是初露锋芒的小子,况且他们太监和锦衣卫本就不大对付,锦衣卫忠于皇上,而他们的老祖宗王公公却是太后娘娘的心腹。 曾多次为太后娘娘抵挡危险,据说王公公还是太后娘娘的同乡,不曾离开太后娘娘左右。 若论太后娘娘最信任的人,非王公公莫属。 便是当今圣上对王公公都礼遇有加,宫内宫外的事更难以隐瞒过王公公。 “老祖宗,您穿上鞋子。” 方才给王公公捶腿的小太监怯生生提着一双软底的布鞋上前,弯腰侍奉面容冷峻王公公,眼见王公公要出门去,侍奉小太监连忙去拿过外衫蟒袍。 令所有太监都无比羡慕的蟒袍。 这是太后娘娘特意为彰显王公公独特的地位而赏赐的,除王公公以外,旁人想都不要想。 “不用。”一向沉稳的王公公略显急促,“不穿蟒袍,云哥儿第一次肯私下见我,他……去拿件素色的袍子过来,快去!” “是,老祖宗。” 小太监麻溜得去找素色的外袍,心头默默记住慕云的名字,这人对老祖宗无比要紧,以后绝对不能得罪慕云。 到底慕云是何身份,令一贯冷血的王公公这般慎重对待? 回事的太监已经吓得跪在地上,请罪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耽搁王公公的大事。” 王公公被侍奉着穿上低调奢华的外袍,挽着袖口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算大事,他对我无比重要!” 跪地的太监浑身打着寒颤。 只听头上传来冰冷的声音,“让他刷三个月马桶,长长记性!” “遵命。” 门口的太监应诺,整个后宫的马桶,未来三个月都归没有最先回禀慕大人要见王公公的太监洗刷了。 刷完三个月马桶,王公公还会不会想到把他调回来都难说的。 也许他一辈子都要同马桶作伴了。 这件事以极快的速度在宫中传开,无论是谁,再面对传说中能令王公公动容的慕云时,都异常的谨慎小心。 “十三爷,王公公那边传话,说已经到了您指定的茶室。” 锦衣卫万万没想到慕云的背影如此之深。 此时慕云在厨房,背对着回事的锦衣卫,小心翼翼看着火上的瓷罐,往瓷罐中煮着的醒酒汤加上一点点糖,亲自尝一尝,皱眉道:“不够甜。” 一旁捧着糖罐的厨娘想笑又不敢笑,小声道:“要不再加一点?” 她就从来没听说过醒酒汤还得是甜的。 慕少爷真是个宠爱妹妹的好哥哥啊。 府里侍奉的仆妇全都是慕云新雇来的,大多都是从被他抄家的勋贵大臣家买来的仆从,他们畏惧锦衣卫慕十三爷,同时也感激慕少爷让他们免于同以前的主子一样的下场。 侍奉慕云尽心尽力。 他们老早就听说过,慕少爷有一个放在心尖上宠爱的妹妹。 今日他们总算是见到传闻已久的慕小姐了,虽然只看了一个侧脸,慕小姐一直是被慕少爷抱在怀里的,但是慕小姐侧脸也很漂亮,娇娇柔柔,软糯可爱。 倘若慕婳听到下人们的心声,只怕会让慕云把他们都扔到锦衣卫的诏狱洗洗脑子。 她最烦娇弱软糯这个词了。 慕云又加了一块糖,再尝一尝,微微颔首对厨娘吩咐,“一会给小姐端去的时候,在旁边多摆一个糖罐。” “是,少爷。” 厨娘连声音答应,再次感叹迈出厨房的慕少爷真疼妹子。 慕云带了几个亲信离开府邸,赶去同王公公约定的地点,他期望能在慕婳醒来前,再赶回来,看着她用了醒酒汤。 然而慕云没有想到,他刚刚离开没有半刻钟,标记着永安侯府的马车停在他的府门口。 从马车上跳下一个皓齿明媚,身穿驼色半袖,素色马面裙的女孩子。 她轻轻巧巧走到门房处,笑容亲切令人心生好感,“请问,你们府上主子少爷是慕云,慕少爷么?” “……你是?” 门房看女孩子虽是丫鬟打扮,然浑身的气度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上一些,他们都是在勋贵人家待过的人,知晓看仆从便知主子的心性。 少女向马车方向指了指,笑道:“车上坐得是永安侯三小姐,他是你们主人嫡亲的妹妹。听说二少爷回京了,三小姐特意赶过来。” 妹妹?! 又是妹妹?! 门房不敢大意,他们从进府侍奉那一日起,就一直听慕少爷有多疼妹妹。 方才慕少爷抱回一个妹妹,这又来一个妹妹? 永安侯府三小姐的名声就连他们也是听过的,都说是个知书达理,善良文雅的佳人,倘若不是因为沐国公府的嫡女嘉敏县主回京,许是她也会被太后娘娘留在跟前呢。 两位名声很好的佳丽并没因为外面种种对比而不和,反倒她们成了不错的手帕之交。 如此,京城双姝的名头越发响亮,她们的风头更盛。 “慕少爷刚刚有事外出,真是不凑巧,不过……不过慕少爷的妹妹在府上。” “妹妹?!” 女孩子皱了皱眉眉头,试探的问道:“是慕婳吗?” “奴才不知具体姓名,不过她是慕少爷亲自带回来的。” “她算哪门子妹妹?!”女孩子眼里闪过厌恶嫌弃,爹娘在宛城丢了个大脸,连累了木少爷丢了西北良驹,为这事永安侯夫人震怒,直接把她的爹娘关了起来。 不是她苦求小姐出面,爹娘怕是会被永安侯夫人一顿棍棒打死。 “马车上的三小姐才是二少爷嫡亲妹妹,慕婳……不是……” “不许胡说!” 马车车帘微微挑起一道缝隙,极为悦耳好听的声音宛若仙乐一般飘出,“四妹妹一直是永安侯府的小姐,是我的妹妹,你不敬她,便是不敬我。” “这段日子一直是四妹妹照顾二哥哥,也不怪二哥哥疼惜她了。” 仆从光听声音就感到身心愉悦,温柔可人,通情达理,帝都双姝名不虚传啊。 第67章 心机(求月票) 永安侯三小姐必定是慕少爷的妹妹无疑。 门房的下人更加恭谨,哈腰恭迎道:“慕少爷不在府上,不过少爷说一会就回来,三小姐不如进府等少爷。慕小姐在后宅安歇,知晓三小姐到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仆从的谦卑令女婢极为有面子,慕婳即便一直照顾二少爷又如何? 小姐来了,二少爷眼里只会有三小姐。 慕婳就是个伺候少爷主子的丫头,还不如她呢。 三小姐柔声道:“那就劳烦你开府门,让我的马车进去了。” “杏儿,给管事一些银钱,买点糕点酒菜解解乏。” “哎。” 杏儿拿出几颗梅花形状银锞子递给门房的下人,甜甜一笑:“三小姐心地善良,对仆从尤其和善,也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同慕婳……” “杏儿!”三小姐声音严厉不少,依然清脆好听,宛若珍珠落在玉盘上一般,“你再直呼四妹妹的名姓,别怪我让管事妈妈罚你!” 杏儿的父母王仁夫妻如今生死未卜,就算侥幸活命,以后怕也没有以往的风光,她如何不记恨始作俑者慕婳? 她家为永安侯府付出良多,一向忠心耿耿,怎么她就只能做伺候人的奴才,而慕婳不仅可以姓主子的姓氏慕,还成为永安侯的四小姐。 真是不公平! 杏儿不敢再回嘴,低头道:“三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三小姐满意的声音传过来,“倘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当遵重四妹妹,她这些年过得着实不易,代替我照顾二哥哥,便是母亲也念着她的好。” 再一次提起慕婳照顾慕云,下人们心领神会,许是慕婳就是侍奉慕云的一个丫头。 他们在原本主人府上听过慕婳,一个不孝的逆女,声名狼藉,跟京城双姝的三小姐没得比,慕少爷没准只把她当做侍妾……反正他们也不是嫡亲的兄妹。 府邸大门敞开,马车行驶进富贵堂皇的慕府。 三小姐听到下人们恭迎声音,唇边扯出一抹得意,然很快她便掩去得意,一如往日般温婉柔美,从马车帘子缝隙望出去,三小姐惊讶府邸的奢华布置。 果然慕云就是锦衣卫司指挥使,十三太保中名声最响亮,最得锦衣卫都指挥使看中的十三爷! 今日听到慕云真实身份时,不仅她吓了一跳,便是一向沉稳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母亲也摔了手中的茶盏。 谁都想不通,病歪歪的慕云到底是怎么加入锦衣卫的,不仅加入了锦衣卫,还是锦衣卫重量级的掌权司指挥使。 永安侯恢复爵位也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连永安侯都只能挂一个闲职,被众人轻视的庶孽竟然成了锦衣卫的十三爷? 永安侯不好亲自登门,便让其夫人先来探探口风,毕竟慕云一直是永安侯夫人养大的,永安侯很少注意这个可以说他人生污点的儿子。 三小姐是孝顺女儿,看出永安侯夫人的为难,便主动请缨,率先来看望慕云,凭着她细腻的心思和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性情,再加上令男人心动的美貌,她不信慕云能无动于衷。 她从不同慕婳相比,因为她自信,无论从哪一方面,她都是完胜慕婳的女孩子。 同暴躁偏激,冲动愚蠢的慕婳相提并论,简直就是拉低她的格调。 她真正的对手……只有嘉敏县主,连一些顶级勋贵人家的嫡小姐,三小姐都没看在眼中,那群人不过是出身比她尊贵一点罢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她们中间独占鳌头。 当日沐桦因沐国公和沐世子的战功得到太后娘娘看重,封她为嘉敏县主,三小姐不觉得自己比沐桦表现差,只是没有能干的父兄罢了。 永安侯恢复爵位后,变得纵情声色,好似要把受过十几年的苦一下子都弥补回来,他在官场上却是毫无主见,谨小慎微,一个劲巴结英国公,生怕再惹下麻烦,爵位再被皇上给夺去。 两个嫡出的兄长,同永安侯一个德行,还指望她能嫁给英国公世子,保住他们一世荣华,他们根本就没心思在官场上奋进。 至于木瑾,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比寻常,三小姐本也对木瑾期望很深,觉得一直把自己捧在心头,对她言听计从的木瑾是可以依靠的,然而木瑾去宛城不仅没能接回英国公采买的宝马良驹,还在宛城丢人现眼,把她也牵连进去了。 何况木瑾手指生生被慕婳折断,今年科考能不成参加还在两说的。 倘若木瑾错过科举,一个举人在京城什么都算不上,耽搁三年,谁能保证木瑾以后就能高中? 不过三小姐不打算对木瑾置之不理,毕竟木瑾还是有些用处的。 听说慕云所拥有的权势地位后,三小姐深知机会来了! 她总算有一个能拿出手,且有本事的哥哥。 将来慕云若是就任锦衣卫指挥使,只怕连如今风光无限的沐世子在慕云面前都得多加小心,能当指挥使的人全都是皇上的心腹爱将,曾经执掌西北兵权的沐世子最怕得人就是监察百官的锦衣卫。 虽然进京后,沐世子远离同他出生入死的袍泽下属,做出一副不再联系下属的样子,这一切不过是让皇上和太后娘娘放心罢了。 “三小姐,请您下车。” “嗯。” 马车里伸出一只洁白无暇的手,一旁的仆妇很是吃惊,这只手怎么那般白皙细腻?光看手就能猜到三小姐的皮肤有多细腻华润,怕是真能掐出水来。 清淡怡人的香气袭来,令人不由得贪婪呼吸着这种独特的香气。 简直有身处百花丛中的感觉,暗香扑鼻,不觉得香得腻人,同时下勋贵小姐衣服上的熏香和涂抹的香水都不一样。 三小姐还没正式露面,已经给人以她是倾国倾城的印象。 同时勾起好奇心,有着特别的香气和一只白皙手腕的女孩子到底美成什么样? 在回廊柱子旁边,胖丫目光似要喷火,一群仆从都跑过去巴结三小姐了,把小姐丢到一边,而三小姐只是露出一只手就让她们一个个心驰神往。 胖丫跺脚转身离去,她要去把小姐叫起来,既然三小姐来了,大不了她陪小姐回宛城静园去。 第68章 应对(月票300加更) 慕云少爷还不如柳三郎,起码柳三公子不会让三小姐进门,更不会让侍奉的下人巴结讨好三小姐。 胖丫脸庞气鼓鼓的,脚步加快,几乎小跑飞奔,穿梭在一步一景,美轮美奂的府邸,眼前的美景,精致的屋舍再也击不起胖丫的兴趣。 她只想着在小姐发现三小姐被仆从簇拥逢迎前,让小姐远离慕云。 省得小姐再为善变的慕少爷伤心。 有她陪着小姐,慕少爷他们根本不重要! 来到慕婳歇息的房门前,胖丫稳了稳心神,轻轻推开门,来到床前,慕婳蜷缩成一团,正睡得香甜,不够白皙的脸旁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小姐柔和了许多呢。 小姐绝对不比什么京城双姝差,只是胖丫想到三小姐露出来的半截皓腕,奶白奶白的,晶莹细滑,再想到小姐受过的苦,直到现在皮肤还显得粗糙,破坏了小姐的天生丽质,胖丫抽气两声,眼圈微微泛红。 “喂喂,小胖丫,谁又欺负你了?” 慕婳缓缓睁开眸子,笑意盈盈的问道:“看我这位美人沉睡图,你竟然感动得哭了?!” 顺便拢起铺散开的青丝,慕婳撑起身体,“怎么?你家小姐漂亮吗?” “……您竟然装睡?”胖丫瞠目结舌,脸庞微微泛红,小姐,即便皮肤不够细腻,但浑身的魅力无人能抵挡。 不是假装出来的妩媚,而是令人心头痒痒的,小姐无意识就把人给迷住了。 哪怕是自夸都是那么好看。 “我们……我们走吧。” 胖丫狠了狠心,从小姐脸上移开目光,弯腰捡起鞋子,打算给小姐穿上,“这里不好,不如宛的静园,我不喜欢这里。” 慕婳接过鞋子,佯装不在意的问道:“谁招惹你了?还是说……” 想到一种可能性,慕婳感觉宿醉后隐隐疼痛的额头反倒更为清醒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便是她喝醉了,也总能很快清醒。 这也是上辈子多年做少将军练出来的本事。 毕竟她总不能因为喝酒或是不小心被人看出端倪,进而不利兄长和母亲……她几乎睡觉时都保持警觉,然而她的付出在他们眼里怕是一文不值,依然记恨着她在母亲肚子里抢了兄长的养分。 慕婳自己穿上鞋子,轻声问道:“永安侯府来人了?” 慕云大张旗鼓在京城展露身份,永安侯府的人不到才叫奇怪呢。 虽然锦衣卫在勋贵朝臣中名声不大好,专门打听消息,并向皇上打小报告,抄家时凶神恶煞,从不留情面,然锦衣卫监察百官的权利,令大臣们畏惧。 当今还是用锦衣卫比较谨慎的明君,换做先帝当政时,锦衣卫的权柄更盛,即便是当朝首辅在锦衣卫都指挥使面前陪尽笑脸。 根基不稳的永安侯恨不得见哪位权贵都叫祖宗,猛然发觉他儿子是锦衣卫司指挥使,如何不动容?如何不迫切想要挽回慕云的心? 胖丫咬着嘴唇,颇为意外小姐满脸的兴奋愉悦,她不懂小姐了,然而这样的小姐更显得潇洒,给她更多的信心,相信小姐战无不胜。 要比失落或是愤怒,亦或是感伤的小姐更让人心折。 “来得是三小姐。”胖丫见慕婳信心满满,低声道:“一群仆从都跑去巴结三小姐了,我看慕少爷未必如他说得,只重视小姐您。” 慕婳坦荡一笑,“不会的,二哥不是被美色迷住的糊涂蛋。他和他的慢慢在关外互相依靠,兄妹情深。” “可是三小姐长得很好看,名声很好。”胖丫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她的手很漂亮。” “一直精心保养,自然漂亮,不是说,她沐浴都要放一些牛乳,花瓣什么的。” 慕婳一点不意外三小姐的美色,能迷住英国公世子,还能在贵女云集的京城崭露头角,三小姐又其实一般的角色? “你不必为我担心,该畏惧的人不是我!” 慕婳穿上外衫,烦恼般拢这头发,胖丫想上前帮忙小姐梳理发髻,小姐很聪明,但是就是不会梳女孩子的发髻,总是把发髻弄得歪歪斜斜。 “慕少爷放了许多件衣服,首饰,我打开给小姐您看看?” 贵女闺房有的东西,此处一样不缺,没有的珍贵首饰,首饰盒中也装得满满的。 慕婳正在琢磨,听到门口有仆从的声音,“永安侯三小姐来了,她请你过去。” 声音虽是依然恭敬,但听着慕婳是客人,三小姐才是这座府邸的主子。 “不用麻烦再找衣衫和首饰。”慕婳没用胖丫帮忙梳理发髻,直接绑了个马尾,弹了弹衣袖,对着镜子嫣然浅笑,“我想早一些见见传闻已久的三小姐呢。” “小姐……”胖丫担心的说道:“她看起来是有备而来,收买人心,再加上她身边跟着的丫鬟也不是个省心的,您一定不能大意,被她蒙蔽了去。” “说不过,还打不过吗?” 慕婳眼角眉梢一挑,一抹凌厉染上眉间,“世上就没拳头解决不了的事儿,三小姐心思再多,手段和话语也没拳头硬。” “您是打算揍三小姐?” “看不顺眼,又惹到了我,还留着她?” 慕婳潇洒般推开门,迈步走出来,“横竖我名声已经很差了,多个暴力的名声,以后谁想再对我动心思,也要看他们能不能承担起后果,让她和木瑾作伴养伤,能加深他们的感情,我这是做好事呢。” 仆从缩了缩脖子,弯腰更低了一点,更加恭谨,眼前这位慕小姐,惹不起啊。 “三小姐在哪?” “客厅,前面的小客厅,奴婢领着您过去。” 女婢连忙在前面引路,慕婳却是不紧不慢的走着,时不时还赞赏一番园林的景色,看得出慕云对这处宅邸是用了心思的。 其中有不少的布置,都是按照慢慢的喜好。 这处府邸就是慕云给慢慢建造的家,可惜怡人已经没来得急享受,灵魂就消失了。 坐在小客厅的三小姐优雅从容的品茶,仪态端庄,一举一动宛若一副画作,令人赏心悦目。 她心头却暗暗心惊府邸的奢靡富贵,单是客厅里摆设的这座屏风,她在京城勋贵人家都不多见。 慕云这位兄长,她一定要从慕婳手中抢回来! 她才是慕云的嫡亲妹妹! ps求两张月票,恳求姐妹们支援。 第69章 惊讶 事实证明,血脉的牵绊不是低贱卑微的丫头可以撼动的。 三小姐曾听说在关外时,慕婳对嫡出的两位哥哥也很好,有好东西总是惦记留给哥哥们,然而回京后,待到互换身份的秘密大白天下,那两位永安侯夫人嫡出的儿子对慕婳可没有再多一分的关爱怜悯。 反倒是把三小姐当做嫡亲妹妹疼爱,四处找寻她所钟爱的好东西,说是用这些东西补偿她。 每当提起慕婳,他们总是一脸嫌弃,对三小姐说,慕婳只是个伺候人的丫鬟,把丫头当做妹妹亲人看的人,绝对不是做主子的。 他们才是血脉相连,同根而生,互相扶持的血脉至亲。 无论在何处,三小姐都是最受瞩目的一个,也总能赢得旁人的好感善意,这也给三小姐无限的底气,慕云见到她之后,自然会感受到身体中血脉的呼唤,似兄长一般,只宠爱疼惜她一人,彻底把慕婳放到一旁去。 “慕小姐到了。” 女婢轻轻挑起珠帘,琉璃珠子互相碰撞,清脆的声音伴随着浅浅的脚步声,随后传来风铃一般的笑声: “永安侯府的三小姐真是稀客呢,令我和二哥的寒舍屏蔽生辉呀。” 人未到,笑声已经到。 先发制人,一句话便把三小姐苦心经营的府邸主子形象毁了个大半。 此处是慕云和慢慢的家,慕婳绝不会容许被三小姐之流玷污了去。 慕婳喜欢以武力压得人不得不服,可不意味着她就是只会动拳头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人,前世她能取得那些成就,能同朝廷上朝臣掰掰手腕子,让沐家在西北一片拥有雄厚的实力,令朝廷不不好轻易动沐家军,这一切不能不提她天赋异禀,聪慧果敢。 她不懂女孩子复杂心思,然她的聪慧也不是寻常女孩子能对付的。 慕婳把眼前的绝色丽人当做心腹大敌看,自然更加慎重了,不让三小姐占一点的上风,从各个方面都要碾压三小姐,这是慕婳对自己敌人的基本态度。 心慈手软便是养虎为患,前世的敌人用累累尸骨证明慕婳的无情冷酷。 哪怕三小姐是个女孩子! 她可以对漂亮的女孩子怜香惜玉,对女孩子温柔一点,然三小姐显然居心叵测,有了小慕婳的记忆,她怎么可能不把三小姐当做敌人? 三小姐闻言皱了皱眉好看的眉头,看向门口方向,夕阳余晖映衬在步伐稳重的那道倩影身上,令她身上似多了一层鎏金色的光晕,三小姐一时看不清慕婳的容貌。 只觉得慕婳好似变了。 直到慕婳完全走进来,唇边含笑,眸子清澈明亮,脑后的马尾依然轻轻摆动,端是潇洒从容,落落大方。 三小姐听到身旁的杏儿抽气声音,“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是慕婳?!” 即便被皮肤拖累了,慕婳的眉眼也是极好的。 以前的慕婳浑身阴沉沉的,总是用激愤的目光看人,时而暴怒,时而哀伤,又总是一身不合时宜的打扮,弄得她本有十分的颜色,因此降为五分,在小姐闺秀中间,她就是个笑话。 连杏儿这样三小姐身边的丫鬟都比不上。 今日慕婳步履矫健,身姿轻盈,腰肢不可盈握,眸若漆墨,唇边挂着清媚的笑容,爽朗干净,宛若玲珑剔透的水晶,再不负以往的阴沉晦涩。 倘若面前的人真是慕婳,三小姐心不由得往下沉了一寸,慕婳不似以往容易对付了。 此时慕婳也亲眼见到盛名已久的三小姐,小慕婳的噩梦,最恼恨又忍不住想要模仿的三小姐。 果然倾城是倾国倾城,娇媚如花。 皮肤是慕婳两辈子见过的女孩子中最好的,只怕连嘉敏县主都不如她。 俗语说一白遮三丑,白皙柔滑还透着几分晶莹玉色的肌肤让本就容貌出众的三小姐更加美丽。 “四妹妹。” 三小姐稍楞片刻,便恢复神智,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笑盈盈起身,快步走上去,欣喜的说道:“你大变样,我简直认不出你了。” 她伸出的手臂被慕婳轻轻挡开,露出一抹失望,然还强打精神,继续赞叹:“四妹妹也学会打扮了,你这样很好,气色也好,很漂亮。” 赞叹的话语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为慕婳的变化而欣喜。 好似她就是最最疼爱体贴妹妹的好姐姐,为妹妹光彩照人而高兴。 虽然没让三小姐碰到,慕婳手臂上还是涌起一片鸡皮疙瘩,莫怪小慕婳委屈,斗不过三小姐,就三小姐把假话说得无比真诚的本事,一般人都得跪! 女孩子都是三小姐这样吗? 前世她是少将军,父亲虽也有女儿,然她们一直在后宅中,同她不亲近,何况她也没世间去同异母的姐妹相处。 不多的空闲都用在身体孱弱,只能在后宅养病的兄长身上,同他说外面的趣事,说领兵作战时的艰难。 沐国公夫人倒是常常在她耳边提起,让她小心庶出的长兄,仔细他不安好心,亦说起姨娘有多得父亲宠爱,本能的慕婳便同后宅的姐妹们接触得更少了。 而庶出的女孩子对她也存着敬畏和一丝丝敌意。 “四妹妹,你怎么了?” 慕婳的目光令三小姐很不舒服,好似她一切的伪装都在慕婳面前……无所遁形,不,不是无所遁形,更贴切的说无论她做得多完美,多能取信于人,都无法影响到慕婳。 她就如同在戏台上表演的戏子,慕婳就是坐在台下看戏的贵人! 此时她才明白慕婳变化最大得不是学会了打扮,也不是气质上变得潇洒阳光,而是慕婳身上多了仿佛与生俱来的贵人气度。 慕婳令三小姐想到一人。 一位能摄政多年,从宫女走上太后宝座的太后娘娘。 当然慕婳还比不上太后娘娘,毕竟慕婳还没有及笄,气度上远远赶不上太后娘娘,可慕婳比太后娘娘多了少女的冲劲,以及已经被太后娘娘隐藏很深的锋芒。 慕婳好奇打量三小姐,坦诚的问道:“你这样同我说话,不累吗?” 继续求月票,求正版订阅支持。 第70章 暴力 三小姐面不改色,仍然和颜悦色,端着一副好姐妹的架子,提着绢帕掩嘴,双眸弯弯,笑意亲切,“四妹妹还是喜欢说笑,同四妹妹说话,自然一点都不累呢。” 她的故意显示帕子,在慕婳的记忆中,这条帕子是宫中的赏赐,因这条手帕,小慕婳曾经同三小姐差一点打起来。 当时三小姐含泪说把帕子让给小慕婳的,说是不能因这条帕子影响姐妹之情,帕子只是小物,姐妹才是互相扶持的至亲。 说得那叫一个动听真诚,自然遭到所有人的反对,一个劲安慰明白事理的三小姐,逼着小慕婳向三小姐道歉。 “这条帕子,你还用着?” 慕婳不负三小姐期望的询问,三小姐又用一种很感伤又很无奈的目光望着慕婳,“四妹妹还记得这条帕子?当时是我哭得太凶了,才把母亲和兄长们引了过来,你别记恨母亲,她也是无奈……” “不过是一条手帕,我还不至于耿耿于怀。我记得你说过,不能因这条帕子影响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是。” 三小姐犹豫片刻点点头,慕婳变得不可掌握,她一时拿不准主意,不知慕婳下一步要做什么。 “那好。”慕婳身体向前,轻轻松松便把帕子从三小姐手中夺了过来。 三小姐甚至都没能感觉到慕婳的靠近,“四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刺啦,刺啦,慕婳直接把帕子撕成破布条,抬眼看向三小姐,“还有什么是你有,而我没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省得你总是一脸无奈委屈的看着我,同我解释来,解释去的。” “你太过分了!” 杏儿再也忍不住,站出来指着慕婳道:“你有什么?从头到脚,哪一样不是永安侯夫人施舍给你的?去了宛城也不知道反省,一直惦记同三小姐争,真真是不知悔改!” “杏儿。”三小姐喝止道,“我说过不许对四妹妹无理,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罚你?” “可是小姐,您听听她说得是人该说得吗?