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公主:将军驸马很难追》 1.日月俱同辉 天保十年十月甲午日,高洋崩,葬于武宁陵,谥曰文宣皇帝,庙号威宗,时年34岁。 皇太子高殷在晋阳的宣德殿即位,改元乾明。 乾明元年二月,晋乐阳长公主高漪为辅国大长公主。 同年四月,辅国大长公主高漪自请出宫为文宣皇帝祈福,于清明寺削发为尼,青灯黄卷,了却余生。 “哎,真是凄凉。” 对面病床的姐姐将书本阖上,若是人生若是如水一般平淡无味又有什么意思?总是要轰轰烈烈些才好! “你看外面...”小男孩惊讶的对着旁边病床的奶奶说着。 他故意的调大音量,希望能让对面的姐姐也能听到,也能因为好奇像窗外看去。 对面病床上姐姐脸色惨白,柔弱无力,仿佛随时都会逝去,嘴角总是带着一抹微笑,那是他见过最美好的笑容,一切不开心都能随风飘散。 “哎呦,这是什么呀,我活了这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奶奶望着天空皱着眉头,对面的姐姐也好奇的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 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象,日月同辉! 听闻前段时间陨石从周边划过,气流发生了变动致使地球自身运转加速,天象也出现异常,罕见的出现了日与月同时出现在天空中,骄阳似火,月光柔美, “真美。” 姐姐缓缓开口说道,她说她因为重病缠身,哪里都不能去,一年有大多数的时间在医院中度过,不知生命何时会逝去,所以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她都喜欢! 她说她时常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时常梦到一棵盛开的梅花树下一个男子玉冠束发,白衣飘飘,迎风而立,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梅花香,从来没有看清他的容貌,每次越想走进便会从梦中醒来。 姐姐常说对面的是个调皮的小男孩,也正因为调皮不小心扭伤了脚,才遇到了这个姐姐。 她说她叫晚悦, 姐姐今天就要转到单人间了,以后想要偷偷地见她也变得困难,姐姐喜欢听故事,那个小男孩也喜欢给她讲故事,就像妈妈在睡前会给孩子读故事一样! 趁着夜色,等护士们查房完毕离开之后,他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悄悄地开门关门,不去惊动任何人, 捧着书本来到姐姐的病房门口,门没有关,他躲在门口,透过小缝隙看着, 晚悦慵懒的坐在摇椅上轻阖双眼,眉心微蹙,睡的很不踏实的样子, “晚晚。”身后一男子一声轻唤,她闻声缓缓睁开双眼,脸色变得很难看,似乎这个时候这个男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请你离开。”这是小男孩第一次见到姐姐不开心,她的声音很冷漠,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惊恐与愤怒, 那男子温柔的笑着,半眯着眼睛,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开心,轻声说道,“该吃药了。” “不,我没病。”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她却也于事无补, 晚悦的眼神变得愤怒,一直以来眼前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男人, 他依旧笑着。 “你瞧,又不肯听话了。”他走了过去,用左手掐着她面无血色的脸颊,晚悦无法挣脱他的魔爪,只好紧闭双唇,做着最后的反抗,即使这种反抗很无力很微弱。 他凑近她的面庞,清晰的看到她的脸颊被掐出的红印,轻轻嗅着着她身上淡淡的药味,能让他着迷同时安静下来的味道。 看着淡红色的双唇,吻了下去,晚悦被他这无礼的举动惊呆,睁大了双眼,这个人明明对她没有兴趣,只是想要折磨自己而已, 小男孩吓坏了,匆忙跑回了自己的病房,用被子蒙着头,不安的过了一夜, 他娴熟的用舌头撬起贝齿,眼神不再是温柔的,目露凶光,将早就准备好的毒药给晚悦灌了下去, 晚悦无力阻止,只好任由那苦涩的药顺着喉咙被灌下, “咳咳。” 苦味绕喉,只觉得苦涩,一阵干呕, “你总是闲不住的!” 男子不像从前那样温和的口吻,慢慢的变得狂躁,眼神变得凶狠,晚悦看着他的眼神感到一丝寒意,“不过现在,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男子狞笑着,眼眸中带着泪珠,晚悦好像也明白了,身体也一点一点的不听使唤,喉咙感觉一阵甜腻,吐了一口鲜血,视线变得模糊,手也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跌坐在地上,手紧紧地抓着摇椅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原来...你要杀我啊。” 晚悦冷笑着,他要杀她,本以为他将自己囚禁一生,哪怕怨恨,哪怕猜忌,始终不会下毒手, 但,这条路,怕是再也走不下去了, 那...这条命便给他好了,反正他总是孤单的! 晚悦慢慢的倒在地上,死亡并不痛苦。 砰的一声,她倒在地上,天旋地转,身体感觉不到痛苦,一点一点的坠入黑暗, 她,死了.... 看到她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那男子始终是一言不发,就那样呆呆的看着, 真的不在了吗? 他对她的恨,对她不满无处表达,只能通过杀了她才能使他平息,但是当她真的不在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心很痛! 若有所失, “这样就好了。”他拭去眼角的泪水,拿起电话,拨着号码,冷漠的说,“将这里处理干净!” 转身离去。 天亮了,小男孩才敢来到姐姐的门口,看着保洁阿姨清理着房间,唯唯诺诺的说着,“这里的姐姐...” 他还想说下去,保洁阿姨,笑容可掬,轻轻的摸着他的头, “这里好久没有住过人了呦,回去找妈妈吧。” 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并让他离开,对待一个孩子,不应该太严厉,容易给孩子造成阴影,小孩子无需知道这世界有多黑暗。 男孩也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个姐姐的出现。 他憎恨她,得不到她的爱就要将她毁掉,甚至连她存在的痕迹也统统抹去...... 现在的晚悦感觉自己的身子很轻,随风游荡,她现在只是一个离开肉体的孤魂,漫无目的的在黑暗中游荡,等她再次见到光明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里的人都穿着古装,说着很难听懂的话,房屋很矮,酒肆的红旗飘飘,这里的人不禁将身上的衣服裹得更加严实了, 应该是起风了,一件单衣的她,感觉不到风的存在,感觉不到寒冷, 她想与人交谈,但街上的人,仿佛看不到她的存在,她无法触碰到任何人, 转身,她的目光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那女子也是一惊, 一身白衣,头发高高竖起扎成一缕马尾,衣角、嘴角残留着血迹,神色倦怠,眼睛瞪得大大的,在她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里,晚悦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她,能看见... “你...”那女子缓慢的走向晚悦,不敢置信一样,这世间竟有人能与她长得一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睛。 那女子的眼睛,漆黑异常=、明亮,似乎瞳孔的范围很大,包裹了整个双眼,但是现在正在阳光下,瞳孔应该变小,但是她的眼睛并没有变化...... 她也死死地盯着晚悦的眼睛, 那一双半透明的烟灰色的眼睛,柔美朦胧,似有万种风情,亦如烟雨过后的江南, 她从小便不喜欢这双眼睛,因为与常人不同, 那女子无力的走向晚悦,气息微弱,只是她那让人无法直视的目光,不寒而栗。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领头的像是衙役,百姓见此如恶神莅临,慌不择路,喊道,“闪开、闪开。” 百姓见此如恶神降临,慌不择路,顾不得多想,挑起值钱的东西拔腿便走。 可是这个女子,一袭白衣,柔弱无骨,失魂落魄的站在路中央皱着眉头,充耳不闻。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停。” 一回头,只见马儿向那女子撞来,她来不及反应,也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便被撞倒在地。 那人翻身下马,走到女子的面前,“你眼睛瞎了不知道躲开啊!” 女子没有开口说话,双手撑地,一双漆黑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地面,痛意袭来,才感觉到真实。 旁边的一个小兵,劝和道,“大人,不必和她一边见识,最近‘供御囚’那边也快没人了,不如让她…” 上下打量着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看着她的样子不怀好意,嘴角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 高声对其余的人说道,“这个女人妨碍公务,把她押进大牢。”说着,过来两个衙役,押着晚悦走了,稀里糊涂的被他们关进大牢。 牢房? 古代的牢房? 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新来的?”一个女子问道,她微微点点头示意。 “叫什么?”趾高气扬的问道。 “我是晚悦。”她缓缓开口略带迟疑,用眼睛观察自己,浮光掠影般的看着自己双手,从上到下自己打量着自己, 我是谁? 可我,确实是晚悦! 但这幅身体不是我的!!! “进了这里就是死,别想着能活。”她的语气似乎很绝望,看来她在这里呆了很久吧。 “哦。”晚悦满不在乎的回答。 牢房?囚犯? 因着最近阴雨绵绵,牢房地面都是湿哒哒的,常年失修被雨水浸过而发霉, 这里有时很静,能听见滴答滴答,水珠地下的声音, 我不喜欢,不,甚至是讨厌这样的阴暗、潮湿! 如同硕鼠一般,人人嫌弃,生于暗角阴沟,食之残羹冷炙,朝不保夕,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一个狱卒闻声走来,端着几碗冷饭,看着那饭,就像是给猪吃的泔水,还有这一股刺鼻的馊味,她皱了皱眉,咋咋舌,嫌弃的样子。 可是后边一大群人将晚悦挤到了角落里,争着抢着吃着那牢饭,小声的数着,一、二、三、四、五、六…这一个牢饭就有十个人,天啊! 狱卒看见她们的样子,鄙夷的笑着,“快吃,最后一顿饭了,今晚就要上路了。” 2.故人心尚尔 “告诉你,不吃就得饿着。”刚才和她说话的女子说道,那可多谢她的好心了。 晚悦尴尬的摇了摇头,残羹冷炙,她吃不下,即使现在是满满一桌的满汉全席她也没有半分胃口。 望着牢饭里唯一的窗户,外面的天是那样蓝,可惜再也看不见了,现在的天空和从前的一样,四四方方,看不到远处,就像笼中之鸟,看不到光明看不到未来。 春夜里还是有些寒冷,皓月当空,繁星满天,良辰美景,无人欣赏,当夜晚悦和十几个女囚犯被关进牢车,一路押送着。 由于没有吃饭,浑身没劲,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着,也只好躲在牢车的一边,抱膝坐下,将头埋在膝里,静静的等着,不知会被押往何处。 车里尽是女子的哭喊声, 车外只听见耳旁的风呼呼而过,还有车轮的嗡嗡声,远处人家的狗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晚悦睁眼一看,这门口富丽堂皇,高大巍峨,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皇宫桂殿,这是宫门吗?为什么囚犯会进宫?不是应该拉到菜市口的吗? 狱卒与侍卫交接,顺便还聊了两句。 “今日是陛下的生辰啊,她们怕是在劫难逃了。”一个领头的狱卒说道。 “管那么多干什么?你还是多想想这是否还后继有人啊!”侍卫拍了拍狱卒的肩,像是担子很重似的。 “下回的再说吧。”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露出笑意,“这回是够了。” 晚悦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着,打了一个寒战,冷意涌上心头。 马车一路进皇宫,没有停歇,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侍卫将她们往车下赶,“快、快下来。”像牲口一样的对待,没有半分怜悯,此刻的她们与即将进入屠宰场的牲畜没有区别。 