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阀》 第一章 一眨眼变成了“革命党” 王恒岳发现自己的运气坏到了极点。 说实在的,自己不过是个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找到工作的普通人而已,平日里看点自己喜欢的历史方面的书籍,混着过日子而已,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前两天,都好几年没有见面的小学同学张峰找到自己,说有条赚钱的门路问题王恒岳做不做。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就是顺路帮着带一包山寨货到指定地点,代价是五百块钱。 五百钱对于王恒岳来说已经不少了,何况就是带包山寨货,也不是什么杀头的罪名,王恒岳当时就答应了下来。 可偏偏别人带山寨货没有问题,轮到王恒岳就出状况了。 到了交货的地点,正好遇到邻近的一家名表店被人打劫,有个机灵的店员悄悄按响了报警器,劫匪拿着一大包打劫来的名表,才冲出店门,就被闻讯而来的警察当场打死两个。 劫匪就死在王恒岳的身边,两把“大黑星”手枪也落到了王恒岳身边。 王恒岳鬼使神差的拣起了两把枪。 也不能全怪王恒岳,他从小就喜欢枪,大学没有考上,还靠着朋友的关系加入过一个私人射击俱乐部,这时一看到闻名已久的“大黑星”手枪,第一反应就是按捺不住好奇的拿到了手里。 好奇往往会害死人! 王恒岳今天穿的是一套黑色的西装,而劫匪也穿的是黑色的西装!更加要命的是,劫匪抢劫的是名表店,而王恒岳背上那个包里的山寨货,偏偏也是一大包的: 山寨金表! 问题大了!说王恒岳不是劫匪一伙的,谁都不会相信! 还没有容王恒岳来得及解释,一颗子弹擦着王恒岳的耳朵飞过,差点就直接命中。 “他妈的,要死一起死吧!”最后一个劫匪冲了出来,王恒岳看的清清楚楚,这个天杀的劫匪,手里竟然握着一颗手雷! “别......” 王恒岳“别”才刚出口,劫匪已经拉响了手雷。 完了,王恒岳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自己就是帮人带上一包山寨货,却引来了杀身之祸! 山寨货,害死人!这是王恒岳最后的一个想法。 然后,手雷爆炸了,巨大的冲击中,王恒岳什么也不知道了..... ...... 和暖的阳光照早身上,王恒岳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该死的劫匪,还好没有把老子炸死!王恒岳嘀咕了声,勉强坐了起来。 检查了下身上,居然一点伤也都没有,这就有些奇怪了,那么大的爆炸,不可能自己一个人都是完好无损的啊? 转身一看,那两把黑星手枪和装满了山寨表的包就在身边。 王恒岳手才伸了出去,忽然想到什么,一个机灵站了起来。 警察呢?警察在哪里? 四周找来找去,却半个人都没有。地上既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 警察呢?劫匪呢?名表店呢?那些远远围观的群众呢? 怎么喏大的地方,就自己一个人在这? 王恒岳脑袋里一片迷糊,究竟是怎么了?自己现在在哪里? 正在百思不解,脑海里忽然灵光闪过: 自己,别是穿越了吧? 难道劫匪临死前拉响的手雷,把自己带到了另一个时代? 王恒岳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空旷的地方,除了自己再无他人,就算想找个人问问也都不可能! “救命啊!救命啊!”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了救命声。 王恒岳赶紧抓起了黑星手枪,朝喊声传来处看去,不一会,就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这跑了过来,后来跟着十来个舞刀抡剑的大汉。 等到略略跑的近了,这才看清,被追的那人四十来岁样子,神色慌张,嘴里“救命”声不绝于耳。 看到王恒岳,中年人不断的叫道:“快跑,快跑,小兄弟,快跑啊,土匪来了!” “轰”的一下,王恒岳的脑袋要炸开了! 他终于看清楚了,跑来的这人穿着长袍,要命的是,脑袋后面还留着一根辫子! 辫子?自己真的穿越了!而且还来到了让自己最讨厌的满清! 见鬼,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快跑啊,小兄弟!”中年人跑到了王恒岳的面前,再也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稍一抬头,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是革命党?” 革命党?王恒岳一怔,再看自己打扮,穿着黑色的西服,剃着平头,没有辫子,可不正是革命党的样子? 革命党出现了,自己来到了晚清吗?王恒岳心里想到。 “快走啊,小兄弟,你是革命党,那些人不敢对你怎么样,我是跑不动的了!”那中年人焦急地道:“去成都广盛金铺,就说我秦广成死在了大盗卢宝根的手里!我在这里挡着他们,卢宝根只想要我的命!” 成都?广盛金铺?难道自己现在在四川? 不过一瞬间对这个自称叫“秦广成”的人大起好感,这人自己被土匪追,还牵挂着一个素不相识人的安全,这人倒是条汉子! 一眨眼,那些土匪已经追了上来。王恒岳不暇思索,一把拉起秦广成就跑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土坡后面。 那些土匪追到土坡前二十来米处也停了下来,领头的土匪狰狞大笑:“秦广成,**的的不是伙同官府一起悬赏要老子的脑袋吗?老子现在先拧下了你的脑袋!” 秦广成大有英雄气概,生死之机,反倒把一切都豁了出去:“卢宝根,你自在金雁湖为匪,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今天落到你的手里,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就请你放了我身边这位小兄弟的性命!” “放你妈的屁!”卢宝根破口就骂。 这一骂,让王恒岳勃然大怒,拔出黑星手枪,不容分说,“砰”的就朝外放了一枪。 群匪哪里想到对方居然有枪,顿时大乱,纷纷胡乱寻找掩护。 到了这个时候,王恒岳也不管什么了,反正现在自己已经打了土匪,和秦广成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想来那些土匪顶多也就只有大刀长矛,自己两把枪在身,怕什么! 秦广成倒被吓了一大跳,哪里能想到身边这个年轻人居然手里有枪?而这一枪,也让秦广成确认这个年轻人必然是革命党无疑。 “龟儿子的有枪!龟儿子的有枪!”卢宝根差点就被打到,又气又怒:“兄弟伙,给老子打,打死这两个龟儿子的!” “轰、轰”两声,王恒岳藏身的土坡被打的尘土乱飞。 王恒岳对枪械多有研究,听这声音,像是抬枪发出来的,抽个空子朝那一看,果然是抬枪轰出来的。 再仔细看,好家伙,这哪里是拿着大刀长矛的土匪?手里什么家伙都有,抬枪、**,居然还有两枝新式的德国造双筒枪! 再看土匪头子卢宝根的手上,拿的竟然是把名枪纳干m1895七发转轮手枪! 这哪里是土匪?简直就是一支军队! 王恒岳头皮有些发麻,两把枪要对一支“军队”? 土匪那枪声大作,砰砰啪啪,虽然打的全无准头,威力却大是慑人! “兄弟,我,我连累你了......”秦广成自度必死,颤抖着声音说道。 “少废话。”王恒岳忙里骂了一声,趁着对面枪声稍停,略一瞄准。“砰”的一声,一名土匪应声而倒。 王恒岳心里忍不住一声欢呼。这是自己生来第一次杀人,却无半分紧张害怕感觉。难道自己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时代而生的? 一个交锋,土匪已经死了一个,群匪一阵惊呼。卢宝根嘶声力竭,群匪这才重新鼓起勇气,又是一阵乱放。 这么多枪一齐打来,虽然群匪手里的枪远远不如王恒岳手里的黑星,但老虎也架不住狼多,一阵乱射之下,压制的王恒岳根本无法抬头。 枪声里,卢宝根示意手下拿来一个土炸弹,点着了,用力朝土丘那扔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土丘都被淹没在拉硝烟和尘土飞扬之中。 炸弹威力虽然惊人,但终究是自己做的,杀伤力和爆炸威力不成正比,王恒岳和秦广成虽然满身是土,但却毫发未伤。 但秦广成终究是个生意人,这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把他吓的面色惨白,一声惊呼才要出口,却一下被王恒岳死死捂住了嘴:“别出声。” 王恒岳检查了下两把黑星,长长舒了口气,黑星黑星,今天能不能逃过此劫全靠你了! 爆炸过后,土丘后一点声音也都没有。几个土匪试探着朝对面放了几枪,但依旧是静悄悄的。 “炸死了,炸死了,都被炸死了!兄弟伙,冲啊,砍下他们的脑壳子来!”卢宝根大喜过望,大声叫道。 那些土匪人人精神振作,纷纷从藏身处出来,大呼小叫,朝着土丘方向冲来。 王恒岳屏住呼吸,默默算着距离,猛然间一下站起,手里两把黑星同时左右开火。 “砰砰”枪声乱作,兴高采烈中的群匪根本没有防备,王恒岳一阵乱射之下,四个土匪顷刻间成为尸体。 这一来形势突变,土匪终究是土匪,如此伤亡惨重之下,再无斗志,拔腿掉头就跑,逃跑中,又有两名土匪中枪身亡,这一来群匪更是慌乱,人人只恨爹娘少给了两条腿,无论那卢宝根如何呵斥,再无用处,群匪已成溃败之势。 卢宝根再无办法,对方枪的威力实在太猛,再留于此,只怕自己也成枪下之鬼,长叹一声,也随手下一同跑离这可怕之地! 王恒岳初来这个时代,大发神威,一口气杀了七名土匪,威风凛凛,直把身边的秦广成看的目瞪口呆,引为天人! 只是可惜两把黑星只能压十四发子弹,这轮大战,王恒岳一通扫射,两把枪里一共只剩下了三发子弹。 可是不管怎样,在这杀人如杀只鸡的时代,终究还是让王恒岳大大露了一把脸! 一回头,就看到秦广成怔怔看着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忽然见到秦广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革命党救命之恩,秦广成没齿难忘!” 王恒岳被吓了一跳,这是生来第一次有人对自己下跪,急忙收好了枪,把秦广成扶了起来:“秦掌柜的太客气了!” 秦广成站定:“不敢请教恩人尊姓大名。要去往何方?” “我?在下叫王恒岳,是从海外回来的,和同伴走失了。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王恒岳信口胡诌道。 “海外回来?来四川?”秦广成大是疑惑,王恒岳的这话可信度可不太高了。 大凡从海外归来的,都是乘船,无非选择上海、武汉、天津等等地方,哪有在四川登陆的?况且看王恒岳的这个样子,根本不像大老远奔波到四川来的。可再仔细一想,这些革命党人一个个做事都神秘得很,对方这么说了,必定有自己的苦衷。也不继续追问。 冲王恒岳抱了一拳:“在下在成都做些买卖,这次外出进货,遇到悍匪卢宝根袭击,身边伙计全都死在他的手里,若非王党人搭救,必定死在这里!王党人既然暂时无处可去,秦广成冒昧,想请恩人随我一起去成都盘恒数日,再做计较!” 王党人?这名字王恒岳听着新鲜。再一想,自己的确无处可去,和秦广成一起去成都倒也无妨,想了一会也就答应了下来。 想想有些荒谬,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了,莫名其妙的救了一个人,又莫名其妙的成了抓到可就要掉脑袋的“革命党”的了! 第二章 瑞士国的金表 和秦广成一起回成都的路上,王恒岳左套又套,这才弄明白现在是满清光绪三十四年。 光绪三十四年?那就是1908年!王恒岳盘算了下,光绪和慈禧眼看着就要死了。满清眼看着就要被推翻了。 还有三年的时间!一想到了三年之后,满清一旦被推翻,那将迎来中国历史上最璀璨辉煌、最丰富多彩的一个时代,王恒岳心里忍不住一阵激动。 在这一段历史里,任何一个小人物都有可能登上历史的大舞台,那么自己呢?王恒岳忽然想到。 来自于另一个时代的自己,能够在这个时代里做些什么事情?又能够在这个时代里留下自己的名字吗? 一路胡思乱想,对秦广成和自己说的话,也都是心不在焉,敷衍了事。 眼看着将到成都,秦广成在那迟疑了下,让王恒岳稍等一会,自己匆匆离开,等了足有半个来时辰是样子,来了两顶红浮屠顶黑色茶褐罗表轿子,又有几个打着牌匾的红黑帽子,威风凛凛的往轿子前一站。 秦广成笑道:“兄弟不才,捐了个四品候补道,出去也都有个样子,家里人算着我这两天回来,这干人在城门早等了有两天时间了。兄弟又另外叫了顶轿子,请!” 让王恒岳上了第二顶,自己上了前面一顶,然后吩咐朝成都而去。 秦广成捐的是四品候补道,进城门也没有人阻拦,那前面的红黑帽子更是威风凛凛,最前的吼班们放开了嗓门大声叫道: “行人止步,言者住声;脑壳上包白帕子的取下来,违者四十大板,决不姑宽!” 吼班吼过,是肩扛“回避”、“御赏四品”、“钦赐花翎”的,一路走来,甚是威风。 成都没有一条马路,全城都是石板路。大街宽不过十来米,小巷窄的只有二三米,外出代步,最风行的就是轿子。那些行走看到轿子前来,也都一个个避让不及。 这是王恒岳第一次体味坐轿子,走了好大一会,轿子停了下来,轿帘掀来,当差的叫了声:“爷请下轿!” 下了轿子,一入眼的是个气派的院子,秦广成拉着王恒岳的手,朝院子走去,院子门口早站门了男男女女,一见秦广成到,一起叫道: “恭喜老爷平安归来!” 众口一声,齐刷刷的,倒把没有防备的王恒岳吓了一跳。 “走,兄弟,到家了!”秦广成喜气洋洋,也不管那些人,带着王恒岳径直朝里面走去。 酒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请王恒岳净了手,两人相对坐下,秦广成举起杯子,一再感谢王恒岳的救命之恩,连干几杯。 王恒岳口中谦逊几句,喝了几杯。心里直想这秦广成想来是成都的一大富翁,自打进成都后,自己所见所闻,处处都显得秦广成气派不凡。 闲聊一会,秦广成放下杯子:“兄弟,你我一见如故,叫你一声兄弟,还请兄弟不要见怪。兄弟要不嫌弃,叫我一声哥哥,愚兄自当把你当成亲兄弟一般看待!” “大哥请!”王恒岳也是个爽快人,举起杯子说道。 秦广成大喜,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兄弟既然叫我一声哥哥,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要处处为兄弟着想。兄弟,你别嫌当哥哥的话多。我知道你们这些革命党人不怕死,但兄弟眼下了然一人,来四川即便有再大雄心壮志,单人匹马又如何能成大事?