不是奴婢不听您的吩咐,而是她不值得奴婢尊重。” 杏儿明显感到三小姐暗暗支持自己继续说下去,嘲讽般说道:“我真不明白,四小姐有什么?” 慕婳淡淡一笑,“我有得可多了,似你们这对主仆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当然对你们而言,我拥有你们最为缺少的东西。” 调侃的话语中透出骄傲自信,强大的气势迸发,令慕婳更俊儿上几分。 胖丫心领神会的问道:“是什么?” “品德和脸面。”慕婳笑眯眯的解释,“她们主仆啊,根本就是不要脸了吧。” 杏儿脸庞通红,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三小姐都露出一抹阴郁,眼圈微微熏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滚落。 “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杏儿冲到慕婳面前,抬手向慕婳脸庞扇去,修剪得尖锐的指甲狠狠划过,恨不得直接挠碎慕婳脸庞上的嘲讽调笑。 砰,一声巨响,杏儿整个人飞了出去,凌空的身体正好撞到门口的珠帘,胳膊和右腿被珠帘缠住,哗啦啦,随着她身体重重落在地上,扯断琉璃珠子,乒乒乓乓珠子滚落一地。 “噗。”杏儿强撑起上半身,一口血喷出,鲜血染红了她的牙齿,狼狈中有几分狰狞,“你……你竟敢……” 慕婳抚了抚衣袖,继续端坐着,“三小姐只会用言语吓唬你,不舍得惩罚你,然我不一样,敢向我伸爪子的人,一般吐血都是最轻的。” 言下之意,她还手下留情了? 客厅中寂静无声,守在一旁伺候的奴婢连呼吸都尽量放轻,对慕婳更多了几分畏惧和敬畏。 不管慕婳身份如何,就这身手,她们一起上都不是个儿。 方才她们就没看清楚慕婳反击的动作,杏儿就飞出去了。 暴力,残暴,果真名不虚传。 慕婳锋利的言语固然被她怨怼的人脸上挂不住,然打在身上的拳头,那是实实在在疼得很,人毕竟是血肉之躯,知晓疼痛,受伤会吐血,会丧命。 “四妹妹,杏儿虽是丫鬟,但我同她主仆一场,一向把她看做……” “姐妹?” 慕婳接口道,“我可没有同杏儿这样的丫鬟当姐妹的喜好,倘若你还想认杏儿做妹妹,千万别同别人说,你我曾经是姐妹,哪怕是名义上也不行。” 她向胖丫看了一眼,“当然小胖丫除外,我从没把她当做丫鬟,她是陪伴我,帮衬我的好密友,就是手帕之交的意思。” 其实慕婳就算不解释,胖丫也不会多想,毕竟她身份同慕婳云泥之别,她做慕婳的丫鬟从没感到任何的委屈。 反倒被小姐迷得神魂颠倒,连往日最爱的才子美男子都不爱看了。 为了小姐,她敢直接怨怼如玉君子柳三郎,昳丽俊美的慕云。 然而慕婳当众向她解释,胖丫激动想落泪,体会到小姐所言的尊重,小姐一直尊重着每一个值得尊重的人,从不因身份高低便区别对待。 “慕婳……你……” 杏儿再次咳血,小腹一阵阵抽痛,是不是被慕婳踢坏了?“三小姐,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同慕婳没任何不一样。” 慕婳微微摇头,遗憾的说道:“真是没有记性,不知死活!还敢继续惹我?杏儿,是吧,倘若我没记错你是王仁夫妻的女儿,莫非王仁夫妻没回永安侯府?你没见过他们?还是说你非要逼我把你舌头拽出来,让你似你娘那样被掉在府门口?” 杏儿立刻收声,甚至不敢再向慕婳方向看上一眼,宛若那边坐着的少女是地府阎王,折磨人的本事令人胆寒。 她娘的舌头到现在还收不进口中,跟狗似的伸在嘴外,更恐怖是她娘一身的恶臭,怎么洗都洗不去臭味,连大夫都不知慕婳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慕婳慢悠悠的问道:“我这人恩怨分明,旁人如何对我,我必然十倍奉还!” “婳婳。”慕云心急火燎闯了进来,紧跟在慕云身后的门房下人脸上还留着巴掌印,“你相信我,我绝不就会……” 慕云被眼前的局面镇住了。 第71章 预言(月票350加更) 当慕云从和王公公会面赶回府时,听门房下人说他亲妹妹来了,并在府上的客厅安坐喝茶。 门房的仆从有意讨好慕云,满口夸赞三小姐如何如何出色,如何如何善良贤淑,真不愧京城双姝的名声。 仆从们丝毫没发觉慕云阴沉的俊脸,也没见到一直跟随慕云的锦衣卫露出看死人的目光,正喋喋不休的仆从被从天而降的耳光打懵了。 慕云少爷很少亲自动手。 然慕少爷打人真疼! 眼见着凶神恶煞般冲上来的锦衣卫,仆从腿一软,跪地连连告饶,虽然他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莫非是夸奖三小姐还不够好? 慕云失控般打了仆从,更显焦躁,每一次慢慢遇见三小姐都会被欺负,都会闹得明明有道理却成了慢慢成了胡搅蛮缠的一个。 三小姐一直是无辜的。 如今慕婳正在府中安歇,她已经不是慢慢了,可她有慢慢的记忆和所有承受过的痛苦回忆,在慕云心里一直觉得她也是慢慢。 只要三小姐慕媛出现,慕婳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连女孩子的心思都弄不明白,怎么同心思颇多的慕媛抗衡? 别说慕婳,有时慕云都对慕媛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慕云急冲冲往里走,真该同仆从早做交代,绝不准许永安侯的任何人进府,尤其是在他不在府上的时候! 今日给了慕云一个深刻到骨子里的教训,他低声吩咐,“要让所有人明白,上至权贵大臣,下到普通百姓,我慕云只有一个妹妹,也只能慕婳一人!” “是,十三爷。” 锦衣卫此时可不敢触慕云的眉头,连声答应下来,散步消息这种事,他们锦衣卫也很擅长,绝对能在一天之内,让十三爷满意。 不过永安侯到底是十三爷的亲爹,不管不顾真得好吗? 太后娘娘寿诞将近,各地都在上表恳请朝廷表彰孝子,当今也是个侍母极孝的大孝子,据说当今很是推崇和谐家庭,父慈子孝。 “二哥哥。” 慕媛柔柔的声音换回慕云的神智,三小姐慕媛见慕云望过来,扬起绝色的脸庞,笑起来时脸肌肤白中透着一抹樱花般干净的粉色,把少女的娇憨和柔美融合到一处,“我等二哥哥好久了呢。” 她撒娇般的声音很有分寸,既不显得太过矫揉造作,又让慕云感到很舒服,忍不住会去关爱三小姐。 慕婳摸着下颚,原来女孩子撒娇是这样得吗? 难怪前人说过,女人能把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三小姐站起身,迎上慕云半步,又仿佛怯懦般不敢上前,笑盈盈道:“不过是我和四妹妹几句玩笑罢了,二哥哥也知晓,我们女孩子总是爱为一点点小事就拌嘴,可一会儿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说着还向慕婳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好似她同慕婳的关系很亲近。 她轻轻咬着樱唇,洒落进来的黄昏令她整个人如梦似幻,美得惊心动魄,“也是我这个做姐姐不好,没能让着点四妹妹,明知道她性情有点急,还随口同她开玩笑。不过,四妹妹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今日只是一条帕子,我还能找到同帕子一模一样的绢莎,府里也有宫中出来的绣娘,花色也能模仿出来。” “四妹妹。”三小姐又端起姐姐的架势,认真的说道:“这次还有补救的机会,下一次……下一次你再做这些事前,最好动动脑子,别在冲动了,否则会给侯府和二哥哥带来无穷的麻烦,影响二哥哥的仕途。” 多么深明大义的女孩子啊。 有礼有节,既然不过分疼妹妹,又不会推脱责任,想方设法帮惹事的妹妹解决麻烦。 顺带还帮着父兄消除隐患。 有这样一位妹妹,是慕云之福。 她可比只会惹事闯祸,不分轻重的慕婳强多了。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 慕婳意犹未尽的笑着鼓掌,“好,好,说得好,三小姐表现得更好呢。” 掌声渐渐停歇,慕婳唇边勾起一抹玩味,“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又是仿造绢莎,又是让绣娘仿造宫中赏赐的绢帕。一块帕子而已,宫中贵人未必会记得,而且……” 稍稍停顿片刻,勾起三小姐所有的好奇心,慕婳灿烂一笑,“你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入宫或是出入勋贵人家了,谁会在意你用什么帕子呢。” “倘若你想留个念想,将来好回忆曾经风光之时。” 慕婳轻轻把散落在自己脚边撕碎的绢帕踢起,薄若纸张的绢帕条飞起,直接落在三小姐面前。 赤裸裸的侮辱,嚣张至极的打脸! 旁人就算想做也做不到提飞软软的帕子,也只有慕婳这样有身手有功夫的女孩子能办到。 三小姐顿时脸庞扭曲了一瞬,缓缓低垂下头,垂下流海都无法挡住她的哀伤和不被理解的痛楚: “四妹妹还是瞧不起我么?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洗脱在四妹妹眼里长在商贾人家的卑微?市侩?我也想……也想似四妹妹一样长在母亲跟前,从小接受世袭贵胄的教养,我也想的,可惜……” “啪。” 一杯还留有温度的茶盏直飞过来,三小姐稍楞片刻,任由茶盏砸在自己身上,茶水污了她华美的衣裙,哽咽道:“对不起,四妹妹,我不该再提起这些往事。” “二哥哥帮我劝劝四妹妹吧。” 三小姐向慕云求助,本期望慕云因为她这番话有所动容,然慕云理都没有理会她,极快走到慕婳跟前,缓缓蹲下身,抬头望向一脸震惊看着自己扔茶盏的手的慕婳,“……慢慢,不是,婳婳,有二哥在,没人能再让你难受了。” 慕婳没有理会慕云,依然盯着仿佛长出花一般的手。 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就失去控制用茶盏砸三小姐,明明她都想好应对之策了。 在三小姐说话一瞬间,慕婳的手仿佛被一股外力,不,还是隐藏在身体中的陌生力量所控制,她不由自主把茶盏砸向三小姐! 慕云握住慕婳的手,听到她轻声喃咛,“我不是慢慢的。” ps继续求月票,求来求去,就习惯了。 推荐书名:《重生麻辣军嫂》作者:沈灵飞 简介:当重生的无底线女侦探,遇上对她念念不忘、严肃正直的少校…… 顾少校: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一些旧帐没算清楚? 薛盼盼被清算完后扶着腰:顾正一,你表里不一! 这是一个女流氓重生后撩男+虐渣的欢乐故事。 第72章 退却 她明明有当日被乱箭穿心的痛苦,有做少将军人前风光,人后艰辛的经历,也有和袍泽相处的温馨愉悦,纵马扬鞭的爽快,更有灵魂被困在灵位上的无奈和最终认命的觉悟。 还记得打扫佛堂的小和尚絮絮叨叨一些事,记得每日都能听到寺庙和尚的念经声。 她提前知晓慕云,柳三郎,陈四郎的未来成就。 明明小慕婳已经不在了,她只继承了这具躯壳和小慕婳的委屈和记忆,怎么突然间好似她成了另一个人? 以后她还会失去控制吗? 还是因为小慕婳对三小姐的执念太深? 此时慕婳听不到慕云的声音,看不到任何人,她直接起身,有几分茫然向外走去,甚至连三小姐都没空搭理了。 “二哥哥,四妹妹这是中邪了么?” 三小姐暗道,真是个好机会!凑到慕云身边,不无担忧的说道:“有句话不知该不该同二哥哥说,我知晓二哥哥一直同四妹妹关系亲近,最是要好不过,然二哥哥就没有察觉……察觉四妹妹性情同以往不一样了?宛城毕竟是个乡下地方,怕是有什么……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她是变了!” 慕云唇边噙着一抹令三小姐心惊肉跳的阴冷笑容,宛若活阎王一般,浑身散发着冰凉的阴霾死气,三小姐猛然记起慕云是抄家无数,残忍无情的锦衣卫司指挥使。 “你再难在她身上讨得便宜,婳婳倘若不改变,你们……一个个都算上,巴不得把她践踏到泥地中,以满足你们自私自利的心思!” 没等慕云说完,三小姐后退几步,被打击得依靠着门框,眸子闪过失望痛楚,“二哥哥心情不好,我不会怪你,今日着实不是说话的好机会,容我们冷静几日,以后……以后再说罢。” 三小姐转身向府外快步离去。 身后传来慕云的声音,“谁再敢放永安侯府的任何进来,我剥了你们的皮!” 三小姐当做什么也没听到,顾不上惨兮兮趴在地上的杏儿,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耳边除了慕云的无情外,记得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慕婳说她以后没机会进宫和出入勋贵世家了。 虽然慕婳的强势难缠令她意外,可是她仍然无法相信慕婳的威胁。 权当做是威胁了。 她可是永安侯府的唯一嫡女,许多名门公子对她都有好感的,怎么可能如同慕婳所言风光不再? 一定是慕婳故意吓唬她。 然而她的整颗心没着没落的,着实没底,慕婳好似铁口直断,能预测出未来。 难道永安侯府还会出什么变故不成? 三小姐急冲冲赶回永安侯,没有比较便看不出差距,以前三小姐认为永安侯已经很富贵了,纵然比不上英国公那样的顶级贵胄,在勋贵中也是有数的豪奢尊贵。 今日她见了慕云的府邸才明白,永安侯着实不算什么。 如此她更加痛恨慕婳。 慕婳终于拥有了令她嫉妒,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了。 以前她都是高高在上怜悯藐视一无所有的慕婳的。 “三小姐,您从二少爷那里回来了?” 永安侯夫人最为信任的李妈妈笑着迎上来,察觉出三小姐气色不好,心知怕是在二少爷面前没能讨到好处。 李妈妈陪着主子们一起发配关外,比同龄人显得苍老,两鬓已经花白,正因为她一路陪着主子,在侯府地位分外不同,即便是几位夫人嫡出的少爷小姐,对她也是多有礼遇。 据说李妈妈能当永安侯夫人的半边家。 三小姐停下脚步,掩藏起焦躁,尽量似平时一般,问道:“李妈妈,母亲屋里有客人?” 李妈妈抿了抿嘴角,“木夫人方才来过一趟,听说三小姐想吃酿酒汤圆,她怕旁人做不出三小姐喜欢的味道,亲自去厨房帮您做了。” “我是问母亲屋中是不是有人?” 三小姐察觉到这般无视木夫人有点无情,毕竟寻常时,她对木夫人这位养大自己的人还是很尊重的,“木夫人太客气了,明明是个客人,又是珍宝阁的老板娘,竟还为几颗酿酒汤圆亲自去厨房忙碌,我倒不是非要吃酿酒汤圆,以前不过是为了哄她开心罢了。可万一累坏了她,我于心不忍。” “还是劳烦李妈妈亲自跑一趟厨房,你们是多年的老姐妹,有什么话都好明说,你就说我已经长大了,不爱吃甜软的汤圆了,让木夫人别再去做仆妇的活儿。” 三小姐感觉木夫人总是往厨房钻,总是在侯府给她做吃的,让她真正的母亲怎么想?让侯府的下人怎么看她? 岂不是让侯府上下都深刻记得她是在商贾之家长大的? 她身上有着洗不干净的铜臭味儿。 往日她还不觉得,今日见到慕婳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贵气,三小姐才发觉那正是自己所欠缺和追求的。 绝对不能让木夫人再拖累她了。 木瑾虽是听话,也颇有才华,然跟她亲生哥哥慕云根本没法比。 虽然慕云如今对她冷淡,但她相信自己总有一日会打动慕云,让她明白血脉的牵绊才是最最重要的。 李妈妈点头道:“不麻烦,不麻烦,我正好想寻个机会同木夫人说点贴己话呢。” 顺势挡住三小姐进门的脚步,李妈妈瞄了一眼屋子,压低声音道:“侯爷正同夫人说话,出门前我听了一耳朵,提得是二少爷的事,张罗着为二少爷收拾院落,夫人也说,二少爷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像话,不能因为二少爷是锦衣卫,锦衣卫名声不好就不让二少爷回侯府。” 三小姐眼里闪过感激之色,不是李妈妈拦着,她一定会冲进门去,到时候见到父亲,一直盼着二哥哥能回府的父亲,她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无论如何她得先同母亲商量一二,才好回禀父亲。 李妈妈劝道:“三小姐为二少爷忙上忙下的,一路风尘,衣裙都染灰了,不如先去梳洗一番,等侯爷和夫人说完了夫妻之间的贴己话,三小姐再去请安也不迟。” 三小姐点点头,任由丫鬟伺候去重新梳洗了。 李妈妈轻轻抿了抿发鬓,酒酿汤圆已经吃腻了吗?慕婳那丫头发热时,连口肉汤都喝不上啊。 ps求月票求订阅。 第73章 养恩 以前的种种,李妈妈都看在眼中,然她只是个身家性命都在主子手中捏着的奴才,又能说些什么?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小姐撞得头破血流,追求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最终四小姐如同永安侯夫人安排得那样,偏激固执得走向绝路。 当然李妈妈也觉得四小姐性情不讨喜,然谁会在意她性情的好坏? 这年头惯是踩低捧高,人云亦云。 三小姐的性情就好? 李妈妈亲眼见过三小姐嫌弃木夫人,把木夫人精心为她准备的饭菜喂给卷毛京巴,但是在人前,三小姐永远是孝顺贤淑模样,人人曾赞她不忘养恩,谁又会在意三小姐私下是怎样的? 作为永安侯夫人的心腹,李妈妈自然是忠于主子的,毕竟主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只要李妈妈稍稍露出一丝一样,怕是永安侯夫人绝饶不了她。 她一路陪着主子的情分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主子一旦怀疑她的忠诚,她必死无疑,李妈妈无声的叹息,自己知道的私密事太多了,不得不谨慎。 只是她无法完全忘记四小姐,从小一直很能干,种田,洗衣,做饭的小姑娘。 在她生病时,一直是李妈妈陪着她,听着她口中喃咛的母亲,母亲……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可惜主子却不曾来看过四小姐一眼,许是怕投入太多的疼爱,到时不好舍弃四小姐。 四小姐虽是性情冲动偏激了一点,却也是一个值得好好对待的女孩子。 李妈妈见三小姐一脸颓废,怕是在二少爷府上没讨得好处,期望同四小姐一起长大的二少爷,能护着四小姐几分,轻易别被三小姐……哎,李妈妈再一次叹气,自己这份不落忍又有什么用? 永安侯夫人过得好,李妈妈才有地位和富贵。 只是在她心里还是希望有个爱护那个可怜可悲孩子的人,破坏……破坏主子的允婚计划。 当时听说慕婳同宛城才子陈四郎定亲,李妈妈暗暗为慕婳欢喜,哪怕陈四郎将来只是做个七品小官也好,起码慕婳不用再被主子摆布了。 然而她的欢喜却被主子一声声的念经声音打散了,始终清醒的记得主子拨动佛珠,专心念经时唇边那抹似笑非笑的慈悲。 很快慕婳主动悔婚,并在宛城得了个第一讨人厌的恶名。 陈四郎找上门去羞辱悔婚嫌贫爱富的慕婳,李妈妈以为慕婳肯定会让自己出境更加艰难,谁能想到慕婳突然觉悟了,不仅挽回局面,还把王仁夫妻给狠狠整治一通,当然这也激起主子的怒气。 李妈妈可不认为慕婳能斗得过自己主子,有二少爷做依靠,起码能安全一些。 然二少爷能不能一如既往的疼惜慕婳? 三小姐到底能不能取代慕婳在二少爷心中的地位? “李妈妈,听说三小姐回府了?” 木夫人是一位偏瘦的妇人,眸子始终隐含着雾气,纵然是衣衫奢华,也难改她怯懦的本性,不过她确实出落得漂亮,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倘若不是永安侯府即将遭难,没准永安侯夫人就安排她侍奉侯爷了。 她倒是个忠诚的,事事听主子吩咐。 其实似木夫人这样没有主见,又胆小怯懦的人怎么可能做下调换自己亲生女儿和侯府小姐的事?木夫人连想都不敢想,可惜世人不会仔细去想换子的原因,只会指责木夫人是个自私的人。 至于木夫人对三小姐的种种好,除了认为三小姐懂事聪慧外,木夫人更多是补偿的心思。 换子在侯府依然富贵时发生的,没有人会怀疑其中有猫腻。 慕婳虽然被夺爵的永安侯一家受苦十余年,只当做木夫人自私的报应,当做三小姐是天生的贵人命。 李妈妈笑了笑,瞥见木夫人手中端着热腾腾的酿酒汤圆,说道:“三小姐正在梳洗,方才她听说你来了,一会儿定会来看你。” 木夫人羞怯般垂头,“我做了三小姐最爱吃的汤圆,趁热吃才好。” 李妈妈轻声道:“三小姐还得先去拜见永安侯夫人。” 顿时,木夫人脸庞煞白,手指轻轻颤抖,抚了抚身道:“我明白的,三小姐是该同夫人多多亲近。” 她再疼三小姐又有什么用? 三小姐是夫人的女儿啊。 “都说骨血至亲,纵然分开多年,母女感情仍然很深。”李妈妈接过承汤圆的瓷碗,招呼过来一个小丫鬟,把瓷碗递过去,“给三小姐送去。” 小丫鬟微微屈膝,乖巧的答应一声,端着汤碗离去。 木夫人直到小丫鬟身影消失,才发觉李妈妈看过来的目光,轻声解释道:“我怕她不知三小姐用汤圆时要再加一勺糖,三小姐从小就爱用甜的吃食。” “倘若木夫人不着急回府,不如同我一起坐一会儿。” 李妈妈用三小姐挡住木夫人的婉拒,“顺便我帮主子打听三小姐的喜好,省得下面的奴才不知深浅,怠慢三小姐。” 果然,木夫人再不提出府的事了,同李妈妈去了一旁的东次间,刚刚落座,木夫人一改往日的话少沉默,喋喋不休说着三小姐的喜好,事无巨细合盘托出。 李妈妈看了看外面有在当值,见是拜她为干娘的丫头,稍稍放宽心了一些,轻声问道:“木夫人可曾想念过四小姐?” 木夫人身体一僵,直到把唇瓣咬得泛白,“她不是挺好的。” “四小姐也是偏爱甜食,她呀最高兴过年时,只有过年,才有糖吃。” 李妈妈一辈子没有生养儿女,可木夫人这样对待亲生骨血的母亲,真真还不如不生下女儿。 莫非慕婳生来就是替木夫人还债的? 木夫人提着帕子擦拭眼泪,可怜又见,明明三十好几的年岁,哭泣起来宛若少女一般,泪水迷蒙,“我……当年都是我的错,一时贪念调换了她们。我对不住三小姐,对不住主子当日的恩典,四小姐脾气不好,这些年怕是没少惹主子生气。” 李妈妈忍不住嗤笑一声,看来根本不用同木夫人再说下去了,木夫人根本心里就没有亲生女儿,不会管四小姐的死活荣辱! ps继续求月票,求订阅支持。 第74章 厉害(月票400加更) 刺耳的笑声令木夫人紧张绞动手中的丝绢帕子,风韵犹存依然很娇美的脸庞浮现茫然之色,水润的眸子越发似能滴出水来,微微长着粉嫩的唇瓣,“李妈妈……” 她茫然,她无措,甚至不知李妈妈在笑什么。 隐约感到李妈妈的笑声令她很难受。 笑过之后,李妈妈深感自己冲动了,又端起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亲热般说道:“方才主子还说一会儿见你,你且等一等,侯爷突然去见主子,许是有些事要同主子商量。主子一直吃斋念佛,为少爷小姐祈福,不大理会事了,侯爷碰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总爱同主子商量。” 木夫人柔顺点头,“我等着主子的召见。” “我称呼主子可行,你再称呼永安侯夫人为主子,主子怕是又要恼了。” 李妈妈好心的纠正道:“主子都说你对三小姐有大恩,早早除了你的奴籍,珍宝阁木家也是京城比较有名望的商号了,你同我们这些伺候过主子的奴才不一样了,是堂堂正正的富家太太,称得上一句夫人的。” “可是……可是我还是主子……永安侯夫人的人。”木夫人慌忙解释,丝毫不敢簪越无礼。 好似离开永安侯夫人后,木夫人不知怎么主宰自己的人生。 李妈妈再一次暗暗叹息,木夫人是真得一直把永安侯夫人当做主子,这样的性情……只可怜了四小姐,有生母还不如没有! 以后木夫人始终唯永安侯夫人马首是瞻的话,四小姐还不得继续被主子摆布? “你不替自己着想,莫非就不想想你丈夫和儿子?他们一个是富商掌柜,往来非富即贵,木瑾少爷更是程门四君子之一,仕途看好……倘若这次不是手指断了。” “四小姐毁了瑾哥儿。”木夫人眼泪簌簌滚落,悲伤成河,“婳姐儿这丫头怎能如此狠心啊,不仅让侯府在英国公面前没了脸面,还把瑾哥儿好一通折磨,请回去的大夫都说不保证能让瑾哥儿的手指复原,他还要参加会试的。” 