人与人推搡着,一个挨着一个,晚悦立起身子看了看四处,都是杂草,荒废了很久,周围寂静,一个人也没有, 把她们放在这里干什么?周围只有一个破门,看来出去,也只有那里了。 门应该是从外面锁上的,应该出不去,也只有等着,静观其变了。 晚悦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等着一会找机会就跑出去。 不知何时,门被踹开了,晚悦机警的望着门口,一个手持宝剑的男子, 那人身着华贵,身上的衣服绣着华丽的图案,头戴九龙冠,镶嵌着一颗明珠,腰间系着金灿灿的腰带,目露凶光,眼睛闪过嗜血般的渴望。 长相确切的说是有些凶狠,他仿佛看惯了死生一般,扮演者屠夫的角色,周围的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那些女子大惊失色,有的叫喊着还没来得及发声就已经倒下,有的刚想跑出去背后就被砍了一刀面无血色的倒下了, 死亡~ 这里不是战场但恐怖已经像极了修罗场, 那个男人如果阎罗降世一般,肆意屠杀,在皇宫之中人命如蚁,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死,有时只是掌握生杀予夺的人的一时兴起罢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周围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晚悦看准时机朝着门口跑了出去,从那男子背后溜了出去。 现在只能独善其身,也只能保全自己了,她救不了她们,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一路跑着却看不到人影,这里不知是哪里,按照第六感应该按照建筑物密集的地方跑,可是眼下四处空旷,长长的石板路上只有晚悦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路跑着。 只能看清前方,没有回头的勇气,她怕一回头看到那些少女惨死的样子,自己也会懦弱的倒下,失去求生的意志。 穿过了一条整齐的石板路来到了一个类似花园的地方,时至初春,万物复苏,只留下一片绿色,花园深处有一条长长的河,河水中还有零星的荷叶,不知道这条河是否能流到外面, 可惜!晚悦并不会游泳,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想是那男子快要来了,晚悦的心里越发急躁,总得想个办法不然就只能是变成刀下鬼了。 男子浑身是血,提着剑阴沉着脸,目光如鹰一般搜寻着最后的猎物,一个都不能放过, 想来这血渍应该是刚才那帮可怜的女孩们的, 这花园之中应该很难藏身,高的柳树,矮的灌木丛中都没有,人到底在哪里,男子仿佛不放过每一个人,这最后的猎物逮不到也不会平息他的怒气。 他走过假山,走过水潭,向更远的地方走去, “呼—”等那男子从水潭走过,晚悦便从河中探出身子,艰难的爬到草地上,本就不熟悉水性又在水中泡了这么久都快折腾没半条命, 晚悦的手中紧握着一直竹管,那是刚才无意间瞥到的一种植物,中间是空心的,便将整个身子泡在水里,用这个植物的茎呼吸,并将散落的荷叶聚集起来挡着自己,防止被发现,就这样躲过一劫。 还没等喘口气,那男子便杀了个回马枪,提着剑走了回来,剑上手上都是鲜血,在月光下剑显得更加冰冷刺眼。 晚悦刚要站起来,男子加快了脚步一剑挥砍过来,一侧身,胳膊便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顾不得伤痛,晚悦捂着胳膊跌跌撞撞的跑着,吓得浑身颤抖,喘着粗气,腿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她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只是知道现在不过不跑,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而她,不想死! 她躲在一个大荷花缸后面,血汩汩的流着,纤细白皙的手也被浸染上血色,男子朝着晚悦这边走来,晚悦拾起地上的大石头朝男子砸去, 男子一个转身躲过,不料晚悦手中还有一个小一点的石头,正好砸在了那男子的额头,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 轻蔑的笑着,抬起手抚摸着流下的鲜血,这个味道是死亡的味道他已经问过千百便了,让他血液沸腾的味道。 对他而言晚悦如同猎物,好不容易猎到的怎么能逃脱,而对于晚悦这是生死之战,失之毫厘便会丧命!一时间二人成了犄角之势,一个站在荷花缸这边等着他过来便向另一边跑去,另一个着急去抓住对面的人,又不知道她会往哪个方向逃跑, 两个人只能站在荷花缸的两旁怒目而视,鲜红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滴在荷花缸里,很大足矣挡住那人,晚悦有足够的机会溜溜他,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晚悦屏住呼吸仔细的盯着,荷花缸上面零星的飘着几个假花, 大部分都是水,十分清澈可见底,两个人的血液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滴在水中,不一会儿便融在了一起,那男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晚悦,瞪大了双眼,要把她死死盯住一般,他趁着晚悦看的认真一不留神窜了过去,拉起晚悦的手,这次没有之前那么的残暴, 但还是拿剑在晚悦的手上划了个小口子,又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将两个人的血液同时滴在了水中,不过是像之前一样融在了一起。 男人拉着晚悦的手在颤抖,眼中似乎含着泪水,情绪激动一把将晚悦拉进自己的怀中,热泪盈眶的喊着,“妹妹。” 晚悦一脸懵懂的看着,他漆黑双目,深不可测,不对,仔细的看着,那是重瞳! 难道他是把这场死斗当成了滴血认亲?虽说古代的科技落后认为‘血相融者,即为亲。’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据,到今天来说不过是血液相同而已,说是血亲倒是不一定,不过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这条命是留住了。 任由那男子说什么,晚悦扮演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女孩就好,听着他说的话自己竖立着:那男子叫高洋,齐国开国皇帝,不过这个皇位是东魏皇帝禅让得来的, 历史上都说是禅让不过是被逼无奈,刀架在你脖子上看你让不让,不让,杀了你再抢皇位也是一样的, 晚悦扮演的角色叫高漪,他的妹妹,小时候妹妹在家门口玩被人拐走了,从此杳无音讯,那个战乱的年代走丢的孩子找回来的可能性为零, 在现在被拐卖的也是有许多找不回来的,且不说这个身体的人是不是他的亲妹妹,晚悦都要继续的接着演,这也是生存之道。 他注视着晚悦烟灰色的双眸,轻抚她的面庞,将本就因着厮杀二破烂的衣袍撕了一块给晚悦把手包扎起来, 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从嗜血的变得平静下来,从渴求血液的狞笑,变得温和, 一时间没有了,谁对谁错,谁生谁死,有的只是这无尽的黑夜,和即将泛白的天空。 死亡,是生命的终结,且是无休止的永久性的终结, 既然能活,为什么要选择死亡! 经历过一次的事情,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人之所以畏惧死亡,是因为死了之后一切都没有了,什么都不能延续,而如今,她不害怕,求生的意志,愈发的强烈了。 前一世,她被那个她曾经钦慕的男子亲手灌下毒药,手无缚鸡之力,今世,便要靠着眼前这个人的权势地位保全自己,然后把他的优势变成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今的她,不再是从前的晚悦,抛弃了一切而重生的自己... 保护自己,保护想保护的人,用自己的双手、计谋,以及提前知晓的结局,避免悲剧的发生。 提前知道了结果就一定能避免。 这是北齐,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3.争得不回头 禽兽北齐,宫闱之丑,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后世多用,禽兽,变态形容,名声之坏,不亚于脏唐臭汗~ 东魏武定八年,权臣高洋时年二十有四,勇猛不输父兄,才智无人可及,一时间无人能出其右, 于魏阙把持朝纲,擅制君命逼迫孝静帝元善见退位,满朝文武民心所向,一时间孝静帝无一兵可调,无一卒可用, 唯借禅位诏书一吐为快,其曰:盗名字者遍于九服,擅制命者非止三公。 东魏孝静帝元善见退位后,高洋即代魏建齐,改元天保,史称北齐文宣帝。 次年十二月,杀元善见。 皇宫?恐怕是天下间最肮脏的地方,白天绚烂夺目,人人都挤破了头想进来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权力的中心;夜里,阴谋、恐怖、寒冷便会袭来,寂静如死,宫外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无人在乎,一墙之隔,仿佛两个世界。 清冷的月色下,她的眼睛好像无数颗晶莹的宝石,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伴着明亮的月光,冷寂的微风,不知不觉来到一处不认识的庭院,一块牌匾上写着‘芳歇亭’,里面摆满了一桌子的食物,晚悦的眼睛冒着绿色的光,饿得不行。 晚悦忘记了一切,只想到了吃。 拿着筷子,飞速的往自己的肚子装,这些吃的不仅丰盛还很精致可口。 “呜呜…”好像是噎到了,有些难受。 “怎么了?”他关心的倒了一杯水。 她的眼里满是愧疚,真不想骗他,可是有希望比没有好些,还是替他的妹妹好好关心这个哥哥吧! 晚悦从现在发誓,一定会做个好妹妹,她既然知道历史的结局,高洋死的时候也就只有三十岁,现在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就不超过十年,当然,她的富贵也只有这十年,不,她要改变历史,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简单的简述一下这段历史吧! 高洋,齐文宣帝,字子进,南北朝时期北齐开国皇帝,北齐神武帝高欢次子,文襄帝高澄同母弟,孝昭帝高演、武成帝高湛同母兄,母亲为娄昭君。 文宣帝高洋执政后期以功业自矜,纵欲酗酒,残暴滥杀,大兴土木,荒淫无度,最终饮酒过度而暴毙,终年三十四岁。庙号显祖,谥号文宣皇帝。 晚悦对这段历史有自己的看法,公平点的话辩证的看待: 他的父亲高欢是东魏权臣,大哥高澄一直欺压他及身边的人,包括他的妻子,这个多年下来隐忍不发,也算是大智若愚了,等到时机成熟便一飞冲天, 高澄死的很突然某天被一个家奴刺杀,高洋得知秘不发丧,等政权稳定了自己上位才公之于众,后也不不就是和其他历史上权臣一样的戏码, 到了这样一人之下的位置,谁都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天下就是高家的了,不过也是三分天下,南边有南陈,北边还有北周,不能一家统一,制衡,获得短暂的平衡。 他们家里的情况的呢就是父母偏爱大儿子,寄予厚望,对于这个二子就有些轻视了,父亲还好,母亲倒是不太喜欢他,属于爹不疼娘不爱,当然他跟高澄站在一起是毫不逊色的,虽然容貌不如,但是心智、手段、谋略、处变不惊的态度是不输的。 经过昨日的事情,一切真相大白,她现在是长公主,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刚认的妹妹,一时间没有地方住,要实现修公主府还是要等些时日,也只好住在宫中。 昨日的事情如噩梦一般过去,新的生活从现在开始。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惊醒熟睡的晚悦,“啊。”这…这…这…,怎么回事? 晚悦惊醒,高洋坐在地上依靠着床沿,熟睡着,这怎么回事?难道他在这里守了一夜?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晚悦有一些不忍心, 在晚悦的眼里这一段不过是历史都是历史的缩影,在历史的长河里一起都会过去,如同大浪淘沙,只留下后人品评,而对于这位北齐文宣帝的评价却不那么好。 正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他熟睡的样子像个安静的孩子,平静、安详,让人很难和那个荒淫无度暴虐不堪的昏君联想到一起,同晚悦一样缺少关爱, 没有父母缘的孩子像孤儿只能尽早独立,故作坚强,而他靠着扮痴扮傻,忍受着哥哥高澄欺辱自己的妻子,忍受着兄弟们嘲笑自己,到现在才有了自己的生活。 “怎么了?”他一脸关心的看着晚悦,手轻轻地搭上晚悦的肩。 “没事。”或许是太累了,就这样睡了。 “陛下,该早朝了。”门口一个老太监说道。 “知道了。”他一脸不情愿的说道。 “好好休息。”他轻拍着晚悦的脸,有些不舍。 