依哥哥的想法,不如暂时在这安顿下来,尔后再图大计如何?” 为了吓走卢宝根,王恒岳片骗他说自己是革命党,其实他和革命党没有半分干系,只怕革命党知道在四川有个冒牌“同志”,还会找他麻烦。眼下秦广成既然如此说,正合王恒岳的心意。 佯装在那沉吟半晌,王恒岳这才说道:“大哥说的,也正是兄弟心里所担忧的。我革命党人以推翻满清为第一要务,但兄弟眼下势单力薄,我也想着暂时隐藏起来,等待我各路同志到后,再行举事不迟!” 秦广成一听大喜过望,拍着胸脯说道:“当哥哥的在成都有一个金铺,别处又有几处产业,兄弟准备做些什么,但可开口,大哥倾家荡产,也要报答兄弟救命之恩!” 来成都的路上,秦广成把自己的一切都全盘告诉了王恒岳。 他家本是世代商人,传到了秦广成这一代,虽然算不上巨富,但也家产丰厚,大有资产。 秦广成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打从成都附近出了个悍匪卢宝根后,秦广成和官府一商量之下,自掏腰包,拿出巨资,悬赏缉拿卢宝根,这才和金雁湖巨匪卢宝根结下仇恨。 王恒岳也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要多少钱秦广成都会给,但这么一来未免让对方小看了自己。 在那想了一会,王恒岳开口说道:“大哥,兄弟虽然贫困,但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还是知道的,兄弟虽然救了大哥性命,但要从大哥着拿走一丝一毫,将来还有脸见人吗?” “真义士也!”秦广成拍案大声赞叹:“都说你们革命党人重义轻财,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说完,又试探地问道:“那兄弟的意思是?” 王恒岳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大哥可能为我介绍个专做西洋玩意生意的人?” “做西洋玩意的?”秦广成怔了一怔:“当哥哥的在成都倒认得几个,不知道兄弟想......” 王恒岳把自己随着带的那个包拿了出来:“兄弟这次从海外回来,带来了一批这个......这个瑞士国产的金表......” “瑞士国的金表?”秦广成又是一怔。 王恒岳硬了一下头皮:“正是瑞士国产的金表。瑞士国也大有同情我革命党人的爱国同胞,此次我等回国举事,又爱国同胞捐献金表一批,委托兄弟带回国内,换取资金,为推翻满清聊做贡献!” 王恒岳说这话的时候,当真有些心虚,自己说的其实就是包里的那一批山寨表。 来到这个时代,口袋里没有半毛钱那真正是寸步难行,自己能不能够在这个时代活下来可就全要靠着这一批山寨金表了! 第三章 卖表 秦广成是个最讲义气的人,又感念王恒岳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当时就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喝了有七、八分醉的样子,秦广成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让家人扶着王恒岳到客房休息。 这一觉睡的酣畅无比,等到醒来,早已日上三竿。 早有丫鬟在那等着,一见王恒岳醒了,急忙端上洗漱用具。 大户人家果然不同,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王恒岳大是感叹。牙粉漱口虽然不太习惯,但终究可以接受。匆匆洗刷了下,由丫鬟带着离开房子。 才出去,秦广成早在那等候着了,一见王恒岳便笑道:“兄弟睡得可好?” “好,好得很。”王恒岳也笑着拱了拱手。 一边陪着王恒岳朝饭厅走去,一边问道:“兄弟剪了辫子虽然无妨,但看着终究有些扎眼,可要为兄弟准备一条假辫子以遮人耳目?” 秦广成这点倒说一点没错,剪辫子在此时已不是什么杀头的罪名了。 1900年的庚子国变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此后,清政府威信扫地,对各地控制力削弱,地方势力开始坐大。国内的“湖北学生界”在1903年提出剪辫、易服的建议。 1903年以后,随着留学生的归国,在清政府控制较弱的南方各省,少量青年学生开始剪辫。清政府建立新军后,为了便于戴军帽,部分士兵也剪去了辫子。为此清政府于1907年5月6日下达命令,严禁学生军人剪辫。一经查出,将予惩处。但此时由于清政府的控制力已经今非昔比,此令并未在各地得到严格执行。 清政府无奈下,对此只有采取默认态度。 因此在全国各地,尤其在南方诸省,剪了辫子的学生、军人大有人在。只要不公开说自己是“革命党”,官府一般也不来干涉。 王恒岳略略沉吟一下:“大哥,兄弟在海外的时候,早就剪了辫子,让人我拖这么根尾巴,那是大不习惯的了。” 见王恒岳执意如此,秦广成也不再坚持,陪王恒岳用了饭,领他到了客厅,闲聊几句,家人报有客到。 把两位客人领了进来,秦广成笑着迎上:“罗兄、杜兄!” 说着先引见了王恒岳,只介绍说这是从海外回来的,姓王名恒岳,表字述之。这“述之”二字原是王恒岳的爷爷最早帮其取的名字,昨日宴间说起,王恒岳干脆拿这拿做了自己的表字。 接着指着两个客人说道:“这位是亨通珠宝典当行的罗泰悟罗掌柜的,这位是宝嘉洋货行的杜查理杜经理。” 罗泰悟是规规矩矩的中国商人装扮,拱拱手算是见过了。杜查理却是一派洋作派,也不留辫子,穿着洋服,戴着礼帽,手里驻着一根文明棍,一看王恒岳穿着打扮也和自己差不多,顿时大起亲切之感,张口就道:“hello,i’mcharliedu,gladtomeetyouhere!” 一张嘴就是一嘴洋文,总算王恒岳学的那些鸟语还没有忘记,也微笑着说道:“hello,iamwanghengyue,gladtoseeyouhere!” “哎呀,这是真正在国外呆过的。”杜查理大喜,见秦广成和罗泰悟两人一头雾水,又是炫耀又是卖弄:“这是真正外国人打招呼的方式,不在国外呆过,那是不知道的。兄弟当年被家父送去美利坚国,总算略略见了些世面,回到四川,那是再无国人能够和兄弟对话的,今日看到述之兄,那是倍感亲切。” 这又是一个标准的假洋鬼子了,王恒岳心里笑着想到。 请几人坐定了,上了茶,秦广成把自己如何遇险,又如何得到王恒岳出手相救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听的罗阜之和杜查理二人是连声赞叹不已。 说了一会,话锋一转:“述之家在海外乃是大户,经营有方,买卖遍布美利坚国、英吉利国,这次述之从海外回来,原是奉了家命归来开拓买卖,但汇款未到,头寸紧张......“ 王恒岳差点喷了出来,这秦广成那么实诚的人,编起瞎话来却是眼睛都不眨一眨。和这些做生意的人打交道,当真要多长几个心眼才成。 再打量罗泰悟和杜查理二人,一听是要调头寸,顿时面露难色。 秦广成早有准备,未等二人开口推辞,微微一笑:“二位放心,述之绝非要问二位借款,要说钱,上万两银子我还是拿得出来的,我的这一条命又何止上万银子?” 罗、杜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不解秦广成话里意思。 秦广成对王恒岳使了个眼色,王恒岳接口说道:“小弟这个从美......美利坚国回来,绕道瑞士国,采购了一批瑞士金表,因为家父汇款未到,因此想将这批金表出手。不知二位可有兴趣?” 一听是瑞士表,罗、杜二人双眼放光。 表行老话“瑞士表、德国钟”,瑞士表和德国钟在中国是最有名气的。罗、杜二人原就是做珠宝洋货生意的,这一听有一批瑞士表,哪有不敢兴趣的道理? 杜查理定了定神:“既然是述之兄从瑞士国带来的,那一定是好的,冒昧请述之兄将这批表拿出来观之如何?” 王恒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告了声罪,请几人稍等,自己转回秦广成为自己安排的客房。 在客房里想了一会,从包里拿出了三块山寨金表留做以后不时之需,然后带着满满一包山寨货重新回到客厅。 “久侯,久侯。”王恒岳笑着把包放到桌上,早就按耐不住的罗阜之和杜查理很快起身围了过来。秦广成也好奇的走了过来。 把包打开,拿出几个做工精美的盒子,一打开盒子,罗阜之和杜查理顿时双眼放光。 杜查理接过盒子,不住口的连声赞叹:“好货,好货,外国带来的东西究竟不一样,这样的货就算兄弟在美利坚国的时候也是少见!” 第四章 第一桶金 王恒岳带到这一个时代的这批山寨金表,外包装大气考究,里面绒垫上放着的“金表”做工精良,居然还附带一张写满英文的“原厂出品证书”,算得上是山寨货中的“精品”! 更加绝妙的是,许是帮着印刷的人大意的,证书上居然漏了日期,这一来可谓大妙,等于是帮了王恒岳一个大忙,不用再费口舌去解释一些什么。 杜查理拿起一块表来,赞不绝口,爱不释手。 这表金光闪闪,豪华大气,杜查理哪里会想到世上居然会有“山寨货”这一说法?尤其是那附带的全是洋文的“原厂出品证书”,更是让杜查理对这批表出自瑞士国的来历深信不疑。 罗泰悟却有些疑惑:“这些表的样子如何这等奇怪?见所未见。” 王恒岳这才想起这个时代都是怀表,自己这批货全是腕表,正在那想着该如何编造,未想到杜查理已经卖弄似地说道:“罗掌柜这就不懂了,光绪三十年,外国即发明了能戴在手腕上的表,只是还未传到我国,因此我国多用怀表。述之兄带回来的这批手表,那是顶顶新鲜希罕的玩意了,何必大惊小怪。” 罗泰悟这才释然,拿起一块表左右端详:“似乎不是真金制成。” 杜查理早把王恒岳当成了自己一类“见到大世面的人”,一听这话,大是不以为然:“罗掌柜,所以我常说要多去外面走走,多见见世面,顶好是去外国,那才真正能长见识。这洋人所谓金表,绝非真金白银制成,而是指其制造工艺。若是真的纯金制成,一块价值几许?还好这话只有你我兄弟听到,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非得笑话我四川无人。” 罗泰悟大是不好意思,只埋着头把块表翻来覆去地看着。 秦广成见自己兄弟带来的货物大出风头,不禁得意:“二位仁兄,货你们都看到了,可有兴趣?” “货我们看到了,东西也的确是好东西。”一说到了买卖,杜查理放下了表,重新落座:“但我国大多用怀表,新鲜玩意接受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兄弟和罗兄若是全部吃进,出货却是个大大问题......” 边上罗阜之也是一迭声的附和,意义也都相同,东西真是好东西,但卖不出去再好的东西堆放在那却压着资金云云。 秦广成久经生意场的人,岂有听不出他们话里意思的道理?微微笑道:“价格方面好说,请二位估个价,述之兄觉得可卖,立刻成交。” 杜查理把罗阜之拉到一边,两人在那嘀咕了好大一会,这才回来说道:“世面上最好的一块洋表,售价二百一十银元,折合白银一百五十三两二钱八分。既然是秦掌柜的面子,这批货又着实不错,这么着,兄弟说个价,述之兄弟看看合不合适。我们零头去了,每块算是一百五十两白银,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每块一百五十两银子?这批山寨货在这个时代居然如此值钱?王恒岳心中大喜,正想答应,却听秦广成“哈哈”一笑:“二位真会做买卖,谁不知道四川官场最好洋货,及至地方士绅,人人无不以新鲜洋货为奇,二位这批东西吃进,一转手只怕三四百两都不止,如今却只开出一百五十两的价格,莫非真的当我什么都不懂吗?” 杜查理被人看破心思,面上一红,接着也是一笑:“自古做买卖的都是如此,漫天开价,坐地还钱,兄弟总也要有些进项才成。” 秦广成也不再和他们客气,价格上争论不休,足足有半个来时辰,才说定了每块金表折价一百九十两纹银。 价钱谈定,皆大欢喜。罗阜之和杜查理二人又为了每人分几块争论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作罢。 王恒岳在一边听着,又惊又喜。这次自己一共带来了五十五块山寨表,谁想到这批山寨货居然在另外一个时空“大放异彩”。 他自己留下了三块以备不时之需,尚余五十二块,又拿出了两块来,也不管秦广成如何推托,执意要送给秦广成当作谢礼。 罗阜之和杜查理眼见一眨眼又少了两块表,自己要少赚上百两银子,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在肚子里暗骂王恒岳是个“败家子”,哪有拿那么好的两块表送人的道理?可东西是人家的,自己又能怎么办?难不成还抢回来? 可这两人又哪里会想到这批“金表”的真正“身价”? 当下议定,由秦广成先行垫付,罗阜之和杜查理二人匆匆回去取银票来换金表。 等到二人走后,秦广成让王恒岳稍坐,叫来账房,吩咐几声。过了会,账房拿来一张银票,秦广成亲自交到了王恒岳手里。 王恒岳一见,竟然是张一万两的银票,大为奇怪:“秦大哥只怕开错了吧?五十块表,总计九千五百两,秦大哥这张可是一万两。” 秦广成笑道:“五百两换我一条命,可是便宜得很,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便不要再推辞了。”说着举起王恒岳送给自己的两块金表:“更何况兄弟还送我两块,说起来,我还有利可图。” 王恒岳讪讪笑了几声,心里却大是不好意思。 自己这批表说穿了根本值不了几个钱,但却在这里换来的这么一大笔财富。 自己在这个时代掘到的第一桶金,来的当真容易,有了这一万两银子,将来自己做事底气也就足了许多。 收好银票,只听秦广成忽然问道:“兄弟将来有何打算?” 王恒岳一怔,打算?自己还真没有什么打算。在这人生地疏,除了个秦广成,再无半个朋友。 秦广成在那沉吟一会,推心置腹地说道:“述之,恕我多嘴,你虽是革命党,但眼下却孤身一人,如何能够成事?不如暂时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尔后徐徐图之。” 王恒岳微微点头,自己这个“革命党”的身份那真真正正是个冒牌货了。 一看自己兄弟答应,秦广成精神大为振作:“我本想把你留在我这,我薄有一些家产,也算还过得过去。但一想兄弟绝非池中之物,焉能被铜臭牵绊?我想了一下,有个去处不知道兄弟愿意去不?” “秦大哥但说无妨!” 第五章 从军? 秦广成喝了口茶,不慌不忙说道: “自从袁世凯小站练兵,张香帅革新军政之后,各地无不纷纷效仿,我四川亦不例外。前总督锡良调任云贵总督之后,带着新练之军和十五万饷银奔赴云南,候补知府钟颍接任川军协统,编练三十三混成协,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周道刚、刘鸿逵充任六十五标、六十六标统带,现已练成陆军四营,炮队两队。” 王恒岳听在耳里,秦广成的意思,难得是要让自己从军去? 