永安侯夫人曾经暗示过她,只要瑾哥儿能够金榜题名,就把侯府的小姐嫁给木瑾。 木夫人暗暗期盼着永安侯夫人能把三小姐嫁给瑾哥儿。 然而木瑾一趟宛城之行,不仅大丢脸面,手指被慕婳掰断了,彻底毁了木夫人的期盼,难道让三小姐再等木瑾三年吗? 三年后,三小姐年岁上也合适,然而三小姐容貌出众,才华横溢,这三年少不了贵胄人家的少爷向三小姐提亲。 倘若无法在今年就把婚事定下来,瑾哥儿娶三小姐只怕是无望了。 “她真真是一点情分都不念,以前我还觉得她拿刀伤三小姐,是一时糊涂,这次瑾哥儿带伤回来,我听他说了经过,婳姐儿只怕是良心丧尽,我……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忤逆不孝的孽障?!” 木夫人对三小姐是真真疼爱,对儿子木瑾那也是极是看重依赖的。 木瑾是读书种子,更是木夫人所有期望的寄托,盼着三小姐和木瑾一直都在她身边,他们一家人富贵和睦生活一辈子。 李妈妈嘴角抽了抽,顺势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你能生出个四小姐,她同你真真是一丝一毫都不像。” 木夫人连连点头,虽然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儿,辩白道:“早知道她会是个无法无天的孽障,我真不该生下她,省得让永安侯夫人跟着没脸,令三小姐为她收拾乱摊子。” “她竟然让瑾哥儿请人同她比试驽马,这是女孩子该说得话?” “我们瑾哥儿认识多是才华横溢的才子文人,舞枪弄棒的粗鲁之人上不得台面。何况她一个姑娘家同一群男人笔试,她是嫌弃败坏侯府的名声还不够?” 说到痛恨之处,温柔怯懦的木夫人也露出一抹杀气腾腾,“她到底还要连累三小姐几时?” 李妈妈低头望着手腕上的镯子,左耳进,右耳出,寻思主子应该在交代三小姐……如何笼络住二少爷,不知主子会不会用出最后那一招? ***** “侯爷,云哥儿的事,我会酌情考量,这孩子有点偏激,不喜人靠近。” 这是一道沉稳得听不出一丝波动的声音,她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穿着万字不断头的松香褙子,夹杂着华发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也只插了一只点翠簪子,朴素大方,端庄沉稳。 令坐在她对面的容貌儒雅,不曾似京城勋贵们身体发福的永安侯压力颇大。 他娶得是媳妇吗? 从成亲起,他好似就没明白自己的妻子,刚成亲时,他喜欢妻子的好样貌,然而妻子始终不咸不淡,对他的宠爱完全不当回事儿。 他便用纳妾宠爱别得女人来刺激她。 她却不管不问,只是把庶务搭理得清清楚楚,一副贤妻的做派。 当时有不少人都羡慕他娶了个贤惠大度的夫人,永安侯也是这么想,贤妻美妾,左拥右抱,还能府邸和谐,不是每个男人做梦都想得到的。 可当他的侍妾有喜后,永安侯夫人只说,嫡子不生,侍妾不能有孕。 然后那名侍妾便小产,一尸两命! 永安侯第一次感到心惊肉跳,过了好几日才缓过神来,后来永安侯夫人生下嫡长子,便不再管永安侯了,然永安侯从不敢因为侍妾就冷落了夫人,倘若没有抄家夺爵的事,他们可能就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每次有永安侯不好解决的事情,总是夫人出手,虽然手段狠辣了一点,却从不留后患的。 当日若是他肯听夫人的建议,不是自以为是涉足那桩案子,他们一家也不至被发配到关外。 外面都说永安侯一家能恢复爵位,回到京城是圣上英明,是文官们审时度势,查明真相。 然永安侯心中隐约有一丝感觉,其中少不了夫人的谋划。 否则他们刚刚回京,慕媛的好名声是如何人尽皆知? 心惊夫人的手段,永安侯本身又被抄家夺爵吓坏了,只想守着爵位安安稳稳享受富贵,便是知晓夫人对庶子慕云不好,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哪怕慕云如今是锦衣卫司指挥使! 永安侯颔首道:“我早就说过,后宅的事拜托给夫人了,全由你做主,本侯相信夫人不会亏待云哥儿。” ps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第75章 对策 永安侯夫人一如既往平淡,搭在炕桌上手腕带着一串佛珠。 她所在的屋子总是有着淡淡的佛埏香味道,令人心旷神怡,烦躁的心绪好似一瞬间平静下来,当然少不了供奉的佛龛。 “侯爷尽管放心,云哥儿总不会不认侯爷,解开误会,他自然就会回府上了。” 永安侯夫人眉梢透出自信,隐隐又露出一抹倦容,永安侯叮嘱她注意歇息,得到一句:“侯爷也要仔细身体才是。” 怒气冲冲而来的永安侯,讪讪的离开,回京这段日子,他纵情风月,打着应酬的名义没少在青楼画舫流连忘返。 横竖府上的事,交给永安侯夫人也是一样的。 “母亲。” 三小姐怯生生站在门口,不敢亲近永安侯夫人,重新洗漱一番,三小姐更显得姿容出色,脸蛋的肌肤嫩若凝脂。 永安侯夫人缓缓勾出个笑容,向她招手道:“愣在门口作甚?过来让我看看。” 三小姐一身葱绿色衣裙,裙摆刺绣着活灵活现的荷叶形状花纹,清丽脱俗,亭亭玉立。 “年轻女孩子就该这么穿戴,我又让绣娘给你做了几身衣衫,一会儿再帮你搭配一些首饰。” 永安侯夫人疼惜般轻抚趴在自己膝头的女儿,眼里盛满了笑容,“总不会让你差嘉敏县主太多。” 三小姐低声道:“我给母亲丢脸了,方才在二哥哥府上,慕婳……四妹妹她教训了杏儿不说,还对羞辱女儿一通。” 把事情经过对永安侯夫人讲述一遍,三小姐偷偷瞄向不曾变过脸色,依然平淡若水的母亲,沮丧的说道:“不知四妹妹给二哥哥灌了什么迷魂汤,二哥哥一直向着四妹妹,不亲近女儿,早知如此,女儿真不该去见二哥哥。” “慕云一向眼里没我这个嫡母,一直以为是我害了他生母的性命!” 永安侯夫人对慕云的冷漠并不觉得意外,轻声安慰失落的三小姐,“等以后他会明白一切内情,该感激谁,该怨恨谁。” “他对四妹妹可好了。” “往后他只会对你好,只把你当做妹妹疼爱。” 永安侯夫人轻轻抚摸三小姐泛着花香的柔软发丝,平静如水的眸子闪过一抹波澜,“倒是你四妹妹真是让我惊讶,看来木瑾和王仁夫妻说得话,未必都是推脱之词。” “四妹妹性情大变,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好似更有力气,也更加暴躁。” 三小姐还不如说直接被慕婳武力吓到了,慕婳说动手就动手,根本不给人留下任何辩驳的机会,偏偏没有几个人打得过慕婳。 纵然她能说会道,也不如慕婳的拳头硬,何况慕婳也不单纯依靠暴力。 “母亲,您说四妹妹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这事儿,我会同木夫人商量一二。” 永安侯夫人笑容淡淡的,“腌臜的事儿,你就不必理会了,我让李妈妈留下木夫人就是为了慕婳,这孩子……性情偏激急躁,倘若真是被什么给蛊惑了,早早解决为好。” “今日的事,也给你一个教训,认真对待每一个女孩子,别以为她们都不如你,便骄傲轻敌,一步步都要谨慎。” 三小姐认真点头,把母亲教诲牢牢记在心上。 “不过今日你最后做得很好,没有同云哥儿硬碰硬。”永安侯夫人又表扬了三小姐,“没有万全的把握,后退一步未必就是示弱。我最怕你一时冲动,给了云哥儿掀翻桌的机会,彻底同永安侯府决裂,那才是最糟糕的状况,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三小姐见事不妙,主动离开,慕云也不好追出来继续纠缠她。 至于慕云撂下的狠话,三小姐权当没听到。 “我叮嘱你多看一些医书,你可记得?” “母亲,我一直有温习的医书,只是里面的配药什么晦涩难懂,我读医书很吃力。” 三小姐不解自己为何要去看医书? 又不是什么珍贵的医书孤本,只是几本常见的记载药材的医书,她就算是读懂了,也没人敢让她看病配药。 况且医女地位并不高。 永安侯夫人缓缓说道:“你若想得到云哥儿的疼爱,医书是必须要看的,你想取代慕婳在云哥儿心中的地位,少不了多用心思,唯有付出,才能得到丰厚的回报。云哥儿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未必就比如今风光无限的沐世子差。” “娘,我这就回去苦读,您说的话,我一定牢牢记住。” 在母亲的疼爱保护下,她还用怕慕婳那些胡言乱语吗? 慕婳绝对不是母亲的对手。 “另外,过几日,我会把你四妹妹从宛城接回来。” “啊。” 三小姐大吃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笑盈盈道:“是呢,女儿也觉得孤单,有四妹妹一起玩闹,府上也能热闹几分。” 永安侯夫人微微颔首,“永远不要显露你真实的心思,慕婳放在府中,只会对你有好处,做得漂亮一点,大度一点。” 三小姐受教垂头,听到永安侯夫人又是感叹,又是惋惜的说道,“原本我也没打算让她在宛城住太久,毕竟关外的人……也该到了。如今她渐渐有脱离我掌握的意思,还是放在身边放心。” 声音很是低沉,不是三小姐靠得近,未必能听全。 关外? 谁要到了!? 横竖母亲不会害她的。 随后永安侯夫人又同木夫人亲热中透着担心交谈了几句,关心木瑾伤势,最后才提起慕婳的事,木夫人恭顺般连连应喏。 深夜,李妈妈侍奉永安侯夫人洗漱安睡时,放下幔帐时,听到已经躺在床上的永安侯夫人感叹,“为了媛姐儿,也只有选慕婳,她既是姓了慕……总要为侯府做一些事,以此报答我们对她的养育之恩。“ 李妈妈后背涌起一阵阵刻骨的寒意,忙低垂下眼睑,全当没听见这句话,主子的谋算鲜少有落空的时候,慕婳能抵挡摆脱主子吗? 夜风很凉,月色明亮。 慕云府邸,慕婳靠在回廊的柱子,抬头仰望天上的月色,慕云在一旁看了良久,缓缓走到她身后,低声道:“他们不值得你伤心,婳婳,二哥会陪着你。” 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ps求订阅,求月票。 第76章 倾谈 月华盈盈若水,不如慕婳侧头凝望过来的眼神,慕云心头好似漏跳了一拍,略显病弱的脸庞晕染开一抹红晕。 真是个漂亮到极致的少年! 慕婳不再纠结她到底是谁了……反正她就是她,横竖她看那位三小姐也不顺眼,失控砸了三小姐一个茶盏,那就砸了呗。 隐藏在三小姐背后的永安侯夫人也不是个善茬,慕婳不知永安侯夫人在谋划什么,但是预感到并非好事。 “二哥太小看我了,过去是……不懂事,脾气也说不上多好,嘴巴比较笨拙,才让她们把我耍得团团转。” 慕云感到慕婳身上的不同,好似慢慢真正同眼前的灵魂融为一个完整的魂魄。 “当然,以前是太想要她们的疼爱,太急着证明……证明一切,反倒频频被她们抓住把柄,落入陷阱之中挣脱不开。” 慕婳眉梢浅浅扬起,好似勾住倾泻而下盈盈月华,冷静理智的水眸因这抹月色更显得澄澈,看破一切龌蹉,“我对她们早已无欲无求,再想算计我已经千难万难了,而且我一定会让她们付出代价的!” “就从让珍宝阁木家破产开始……” 她始终记得来京城是做什么,不是为了突然出现的三小姐,而是联合夏家狠狠坑珍宝阁木家一笔银子,这是木家用慢慢宛若丫鬟辛苦伺候主子得到的财富。 听木瑾说要都留给三小姐?! 慕婳怎么可能让三小姐如愿? 纵然她不缺银子,也不是爱财之人,但她也不会把木家的财产直接送给三小姐。 慕云楞了一瞬,这才明白为何慕婳会去夏家,“宫里会有人让夏妃不好过,夏妃一旦失宠,夏家的气焰自然会降低不少。” 慕婳狐疑的望着慕云,手臂横在胸口,一手托着下颚,夜风吹拂她的裙摆,飘然潇洒,不是身穿衣裙,换做直裰的话……应当是一位俊美睿智的少年。 “二哥方才就是去见能给夏妃好看的人了?是谁呢?” 慕婳没指望慕云回答:“太后娘娘?皇上?不可能,二哥虽是锦衣卫十三太保之一,离着陛下和太后娘娘还是太远,夏妃如今正当宠,皇上……皇上也很看重团结底蕴颇深的夏家,何况皇上再是一位温和的帝王,也不可能因一个臣子对自己的妃子下狠心甩脸子给宠妃看。” 慕云不置可否的笑笑,早知她是聪明,大局观很强的女孩子。 她对一些事的把握不弱于在朝廷上苦心经营的官宦。 “婳婳,你说皇上为何要宠爱夏妃?” “我记得皇上的新政之一,有鼓励帝国商贾兴盛的措施,在几家有资格提升商贾地位的大商贾之中,皇上怕是选定了率先在西北经营打通丝绸之路的夏家,何况夏家不分家,子弟相对团结,家中子弟能用得多,这些人都可报效皇上!” 如同她前世选择同夏家合作一样,皇上也看到夏家的长处。 倘若今世她还是穿着男装,许是就不会被夏七的娘亲当做攀附夏家的人了。 ……慕婳突然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什么。 慕云微微颔首,低声道:“那你猜到我去找了谁吗?” 慕婳放下心头闪过的疑虑,缓缓绽开笑容,“俗语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皇上不会对新晋的宠妃失去兴趣,太后娘娘是懒得理会夏妃,后宫中借着主子给后妃难看的大太监并不少。尤其是……皇上和太后娘娘之间……” 停顿片刻,慕婳轻声道:“在妥协和争斗中维持着平衡,他们都在尽力克制,又在彼此试探,互为依靠,天下最尊贵这对母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慕云斟酌问道:“你对太监怎么看?比如……” “太后娘娘身边的王公公?” “……” 同太聪明的人说话是轻松,但也很吓人。 慕云抬头看了一眼月色,“我能入锦衣卫,多亏王公公给我机会。” 锦衣卫的名声不好,可巴结太监的名声更臭。 慕云不敢看慕婳,怕从她脸上看出鄙夷嘲讽。 慕婳凑近慕云,欣喜般问道:“你真认识王公公?二哥,有机会的话,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王公公?我对他很佩服呢。” 太后娘娘能够摄政十几年,其中最大的功臣不是在朝廷上同太后娘娘相呼应的首辅周大人,而是她身边的王公公。 就前世她了解到的状况,王公公替太后娘娘解决了许多的麻烦。 西北的沐家军能保持独立,几次得到朝廷上发下来的充足粮饷,其中少不了王公公的支持。 她没有机会亲自进京拜访王公公,他们曾经通过几封书信,王公公的笔力苍劲,落笔有根,颇有神韵,他鼓励她抗击蛮族,早日打通丝绸之路。 可以说她对维护帝国尊严,主战的王公公印象极好。 慕云身体后仰,避开慕婳过于热切的眼眸,“你是认真的?” “我从不骗二哥。”慕婳恳求道:“这次怕是没有机会了,下次我再进京,二哥一定要让我见见王公公啊。” “好……” 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会做到,能从她口中听到敬重王公公,慕云本能挺欢喜。 “等等,你说下次进京?” “婳婳,你是要回宛城?”慕云冷了下来,“为何不住在府上?以后那些奴才不敢再慢待你。” 慕婳洒然一笑:“夏家得去宛城主动同我和解,何况我答应了宛城的朋友,要帮她们赢得马球赛,我说话一向算数,尤其是对朋友的承诺,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 “况且二哥在宛城的任务也没完成吧,二哥都不在府上,此处再富贵奢靡,也不是我们的家。” 慕云心头涌起一股热流,滋润他本以为僵硬冰冷的身躯,“我们明天一起回宛城,等太后娘娘寿宴后,再一起搬回京城,婳婳,可好?” 慕婳嗯了一声,有点不明白慕云为何这般激动? ****** 皇宫中,刚刚晋封的夏妃娘娘孤单一个人跪在慈宁宫外,月色下显得她纤悉的身影越发可怜,孤寂。 王公公对着湖水中轻轻撒着鱼饵,纵然是夜晚,金鱼依然在争抢着鱼食,“同敬事房说一声,停夏妃娘娘的牌子三个月!” 云哥儿好不容易求他一次,他怎能不把事情办得漂亮? 后宫最不缺少女人,皇上可用的人也未必只有夏妃! ps求月票,求订阅,预告,慕婳高光时刻又到了!!!!! 第77章 助攻(月票450加更) 京城最热门的八卦消息有两条,一是刚刚晋位的夏妃被太后娘娘惩戒,在慈宁宫门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并停止她侍奉皇上三月。 太后娘娘很少过问皇上的后妃,然所有人记得太后娘娘在十多年前,当着皇上的面杖毙过最为得宠的妃子,罪名就是蛊惑皇上! 不知夏妃怎么得罪了太后娘娘,让很少再出声的太后惩戒了一番。 更令朝臣和后宫妃嫔奇怪得是,一向对后妃和朝臣很是温和的皇上竟然沉默了,不仅没有去看望宠妃夏妃,令礼部暂停对夏妃娘家的封赏。 两位帝国最尊贵的人一前一后出手,令风光无限的夏家感受到世态炎凉,感觉莫名的恐惧,万一夏妃就此失宠,对夏家是不小的打击。 朝野上隐隐传出风声,有官员弹劾夏家为富不仁,倒卖军需粮饷。 但凡家里送女儿入宫的,总难以拜托后宫的影响。 女儿得宠,他们自然好过,女儿一旦失宠,颇有墙倒众人推的架势。 夏家主事人果断着急所有夏氏子弟返回京城,共同商量对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夏妃失宠的原因,判断皇上是不是不再扶持信任夏家了。 同夏家一筹莫展相比,另外一条消息令永安侯府倒是多了几分喜庆。 锦衣卫十三太保之一的慕云,竟然就是永安侯的二儿子。 这几日永安侯再出门应酬时,感到旁人对他小心翼翼,亦有几分巴结讨好。 毕竟谁都不想得罪锦衣卫! 尤其是同永安侯相交的勋贵也不是在朝廷上有地位的,他们也只能勉强维持着祖上传下来的爵位,万一皇上哪日看你不顺眼,寻个理由就能夺爵抄家。 他们真没胆量得罪专门为皇上监察勋贵百官的锦衣卫,自然会结好永安侯。 就连名声极是响亮的永安侯三小姐也从慕云身上得到不少的好处。 起码在同伴中间,她越发得到推崇,总算有了同嘉敏县主互相抗衡的‘实力’,永安侯拼不过沐国公,然慕云同沐世子是旗鼓相当的。 在闺秀们聚会时,三小姐偶尔会提起自己这位二哥哥慕云,“其实我们都是知道二哥哥是锦衣卫司指挥使的,只是他不让我说。前两日,我还同二哥哥提过……” 三小姐满含慈悲望着几乎跪在自己面前哀求的柳小姐,温柔般搀扶柳小姐,宽慰道:“二哥哥一向疼我,等他不忙时,我同他说说,让你去诏狱看望柳大人。听二哥哥偶尔提起,柳大人的罪名不大,想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儿。” 她的话语字正腔圆,极有感染力,好似慕云真对她讲过一般。 柳小姐流泪感激三小姐,“还请您帮忙在慕大人面前替我父亲求情,我父亲身体不大好,求慕大人多多照顾一二,我……我来世愿做牛做马报答三小姐。” 让一向看不起三小姐的翰林学士柳小姐如此低声下气,三小姐心头极为满足,这是慕云带给她的荣耀。 以后慕云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她得到更多人的尊重巴结。 同三小姐交好的闺秀,对她更加友好,从衣服首饰开始夸赞,三小姐即便得了母亲指点,眼角眉梢还是露出几分得意,倒也显得她更加娇媚。 以前看不起三小姐养在商贾之家的清贵小姐多了几分谨慎,虽不至于谄媚般奉承三小姐,但对她也露出几分亲近来。 这次聚会的中心,一下子落在三小姐头上,几乎人人都同她交好,人人都陪着她说话。 亦有好奇的闺秀向她打听慕云,毕竟慕云可是众所皆知的俊俏。 “二哥哥最疼我了。” 三小姐时而强调慕云如何疼她,说起慕云为她准备的首饰,礼物,惹得一众小姐惊呼连连。 就在三小姐最风光之时,一道声音传过来,一位清秀的女孩子走到三小姐跟前,“你是慕大人最疼爱的妹妹……” 三小姐微微颔首,眼前的女孩子有点眼生,端庄的问道:“你是?” “我刚到京城,我哥哥是慕大人的属下。”女孩子眨了眨眼睛,满眼的崇拜,“听我哥哥提起过您,慕大人每次都为您准备首饰衣服,还有许多稀奇的摆设,我真真是嫉妒您呀,我哥哥一点不懂女孩子的心思,总是糊弄我。” 三小姐得意抿了抿发鬓,原来是慕云的属下啊,那这个女孩子肯定也是来奉承她的了。 “不过后来我听说,您用两块点心就把锦衣卫的高手降服后,我一点都不嫉妒您了,慕大人疼爱您,真真是再正确不过。” 三小姐得意僵硬在脸庞上,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刚想开口阻止女孩子继续说下去。 可是女孩子眨着星星眼儿,道:“慕婳,我同你年岁差不多,你得名字比我的好听多了,美人如婳,长得也漂亮,您受我做徒弟,好不好?我想像您一样,用点心教训他们。” “慕婳?!” 坐在三小姐身边的闺秀狐疑的说道:“你是说慕婳?” 想要拜师的女孩子理直气壮的说道:“当然啦,慕大人唯一承认且疼爱的妹妹就是慕婳,慕小姐啊,她在锦衣卫中都很有声望呢,起码我哥哥见她一次,腿软一次。” 一声嘲讽笑声飘来,“我就说,以前没听三小姐提起过慕大人,怎么突然间就成了慕大人最疼爱的妹妹?原来……原来是弄错了啊。” 随着这句话落地,闺秀们或是掩嘴偷笑,或是同情中透着玩味看向三小姐。 三小姐有种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又羞又愤,强行压住火气,“你说得慕婳是我四妹妹,我是她姐姐,是二哥哥的嫡亲妹妹!慕婳同二哥哥没有……” “原来你不是慕婳?你竟然骗我!”女孩子眼里闪过恼意,连珠炮似的抱怨:“你怎能冒充慕婳小姐骗人呢?就算你是慕婳小姐的姐姐,也不该顶着她的身份骗人呀,说得跟真得似的,锦衣卫中谁不知慕大人只承认慕婳小姐?” “你太过分了,顶着慕婳小姐的身份,你不觉得亏心吗?” “看你柔柔弱弱的样子,也不似个能拿点心教训我哥哥的女子。” ps不为小姑娘的神助攻投两张月票吗? 第78章 伤害 何时轮到她顶替慕婳的身份? 她可是永安侯府正正经经的嫡女,慕婳算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在女孩子的指责下,三小姐却是百口莫辩的。 方才她有多受闺秀们追捧,此时此刻她就有多难堪。 从小到大,她何时受过这样当面的屈辱? 宛若她就是个骗子,顶着慕婳身份的骗子! 方才对她拜谢连连的柳小姐此时却冷冷的说道:“以前我只因你养在商贾之家,觉得你身上有股矫揉造作之气,学了商贾的虚伪,不够真诚,一直不是很得意你。今日我才算看清了你,你根本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骗子!” 柳小姐世代书香,家中清贵,其父有点迂腐,但是却是最最正统的读书人家,看不上商贾的见钱眼开和市侩,她受其父影响,一直颇为轻视珍宝阁的大小姐,哪怕突然变成永安侯的三小姐,柳小姐仍然对她颇有意见。 今日柳小姐为父亲,在三小姐面前卑躬屈膝,听着三小姐安慰的话,以为是自己以前思想太狭隘,看错了三小姐的为人。 没想到三小姐竟然狐假虎威,一切都在自说自话,慕云根本就没承认过她。 “咦,你是柳大人的女儿?” 揭穿三小姐的女孩子听见旁人的议论后,恍然大悟:“你也被她骗了,是该感谢一人,但绝对不是她,而是慕婳慕小姐。我听我哥哥说,是慕婳小姐指出,柳大人是个耿直的人,慕大人才准备重新彻查你父亲的案子。” “啊。”柳小姐喜极而泣,失控般抓住女孩子的手臂,“你是说真的?” “当然啦,我哥哥一直陪慕大人一起住在慕大人专门为慕婳小姐购置下的府邸中,他还同慕婳小姐……” 女孩子嫌弃的轻声嘟囔,“被慕婳小姐灌醉过,真是个不争气的哥哥!我都替他脸红,比试身手不如慕小姐,赛马也不如慕小姐,最后连他引以为傲的酒量都不如慕小姐。” 柳小姐额头汗滴滴的,面前女孩子一脸崇拜的慕小姐,真是一个女孩子吗? 怎么听着不弱于男儿呀。 “慕婳小姐在何处?我想当面向她道谢。”柳小姐打断口中一直碎碎念,嫌弃自家兄长的女孩子。 看得出他们兄妹感情很好。 在外人眼中一直凶神恶煞,冷血无情的锦衣卫也会疼爱妹妹。 这让锦衣卫好似多了几分的人性光辉。 女孩子摊手道,一脸遗憾的说道:“我也想见慕婳的,可是哥哥不告诉她在哪。方才见你们围着……围着那个骗子,我还以为她就是慕婳呢。” 这句话令勉强打起精神的三小姐心头好似又挨了一拳,口口声声说三小姐是骗子的女孩子是三小姐前世的冤家,一定是的。 “慕云是我哥哥,这一点毋庸置疑。” 