换了一身衣服,洗去尘埃,望着镜子里姣好的面容,心里一阵狂喜,一身精致的广袖流裙,淡蓝色的流裙,上面的袖口,裙边绣着白色的蝴蝶,格外醒目,梳着简单又不失气度的发髻,衬得镜中的人格外娇媚。 另一面,在大殿之上一位老太监宣读着诏书:“尊王太后为皇太后,父为神武帝,皇兄文襄王为文襄皇帝,立王子殷为皇太子,王后李氏为皇后。” 一封诏书毕,大臣都不言语,高洋刚登基首先先把自己家里人封赏追谥也是情理之中也好毫无异议。 那老太监又拿着另一封诏书,大声的念出来:“封高岳为清河王,高隆之为平原王,高归彦为平秦王,高思宗为上洛王,高长弼为广武王,高普为武兴王,高子瑗为平昌王,高显国为襄乐王,高睿为赵郡王,高孝绪为脩城王。” 将自己的宗室也一齐封王,同姓封王本就常理,也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紧接着,又拿出最后一封,第三封诏书继续念道:“封前魏帝元善见为中山王,食邑万户;上书不称臣,答不称诏,载天子旌旗,行魏正朔,乘五时副车。” 元善见名义上说是禅位却也是被迫的,往往这种禅让的皇帝都是被封个什么王然后晚景凄惨,他估计也不会例外,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按照诏书的内容也算是给元善见面子了,现在高洋所有的的谦逊对他都是恩赐吧。 老太监读过诏书略微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严肃的说道:“传,陛下口谕,封皇妹高漪,为乐阳公主,赐居公主府,食邑千户,奉绢百匹,良田百亩。” 太监说完,高洋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脱口而出,“加封长公主,入堂不拜,仪服同列侯。” 一时间,大臣们的表情都颇为震惊,首先是不知道这个长公主是什么人,一直听说过高洋有个叫高漪的妹妹,其次是陛下对于她特别上心。赐封本来就够丰厚了,现在还要追加!都不知所措,知道内情的也就是几个人,首先站出来的就是知道内情的杨愔。 此时的晚悦梳妆得当,一时间不知还去哪里好,“长公主,前朝闹翻了,大臣们都因为你在难为陛下呢!”这是晚悦的婢女水清,长得很可爱,看起来和晚悦差不多大的样子,性子活泼,没有那么沉稳。 “走,看看去。”她要去,一定要去,要是不去,还不一定会出多少血案啊!高洋是个不讲理的人,他是皇帝,说一句话,谁就得死,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长公主,您不能去啊。”水清拉着她也无济于事。三步并作两步走,慌忙的来到大殿之外,还没有进去,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陛下,臣以为不可啊!”一个语气坚定的声音,包含着规劝的意味说道,这种人往往都是电视剧里那种倚老卖老的老臣,自以为忠心耿耿实际上是迂腐守旧不肯接受现实改变,有的拿先皇说事效仿先贤,苦口婆心规劝,不行的话就威胁皇上不答应一头撞死大殿上,往往都是死不了的。 “丞相不必多言,此事无需再议。”高洋准备一锤定音,不听从旁人的意见了。也是出于帝王的威严,是不容置疑的。 “长公主是戴罪之人,不能大加封赏,若是陛下一意孤行,一定会招致人神共愤的。”看来是关于晚悦的,那就好办了,晚悦鼓足了勇气,一步一步地走进大殿之内。 果然,站在这众臣商议事情的朝堂之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大殿装修富丽堂皇,文武百官左右两边分别站得整整齐齐的,这就是众臣议事的地方,所有的天下大事都从这里得来了答案,站在这里,接近权力的中心,感觉~~还不错! “长公主,不可以啊。”水清在一旁小声说着,可是为时已晚,晚悦已经走了出去,来到大殿之上。 “漪儿,你怎么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不像是规劝,更像是命令,本就是争议的中心再来到这里不就会成了众矢之的了。 “陛下放心,既然此事涉及我,我这个当事人怎么能避而不见呢!”略带着笑意的看着杨愔(yin),没有丝毫的惧意。 “敢问丞相大人,我为什么是戴罪之人?”不卑不亢,忍住心里小小的恐惧,质问道,当朝丞相,一人之下而已,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场辩论这场博弈不能输。 晚悦除了应付眼前的丞相,还是有点沾沾自喜~~~这就是站在大殿之上的感觉,既紧张又兴奋,高洋坐在上方,遥不可及的感觉,那里是权力的中心,能够站在那里的只能有一人, 在大殿里的便是文武百官,相当于皇帝的棋子,以天下为局,执棋子的只有一人,试问谁又不是帝王的棋子? 4.来而不往也? “长公主以供御囚身份进宫,分明是犯了死罪,又何须再分辨?”他一脸不屑的样子,看起来他很讨厌晚悦,不应该说是高漪。 “是吗?”故作无所谓的笑着,云淡风轻,满不在乎,晚悦并不在乎谁讨厌她谁喜欢她,在意别人的眼光是最不重要的,做好自己就行。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看着高洋,义正言辞的说道,自古以来这句话一直流传也一直作为皇家的约束,可算是最早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思想。 “此话不错。”这话真的不错,不过,赶紧转移话题是最好的办法,可是晚悦刚想开口,门口的一个太监高声喊道。 “安将军到!” 一个少年将军,缓缓走近,一身戎装,像是刚打了胜仗归来,面容英俊,却带着一丝冷漠,刚毅的脸上带着一丝的疲倦,他的眼神却那么的高雅,清澈纯净,似乎蓝天白云,无暇美玉,却又那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朝堂的一切他都不为所动,并不觉得的诧异。 他看了一眼晚悦,似乎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般,走上前,单膝跪在高洋的面前,平静的说道,“臣安幼厥,拜见陛下。”他目不斜视,似乎并不关心大殿之上发生了什么。 “卿得胜归来,理应庆祝,今夜在这皇宫设宴,为卿接风洗尘。”说的很顺溜,像是说了很多遍似的,不光是为了他,也是借此向众人介绍晚悦这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多谢陛下。”脸上带着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也只好应承下来,便走到一边,不再说话。 晚悦走近丞相,仅几步之遥就停下了,一双眼睛清澈坚定地看着他,目光逼得人不忍直视,“可是我听闻,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万世不变之纲常,方才的话,是应该对陛下说的吗?”声势浩大,得理不饶人,可不不吓唬住他,晚悦怕是不好过了! 一时间理亏,他只是喘着粗气,自己干生气罢了。 “若是丞相闲来无事的话,我倒是建议您多观史以史为鉴,学学古代贤相如何忧国忧民,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多关心朝廷大事,少关心皇帝的家事。” “长公主好大的气势啊!”此间又站出来一位大臣,与刚才那位不同的是这位看上去没那么稳重刚才的那人看上去老气横秋,这个人看上去却不是那么一本正经有些轻浮的样子,体态偏胖像是养尊处优出来的中年发福,就面相来看偏恶。 “敢问足下何人?”晚悦拱手问道,既然回到古代那就按照古代的方式提问以及解决,打架之前也是要自爆家门的啊! “吾乃司空司马子如。”那人迈着步子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挺着偏圆滚滚的肚子,一只手扶在腰间,居高临下的问着,“长公主与丞相论礼,长公主站在这大殿之上又何尝是符合礼啊?” 晚悦向他走了几步,走到他的面前目不斜视,“我方才与丞相讨论的是君臣之礼,尊卑长幼有序,层层分明不可僭越;而阁下跟我说的是礼仪之道,我自来大殿之上,对诸位并无失礼之处,倒是被诸位处处针对,不知是何居心?” 晚悦在脑子飞快的思索司马子如这个名字,想着能想起来什么好回怼回去,“司空大人。” 晚悦拱手高举,自上而下,长作一揖,这是古代不分尊卑的相见礼,意味着晚悦平等的看待他,“尝闻司空大人司马子如向来惹人诟病,素无耿直公正之心,不能按公平正道处理事情,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啊。” “你…”他指着晚悦,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任由晚悦说什么也不反驳。 气得他说不出话晚悦接着说道,“吾尝闻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既然司空大人能站在这大殿就当恪尽职守,以身作则! 古语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司空大人这般行径是否又觉得有愧于百姓有愧于陛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我大齐危矣!” 说到这里假装不自觉的掩面而叹,一副惋惜的样子,感慨万千啊,还不时的偷瞄司马子如,只见他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古语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很明显这人说的是晚悦,明显骂人么,又走出来一人脸颊消瘦,面容饱经风霜,两鬓冒出晶莹的白发,也不过四十左右岁的样子,晚悦看着他一脸疑惑,并不发话,等着他回答。 “太尉彭乐。”他自己介绍自己道,声音略带沙哑,晚悦笑了笑,很不错的样子都会自报家门了,但也是大声的呵斥他说道,“此言差矣!” 往大殿中央走着,带着放荡不羁的气势,“孔夫子圣明一生,唯此句不对。”不在乎大家诧异的目光,接着说道。“孔夫子母亲年少守寡,一直未改嫁,抚育夫子,使之成为一代圣人,难道这样的女子也能说是难养吗?孟母三迁…例子比比皆是。” “长公主安能与先贤之母相比?”,这话是夸她?还是贬她呢?估计是贬她!即使嗓音沙哑,也不忘记贬损晚悦。 “是啊,我只是个小女子而已,不敢与她们相比,可是我朝的官员不应该不能输给历代先贤忠良吧!”眼里带着得意,慢慢的走近他,目光死死的盯着他,据理力争, “海纳百川,而满朝文武却容不下我一个小小女子,如何谈齐家治国如何谈江山社稷,可悲!可叹!你们可曾想过今天是你们一致的容不下我,不一定哪一天换做在场的各位你们有会做何感想?”见他们不说话,晚悦往人群中间走着,每走一步就看着旁边的人。 “君子不为苛察,我是如何成为死囚的,你们去查查应该知道吧!罔顾法度,暴力执法,将无罪的百姓贸然抓进宫,何曾想过百姓的安慰? 这难道不是在场诸位的失职吗?况且我年少走失多年后机缘巧合才得一家团聚,这足以说明民间治安不好,还有多少人像我一样走失,或许我是幸运的,还有那么多不幸的人, 倘若你们的儿女走失杳无音讯你们不会伤心难过,走失后他们遭遇非人的待遇又该怎样?”说到这里晚悦用袖子擦擦眼泪,煽情的套路得硬挤出两滴眼泪啊! “我一个小女子不慕富贵,只想一家团聚,共享天伦,我既已滴血认亲找到了家人自是兴奋不已,无奈这里容不下我,只求陛下放我离开,做一农妇了却余生即可。”语毕,晚悦跪在高洋的面前,泣不成声。 晚悦不是真的想离开,首先找到个长期的肉票不容易,其次高洋也不会轻易地放她离开,这样做只不过是自己先退一步,是满朝的文武百官逼得她不得不离开,一个小女子迫于压力只能自己下堂求去。 “不行!”高洋坐在大殿上,听闻晚悦要离开,大声制止,起身走下天阶,环视众人,一个个像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这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小时候就爱粘着他,但是一个不小心与妹妹走散了曾有人说是被人拐走的,此后一直寻找未果,如今终于终于找到,他想弥补,想把最好的都留给她,不能能再让她离开了。 丞相杨愔,这时走出来缓缓说道,“禀陛下,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死囚能在陛下身边呆满三个月,就可以免罪,不如。。。”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给高洋思考的时间。 “那好,三个月之内,做孤的贴身婢女高漪。”不管怎样,都是对晚悦有利,她反正是高洋的妹妹,也不会有事的,只是这三个月,也只好委屈一下了。 “若这样说,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杨愔也表示赞同,事到如今,也只好稍稍遮掩过去了。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文武百官,纷纷跪下,捧着高洋的马屁。 这就是大臣与帝王的区别,帝王可以随心所欲,可是大臣只有战战兢兢听从帝王的话,言听计从。 “退朝。”眼里带着怒意,走下大殿去拉着晚悦离开了,一战成名,晚悦成了城中的百姓嘴里的坏公主,就像母老虎,会吃人的狼一样。 “委屈你了,妹妹。”一路来到花园里,紧紧地抱住晚悦,这…这…这…哪里像兄妹啊? “没事的。”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安慰。 “小盛子,交给你了。”他对着身后的老太监说道。 “奴才一定办好。”他的腰弯着,不敢直视高洋,“长公主请随奴才走。”伸出手,给晚悦带路。 “嗯,小妹先行告退。”回头看了一眼高洋,略带坚定的走了。 她受到的待遇不同,住的房子自己一间,不和其他的宫女住在一起,身上虽然穿的是宫女服,却也是光彩照人,与众不同,身上独有的贵气与高雅,干的活不多不重,倒是有很多人抢着干,她也累不着。 虽说三个月的时间很短,但真的一点点过起来,还是很长的。 高洋凶性大发,想要杀人,杀红了眼,万一也给晚悦误伤着那就不好说了,毕竟未来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 5.今日良宴会 他高洋,其实他也很可怜啊, 父亲不喜欢他,母亲不关心他,兄弟欺负他,他这些都知道,可是却默默的忍受着,等待,在等待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他装傻,掩饰着自己的野心,躲在父亲的羽翼下,默默无闻,躲在哥哥的保护下,悄无声息,后来一战成名,成了一位少年将军,父亲死了,大哥松下警惕,政治舞台终于属于他了。 他逼着元善见退位,说是禅让,其实和当年曹丕威胁汉献帝一样,都是逼人家退位,自己做了皇帝,任谁到了这个位置都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是他却不快乐,得到了权力,得到了天下,站在权力的顶峰,高处不胜寒,权力越大越孤单,无知己,无贴心人,也只有借酒消愁,俗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或是以杀人为乐。 最后,年仅三十岁就驾鹤西去了。 虽说他后期昏庸,杀人不眨眼,但看他前期尽心尽力,也算是好帝王,勤政爱民。这个很像她的男人,她一定要保护,谁说过,历史就不能改变,他高洋便要改变,在她的手里改变。 夜色如醉,在宫里到处行走的都是侍卫,十人一队,在宫中巡查。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随处可以听见宫女太监端着一盘果子慢慢悠悠的走着,前面却有一个身影,倚在树旁,月色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更加的冷漠。 “安将军,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啊?”今天他是主角,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赏月呢这个人给晚悦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在大殿之上见过一面,一身戎装,英姿飒爽,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见过长公主殿下。”他跪在地上,不敢直视晚悦。 近来不知道是怎么了,所有的宫女太监看到了晚悦都躲着走,像是很怕她的样子,她有这么吓人吗? “我有那么可怕吗?”走到他的面前,低着头看着他,莞尔一笑,“将军不必行如此大礼,我不过是个婢女。”从那一日起,有谁不知道,供御囚出来的长公主将丞相陈骞辩驳的哑口无言。 那帮人不喜欢晚悦也是正常,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一个女人,一个有能力巧舌如簧的女人,一个让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面子的女子,那帮顽固的老头子肯定会说什么红颜祸水啊、妖女误国啊、女子与小人难养啊、吧啦吧啦之类的不嫌烦也不嫌累! 估计她的名声已经不好了,谣言传播的是最快的。 安幼厥不敢抬头直视,望着宫墙,初见她是在大殿之上,一个瘦弱的女子却有着强大的气势,在一群文官之中不卑不亢的争辩着,她的勇气她的学识她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之间都足够让人惊叹。 “安将军不喜欢热闹?”她漫不经心的问道,确实冷场了,他没有回答,或许是不爱说话,或许是性子孤傲,更或许是他根本不在意晚悦。 “我也不喜欢。”既然他不说话,晚悦也只好自言自语了,云淡风轻的笑着。 安幼厥,一代少年将军,不止民间就连宫里的小宫女们也在纷纷议论,他是时下齐国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威震天将军”, 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世人都害怕阎罗,而阎罗害怕威震天将军!先前一役,以五千精锐大破柔然,而他似乎没有怜悯之心,柔然几乎灭族,他的心似乎如同他的外表一样冷漠。 “别忘了,我不是长公主,只是个普通的宫女!”抬起身,慢慢地走向远处,高傲?我晚悦生来也是高傲,骨子里也有着傲骨,人若不理,何必多说。 他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棱角分明的脸庞俊美异常,整个人发出一种淡然的冷漠之气,仿佛周围的温度都能下降几度,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高高竖起,一双剑眉下清澈深邃的眼眸看着看着容易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红颜祸水。”他低声说道,带着惋惜的语气。 可惜啊,晚悦最大的特点就是,你在说她坏话时,她听得最清楚。 “我只听说过,红颜薄命。”停住脚步,回眸一笑,礼貌不失傲骨,明明是贬低她的话,她却没有丝毫生气,终有一天,她要向天下人证明,她不是祸水,要让所有的人都为之臣服,这个直男癌患者啊病的不清,不管长的多好看直男癌的都是要减分。 “安将军,小心祸从口出!”带着轻笑的语气说道。 她的脸上洋溢的快乐也感染着身边的身影。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宴席上,高洋坐在最上方,左右两边分别是文臣武官,左边第一位当然是百官之首杨愔,右边第一位就是传说中的‘雁臣’斛律金,只见他白发苍苍却是精神抖擞荣光满面,体型偏瘦,看上去是个硬朗的老人。 所谓‘雁臣’就是像候鸟一样迁徙,秋天到京城朝见,春天又回到部落,听闻战场上,他观察一下地面,就可以判断出敌军的远近;他望一望飞尘,就大致知道敌军骑兵、步兵的多少,因着晚悦的事情所以今年他晚回去了一阵子。 他的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将军,眉眼的英气与斛律金相似,行为举止也十分神似,亦如当年英武挺拔的斛律金,应该是他的儿子斛律光,也是北齐一名将,出身将门难得的成熟稳重。 晚悦只是站在这锋芒的背后,细细的打量着所有的人,如今她占着地利,帝王之尊,谁敢偷看,宴会上好不热闹,莺歌燕舞,丝竹管弦,没有一刻停息。 杨愔好似习惯了一般,随遇而安,认真地看着歌舞,是不是的还和旁边的人品评。而安幼厥也自顾自的喝酒,自饮自酌,看着略显孤寂。 传说中的斛律金,英勇非凡,性情耿直,咸阳郡王,果真非比寻常,略带笑意的看着斛律金,那首《敕勒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就是他写的, 他的一生,辉煌过,落魄过,不会写字但是明理知书,在高洋要杀他时,面对锋利的刀枪,亦是不该常态,不退让半分。 “看什么呢?”嘴角带着笑意的看着斛律金出神,却没注意到高洋回过头来看自己,“那是斛律金的大儿子斛律光,后面的是小儿子斛律羡,斛律光并排坐的是安幼厥,怎么样?”一边说着一边给晚悦指着,这架势?难道是着急将晚悦甩手? 晚悦尴尬的笑着说,“奴婢,觉得几位将军十分优秀,都是我大齐的肱股之臣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晚悦选择置身事外,再优秀一个个的也是个武将,打打杀杀的确实吓人,而且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是牢牢抓住高洋是最好的,男男女女情情爱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站稳脚跟,然后做想做的事情,既然来到这里就没有想过。 高洋楞了一下,皱着眉头,略带不满的说道,“你不必自称奴婢。”如今的他已经登上帝位再也不用看人眼色,收敛光芒,他的妹妹也不能受人欺负,曾经让人欺负的日子过去了。 “为了不落人口实,小妹还是自称奴婢好了,哈哈。”晚悦说着一手用袖子掩住半张脸,不让人看出来她在笑,不管是不是真心的笑也不能让人看出来。 “早听闻斛律将军骁勇过人,老当益壮,今日一见果真是传言不虚,奴婢喜不自胜。”带着几分天真,尽量让他相信自己,免得露出破绽。 “拿去给咸阳郡王倒杯酒。”他抬手指着看着歌舞的斛律金,他后边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斛律光,字明月;小儿子,斛律羡,字丰乐。 “诺。”一副谦卑的样子,皇上的命令不敢不从。 走近斛律金,心砰砰的跳着,从他的身上散发着杀气,让人不寒而栗,浑身的汗毛倒立,不怒自威,将琼浆玉液小心翼翼的倒进他的酒杯,“郡王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出了什么错。 “怎么敢有劳长公主?”他站起身来,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老将军器宇不凡,老当益壮,奴婢很是敬仰。”看起来他也不是个老顽固,没那么好相处啊,看了旁边闷闷不乐的安幼厥,走了过去,莞尔一笑,“安将军,请满饮此杯,愿安将军再建奇功!” “不敢。”他看也不看晚悦一眼,晚悦自嘲一笑,抬头看着不知何时高洋也走了下来,站在她的身旁,晚悦吃了闭门羹,她只好悻悻的回到高洋的身后。 “既然今天如此开心,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高洋饶有兴趣的笑着,平日都是看着歌舞也是无聊,玩点新奇的东西,应该有意思,“我大齐英才辈出,多擅骑射习武,不如在这比试比试。” 高洋此话一出,只见右边的武官有的眼睛发亮,有的跃跃欲试,好像早就对这无聊的歌舞表示不满,酒足饭饱之后酒席撤去,众人来到大殿下,议事的大殿外走下长长的天阶,那是一片空地,要走好远才走出第一道门, 众人都来到这空地上,宫女内侍们在四周点起篝火,有提着灯笼照明,一时间黑夜如昼,晚悦不禁感慨没有电灯真的不方便! 6.此朝尽欢娱 高洋命人在百步之外设立一排靶子,中间用红漆画了个中心圆,看上去比正常的还要小一点,准备上场的在开始准备,很多人换了衣服穿上铠甲,背着箭囊里面装着慢慢的箭矢, 不上场的就在旁边摆好一个个长方形的几案,跪坐在那里喝酒吃水果,高洋没有那么中规中矩的,半躺在楠木椅子上,翘起一条腿,手搭在腿上,拿着酒杯晃了晃喝着酒。 首先上场的是刚才高洋介绍的那个叫斛律羡的,骑在马上与靶子呈现平行方向一边策马奔驰一边弯弓搭箭,每支箭都正中靶心, 这时他突然从箭囊里拿出来三支箭,飞矢射出,分别命中三个靶子,不得的让人感叹,再看向高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拍手叫好,而斛律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看着周围人的感慨更加得意高兴了。 斛律羡,字丰乐,斛律金次子,斛律光同母弟,年少机敏,长于射箭,曾获高祖神武帝夸赞。后受文襄帝高澄提拔重用,高洋受禅登基,建立北齐,进号征西将军,另封显亲县伯。 “大哥怎么样?”他快速跑到斛律光的身边,一脸笑容,像是个做了好事求夸奖的孩子,眼睛一直望着他,期待他说出表扬他的话。 “二弟箭术越发精进了。”斛律光一脸无奈,只能随便敷衍着他,好像习以为常了,虽然他已经成年但还是像个孩子一样。 斛律光拿起箭囊,从里面拿出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像是自己特制的箭矢,箭头并不是光滑的有着特殊的花纹,而且尾部的羽毛是黑色的比普通的白羽更加坚实更加的大,只见斛律光一松手, “砰~”一箭贯穿刚才的斛律羡立在靶子上的箭,而他的完好的立在中心,一支、两支、三支全部将刚才斛律羡射出的箭射穿,力度刚好,不会用力过猛使箭穿透靶子,更不会力度太小以至于留下斛律羡的箭。 先前的杨愔说道:‘斛律光,字明月,斛律金长子,北魏末年,斛律光随父西征,时逢北周长史莫者晖正在演军行武,光见后一人策马而出,飞矢穿林而过,正中要害,掠敌而归时年不过十七,也因此得到高祖神武帝弯弓落雕的嘉奖,擢升为都督。 后曾同文襄帝于洹桥狩猎,见一大鸟,展翅高飞,光挽弓搭箭,正中要害。因鸟状如车轮,旋转落下,众人得见惊呼乃雕,文襄帝赞不绝口,时人称赞为落雕都督。’ 斛律羡与兄长斛律光二人年少时就擅长骑射,父亲斛律金每天都要让他们俩出去打猎,回家后比较自己射的猎物。斛律光有时猎物不多,但射中的都是要害部位。 