果然,秦广成接着缓缓说道:“近日,钟颍又要再编练陆军一营,我的意思,是想把兄弟弄到新军之中,以做藏身。新军之中同情革命党者大有人者,哪怕兄弟偶尔不察,暴露身份,或者还有挽救余地,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到军队之中去?王恒岳倒大是乐意。在自己那个时代,一有空闲他就翻阅历史军事类的书籍,总想像着有一天能够加入军队如何如何,但没有想到这个愿望,却会在这个时代有可能实现。 随即有些迟疑:“秦大哥,好是好,但怎么进去倒是个大问题?我辫子也剪了,又有革命党的嫌疑,恐怕多有难办之处吧?” “无妨,只有兄弟愿意,我自然有办法!”秦广成一笑而道:“钟颍有个得力助手叶宣标,是个都领,新军之中的大小事物皆由他来处理。此人平时最怕洋人,又最迷信洋人的东西,但凡只要和洋人带点屁大关系,这位叶都领都觉得是好的。方才的杜查理和他最是交好,因为杜查理开办着个洋行,平日里又多有好处孝敬,叶宣标对他是言听计从。只要是杜查理开口的事,叶某人是没有不答应的。” “哦?还有这样的人?”王恒岳大是好奇。 秦广成笑了起来:“这位叶都领身上有个故事,我说给你听听。话说某日,叶都领兴致大起,带着亲兵要下去微服私访,结果走到乡间,忽然远远听到‘洋人来了,洋人来了’。叶都领大惊,急忙带着亲兵恭恭敬敬肃手站在道边恭迎洋人,结果等到走近,鼻子都差点气歪了,你猜怎么着?原来是孩童在那喊‘羊来了、羊来了’,叶都领耳背,没有听清,只当是‘洋人来了’,却没有想到自己迎来了一群羊。” 王恒岳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 这些满清官员的丑态,在这位叶都领身上当真表露无疑。 秦广成也是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要让杜查理拿钱出来,那是难上加难,可这样的顺手人情,他是最乐意做的,一会杜查理拿银子来了,我自然当和他说。” “那就多谢秦大哥了。”王恒岳收住笑容认真说道。 在那闲聊一会,外面忽然传来杜查理和罗阜之的怒骂,接着又有一个人的哀求声音传来。 秦广成听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是那个不要脸的秀才来了。” “不要脸的秀才?是谁?”王恒岳有些奇怪。 秦广成叹了口气:“这人名叫俞雷,表字德广,今年有三十来岁了,有个秀才功名在身上,广汉人,家中只有一个妹妹,平日里整日不务正业,在cd走街窜巷,招摇撞骗,害起身边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弄到后来再无一个朋友。有次偶尔和我们认得,从此后整天便缠上我们。起初我们还帮他一文两文,但后来,哎......” 说着,和王恒岳一起走了出去,就看到杜查理和罗阜之对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又赶又骂,想来这人就是俞雷。 但偏偏这个叫俞雷的秀才,不管对方如何打骂,腆着脸就是不走,苦苦哀求给自己几文钱吃饭,无论对方说出什么样难听的话来,也都始终是笑嘻嘻的。 “秦掌柜的,生员给您请安了。”一看到秦广成出来,俞雷居然一下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秦广成连连摇头:“德广,你好歹是有功名在身的,怎么做起事情来如此恬不知耻?” 俞雷却笑嘻嘻的一点也不以为意:“秦掌柜,没有办法,肚子实在饿,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扔两文钱给我,从此后再不敢来打扰您老人家。” “放你妈的屁!”一贯自持身份的杜查理也不禁暴跳如雷:“你今天骗,明天也骗,为了几文钱你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做不出来!满cd的有谁不知道?” “走吧,走吧,我不会再可怜你了。”秦广成挥了挥手道。 谁想到这个俞雷死活不肯走,又是作揖又是哀求。 眼看边上围观的人多了起来,王恒岳想着自己从军的事,不想在这和他过多纠缠,问秦广成要了十几文钱,塞到俞雷走里; “走吧,走吧,天下之大,总有你立足的地方,何苦在这惹人白眼耻笑?回去带着你的妹妹,好好的过日子吧。” 俞雷神色一变,眼角不为人知的跳动了几下,随即千恩万谢不止。 “兄弟,对这种人不必可怜。当初我也是可怜他,结果不知被他骗了多少次。”秦广成埋怨了几声,带着几人一起回到府中。 来到客厅,交割了金表和银票,秦广成把自己的想法和杜查理一说,杜查理一听之下不暇思索,拍着胸脯应允下来。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难得抓到一个海外的大客商之子,将来还有大把生意可做,怎么偏偏对方就要去当兵了,这当兵有什么意思? 杜查理可不知道,王恒岳祖祖辈辈和海外根本没有半点关系,什么商人世家,根本就是秦广成在帮着大吹法螺。 又在那说了会闲话,杜查理和罗阜之起身告辞,约定明日再来,一起去叶宣标那,秦广成要留他们用饭,二人也没有答应。 把二人送出门外,秦广成抓住了王恒岳的手低声说道:“来,兄弟,做哥哥的送你一样东西,对你从军当大有好处。” 秦广成神神秘秘的样子,让王恒岳大是好奇,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值得如此保密的,又不好多问,随着一起进了秦广成的卧室里。 第六章 “假证” 秦广成关上了门,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口皮箱。 打开皮箱,最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套军装,看着像是英国军官的军服,但仔细看看,却又不是太像。 秦广成从哪弄来的这么一套军服?正摸不着头脑,就听秦广成说道: “说来也巧,两年前我去上海谈笔买卖,在租界里遇到个也不知是哪个国家的人,能说一口官话,他自己说是英国人。又是个什么军官,是个准,对,准尉。犯了军规,怕被上司责罚,结果就从军队里溜了出来。身上没有一文钱,只剩了这身军服.......” “一派胡言。”王恒岳先笑了起来。 “我也知道他在那里胡扯。”秦广成也笑道,随即从军服下拿出了一页纸:“还有这个,是什么英国陆军学院的毕业证,说要一起卖给我。” 王恒岳接了过来,见纸最上面用英文写着“大英帝国桑赫斯特皇家陆军学院毕业证”,王恒岳当即又露出笑意:“英国倒是有个桑赫斯特皇家陆军学院,而且非常有名,但哪有在正式文书上自己这么叫法的?一定是假的了。” 再往下看去,无非是成绩优异,准予毕业云云。用的大都是中国官场上的套话,一大通的英文又颠三倒四,语法不通,显然是造假人殚精竭虑编出来的。最下面盖着一个鲜红大章,也不知道是不是拿萝卜雕刻出来的。 最奇妙的是,在毕业人那行居然是空着的。 秦广成点了点“毕业证”:“既然是正经毕业的,哪有毕业人那里还空着的道理?我一看便知是假的,本想不要,但一想买了没准派上用场,因此便花了一点小钱,把这军服和毕业证都买了下来,不想今天却真的派上了用场。” 王恒岳很快反应过来:“难道秦大哥想让我穿着这身军服冒充不成?” “正是这个计较。”秦广成点了点头:“各地编练新军,但凡有些洋背景的,又略略懂些军事,都被当成宝贝一样哄抢,也不管有用没用。我们那位叶都领,更是迷信洋东西的不得了,他也断然分不出真假,述之你又会洋文,决然可以蒙混过关。” 王恒岳哭笑不得。 自己因为携带一包山寨货,莫名其妙穿越来到这里,现在居然又弄了张假证冒充留学生? 秦广成也不管其它,拿出了一枝“康克令”钢笔,指着那毕业人一行:“述之,我是不懂洋文的,你在这里填上自己名字即可。” 王恒岳战战兢兢,一枝笔如有千斤重,在那写下了自己名字。 秦广成在字上吹了吹,大是满意,又让王恒岳换上了那套“军服”,左右打量,赞不绝口,把“毕业证”往王恒岳手里一塞:“这可不正是一个留学归来的军官?” 王恒岳自己在镜子里照了照,穿上军服,戴上帽子,倒颇有些英武气概。 “只是明日去叶都领那,倒不可过早穿上这身行头,不然太过招摇。”秦广成笑着嘱咐了几声。 王恒岳大是尴尬的抓了抓脑袋...... 到了次日一早,杜查理是个守信用的人,早早便来到秦府,听了秦广成介绍,王恒岳居然还是英国军事学堂毕业的,啧啧称赞,只是有些好奇,秦掌柜的说王恒岳是在美利坚国“长大的”,怎么又跑到英国去上学了?想来大英帝国的军事还是要比美利坚国强一些。 秦广成早已准备好了几顶轿子,上了轿,一路直奔叶都领那。 门口当兵的和杜查理甚是熟悉,见到杜查理来,问也没问,直接放行,杜查理又发了几个红包给当兵的,带着两人进去。 “都领大人,小弟来看你了。”杜查理熟门熟路。 “杜兄,请坐,请坐,又有什么好事要来关照小弟?”看到杜查理来,叶宣标满面春风,一个堂堂二等一级武官也不顾身份,和个商人称兄道弟。 再一看到秦广成,笑容更是堆满了脸:“秦掌柜,上次家母寿诞,秦掌柜那尊金观音当真抢眼,家母感激得很那。” 秦广成微笑着拱拱手,身子侧避,让出了王恒岳:“都领大人,兄弟给你介绍个人。” 话来没有说完,叶都领一看王恒岳的样子,脸顿时板了下来:“杜兄,秦掌柜的,兄弟可把你们当是朋友,你们就不太仗义了。” “都领大人何来此言?” 叶宣标一指王恒岳:“看看,看看,又是个被妖言蛊惑的,辫子也都剪了,那是朝廷严令禁止的,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来人,来人,给本大人轰了出去!” “慢着。”杜查理笑着让卫兵出去:“都领大人,我来给你介绍下,这位王恒岳王老弟台,那是从美利坚国回来的。他家祖辈都在美利坚国经商,财大气粗。都领大人要知道,美利坚国人是从来不留辫子的。你看小弟这不也剪了辫子,难道要把小弟也一起轰出去吗?” “美利坚国回来的?”叶宣标略怔了一怔,面色随即变换,笑容重新堆上面孔,连连拱手:“原来是王世兄,久仰久仰,令尊在美利坚国一切可好?” “好,好......”王恒岳哭笑不得,“王世兄”?难道这位叶都领认得自己老子吗? 请几人坐定,闲聊了会,杜查理忽然问道:“听说总督大人又要编练新军?” “可不正是。”叶宣标又是叹气,又是卖弄:“赵督宪一声令下,钟太尊少不得又要把这些事推到小弟身上,小弟真正忙的是连吃饭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了。这军饷从哪来?武器从哪来?小弟那是彻夜难眠啊,可为朝廷分忧那又有什么法子?” 说着,生怕冷落了王恒岳这位从美利坚国回来的“大人物”:“王世兄这次回来,可是为了买卖上的事情?但有需要本官帮忙的,但说无妨。” 王恒岳尚未开口,杜查理已经抢先说道:“这次述之兄正是回来报效朝廷的。” “哦?”叶宣标眼睛转了转:“世兄的意思是?” 王恒岳也不隐瞒什么,直截了当地道:“投军!” 第七章 当官了 “投军?” 叶宣标怔在了那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世兄累代商人,那是何等逍遥自在,惹人羡慕?这当兵吃粮有什么好的?世兄千万考虑清楚。” “恒岳已经考虑清楚了。”王恒岳接口说道:“恒岳从小便欲从军,今日我四川既然编练新军,恒岳没有不想加入的道理。” 听到这话,叶宣标自然而然的也摆起了官架子:“这个,世兄心思远大,本官佩服。但当兵不比做买卖,要懂操练,要懂规矩。啊,说到这个规矩,在军中自然是最为重要的......” “规矩我等都懂。”秦广成微笑着站了起来,把一个锦盒放到了叶宣标的面前:“这是述之从国外带回来的,还请大人过目。” 叶宣标打开锦盒,里面却是王恒岳送给秦广成的一块金表,秦广成又转给了叶宣标。 叶宣标生平最是喜欢洋货,一看金表,双眼放光,拿起来把玩良久,赞不绝口。再往锦盒里看,又放着一张两千两的银票。 “世兄太客气了,世兄太客气了。”叶宣标小心翼翼的收好金表:“若我国人都如世兄这般精忠报国,何愁不能强大?但不知世兄所学何术?” 杜查理对王恒岳使了个眼色,王恒岳硬着头皮把那张“毕业证”拿了出来,交给了杜查理。 杜查理拿着毕业证来到叶宣标面前,一看上面都是洋文,叶都领是半个字也看不懂的,一脸迷茫,杜查理却指着上面的洋文说道: “这上面写的是‘大英帝国桑赫斯特皇家陆军学院毕业证’......” 只这“大英帝国、皇家”几个字一说出,叶宣标顿时面色大变,双手捧着毕业证,好像捧着一件珍宝一般,堂堂都领大人,不惜身份,亲自起身来到王恒岳面前,恭恭敬敬把毕业证还给了王恒岳: “不想世兄居然是外国军事学堂出来的,又和英国皇室有关系,下官失敬,下官失敬。” 王恒岳要有一口茶在嘴里,一定喷的叶宣标满身都是。皇家学院就是和皇室有关系的了?这位都领大人果然和秦广成说的一点没错,但凡只要和洋人拉扯上关系,他叶大人是半点也都不敢怠慢的。 回到自己位置上,叶都领显然不愿让对方看轻自己,大是感慨:“早知世兄和英国皇帝有这一层关系,庚子之乱的时候,早该请世兄出面,和英国皇帝说上一声,有世兄的通融,想来英国皇帝这个面子是要给的,两国自然和睦相处。可惜,可见我国是大有人才在的。” 王恒岳和杜查理苦苦憋着不至于笑出声,一张脸涨的通红。 叶都领浑然不知自己说的只会让人笑掉大牙,只当自己说对了。洋洋自得。此时的王恒岳既有金表银子当见面礼,又有“洋军官”的身份,在叶都领眼里大是不同,在那查了半天花名册后说道: “原来按照世兄的背景,当个管带那是绰绰有余,可惜各处俱有安排,来路都是本官得罪不起的。本官查来查去,只得这第三十三混成协第六十六标新成立的第二营第一队尚缺队官一名,若是世兄不嫌弃,可委屈在此,本官将来一定再想办法,调世兄去个美差。” 队官也就相当于连长了,按照四川新军编制,每营六百十二人,分四队,每队有一百五十三人,转瞬间自己就成了管辖一百五十来人的长官,也算不错。王恒岳心里盘算着。又想起这三十三混成协的六十五、六十六两标当真是人才辈出。 后来成为***参谋总长的程潜,眼下在三十三混成协里当个一等参谋,川军名将杨森、马德斋、陈万刃等等,彼时也不过和自己一样当个队官而已。就连王瓒绪、李根固、贺国光这些将来不可一世的人物,此时也是个小小排长。眨眼间,自己便和这些未来的名将们平起平坐,当真意想不到。 想到这起来欠了一下身子: “多谢都领成全,他日恒岳回到美利坚国,必然在父亲面前说起都领。” 一听如此,叶宣标高兴得几乎忘了自己姓什么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些在海外经商的巨富们,手里只要稍稍漏些出来,足够自己一世吃穿不愁了! 盘算着这样的“公子哥”当兵不过是闲来无聊的一个消遣,难道他老子真的放心一辈子把王恒岳放在军营里?早晚要回去继承家业,自己现在拍好了他的马屁,将来大有受用。 