三小姐着实受不了旁人嘲弄的目光,以及脑袋上顶着骗子的帽子,正色道:“二哥哥绝对不会说出不认我这样的话,几个兄长都很疼爱我……” 极力证明方才指责她是骗子的女孩子才是真正的骗子,完全在胡说八道。 “四妹妹慕婳的脾气,刚进京城的人大清楚,莫非你们都不记得四妹妹做过的事?” 慕婳的名声在京城不大好,众多闺秀突然想到以前慕婳种种不堪传闻,何况她们中大多都轻视过,甚至她们都曾经捉弄过急于想要融入贵女圈子的慕婳。 她们觉得同一个假冒千金小姐的慕婳一起会跌身份,自然很是排斥什么都不懂,什么规矩都不明白的慕婳了。 慕婳倘若得到慕云的疼爱,以慕婳那臭脾气会不会报复她们? 闺秀们更愿意相信三小姐也会得到慕云的疼爱,毕竟永安侯的几个少爷的确对三小姐都是很好的,总是见他们给三小姐带礼物。 三小姐眼见局面又被自己控制住了,缓缓的说道:“四妹妹一直照顾二哥哥日常起居,可二哥哥始终是侯府的二少爷,身边少不了奴才侍奉。何况我们侯府绝不会落人口食,做出有损慕家祖上声望的事。” 众多闺秀陷入深思状,慕云是不是把慕婳当做了丫头使唤? 她们都是做主子的,合心意的丫鬟自然会高看一眼,但谁也不会把伺候人的奴才当做亲人看。 “我能证明方才她说得都是实话!” 又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五官明艳中透着一抹潇洒的嘉敏县主缓缓走过来,向三小姐歉意的一笑,“对不住啦,媛儿妹妹,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我无法见说了真话的女孩子被人误解。” “锦衣卫的确传出消息,慕云慕大人只承认慕婳小姐!” 嘉敏县主一身正气,正直且公正,“听说慕大人已经随慕婳小姐返回宛城,慕婳小姐才是慕大人的掌上宝珠。” 她的话分量要重得多,毕竟她可是嘉敏县主,身份地位远远高于方才指责三小姐是骗子的女孩子。 “我刚从宫中回来,偶尔听到一个消息,不知真假……”嘉敏县主稍稍停顿,好似不知该如何开口,该不该说。 “县主听到什么消息了?可否让我等也长长见识,省得再被某些人糊弄了去。” “你……” 三小姐再次感到周围闺秀深深恶意,她风光时,她们自然都会捧着她,一旦她落于下风,这些人恨不得都来踩她一脚。 正因为说话的人是嘉敏县主,三小姐才不好似指责女孩子那样指责嘉敏县主。 何况嘉敏县主在太后娘娘跟前的确颇有脸面,不是她轻易能抗衡的。 三小姐深感憋屈郁闷,几次落于下风却还得笑盈盈同嘉敏县主交好。 “媛儿妹妹。”嘉敏县主体谅般轻轻提醒道:“倘若你失态生气的话,更会被看轻了去,此时慕大人重视慕婳,将来未必就不疼你。” 不用你来提醒! 三小姐不敢把心头的话说出来,还得感激向一派善意的嘉敏县主道谢,脸庞火烧火燎得,着实很没脸! 嘉敏县主扯起嘴角,向周围好奇的闺秀道:“夏妃娘娘被罚,据说是因为夏家秦夫人处事不当,这才让太后娘娘误会夏妃娘娘恃宠而骄,借故警告夏妃娘娘。” ps大家不为渣渣们的互相伤害投两张月票吗? 第79章 扬名 嘉敏县主带来这条消息,迅速压下方才的争论。 毕竟慕云再厉害,也是远远比不上太后娘娘教训夏妃的震撼。 再此之前,夏妃的娘家的确风光无限,夏大爷的妻子秦夫人更是许多勋贵朝臣府上的座上客,秦夫人以稳重端庄,说话行事颇有风度,赢得不少的好评。 原来秦夫人也有倨傲的时候? 还偏偏被太后娘娘知道了,借机惩罚了夏妃? 夏家男人倘若知晓是因为秦夫人惹来的祸事,秦夫人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不过这样隐秘的消息都被嘉敏县主知晓,太后娘娘肯定很是看中嘉敏县主……隐隐听说嘉敏县主还在西北时就曾经上过疆场,杀伐果断不弱于寻常男儿,是盖世将星沐世子最好的帮手。 太后娘娘一向喜欢独立,坚韧的女孩子。 莫怪嘉敏县主进京不久,便越过三小姐慕媛和魏王的几个女儿独占太后娘娘的喜爱,许是沐国公府传出来的消息是真实的。 嘉敏县主同她们这些养在深闺的女孩子不一样,曾经纵马扬鞭,上阵杀敌。 如此,嘉敏县主格外不同,地位超然了起来。 方才揭穿三小姐是骗子的女孩子突然左手拍了一下右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又知道什么了? 女孩子们的好奇心再一次被吊了起来,她让三小姐没脸,莫非还能让嘉敏县主…… 只见女孩子向嘉敏县主神秘的一笑,有几分感激的说道:“哥哥就是不肯告诉我的事情,总算是有了眉目,多亏你说出夏妃娘娘受罚的原因。” “我同你们说啊,秦夫人最近两日只见过一个人哦。” 清丽的女孩子笑意盈盈,再一次佩服般的说道:“她只对一个人言行有错,就给夏家招惹下祸事。” 嘉敏县主轻声问道:“这个人是谁?” 起码对她而言,此人相当重要! 莫名嘉敏县主心头有几分慌乱,“秦夫人见过谁?” “这个人就是——慕婳啦!” 女孩子吊足她们的胃口,最后抛出了答案,“前两日慕小姐曾经去过夏府,听说受了一些委屈,当时我听我哥哥提过一嘴,我好生气呀,秦夫人也太倨傲了,竟然看不起慕小姐。不过我哥哥说我错了,慕小姐一点都没生秦夫人的气,反倒对秦夫人说……过几日秦夫人会亲自去宛城向她道歉。” 三小姐也好,嘉敏县主也罢,脸色齐齐变了一分,眸子闪过一抹幽暗之色。 慕婳,在京城声名狼藉的忤逆不孝女,竟然值得太后娘娘为她撑腰? 慕婳哪来得那么大面子? 何况慕婳又哪来得能耐预言秦夫人要为当日的轻视慢待付出代价? “你是胡说得吧。”三小姐绝不会相信听到的一切,假的,一定都是假的。 她都没享受到慕婳这样的待遇。 无论她是珍宝阁大小姐,还是永安侯府三小姐,秦夫人对她都是不冷不热,始终淡淡的,言谈间隐约显出几分的傲慢。 珍宝阁同夏氏的财富没法比。 而刚刚恢复爵位的永安侯府同夏妃的娘家在圣宠上也没办法相提并论。 何况夏妃娘家也要封爵的。 嘉敏县主有点听不得慕婳的名字,和她的名字同音不同字,“许是巧合吧。” 小姑娘被质疑,小脸上满是委屈,“不是巧合,也不是我胡说,我从来不说假话的,不信你们出去问问看,夏府最近……最近一定会去宛城的。夏府的七少爷和夏五爷还曾满京城找慕小姐呢,我哥哥说,慕小姐对他们有救命之恩,这是夏五爷亲口承认的。” “为秦夫人怠慢慕小姐的事,夏五爷顶撞了秦夫人,夏五爷的夫人也是直接同秦夫人表示不满呢。” 锦衣卫的消息就是灵通啊,连这样的事都能查到。 闺秀们大饱耳福的同时,不由得想到自己府上是不是也有锦衣卫的探子? 真是宁可得罪上官,也不能得罪无孔不入的锦衣卫。 “你别急,我相信你说的话。” 柳小姐还指望着锦衣卫慕云帮自己的父亲翻案,此时无论如何也会站在小姑娘这边,同时小姑娘那副言之凿凿的样子,也不似骗人的。 “这样的消息,只要稍稍有点风声,我们很快就知晓真伪了!” 柳小姐理智的分析,令闺秀们点点头,只要看秦夫人是不是去宛城,不就一清二楚了。 一旦秦夫人真去宛城……闺秀们还是不明白,慕婳凭什么得到太后娘娘的维护? 那个偏激,暴躁,有点愚蠢,被她们轻易摆布的慕婳,怎么突然之间成了令她们仰望的重量级人物? 莫非对慕婳种种不好的消息都是假的? 三小姐脸色铁青,“我先回去了。” 不管最后这条消息是真是假,今日她都是很没面子,需要做点什么大事才能把面子争回来,否则她最近怕是如同慕婳的诅咒无法出门,更不会有勋贵人家邀请她了。 “是……是真的。” 气喘吁吁跑进来几个女婢,在各自小姐耳边回禀:“夏家老祖宗亲自去宛城,秦夫人等夏家的媳妇一个个都在随行之列,据说夏家给……给慕小姐准备的赔礼以及拜谢慕小姐对夏五爷和夏七少爷的救命之恩的谢礼就装了十几辆马车。” “城门口都被有夏家标识的马车给堵住了。” “好多百姓都在议论此事呢。” “夏家老祖宗可是许久不曾露面了,连夏妃娘娘晋位都没入宫,这次……这次反倒亲自去向慕婳小姐赔罪了。” 三小姐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味儿,才缓缓放过被自己蹂躏过的樱唇,“四妹妹也太没分寸了,几句口舌之争罢了,纵然占着道理,也不该让惊扰夏家老祖宗。” “你这话就不对了,夏家老祖宗出面赔罪,证明夏家知错能改,倘若因为她辈分高,就不把慕小姐当回事,岂不是仗着年老欺负人?” 柳小姐冷冷瞥了三小姐一眼,感叹道:“果然是商贾养大的,一股小家子气,珍宝阁木家养出你来,证明木家这辈子别想比上夏氏商行。” ps不为慕婳改善名声投两张月票吗?! 第80章 单挑(月票500加更) 柳小姐丝毫不给三小姐慕媛面子,一来她本来就同其父一般过于耿直,好恶总会挂在脸上,二来她还记恨着三小姐方才受自己的跪拜,欺骗自己! “媛妹妹即便长在商贾之家,但是品行也是信得过的。” 嘉敏县主这番强调,还不如不说! 品行信得过? 方才证明三小姐就是个骗子。 三小姐再一次凌虐自己的朱唇,暗暗发誓等到慕云承认自己后,非要让慕云抄了柳小姐全家不可! 到时候不让柳小姐在自己面前跪上三天三夜,她绝不会松口。 就算柳小姐按她说得做了,她也要让柳家家破人亡。 如此,才能用柳小姐的遭遇警示京城闺秀,三小姐才能发泄出胸口的郁闷。 三小姐倔强的眸子泪光闪烁,偏偏不让眼泪落下,既让人觉得她可怜,又有几分同情,好似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多说几句慕云疼爱她怎么了? 就算是扯谎,也是孩童般善意的谎言。 慕云总不会连父亲永安侯都不认了。 柳小姐淡淡的建议:“嘉敏县主也当小心,别太信任慕三小姐了。” 嘉敏县主嘴角弯出大度睿智的弧度,浅笑着再次为慕媛说话,一举一动显得很是真诚,同时也给人嘉敏县主这般聪明,三小姐纵然想欺骗她,也只会是三小姐自己找罪受,不会得逞的。 她们两人并称京城双姝,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有高下之分。 直言的小姑娘看了看安慰三小姐的嘉敏县主,狐疑的问柳小姐:“她们就是闻名已久的京城双珠?最最好的贵女?” 柳小姐微微颔首,一旁的闺秀们纷纷把目光投过来,很想知道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有会说出什么来。 “见面不如闻名,一个明显就是爱慕虚荣的骗子,一个还为骗子找理由,非要说三小姐是情不得已,谁逼三小姐撒谎了吗?” “……” 众多闺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同时暗暗为诚实的女孩子担心。 无论是三小姐还是嘉敏县主名声能如此响亮,都少不了各自家族的支持,父母为她们的谋划,以及宫里贵人的偏爱。 嘉敏县主笼住袖口,淡淡的回道:“我从不曾承认过自己就比姐妹们强上一头,不过是众人的抬爱罢了,同虚名相比,我更愿意和姐妹们为朝廷,为西北做一些事儿。按太后娘娘所期盼的那样,证明女孩子也是关心国政,并非只能在后宅之中虚度年华。” 她的气势完全压住在场所有的闺秀,令她们汗颜般微微低头。 “诸位姐妹们不妨扪心自问,谁又能没有一丝嫉妒爱慕虚荣之心?”嘉敏县主见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不让坦诚的女孩子再开口,主动说道:“人无完人,红尘中的人总有七情六欲,媛妹妹也不是故意为之,我们都明白媛妹妹的品行。” 三小姐死死咬着舌尖,嘉敏县主着实可恨! 借着踩她扬名,看似为她说话,可也落实了她是骗子和爱慕虚荣的名声。 这就是口口声声好姐妹该做的? “你说得对!”女孩子思索一会,抬起晶晶亮的眸子,大声道:“可是为了你自己的贪婪,虚荣等等欲望,就可以伤害欺骗旁人吗?” 嘉敏县主愣了片刻,唇边噙着尴尬的笑容,“你呀,还没长大呢,有些事等你及笄了,就会明白了。” 向跟随她的闺秀递了眼色,一直充当嘉敏县主好姐妹的闺秀上前拉住女孩子,亲切同女孩子契阔了一番,防止她再语出惊人。 ****** 宛城,阳光明媚,绿草茵茵。 一块宽阔的草坪上,十几匹马跑动,坐在上面的女孩子额头满是汗水,努力挥动手中的马球杆,追逐着马球,时不时传来女孩子们互相呼唤的喊声。 “慕婳,你看这一球怎么样?” “啊,按你说得,好难做到啊。” “完了,完了,我又把慕婳你交代的话给忘了。” “慕婳,慕婳,快过来。” 慕婳一个人坐在马上,认真看着面前十几个女孩子,眸光深邃,好似在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慕婳吹响了哨音。 努力击打马球的女孩子们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看向慕婳,既是渴望,又觉沮丧,“我们是不是表现得很差?” 明明慕婳都同她们讲过无数遍了,偏偏一打马球,她们又会一窝蜂似的乱跑,把慕婳交给她们的战术,驽马的技巧,以及阵型全都忘记了。 慕婳一定对她们很失望。 不知为何,女孩子们不希望见到慕婳对自己失望。 慕婳翻身下马,接过胖丫递过来的帕子,一个个把帕子递给同样下马来的女孩子,笑容一派真诚,温暖,“你们做得很好,完全打出了我们宛城闺秀的气势。” 擦拭汗水的女孩子们仿佛得到了最好的夸奖,好似已经在太后娘娘寿宴上扬名立万了,互相挽着手臂,追问道:“真的吗?” 慕婳微微颔首,“我可从来不说假话哦。” 此时对女孩们来说,鼓励远比训斥更有作用。 慕婳方才也在反思,自己给她们制定的计划有点太复杂了,毕竟她们是娇美的女孩子,不是以前她麾下的将士。 何况女孩子打马球,本也比男子少了一些激烈的。 不是轻视女孩子,性别不同,在力量,驽马上的差距显而易见,不是谁都似她一样,一直都当做男孩子。 女孩子们被慕婳表扬了一番,兴奋极了,围着慕婳叽叽喳喳说笑着,慕婳认真听着,稍稍指点她们在驽马上的不妥之处,既不让她们觉得尴尬,又能很好的接受自己的不足。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 慕婳抬眼看过了去,骑在马背上少年们一身劲装,英气勃发,显得很是精神。 “就这水平还敢占据最好的草坪?” 一位少年的调侃,令随着他而来的少年们放声大笑: “女孩子还是老实待在家里为好。” “就是嘛,练马球,还想为宛城争光?不让宛城丢脸就不错了。” “同你们说实话,你们根本不如京城闺秀……” 砰,在草丛中的马球飞起,直接击向发声最大的少年。 少年躲闪不及,生生被马球从马背上砸下起来,哄笑声戛然而止。 慕婳拄着手中的马球杆,扬眉道:“继续笑啊,我看看还有谁?” ps不为悲催,情敌增加的男主订阅支持一下吗? 第81章 争锋 被马球砸中的少年直挺挺躺在草坪上,有松软的草丛垫着,倒是摔得不太严重,只是比起这个来,最令少年难堪得是他被一只马球砸下马?! 还是一个女孩子击打过来的马球。 太丢人了。 他不敢起身,整个人恨不得钻进草丛中,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就算他早有准备,面对慕婳击过来马球依然躲不开。 认识到这一点后,少年倍受打击,然而一双眸子却透过稀松的草坪看向慕婳,她撑着马球杆的姿势端是潇洒,笑容张扬,却不让人感到反感。 他们隐隐听说,宛城的孟公子竟为慕婳同妻子和离,并遣散侍妾,孟公子的府上闹得不可开交,孟公子甚至去京城寻求最疼他的姐姐姐夫帮忙。 以前他们不明白慕婳哪里值得风流的孟公子如此倾心,今日……少年脸庞微红,仿佛明白了一点,慕婳很漂亮,然漂亮女孩很多,她是最让人记忆深刻的那个。 方才还很张扬,嘲弄女孩子不该打马球的少年们不仅没人再笑,连话都不会说了,一个个木头桩子似的僵硬在马背上。 而一旁女孩子们立刻来了精神,昂首挺胸,神采飞扬。 虽然以前她们也曾痴迷过帅气俊秀的少年和才子,然此时慕婳帮她们出气的感觉着实比追逐那些俊美的少年更觉爽快。 好似炎热的夏日喝了一杯酸梅汤,这酸甜的感觉令人身心都很舒服。 有朝一日,她们也能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少年才俊们另眼相看。 她们也会被少年们追捧爱慕。 不远处的丛林边缘,刚刚返回宛城的柳三郎马车再一次适时的‘坏了’,他下了马车,站在的地势相对草坪高一点的地方,状似望着打马球的女孩子,然他的目光却紧紧落在慕婳的身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柳三郎觉得慕婳好似比进京时更显得洒脱,不,不是洒脱,是更有人气。 以前她身上总有一分别扭的违和感,明明她就是慕婳,却犹如一个旁人一般处理着慕婳所有麻烦,如今她更能融进……全部灵魂好似回归本体,慕婳比前两日更……更迷人。 柳三郎心一沉,身边传来脚步声,惊得他不用再想下去。 回头一看,柳三郎楞了片刻,问道:“你们怎么碰到一起?” 陈四郎和慕云一前一后从树林中走出来,陈四郎干净的布衣多了几道口子,唇角和眼眶带有淤青,见到柳澈,陈四郎也是一愣的。 相反慕云不近不远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在京城多待几日,事情办完了?” 陈四郎看了看柳澈,又侧头看了看慕云,双手垂放在身侧,微微低下头去,浓密的眼睫盖住眼底失落之色。 只有早日步入仕途,他才有同慕云,柳三郎叫板的机会。 柳三郎淡淡的说道:“宛城有更要紧的事,我怎好再留在京城。” 慕云听出柳三郎意有所指,心情不是很好,稍显病弱的脸庞布满阴霾,平添一抹狠厉,然他的气势根本吓不住柳三郎。 柳三郎无辜般望着慕云,两人目光相碰,即便没有再交流,也都明白各自在京城没少动作,否则……否则他们又怎能放心回到宛城? 只是慕云耗费力气也没查出来柳三郎找过谁,背后又有怎样的关系。 不过慕云坚定不能让慕婳同神秘的柳三郎太亲近! “你妹妹拿马球砸人,好似他们还要比试一番,谁赢了,那片草坪就归谁使用。” 在你妹妹上不自觉加重语气,慕云看过去时,冰冷眸子立刻因为慕婳扯出一抹温柔,眼见着从地上爬起来脸庞红肿的少年,皱眉道:“活该!” 只要是慕婳做的,不对也是对的。 得罪慕婳的人,对得也是活该。 陈四郎抬手揉了揉脸颊。 柳三郎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陈四郎再次按了按太阳穴,仰头长叹,“有点疼啊。” 明明知晓慕婳脾气不好,一身的怪力,他这辈子别想打得赢慕婳,弄不好就会被慕婳揍一顿,然而他怎么好似变态就是想凑到慕婳身边去? 甚至被她打一拳,嘲讽他一顿,也觉得很……很幸福?! 果然他已经中毒颇深,被慕婳迷得没有理智了吗? 柳三郎扯了扯嘴角,眸子里盛满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温柔,真正的温柔,“不是有点疼,是很疼,陈四郎,科举将近,你还是离着她远一点为好。” “我的事情不劳你柳公子费心。” “我不是为操心你。” 柳三郎缓缓勾起嘴角,云淡风轻的说道:“我是不放心慕小姐,怕她被你拖累了啊。” 你算了老几?! 慕云都没出声,好不好? 柳三郎不理会两人同时变了脸色,轻轻展衣袖,向草坪方向走去,人未到,温润的声音已经传到了,“我来做裁判,可好?” 该死! 陈四郎暗骂一声柳三郎太过狡猾,趁着他发楞的时候竟然跑去做裁判?! 慕云也是紧抿嘴角,显出一分对柳三郎的不满。 “你光顾着教训我,我看柳澈才是居心叵测,慕云,你最该对他严防死守!” 陈四郎愤愤不平的说道。 换来慕云冷冷的一瞥,“你们都没安好心,即便婳婳原谅你和你父母所作所为,我也不会轻易就放过你。陈四郎,你欠婳婳的不仅是名声有损,还有……还有她的半条命。” 陈四郎张了张嘴,讪讪闭紧嘴巴。 ****** 如玉般君子披着明媚的阳光,唇边含着温柔,缓缓走过来。 他身上的直裰底缓缓划过柔韧的小草,风姿儒雅,飘然从容。 对峙的少年和闺秀们不由得目光被他所吸引,柳三郎无论处在何处,总会显得鹤立鸡群,地位超然。 慕婳眼里闪过一抹欣赏之色。 “你们倘若能信得过我的话,不如让我来做裁判。” 柳三郎温润的声音本身就透着公正的力量,他可是众人推崇的君子,再没比他更适合做裁判的人了。 倘若柳三郎都会偏心,裁决不公的话,宛城上下也就没有公正的人! ps求两张月票,求订阅。 第82章 赌注 少年们凑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柳三郎值得信任! 虽然每次柳三郎出现总能轻而易举夺走旁人爱慕的目光,但是同为少年的他们丝毫嫉妒不起来。 从中足以看出柳三郎的品行到底有多好。 “我们没有意见,同意柳三郎来做裁判。” 少年中站出来一位膀大腰圆的人,他要比周围的少年高出一头,不仅身体健壮,胳膊也比正常的少年粗上两圈,显得很有力气。 “是李家的大牛?!” “就是他!” 少女们围着慕婳,看出对方出战的李大牛,不由得替慕婳担心了。 “他们太卑鄙了,竟然让李大牛同慕婳比试?” “这一点都不公平。” “谁不知道李大牛他们家最擅长打马球?他爹还是京城颇有名头的东城球王呢。” “就是啊,李大牛从小就被他爹抱上马背,说是要子承父业,何况他今年已经在京城马球赛上初露锋芒,被很多人看好,没想到他竟然回到宛城,还加入宛城的马球队。” 换做平时,少女们自然为宛城马球队得到李大牛这样的悍将而欣喜,然而李大牛此时竟然要同慕婳比试,就算她们对慕婳有信心,可李大牛同慕婳在身高,力量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少年们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原本在马球比试上,少年就更有优势,他们还让实力最强的李大牛同慕婳较量,不过换个人,怕是没办法赢慕婳。 比起欺负女孩子,他们更不希望彻底输掉这一局,在女孩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胜之不武也是赢嘛。 慕婳淡淡扫过李大牛,示意为自己不平的闺秀们不必担心,慢悠悠上前,无视柳三郎,面对一众少年,道:“你们决定好了?就让他同我比试吗?” 人高马大的李大牛脸庞微微一红,挠着后脑勺,慕婳长得真漂亮,这般漂亮的女孩子……他太用力不大好,到时候赢了就是了,给慕小姐留一分颜面。 少年们怔怔望着自信的慕婳,突然有点担心李大牛了,慕婳那份自信到底打哪来得?她到底知不知道李大牛有多厉害? 慕婳见他们没有再改变主意,朗声道:“既然是比试马球,定输赢,没有彩头怎么成?” “你想要什么彩头?”少年中有人问道,“倘若我们赢了,你要……” “我当如何?” “……” 少年别开目光,却又忍不住偷偷看向慕婳。 是啊,他们能让慕婳怎样? 原本这场比试对慕婳就不是很公平,对慕婳太残忍的话,他们会心疼的。 “你给我们清洗一天的脏衣服好了,女人嘛,就当是洗衣做饭,做些家务活儿。” “洗一天的衣服?” 慕婳得到少年们肯定的答案后,颔首道:“我比你们心狠啊,倘若我赢了,到太后娘娘寿宴之前,你们都要做我们的陪练,而且不能违背我的命令,我让你们在球场上做什么,你们就要按照吩咐去做。” “如何?你们可敢应下?” 少年们稍稍松了一口气,真怕慕婳说让他们洗半个月的衣服! 虽然他们认为自己一方不会输,可是万一……万一他们去河边洗衣服多丢人呀。 少年们纷纷点头,接下了赌注彩头。 “慕婳,你怎么不让他们明白,我们才不是给他们洗衣服的呢。” “他们连洗衣服的人都赢不了,不是更没脸吗?”慕婳浅浅一笑,“他们还是年轻啊,以后就会明白洗衣服是多么的幸福啊。” 莫名得少女们后背一寒,默默有点同情面前的少年,可是同时隐隐却很兴奋。 对慕婳更多了几分的信心! 被忽视良久的裁判柳三郎,一手拿着马球,向李大牛和慕婳道,“规则你们都明白,一守一攻,谁先进对方三求就算赢。” “三球啊,有点不公平呢。” 慕婳的话语令柳三郎眉梢骤紧,他尽力想让慕婳赢,慕婳技巧很好,若是先发制人的话,还是有获胜的机会。 然而慕婳却是不领情,直接道:“三球意外太大,不如以十球定输赢。” 坦坦荡荡的慕婳再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柳三郎紧了紧手中的马球,埋怨慕婳,却也忍不住去看她。 