斛律羡虽然猎物不少,但射中的不是要害部位。但因此斛律光常常得到奖赏,而不去表扬斛律羡,有人好奇其中的缘由问斛律金,他回答说:斛律光总是捕捉猎物的要害,斛律羡却是以射死猎物为目标,即使他打的猎物多,但箭术却远不及他的哥哥。 这时再去看斛律羡表情,一脸的不开心,像是泄了气皮球,撅着嘴一脸不满的看着哥哥斛律光,他却一脸笑容的看向旁边的安幼厥,轻声说着,“安将军,请。” “我~箭术不佳,就不在斛律将军面前献丑了。”安幼厥的话不多,也不爱跟人言语,看起来性子沉静,沉默寡言倒也是符合他啊。 “咦~怎会?安将军可是勇冠三军啊。”斛律羡一脸不可相信,看他的样子倒是很希望有个人出来打败他的哥哥啊。 “臣,箭术不精,不如为陛下舞剑助兴。”安幼厥的表情并无太大的波澜,好似今日的主角并不是他,宴会上的觥筹交错祝贺声此起彼伏,他也只是点头应答。 “好,拿孤剑来。”高洋笑着对旁边的内侍说着。 安幼厥接过剑,仿佛置身无人之境,行云流水,出剑有力,张弛有度,让人看着也是赏心悦目,他的剑法倒也不是只耐看的花拳绣腿,须臾之间可断人生死。 “安将军,少年英雄啊。”一位文官看着安幼厥连连称赞,止不住的喜欢,对,安幼厥就是那个从小陪伴着我们童年的别人家的孩子,想到这里不由得生气,因为她从小就是被人教育像别人家的孩子学习。 “老夫倒是想把小女许配给她,哈哈哈哈。”他旁边的老臣拈须大笑,晚悦心想,哼~这要是在现代拿着他的简历在公园角相亲,估计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他的仕途现在可是一片光明,家世背景也不错,哈哈,估计有很多人喜欢。 “哼~”晚悦苦笑,轻声哼着,尽管声音很小却还是被高洋听到了。 高洋冷冷道,“你以为他的这个侯爵之位,是因为他是安丞相的儿子,孤愧对于安丞相,才赏给他的吗?”晚悦满脸疑惑,这是哪到哪啊,他是什么人今天才知道的,哪里有什么以为的啊。 “三年前吐谷浑柔然北周三方联盟,呈半包围之势,意图共犯我齐国那时还是魏国,裂土而分。其时兵力悬殊,敌五我一,军营连绵数百里,直逼入我国边境。 时逢,安丞相新丧,我朝之中并无可用大将,安幼厥年方十七,白衣白甲穿营而过,手持一杆银枪,携五千将士于方泽谷,以身阻挡敌军,三天三夜柔然不得前进一步, 后与柔然王对垒,不一合,一枪刺柔然王于马下,杀散敌军,放火火烧连营数百里,风紧火急,树木皆着,遥望方泽谷火光不绝,死尸重叠,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又献计离间北周与吐谷浑,使得本就松散的联盟渐成分崩离析之态,我王师将士乘机反攻,方才一解危局。” 宴会中央的安幼厥好似一朵空谷幽兰,自己舞剑不管旁人的看法,略有种遗世独立的风姿,在战场上又宛如阎魔降临人间,对于敌人并无怜悯之心,攻城拔地,所向披靡,看起来真的是风光无限啊。 安幼厥舞剑结束,又有人提议对战,又有武将出来二人格斗,这种暴力的场面晚悦也并未放在心上,当你的眼里有了一个人的时候,他便会占据我的眼睛,再也注意不到其他人。 不知不觉间宴会结束了,晚悦无声无息的跟在高洋的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高大伟岸却又多出了些许的落寞,,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拥有生杀大权,却找不到真正的快乐,顿时,悲由心生,觉得他有些可悲,自己又何尝不是? 当初纵观历史数千年兴衰,为何将他的名字牢记心间,不就是因为他与自己有着几分相像吗,晚悦也是从小养成了孤单的性格,记得那一年她十四岁,正是潇洒快乐的年纪,无忧无虑,可是家中的变故,让她过早的远离那快乐的日子,尽早成长起来。 上学的时候,一早醒来,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她自己,她得机械的吃饭,吃完饭去上学,一路上没有人,一时间仿佛这世界上就她一个人,四周寂静的要死,寂静的可怕,她也渐渐的熟悉了这样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孤僻,封闭自己,不和任何人交流。 将所有的想法埋在心里,不和任何人说,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许,什么都闷在心里会把自己憋坏,可她信不过别人,说出来的终有一天会被别人知道,那就不是秘密了! 人以为长大后一切都会变好,不然,总是这样而已,上班工作后也是两点一线的生活,下班后依旧是自己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不与人交流,自己独来独往,他和高洋一样,不知道什么是父母亲情,不知道什么是天伦之乐, 不过在现代有一点好处,就是有电视,看电视的绝对是智者,可以透过别人的悲苦欢乐,来让自己避免,也可以学到很多知识,学到那些虚情假意的做作腔调。 看着莺歌燕舞,听着管弦丝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宴会就结束了,晚悦只知道跟着高洋走,就一定没有问题,她不喜欢热闹,热闹在她的脑海里就等于喧嚣,人一多就会眼晕,头痛,从上学的时候开始,她几乎没什么朋友,喜欢看着别人打打闹闹,却不喜欢置身其中。 他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走着,却突然冒出一句话,“不喜欢热闹吗?” 这话她也问过安幼厥。 晚悦四处看了看,只有他们两个人,看来是对她说的,这个皇帝真是喜怒无常,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陛下喜欢吗?”晚悦抬起头,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将他心中的冰冷慢慢消融。 “不喜欢。”他的表情依旧严肃,声音不冷不淡,让人猜不着他的喜好,更不知从何下手。“那我也不喜欢。”她跟着他的时候,嘴角总是有一丝抹不去的浅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展开笑颜。 7.深宫冷笑人 “走。”抓着晚悦的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着她往前走,“陪我喝酒去。” 天越发的黑,晚悦一人坐在御河旁边等着他,也不知他去哪里了,刚才只说离开一会儿,现在都好久了。 望着紫红色的天空,闪烁的星辰,无比惬意,夏日的微风徐徐吹着,风中她的发丝舞动,表情却依旧淡然自若。 突然,后边树丛飒飒的响着,她知道,是他回来了,慵懒的回头望着,正是他,拎着两坛酒走了过来,走到晚悦身旁坐下,启开酒,猛地灌着,他没有拿杯子,也是,一杯一杯的喝倒也麻烦,不若这样潇洒。 “不是说陪你喝酒吗?怎么自己喝起来了。”晚悦笑着去拿另一坛酒,他却快一步,抢先拿走,晚悦撅着嘴,不满的望着他。 “我只是让你呆着,没说让你喝。”被他这一句话撅的,晚悦说不出话来,这样看来她就是一摆设,那也太无聊了,反正她也不喜欢酒精一类的东西,况且喝多了喝习惯了,就会上瘾… “酒,是要等到你遍体鳞伤之后才能喝的。”他捡起身旁的石头,扔进御河中,待石头落入水中,掀起巨大的水花,时间好像在他说话的那一刹那就静止了,周围的一切的晚悦已经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他的那一句话。 酒,是要等到你遍体鳞伤之后才能喝的。 能说出这样话的男人,首先就已经是遍体鳞伤了,晚悦如仰望高山一般,看着那个巍峨不可及的男人,心中阵阵刺痛,他们果然很像。 晚悦凑近他,双手环抱着他的胳膊,亲昵的靠在他的肩头,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平静,淡淡的说道,“哥,送我件礼物吧。” 晚悦垂着头,脸却在发烫,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此话一出,他的身子明显的一颤,喝了一口酒,遂问道,“你想要什么?” 以她的性子,从不主动靠近任何人,但却突然靠近自己,高洋的心微微紧张起来,当她的话一出来,他的心凉了半截。 “你心底最想要的东西。”一般的东西,晚悦可瞧不上眼,唯有最珍贵的,人人都想要的,她或许会动心。 “好啊。”高洋自嘲一笑,笑自己的傻,看不穿她温柔外表下的雄心壮志。 “那我,送给你一个崭新的齐国。”晚悦笃定一般的自信,挖掘他隐藏于冷彻之下的鸿鹄壮志。 如果能改变历史,也就不负所愿;若不能,她就取而代之;再不然,她就亲手推倒一手建立起来的高楼大厦… 这世间那样一种人,他们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想要被认同,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哪怕是恶名也没有关系,不能流芳百世,被后人称赞,那也要臭名远扬,被后人唾弃。 “为人君者,起初几年克勤克俭,那也只是几年而已,慢慢的就会懈怠,以至于亡国灭种…”细数她遍览数千年历史留下的教训,只希望不要像历史那样将整个辉煌的齐国、他融入心血的齐国,覆满骂名的落幕。 “那你就留下来,督促我,监督我。”感受着他的醉意,有着片刻的迷离。 “我何时说过要离开?”她从来到这里便下定决心,与过去的生活彻底决裂,没有想过回去,因为回去也是什么都得不到,倒不如在这里赌一把,赢了,一生荣华富贵;输了,此生无憾。 “女大不中留。”他静静的喝着酒,外表平静,内心却像眼前的河水,微波粼粼。 “我愿一生不嫁,除非你赶我走。” 对于她的话,他也只是付诸一笑,他不信,真的不信,也只能当个玩笑一般听过便忘了,就像眼前的水面,即使泛起涟漪,最终也回归于平静。 靠在他的肩头,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将晚悦催醒,已是不早了,她也该早早干活去了,醒来时周围的人都在忙忙碌碌,她便赶快融入其中。 “哪位是高漪啊?”来了一个老太监扯着嗓子喊道,看那内监衣着华贵上面到处绣着精美的图样,看起来他伺候的主人一定地位不一般。 “回公公的话,是奴婢。”晚悦走上前一步,弯腰答礼,浅笑盈盈。 “跟咱家走吧!”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晚悦,并没有多说什么,领着她走了。 来到一座殿前牌匾上贺然写着慈宁宫,里面一位老妇人端坐在主殿上,旁边一边四个宫女排成一排,低着头不敢大声喘气,气氛是异常凝重,晚悦也不由得紧张,手心出汗。 “启禀太后,人带来了。”那内监十分恭谨话也少,不敢多说一句的样子~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晚悦连忙跪下,不敢看皇太后,心里暗自猜测,这位是皇太后是高洋的母亲那也应该是她的母亲,晚悦没有抬头一则是气氛真的很凝重啊,二则她也没发话不敢轻举妄动。 “抬起头来。”她的话简洁明了,不惨咋任何感情。 晚悦抬起头看着她,一双柳叶弯眉,不怒自威,眼角爬上了岁月的痕迹,两鬓微霜,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丽清秀的姑娘。 “叫什么?” “奴婢高漪,小字晚悦。”晚悦又低下头去,小声说着。 “去,告诉陛下,人我见过了,送她回去吧。”这话是对着旁边的内监说的,他闻言转身告退。 “那奴婢告辞了。”晚悦叩头,站起来离开,这样是非的地方以后没必要的话也不用来了,皇太后不待见高洋也不待见晚悦,不待见就不待见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奢望从她这里得到母爱。 现在看来高洋对晚悦是挺好的,今天这个见面的形式就是高洋告诉皇太后的,失散多年的女儿重新见到并没有悲伤更没有喜悦,她可能从心底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女儿! 对,是女儿!乱世之中女儿根本就不重要,更何况她有这么多的子女,失去了一个两个的并不在意,只因为她不是最优秀的那个。 旁边的裴媪将一个饭铲子递给晚悦,“给。” 裴媪长得很美,就是脾气不太好,带着几分泼辣,在这里没人愿意搭理她,她当个婢女确实有些屈才,怎么着也该当个嫔妃,要不然真白费了她这长相了,不管长的多美对人颐指气使的就会降低晚悦的好感度,所以她并不是很喜欢王媪。 “干什么?”晚悦还没有清醒,朦朦胧胧的接过铲子。 “每人半月一次给寒耀宫的囚犯送饭食,该你了。”带着不耐的语气,吼道。 “哦。”接过饭铲,晚悦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别不乐意。”一旁的婢女走了过来,埋怨的说道,“你不去我替你去。” “是啊是啊,寒耀宫的囚犯长得可俊了。”一旁的人开始起哄。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哑巴。”嗤笑一声,也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哑巴?”晚悦有些不明白,问道。 “是啊,从来没有人听过他说话。”刚才起哄的婢女补充道。 “嫌麻烦不去也没事,大不了让他饿死。” “你们活都干完了,没事做啊,再在这里嚼舌根,我就都打发了你们。”管事的张姑姑大喊一声,顿时间,鸦雀无声。 “该谁的活就谁干,我看谁敢推推搡搡的!”她看起来刚正不阿,也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话,刚才聚在一堆的婢女也都散去,各干各的活了。 “这没菜,如何做饭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晚悦还不太会做饭,更何况没有食材,如何做饭?一时间到有点哭笑不得了。 “这还不容易,姑娘等着就是了。”问口有个热心的太监,走了进来,抢过饭铲,将地上的烂菜叶子抓起扔到锅中,洒了些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酱油,不过有些刺鼻的味道,将‘菜’盛到盆子里,递给了晚悦。 晚悦望着这盘黑乎乎的东西,不时还有刺鼻的气味,阵阵作呕,露出掀起的神色,“这能吃吗?菜也没洗,还有那黑不隆冬的是什么啊?” “又没说让姑娘吃,是给那个囚犯吃的,他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敢挑?”一脸瞧不起的样子,到让晚悦有些想要早点见到那个人,他,嘴中最瞧不起的人,那个男人该有多大的毅力能忍受着非人的屈辱,他不是没皮没脸,那他一定有更大的野心。 来到皇宫中最破败的地方,偌大的宫殿上没有匾额,没有名字,门口只有两个守卫,可是周围却有两队侍卫共二十人,在巡逻,足见皇帝是多么重视里面的人啊,一走进去,灰尘漫天,倒是有一颗枯死的树,光看那粗壮的树干,就知道它有些年头了,不过可惜了。 向里走去,‘锦虹殿’三个大字,格外醒目,与周围的一切不太相衬,意犹未尽的看着匾额上的字,锦虹,多么光明,充满希望的字眼,为什么放在这里,晚悦摇了摇头,一阵惋惜之情,油然而生。 8.恻隐心难安 从大殿里面走出来一男子,一身白衣,由于多年没有清洗,而使得衣服犯黑,仪表堂堂,相貌不凡,让人看着多了几分敬畏,不敢肆意轻贱,剑眉狭长,秀发乌黑,眼神明亮深邃, 看着看着不禁让人迷失在他坚韧的目光中,而在那目光中黑暗却又没有迷失方向,深邃却又不混沌迷茫,想一直这么看下去,就算是没有结果,从他的眼中永远看不到光明降临,也想一直追寻下去。 晚悦刚想开口,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就用手比划着,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食盒,意思是让他过来吃饭? “你是哑巴吗?”声音洪亮又不惹人烦厌,不带责怪却也不带玩笑,不怒自威,看起来他不是寻常人物,倒像是天生的领袖。 被他的话惊醒,晚悦收回目光,对哈,即使听别人说是哑巴又不是聋子,说话还是听得见的,况且,他能说话!将食盒递给他,他行云流水一般接过,取饭,吃饭,习惯一般,像是每天都在无休止的重复。 “你不是哑巴?”晚悦诧异的看着他,早前听人说他是个哑巴,这莫名的一句话倒是吓了一跳。 那人没回答,只是像习惯了一样打开食盒,拿出饭菜吃了起来。 “这样的饭,你能吃下去?”不敢置信的重复着自己心中的疑问,他,到底是什么人,能做到如此,想必现在不除掉他,日后定是心腹大患,不过看他,举止儒雅,似有王者气派,又不敢下手,也不忍心。 再看他时,碗中的饭已没了大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咽下去的,晚悦走上前去,抢过他手中的饭菜,摔在地上,“这是给人吃的吗?”他来最起码做人的尊严都不要了吗?那日后该如何?他不是一辈子都能安安分分呆在这受苦的人。 “我几天才有这一顿饭,若是我不吃,怎么活下去?”手中空空如也,他不曾留恋的再看一眼,转身回到殿中,还伴着一声一声的金属撞击的声音,是他的脚,一只脚被锁链锁住,是防止他逃跑吗,真是可怜,一点自由也没有,他们真的是同病相怜。 “你的饭,我赔你,等天黑后我再来。”晚悦的同情心开始泛滥,她不忍心毁掉这样绝望的男人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她要帮他,哪怕只是星星之火,也要将整片大地化为灰烬作为代价来补偿。 晚悦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碎片,一点一点,将动作放得很慢,她想再看一看,那谜一般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或许在晚悦看透的那一天,她就不会再理会、再这样疯狂了,人就是这样,永远对未知事物充满着好奇心。 收拾好一切,晚悦就坐在青石板上抬头望天,等着天黑,不知为何今天的时间的过得特别的慢,看来不是时间过得慢,而是有人在等天黑吧。 想着想着,天也渐渐地暗了下来,等到特别黑的时候,晚悦看附近没人,悄悄地拿出她的秘密武器,一块铁板,古代的厨房不像现代用煤气或者电磁炉那么方便,而是个大造台,用的锅都好大,有半个洗衣机那么大, 尽管如此还是难不倒晚悦,晚悦将铁锅换走,将铁板放在上面往灶台下放木材,科室或不够旺,一点星星之火,还是更适合那个大锅,晚悦找来一坛酒,浇在木头上,再放进灶台,顿时燃起熊熊大火,火的问题解决了,就开始准备食材了。 晚悦淘米、洗菜一切如行云流水般的得心应手,看来她还真是个做贤妻良母好材料,想着笑出了声,将肉馅放在铁板上煎成肉饼,再把洗好的米放在碗中放在铁板上,再坠以青菜做装饰,盖上锅盖,静静的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晚悦的心里一阵窃喜,不知为何。 过了一会儿饭熟了,将一个鸡蛋打在肉饼的中央,透过热气,将鸡蛋蒸制半熟,黄灿灿,十分诱人,“大功告成。”一碗香喷喷的煲仔饭就做好了,望着满意的成品,晚悦心里美滋滋的,“不就是做饭吗?能难倒我吗?”一份傲慢,三分轻狂。 没等晚悦从喜悦中醒来,烦人的事就来了,这时,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轻声说道,“姑娘,陛下有请。” 晚悦把饭放进食盒,整理好蛛丝马迹,半开着门,透过门缝和那位李公公交谈,“哦?公公可知所谓何事啊?”高洋喜怒无常,还是事先做好准备的好,晚悦有个最大的特点, 就是喜欢做好准备,这是个优点,万事俱备,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同样的也是个缺点,会被规则所束缚,无法逾越。 “奴才不知,您去了自然知晓。”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出,没有谦卑,也没有讨好奉承,这样‘直’的人在宫中可呆不长久啊。 “知道了,一会就去,您先请回吧。”从晚悦的话中明显的听出有些不高兴,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想说,嘴巴太严在这深宫中是好事,但也得分对谁! 顺着香味他往里面看去,看到了些什么,又很快对上晚悦的目光,晚悦只能傻笑,搔了搔头,“饿了。”嬉皮笑脸的说道,他也只好什么也不说的走了。 她是演技派,演技一流,每当演员就是可惜了。 端着食盒走在街道上,深夜的皇宫显得格外寂静,夜色下的宫廷分外神秘,这看似平稳的转地下埋着有多少人的骸骨,这整洁的道路上曾经流淌过多少人的鲜血,很多人的一生就是为了这些东西,而白白断送。 如今,她站在这里,已经比很多人更进一步,但她想要的不仅仅是能站在这里的资格,而是要能够从心所欲,支配一切,光光这些还远远不够。 理着零乱的思绪,前面一女子缓缓走来,“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未见人先闻其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王媪,她泼辣的性格还真是没变,晚悦上下细细地打量着她,艳色天姿,国色天香,似牡丹绽放,赛广寒嫦娥。 “看我干吗,问你干什么呢?”见晚悦两眼放直,她有些不高兴了。 “我愿意看就看,你管得着吗?况且你是谁,有何资格管我!”见她这个样子晚悦也不是很开心,“那你又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不禁反问道。 “我哪有鬼鬼祟祟的,皇上想喝酒,命我去取,你管得着吗?”她不再理会晚悦,径直走去,晚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疑惑,高洋想喝酒,为什么要她去拿,还是她自己硬要往上倒贴,无奈的摇了摇头。 来到那男子被关押的地方,晚悦买通门口的守卫,才走了进来,夜色下,他一身白衣的站在那棵枯死的树下,那是一棵枯死的梅花树,好像从很早开始就没了生命的迹象,却依旧是挺拔的矗立。 元怙仰头望天,看着他的表情坚韧决绝,带着和她一样的不甘,晚悦陶醉的看着他,仿佛他就是整个世界,他侧过头,看着赴约而来的晚悦,淡淡的微笑着,如三月春风般的温柔,让人心醉,晚悦怯生生的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脸上泛起阵阵红晕,突然间想起高洋传召,只是将饭菜放下,转身离去。 一路上,她五味杂陈,或许是产生共鸣,那份不甘,拉近他与她的距离,晚悦有想要帮助他的冲动,那颗同情心又开始泛滥了…… 一路上来到东双堂,高洋国库也不是没钱,可是他总是喜欢呆在东双堂,而古代的皇帝,比如清代的皇帝住的地方叫养心殿,而他成天呆在这小的东双堂,真是匪夷所思, 这东双堂倒也不是高洋平日里住的地方,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平日没有人来这里,一是很少有人知道;二是高洋不许,这应该算是高洋躲清净的地方。 走到门前,李公公拦住了她,“公公,您不是说陛下传召吗?为何阻拦啊?”晚悦强挤出一丝笑容,温和的说着,这个死太监真是怪,或许太监都是怪脾气的! “姑娘,此一时,彼一时,您还是回去吧,陛下他…他正…”断断续续的不敢往下说,晚悦皱起了眉头,一把推开他,轻轻戳破窗户纸,接着明亮的月色看去… 月色明亮,透过月色,晚悦看到一个女子脸颊红润,似盛开桃花般诱人,绽放着迷人的笑容,轻声慢语的说道,“陛下,奴愿意永远陪着陛下。”晚悦看着一阵阵的恶心。 哦,天啊,这可是超烂的演绎,亏她王媪想得出来,怪不得高洋不相信晚悦的话,原来是这样的话早就说过很多次了,晚悦虽然聪明但是忘了一件事,即使你说的话出于真心,可是别人不一定会信,更何况还有做作的人时常用这样的方式演戏,让人真假难辨。 晚悦回头瞪着那李公公,用眼神告诉他,死太监说的太晚了。 晚悦跌跌撞撞的走了,一路上,她觉得她的心很痛,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真是欲哭无泪,她为什么而伤心,为了高洋吗?她是他的哥哥,更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八十一御妇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她不喜欢,更不想看见,一切就都不得以的展现在她的眼前,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装作没看见,没有听见罢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锦虹殿,那白衣男子早已走入殿中,而树下孤零零的立着一个食盒,晚悦在拿起食盒的一瞬间就豁然开朗,食盒分量很轻,一定是空空如也,回头望着那已经暗淡的朱红色匾额,‘锦虹殿’, 脱口说道,“光彩如锦虹,哼,花无百日红,看你能光彩到几时?”想起王媪的样子,晚悦的心中就一阵阵的愤懑,她的处心积虑真的很让人厌恶。 9.玉楼深处里 “等等。”里面的男子突然开口说起话来,晚悦也是很惊讶,难道是要致谢,虚礼就不必了,只是繁文缛节罢了,他有条不紊的走来,每一步都从容淡定,没有丝毫的焦躁,这一点是别人学也学不来的。 “等等。”里面的男子突然开口说起话来,晚悦也是很惊讶,难道是要致谢,虚礼就不必了,只是繁文缛节罢了,他有条不紊的走来,每一步都从容淡定,没有丝毫的焦躁,这一点是别人学也学不来的。 “姑娘也欣赏曹子建?”他的声音里带着惊讶,惊讶中又掺合着欣喜,有乱世之中得见知音的意味,不过他要失望了。 “光彩如锦虹一句出自曹子建的《盘石篇》,小女子只是欣赏他的诗作,而对于这个人小女子倒是有些蔑视了。” 温习一下历史知识啊,曹植字子建,是三国时期曹操的四儿子,长子曹昂,次子曹丕,也就是后来篡位的小人,三子曹彰,四子曹丕等,大儿子早夭,二子庸庸碌碌却心机深重,三子只是一莽夫,四子才华横溢,却狂傲不羁,是除了曹冲(称象的)之外最优秀的儿子了。 “姑娘何出此言啊?”带着不解和疑惑,他追问着,曹植曾经凭着一篇《铜雀台赋》而成名,那《铜雀台赋》也因此流芳百世。 没吃过苦,没受过累,他那里知道什么是民间疾苦啊,也正是如此造就了他的学富五车。 “原来如此,姑娘真有侠女风范。”原来北齐一个小小宫婢就有如此的见解,真是不可小觑,可是她真的只是一个宫婢吗?不,最近听闻高洋寻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也就是长公主,也被贬做宫女,不会是她吧!不,肯定不会,高洋家的人不会有这样的见解和心地,甚至能力… “小女子愧不敢当,告辞。”