叶宣标让几人稍等,拿来任命,又拿起纸笔刷刷写了封信,盖上自己私印,封好后交给了王恒岳: “二营管带石封荣乃是本官一手提拔起来的,眼下在乐山招募训练新军,世兄可带着任命和我的这封信前往,石封荣自然会妥善安排。” 王恒岳接过信来,小心收好,又再谢了。 秦广成眼见事情办的如此顺利,心情大好,正想邀请叶宣标晚上到自己家中喝酒,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僵硬的中国话: “都领大人,我又来找你了!” 一听这个声音,叶宣标面色骤变,急忙叫道:“挡住,挡住,就说本官不在,不在!” 这一来王恒岳几人大是奇怪,听这声音似乎是个外国人,这位都领大人从来看到外国人那是必恭必敬的,哪有挡驾的道理? 还没有来得及容叶都领回避,一个比王恒岳大不了多少,二十来岁的黄毛外国青年已经冲了进来,一看到叶宣标,当时就叫了起来: “都领大人,你不够朋友。” 叶宣标想躲没有躲成,一脸尴尬:“皮特先生,我哪里不够朋友了?” 皮特不依不饶:“我托你办的事情,你总是今天推明天,明天又推今天......” 王恒岳几人听的哑然失笑,这人虽然会说中国话,但用的却大不贴切,哪有“明天又推今天”这样的说法的? 皮特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在那抬高了嗓门说道:“都领大人,无论如何,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个安排,不然,我就不走了,我说话一定算话,说不走,那就一定不会走的” 第八章 多个帮手 王恒岳三人面面相觑,都领大人是欠这洋人什么东西还是怎么的了? 叶宣标一脸苦笑:“诸位,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说只有我们国人往洋人的地方跑,哪有洋人非要到我们这来的?这位皮特先生,是美利坚国人,今年年初时候来到成都,嘿,这就奇了,他也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我们在编练新军,非要加入新军之中。” 王恒岳几人大是好奇,叶宣标又接着说道:“但这新军可也不是哪个人都能加入的。比如王世兄,虽然身在海外,但终究还是我国子民,自然无妨。但一个洋人恐怕多有不便。” 杜查理接口问道:“大人,据我所知,各处新军中都有洋人教官,让其加入有何不可?” “别处是别处,我这里是我这里。”叶宣标大摇其头:“以往四川新军里也有洋人教官,但那都是各国推荐来的。况且上次,一个洋人教官在出操的时候不慎坠马,伤了什么骨头,累得我们赔了好大一笔银子,所以我们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洋人教官少一个好一个。况且这位皮特先生一无举荐人,二无推荐公文,断然不可。他却不肯死心,这些日子来天天都往本官这跑,本官当真是不胜其烦。” 王恒岳朝皮特看了看:“你为什么非要加入中国军队?” “我喜欢这个国家。”皮特不暇思索,脱口而出:“我的祖父,是南方的军人,我们输给了北方,我的祖父不当兵了,来中国做生意,就喜欢上了这个国家。回到美国后,从我懂事开始,就一直和我说这个国家,所以我也喜欢这个国家。我的父亲,上尉,我和我的父亲学了许多东西。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还有别的国家,不好,他们和中国打仗,我的父亲不想来中国打仗,所以他从军队出来了。现在我来了,我要帮我的国家还债,帮助中国,我懂很多很多的东西,相信我......” 皮特说的颠三倒四,但大致还能听懂。 他祖父在南北战争中代表南方,南方输了战争,祖父就来中国做生意。八国联军侵略中国那会,皮特的父亲不愿意和中国打仗,结果不当兵了。更加奇怪的是,皮特居然想着帮美国还债?居然想着帮中国训练军队?这样的外国人倒是少见。 “但是都领大人不肯答应我。”皮特有些生气的指了指叶宣标:“狗眼看我低,狗眼看我低!” 什么叫“狗眼看我低”?王恒岳几人忍俊不禁,想来这皮特中国话没有学好,要说的是“狗眼看人低”,结果说成了“狗眼看我低”,但这话用在都领大人身上,换个其他人可要大大不妙了。 叶宣标倒是听惯不惯,连连摆手:“我是不会答应的,本官担不起这个责任。” “大人,要不把这个人给我吧。”王恒岳忽然说道。 “什么?”叶宣标一瞪眼睛,正想拒绝,王恒岳已经抢先说道:“大人,皮特懂军事,或者能帮到忙,到时候兵练好了,大人面上也有光彩。大人若还是不放心,恒岳可以立下文书,皮特在我那除了任何事情,都有我来担这个责任,不需大人费心。” 王恒岳这么说那就大有可商量了。出来事情不用他都领大人担责任,那是再好不过。将来万一要赔银子,他王家有的是钱,不干都领大人半分事。 叶宣标在那想了一下:“既然世兄这么说了,本官也不好驳你的面子。但世兄千万要想好了。” 王恒岳一笑,对皮特说道:“皮特,我是队官,你到我那去如何?” “队官?”皮特怔了一下,随即兴高采烈:“我知道了,那就是连长,很大的官,我的父亲也是连长,你和我的父亲一样。很好,我喜欢你,你要我,我去你那。” 秦广成、杜查理、叶宣标三人啼笑皆非,看着皮特年纪还要比王恒岳大,居然说王恒岳和他老子一样?这些洋人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王恒岳顺利投军,又凭空得了个帮手,心情大悦。那里秦广成邀请叶宣标去自己家中饮酒,叶宣标只说自己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两人约了下次。 起身告辞,杜查理也说自己洋行还有要事处理,当下和几人告辞。 回到秦府,秦广成让人设宴,算是为王恒岳庆祝加送行,也请了皮特一起入席。 酒席间那皮特笑话百出,总想炫耀自己的中国话,却偏偏前言不搭后语,虽然勉强也大致能够听懂,却不免大出洋相。 说了一会笑话,秦广成忽然想起一事:“述之,你此去乐山,人生地疏,虽然有个皮特,但他终究是个外国人,不懂中国风俗。我想送你个人陪伴在你左右。” “送我个人?”王恒岳放下筷子,大是好奇。 “去,把杨方云叫来。” 过了不多一会,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了进来,往酒席前一站,一句话也不说。 “这位是杨方云,从小就被他的师傅送到我这。”秦广成介绍了下:“述之,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方云乃是一个聋人。” “聋人?” “不错。”秦广成微笑着说道:“但你们不要小看了他,方云虽然是个聋人,但不但会说话,而且能看懂别人在说什么。” “什么?”皮特一下瞪大了眼睛。 王恒岳倒一点都不奇怪,他知道“唇语”自古以来就已存在,许多聋人能够通过唇语,读懂对方在说什么。甚至在一些聋人身上,读对方的唇语,远比去看对方的手势要轻松的多。 只不过十聋九哑这句话也没有错,但想来这个叫杨方云的人是后天才聋的。 “这位杨兄的师傅是?”王恒岳顺口问了一句。 杨方云果然能够读懂别人在说什么:“我的师傅是李青云,精通中医,一生以反清为己任!” “李青云”三个字一入耳中,王恒岳只当自己听错了,瞪目结舌:“哪个李青云?长寿老人李青云?” “是,就是这个长寿老人!” 王恒岳差点崩溃。 李青云?世界上还真有这么个长寿老人李青云? 据说这个李青云一共活了二百多岁,是清末民国初年的中医中药学者,也是世界上著名的长寿老人。曾因在中医中药方面的杰出成就,而获政府的特别奖励。民国后仍常去大学讲学,这期间他曾接受过许多西方学者的采访。 王恒岳原本以为这只是个传说人物罢了,但谁想到他的弟子却真真正正的出现了。 要说这个李青云能活二百多岁只怕有些夸张了,但要活上个一百来岁的那倒也不是什么太希奇的事情! 第九章 王恒岳的班底 (第三更求推荐!) “他六岁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病是治好了,可惜再也听不到了。”秦广成点了点杨方云,叹息一声:“后来我听说山东梅理士夫妇那里专教聋哑学生,就把他送了过去希望能够稍稍弥补,方云也算争气,各科学目优等,顺利毕业。” 王恒岳点了点头。 1887年,美国传教士梅理士夫妇来到登州创办“登州启喑学馆”,这个针对聋哑孩子成立的特殊学校是中国成立最早的聋哑学校。 梅理士是美国北长老会传教士,在登州传教34年,在与继室梅耐德创办了中国第一所聋哑人学校“登州启喑学馆”后,1898年,将启喑学馆迁往烟台。 秦广成接着说道:“梅理士夫妇的启暗学馆迁到烟台后,他是烟台启暗学馆的第一批毕业生,在那里,方云学会了如何去读懂对方的唇语,也掌握了许多正常人会的知识!” 说着,把头转向了杨方云:“方云,这位是王恒岳王先生,即将去乐山担任新军队官。你虽然身有残疾,但也有抱负,长久呆在我这里,我怕耽误了你的前程,你和王先生一起去乐山吧。王先生年纪虽不及你,但文才武略,早晚必能出人头地。你跟在他的身边,或许也能博个锦绣前程。也不枉你师傅把你托付给我。切忌要以主上之礼待王队官,一日不可懈怠!” 他这话说的极慢,为的是让杨方云完全读懂。杨方云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点了点头。 这一顿算是分别之酒,几人喝的尽醉。到了第二天上午醒来,王恒岳的头还是有些晕沉沉的。 秦广成和杨方云早在客厅等候,等到王恒岳和皮特都到了,秦广成已经为其准备好了路上所需一切。 一路送到了成都城门那,秦广成再三叮咛,万一在军中混得不如意,一定要记得回来,这才恋恋不舍,依依挥手道别。 秦广成为他们准备了三匹马,王恒岳从来没有骑过马,就算上个马背也费了好大的劲,皮特和杨方云倒甚熟骑术,丝毫也不费劲。见王恒岳如此,也不奇怪。 骑了一小段路,路边忽然窜出一人,急急挥手:“王大人留步!王大人留步!” 王恒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会才醒悟这“王大人”许是叫的自己。勒住马一看,来的竟然是那个无耻的秀才俞雷! “王大人,生员给您请安了。”俞雷一上来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王恒岳磕了几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王恒岳大是奇怪。 “生员已经在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等候大人了。” “昨天晚上?你在这等我做什么?”王恒岳一点也都摸不着头脑。 俞雷的回答必恭必敬:“生员昨日见到王大人和秦广成、杜查理,进了叶都领的官衙,一想,眼下又要编练新军,看王大人的打扮,必是从西洋回来的。新军中正缺大人这样的人才,又见大人和秦掌柜、杜查理出来之石刻春风满面,料想都领大人必然已经放了差使给大人了。” 这么一说倒让王恒岳上心了,这人的观察力不是一般的强:“然后呢?” “然后生员就想,我新练之军目前之编练一营,驻扎于乐山,叶都领只管练兵,放差必然是把大人放到乐山军中,故生员就在这等候大人到来。” 这人倒真有点本事,王恒岳心里想到。 不管此人做事如何无耻,但这分观察判断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仅凭借观察,居然就把王恒岳的前程去处猜的清清楚楚! 王恒岳打量了他一下:“那你找我有何目的?” 俞雷垂着双手答道:“生员无有去处,在成都当真是人神鬼厌,也不一人肯收留生员.....” “你倒很有自知之明。”王恒岳笑着说道。 “正是,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俞雷一丝一毫也不恼怒:“王大人那日可怜生员,给了生员一条活路,还请王大人再发慈悲,带生员一起从军。” 王恒岳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一个请求:“你要和我从军?” “大人英明!生员会写字,会打算盘,会料理杂物,大人工钱可以看着给,不给也成,大人得了一个廉价账房加杂役,何乐不为?”俞雷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正经:“而且大人收留了生员,生员必定像孝敬亲生父母一样孝敬大人,大人骂我,生员无上光彩;大人打我,生员不胜荣幸,大人就当收了一个干儿子吧。” 世上无耻之人,只怕再无超过俞雷的! 这人已经三十来岁,年纪远大于王恒岳,却把个王恒岳当成自己亲爹一般,而一切目的只为了能够混口饭吃。 “你,脸皮厚,非常厚!”实在听不下去的皮特叫了起来。 “阁下的脸皮和我一般的厚。”俞雷不动声色:“阁下为了混口饭,不也一样不要脸的一天到晚往叶都领那跑?” “你,不要脸......”皮特气急,他中国话本来就半生不熟,哪里说的过俞雷?气得只能翻来覆去的说俞雷“不要脸”。 王恒岳看着俞雷的无耻样子大摇其头,正想拒绝,忽然杨方云拉了拉他,低声道:“这人,要了,有用。” 王恒岳朝杨方云看了看,想了下,的确,这样无耻的人在这个时代,没准什么时候还真的能派上用场: “俞雷,这名字古怪,鱼雷?”王恒岳自言自语了句,随即说道:“既然这样,你就跟着我吧,具体做什么,我到了军中再说。” “大人英明!”俞雷一点喜色也都没有:“生员就和这个洋鬼子乘一匹马好了。” “no、no!绝不,绝不!”皮特大声喊叫起来。可惜那边王恒岳已经点了点头,这却由不得他皮特先生了。 王恒岳大生荒诞感觉,自己算是什么?带了一班什么样的人?一个聋人,一个洋人,外加一个无耻秀才,这就算是自己去军中的班底了? 天知道自己这一伙人去了乐山,会闹出一点什么事情出来! (弟兄们,每天稳定三更,推荐票在哪里?) 第十章 “学问” 乐山市地处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中下游,北连眉山,东邻自贡,南接宜市,西靠凉山。 这一路上风光秀丽,虽然从成都到乐山有近三百里的路,王恒岳四人赶的也不苦闷。 一进乐山,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访自己的顶头上司,六十六标第二营管带石封荣。 把皮特三人安排在了客栈,王恒岳正想动身,俞雷却把他拉到了一边:“大人就这么空着手去吗?” 王恒岳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这满清官场之上,无论你有什么来头,有任何背景,在这地方之上,要想办点事情,空着手决然不行。 苦笑了下,拿出一块金表,看来这次还得这块山寨货出面探路不可。 俞雷朝金表看了一眼:“敢问大人,孝敬了叶都领多少银子?” 