李大牛古铜色脸庞泛红,“慕小姐,我……我很佩服你……” 慕婳翻身上马,利落坐在马上后向李大牛一笑,“既然佩服我,就拿出你全部的本事,最好尽快进入自己最好的状态,否则你以后再上场打马球会有阴影。” “我不是开玩笑!” “……” 刚想因慕婳的善意提醒而大笑的少年们立刻闭上了嘴巴,莫名觉得慕婳不是再说笑,或是强撑,她真有可能击败李大牛? 还把李大牛的信心彻底打没了? 怎么可能? 慕婳可是一个女孩子啊。 李大牛眸子一凛,涌起无限的战意,爹爹曾经教过他,不得轻敌,球场如同战场,无论是谁,他都要全力以赴。 慕婳虽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给他的感觉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劲对手! 马背上慕婳,同站在马下的慕婳气势上是截然不同。 她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提着马球杆,缓缓催动胯下宝马,精致眉眼此时染上一抹肃杀,令人胆寒恐惧的肃杀,哪怕她唇边依然噙着微笑。 柳三郎眉头皱得更紧,慕婳身上这股舍我其谁的霸气就不是……绝不是永安侯夫人能养出来的。 倘若她早有这股气势,永安侯夫人绝对不会那么轻易舍弃或是算计她。 慕婳骑马在草坪上溜达一圈,查看了草坪的每一处地方,旁人却觉得她骑马划分了自己的领域。 “可以开始了,柳三郎。” “……” 李大牛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上马,高举马球杆,抛出一切杂念,认真看着柳三郎手中的马球。 柳三郎站在两匹马头中间,眼角余光再一次扫过从容冷静的慕婳,手臂一挥,高高抛出马球,快速后退,“开始!” 一旁的官道上停了一溜的马车,其中一辆的马车露出半张苍老的面容,“小七,骑在马上的女孩子就是慕婳,慕小姐?!” ps不为帅气的慕婳订阅正版吗! 第83章 实力(月票550加更) 夏七恍然未觉,一直盯着纵马驰骋的慕婳,一如那日所见,她牢牢抓住他所有的目光。 马车中,老夫人身边的秦夫人着实不忍见儿子如此痴迷一个女孩子。 只是畏惧老夫人,又刚刚被丈夫夏大爷埋怨了一通,自然不敢再怠慢慕婳。 秦夫人绝对想不到夏妃被太后娘娘训斥的原因竟然是她怠慢了慕婳,消息刚刚传出来时,秦夫人只当笑话听,当今颇为宠爱夏妃,怎舍得夏妃无辜被太后娘娘惩戒? 事实的真相比秦夫人预计到的最坏结果还要糟糕,不仅皇上漠视夏妃被罚,还停了夏妃侍寝的资格,更深一步暂停对夏家的封赏。 秦夫人当时就傻了,面对夏五爷等人的指责,她是百口莫辩的,后来不是老夫人帮她抵挡一二,她怕是就要交出管家的大权了。 虽然背后老夫人同样狠狠的训斥她一通,但是在众多妯娌面前,老夫人还是维护她,支持她的。 秦夫人始终认为一切都是巧合,慕婳,那个长在关外,声名狼藉的女孩子绝不会得到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维护,就算被丈夫和夏五爷等人抱怨,她还是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娶慕婳。 不提慕婳身份,就是慕婳那性情,哪个做婆婆得人能忍得了? 况且儿子是她养大的,是她全部的指望和依靠,可是儿子夏七却因慕婳而生她这个做母亲的气,还美娶到慕婳呢,儿子的一颗心就偏向慕婳,一旦慕婳进门,夏七还不得完全被儿媳妇慕婳给笼络去? 她辛苦一辈子,儿子却无视她,她怎能甘心? 秦夫人向草坪上张望一眼,不可否认慕婳在马上的英姿很吸引少年少女的目光,神采飞扬,潇洒干脆,同对面的男子比试马球也不落下风,然而已经成亲生子,花期已过,且被后宅的琐事磨平所有年轻时候幻想的夫人们未必会欣赏慕婳。 秦夫人可以向慕婳道歉,但是让她点头夏七娶慕婳……除非慕婳收敛一些,听话一些,甚至尊重她,这才有可能。 不,就算慕婳改变了,她还是不希望慕婳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毕竟慕婳身上的麻烦太多,夏七有更好的选择,即便是秦夫人娘家的侄女也比慕婳适合。 “小七,你祖母问你话呢。” 秦夫人略带不满提醒夏七,向老夫人谦恭的说道:“一见到慕小姐,他什么都忘记了。” “你还是没明白啊。”老夫人睿智的眸子闪过一抹失望。 “母亲……” 秦夫人慌忙起身,真怕老夫人对自己不满,一旦失去老夫人的支持,秦夫人在夏家很难站稳脚跟了。 “是我太强求了。”老夫人声音苍老,抬手压住秦夫人的手腕,向依然看着慕婳的夏七说道:“你去草坪那边看去吧,看得也清楚一点,常听你五叔说慕小姐骑射功夫了得,本以为他多有夸赞,今日一见,我才明白你五叔还是谦虚了。” “她这身纵马功夫,让我想起了……” 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扯动嘴角,倘若她还在的话,一定会非常喜欢慕婳的。 夏七只听到祖母让自己去草坪那边观战,扬起灿烂的笑容,“多谢祖母成全。” 抽打马屁股,夏七纵马快速向草坪疾驰而去,全然没听到老夫人最后的吩咐,“把你五叔和你爹叫过来……小七?” 一直养在她身边的孙子飞也似的跑掉了,微微摇头道:“这个臭小子,毛毛躁躁的,想娶慕小姐怕是要受些磨难了。” 秦夫人失声道:“母亲看好……看好慕小姐?她着实不是小七的良配。” “那你认为谁是小七的良配?” 老夫人声音依然慈祥,眸子深邃似能看透秦夫人的心思。 秦夫人心却是砰砰乱跳,咬了咬嘴唇,“当日是我怠慢了慕小姐,我愿意向慕小姐道歉,母亲,小七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盼着他好,慕小姐无论从出身还是性情,都不适合小七。” “不适合小七?”老夫人是重复了一遍,抬高声音笃定说道:“倘若能小七能娶到慕小姐,我宁愿折寿十年,就是在他们成亲之日,闭上眼睛,也不怕辜负夏家的列祖列宗了。” “母亲,您怎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马车外,成熟稳重,蓄着三缕胡须的中年男子紧张的说道:“是儿子哪里做错了?” 夏五爷说道:“大哥,母亲看人从来就没看错过,慕小姐身上定有可取之处,倘若大嫂不愿意让小七娶慕小姐,我也有儿子,比夏七还大上半岁,同慕小姐年岁也合适。” “不行!” 夏大爷快速否定,伴随他不行的还有老夫人沉稳的声音。 秦夫人眼前一亮,老夫人也说不行了,许是事情还有转机? “娘,您不能总是偏心大哥啊,小六子也是您孙子,就算没有小七得您疼爱,您也不能剥夺他娶媳妇。” 夏五爷反应极快,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利益,“大嫂觉得慕小姐没有闺秀该有的端庄贤淑,我和柔娘却很是喜欢慕小姐,她对儿子又有救命之恩,儿子拿小六子抵债,最是恰当不过,以后柔娘也不用再担心没人同她一起练武了,熏儿也不怕没有得力的嫂子照看,有慕小姐这样的嫂子,以后谁也不敢欺负熏儿。” 他摸着下颚的胡须,美滋滋想着,“儿子唯一担心得是熏儿以后看不上男子,不愿意嫁出去呀。” “五弟……”夏大爷从不知自己五弟还有无赖的一面,夏五爷以前在他面前摆出的老成持重,果断干练都是骗他的? “啊。” “啊啊啊。” “慕婳威武,慕婳威武!” 草坪那边传来女孩子好似要刺破苍穹的尖叫声,“慕婳,太厉害了。” 夏五爷眺望过去,季节赞叹:“果然漂亮,海底捞月般的击球,正中红心,别说是李大牛,就是他爹来了,都挡不住。” 慕婳从马肚子翻身重新坐在马背上,高梳起的青丝随着马匹颠簸而上下起伏,说不进的潇洒,道不尽的风流。 “我领先了!” “……” 李大牛气喘吁吁,谁能想到她能用出海底捞月? ps不为慕婳的风光投两张月票吗? 第84章 碾压 少年此起彼伏的喊声压不住女孩子的尖叫,但是同样表露出少年们对慕婳精湛骑术和球技的赞赏和叹服。 反正他们之中没一个人能做到。 等他们宣泄过后,少年们才发觉自己竟给慕婳喝彩?! 李大牛一旦输了,他们岂不是要有将近两个月都得听慕婳的? 他们可是男人啊。 “大牛,加油,加油。” “千万别输给慕……慕小姐。” 他们已经不以小娘子称呼慕婳了,此时恭敬一些,是不是慕婳赢了后,纵然还记得赌注,也能看在他们知错能改的份上少折腾他们一点? 怎么在下注之前,他们都忘记慕婳的难缠呢。 当日王仁夫妻和木瑾……少年们莫名一阵恶寒,温暖明媚的阳光都无法驱散心中的阴霾。 然而他们又不由得为慕婳漂亮潇洒,只能在他们梦中做出来的击球动作而喝彩。 有些击球动作连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 李大牛完全成了陪衬慕婳的背景板,他用自己高大健壮的身躯陪衬出慕婳的灵动,身轻如燕。 柳三郎嘴角抽抽了两下,话本不对啊,不是反败为胜更能激起观众的热情? 除了第一球外,慕婳直接以碾压的姿态打得李大牛没了脾气,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大秦帝国人人喜欢打马球,在京城等重要的城镇都有马球赛,也有专门为打比赛而诞生的马球队,李大牛的父亲在京城经营一家规模不小的马球队,收入还颇为不错。 观看马球的人多是喜欢逆境决胜的刺激,越是到最后越刺激惊险。 可是慕婳直接杀死了比赛结果,这般强势碾压,柳三郎还怎么偏心慕婳? 为让马球精彩一点,是不是他要关照李大牛?! 柳三郎望了一眼四周的少男少女们,并没有因为悬殊的比分,双方不均衡的实力就失去了继续看比赛的兴趣。 他们一个个神色激动,目不转睛看着慕婳,生怕错过慕婳每一个精彩绝伦的动作……原来……柳三郎暗暗感叹,原来是这样啊,不看比分,只看慕婳嘛。 慕婳做出的击球动作,最最顶尖的人也不容易做出来。 有些人一生都使不出。 观众们当然可以忽略比分,只看慕婳。 柳三郎同样痴痴望着慕婳,她有这般的技巧和骑术,打马球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换做上疆场也足够……为何他会想到黄沙漫天,慕婳一身戎装,头戴将军盔甲领着一群黑衣黑甲的将士冲向敌军? 是太阳太刺眼,令他产生幻觉?! 就冲慕婳在马球上不留情面,一心争胜的做派,她在疆场上也会是一个果敢争胜的将军! “啊,柳三郎,小心啊。” “柳公子!” 闺秀们看到马球飞向发愣的柳三郎,出声提醒:“快闪开,快闪,啊,啊。” “是慕婳!” “慕小姐?” 慕婳的身体完全紧贴宝马的侧面,疾驰而过,抢在马球击中柳三郎之前,轻声说道:“别动!” 柳三郎感觉耳根子一热,听话般乖乖站着,没有移动分毫。 马球杆从他俊美脸划过,柳三郎甚至能闻到马球杆上的松木味儿,感受到马球杆挥动带起强劲的风。 马球杆去势很是有力,慕婳的声音却是异常温柔好听。 其中的强烈反差令柳三郎的心跳个不停,倘若他没有完全信任慕婳,是不是自己就会被马球杆击中脸庞,他的容貌怕是会被慕婳一杆子毁掉。 面容有伤,他还怎么……怎么当官? 柳三郎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相信一个人,还是个女孩子。 “没事了,柳三郎,你离着中心地远一点,下一次……我可懒得再赶过来救你了。” 慕婳腰肢一扭,身体翻上马鞍,别看她挥出马球杆时很用力,然在马球杆碰到马球之前,好似一下子卸掉所有的力量,轻轻击打在马球后侧,马球立刻转移方向,向天上飞起。 她趁势再次挥动马球杆,横着抽向马球,高飞的马球再一次转移方向,向球门飞去。 从救人,到抽球,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马球已经越过球门。 女孩子再次发出尖叫,蹦蹦跳跳表示激动兴奋之情,此时哪怕是最最淑女样的女孩子也抛去了矜持,变得热情奔放,完全释放所有的精力。 淑女? 明天再做也来得及。 此时此刻,她们只想享受青春的美好,宣泄激动兴奋。 同时,她们亦期望有朝一日,也能似慕婳一样……哪怕不淑女,也很好的。 至于少年们早已经抛掉赌注,输了又怎样? 输给潇洒,实力碾压所有人的慕婳不丢人! 倘若有人嘲笑……额,谁嘲笑他们,谁上啊。 横竖结果都一样,都是被慕婳碾压的无能之辈。 ***** 马车旁边,夏五爷哈哈大笑,“好厉害,这儿媳妇,我给小六子娶定了,当初柔娘救下了我,我以身相许。今日我又被慕小姐救过,用儿子娶慕小姐,算来算去还是我赚了。” “我说不行!” 老夫人从慕婳身上收回目光,坚决的说道:“倘若小七娶不到慕婳,夏家子弟都算上,谁也不许娶慕小姐。” “娘,您又偏心,小六子也是在您跟前长大的。” 夏五爷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为儿子争取一下,继续胡搅蛮缠,“大嫂不乐意,慕小姐这样的儿媳妇不是一般人能受得,我和柔娘……” “你别同我胡扯,你当明白为何我不准小六娶慕小姐。” 老夫人冷冷斜睨佯装糊涂的夏五爷,她自己生养的儿子,还不明白夏五爷的脾性,“慕小姐不做宗妇,夏家必乱!” 这般强势干练的慕婳,谁能压得住? 连饱经世故的老夫人都未必能做到让慕婳心服口服。 然而夏七娶到慕婳,夏家的实力会更上一层,甚至能达到顶峰。 成为真正传承百年的世族,纵然夏家富可敌国,有慕婳当家,老夫人也不必害怕皇上或是权贵夺走夏家的财富。 夏五爷沉默半晌,说道:“小七未必能娶到慕小姐,咱们还是期望同慕小姐合作……更靠谱一点。” ps被慕婳救了不开心的柳三郎需要月票平复心伤。 第85章 师傅 秦夫人听到夏五爷瞧不起自己的儿子,反倒抬高慕婳,心中不喜。 虽然她不希望儿子娶慕婳为妻,然不是娶不到,而是慕婳配不上夏七。 不过在老夫人和丈夫,以及对慕婳最为推崇的夏五爷面前,秦夫人不敢表露出这份不满来,寻思着既然夏五爷非要让小六子娶慕婳,不如成全了夏五爷。 夏家有今日的富贵,全靠守寡多年的老夫人,然老夫人到底上了年岁,又不大爱应酬,怕是已经不知外面的变化,还以老眼光看待一些事儿。 夏老夫人当家时,夏家只是商贾,后宫可没有颇为得宠的夏妃娘娘。 今上也不似现在一般,生儿子的能力颇受朝廷大臣的质疑。 寻常人家三个儿子不少了,可在皇帝身上却显得血脉单薄,选择储君的余地很小,尤其是三皇子还是个病弱的,不知能不能活过当今。 好生养的夏妃被当做为皇上抚育皇子的不二人选。 一旦夏妃生下皇子,并且顺利养大皇子,夏七身份自然就更高了。 秦夫人动了动嘴唇,轻声说道:“慕小姐人单势孤,单以她一个人来说,如何同商行合作?” 见老夫人沉默,好似在思考她的话,秦夫人继续说出心头的疑虑,“不说慕小姐,便是她的生父珍宝阁木老板都是巴望着夏氏商行,他走通了三叔的门路,商行才肯帮他运送一些货物。” 还不如去看慕婳,夏五爷直接转头看向草坪方向,以前他其实挺佩服事事周全的大嫂,如今他发觉大嫂的眼界也就那么回事,搭理庶务还成,想像母亲一样,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老夫人微微闭上眸子。 秦夫人没察觉出异样,自以为公正冷静的分析,“慕小姐背后是不是另有能人?慕小姐只是被顶在前面,不知咱们能不能同慕小姐……” “母亲。” 夏大爷听不下去了,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再在母亲和弟弟面前丢人现眼,主动道:“我看咱们还是先去静园吧,如此也显得咱们正式一些,听五弟说过,慕小姐好爽大气,看在小七和五弟的份上,应当不会同咱们计较太多。” “何况……此时就是咱们想见慕小姐,只怕也见不到。” 单看因慕婳而狂热的少年少女们,他们未必能挤得进去。 老夫人微微颔首,“就按大郎说得办,有道是礼多人不怪,慕小姐是个好女孩,昨日商量的条件,不如再放宽一些。” 她突然睁开眸子,望着远处阳光下好似闪闪发亮的慕婳,已经年老的眼力看不清慕婳具体容貌,可是老夫人能清晰感到……“许是我们夏家的最大机会到了。” 尴尬的秦夫人微微一愣,机会? 夏家最大的机会不是夏妃娘娘? 老夫人好似看清楚秦夫人所想,声音低沉且严肃,“你们都要记住,咱们夏家立足的根本绝不是后宫的娘娘,当初我是不愿意她入宫的,现在依然认为她入宫限制了商行的发展,咱们家几代的积累,没准被……皇上拿了去。” 这才是真正的赔了女儿又破财。 直到见到慕婳,一直为夏家忧心不已的老夫人感觉天无绝人之路。 夏大爷一脸凝重,“娘的意思是,对慕小姐,如同对沐少将军?” 当日能同沐少将军,也就是今日的沐世子商定合作,是夏家这些年最重要的一步棋,他们没有在合作上赚太多的银子,少将军太过精明,不好糊弄,当然少将军总是说双赢,也不会让他们亏本。 夏家却在少将军频频在疆场上得胜后,得到莫大的好处,率先打通了一条通往西域的道路,虽然道路有点艰辛,不慎稳定,但是比起其余商行,他们领先了一大步。 在商业上,领先一步,那已经是很大的优势了。 “沐世子好似对咱们冷淡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咱们有不周全的地方?”秦夫人忧心忡忡,“上两次我去沐国公府,沐国公夫人对我也是淡淡的,母亲,他们是不是在避嫌?!” 西北那块的利益太大,太过惊人,沐世子因为战功成了最最耀眼的将星,以沐少将军以前统御属下的习惯,被沐世子用出的裨将什么的,绝对更愿意听沐世子的。 而皇上能放心吗? 老夫人和夏大爷同样若有所思,秦夫人说得有一点道理,然他们总觉得事情好似有点不对劲,却分不出如何不对劲。 ***** “最有一球了?!” 慕婳笑盈盈抬起马球杆,对气喘吁吁,一脸沮丧,失落的李大牛说道:“我今日打马球很开心,所以啊,教你一招吧,你可要认真看哦,我是绝不会重复第二遍的。” 的确,慕婳很久没有似今日这般开心。 总要给陪她打球的李大牛点奖励。 她这人一向是很公平的。 慕婳丝毫不觉得正因自己太开心了,玩得兴奋,把李大牛打球的自信摧毁了,打得李大牛怀疑人生。 柳三郎抚了抚额头,顺势托着下颚,他还是不够了解慕婳的实力,以及慕婳的‘恶略’性情。 “啊啊啊。” 果然因为慕婳这番霸气的言辞,女孩子们受了刺激一般,再次抬高声音。 现场教学?! 让对手心服口服? “啊,我谁都服,只服慕婳啊。” “没错,没错。” 连一旁的少年都在点头,热切的看着慕婳使出最最潇洒帅气的击球动作来。 已经赶过来的慕云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慢慢一直希望自己得到认可,今日她终于做到了! 而陈四郎再一次按了按自己的脸,还是觉得脸有点疼。 当然他有预感,以后被慕婳当面打脸的人绝对不少,他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被慕婳打脸打得最残的一个。 不过,突然冒出来的少年是谁? 陈四郎下意识看向眼睛亮晶晶的少年,看着好似有点眼熟,应该是偶尔碰过面,陈四郎确定少年绝不是宛城的人。 少年看慕婳的目光……真是令他讨厌啊。 马球飞入球门,慕婳看向少年们,扬眉笑道:“十比零哦。” 李大牛直接从马上翻滚,跪在慕婳马前,诚恳的说道:“师傅,求慕小姐收我为徒!” ps为慕婳收到的第一个徒弟求月票。 第86章 女孩(月票600加更) “师父,您收下弟子吧。” “师父,弟子一定乖乖听话。” “师父……” 李大牛大有慕婳不肯答应就不起身的意思。 他主动拜师,令欢呼雀跃的女孩子们一个个楞了片刻,随后都为慕婳欢喜,有种荣有于焉的感觉,不仅是慕婳得到认同,她们也觉得振奋士气。 少年们不敢埋怨在比试过程中太过‘残暴’的慕婳,让一让李大牛能死人吗? 慕婳太冷酷,太无情了。 让李大牛? 是不能死人,但是慕婳会不高兴,要胜就要全胜,碾压的胜利,慕婳是最喜欢的,从前世起,她就不懂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的道理。 赢就要痛痛快快的赢! 尊重对手最好的方式就是拼尽全力。 李大牛不仅让少年们输了赌注,未来两个月成为女孩子们的陪练,还要听从慕婳的调遣……他们当初脑子是不是糊涂了,怎么就答应这样的赌注? 他们刚才为慕婳喝彩时,怎么就没想到一旦慕婳赢了……他们应该偷偷溜走的。 比试时,慕婳击打马球时帅气的动作,令他们忘记了一切。 此时李大牛还要拜师? 拜慕婳为师?! 虽然慕婳的确有本事教导李大牛,不仅教他,还能教导在场所有人如何打马球,可是他们是男人,拜一个女孩子为师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少年们怔怔看着端坐在马背上的慕婳,她好似见惯世面一般,没有因李大牛跪拜拜师就显得惊慌失措,或是得意洋洋。 柳三郎再一次拧紧眉头,慕婳应当以前也受过男儿的跪拜,诚心诚意的跪拜臣服,甘愿受她差遣,将所有的忠诚送到她手上……否则换一个女孩子绝不会有她这般平静自在。 她到底是谁? 柳三郎即便不是很了解曾经的宛城第一讨人厌慕婳,但对慕婳的性情略知一二。 那人同眼前的慕婳绝对……不大一样。 以柳三郎的心机早就该怀疑慕婳了,可是眼前的慕婳深深影响他判断,他理智精明的脑子在碰到慕婳时,不是去想慕婳的改变,而是……总是想着世上怎么会有慕婳这样的女孩子? 他的心也总是为慕婳所作所为而跳个不停。 慕婳紧了紧缰绳,收敛方才的气势,声音放轻了一点,“你要拜我师?” “求师父收下弟子。” 倘若方才李大牛还只是被慕婳高超的技巧打蒙了,一时冲动的话,此时他是真心拜师,脑子罕见的清醒,他爹都不如慕婳,他想赢他爹,赢京城那些高手,必须要得到慕婳的指点。 他爹曾经说过,打不过对手,就要想办法加入对方……呸,是该学习对方的长处。 李大牛说不上聪明,但直觉一向很准,慕小姐这般厉害,他跟在慕小姐身边,一定能一直赢下去。 太后娘娘寿宴的马球赛,闺秀们参赛不过是个噱头,是当今孝顺太后娘娘的噱头,真正令京城,全天下瞩目的马球赛还是男子之间的较量。 慕婳笑盈盈的强调,“我是女孩子啊,怎能教你打马球呢?” “……” 周围人听到慕婳的回答后,同时一脸蒙圈。 女孩子? 对,慕婳是女子,这话没毛病。 以慕婳的精致五官,谁也不会把她错认为男子。 然而慕婳,你现在才记得自己是女孩子吗? 方才打马球时,做什么那么凶残?动作那般潇洒? 许多是少年都做不出来的动作,你轻而易举就做出来了。 慕婳,你有没有考虑过受到打击和创伤的男孩子?! 此时你再提自己是女孩子,已经迟了……他们只会更受打击。 “噗嗤,噗嗤。” “对,慕婳是女孩子,不能教你们。” “而且慕婳是我们一边的,绝不会教你们这群瞧不起女孩子的人,哼。” “就是,就是。” 小姐们如同骄傲的孔雀,趾高气昂,尽情去嘲弄灰头土脸的少年们。 当然女孩子嫉妒攀比心要比男人更深一点,然而慕婳的胜利令再嫉妒心再强的女孩子都生不起嫉妒。 因为慕婳的胜利,让所有人无话可说。 而慕婳却给所有的女孩子长脸,只要是女孩子没有不觉得脸上有荣光的。 夏七再一次听到慕婳惊人的我是女孩子言论,嘴角微微抽抽了两下,同情般看着好似被雷劈过的少年,他们的表现比当初的自己也强不到哪去吗? 倘若你们见过慕婳刀劈野狼时的冷厉,坐在篝火旁饮酒灌酒的样子,他们怕是眼睛都要飞出眼眶去了。 “慕……慕婳。” 夏七惴惴不安下了马,微微扬起下颚,望着马背上的女孩子,她比当初好似更漂亮了,皮肤也白上一些,眉间也不似那日玉门关前隐晦感伤。 他一直不曾忘记过慕婳,然而慕婳会记得他吗? 记得被她救过的少年。 除了夏家七少爷的身份外,没有任何特别,只是长得好看一点的夏七。 他本以为自己也是英俊的,吸引女孩子侧目的年轻才俊,然而他方才略略扫了一眼,不说站在草坪一旁的慕云和陈四郎,他比不过。 方才做裁判的年轻公子,他身上那股君子温润的风度,夏七知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赶得上。 不过周围女孩子们目光令夏七多了几分自信,“我听五叔提过你的名字,前两天,你去京城时,我……我听说后就赶去客厅,可你已经离开了。” 随后他找遍京城都没找到慕婳,后来听说,慕婳是永安侯府四小姐,夏七还特意去了一趟侯府,然而依然没有见到慕婳,反倒听说了慕婳许多不好的传闻。 那些不好的传闻,夏七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什么刀砍生母? 