晚悦心情不好的时候谁也不想理会,只喜欢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这已经成了习惯,当然了是个坏习惯。 “看你的样子有点不开心。”望着怅然所失的晚悦,她的眼睛不同于其他女子甚至他的妻子,不是那样的清澈透明,参杂着一丝浑浊,看不清她的眼,更看不清她的心。 “嗯。”晚悦轻声的应付了一下、 “为了什么?男人?”不由自主的揣测着,女子大多是为情所困,伤心、难过、愤恨皆因男子,她也不会例外吧! “女人。”不好意思,她确实例外,因为那个男子是她不能爱的,也是不能碰触的。 “嗯?”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晚悦,狡黠一笑的说道,“这就奇怪了。”女子因为女子受到伤害却也常见,不过是因为残忍的宫斗,她只是一个婢女,为什么? “有什么奇怪的?有的人不是你对她好,她便会对你好的。”晚悦的眼睛中带着‘恨’,也许早就该看清了,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这是皇宫,必然无法远离斗争,它随时都在,不是被人害就是去害人,想找到所谓的友谊很难,难于登天。 晚悦望着天边的一轮圆月,它是那样的明亮又是那样的遥远,开口说道,“我喜欢竹子,竹子,空、直、淡,做人其实也要像竹子一样。”多么希望能成为竹子了,默默的生长。 “竹生荒野外,可是这里没有,也不适合生长竹子,因为这是皇宫。”宫里和宫外却是不同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墙之隔,元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不适合呆在这里。” “身,不由己。”她无法选择,因为有种巨大的力量,那个叫做权力的东西束缚着她,她,身不由己。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呢?”晚悦不禁反问,他也似云淡风轻,无欲无求,又被束缚在这里呢?想笼中鸟一般无法飞向蓝天。 “身,不由己。”重复着晚悦话,话语间透露出淡淡的悲哀,“我是被一种叫做权力的东西所束缚,它编织成铁链、牢笼,将我锁住,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像笼中鸟一般,无法动弹。” “权力?”他们原来是一样的,一样的身不由己,一样的不甘屈服,一样的想要打破牢笼,有点像知己了。 “只因为我姓元,才被高家的人仇视,关住我,锁住我,折磨我,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到那时我要按自己的意志生活!”他的话铿锵有力,让人为此着迷,他所说的梦想,如童话一般美好,但难以实现。 高家的人,现在的晚悦也是其中的一员,他的恨也会蔓延到她身上,所以晚悦的身份还是先不要捅破的好。 “我愿意帮你。”晚悦那坚定的表情无论是谁看了都会相信的,或许是爱心的泛滥,或许是对手苦难的人的同情,或许是对这个不同凡俗的男子的好感,她愿意帮助他,哪怕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元怙上下打量这眼前柔弱的女子,她并不是像眼前一般的柔弱,她的目光异常坚定,但梦想是无法在她的手中成为现实的,“一个小宫女,又能如何?”带着鄙夷的态度,始终无法相信,很早之前他就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人之所助,信也。”他的态度并不使晚悦惊讶,出宫,并非易事,需等待时机,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你不相信我,又怎能让我全心全意的帮你呢?” “哦?是吗?”元怙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像是在这乏味无聊的生活之中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多年前也像今天一样,月光也是这般的凄美孤冷,她……”元怙仰望一轮明月,仿佛经历了这世间最寒冷的孤独,他的眼神一片昏暗看不到光明看不到未来,他永远都是一个未知数,身上带着神秘,这是如此才会吸引晚悦的目光吧,“月光还是这样清冷的好,才会更加明亮。” “她?”是谁? “月光如瀑布从天空中倾泻,和太阳一样,将光明送往人间,带来的却是凄冷。”他的话语好美,如诗一般,令人着迷。 “轻轻地握着你的手,为你把眼泪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再孤单。”握着他的手,晚悦轻声唱道,“有我在你就不是一个人,同样的有你在我也不会孤单, 一个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死,两个人却不同,会想着一起活下去,在这深宫之中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活下去。”皇宫之中得一朋友,犹如登蜀道,得一知己,难于登天,不只是有一个能聊天的人,更是一个倾诉心声,说真心话的人了。 “一起逃出去。”元怙说道,他早就厌烦了这没有尽头的囚禁生活,与其平淡的过一生,还不如痛快的赌一把。 晚悦笑着摇了摇头,“所谓的自由是将束缚自身的枷锁卸下,将困住自身的牢笼打破,不在于在哪里,这里我也可以活的很自由。” “自由,好陌生的词语。”有五年了,他被困在这里五年了,自由像是与他无缘的字眼,可以算成是奢侈了。 “我帮你去找你的自由,找属于你的幸福。”晚悦的话如若不能实现,就只是一个梦,一个美好的梦,不过,就像是圣诞节没有圣诞老人,我还是会相信一般,这个梦终有一天会变为现实的。 元怙望着眼前的女子,她很像一个人, 那个五年前的女子,他被高家的人抓走时她也是说要他相信她,相信他一定会让他自由,可是已经五年,过了五年了,一个男孩成长为了一个男人,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狗一样的活着,忍辱偷生,苟延残喘。 她们都是一样的倔强,一样的自信,身上散发着同样的温暖的气息,使人情不自禁的靠近,想要握住这温暖,不想让她消失,或许消失的期限便是一辈子。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什么地方的美丽女子,玉步轻轻来临。芳魂飘散不再聚,憔悴独自一身。元怙云淡风轻的笑着,看得出来他很开心,失而复得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呵…”晚悦笑了,如花一般娇艳羞涩,隐约听到了什么响动,不自觉的看了过去。 “有老鼠。”晚悦喊道,一下子扑到元怙身上,闭上眼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上瑟瑟发抖。 晚悦感觉有人抱着她,而且那人抱得很紧… “晚悦。”晚悦感到耳边暖暖的,风轻轻拂过,这个声音是那样的悦耳,让人不忍拒绝。 “哈哈哈…”晚悦挣脱他的怀抱浅笑道,“你不是一个沉溺于儿女私情的男人。”走到树下回身望着元怙,若其他女子还真是被他这儒雅高贵的气息所蒙蔽了,可惜,来人是晚悦,是作为人间的另类而存在。 “说得对,接着说。”嘴角勾出一丝玩味的弧度,眼前此人更像谜一般,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吧,难道是高洋派来的细作?看起来不太像,接着观察吧,无论谁也逃不过他的目光,带着这份骄傲,审视着晚悦。 “通常背负着恶名苟且偷生的人有两种,一是一心求活,甘愿像狗一样卑微的活着,显然你不属于前者。”王者天成,他绝对不是只愿意苟且偷生的人,绝对不是,我赌上高晚悦之名,他,绝非善类。 “哦?那第二种呢?”耐心地听着晚悦的分析,层层迷雾后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拨云见日! 10.相逢方一笑 “或者是包藏祸心,有着更大的阴谋,而你,是后者。”一个男人,一个骄傲的男人,他怎么会甘心受辱,只能由一种可能,忍辱负重,为了那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说,你有什么阴谋!”晚悦笑着说道,他的阴谋很有可能会威胁到整个北齐,不能放任不管。 “分析得好。”元怙鼓掌赞扬着眼前这女子,她似乎并不是深不可测,只是多了一些小聪明与不寻常的经历吧。 “你承认了?”晚悦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还是看不透。 “如果我有千军万马,定拜姑娘为军师。”带着些许赞扬,可不管怎么听,在晚悦的眼中都有着讽刺。 “可惜你没有,小女还真想尝一下当军师的滋味。”军师。一个多么让人着迷的职位,行军中幕后的统帅,掌握所有人的命运,一个小小的失误往往是致命的打击,所以军师必须拥有冷静的头脑和细腻的分析能力。 晚悦冷冷一笑,“一切都到此为止了,你没有机会了。”他还没有开始他的野心,不…他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的,晚悦想要凭一己之力阻止他,由此带来巨大的代价是要付出这条命吗?晚悦心中忐忑不安,她对战一个男人尽管他是被铁链锁住,胜算也不多于30%。 “是吗?”听此言,元怙也笑了,她有什么能力阻止?自不量力?还是过于自信? 晚悦灵机一动缓缓说道,“我做饭的时候好像没洗手,之前好像摆弄过老鼠药,可能会掺杂进去些吧~” 这也只是缓兵之计拖得了一时,而且他也根本不会相信。 “是吗?那临死前我也要风流一把。”跑上前去抱住晚悦,将晚悦禁锢在怀中。 晚悦尽可能表现得自然,不流露出惊慌与恐惧,轻抚了一下头发,双手环绕着他的脖颈,注视着他的目光。 元怙却越凑越近,几乎快要贴到晚悦的脸,她在凄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青涩迷人,凑上前闻她身上的清香,仿佛岁月静好就如这一般。 寒光一闪,元怙感到脖子上凉凉的,低头一看,一支锋利的银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元怙的眼神变了,有一种奇耻大辱的感觉,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他,是对他巨大的侮辱,他的眼睛不再深邃不见底,有着愤怒与阴狠。 在晚悦洋洋得意时,余光一瞥,看到自己脖颈后方有着一块陶瓷碎片,紧逼着自己,他的手一手环着晚悦的腰,一只手里早就拿着刚才的碎片禁锢晚悦的颈部,随时都可以划破她的动脉,流血不止而死,看来他并没有不知死活。 “现在,你是要风流,还是我们彼此刺穿对方?”晚悦本就不喜欢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却要强压着不适,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说话。 “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元怙的手渐渐松开晚悦,手上的碎片也自然的滑落,自信的笑着,“你没有下毒……而且你还答应要救我出去。” 他早就设了陷阱等待晚悦自己跳进去,原来那就是猎人的眼神,狡黠但是看得清楚,还要有足够的耐心等着猎物自己走进圈套,最后满载而归。 “你…”晚悦一时无言以对,就像被欺骗了,这种感觉真心不好,吃过一次亏就不能再次上当,他不是温和儒雅、书生意气的人更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有着残忍心肠却长着如此俊美的面庞,明明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将自己陷入险境而仍以一副温和无害的高姿态俯视着周围不可言喻的变化。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还让我相信你来着,哈哈哈。”得意洋洋的笑着,不管如何他都是胜利者。 “哈哈哈”晚悦不禁自嘲,从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她就好像掉进了陷阱,更像是一只飞蛾困在蜘蛛网中,而所谓蜘蛛网,在发现落网时,就已经晚了,“没有我的帮助你也能逃出去的吧?” 隐隐的感觉凭着他的能力,看起来想要逃跑不是不可能,迟迟不走留下来受苦,定有什么阴谋。 “是。”毫不避讳的回答,更带着几分轻狂,“如果我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齐皇宫原本就是元家的,知道怎么离开是理所当然的,想走却不容易。 “什么?”晚悦愤怒的反问道,齐皇宫就像一座金丝笼,困在笼中的猎物可以轻易地逃出,那还要笼子有何用,这形同虚设的牢笼锁住的不是他的人,而是那颗心,身上的铁链锁不住他,可心灵的枷锁永远伴随着他,无论身处何地。 “只不过…”细细的从上到下打量着晚悦,“宫禁森严想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元怙的一时兴起,要晚悦背负着沉重的代价,放他走?