王恒岳原先也不知道,后来还是秦广成告诉他贿赂了叶宣标两千两银子,把数目说了出来,俞雷略一思索:“大人既然报效了叶都领两千两,石管带那五百两银子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少的。” 王恒岳沉默在了那里,一声不响。 满清实在腐败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从上至下,无人不贪,这样的朝廷不亡也真正没有天理了。 想着带上俞雷倒也不错,叫了俞雷和自己一起出去,找了个钱庄把秦广成给自己的一万两银票存进,兑了两张小银票和些散碎银子。俞雷在边上又让钱庄伙计把银子剪成了分量不一的几块。 来到石封荣处,俞雷低声说道:“这里就要包银子了。” 王恒岳拿出一小块银子正想包上,俞雷瞥了一眼这块银子有一两多,又说道:“大人包的多了,管带门房那送三钱,一会进去后小爷那送七钱,端茶送水的给上几文便可,这些都是规矩,大人要多送了反而坏了规矩。大人才从西洋回来,这些国内官场上的东西原是不太明白的。” 送钱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学问?王恒岳苦笑着揉了揉鼻子,在俞雷的指引下包了个三钱银子的红包,送给了门房。 门房原本傲慢的神情果然大是缓和,请王恒岳在外等着,自己进去通报。等了一刻钟时光,门房出来,只是管带大人有请。 进去后,先上茶水,王恒岳又送出去几文钱。过会一个打着哈欠的小爷出来,俞雷一使眼色,王恒岳把早准备好的七钱银子送上。 说是“小爷”,其实不过是在管带身边侍侯,端个夜壶什么的。小爷掂了下银子,脸上露出笑容:“二位老爷稍等,我家老爷一会出来。”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急忙连连抱歉:“对不住的很,昨夜老爷起了三次夜,小的得在一边侍侯,公务繁忙,繁忙得很。” 王恒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恨不得一个巴掌扇上去。倒屎倒尿的居然也用上了“公务繁忙”这几个字? “您老要侍侯石大人,那是顶顶重要的。”俞雷却一点也不在意,陪着笑脸小声问道:“管带大人今日心情如何?” 这就是送红包的好处了,大人心情如何,这些身边侍侯着的人是最清楚的。小爷朝边上看了看,低声说道:“二位今天还来得巧了。我家老爷昨日又纳了房姨娘,此刻心情大悦,二位有什么话但和老爷说无妨。” 说着拱了拱手:“抱歉,老爷眼看着就要起来了,二位略坐一坐。” 小爷一走,俞雷赶紧对王恒岳说道:“大人,再准备一百两银子。” “怎么又要银子?”王恒岳皱着眉头问道。 “石管带纳妾,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却也是桩喜事,这银子是断然少不了的。” 王恒岳心中恼怒,石封荣的人还没有见到,六百两银子已经不在身上了。 按照这么个弄法,自己好容易才赚来的一万两银子只怕用不了多少时候! “哪位是新来的王队官那?”里面传来了一声声音,中气不足,想来昨夜没有睡好。 看到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从里面走出,想来就是管带石封荣了,王恒岳站起说道:“我......恒岳就是。” 原按照规矩见上官是要说“卑职”的,但二字王恒岳怎么也说不出口,干脆自称“恒岳”,反正自己有个“海外”归来的身份,大可搪塞。 “久侯,久侯。”石封荣也没有太注意对方称呼,嘴里说着“久侯”,却连正眼都没有看王恒岳一眼,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新军里的队官那是何等重要?你是走了谁的门路?” 在王恒岳的那个时代,问这种话总要转弯抹角的,哪里有这样开门见山问的?王恒岳勉强笑道:“蒙叶都领大人赏识,让恒岳来军中效力。” “叶都领?”石封荣点了点头:“可有都领大人的书信?” “有。”王恒岳把叶宣标的私信递了上去。 石封荣草草看了下:“原来是西洋回来的,怪不得得到都领大人赏识。”说着话锋一转:“这西洋好啊,都领大人那是最喜欢西洋货的,连的下面的人也都喜欢。本管带那是从来没有去过西洋的,王队官,本管带心里好奇,你那美利坚国可出什么特产?” 这是公然索贿了,王恒岳拿出装金表的盒子,又递了上去:“美利坚国是没有什么好东西的,不过这次恒岳转道去了趟瑞士国,带回一样东西,请管带大人看着还合适不。” 打开盒子,看到金表,石封荣脸上露出和叶宣标当天一般无二的神情,连连呼着“好东西”,好半天才恋恋不舍的关上盒子:“果然是好东西啊,王队官收回去吧。” “这是恒岳报效大人的。”王恒岳嘴上虽然这么说了,心里早把石封荣祖宗骂了个遍。 “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本官那是最最清廉的,向来不要属下一分一毫。”石封荣脸上笑开了花,手里早把金表朝自己这挪了一下。 清廉你个祖宗!王恒岳心里又骂了声,干脆再把一百两的银票拿了出来:“恒岳听着昨日大人有喜事,没有来得及恭贺,这里一点小小意思,还请大人务必收下。” “这些人那,本管带这一点小小事情,也要闹得满城皆知,这让本管带将来如何带兵?”石封荣“哈哈”笑着,也不客气,收下银票,嘴里连声说道: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第十一章 真的人才来了!!! “述之啊。”金表到手,银子进袋,石管带就连称呼也都变了,话里就透着一股亲切:“都说去了西洋,都学得西洋人不懂通融,看看,述之就还是一样会做人。” “大人夸奖。”王恒岳欠了欠身子,说着把任命公文交了上去。 石管带打开公文,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张五百两的银票,这是官场惯例,虽然不足为奇,石管带心里有免不了夸了王恒岳一通。 掩好公文:“述之,我第二营乃是新编,兵源不足,饷银不足,这些,都还要你自己想办法啊。” 这些来之前王恒岳已经有了准备,当即点头一一应了下来。 眼看着王恒岳一体答应,石封荣心情大悦:“述之啊,不是本管带为难你,实在是朝廷也有困难,我们这些当差的总得体谅体谅是不?” 王恒岳“是、是”了几声,石封荣在那略想了想:“第一队驻扎荣县,现在这个......这个有些规模,有些规模......” 石封荣吞吞吐吐的样子,让王恒岳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在意,忽然觉得“荣县”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石封荣又接着说道:“述之略作休息,明日就可以上任。本管带原是应该送送的,但这实在公务压得本管带喘不过气来。” “大人多礼。” 聊了会,石封荣端茶送客,王恒岳起身告辞。 一出大门,王恒岳猛然叫了一声:“荣县!我想起来了!” 身旁俞雷吓了一跳:“大人,荣县古为黄帝之子青阳玄嚣的封国,晋末置县,宋代称荣德县,明代称荣县至今,距离乐山不远。” “不是,不是,我刚才失神了。”王恒岳摆了摆手,也不多做解释。 其实他方才心里忽然想到,荣县是第一个脱离满清政府,宣布独立的政权,震动天下,号“首义实先天下”! 自己居然会被委派到了荣县? 那首义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回到客栈,和杨方云、皮特说了自己被分任荣县一事,杨方云依旧的没有什么表情,皮特却兴奋的一下跳了起来:“太好了,按照中国人的说法,你就是地方大员了。我们,都是小员,小员!” 王恒岳大笑起来,什么大员、小员的,自己不过是个小小队官,哪里谈得上“大员”二字。 眼看天色已晚,几人匆匆用了些饭,王恒岳回到自己房内正想休息,门忽然被“砰砰”的敲了起来,这么敲门的,除了皮特再无第二人选。 打开了门,就看到皮特一下就跳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皮特兴冲冲地叫道:“人类何处不缝纫,王大人,我给你介绍一个我的老朋友!” 王恒岳和皮特身后的那个年轻人都先是一怔,接着大笑不止。这句“人类何处不不缝纫”的意思,当当真真应该念成“人生何处不相逢”。 皮特却大是奇怪这两人在笑什么?自己用的中国话如此贴切,他们应当赞赏才是:“王大,他是我的朋友,我们在美国认识的。正是‘劝君再来一杯酒,出了夕阳无故人’。” 王恒岳再也忍耐不住,捧腹狂笑,那年轻人也是笑得乐不可支:“皮特,成了,成了,我们都知道你中国话说的好。” 请年轻人和皮特坐了下来,眼看皮特又要说话,年轻人赶紧抢先说道:“王大人,我叫刘思海,字振兴,四川荣县人。” “哦,你就是荣县的?”王恒岳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住了:“我正要到荣县赴任。” “方才皮特已经和我说过了。”刘思海点了点头说道:“我今年二十有六,光绪二十六年,入日本士官学校第三期炮兵科学习,光绪二十九年,以第二名成绩毕业,彼时第一名是宁海人章亮元,后由两江总督周玉山保荐任直隶州知州。思海毕业之后,又去德国游学,在埃森的克虏伯炮厂学习炮兵技术一年有余。后转道美国回国,这才认得了皮特。” 王恒岳的眼睛亮了。 自己身边三个人,杨方云深浅不知,皮特老说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可谁也没有看过,俞雷更加不用说了。但眼前这位却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章亮元自己是知道的,当过开平镇大操西军的参谋长,炮兵科第一名毕业,比后来的“中国三杰”蒋百里、蔡锷、张孝淮还要早一期,这刘思海居然是章亮元的同学,而且又是第二名毕业。 更加难得的是,这人还去克虏伯工厂学习过。 德国是清政府派出留学生最为集中的国家之一,这些留学生中的不少都曾前往位于埃森的克虏伯炮厂学习炮兵技术。 眼下这么一个人才放在自己面前,自己万万不能放过。 也不说自己心中想法,试探着问道:“振兴兄居然如此人才,现居何职?” 刘思海长长叹了口气:“思海回来之后,原想凭着一身本事,满腔热血,报效国家。但当初举荐思海去日本留学的丁大人,却开罪朝廷被罢免流放,思海这一批丁大人举荐的人,也都一个个被朝廷再不叙用。思海到处寻找机会,这些年来却一无所获。心灰意冷之下,想要回到荣县老家,当个教书先生罢了。谁想在这遇到了王大人和皮特。” “不公平,不公平!”皮特大声嚷了起来:“刘,本事大,我很佩服,你们的皇帝这么做,不公平!” “是不公平。”王恒岳微微点头,心中早把主意打定:“振兴兄,我有个冒昧之请。” “大人请说。” 王恒岳清了清嗓子:“恒岳这次被分任荣县,担任队官,振兴兄若不嫌弃,随我一起从军如何?” “荣县?从军?”刘思海身子一动。 王恒岳点点头,开诚布公:“振兴兄,我这个官其实不入振兴兄的法眼,连我的兵我都没有见到半个,至于炮那更是没有了,请振兴兄过去实在是有些委屈了。但恒岳实实在在的是想要把新军办好,只能厚颜请求,请振兴兄无论如何答应!” 第十二章 “心思” (第三章到,兄弟们,票子给力些吧!) ———————————————— 刘思海怔怔地看着王恒岳,半晌没有回答,王恒岳也不催促。 “大人何其光明磊落!”刘思海长长叹息一声,站起身来一作到底:“思海飘零数年,一事无成,原想着只能苟延度日,不想今日得遇大人,大人一丝一毫也不隐瞒,都对思海说了,思海愿意跟随大人,千难万险,绝不悔改!” “好,振兴兄!”王恒岳“嚯”的一下也站了起来:“恒岳虽然职级低下,但有朝一日,恒岳必然为兄找来大炮,让兄一舒胸中所学!” “其实,我国炮兵一些也不差。”重新坐了下来,刘思海叹息一声。 “哦,这话从何而来?”王恒岳凝神问道。 刘思海手指在桌子上画了几个圈:“我国新军之中,定制内一镇内有炮队一标,三个营。混成协内一般应至少有炮队一营以上。陆军第二镇的炮二标火炮皆从日本国购入,有日造七生半二十九倍身长管退陆路炮三十六尊和日造七生半十三倍身长速射过山炮十八尊。近畿陆军第三镇炮三标的火炮均为德制,有克虏伯七生半轻重陆路炮三十六尊、七生半速射过山炮十八尊。调赴东北驻防时,将一营克虏伯陆路炮十八尊上缴,更换为一营格鲁森过山炮十八尊,变成一营陆路炮和两营过山炮。” 在那略略停顿一下,又继续说道:“第四、第五、第六镇,也俱用英、法、德火炮,这些全是新式火炮,乃我国火炮之精英所在!余者湖北新军次之,江苏、福建等地新军又次之,但都有一定规模。以我四川新军而言,亦有过山炮二营之众。实力不可谓不雄厚。” 王恒岳沉吟着道:“若是现在再和洋人打一仗,振兴兄以为胜败如何?” “必败无疑!”刘思海斩钉截铁地道。 这回答其实和王恒岳心里想的一般无二,刘思海面露忧色:“空有利器,无可用之人,再好的火炮也不过是一堆废铁!当今朝廷颓废,各地坐大,政令过了北边就不灵了,若真的和洋人再打一仗,朝廷敢不敢打?地方诸侯愿不愿打?上下不能同心,文官贪财,武将怕死,这样的仗,不用打也知道有败无胜......” “这话说的好啊。”王恒岳拍案大赞:“好一个‘朝廷敢不敢打?地方诸侯愿不愿打?’,即便全国军民一心抗敌,但朝廷不敢打,诸侯不愿意打,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发泄,这个朝廷早晚......” 差点说出“早晚必亡”,急忙收住了口:“振兴兄一番高见,恒岳如拨云雾而见青天!我能得振兴兄相助,如......” “如”才一出口,一直没有开口的皮特赶紧抢着说道:“好像是猪八戒遇到了孙悟空一样,两个人就成了兄弟!” “滚你的蛋!你全家都是猪八戒!”王恒岳笑骂一声:“振兴兄先在客栈安住一晚,明日和我一起去荣县!” 有了刘思海这样一个人才相助,王恒岳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底。次日一杂早,几人用了早饭,起身而行。 王恒岳又租了两匹马,分给俞雷和刘思海骑乘。 俞雷对王恒岳使了个眼色,落到后面:“大人,此去荣县,有几个人是一定要拜会的。” “哦,哪几个?” “四川有著名的‘五老七贤’,其中最有名的一个赵熙就在那里.” “赵熙?”王恒岳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人耳熟,但实在想不起来是谁了。” 俞雷缓缓地道:“这人乃是光绪十八年进士,保和殿大考一等,翰林院国史馆编修,有名的大儒家,大名士,号称近三十年第一词人。他的书法飘逸挺拔,人称‘荣县赵体’,荣县大佛‘大佛寺’三个字就是他亲笔提的。” “名士,名士。”王恒岳微微点头,想起了这人是谁。 这人非常有名望,到了民国时代,两派军阀在荣县开战,双方不约而同的商定了不许在赵熙住处的东门开火,以免惊吓到了赵熙,这人声望,可见一斑! 