倘若慕婳要真是逆女的话,木夫人,永安侯夫人,以及名声显赫的三小姐还性命在? 她们肯定不知慕婳的厉害,才敢胡言乱语的。 “我记得你。” 慕婳在坐在马上已不适合,骄傲自信不等于自大骄纵,利落跳下马,随手把缰绳搭在马脖子上,不失礼貌的说道:“夏家七少爷,你怎么来宛城了?来泡温泉?还是游玩?” ps虽然本文的成绩很一般,但是我写的开心啊,感谢投票和订阅支持夜的姐妹们,谢谢,加更送上。 第87章 到来 慕婳问得无比真诚认真,绝听不出她的‘歹意’。 宛城最有名的就是温泉了,京城倒是有不少权贵和富商来宛城休闲游玩。 然而慕婳是不是忘记她在离开夏府时说过的话? 很明显夏七不是独身一人来宛城,更不是来宛城游玩的。 慕婳的心眼儿也很小,这一点上像是女孩子。 “……我代我娘向你赔罪。”夏七略显尴尬,深深向慕婳鞠躬,“母亲误会了慕……慕小姐,以为你是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不敢再去看慕婳。 “婳婳。” 慕云直接走过来,下意识把柳三郎挤到一旁,“稀客啊,夏七少爷,你有事尽管同我说,我妹妹最近比较忙,没空应酬不相干的人。” 夏七更显得羞愧难当,他已经明白站在慕婳身边的男人是谁,锦衣卫司指挥使,慕婳的哥哥慕云。 京城都说,慕云把慕婳当做掌心的宝。 夏家最近诸事不顺,夏七猜其中少不了慕云的推手。 谁都不知慕云找过王公公,但是夏氏商行最近常常有锦衣卫出没,经营得很好的商铺,锦衣卫时常去走动,正常的客人谁还敢去商铺买东西? 到底是夏家理亏,慕云维护妹妹慕婳,夏家也只能忍着了。 慕云对他的轻视嘲讽,令夏七分外难堪。 慕婳看了羞愤莫名的夏七一眼,“你母亲秦夫人也在吧。” “……是。” 夏七不解慕婳是何意,记得祖母和父亲的叮嘱,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指了一下,“母亲陪着祖母,她还在马车上,五叔他们也在。” 慕婳估摸此处和马车的距离,隐隐绰绰见到马车车帘撩起大半,笑道:“方才你一定很不舒服。” “不是……”夏七想要否定,却听慕婳道:“一直把你当做宝贝的秦夫人一准心疼你在我和二哥面前受得委屈。” 夏七紧紧抿着嘴角,委屈吗? 是有一点,毕竟夏七长在富贵之家,一切都有母亲和祖母打点,从没被人轻视过。 “你受到慢待,秦夫人会心疼。”慕婳向慕云甜甜一笑,“如今我也有二哥心疼我啦。” 慕云脸颊染上红晕,莫名心头又酸又是甜。 慕云,慕公子好……好漂亮,他的皮肤竟然可以似樱花般粉嫩。 既然慕云说了交给她,慕婳也有凉一凉夏家一群主子的意思。 慕婳让李大牛起身,却听他执着的说道:“我一定要拜慕小姐为师,今日你不收我,我……我就去静园门口跪着去,学堂中的夫子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不至于,不至于啊。打马球的技巧又不是不传之秘,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不过是击球的技巧罢了,很简单,也很易学,我教你几招就是了,不用拜师,还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想学什么重要技能呢。” 坦荡之姿,令人分外心折。 “未来两个月,你李大牛,还有你们……”慕婳目光扫向方才同自己打赌的少年,狐疑染上眉间,小声问慕云,“二哥,他们是怎么了?就是不愿意被我使唤,也不至于痴呆了啊。” 慕云拳头堵住嘴唇状似轻咳,不是痴呆了,是被你迷住了! 慕婳得不到答案,索性放下弄明白的心思,笑道:“做我们宛城女孩子的陪练,虽是辛苦一点,但是也能学到不错的技巧。” 李大牛知道有不少高手都不乐意教徒弟,教会了徒弟,还怎能凸显自己的实力,便是在马球上,也是一样的。 毕竟马球比赛中最耀眼的人只有寥寥几人。 谁得动作最潇洒,谁得分最多,谁就更受追捧和重视。 李大牛想到父亲他们的明争暗斗,呐呐的说道:“慕小姐肯无私的教我?”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语,不过却更坚定他拜师慕小姐为师的心思。 “你们都掌握了技巧……”慕婳一手抱着胸,一手托着下颚,眸子清澈璀璨,映衬她唇边笑意,“马球比赛会更精彩,观众会更多,更能体会到看比赛的乐趣。” 帝国盛行马球比赛,能丰富百姓的生活,在慕婳看来,这项运动挺好的。 在赛场上她喜欢碾压对手,但若是她看马球比赛的话,更愿意看势均力敌的激烈碰撞。 少年得到慕婳的承诺,突然觉得赌注好似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虽然被慕婳指挥来,指挥去很丢脸面,然而他们若是能学到慕婳几分功力,是不是就能在京城赛场上扬名立万? 不说为宛城争光这样的空话,大话,就是潇洒有力的击球动作,也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让京城闺秀们知道他们的厉害! 尤其是这次比赛的奖励,可是非常丰厚的。 拔得头筹的话,足以够少年们吹嘘一辈子了。 “慕小姐,我们……我们明天就来做……陪练。” 少年们纷纷表态,有人甚至猴急得想现在就开始做陪练,偏偏还得到不少人的认同。 柳三郎摸了摸鼻子,情况变化太快,他都有点措手不及。 “明天上午,你们要准时出现。” 慕婳总不能自大到把夏家一群人直接撂到一旁,少年们点点头,既有兴奋,也有几分惭愧的离去。 “慕婳,你说明日,咱们怎么……怎么折磨他们?” “是啊,是啊,慕婳咱们要想个法子,让他们知道厉害。” 闺秀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芒,慕婳身体微微后仰,似恐惧女孩子们身上的恶意,“随你们,哈哈,随你们高兴。” 她毫不犹豫便把少年们给卖了。 闺秀们嘻嘻哈哈,一路欢声笑语送慕婳回静园,她们不紧不慢骑在马上,簇拥着慕婳缓缓前行,慕婳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被女孩子簇拥认同的感觉着实不错。 然而她的好心情,在见到等候在静园门口的妇人时,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尾随在慕婳身后的慕云和柳三郎,同时面容冷峻。 夏七惊讶道:“木夫人?她怎么……怎么会来静园?” ps被虐的渣渣又出现了,继续求月票 第88章 相认 “大哥和大嫂把小七保护得太好了,他还缺少必要的历练,不懂人情世故。” 夏五爷在夏七念出木夫人时,对身边的长兄道,“更不懂得追女孩子,我看他这辈子都未必能娶到慕小姐。” 只有夏七认识木夫人吗? 慕云他们谁不认识木夫人,可他们谁都没有说出来。 夏七对木夫人和慕婳的恩怨只是一知半解,他这一出声,围着慕婳的女孩子都会知道等在静园门口,柔弱纤悉,容貌清丽,风韵犹存的女人是谁了。 慕婳刚刚赢得宛城人的尊重,木夫人恰好在此时出现,一旦慕婳控制不住脾气,对木夫人做出什么来,她好不容易改善的名声会再次因不孝而被人非议。 最好就是稍稍遮掩木夫人的身份,等女孩子们离去后,慕婳再同木夫人详谈。 慕云催马上前,却被慕婳抬手阻止,“二哥,我知晓她是谁,她为何而来,我同她之间的事,二哥不方便出面。” “婳婳……” “二哥,这也是慢慢的心愿。” 慕婳这几句话彻底打消慕云插手阻止木夫人的心思。 闺秀中杨柳是最最崇拜亲近慕婳的一个,眼见着气氛有点不对劲,不愿让慕婳的伤心事再被撕扯开,笑道:“慕婳你有客人,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何况天色也不早,我们也该回家,明天……明天上午我们再碰面,到时慕婳你再教我们演练战术。” 最后这句话是说给好奇慕婳和木夫人关系的女孩子们说得,警告她们别太好奇了,毕竟她们求慕婳的地方还很多,同时候也提醒她们,慕婳方才曾帮她们出过一口恶气,让少年们狼狈而逃,总不能刚才对慕婳很友好,木夫人出现后,又向慕婳露出嘲讽。 谢莹点头道:“是呢,我也该回家了。” 纵然闺秀们还有想留下看究竟的人,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何况慕婳这般厉害,万一生气了,慕婳收拾她们可是很容易的。 她们才同慕婳改善关系,慕婳也原谅她们当初的捉弄,她们也不敢再突惹是非。 慕婳看了一言杨柳和谢莹,她们两个女孩子值得相交,可惜她们怕她尴尬,怕她对木夫人无礼,可是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啊。 木夫人同记忆中一般无二,说话时双眸总是泪水盈盈的,是个怯懦柔弱的女人。 她眸子中闪烁着失望,欲言又止的不满也没丝毫的变化。 好似慕婳出现让木夫人烦恼,让木夫人不知该怎么对慕婳。 永安侯夫人对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三小姐很疼爱,想法设法让三小姐过得更好,而同样是做娘的,木夫人却埋怨慕婳,慕婳不该不满三小姐所拥有的一切。 慕婳怎么可以对三小姐无礼,且抱怨永安侯夫人呢? “你们不想认识一下吗?” 慕婳淡淡的笑道,阻拦杨柳和谢莹等人,“她是珍宝阁的老板娘——木夫人,也是我的亲生母亲,以前在关外时,我一直认为永安侯夫人是母亲,回京后,才发觉我竟然是她的亲生女儿。虽然不如永安侯夫人亲生的三小姐尊贵,但是也是商贾富商之女。” “慕婳……” 杨柳眼圈微微泛红,自己的心仿佛泡在苦涩的酸水之中,慕婳到底受了多少的委屈?多少的非议和痛苦? 以前她们只讨厌慕婳,嫌弃她,可如今她们才发现在慕婳狼藉名声之下掩盖着多少的……多少的龌蹉腌臜事。 慕婳绝口不提在关外受过多少苦,生活有多艰辛贫穷,然闺秀们纵然不知险恶,也听说过关外是最最苦寒的地方,比帝国的西北还要穷困。 尤其是慕婳是以犯官之女身份长在关外的,只会更加辛苦。 而三小姐在京城过得什么日子? 她们时常去京城的女孩子还是知道一二的。 什么都不提,坦荡落落大方的慕婳更让人心疼啊。 马车之中,夏老夫人已经高看慕婳一眼,可现实却重重打了她一耳光,慕婳比她认为还要出色。 “慕小姐怕是已经想开了,不会再被亲情牵绊,不会再让愤怒和委屈毁了自己的一生。” 夏老夫人手中掌握不少慕婳以前的资料,也曾怜悯过慕婳这个被命运折磨的女孩子,同时也恨慕婳古怪的,冲动暴躁的性情,明明不是她的错,偏偏慕婳能让所有人都讨厌自己。 然而今日慕婳表现出来的特质,那些记载慕婳所做所为的资料一文不值! “慕小姐,她竟是承认木夫人?”秦夫人略觉意外,听说以前慕婳可是宁死不愿承认木夫人是她生母,否认她自己是商贾之女。 慕婳盲目眷恋追逐权贵,令人很是鄙夷失望。 夏老夫人失望的摇头,看来她还得亲自挑选孙媳妇,秦夫人以前看着精明干练,但到底摆脱不了眼界和局限,打理中馈和庶务,秦夫人是一把好手,对妯娌也能做到公平友爱。 可是再对她提高点要求,秦夫人就只能添乱了。 慕婳笑声轻快,丝毫看不出任何的不忿不平,翻身下马,走向木夫人。 “……婳姐儿。” 木夫人紧张的拽着衣襟,目光躲闪,不敢同慕婳对视,心头莫名有股胆怯羞愧,这是她在慕婳面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原本木夫人在静园门口站了许久,她心头隐隐有些生气,慕婳太不知分寸了,竟然不让她进静园等候,恐怕如同永安侯夫人提醒她的那样,慕婳似被什么给迷了心智,惹上了脏东西。 毕竟慕婳的生辰就不好,术士都说是破家的祸水。 同慕婳同日出生的三小姐命格却是尊贵的,木夫人一手养大三小姐,对会撒娇,懂事,体贴的三小姐很是喜爱,总觉得三小姐才是她贴心的小棉袄。 不似慕婳,总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看她。 好似她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当时……当时也是逼不得已,为了救慕婳才……才壮着胆子,做了对不住主子永安侯夫人的事。 慕婳还活着,不都是她的功劳? 她也因此背负着愧对主子,亏待三小姐的罪孽。 慕婳缓缓勾起嘴角,“她们都是我的手帕之交,你不必再担心我过不好了。” ps为过得更好的慕婳求月票 第89章 逆转(月票650加更) 她感到脸庞似被人用力打过燥热难耐,本以为该深刻反省过错的慕婳,竟在宛城过得不错? 以木夫人所见到的,慕婳是被一众女孩子簇拥回来的,那群女孩子此时看她的目光隐隐有着仇视和不赞同。 其中两三个女孩子特别明显,极是鄙夷她。 慕婳很难融入贵女们中间,她总是被捉弄的一个,也总是脾气冲动暴躁,不讨喜,相比三小姐却很容易赢得贵人们的喜爱,令木夫人颇为有脸面。 三小姐柔弱乖巧,善良美好,同慕婳一比,三小姐处处都是优点,她才是木夫人所期盼的女儿。 然而今日慕婳却告诉她,结交不少的朋友,慕婳成为小姐们的中心,所有女孩子都围着慕婳,从她们的衣着打扮看,这群女孩子在宛城家世背景很深,有几个木夫人还比较眼熟,身份不低。 “木夫人,安好。” 杨柳直接从马上跳下来,不顾一身的酸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以前我们在京城见过,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 “……杨小姐。” 木夫人规矩的回礼。 宛城最有名望的商贾,杨家家底殷实,还是宛城有名的大地主。 她咬着嘴唇怯懦般说道:“你同婳姐儿很要好?倘若婳姐儿做得不好之处,还请你别见怪,她……她的脾气不大好,每次发脾气时,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我怕她伤了你。” 慕婳身姿笔直,一直淡淡的笑着,仿佛木夫人说得是别人,她不是她口中的婳姐儿。 “这用不上木夫人您担心。”杨柳直接挽住慕婳的手臂,眼里盛满推崇亲近,尽力掩饰她的同情怜悯,“我可喜欢慕婳了,她是我这辈子最好,最为重视的朋友。惹她发脾气肯定是我做得不对,我不仅不能远离,还要主动向慕婳道歉求原谅。” 她向木夫人笑道:“我不怕慕婳发脾气,最怕慕婳不理我,不带我一起玩。” 一旁的闺秀们齐齐点头,同慕婳一起玩,不仅能看到少年们吃瘪,还很有面子,而且很刺激,在嫁做人妇之前,她们能享受这么一段的青春,以后都是值得回忆的,亦不觉得年少妙龄时再有什么遗憾了。 谢莹文雅端庄,她同样下了马,挽住慕婳另外一只胳膊,向木夫人炫耀道:“慕婳的字写得非常好,我父亲都让我向慕婳请教。木夫人也当听说京城最近两日流传很广的一首诗词……” 听到此处,陈四郎微微垂下脑袋,已经流传到京城去了吗? 慕婳……等同于‘败坏’他的文名,以后他找不到媳妇,是不是可以赖上慕婳? 木夫人闹不明白怎么一个个都向着慕婳? 不是她们该向她抱怨慕婳举止粗鲁,言行不当吗? “还在静园门口墙上,木夫人,你自己看吧。”谢莹指了指墙壁方向,真是好巧,最近都没下雨,只是字迹不如当初清晰了。 “她不识字!”慕婳淡淡的说道,“她以前是永安侯夫人跟前的丫头,虽是放了奴籍,但是她没再读书识字,倒是给三小姐请了不少的名师。” 谢莹恍然大悟,“那我念给木夫人听。” 木夫人脸庞火烧火燎的难受,成为珍宝阁老板娘后,她已经很久没收这样的慢待和侮辱了,“慕婳!” “英雄莫问出身,你明明可以做商贾的掌家娘子,却偏偏非要去做跪着的奴仆。” 杨柳和谢莹同时感觉手一空,慕婳轻而易举摆脱她们,走到木夫人面前,稍稍顿了顿,“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木夫人咬着嘴唇,眸子闪过一抹冷意,果然是要债的祸水,慕婳……绝对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婳姐儿,等大师给你念过经,你就能恢复神智了。” “变得像你以前厌恶的那样?”慕婳扯了扯嘴角,“你不是一直盼我懂事,不再纠缠三小姐吗?怎么如今我不去找你们麻烦,再去奢求一些你们的垂爱,你反过来却说我中邪?” 看了一眼木夫人身边的和尚,慕婳清晰吐出一段经文,声音低沉,宝相庄严,颇有气势。 披着袈裟的和尚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竟然撩起僧袍,直挺挺跪下了。 所有人都被和尚跪地给惊呆了。 看向慕婳时如同看着某个奇迹。 这名和尚在京城很擅长驱邪,有不少勋贵人家都会找他去做法事,他的确很有两下子,不是完全骗人钱财。 “师傅。”小沙弥轻声道:“您怎么跪下了?” 和尚一脸严肃,“别多问,跟为师一起跪下!” 小沙弥不敢再多嘴,乖巧老实跪在师傅身后,偷偷看着面前漂亮的女孩子,能把师傅给镇住的人,太厉害了。 慕婳笑容重新绽放,“看高僧的架势,我不是中邪啊。” “当然不是。”和尚一本正经的说道:“女施主得佛祖庇护,慧根深厚,诸魔不侵。” 他说了一大通,只为能取悦慕婳,得到慕婳方才念过的那段经文。 那可是佛门宝典之一,非常重要的。 木夫人听见高僧言之凿凿的结论,一时没了主意,她本就不是机灵多智的人,花费大笔的银子请来的高僧竟然讨好慕婳……眼前的变化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她处理不来。 “我只是如同你们所愿长大了,懂事了。”慕婳嘲讽般说道:“不再纠缠你们,你们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婳姐儿,你……你这不是长大了。” 木夫人快要哭了,嘴唇颤抖着,艰难说道:“我一定要治好你,高僧不行,我去再去找高人,一定会……” “你找几个高人来,结果都是一样,真正中邪的人不是我,高人对我没有用处,不如你让高人帮忙看一看,为何脑子糊涂,不疼亲生女儿,反倒帮着外人对付亲生骨肉。” 木夫人好似被人击中胸口,连连后退两步,好不容易才站稳,西子捧心状,泪水盈盈,委屈痛苦一齐齐涌上来,泛白的嘴唇嗡动,“婳姐儿。” “你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教过我,起码是你们让我明白想要什么,全靠我自己,指望不上你们的,同时也让我体会到何为步步紧逼,斩尽杀绝!” 慕婳扫过木夫人,“那个答案,我看等你落魄时,我再问比较好,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荣光吧。” ps为没有机会动拳头,不伐森的慕婳求两张月票,加更送到。 第90章 砸人 慕婳的声音很轻,脸上挂着微笑,然木夫人感到后背冰冷,俏丽的女孩眸子宛若最最寒冷的岩石,无情冷漠,看不出一丝的人气,好似能吸引人的魂魄。 她令木夫人胆寒。 本以为慕婳会对她再做什么,甚至她比以前冲过去保护三小姐时还要紧张,毕竟当时她能从提刀行凶的慕婳眼里看到挣扎不忍。 今日,木夫人什么都没看到,没有任何的感情,没有任何的波动。 这孩子怎么就变得冷漠泯灭人性? 还威胁她享受最后的荣光? 慕婳是要做什么? 受伤的木瑾回京之后,说了慕婳不少的坏话,木夫人不大相信慕婳会变得残忍,但是也向儿子木瑾保证,一定要教训慕婳。 和永安侯夫人谈过,又听侍奉三小姐的丫鬟委屈般提起慕婳竟然威胁三小姐,木夫人更坚定给慕婳好看的心思。 她理直气壮找到静园,慕婳对她……竟然一改往日的暴躁易怒,便得令木夫人措手不及,甚至不敢上前了。 找过来的帮手高僧不顶用不说,还莫名奇妙抬高了慕婳。 这位高僧拿出侍奉传经人的架势对待慕婳,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哪边的? “婳姐儿,你先等一等,听我说两句。” 木夫人发愣片刻,慕婳已经走进静园大门,压下对慕婳威胁的恐惧,她来宛城一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被慕婳几句唬人的话给打发了去。 被永安侯夫人知道,定然会认为她没有尽力。 何况儿子木瑾也会怪她办事不利。 万一再让三小姐误会她疼爱慕婳,三小姐怕是会偷偷躲起来哭。 绝对不能让她在意的人失望,一旦她拿捏不住慕婳,木瑾和三小姐的婚事一定会有波折的。以永安侯夫人疼爱三小姐的心思,就不会希望三小姐有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小姑子。 谁破坏木瑾和三小姐的婚事,破坏她一家人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的愿望,谁就是她最大的敌人,哪怕那人是慕婳,她的女儿! 木夫人赶忙阻止慕婳: “我有事要问你,婳姐儿,我不怪你伤了你哥哥,可是你以后不能再伤人了,瑾哥儿不愿同你对簿公堂,旁人未必就不找你麻烦。何况你个女孩子,住在静园,我……我着实放心不下。” 说着说着,木夫人眼泪落下来,哽咽道:“我晓得你怪我,怨我,可是我没有办法对三小姐不好啊,婳姐儿,我……我也是疼你的,只是不知该怎么疼你罢了。” 慕婳懒得回头看木夫人,淡淡的说道:“你应该看到木瑾受伤了吧。” 木夫人提着帕子,惊讶道:“婳姐儿,你还想着伤我?不……不,一定不是真的,我是你娘,是你亲娘啊。” “嘭。” 一个马球直接砸向木夫人,啪叽,木夫人被马球砸了个跟头,鼻子染血,狼狈不堪。 “抱歉,手滑了。” 柳三郎温润好听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他一脸的歉意,不紧不慢向木夫人走过去,落日余晖拉长他的身影,“木夫人莫怪,最近我在练习打马球,可是控球不大好,这马球啊,总是四处乱飞。” 他一脸真诚,端着儒雅端方的君子风度,任谁都无法怀疑他是故意的。 就算他是故意用马球砸木夫人,旁人也更愿意相信柳三郎只是一时手滑了。 慕婳伸出去的手缓缓垂下,抬眼看着诚恳向木夫人道歉的柳三郎,倘若不是他手快一步,怕是她手中的马球杆就直接砸向木夫人了。 他是怎么看出她打算动手的?! 柳三郎恰好站在慕婳和木夫人中间的位置,唇边挂着歉意,眼中却是毫无温度的,“木夫人受伤了?我搀扶您去药房抓一些药吧。” 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快把木夫人带离慕婳,当慕婳发觉言辞威胁不住脑袋有病的木夫人时,慕婳一定会动手的! 柳三郎不是同情木夫人,换个没人的地方,倘若慕婳对木夫人动手,他一定会递鞭子什么的,甚至帮忙望风,处理善后。 然在静园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慕婳占着道理,也不好揍生母一顿。 想要解决木夫人等人,柳三郎能给慕婳提供很多方法,让他们痛哭流涕,跪在慕婳面前忏悔过错。 被马球砸过的脸庞肿得很高,破坏木夫人的美丽,嘴唇亦是肿胀,看清主动承认错误的少年,如珠似玉,彬彬有礼,好似从古书上走出来的君子。 温文尔雅的少年比她的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木瑾更加出众。 她在京城都没见过有这般风度的少年,连她偶尔碰见的被木瑾推崇备至的同窗,论仪表和气度也不如他。 木夫人愿意相信少年的确是手滑了,并非有意用马球砸自己。 “你是?” “在下柳澈。” 柳三郎挂着谦虚的笑脸,“熟悉的人都喊我三郎,柳三郎。” “……柳澈?”木夫人隐隐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木瑾提过,又好像不是,不过既然她听过这个名字,证明面前的少年不是庸碌之辈。 单看他的风度,也不似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木夫人到底是同相公一起经商的人,长了一双富贵眼,“不必麻烦柳公子,我……我自己上点药就好了。” 她是相信柳公子是意外手滑,纵然不是手滑,她也愿意相信柳公子,不愿意给儿子增添一个难缠的对手。 横竖柳公子绝对不会认同慕婳,更不可能为慕婳就‘手滑’用马球砸她。 