俞雷接着说道:“大人要想在荣县站稳脚跟,断然离不开赵熙的鼎力相助,大人一到荣县,看下军营,当立即准备礼物登门拜访。虽然在这世道,名士不如一把菜刀,但名望这两个字却大有文章,用好了,大人可以事半功倍。” 王恒岳微微点头,朝俞雷看了一下,忽然问道:“俞雷,你是真帮我,还是别有所图?” “两者都有。”俞雷这次达似乎坦诚的很。 “说说看。”王恒岳也不知是微笑还是冷笑:“我看看你留在我身边,是不是个威胁。我看你三十出头了,足足大了我十来岁,论心机,我可未必是你的对手。” “大人可以放心留生员在你身边。”俞雷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生员是真心想帮大人,世上除了大人,再无一人肯收留生员。大人飞黄腾达了,生员也可以跟着沾光,大人倒霉,生员也跟着遭殃,所以从这一层上来说,起码目前生员对大人的忠心是不用去怀疑的。” 这话是大实话了,尤其是最后一句里的“起码目前”这四个字。能说出这四个字来,在俞雷身上也算是难得的了! 俞雷的声音依旧非常平缓:“至于说别有所图,生员也不隐瞒。生员多有仇人,有人害过生员,有人把生员当成一条狗看,生员跟着大人,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报仇!” “哦?”王恒岳的眼睛又落到了俞雷身上。 俞雷脸上的肉急速跳动了几下:“生员别无它求,只求大人飞黄腾达之后,让生员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因此生员挖空心思,想方设法的也一定要助着大人一路高升!” 飞黄腾达?天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况且俞雷这人一路上办事仔细,不需交代,而且的确有些本事,目前可以用得。 王恒岳想通了这一点,哈哈大笑:“好,俞雷,我就答应了你,只要真有那么一天,只要不害诚实君子,我就让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第十三章 这是老子的军队? 这?那! 这是什么军队?这算哪一国的军队? 尽管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对新军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但不管怎么说,起码总还挂着“新军”这两个字,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但此时出现在眼前的,算是什么? 王恒岳自从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兴冲冲的赶到荣县,直奔位于城西的军营,原本只当正式走马上任,可以拉开手脚大干一场,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算是个什么玩意? 几间破败的茅草屋,在外面扎了一圈围栏,就算当成“军营”了,门口连个站岗的都没有。 条件恶劣倒还可以忍受,但那些“新军”,简直惨不忍睹。 拢共加在一起四、五十号人,老的可以当王恒岳的爷爷了,少的只怕满打满算只有十三、四岁,更加要命的是,其中一半以上的人脸上带这明显不过的烟色,很显然就是抽大烟的瘾君子。 再看看看武器,好家伙,王恒岳只当来到了原始社会。 钝的不成样的大刀,拿绳子捆绑好的梭镖......好吧,这起码还能吓唬吓唬人,可有那么十几个人,手里拿的,居然—— 居然是根木棒! 就这样的“新军”,还远远不如和自己交过手的土匪卢宝根的家伙! “我们,来错地方了吧?”皮特又嚷了起来,然后他非常确定的点了点头:“恩,指路的人不好,我们来错地方了,谢,军队呢?请告诉我们军队在哪?” 被皮特称为“谢”的,是王恒岳这位队官没有上任时,代理王恒岳职务的谢水向,表字东流。 谢水向倒有个正经出身,南京陆师学堂毕业,原来要被留校,但他却执意要回四川协助编练四川新军。 听了皮特的话,谢水向懒洋洋的指了下面前的“兵”:“喏,这不是军队吗?” “这是军队?不,这不是军队,比土匪还要不如!”皮特大是激动,挥动着拳头在那叫着:“随便一个小孩子组成的部队,就能打垮他们!这,这简直,简直是不知所谓!” 皮特难得用对一个成语,可惜人人心事重重,也没有个人夸奖一句。 谢水向白了皮特一眼:“你个洋鬼子知道什么?我也想编练支像样军队出来,可银子呢?武器呢?” 说着转向王恒岳:“王队官,卑职自从接到这份差使,原想推辞不干的,但石管带再三不允,还说让我先来,银子随后就到。可我在这巴巴的等了两个多月,一分银子也都没有看到。这些是原先绿营里的,卑职实在已经尽力了。” 王恒岳听出了他话里的苦衷,俞雷一边忽然问道:“谢大人是哪里得罪了石管带吧?” 谢水向苦笑一下,也不答话。若不是得罪了石封荣,怎会落得如此窘迫状况? 此时人人心灰意冷,俞雷却对着王恒岳长长一揖:“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凭空得到一支精锐之师,虎狼之师!” “放你的屁!”王恒岳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你带着这支军队给老子打打仗去!” 俞雷根本就不在意:“大人,其实朝廷各军,多有这样状况,所谓新军,倒有一半是在原先旧军基础上改编而成。大人要的是这个名号,有了新军名号,大人难道不会把这些人都遣散了,重新再行招募?事无难事,原只怕有心之人。袁世凯当初小站练兵之时,生员以为未必便会比大人好多少了,袁世凯能做的,大人一样能够做到。” 王恒岳心中怒气渐消。俞雷虽然说的有道理,但做起来可就实在太难了。 要想重新招募,第一件事就是银子!可这难就难在银子上,到哪弄银子去?自己那口袋里还有不到一万两的银子,招兵那是够了,可武器到哪弄银子买去! 俞雷居然还拿自己和袁世凯比?袁世凯小站练兵的时候,人家是什么底子?自己又是什么底子? “谢大人,请问新军饷银几何?”俞雷缓缓问道。 “战时还是平常?”谢水向没有明白俞雷话里意思。 “战时多少,平常又是多少?” “战时兵七两二钱,下士八两二钱,中士九两二钱......若说平常,我们比不上北洋财大气粗,常备兵饷银只得二两六钱,续备兵就更少了......”谢水向对军务非常熟悉,不暇思索便一一说了出来。 俞雷眼珠子在那转了半天,拉王恒岳到了一边:“大人,生员有个计较。这些兵是断断用不得的,咱们另行招募,一百五十人的新军,凡合格者每人每月实发三两饷银,预发三个月的,算起来一千三百五十两银子,所费倒也不多......” 这一千多两银子王恒岳还是拿得出来的,也不说话,凝神听着俞雷说了下去: “大人现在可以立即派人报到石管带那,说我们招募到了一百五十人新军,但只要拿一百人的饷银即可......” 王恒岳立即明白,剩下的五十人的饷银,就算是孝敬他石封荣石管带石大人了! 当武官的捞银子的机会少,也只有从军饷中想办法了,吃空饷、克扣饷银那是捞银子的不二法门。眼下是新军,每营每队兵丁数目皆有定数,要不然报个招募到二百人上去倒也无妨。 “大人虽然每月只能拿到一百人的饷银,但聊胜于无,而且这么做了,将来和石封荣打起交道来也方便一些。况且,石封荣这五十人的军饷也不会全部落到他的口袋里,免不得还要孝敬上司。” 俞雷的一番话,王恒岳在那沉吟一会,然后点了点头:“这事你去办,立刻出发,再带一百两银票去,不!”王恒岳一咬牙:“再带二百两银票去,请石封荣无论如何给老子调拨一批新式武器来!” 说着,猛然大起疑心:“俞雷,你不会带着银子跑了吧?” 俞雷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大人,生员跟着大人,有大好的前途,焉会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而置大好前途不顾?大人千万不必担心!” 话倒是这么说的,王恒岳也稍稍放了些心! 第十四章 老子就在这吃!!! “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刘思海在一边问道。 “还能够怎么办?”王恒岳揉了揉鼻子,想起俞雷说的那个赵熙赵尧生。心里本来就不太舒服:“尧生?这可口气大的很,东流,你带路,我们去拜会拜会这位赵尧生!” 赵熙住在荣县东门,王恒岳也没有片子,报了下自己的名字来历,请门房进去通报,又按照惯例包了个红包,不想门房看到未看,冷冷说道: “队官,我家老爷平生清廉,不收分文,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若是收了队官的钱,岂不是坏了我家老爷名声?还是请队官收起来罢。” 说着转身就进去通报。 王恒岳拿着红包倒怔在那儿,不想这赵熙的家丁居然如此硬气! 在那等了一会,门房出来,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家老爷今日没空,队官请回罢。” “没空?”王恒岳正想转身离开,刘思海在边上陪着笑脸说道:“请再去通报下,我家大人今日才刚上任,特意来拜会香宋先生。” “说没空就是没空!”家丁冷冰冰地道,随即话带鄙夷:“一个小小队官,也敢妄称大人?” 本来倒还没有什么,可这一句话,顿时惹起王恒岳怒气,本来因为看到那和叫花子一样的“新军”,心情就不好,这次再被一个家丁当着面说这样的话,如何还忍耐得住? “他妈的!”王恒岳瞪着眼睛骂道;“老子今天诚心来拜访赵熙,你个小小家丁居然敢对老子这么说话?你去告诉赵熙,今天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他妈的,老子见不到赵熙,今天还就不走了!” 不想门房一点也不害怕:“想在赵府撒野吗?你们钟颍钟太尊来了,也得恭恭敬敬,我家老爷说不见就不见!” “好,好!”王恒岳怒极反笑:“好得很,妙得很!老子倒要看看谁弄得过谁!” 说着就往大门口一站,皮特、杨方云、刘思海三人也都站到边上。门房也不搭理。 站了会,王恒岳眼珠子转了转,居然笑了出来:“肚子饿了没有?” “饿了,早就饿了!”皮特第一个叫道:“很饿!” “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王恒岳拿出一块散碎银子,交到刘思海的手里:“去,找家饭馆,给老子弄点吃的喝的来,就拿到这里来吃。火锅,对,四川火锅鼎鼎有名,老子就吃火锅!” 刘思海目瞪口呆:“大人,真在这里吃!” “就在这吃!”王恒岳的回答不容商量。 刘思海讷讷半晌:“大人,要不换点别的吃吧,吃火锅辱没大人身份。” “什么?吃火锅辱没身份?”王恒岳倒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也难怪王恒岳不懂,原来,火锅在此时的确只是一些船工、“棒棒”们吃的而已。 四川火锅的出现,在清代的道光年间。真正的发源地是长江之滨,酒城泸州的小米滩。炊具仅一瓦罐,罐中盛水,加以各种蔬菜,再添加辣椒、花椒祛湿。船工们吃后,美不可言,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在长江边各码头传开了。 后来传到重庆,当时的重庆是水路交通要道,比起泸州就大多了。这种食俗沿袭而下,传至重庆后就又有一番变革了。当时一些苦力,也就是棒棒们见到这种吃法后,就跑到杀牛场捡一些被人丢掉的牛内脏到长江里洗净,切成小块,和船工们一起吃,都觉得非常美味,又能填饱肚子,又能驱寒。再后来就有人干脆用一挑箩筐,一头放些牛杂、小菜,一头放一泥炉子,用一口分了格的“大洋铁盆”放在炉子上,盆内沸腾翻滚着一种又麻又辣又咸又香的卤汁,每天就在河边、桥头或走街串巷的叫卖。于是这些船工、苦力们也不再自己生火煮了,各人认定一格,即烫即吃,直至吃饱,还花费不了多少钱,既经济,又方便,又能增加热量。 因为此时火锅还是一种入不了席的东西,有些身份的人就算再谗也不会去吃,王恒岳来自于另一个时代,自然不会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些典故! 等刘思海解释了遍,王恒岳却大不以为然:“不管,我们现在和船工、棒棒们有什么区别?去叫,把火锅摊子给老子叫到这来,老子就在赵熙的家门口吃!” “是,卑职遵命!” 队官“大人”既然如此,刘思海也再不去多想什么。 那门房看到这队官在那和手下嘀嘀咕咕,料想他们也惹不出什么动静,冷眼在那看着。 谁想过了半个时辰,就见刘思海真的引来了个卖火锅的小贩,两只箩筐朝赵府门口路上一摆。 门房一见,这种“下作”东西焉能摆到名士门口?急忙开口斥责,却见到王恒岳眼睛一白: “你给老子听着,这赵府老子没资格进去,但这路可不是你赵家的,人家摆在哪里干你屁事!你要敢赶走,老子一定闹得全四川都知道,赵熙家的人嫌贫爱福,手下恶奴无法无天,逼迫穷苦百姓无法生活,你信不信?老子说到做到!” 门房目瞪口呆! 赵熙一生最爱名声,要真和这队官说的一样传了出去,老爷非把自己活活打死不可! “来,弟兄们,吃起来!”王恒岳再不管什么,干脆让小贩把箩筐放到了赵熙家的大门口,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围了过来。 杨方云和刘思海终究还是有些顾虑,皮特却是不管不顾,一来肚子的确饿了,二来这样吃法闻所未闻,大是有趣,拿起家伙就吃! 刘思海又带来了一坛子酒,王恒岳接了过来,喝了一口,递给皮特:“皮特,喝!” “不,你喝过了,这样,很不卫生。”谁想到,皮特居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他妈的洋鬼子,还那么多臭讲究。”王恒岳笑骂一声,把酒坛递给杨方云。杨方云却没有那么多讲究,接过就喝了一口,又递给了刘思海和谢水向二人。 皮特忽然怪叫起来:“救命,救命,辣,太辣了,辣死我这个洋鬼子了!” 原来这四川火锅又麻又辣,皮特又是贪吃,一大口囫囵吃下,再也忍受不住。 不过这天底下能称自己是“洋鬼子”的,只怕只有皮特这么一个了! 第十五章 终于见到正主了 王恒岳这四个人真把赵府门口当成了“饭馆”! 越吃越是起劲,越辣越是想吃,几个人吃的大汗淋漓,干脆席地而坐。过往的行人看到居然有人在赵熙家门口吃火锅,大是好奇,渐渐的有了些围观的人。 这世道脸皮不厚混不下去,王恒岳再也不顾虑什么,大嚼大吃,酣畅无比。 门房脸上实在挂不住了,走到王恒岳的面前,态度大为转变,低声说道:“王队官,有话好商量,您看......” “滚!别打扰老子吃东西!”王恒岳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改变,颇有些蛮横无礼的骂了一声。 