柳三郎扯了一下嘴角,“我还是要……” “不用,不用,前面就是静园,婳姐儿就住在静园,我去静园中找些外伤药。” “……” 柳三郎有种不妙的感觉,儒雅的面具有点绷不住了。 他考虑得不够周全,唯一值得庆幸得是不用担心慕婳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吗? 慕婳慢悠悠的说道,“我的府邸,让谁进门,由我说得算,况且我很忙,没空应付不值得的人。” 被儿媳妇秦夫人搀扶着老妇人向慕婳笑着点头,诚恳的说道:“老身代表夏氏向慕小姐赔罪了。” ps柳三郎:我特么的心好累!慕婳:呵呵哒,某夜:继续求月票。 第91章 磨难 在夏老夫人出现时,夏七便乖顺的下了马,站在父亲和五叔身边。 夏五爷在柳三郎手滑用马球砸木夫人时,还曾小声对夏七说, “你想要得到慕小姐的好感,就得学会无耻……学着为慕小姐分忧,不让危险伤害到她。纵然慕小姐再强悍,她也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女孩子,你总不会想着永远被慕小姐保护。” 虽然慕小姐和心思细腻沾不上边,但是夏五爷的话算是为夏七推开了另外一扇大门,该如何去赢得女孩子的好感,他不能再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小少爷了,得向慕婳证明,他亦有能力保护慕婳远离伤害。 似木夫人用心险恶,用柔顺的外表骗人,她们往往比饿狼还要厉害,让慕婳心烦意乱,甚至不快乐。 柳三郎用他的‘无辜’和‘真诚’,令人相信他绝不是故意的。 柳三郎也是爱慕慕小姐的,虽然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但是夏七却因为柳三郎那一球,他有种发泄出郁闷的快感。 决定以后要向柳三郎学习。 不过夏七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容貌气质都要差柳三郎一筹,他就是装作无辜,别人也未必相信。 慕婳……她可未必喜欢君子。 夏七暗暗为自己打起鼓劲,如何都不能再比柳三郎差。 显然,夏七的亲人足够给他加分。 不仅有夏五爷随时指导,毕竟夏五爷当初追到自己救命恩人时就没少用手段,更重要得是夏七有个睿智的祖母。 夏老夫人适时表露显赫身份,又在慕婳面前陪着小心,对慕婳的态度是恭谨中透着几分亲近,好似慕婳对夏家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木夫人是认识夏老夫人身边的秦夫人的,一直以来秦夫人对人颇为冷淡,矜持沉稳,很少如同今日谦逊始终带在脸上。 夏老夫人更是很少露面的人,这位老夫人才是夏家实际上的掌控者,正因老夫人,夏家才有了今日的繁盛富贵。 在商贾中间,这位守寡多年的老夫人就是一个传奇。 同太后娘娘不大一样,但同样富有传奇色彩的杰出女人。 至今还有不少大商贾专程去夏府拜会老夫人,只是老夫人不大见客。 每当夏家做出重要决策,总是少不了老夫人点头。 今日,老夫人竟然专门来向慕婳道歉? 木夫人不知慕婳哪来得那么大面子。 杨柳等人同样吃惊不小,同时为慕婳欢喜。 她们所喜欢的慕小姐果然不是凡人啊,连夏老夫人都主动登门,还有什么是慕婳做不到的? “夏老夫人客气了,些许小事,误会罢了,我从没在意过,也请您别再放在心上了。” 夏老夫人这份抬举,她慕婳得领,并在心里暗暗赞叹一声,盛名之下无虚士,夏老夫人出现得刚刚好,足以令木夫人不好再纠缠慕婳。 秦夫人感到夏老夫人的目光,纵然心不甘情不愿,还得上前去,直接在静园门口,向站在青石台阶上的慕婳屈膝,微微垂下眼睑,“当日我多有冒犯慕小姐,今日特意来静园向慕小姐赔罪,望慕小姐海涵,原谅我当初的失礼。” 完美的赔礼,秦夫人腰低得很深。 慕婳说道:“秦夫人,快快请起。” 夏七搀了一下母亲,向慕婳灿烂他一笑,已经慢慢学会帮助慕婳排解陷阱了,哪怕慕婳并不在意,亦或不需要。 “娘,为您儿子想一想。”夏七在秦夫人耳边压低声音,“当儿子求求您了。” 娶不到慕婳,会是他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倘若因秦夫人的原因,慕婳选择了旁人,他很难释怀,母亲是最疼他的人,可秦夫人却伤害了他最有好感的女孩子。 秦夫人莫非就看不到慕婳的好? 夏七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母亲看清楚那群虚伪的小姐,明白慕婳的坦荡,慕婳才是最最出色的女孩子。 秦夫人稍稍顿了顿,紧抿嘴角任由夏七搀扶。 夏五爷爽朗般失礼,“多谢慕小姐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五内,慕小姐若有差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语铿锵有力,赤诚无比。 认识夏五爷的人都知道夏五爷说话极是算数,从来不曾违背诺言。 慕婳竟然救过夏五爷?! 木夫人彻底弄愣了,一向不被她重视的慕婳,竟然也能攀上夏家? 这怎么可能? 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被夏家以礼相待的人不该是品貌出众的三小姐? “夏五爷已经给过我报答了,当日的事不用再提。何况我一个宛城的土财主,哪有太过重要的事情需要夏五爷帮忙?” 慕婳对夏五爷明显带着一分的亲近熟稔,侧过身子,“远来是客,夏老夫人,秦夫人,夏五爷等等,请到客厅喝茶。” “打扰慕小姐了。” 夏老夫人第一个走进静园,随后陆陆续续的,夏家夫人们紧紧跟上。 夏五爷陪着兄长小声说着什么,紧随夏老夫人。 一众夏家仆妇端着给慕婳的赔礼鱼贯而入,一份份丰厚的赔礼,令木夫人看直了,南海的东珠,塞外的香料,西南的翡翠玉石,江南的丝绸等等,每一样都不是只用银子能买到的。 这些礼物都给了慕婳? 木夫人记得夏五爷说过,慕婳救过夏五爷,倘若慕婳能让夏五爷同珍宝阁合作的话,木家的财力会更上一层,进而木瑾也会多些银子结交同窗,木瑾在永安侯夫人面前更有体面,许是三小姐能早日嫁过来。 夏家主子中没有一个人看木夫人一眼,太太们也没一个同木夫人说上一句话,就连认识木夫人的夏家三太太都没敢闹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毕竟她不如秦夫人,万一得罪了慕小姐,她没准直接就被关起来了。 三太太此时恨不得竭尽所能讨好慕婳,做不到的话,她宁可慕婳没有看到自己。 木夫人擦拭鼻血,还想对慕婳说什么,静园的大门缓缓的关上了。 把她所有的期盼和心思都挡在了外面,很明显,慕婳不欢迎她! 杨柳笑着说:“我娘常说,活得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到,今日……我竟然见到一个奇葩,木夫人您还是先去看看伤吧,以免以后见不到慕婳的风光。” ps对渣渣们的折磨才刚刚开始,木夫人不是要脸,要银子吗,慕婳会让她一无所有的! 第92章 驱逐(月票700加更) 这句话落在木夫人耳中异常的不中听,刺耳,白痴都能听出杨柳对木夫人的恶毒般‘诅咒’。 木夫人脸色更显的苍白,显得尚未完全擦拭干净的鼻血鲜红,整个人阴气沉沉,狼狈不堪。 她生气了! 然而谁会在乎木夫人是不是生气? 杨柳等人完全是偏向心疼慕婳的,她们好不容同慕婳改善了关系,不再受外面的流言欺骗,自然而然会帮着慕婳。 闺蜜好友不就是用在做这样的事吗? 她们总不会像木夫人这样无耻,一边享受着慕婳带来的好处,一边又瞧不起慕婳,在关键时候甚至亲自捅慕婳两刀。 脾气相对泼辣的杨柳不是顾及木夫人到底是慕婳的生母,她的话会更难听! 就是眼前的妇人让她们所喜欢的慕婳陷入痛苦之中,如今慕婳终于摆脱了木夫人的纠缠,木夫人还有脸面去静园? 杨柳觉得换做是她,被木夫人这般坑,她……她未必能挺得多,毕竟亲自伤害自己,不承认自的人竟是亲生母亲。 母亲不都是女儿的保护者,为儿女撑起一片天空? 即便更重视儿子,但很难相信世上竟然有木夫人这样的母亲,当然偏僻的,偏远的地方肯定有,只是木夫人的所作所为比那些因为生出女儿这样的赔钱货直接摔死女儿的母亲好不了多少。 直接摔死女儿,固然残忍。 木夫人却令所有人心寒不齿,投胎做了她的女儿,真是霉运缠身啊。 “我……你们真的误会我了。” 木夫人着急解释,柳三郎温润的笑着再一次挡在她身前,“您的伤口还是要上一些药的,万一破相了,对您以后不好。” 杨柳等人借此机会,冷笑着骑马离去。 闺秀们或是看热闹的人已经走光,然而柳三郎依然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不会因为只剩下木夫人和慕云两人就有所改变。 他就是一个把温柔和君子风度刻入骨子的人。 木夫人推辞不过,有心同柳三郎这样杰出的俊杰攀谈,缓缓的说道:“那就麻烦……” 柳三郎眸子闪过极快的亮光,倘若他让木夫人再出点意外,慕婳那边会少许多的麻烦吧,“宛城的药铺,我都认识的,我请最好的大夫给您看看。” 笑容温和,目光温柔,没有任何的攻击算计,他宛若一尊仁慈的神邸,木夫人不由得脸庞微微泛起红晕,心头多了一丝紧张和慌乱。 也许他还能从木夫人口中,当然是一定能从已经被他迷得有点恍惚的木夫人口中得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比如慕婳曾经做过的刀劈生母的事儿。 他无法眼看着慕婳再背负着这样的恶名,就算木夫人被慕婳砍了是罪有应得,柳三郎也会找到比意外更好的理由为慕婳翻案。 只论算计人心,柳三郎自信没有几个人能算计过自己。 正常情况下,被他算计的人就算倒霉透顶,也感觉不到是他设计的,一样对他颇有好感和信任。 唯一的例外——便是慕婳了。 他竟然对算计慕婳产生了愧疚,而警觉的慕婳总会想着远离他。 “不用麻烦柳公子了。” 慕云站出来阻止已经落入柳三郎圈套而不知的木夫人。 柳三郎:“……” 他看向慕云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和隐隐的无奈,你们兄妹是故意的吧,慕婳就不说了,她一向做事出乎他所有的算计,可你慕云怎么也跟慕婳学? 慕云绝不是挽救木夫人,而是……慕云就是不愿意让他得逞。 “云少爷?!”木夫人仿佛一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您是二少爷?这些年没见,您比小时候更出色了,前两日我才听三小姐提过您。” 木夫人完全撇下柳三郎,无视柳三郎略显阴沉的脸色,直奔慕云马前,抓住慕云垂在马背上的衣摆,叹服般说道:“听三小姐说,二少爷已经是锦衣卫司指挥使了?!为您高升的事,三小姐可高兴了,满口以您为傲,三小姐纯真美好,对至亲极好,总是盼着自己的哥哥能仕途顺利,步步高升,以前她就为瑾哥儿入读程门费了不少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有了三小姐帮忙,木瑾才能进入拜师程澄大儒?” 慕云嘴巴也是很毒的,淡淡的回道:“莫怪木瑾言行宛若癫狂,原来他靠着三小姐啊,木夫人不妨同我说说,慕媛是如何让木瑾通过程门考试的?是不是主持考试的人是慕媛的裙下之臣?!” “……您是三小姐的亲哥哥,怎能这般说自己的亲妹妹?” 木夫人惊讶般长大嘴,仿佛不相信这样侮辱三小姐的话语是从慕云口中说出来的,“你们是骨血至亲,不是应该互相扶持帮衬?二少爷,您这么说三小姐,三小姐听见……她会很伤心的。” 慕云把自己的衣摆从木夫人手中抽走,瞄了一眼柳三郎,木夫人长了一双富贵眼倒也是好事,比起只是隐隐听说的柳三郎,他锦衣卫司指挥使的名头足以让木夫人动容。 果然,他一出声,木夫人就扔下君子如玉的柳三郎飞奔过来。 三小姐慕媛的性情怕也是学了她。 相反慢慢……慢慢却是最最纯粹无辜的孩子,不溶于这些人,所以她们才会齐心合力毁掉慢慢。 不过现在的慕婳已经不是她们能毁去的。 “木瑾和慕婳也是嫡亲兄妹,我只听木瑾对慕婳百般指责,万般看不起,可从没见过木瑾疼爱帮衬过她。” 木夫人咬着嘴唇,呐呐的说道:“那不一样,婳姐儿脾气不好,伤了瑾哥儿的心,可三小姐不一样,她有着一副水晶心肝,七窍玲珑的心肠,最是爱帮着父兄了。” “慕媛一定没同你说过,我只承认婳婳!” 慕云大手一挥,冲过来好几个锦衣卫,“把她送回永安侯府,直接告诉永安侯夫人,她还想在住在京城享受富贵,头上还想顶着永安侯夫人的名头,就别再对婳婳动歪门邪道的心思,否则……锦衣卫的诏狱随时恭候着永安侯一族入住!诏狱中的差役一直很想伺候她呢。” ps为无权无势,无身份的柳三郎求两张月票。柳三郎:“等我变身后,看你们这群渣渣高攀不起。”慕婳:“我什么都能干,做什么要抱大腿?我还嫌弃你们碍事呢。” 第93章 吓人 “二少爷,您不能,不能这么做……” 木夫人纤细柔弱的身躯在身材高大且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面前更显得娇小无助。 她手臂被锦衣卫反剪,身体动弹不得,依然睁着水盈盈的眸子,哽咽道: “二少爷不该威胁夫人的,不该啊,您误会了三小姐……一定是婳姐儿败坏三小姐的名声,您现在还不明白,以后……以后您会后悔……” 慕云一个眼神甩过去,抓住木夫人的锦衣卫连忙掏出一块粗布直接塞进木夫人口中。 他们还是小看了木夫人的执着,一个娇弱的妇人被抓了还要败坏慕小姐,到底这人是不是慕小姐的亲娘? 十三爷都没怀疑过慕小姐的生母另有其人? 潇洒大气,深不可测的慕小姐怎么都不像从柔弱纤细的木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 还是说木夫人在怀慕小姐时得到佛祖的庇佑,神灵的指点? 他们不敢再让十三爷不快,赶忙拽着木夫人去京城,甚至为让十三爷和慕小姐满意,一路上他们探讨着如何更有气势的威胁永安侯夫人! 怎么更有气势的闯进永安侯府。 十三爷的威胁足够有分量,他们也不能给十三爷丢脸。 “要不,我们直接杀到后宅去?” “把绣春刀抽出来,直接冲进去,见人阻挡就直接抓走。” “对,对,还要先回去换一身衣服,我记得前两日崭新的飞鱼服刚刚做好,我们……都穿着最新的官服去。” “再叫上在京城的兄弟?” “没错,人多有气势嘛,也显得咱们十三爷地位崇高。” “为慕小姐出气一定要带上我。” 被慕婳教训过的锦衣卫纷纷表态一定会尽全力的,这可是结好慕小姐最好的机会了。 不说慕小姐本身实力高深莫测,令他们心服口服,也不提十三爷对慕小姐毫无原则的宠溺,就是今日夏家主子一起登门向慕小姐赔罪,已经足够吓人了! 尤其在夏妃失宠的时候,夏家人不为夏妃复宠想办法,撂下京城的一摊子事,一起去宛城见慕小姐,哪怕最白痴的人都能想到,慕小姐在夏家那位老夫人眼中比后宫中的夏妃更重要。 十三爷有慕小姐这般强悍高深的妹妹,就任指挥使怕是早晚的事。 而且慕小姐绝不会平庸的过一辈子。 在锦衣卫中,跟对人很重要,以前他们只认为十三爷有前途,如今锦衣卫们中隐约流传着十三妹……嗯,十三爷妹子同样凶残的传说。 别说一直跟着十三爷的他们,就是不少的锦衣卫都想调到十三爷这边来,其余太保们对十三爷一样很客气,自知自己没晋升锦衣卫都指挥使希望的太保都向十三爷示好。 虽然不知示好是真是假,但是十三爷在锦衣卫中地位提高了不少是不争的事实。 在锦衣卫中愿意为十三爷出力的人绝不在少数。 ****** 那边锦衣卫在商量如何更有气势的威胁永安侯府的招数,这边慕云慢悠悠对柳三郎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事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同木夫人这样的蠢货动心眼,多丢你柳三郎的脸面?” 刷得一声,柳三郎打开捏在手中的扇子,潇洒般扇动两下,深邃的眸光好似被扇子带出的风吹拂散去,“在下一介白身,不敢劳烦十三爷。” 他缓缓露出笑容,向静园方向看了一眼,“你带给永安侯夫人的话说得很重,锦衣卫不敢弱了你的气势,不过对永安侯夫人未必有用,况且……木夫人虽是蠢了点,听她的话音仿佛知道一些隐情。” “慕十三。” 柳澈的话语突然沉重且严肃了许多,“慕小姐永远也无法否认自己的亲生父母,你也一样,永安侯始终是你父亲,她是你嫡母!” 慕云抿了抿嘴角。 “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选择亲生父母是谁。”柳三郎目光深远,不紧不徐把玩扇子,潇洒般合上扇面,扇骨轻轻敲打掌心,“你妹妹都弄明白的事,你也该想明白了。” 慕云皱起好看的眉头,“婳婳?” 柳三郎转身走向不远处隔壁的柳宅走去,地上的影子修长,夕阳洒落,令他身形略有模糊,声音也好似模糊了一般, “唯一能做到得就是让他们变得迎合我们,改变我们在家族中的分量,当我们掌握住他们的命脉时,是不是把他们当做父母,也变得不重要了。” 慕云的威胁固然足够强悍,但是却无法改变永安侯。 可是慕云若是掌握永安侯府邸,即便永安侯夫人还有嫡母的名分在,慕云都能做到……保护慕婳不受一点的伤害算计。 慕婳……那样的性情未必就适合后宅。 柳三郎不得不为不像女孩子的慕婳操心,偏偏慕婳非要去体会做女孩子的感觉。 不是因为慕婳,那个该死的,吸引他的女孩子,柳三郎绝不会同慕云说这些。 因为慕云怎么同永安侯相处,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从来不是多事的人。 相反他喜欢看旁人在世俗中挣扎沉沦,感觉那人有用,他就拉一把,倘若那人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就当做看乐子了。 柳澈走进家门,嘴角噙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听着屋中母亲柳氏关爱长兄和幼弟的话语……他根本不是君子,也称不上好人,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亦付出许多,割舍下多余的情感,甚至抛下跟不上他向上攀爬的人。 然而慕婳的出现令他突然体会到莫名的情愫。 静园客厅,慕婳请夏家众人落座,歉意的笑道:“不知你们今日会来,家里没有热水,泡茶还需要一会儿。” 秦夫人微微撇嘴,静园的下人太少了,好似也没什么规矩,慕婳身边的丫鬟一直警戒般看着她们,一点不知该怎么应酬贵客。 从中看出慕婳不懂管家。 客厅的布置杂七杂八的,说炫富吧比暴发户强了一点,然而比勋贵之家的摆设差上许多。 慕婳坦荡一笑,“不好让夏老夫人干坐着,不如闲聊几句,夏氏商行在西北的生意不是很顺利吧。” ps慕婳:“我不懂很多,依然吓死你。”秦夫人:“大人我错了。”某夜:“继续求月票。” 第94章 能力 语气平淡,好似在说无关紧要的事儿。 明明是一句带有疑问的话语,落在夏家一群人耳中,怎么听起来慕婳笃定商行出了问题? 慕婳那副坚定商行出问题的样子,着实……着实令在坐的太太们很不好受,脾气最是‘直爽‘的三太太不屑般扯起嘴角,忍不住开口道: “慕小姐住在宛城,消息不大灵通,夏氏商行底蕴深厚,绝非一般小风小浪就能……” 还没等她说完,夏三爷开口道:“闭嘴!” 转而他向慕婳歉意般解释,“她一直在后宅相夫教子,不知具体的事儿,慕小姐千万别怪她,她只是脾气不大好,眼皮子浅显,其实她人不坏的。” 三太太被丈夫一顿贬低,当着慕婳的面? 她本意可是称赞夏氏商行的,三太太身后的仆从轻轻拽了她一把,三太太这才看到夏老夫人略显凝重,夏家主事的爷们也都面色微凝惊讶,有几个不停用目光交流。 莫非又被慕婳说准了?! 夏氏商行果真出现经营上的麻烦了。 三太太讪讪般低头,不仅她不知,连秦夫人都未必知道,可只有她出声,再一次闹个没脸,慕婳只怕是更瞧不上她了,进而老夫人回去肯定会收拾她。 “太太夫人本就该相夫教子,外面始终是男人爷们该分担的,男主外,女主内嘛。” 慕婳没有乘胜追击,或是对三太太表示出不满不屑,“其实三太太话也不算全错,夏氏商行底蕴深厚,西北那边一点小麻烦影响不算太大。” 她一点都不担心夏氏商行会经营不下去。 可她为三太太的‘开脱’,让三太太心头颇为不是滋味,慕婳说这番话,许是因为都是女人? 或是慕婳根本就懒得搭理她。 三太太被慕婳彻底无视了,任由她上蹿下跳,慕婳也只会同夏老夫人那个层次的人交流, “慕小姐。” 夏老夫人直接开口,“既然你方才说出那番话,想必以慕小姐的聪慧也当明白西北商路对我们夏家有多重要,前期我们向西北投入不菲,然少将军……” 说到此处,夏老夫人只是下意识认真看了一眼慕婳,看不出慕婳有任何的变化,“就是因为战功被皇上册封为世子的沐少将军,他来到京城后,便清理……不是,也说不上是清理,他很少再关注西北的政务军事。” 其中的原因,夏老夫人不敢深想,涉及到皇上对将领的猜忌和重用,已不是她该推测的,沐世子既然能在那般艰苦的条件下保住沐家的根基,进而兴盛沐国公府,他心中定然有所计较。 沐世子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夏老夫人虽然没有同他见过面,但从夏家和他合作后,可以看出沐世子不仅在军事上颇有天分,在政治上同样敢同皇上和太后娘娘博弈,既留下忠君爱国的名声,又把西北大权紧紧握在手上。 就夏老夫人知道的,曾经皇上派了几个钦差大臣去西北,结果无一例外,这些人回京后满口称赞沐少将军的忠诚,什么都没调查到,当然他们也都没有能力插手西北的军务。 如今沐世子同当初的行事好似略有差别,焉之不是沐世子故作疑阵,另有布置? 夏老夫人嘴角的皱纹稍稍重了几分,长叹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我们夏家同沐国公府一向合作愉快,此时不好再上门去麻烦沐世子,毕竟当时……我们约定好的事情,沐世子都做到了。只是夏家不争气,打通不了道路。” “不是老身夸赞沐世子,倘若他不去做将军,来做商贾,也是一等一的精明商贾,做到首富也不奇怪。” 那份合作合同,始终是夏老夫人心头的痛! 现在夏家陷入困境,还不能去沐国公府说理,毕竟沐世子完全是按照约定做的,无懈可击。 夏老夫人语气中隐含着钦佩,亦有一分沮丧,她已经高看沐世子了,可依然被那只小狐狸给算计了。 这让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夏老夫人颇觉难堪,有点廉颇老矣的失落感。 慕婳唇边含笑,夏家终于明白合同上的漏洞了,他们脱离沐家,彻底倒向皇上……她已经不是少将军了,对沐国公府仁至义尽,没亏欠沐家任何人。 今生她是慕婳。 不过前世留下的暗门,能用则用。 “沐国公府在西北经营三代,大小战事经历了无数次,沐家为西北安宁,牺牲颇多,可也把根基牢固扎在西北,对西北周边番邦和通向西北的道路了若指掌。” 慕婳眸子闪烁,“做将军哪会不了解西北的民俗,地势地貌?哪条路是近路,哪条路是看似太平,其实布满沼泽陷阱。” 当日为探出这些道路,她没少费心思,有次差一点就被沼泽吞噬了。 她战死得太早,他们有点急不可耐接收一切,根本就没看她留下的手书,或是有她所有谋算的书卷。 书卷应该会烧掉的,他们容貌上再相似,写字的笔迹也会略有不同。 不过当日,为了能让兄长以后恢复身份,她努力临摹兄长的字! 然而统兵多年,她临摹得再像,在笔锋间还是隐隐透着锋利肃杀,腕力也比兄长要好,笔力苍劲,倘若认真辨识,未必看不出一丝的端倪。 所以那些书卷绝对不会留下,她给部署写的书信也会被他们尽快毁去。 同她亲近的部署都战死了,留下来的遗物都由他们处理。 夏老夫人苦笑道:“慕小姐比我们更了解西北啊。” 她也怀疑慕小姐为何会去西北,还救下了夏五爷和夏七,但是夏老夫人不敢询问,听夏五爷叙述经过,夏老夫人怀疑慕小姐同在西北战死的英魂有关。 慕婳的资料太少,都是一味的指责慕婳不忠不孝,完全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任何人都不了解慕婳的成长经历和在关外的生活。 “我可以给您指一条近路,而且很顺畅,没有任何陷阱,但是夏氏在这条路上赚到的好处,我要占两成,另外,你们还要帮我做一件事。” 