门房搓着双手,眼看人聚的越来越多,想想不对,赶紧转身进去,想是通报赵熙去了。 王恒岳也不管,捧起酒坛又喝了一口,那卖火锅的倒是有些紧张,这里可是赵熙赵大人的住处,万一得罪了赵大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一会,又见门房出来,陪着笑脸说道:“王队官,我家老爷有请。” “滚!”王恒岳不暇思索又是一个“滚”字出口:“刚才老子要见不见,现在老子不想见了!回去告诉赵熙,老子在这吃完,还得睡上一觉!没准还要叫来几个姑娘!” 这可闹的越来越不成话了,门房打跟着赵熙开始,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蛮横的主!别人来袄赵府,谁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这个小小的队官,却那么的泼皮无赖,一点都没有把赵家放在眼里。 “王大人,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我们进去谈如何?”门房越想越是担心还会弄出什么乱子,连称呼也都改了。 王恒岳眼睛一白:“老子算是什么大人?一个屁大的队官,你也踩,他也踩,连一个小小门房都敢爬到老子头上拉屎撒尿!除了赵熙亲自来请,老子谁的面子都不给!” 王恒岳也想通了,这时代,你不无赖,别人无赖;你讲理,别人未必讲理;你想以礼服人,别人当你是个屁! 自己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队官,横下一条心来,谁怕谁?他赵熙是有身份的人,爱面子,可自己一丝一毫顾虑也都没有! “王大人息怒,下人不懂事,得罪了大人,赵熙亲自来赔礼了!” 随着这一声声音,穿着灰色长衫的赵熙从赵府里走了出来,脸带笑容,温文而雅:“王大人好兴致,别出心裁,必然成为一段佳话。” 正主儿到底出来了! 王恒岳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眼看终于把赵熙逼了出来,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再这么闹下去,弄的谁都下不来台,事情非僵了不可。立刻带着手下站了起来:“香公,三十三混成协六十六标第二营第一队队官王恒岳给你请安!” 赵熙微微一笑:“王大人想来酒足饭饱,里面请用些茶。” “如此打扰香公了。” 陪王恒岳走进去的时候,赵熙狠狠瞪了一眼门房。门房恭恭敬敬的送几人进去,悄悄擦了把冷汗。老天爷,将来这位王大人再来,自己无论如何都得第一时间通报,要不然自己这一碗饭只怕吃不稳当了。 进了客厅,宾主坐定,赵熙让人上了茶:“王大人不是本地人吧?” “是。”王恒岳也不再胡闹:“恒岳是从美利坚国回来的,这次归来报效国家,分任荣县。素知道香公大名,特来拜会。” “美利坚国回来的,怪不得如此装扮。”赵熙微微点头:“大凡西洋归来,朝廷大多都有重任,王大人分任荣县,充任队官,实在是有些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王恒岳连声说道;“报国无分官职大小,恒岳这次归来,原是想从最底下做起的。” “王大人壮志雄心,旁人所不如也。”赵熙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夸了了一句,忽然话锋一转:“久闻美利坚国原也是英吉利国的殖民地,尔后独立,短短时间,发展迅速,王大人既是从美利坚国归来,赵熙请教,为何如此?” 王恒岳略略思索:“美利坚国之所以在短短时间里发展如此迅速,成为列强之一,撇开它的地理优势不说,有几个很重要的原因,第一个就是在以‘美利坚合众国13州共同宣言’,也就是‘独立宣言’的基础上制定出了一部非常完善的宪法。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将联邦制、政府权力制衡、人民主权等抽象理论变成了现实,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见赵熙听的仔细,又继续说道:“美利坚国不是皇权国家,他们的最高领袖是总统,美国宪法规定,总统是美利坚国武装力量总司令,握有最高军事指挥权,任何军事指挥官必须服从总统。看起来拥有莫大权利,但实际上这个总统是最难做的,做着也是最别扭的。” “哦,这是为何?总统总统,总领一国之君,权利之大,相交皇帝无几,如何难做别扭?”赵熙大起兴趣。 边上皮特接口说道:“在我们美国,有一句关于总统的话,当上了总统,等于把他放到了一个火炉上面,天天在那烤着,你做对了,美国人认为这是你应该做的,你做错了,那么对不起,随时都会被赶下台。所以世界上最难做的工作,就是美国总统。” 赵熙微微点头,又有一些不解:“既然如此难做,为何还有如此多的人要当总统。” 皮特赶紧说道:“当总统不是权利,而是义务。所以,在美国几乎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去竞选总统。” “都可以去竞选总统?那岂不是要乱套。”赵熙大是不以为然。 王恒岳知道这也不是一句两句话能够解释通的,微微一笑:“美国迅速强大,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包容性。美国建国之后,大量高素质的欧洲人纷纷移民,这些移民不仅带来了欧洲文明,而且也开创了不同于欧洲文明的美国文明。可以这么说,美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发展了一个强大的国家。” “还有呢?”赵熙越听越有味道,忍不住追问了声。 王恒岳指了指一边的皮特:“关于美国的包容性,在他们唯一的一次内战中就可以体现。” 第十六章 美国?****! “美国内战又是何为?”赵熙好奇的追问到。 王恒岳大致说了一下:“美国南方军总指挥李将军,几次杀的北方军丢盔弃甲,连美国总统林肯都几乎被他生擒,后来北方胜利,赵大人,你说北方是如何对待李将军的?” “自然要处死,便是再行宽大也要流放。”赵熙不暇思索,脱口而出。 “不,不!”皮特在边上连连摆手:“错了,错了,李将军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将军。李将军投降后,李将军和他的军官们依然还可以保留自己的随身武器。没有绞刑,也没有押着俘虏举行胜利游行。而且到李将军离开的时候,所有的北军将士,包括李将军的老对头格兰特将军在内都全体肃立,举帽致敬。” 说着,身为南军后代的皮特,双眼里噙满了泪花:“在李将军生命的最后一年,他带着女儿安妮到南方休了两个月假。所到之处,迎接他的是鲜花、欢呼和敬意。在哥伦比亚,南部邦联老战士冒着倾盆大雨,列队走到车站欢迎;在奥古斯塔,数千人向他致敬;在朴次茅斯,人们为他鸣放礼炮.......南方的人民用凯旋者才可能获得的仪式迎接这位过去的败将。一直到现在,李将军穿着南部邦联军服的雕像依旧竖立在华盛顿学院内。”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赵熙连声说道:“一个败军之将,一个敌人,居然得到如此礼遇,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何止如此。”王恒岳说着也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在美国内战之中,共有六十二万人丧生。大约每六十个美国人里,就有一个死于战火。照常理来说,总得有人为这场残酷的战争负责。但当总统约翰逊问格兰特什么时候能审判李和美国南方邦联总统杰斐逊·戴维斯这些人时,格兰特认为决不能审判,除非他们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他说他宁可辞去司令之职,也不愿去执行要他逮捕李的命令。从此,一个联邦大团以叛国罪对李提出起诉的事,也就没有了下文。 南部邦联副总统斯蒂芬斯战后不久就被佐治亚选为联邦参议员,死后墓碑上居然还刻着‘一心为公’,他生前没有被人改造,死后也没有谁去鞭尸扬灰,尽管他至死都坚信奴隶制比工资奴隶制更有人性。即使后来肯被同情南方者刺杀,美国也没有因此疯狂,来一次彻底干净肃清南部残余的斩草除根运动,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国不如。” 赵熙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但是,美国纵然有这样那样的优点,但究其本质,不过是个一心为着自己的****而已。”王恒岳忽然话锋一转,说道。 “no,抗议,抗议!”皮特一下急了:“不能这么说我的国家!我的国家不是流氓!” “不是******王恒岳淡然一笑:“屠杀印地安人,分裂墨西哥国,骗买阿拉斯加,种种等等,无一不是流氓所为。” 皮特瞪目结舌,竭力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而起。 赵熙大起兴趣,听王恒岳一桩桩说了下去,听罢长叹一声:“原来美利坚国还有如此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王恒岳缓缓说道:“所以这个国家既简单,又复杂。既有包容性,又有许多血腥的,无耻的,见不得光的事。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新兴的,几乎没有历史可言的国家,却已远远超过我国,我看要不了几年,英法等国也会被其远远抛下。我国再不痛定思痛,迎头猛赶,只怕距离会被越拉越大,到时什么可都晚了。” “王大人既有此言,想来已有雄心壮志?”赵熙凝视着王恒岳问道。 “什么大人?不过一小小队官而已。”王恒岳自嘲了句:“但要说雄心壮志,恒岳还是有些的。编练新军,虽然不是国家强盛全部,但亦大有可取之处。恒岳没有资格管国家大事,但眼下编练第一队这样的小事还是想要做好的。” 赵熙不屑的“哼”了一声:“就那些散兵游勇?连土匪都打不了。” “所以那些人我一个不要。”王恒岳振作了下精神:“恒岳想要重新招募,竭诚努力,争取在半年之内弄出一点气象出来。但在荣县,诸人都以香公马首是瞻,要想做点事情,没有香公的鼎力相助,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这也是恒岳这次来的目的!” 赵熙见他说话坦诚,有些好感。在那沉吟一下:“王大人这次带来军饷几何?” “没有,一两银子没有,都要我自己掏腰包。”王恒岳摇了摇头。 “军器几何?” “没有,一粒子弹都没有。” 赵熙“哈哈”笑了几声:“王大人这就当真有趣了,没有军饷,没有军器,谈何组建新军?我看第二营第一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说到底,还是为了上头吃空饷用的而已。我劝王大人还是多活动活动,趁早调离这个地方,才是上策。” “我既然来了就没有想走。”王恒岳的倔强脾气也上来了:“不把这第一队弄好,王恒岳决然不会离开荣县半步!” “王大人有何想法?”赵熙不咸不淡的问了声。 “银子,我去想办法,军器,也是我去想办法。”王恒岳干脆把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合盘托出:“但人,是个大问题。香公在此信誉鼎盛,恒岳冒昧,想请香公登高一呼,加入新军,恒岳再从中择优录取。” “哈哈,王大人打的好算盘啊。”赵熙似笑非笑:“借着我赵熙的牌子拉人,将来新军练成,是你王大人的功劳,出了事情,免不得我赵熙扛着,王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王恒岳见费了半天口水,赵熙刀枪不入,心中大怒,难道少了你赵熙,老子就干不了事了?正想起身告辞,忽然听边上刘思海说道: “香公,还认得我刘思海吗?” 赵熙怔了一下,打量刘思海半晌,缓缓摇头说道:“面生得紧,面生得紧,实在辨认不出!” 第十七章 没想到居然这么解决了! “香公不认得我,但思海认得香公!”刘思海大声说道:“当年香公开设讲堂,思海有幸,得尔聆听,香公当年何等慷慨激昂,只说若有人真心为国,强大国家,即便倾家荡产助之,亦会在所不惜!如何今日百般推托?莫非忘了当年的誓言了吗?” 赵熙神色大动:“赵熙说过的话,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不会忘记!但一个小小队官,焉能担起救国重任?真正笑话!” “笑话?”刘思海慨然说道:“当年李合肥不过落榜之士,尔后终成朝廷栋梁!袁慰亭人号‘书呆’,今却统领精锐之师。今我家王大人西洋归来,立志振奋国家,其心何其壮哉!香公又如何判定不能成事?” 拿王恒岳和李鸿章、袁世凯比,实在有些牵强。况且这李鸿章和袁世凯当年的底子可比王恒岳要强的多了。 但此时刘思海忽然抬出这两个人来,声音又大,让赵熙倒也一时无言以对。 皮特也不甘示弱:“我,美国来的洋鬼子,我也相信王大人,华盛顿也是一步步当上美国总统的!” 王恒岳冷笑连连:“振兴、皮特,何必求他!真当荣县少了他赵熙,我就成不了事吗?” 说着,掏出随身带着的黑星:“我救秦广成时,面对群匪,一人双枪,杀的金雁湖卢宝根落荒而逃,也不要靠人帮忙!赵熙,你且看着!” 王恒岳也是胆大包天,拿着黑星对着屋子顶上“砰”的就是一枪。 这一来谁都没有准备,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个够呛。那些赵家的人和家丁,一个个都围在门外偷看,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王恒岳原是准备和赵熙撕破脸了,也做好了赵熙勃然大怒的准备,了不起就是赔上几两银子。 但是没有想到,赵熙怔怔看着屋顶,目光又落到王恒岳手上的枪,好半晌才喃喃地道:“这,这是什么?赵熙在京中为官,也见过操练,也见过洋人的枪,但,但从来没有见过威力这么大的,声音这么响的,简直就和打雷一般......” 皮特是从美国来的,也从来都没有见过黑枪,同样大惑不解。 其实这时王恒岳心疼不已,当天为了救秦广成,自己打的只剩下了三发子弹,现在因为一口气,又白白浪费了一颗子弹。 当下硬着头皮说道:“这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最新式武器,黑星手枪,威力之大,非你们可以想像的!还有二百把这样的枪,半年之内就可以送到!” “上帝,这足够武装一支军队了。”皮特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信以为真。 