慕婳淡淡的说道:“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我不着急。” ps女主前世真有能力,今生很装逼,哈哈,为装逼成功的慕婳求月票。 第95章 威胁(月票750加更) 不着急?! 慕婳的确不需要着急,反而是夏家耽搁不起。不说前期的投入,就是一旦让皇上失望,无法完成皇上交给夏家的任务,夏氏商行怕是真会完了。 商贾再钱,都没权利重要。 单单是锦衣卫去商行走动,都让商行收了不小的损失。 夏老夫人口中说着不赞同女儿入宫,然而她怎会不去担心已经成了夏妃的女儿? 娘家争气一点,夏妃在后宫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三太太眼珠子转动个不停,心里默默盘算着慕婳所说占两成收益,到底慕婳能从中拿到多少的银子? 具体有多少,她不大清楚,但是她隐隐听丈夫提过,未来几年夏氏商行的重点将会放在西北,彻底贯通丝绸之路。 西域那边的香料首饰等等物品不比海上贸易差。 所以说老夫人倘若答应慕婳的要求,慕婳每年最少有两万两银子的纯收入? 而且这项收入将会越来越多,且长长久久。 夏氏商行存在,慕小姐这份收入就少不了。 夏家从不屑与做假账欺骗合伙人,做生意一向很讲信任,三太太曾经为此非议过,但夏老夫人坚持,谁也不敢反对。 三太太突然意识到慕婳是一尊金灿灿的金银砌成的人儿,娶慕婳等同于娶一座取之不尽的金矿,她也有儿子的,年岁虽然比慕婳大了几岁,但还没定亲……虽然已经双方有意联姻,但她选定的人家显然不如慕婳……不如慕婳值钱! 凭什么好处都让夏七占了去? 儿子一旦娶到慕婳,在夏家的分量会更重,即便不能分家,儿子也可以掌握最最重要的生意。 以前她觉得慕婳贫穷,看她是怎么都不顺眼,如今……慕婳狐疑看了一眼三太太,有点不明白一向看自己不顺眼的三太太,怎么用一种炙热的目光看自己? 三太太眼睛是抽了吗? 在慕婳望过来时,三太太愣是挤出自认为比较慈爱的笑容,“慕小姐,方才是我不对,您千万别见怪。我看静园装饰挺好的,您一定废了不少的心思吧。” 巴拉巴拉把慕婳从头称赞到脚,竭尽所能的赞美慕婳。 听起来有点虚伪,但是慕婳却蛮喜欢的,太过直白的称赞也是很顺耳的。 一直衡量轻重的夏老夫人抚了抚额,自己这个三儿媳妇啊,该说她什么好?这也是另外一种精明。 秦夫人对三太太的谄媚慕婳颇为不屑,开口道:“我竟是不知三弟妹这般喜欢慕小姐,还是先听一听母亲是如何打算的,毕竟慕小姐想凭一条道路就拿走纯利的两成,还要让我们帮忙做一件事,只怕有点……” 她不相信夏老夫人和夏大爷他们肯答应慕婳苛刻的条件,这条件同慕婳从夏家明抢银子有何区别? 就算西北生意不顺利,夏家底蕴深厚,犯不着求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秦夫人就不信夏家离了慕婳,就找不到更好的商路。 “慕小姐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知晓一点点东西,便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儿,不知你从哪里听说过夏家在西北有了点麻烦,然而我要告诉你得是……” 秦夫人坐直身体,端庄沉稳,气势十足,看慕婳的目光透出一点笑意,好似在嘲笑慕婳不自量力和恬不知耻,竟然讹诈到夏家头上去了,“夏氏商行行商多年,上门来的人千奇百怪,倘若一点风吹草动,某人说点什么就向凭空占去利润,夏氏商行也没有今日了。” 慕婳微微颔首,仿佛很认同秦夫人的话语,“是啊,夏氏商行若是秦夫人您说得算,也就没有今日了!” 秦夫人眼角的皱纹抽搐两下,压住火气继续端着架子,“这就是慕小姐所学的礼仪吗?被我戳破你的手段,这就是恼羞成怒了?” “恼羞成怒?”慕婳指了指自己,笑语嫣然道:“倘若我恼羞成怒的话,绝不是秦夫人您这样的说个不停,我会……” 啪啦,慕婳的手轻轻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哗啦啦,方才还坚固的桌子散架了,在桌面上竟然残留这一个清晰的掌痕。 夏家一众人都蒙圈了,说动手就动手的慕小姐有点……有点可怕啊。 五太太双眼放亮光,“好功夫!好功夫。” 顺势为蒙圈的妯娌们解释慕婳使出这一手功夫有多难得,力道控制有多精准。 三太太等人只觉得脖颈子发凉,她们根本不想知道这些,好不好?! 一言不合就拍碎桌子,慕婳到底几个意思? 还能不能好好商量说话了。 秦夫人手臂抖个不停,再不见方才大家主妇的风范,“你……你……” 可她再犀利的话语也不敢说,毕竟破裂开的桌子还在眼前地上凌乱的散开,话语再厉害,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切肤之痛。 夏老夫人方才没有阻止秦夫人,此时却是突然抬头看向慕小姐,她神色依旧平静,双眸清澈幽深,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或是得意,或是玩味。 如同她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全然不曾觉得用一张破碎的桌子就吓住秦夫人等人有何好自豪的。 慕小姐心机之深,胆略之足,夏老夫人平生仅见。 她才多大啊? 慕婳同夏老夫人望过来的目光碰到一起,笑道:“这张桌子就不用你们赔了,夏老夫人,您的赔礼我收下了,你们请回吧。” 她缓缓起身,向夏五爷点点头:“以后我再回请夏五爷喝酒。” 她是不着急夏老夫人的答案,但很厌烦夏老夫人这种试探,既然她在秦夫人开口前,没有阻止秦夫人,她不介意另外找个聪明的人。 也不是非得依靠夏家不可! 慕云恰好走进客厅,一眼便见到地上的桌子残片,以及蒙圈的夏家人,扯了扯嘴角:“婳婳你又吓人。” “二哥知道我只喜欢听好话,偏偏秦夫人以为我骗人,所以……”慕婳笑嘻嘻的解释,“我记得二哥是锦衣卫司指挥使?” 慕云不明白慕婳想说什么,问道:“有事?” 慕婳笑容灿烂,“你们锦衣卫缺银子吗?” ps加更送到,继续求月票。 第96章 失去 缺银子吗? 慕云奇怪慕婳的问题,然配合般回道:“谁不缺银子?纵然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也不会嫌弃银子多,烧手!” “即便当今圣上天下之主,也有银子不够用的时候。” 这句话一出,夏老夫人后背一阵阵的发寒,慕婳背后还站着慕云! 眼前这位略显孱弱的少年是锦衣卫十三爷,足以让夏家伤筋动骨的人物。 夏老夫人暗暗后悔真不该放任秦夫人说出那番话,明知道慕小姐是个骄傲的人,倒也不是她用秦夫人去试探慕小姐,而是这个决定……很难下啊。 这不是同沐少将军谈合作,慕小姐再厉害,她再高看一眼慕小姐,也不能把慕小姐当做同沐世子一样的人物。 夏老夫人知道对西北的投入,亦能轻松算出夏家获得的利润,平白分给慕小姐两成,她也得好好琢磨一番,也会隐隐心疼,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然而慕小姐直接恼了,甚至没有留给夏老夫人解释的机会。 “那我送二哥一笔银子,嗯。”慕婳托着下颚思考半晌,夏老夫人等人不由得涌起一股眼前的银子飞走的慌乱感。 慕婳突然意识到一点,锦衣卫插足西北未必就不好,一来可以规范一些事儿,省得宵小作乱。二来皇上在西北的实力大涨,足以动摇沐家的根基,等到沐家在西北被淡化到极致,沐世子很难有今日的风光。 三来锦衣卫最擅长打听消息和情报,慕婳始终对西域诸多藩国不放心。 当初那场大战让他们臣服,然而非我族类,必有异心,等他们养精蓄锐之后,西北许是还有仗可打,就算他们彻底臣服帝国,北边的鞑靼对西域也是虎视眈眈的。 锦衣卫把这些情报传回朝廷,也算给皇上提个醒。 预防战事再起,帝国这边没有任何准备。 沐世子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最后,慕婳把这份功劳和银子送给慕云,二哥很容易会得到皇上的看重,慕云许是比她记忆中更快接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有了西北这块……以后就算皇上抛出慕云当平息大臣愤怒的替罪羊,皇上也会琢磨琢磨的。 当今圣上并不是昏君,相反他是一位有着雄才大略的明君。 “婳婳?!” 慕云眼看着慕婳眸子不停闪烁,时而认真,时而愉悦,时而深邃,时而有着一种坏坏的感觉,无奈扶正她鬓间的钗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即便没有银子,二哥也帮你。” “慕小姐,且等一等。” 夏老夫人不能再迟疑思考了,拿定主意赶忙阻止慕婳:“您提出的要求,我答应,我全都答应下来。无论慕小姐说得占两成利润,还是您要求我们办到的事,我都答应您。” 慕婳看过来的眸子平静中带有犹豫,好似琢磨该不该答应下来,正是慕婳这份迟疑,令夏老夫人无比紧张。 诚然夏家以全族之力能找到一条更稳定的商路,然而付出的代价肯定不小,最为重要皇上的耐心有限,他们再做不出成绩来,夏妃还得继续失宠! “夏老夫人没有去过西北,那边不是您投入就能有所斩获。” 慕婳明了般说道:“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去试试看。” 夏老夫人:“……” 女孩子到底长了一双怎样的眼睛? “慕小姐。”夏老夫人不敢再东想西想,诚恳的说道:“不必试了,我相信慕小姐所言,还请慕小姐……您指一条明路。” 她甚至站起身面向慕婳,腰也微微弯曲。 秦夫人面容失色,浑身的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进门好些年,从未见过老夫人如此谦恭诚恳,夏家的女人们纷纷起身,恭谨站在老夫人身后,夏五爷等人亦是向慕婳表现出足够的诚恳和歉意。 夏大爷狠狠腕了秦夫人一眼,示意回去再同她算账。 身为人子,他没能让母亲安享晚年,还要为他夫人收拾乱摊子,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毕恭毕敬,他着实愧对母亲。 慕婳避让开夏老夫人,“我没有怪过您的谨慎小心,毕竟以我如今的身份,你有所迟疑也不奇怪。” 夏老夫人异常紧张,这般知书达理的慕小姐不够真实,生怕听到慕小姐说出但是…… 越是怕什么,越是会出现。 “见到二哥后,二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慕婳唇边含笑,她绝不会因为上辈子的遭遇,就对慕云失去信任,或是只想从慕云得到好处,而不想为慕云做些事情。 慕云能接受她不再是慢慢,却依然陪着她,想要保护她,慕婳早就把慕云当做亲人了。 况且慢慢也希望慕云这辈子能过得好。 虽然慢慢好一直苛待慕云,但慢慢心里是一直把慕云当做哥哥的,只是慕云的分量不如那群不值得慢慢付出的人重要。 小姑娘被蒙住了心,分不清谁是真心。 “我也得为二哥的仕途着想,方才夏老夫人也听见木夫人的话了,三小姐能帮衬二哥,让二哥在仕途上更近一步,我总不能被三小姐比下去了。” 慕婳眸子闪烁,勾起嘴角:“秦夫人该听说,我最是愿意同三小姐一争长短的,甚至为了赢三小姐,有时会失去理智。” 以前的慕婳绝对会这么做,然而夏老夫人不信眼前的慕婳会失去理智,那位永安侯的三小姐根本就不是慕婳的对手。 托词,都是托词! 慕云心头一暖,扬起昳丽的脸庞,点头道:“以后我的仕途就拜托婳婳了,婳婳一定能帮上我的。” 慕婳微微一愣,洒脱般笑道:“没问题,一切交给我吧,锦衣卫指挥使?只是二哥的起点哦。” “……” 你们这对兄妹能不能不要再刺激人了? 知道你们兄妹情深。 可是慕云你依靠妹妹,不觉得丢面子? 偏偏慕云脸上挂着满足笑容,好似被慕婳帮忙是多荣耀的事儿。 这两人不是再说大话? 锦衣卫指挥使什么时候是那么好做的?! 三太太眼珠再一次转动了一圈,既然老夫人这般在意慕婳,证明慕婳很有能力,她是不是也可以期盼儿子也能借着慕婳升官发财? ps继续求月票,一个迟疑牺牲很多。 第97章 翻倍 慕婳这样的儿媳妇哪找去? 听老夫人和五爷提过一嘴,慕婳在宛城还有一大片良田,这些都是慕婳的嫁妆呦,倘若慕婳能帮助慕云在仕途上进步,三太太不爱读书的儿子是不是也可以进入官场? 突然三太太觉得进入官场比在夏家主持管理生意更好。 就算慕婳帮不上忙,可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慕云总不会眼看着妹婿是个白丁,指望舅兄不丢人呀。 三太太默默想着如何给儿子创造有利条件了,她暗暗鄙夷大嫂秦夫人,以前觉得长嫂挺精明的,怎么就同慕婳不对付? 慕婳初次到夏府,她是没看上慕婳,但是眼下的状况,慕小姐这样的女孩子简直就是千里挑一,大嫂还死心眼看不上慕小姐,往日的精明都是假的不成? 夏老夫人被相亲相爱,互相信任的兄妹郁闷得差一点呕血,尴尬般说道:“慕小姐,我们夏家宁愿多给您两成……是,两成利润。” 下了下狠心,夏老夫人当机立断再增添筹码。 这句话令夏大爷等人动容,连最重视慕婳的夏五爷都不由得很惊讶,毕竟他是知道夏家在西北那边到底付出了多少,一旦有盈利后,这笔银子数目何其庞大。 夏大爷再一次狠狠腕了自己夫人一眼,这个败家的娘们,她一番话就让夏家多付出了一倍的代价。 这笔银子完全可以省下来的啊。 然令夏家所有人震惊的条件根本无法打动慕婳,从她没有丝毫动容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慕婳不在乎银子的多少。 夏老夫人暗暗吃惊,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这么一笔数量庞大的银子,她竟然没有任何异常,好似她见过更多的银子从手上流过……还没来得急仔细琢磨,就听慕婳歉意般婉拒,“夏老夫人,着实对不住了,我觉得银子再多,也没有我二哥重要。” 慕云此时心差一点飞出胸膛,恨不得握拳对天咆哮两声。 “婳婳……” 他反倒眼角有点湿润,越发显得他弱不胜衣,容颜俊美。 “二哥,咱们不哭。” 慕婳抛下宛若被雷电劈过的夏老夫人等人,手臂搭在慕云肩头,轻轻安抚着,小意温柔的模样……这不是颠倒了? 明明慕婳比慕云矮上一个头,可画面却诡异的和谐。 慕云垂下眼睑,罢了,婳婳高兴就好。 胖丫遮住眼睛,就小姐这样的……还想做女孩子? 真是可怜,慕云少爷。 不过焉知慕云少爷不是乐在其中? 真正可怜的人是被震惊得不会说话的夏老夫人等人吧。 夏老夫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很快恢复冷静,深深吸了一口气,知晓今日怕是谈不下去了,淡淡的笑道:“我们在宛城也有一处别院,正好我想远离京城清静清静,最近几日就住在宛城,慕小姐,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夏老夫人慢走。” 慕婳很有礼貌的送夏老夫人,唇边一直挂着亲近却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略显虚伪,却不会让人挑出毛病,把夏老夫人送到门口时,又说道:“最近一段日子,我时常去练习马球,还有一些地图需要描绘,只怕没什么空闲时间。” 夏老夫人身体一顿,回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笑盈盈向他们挥手告别的慕婳,眯了眯眼睛,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慕小姐尽管去忙自己的事儿,我等慕小姐闲暇时再来拜访,对了,老身几个孙儿都爱打马球,不知能否请慕小姐指点一二?” “倘若他们不怕被我欺负,尽管过来一起玩。” “那就多谢慕小姐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一个妙龄少女,隔着不远的距离应酬着,彼此试探,亦认为对方绝非平庸之辈。 三太太赶忙说道:“我不成器的儿子最是爱打马球了,只是技巧拙劣,好几次在马球赛上都是被嘲笑的,这次好不容易遇上了慕小姐这样的高手,您可以定要多多指点他啊。” 语速很快,不等慕婳答应,三太太向身后喊道,“五郎,五郎,快过来,见见我给你找得名师。” 夏五是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早已及冠成年,皮肤黝黑,面容不如夏七俊朗,略微显得有点羞怯,“这个,这个。” 他可知道七弟的心思,怎好夺兄弟的心上人?! 他何时爱打马球了? 娘亲不总是说打马球的人都没出息吗? 夏五见笑眯眯的女孩子,不由得心头一热,慕婳今日带给他的震撼这辈子自己都忘不掉,不过慕婳……他真的不敢想,万一惹毛了慕婳,会不会被t一拳打死? “我儿子就是害羞,慕小姐别介意,平时他话很多的。” “是啊,是啊,小姐姐,五哥话可多了,他一个人能说一个多时辰。” 熏儿从五太太身后露出小脑袋,俏皮般皱着鼻子,“我们都叫五哥话唠……” “哎呦。”熏儿不解的看向眼睛明显抽筋的五太太,天真懵懂的问道:“娘掐我干什么?五哥话唠的诨名还是您取的呢。” 五太太:“……” 这坑娘的蠢闺女,绝对不是她亲生的。 她已经能感到三嫂锐利的目光了。 “熏儿……呵呵,娘只是……只是……” 五太太本就不擅长说谎,此时所有人都看她,她更显得紧张,“我只是看熏儿能不能感觉到疼。” “噗嗤。” 三太太忍不住笑出声来,夏老夫人面容也露出一点喜色。 慕婳看着熏儿,眸中的笑容真诚许多,经过这一番变故,她同夏家的关系倒是显得亲热了不少。 夏老夫人敏锐感到慕婳很渴望亲情,眉头微微一挑,来日方长,她找到了让慕婳软化下来的方法,他们夏家纵然也有一些不和谐,但是比起斗得惨烈,不顾骨肉亲情的家族好上太多了。 等夏家人上了马车远去,慕婳慢慢放下同熏儿告别的手,轻声道:“以后我一定生七八个孩子,再让他们给我生十几个孙女孙子!” 慕云:“……” “二哥,你也要多给我生几个小外甥,外甥女才好。” 慕婳笑盈盈承诺,“我一定把他们当做亲生的看待,把他们教得上马能打仗,下马能作诗!” 第98章 舍弃(月票800加更) 慕婳希望孩子多,然有人却希望没有眼前没有这些没用的东西! 永安侯中,永安侯夫人坐在临窗的炕上,面沉如水,手指不停拨动佛珠。 在她面前站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们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看永安侯夫人一眼,更是不敢辩解解释,其中一人的身上还残留着茶叶和水渍,在他脚边残留茶杯碎片。 屋子里一片死寂,原本挂在回廊上永安侯夫人最为喜欢的鸟雀也被伶俐的丫鬟提走了。 “啪。” 永安侯夫人狠狠拍了一下炕桌,扑通,扑通,留在屋中侍奉的奴婢匍匐于地,便是最得脸面的李妈妈都不敢轻易上前劝说,同样恭顺般低垂脑袋。 谁能想到锦衣卫竟然堂而皇之的冲进侯府? 他们那一身崭新的飞鱼服和手中闪烁着寒芒的绣春刀,足以令侯府的所有人不敢妄动。 仆妇和侍卫都被锦衣卫吓傻了,一个个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同锦衣卫抗衡,保护侯府和少爷小姐们了。 而大少爷慕风,三少爷慕雷表现极是窝囊,以前侯府被抄检时,他们已经有了记忆,再见到凶神恶煞的锦衣卫破门而入,气势凶凶的模样,这两位嫡出的少爷直接钻到了床底下去。 让锦衣卫好一顿嘲笑。 说他们连慕小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种话传入永安侯夫人耳中,怎能让她不动气?! 李妈妈悄悄扫了一眼两位少爷,在关外的日子虽是艰辛,但夫人没少教导他们,只是他们的性情更像侯爷,教都教不过来。 何况永安侯夫人生三小姐时坏了身子,再赶上侯府夺爵抄家,夫人忙强忙后的,统筹安排,好不容易熬到发放之地,立刻大病一场,以后身子骨也不大好,精力不济,对少爷们的用心少了一些。 “娘,您消消气。” 门帘挑开,三小姐穿着一袭嫩绿缠枝褙子,青春美好,身段妖娆似杨柳一般,她芊芊玉手中捧着上好的羹汤,笑盈盈说道:“就是您要教训哥哥们,也得有力气才行啊。” 慕风和慕雷同时松了一口气,三小姐出现令屋子里的气氛都和软了不少。 永安侯夫人最疼三小姐了,对女儿的看重还在他们之上。 李妈妈顺势道:“是啊,主子,单看三小姐这份孝心,您多少用一点吧。” 永安侯夫人冷硬的面色和软了一点,粉嫩的女孩儿令她心情好上了一些,微微颔首接过羹汤,勺子轻轻搅动,问道:“你可去看了木夫人?” 三小姐眼里极快闪过一抹嫌弃,脸上重现笑容,“她受了惊吓,女儿安慰她好一会呢,女儿还特意吩咐厨房给她炖了一些压惊安神的汤药,过来看望娘亲时,木夫人刚刚睡下,今日她怕是要住在侯府了,我已经吩咐丫鬟好生伺候她。” 木夫人极是缠人,三小姐不想回忆过去一个时辰的经历。 也亏着锦衣卫冲进侯府,撂下狠话,并扔下木夫人时,三小姐和永安侯夫人去了英国公府上做客,否则……木夫人当时一定会纠缠着她。 自从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便很难再把木夫人当做母亲或是养母看待了,木夫人就是她的奶娘,永安侯夫人给她找得伺候侍奉她的仆妇! 她最近极力洗清身上沾染的商贾铜臭气,更不愿意同木夫人纠缠太多。 永安侯夫人却不准许三小姐无视木夫人,让她好好对待木夫人,起码在人前不能失礼,三小姐明白母亲的苦心,然而同神经兮兮,胆小怯懦,没有丝毫主见,只想着给她做吃的喝的木夫人相处,着实太烦心。 三小姐想知道的事情,木夫人不明白。 她想做的事情,木夫人帮不上忙,更不会开解她,还在她耳边不停念叨着以前一家人幸福的生活,自从她成为永安侯三小姐,得到亲生母亲的指点后,她从不觉得以前在木家的生活有什么可回忆的,更说不上美好。 木夫人还想把木瑾和她拉在一起,说是以后他们一家人都会永远生活在一处。 木瑾……怎比得上英国公世子? 今日三小姐又去了一趟英国公府,帝国勋贵第一人的府邸,她不是第一次去,但是每一次都给她不同的震撼。 儒雅俊美的英国公世子一举一动都是那般迷人,成熟稳重,睿智从容,他随意般给三小姐的惊喜,十个木瑾也比不上。 那些珍玩,那些吃食,处处都彰显出英国公府的富贵尊荣。 往来的宾客香飘鬓影,衣冠楚楚,三小姐因为得英国公世子的青睐,有不少人都主动向她示好。 英国公世子带给她的不仅仅是富贵,还有地位和尊严。 木瑾以后就算能高中状元又如何? 英国公世子养着好几个进入翰林院的状元呢,往年那些状元在他面前如同仆妇一般谦卑,显得英国公世子卓尔不群,权势煊赫。 “母亲,木夫人以后怕是帮不上忙了,二哥一句话就直接打发了她,还让锦衣卫脑上门来。”三小姐轻声说道:“她该是得罪了二哥哥,否则二哥哥也不会……这般不顾骨肉至亲。” 李妈妈手腕一颤,这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扣在木夫人头上? 三小姐只怕不愿意再应酬木夫人了。 李妈妈低头不敢看自己主子,只把自己当做一根木头桩子,三小姐舍弃的东西正是四小姐渴求的,主子对三小姐是很好,为三小姐百般谋划,但是若论真心怕是比不上木夫人。 一旦三小姐不听话或是不顶用……主子未必还会如今日这般疼爱三小姐。 看两位嫡出的少爷在主子面前唯唯诺诺,主子却毫不在意他们,三小姐还没有觉悟吗? 主子的心比岩石还要坚硬! 慕风慕雷连忙推脱,顺着三小姐的话说是木夫人惹下了祸事,让慕云震怒……他们是被慕云迁怒了。 永安侯夫人放下汤碗,看了看面前的两儿一女,再一次捻着佛珠,眼睑轻轻低垂下来,“这件事不怪木夫人,一会儿我还得亲自去看看她,她是被我给连累了,云哥儿,他……令我很失望。” ps继续求月票,永安侯夫人会反击哦,不过来多少都是被慕婳虐的,哦呵呵,俺可是亲妈,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