赵熙也是大惊:“二百枝?” “二百枝,只多不少!”王恒岳硬着头皮说道:“你赵大人推三阻四,难道所有人都如你赵大人一样吗?海外为国分忧之士大有人在!” 说着,一拱手:“告辞!” “等等,等等!”不想,赵熙却一下口说道:“王大人请再坐片刻,赵熙还有话说。” 等王恒岳重新坐了下来,赵熙叹息着道:“王大人,你不要怪我。以往也有人要说编练新军,购置洋器如何如何,赵熙都是鼎力相助,但不想到了后来,那些人不过是要利用赵熙小小名气而已,赵熙以为王大人也是一般的人,不想王大人却是真心想要练兵......” 王恒岳一听这话似乎有戏,难道自己求着赵熙不肯,自己发了通脾气,赵熙反而想通了? 赵熙忽然一拍台子:“王大人,赵熙愿意助你!” 王恒岳先是一惊,接着大喜。还未来得及开口,赵熙已经说道:“来人,把子山、文侯和惜墨给我叫来。” 一会,三个年轻人来到厅中,两个人叫了声“老师”,后面年纪最幼的那个叫了声“舅舅。” 赵熙指着叫自己“老师”的两个人说道:“这是我的两个得意弟子,长的姓李名逸风,表字子山,幼的那个是徐牧,字文侯。” 王恒岳拱拱手算是见了,只听赵熙说道:“国家凋零,朝廷颓废,列强逞凶,赵熙虽然称不上满腹经纶,但半生都在研究学问,可如今,百无一用是书生,文章做的再好也不能救国。因此我让这两个弟子弃文习武,专攻各国军事,略有小成。子山,文侯。” “弟子在。” “这位是新来的王队官,美利坚国归来,奉命在此编练新军。你二人自小在我这,如今这个局面,我再也教不了你们什么,且随王队官一起去新军之中,以为左右,不可旦夕懒惰。” “是,老师!” 赵熙又指了下最小的那个:“这是我嫡亲的外甥,邓夏,表字惜墨,自小聪颖,今年虽然只有十七岁,然可堪大用,请王大人一起留在身边!” 王恒岳大喜,赵熙的做法太明白不过了,把自己的学生和外甥都安排到新军之中,这比做什么样的宣传都好! 再听到邓夏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心中油然起了亲切之感。 “邓夏见过王大人。”邓夏上前一步说道。 “见过,见过。”王恒岳朝三人又拱了拱手:“恒岳初来荣县,人生地疏,既有诸位相助,想来将来做事便方便许多。如何安排诸位,还容我好好思量。香公,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香公多多见谅。” “哪里有得罪地方。”自己两个弟子、一个外甥齐入新军,赵熙大是得意:“王大人行事虽然不免惊世骇俗,但一片报国拳拳之心,赵熙全都看在眼里。有王大人这样的人在,新军必然练成,就算把我的房子拆了,又有何妨!” 皮特快人快语:“很好,王大人,你又多了帮手,要不了多少时候,你就可以当上总司令了,到了那个时候,就连你们的皇帝陛下也要听你的了。” “不要胡说。”王恒岳被吓了一跳,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只怕新军没有练成,自己的脑袋不免立时搬家,那就大不划算了。 “洋人果然不会说话,原也如此。”赵熙倒并不太在意,在他眼里洋人都是未经开化过的:“王大人还没有去拜会过本县县太爷吧?赵熙可以为你引见!” 第十八章 荣县 荣县所谓“新军”军营,实在是残破不堪,这点赵熙也是早就知道的。 “我在城西有块地,还算有些规模,盖了几座房子,里面一应俱全,权且借给述之,充当安身练兵之处,不知述之可肯笑纳?”赵熙突然说道。 这点本来是王恒岳最伤脑筋的,那个“军营”实在住不得人,一到下雨,只怕连个躲雨的地方也都没有,既然赵熙这么说了,王恒岳大喜,急忙再三感谢。 这才知道,原来这赵熙非但是个大名士,而且还是个大财主。 赵家住在荣县河街,河街原本就是大户人家住的地方,而这里一半以上的地都是他老赵家的,论起财力绝不逊色于任何人。在荣县各处,赵熙又都有地产在。拿出一块地借给王恒岳实在轻而易举。 王恒岳有些庆幸,还好自己运气不错,不然方才自己一番胡闹,真得罪了赵熙,只怕在这荣县寸步难行。 “今天天色已晚,述之和诸位就权且在这安歇,明日我带述之去县太爷那,述之新来乍到,地方上的事物,总离不开父母官大照顾。”赵熙善意地道。 王恒岳拱了拱手:“如此打扰香公了。” 让家人带着王恒岳的弟兄去客房休息,又让自己外甥邓夏陪着王恒岳一起去专门准备的客房。 陪着说了会话,邓夏正想告辞,王恒岳忽然问道:“明日去拜访的县太爷,是个什么样人,还请惜墨教我。” “大人太客气了。”邓夏闻言又重新坐定:“这位县太爷叫李燊春,来荣县只有半年,为人最好钱财,这也是各地县太爷一般无二的模样。对我舅父还算客气,那也是因为知道我舅父曾在京中为官,不敢过分得罪的缘故。但为官名声只怕不是很好了。” 说着轻蔑的笑了一下:“他本是个候补,一候补就候补了整整三年,好容易活动到个实缺,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走了多少门路,如此上任,岂有不捞回来的道理?此时就算要给他个别的官,他也不肯去的,一定要在这里做满三年五年,捞个盆满钵满才肯满载而归。” 王恒岳也笑了笑,满清各地官员无不如此,尤其这些候补的放了实缺,那是非在任上大捞一笔不可的。 “至于这荣县。”邓夏在那沉吟一会:“除了我赵家外,还有几处,大人抽空一定要去拜会拜会的。” 王恒岳上了心,凝神听着邓夏说了下去:“一个是经征局的李淇章,这人爱钱和李燊春不相上下,手里有些实权,大人尽量不要和他撕破面子。另两个是豪绅郭慎之、张子和,他们和官府从来交好,地方上很有些名望。还有个就是荣县龙家了。这一家人和哥老会的往来密切,这家是荣县龙家,龙家有一人叫龙鸣剑......” 龙鸣剑?王恒岳皱了下眉头,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邓夏倒未注意,自顾自地说道:“他原名骨珊,字顾山,别号雪眉,荣县五宝镇人,光绪年间的秀才,去年去了日本,听说也加入了革命党,好像今年回了云南,行踪不知。” 说着眉头一锁:“这人与哥老会首脑秦载庚关系密切,龙鸣剑去成都时得罪官府,全靠的是秦载庚出手相助,官府这才无可奈何。大人千万不要小看了哥老会,哥老会的势力之大,不是外人能够想像的。尤其这个秦载庚,六岁时与胞弟省三习武于祖父武棚,闻鸡起舞,常练不辍。十八岁时已膂力过人,应县童子试,因考官不公,秦载庚将其从轿中拽出痛殴,闻者咋舌,大人尽量不要和其发生正面冲突。” 龙鸣剑!王恒岳想起来了! 这人可不就是后来组织荣县起事的? 还有这个秦载庚,也是起事的组织者! 王恒岳心中大是感激邓夏,把荣县的情况说的清清楚楚,让自己心里大致有了一些判断,不至于盲人骑瞎马! “惜墨,我真得谢谢你。”王恒岳叹息一声:“我才来荣县,就和瞎子一般,有了惜墨的这一番话,好比给我加了两个眼睛,将来要麻烦惜墨的地方还多。” “大人何必客气。”邓夏微微一笑:“舅父既然让我到大人身边,原是要助大人一臂之力。大人从西洋归来,见识远过于我,倒是邓夏要多向大人请教。” 说着在那停顿一会:“方才大人和舅父在谈论美利坚国,邓夏在门外偷听良久,才知原来世上有如此变化。可笑朝廷里的那些人,仗打输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坐井观天,不知知耻而后勇,奋发图强。再这么下去,朝廷可危,国家可悲。” “何止可危可悲。”王恒岳冷笑几声:“旁的不说,就说日本,弹丸之国,当年对我俯首称臣,弹指便可灭之,但这些年的改革振兴,大有成果,早已胜过我国。被日本这样的国家骑在头上,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说到日本,邓夏双目带愤:“甲午一战,国家颜面丢尽,好好的北洋水师,竟然落到那般下场。邓夏每每念及次事,肝肠寸断,恨不能亲临战场,与倭寇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早晚会的。”王恒岳面色平和:“我就不信我们永远被日本人压着,我更加不相信一直会随便哪个国家都能来欺凌我们。十年,二十年,只要我们痛定思痛,埋头痛感,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 “可惜啊,头上还有那个朝廷......”邓夏话才出口,立刻发觉失言。面前这位大人可不正是朝廷官员?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大逆不道。 他可万万不会想到,王恒岳是来自于另一个时代的人,别说这样的话,更加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再也无妨。 在那蹉叹一会,邓夏起身告辞。 送走邓夏,关上房门,王恒岳想到再有两年,即将天翻地覆,自己头上这个“革命党”的名头,没准能够大起作用。 只是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把新军给尽快的办起来。手上没有军队,在这个时代和未来的几十年间只怕连个屁都不是! 第十九章 土匪以及乡绅 荣县县令李燊春长的有点意思。 这人一张倒三角的脸,两只眼睛倒特别的大,说话的时候眼珠子老喜欢骨溜溜的乱转,天知道心里在那打着什么主意。手指纤长,和个女人似的。 一见到赵熙,“香公”长“香公”短,就好像和赵熙特别熟悉,又连声说着对不起,自己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没有空去拜访云云。 等赵熙把王恒岳介绍了下,李燊春又是一迭声的“久仰、久仰”,再把“西洋”经历一说,李燊春更是谦卑,恨不得在王恒岳面前自称“卑职”。 王恒岳把奉命编练新军的事说了,李燊春又是慷慨激昂的大说一通什么“朝廷危难,我等做臣子的义不容辞”云云。总之全是套话。等把话题带到了正经事了,李燊春又是连声叫苦,只说荣县地小,自己这个父母官当的有多穷,有多为难,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帮不到什么的忙,还请王队官多多体谅。 本来也没指望李燊春能帮上什么忙,这次来也就是见个面而已,将来他管他的地方,我管我的军务,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王恒岳心里想到。 “地方上不太平啊。”生怕王恒岳要自己做什么事,李燊春赶紧把话题带开:“革命党到处闹事,都闹到成都去了,革命党这么一闹,土匪也都起来了。兄弟到任不久,就听说荣县边上有伙土匪,这里叫做‘帮客’,时常劫掠地方,四方不宁,兄弟头疼得紧,想要亲自带着差役和土匪拼命,一死以报国家,但终究放不下地方父老。如今王队官来了,那是再好不过,王队官起精锐新军,当可一鼓作气以荡之,还地方以清静。” **的一死以报国家,老子他妈的有鸟的精锐新军!王恒岳心中大骂,顺口问了一声什么土匪如此嚣张。 “说这这土匪那,也是有些来头的。”李燊春唉声叹气:“这人叫卢宝银,他有个嫡亲的哥哥叫卢宝根......” 卢宝根?王恒岳心中大动。 自己才来到这个时代,为了救秦广成,岂不是和卢宝根打了一场?李燊春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果然,李燊春随后的话证实了王恒岳的想法:“这个卢宝根不得了,盘踞在广汉的金雁湖,是个有名的大土匪头子,手里的武器不少,广汉方面几次剿灭,反而都被卢宝根打败,因此官兵也都不敢去了。这卢宝根依仗着哥哥势力,也是无法无天!” 王恒岳心里很快开始盘算起来,土匪倒是不妨打打,哥哥是大盗,弟弟只怕也差不到哪去,藏着的好东西肯定不少。只是自己手里没几个人,武器也没有。难道真拿着那些破烂货去打土匪? 正在那说着,一个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无法无天,无法无天,虞瑞乡那个王八蛋又带头不肯交钱了!” 一看那么多人在,怔了下,随即陪着笑脸道:“香公也在,失礼了,失礼了。” 李燊春赶紧给王恒岳介绍,这位就是邓夏曾经提过的,经侦局,又叫“三费局”的李淇章,过去叫总办,现在叫局长。 见了面,李淇章还是气哼哼的,赵熙笑问何事。李淇章恼怒地道;“还不是那个墨林的劣绅虞瑞乡!把一文钱看的比天还大,该交纳的定规,总是喜欢拖欠,今日我又去了一趟,结果他又找出种种借口推托。太爷,香公,再这么我可做不下去了。” 李燊春也是大皱眉头,这收不上银子可不光只关李淇章的事,自己也少了一大块收入。 王恒岳有些奇怪:“既然不肯交税,出道签子拿了他也就是了,谅一个小小乡绅能掀起什么浪花?” “王队官有所不知。”李燊春连连摇头:“这人过去曾经很偶然的救过卢宝银的命,卢宝银为匪后,放出话来,虞瑞乡的事就是他的事,谁敢动虞瑞乡,就是和他卢宝银过不去。本官也曾拿过虞瑞乡一次,结果半夜里,大门口就被人扎上了飞镖。本官那是不怕死的,可想到家中的妻子孩儿,哎......” “太爷不必烦恼,卢宝银是早晚都要剿灭的。”赵熙接口说道:“我们荣县本来是没有驻军的,这才让卢宝银坐大,现在王队官既然来了,等到新军练成,又何必担心一个小小帮客?” 李燊春和李淇章连声称“是”,不过神色间却是大不以为然。那些新军怎么样他们早已看过,想靠着他们去剿灭土匪? 说了一会闲话,当是见过了,王恒岳几人起身告辞。 到了外面,王恒岳又问起虞瑞乡其人,赵熙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虞瑞乡也和我打过几次交道,为人最是精明刻薄,能赚一文铜钱,决不少赚分毫,帮他家做事的人,到了年底非但拿不到工钱,反而算来算去,还倒欠了他家的钱。名声极为恶劣。但他背后有卢宝银撑着腰,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没有人管他吗?”王恒岳顺口问道。 赵熙长长叹息一声:“现在谁还能管的到?我去成都时候,和督宪也说过,可督宪说什么?他说‘香公,我这的事实在太多,又是朝廷又是洋人又是革命党,实在不是不给你香公面子,但真的无暇去管。’述之,你想想,身为总督,连个土匪都治不了那。” 说着正色而道:“述之,官府管不了,我们可以自己管。土匪越来越猖獗了,有几次还对荣县蠢蠢欲动,要不是因为我在这里,哥老会的人又有过交代不许动荣县,土匪有所顾虑,只怕荣县早有大灾。你一旦练成新军,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卢宝银给平了!” 王恒岳点了点头,真要把卢宝银给平了,自己也算是个地方上做了件好事。只是现在说这个实在还是为时过早。 现在当务之急,是俞雷那的事办的怎么样了。饷银和武器能拿的回来吗? 虞瑞乡,卢宝银。这两个名字也深深的印在了王恒岳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