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晚悦更是高家的叛徒,齐国的罪人; 不放?他可能也会自己离开,而且知道了他的事情很可能会被灭口,不论是谁想想都会都感觉到背脊发凉,想要立刻逃离现场。 可晚悦一步也迈不动,呆在原地,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一旦重返自由这天下就是我的!”好狂妄的口气,笃定一般的王者之气让人臣服,可这天下还不一定是谁的,纷乱是注定的,天下的主人还没有确定,不到天下太平的时候谁也说不准。 “到那时,卿为我的皇后,你我夫妻二人共治天下,如何?”狡黠的笑着,轻撇晚悦一眼。 真诱人的条件,共治天下只是一个美好的欺骗,谁又能做到,即使是贤君也做不到,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鼾睡,不过是兔死狗烹,似乎这万里江山更诱人,佳人再好,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君王的爱从来不会长久,更不可靠。 晚悦轻笑了一声,“可是我要的也是这天下,我也要分一杯羹。”以齐国为据点,将王旗要插遍天下,元怙的骄傲、气魄、容貌、学识、举止~~等等任何一点都足矣让天下女子为之动心,不过他是个危险的人,这种危险往往更是情不自禁的吸引人想要靠近。 “哦?是吗?”带着几分轻蔑,眼前的不过一弱女子,有何能力妄言得天下,如果是个男人,现在一定会杀了她。她只是个女人,现在也不一定要杀了她,慢慢看下去。 “我要开创一个盛世,用我的手!愿有朝一日,坐享大平,万民乐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夷拱手,八方宾服。”现在的乱世短时间内不会终结,她偏要将天下搅得更乱,在开创太平,乱世英雄之舞台,看看有什么样的英雄出现。 “鹿死谁手,那我拭目以待了。”曾经他也见过一个女子,有着凌云壮志,有着豪情万丈,脸上带着稚气,怎么也看不透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却不向人诉说,只是淡淡一笑。 “小女子却不这么认为,我们将来一定会是彼此最棘手的敌人,所以必须有一人先倒下。”说着晚悦朝门口走去,今夜漏洞百出,方寸大乱,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谜题,而要解开所有的谜题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们?敌人?更像是同类人,元怙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今晚,我已经够愉快的了。”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负手而立望着天边的明月,嘴角勾出一丝弧度, 晚风拂过,衣袂翩翩,在这黑不见底的皇宫还有这样遗世独立翩然出尘的男子实在不多见,若不是清傲脱俗就是伪装出的虚假,比起来后者更为可怕。 “我们会再见的。”晚悦自己呐呐自语的说道。 “我知道,我会一直期待着的。”元怙轻声答道,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因为这皇宫里…太无趣了。” 曾听人说过皇宫是天下最肮脏的地方,这里不存在真情友谊,虽是满地黄金但是黄金下埋藏着无数白骨。 后宫,人命如蚁,果不其然这是正确的,处在是非地怎能脱离是非,是非缠身就要想着如何苟活下去,这一条命,这残破的身躯如蒲公英一样,不由己,风往何处飞,身往何处去,随风浮沉。 曾经看到过一句话‘恍恍惚惚往什么地方而去,又惚惚恍恍从什么地方而来,万物全都囊括于内,却没有什么去处足以作为最后的归宿。’看着元怙在枯树下挺拔的身姿,那超凡的气质,就好像是这就话的缩写。 这只是两人的初见,初见往往都是美好的,也是印象最深刻的,但却不是最全面的,人往往是在多接触之后才更加的了解对方,看透本质,最后都是从陌生人到熟人再到陌生人的过程。 古人有言:‘一日纵敌,数世之患。’这句话是对晚悦说的?还是元怙?或许两人都应该牢记、共勉,也许凭晚悦的能力没有那样一天,或许等不到那一天他就会先下毒手。 今夜,晚悦的心一直不安,或是恐惧?或是喜悦?五味杂陈,但元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这深宫中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如同沙漠中的一块绿洲,短暂的休息停留,再不止步的向前。 11.明日可期否? 转眼之间已经过去十天,一连十天高洋除了上朝剩下的时间高洋都在跟裴媪,厮混在一起,不现在应该叫裴嫔了,她的心机她的手段深不可测,能哄得高洋团团转是个不小的本事。 一连十天高洋也没有见过晚悦,现在只听得铛~铛~铛~剁肉的声音! 想起来就很生气,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晚悦好歹是哥妹妹,高洋当真是不来看她一样,将剁好的鸡肉放在锅里焯水,古代的锅真的很像以前农村的大灶台的锅, 然后捞出,锅中放葱姜蒜爆炒鸡块,再放入砂锅中放开水慢慢熬煮,再放入大枣、枸杞、党参等滋补的药材小火慢炖~ 晚悦一早上就早早起来熬鸡汤了,一边熬鸡汤另一边煮面,将煮好的面过凉水最后在鸡汤快好时放入,别提多香了,不由得又想起来高洋不来看她,撒盐~ 王媪更是欺骗她欺负她,撒盐~, 竟然真的十来天真不来也不派人问一声,撒盐~撒盐~撒盐~ 晚悦盛了一碗鸡汤加入面条,端着往祇祥宫前去,边走边在生气,可是当她看到祇祥宫门口站着一堆人时也就不那么生气了,门口站着三个人, 一个是先前见过的安幼厥,今日一身深蓝色的锦服,上面银线绣着的白鹤活灵活现,腰系玉带,头戴银冠,温暖的阳光倾泻下来, 倒是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漠,多了几分柔和,身材挺拔修长,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俊朗。 另外两位并不认识,穿着朝服看起来是文官,但是其中一位容貌柔美,唇不涂而朱,面色粉白,站在安幼厥身旁略显单薄,若要是非要用什么花来形容的话,像是一朵白玫瑰,香远益清,娇艳欲滴。 “见过几位大人。”晚悦微笑着行礼,还不时的偷偷看那位美貌的大臣~ “臣黄门侍郎崔季舒;臣尚书左仆射元韶,见过晚悦姑娘。”两人拱手答礼,显得浑身不自在。 这,元韶,字世胄,魏孝庄帝之侄。也算是前朝的皇亲国戚,看起来容貌不错,不知居心若何。 “安将军为何站在外面?何不进去?”晚悦说着往里走着,丝毫不顾其他人脸上奇怪的表情。 “哎~”他们想喊住晚悦不让她进去,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话说了一半,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长公主~不,晚悦姑娘,陛下吩咐了,谁也不见。”李公公尴尬的笑着,他是不会让晚悦进去打扰陛下的好事,也不想得罪晚悦,形成一个尴尬的僵局。 “我也不见?”晚悦瞪大双眼,不敢相信一般。 “您就别为难小人。 ”李公公搓着手,一副忸怩的样子。 “既然陛下不见我......”晚悦提高嗓门,朝里面生气的说,“不见那就永远别见,哼~”再看向那两位大臣,脸色十分难看。 站在门口,欲言又止,虽说是有朝政要处理,可是现在朝政可以先放放,这已经升级到皇帝的家事... “本来臣与崔侍郎有事与陛下相商,这样~~那微臣就先告退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臣也告退。”崔季舒见状也抢着说道,本来就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还是走为上计。 看安幼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晚悦反问道,“安将军还不走?” “末将找陛下却有要事,今日必须得见。”言辞恳切,又无可奈何,也是举足无措啊。 “看这样~~”晚悦看了一眼安幼厥又看了一眼祇祥宫宫门,对他说道,“那你跟我走吧。” “这?”安幼厥显得左右为难,并不想离开。 “不信?”晚悦回过头看着他,“您可是北齐最强之将,我一小女子怎敢欺瞒将军。”他难道是想在这一直守着吗? 唉,那可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兴许啊明天?后天?再呆七天都不一定,死等下去他生气了,谁都没招。 “末将不敢。”言毕,只能低着头被牵着鼻子走。 后面的李公公也是为之吃惊啊,一直高傲执拗倔强拒人千里的安将军为什么对这位言听计从,看来是一物降一物啊。 晚悦生着气一路端着托盘走到花园里,花园里有许多的亭子,走到离着最近的一个,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气愤的坐在石凳上, 每个亭子除了名字不一样里面的布局还是差不多的,一张石桌,周围四个石凳,石凳上绑着软垫,亭子周围都有木头做的栏杆让人可以坐着歇息。 “呼~呼~”晚悦一边扇风一边大口喘着粗气,好气!好气!好气! 也不知道是天热还是气的脸红彤彤的,原来高洋的眼里美色才是最重要的!人之常情,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晚悦自己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才注意到安幼厥,他站在那里诧异的看着晚悦,晚悦不以为然漫不经心的说道,“安将军,坐啊~” 安幼厥只好怯生生的坐下,一路走来没听到他说话~看起来像是自己的错,不应该把不开心的负能量带给别人!眼睛扫到了桌子上,笑眯眯的看向安幼厥。 “不如~安将军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末将不敢。”安幼厥惊讶的看着晚悦,听说长公主之前遗落在民间,看来之前的日子并不好过吧~ “哎~反正也没人欣赏我的手艺啦,呜呜~”晚悦说着低下头假装拭去眼泪,轻撇安幼厥,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哭了,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冷面将军! “末将从命。”安幼厥坐下,拿起勺子舀了勺汤,喝了下去,晚悦期待的看着他,他呆滞的看着晚悦,“味道不错。” 又接着舀了一勺汤喝着,一勺一勺没有停过,但是脸色看上去有点不太好,眉心微蹙。 “哈哈~看来做饭圈还是有我的一席之地!”晚悦一直自诩厨艺,不管是什么样的菜只要吃过吃出来每种配料就能完美copy,听了安幼厥的话心里美滋滋的,这会儿安幼厥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安幼厥吃完了,桌子上也多了一杯茶,晚悦刚才那个路过的宫女手中拦截的,想着在这里会待上很久,那就一边赏景一边品茶一边看着美男等着他。 安幼厥来不及道谢,将茶一饮而尽,晚悦也很吃惊,有顺势给安幼厥又到了一杯还是一饮而尽,他这是...什么时候来的啊,肯定是没吃饭没喝水就来了,哎,这个高洋自己高兴了就让别人空等着。 晚悦又倒了第三杯,许是前两杯喝饱了,这杯他却没有动,晚悦见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相顾无言,两个人就这样呆着也不说话,看着远处的风景很是尴尬。 “晚晚。”一声轻唤到了沉寂,晚悦闻言看去正是高洋,刚才的种种表现只不过是向他展示她,高晚悦生气了! “臣,拜见陛下。”安幼厥见状连忙跪下行礼。 “免礼。”一挥手,示意他起来。 晚悦依旧坐着,望着一边的风景,不去看他,没好气的说着,“陛下只管享受软玉温香,理会我们干什么?” 高洋理了理松散的衣衫,坐下问道,“安将军,可有何事?”如此的衣衫不整,可不是听到她的话就跟着跑了出来,没来得及沐浴更衣。 “臣闻高丽欲起兵东进,特来请旨,以平祸乱。”他双手抱拳,严肃,不怒自威,看来是个闲不住的人,刚回来没做修整就想着再次出征,十分忠心啊。 “孤,已经派人去了~爱卿,刚凯旋而归还是稍作休息吧。”没有多说,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是,臣告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虽说是一心征战,保家卫国,但是也要避嫌啊,当心功高震主,眼前这位主子可不是善茬~ “可还在生气?”微风吹拂,轻轻地将她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温情脉脉。 “陛下,刚才应该唤奴婢全名,晚悦。”他一凑近,晚悦便嫌恶的躲开,他的身上弥漫着女人的脂粉香味与男人汗水混合的味道,她很不喜欢! “孤还是觉得晚晚更好听些~晚晚~”他喃喃自语,这样也更亲切点,毕竟还是要亲疏有别的好。 “陛下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再来与奴婢闲谈!奴婢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转身离去,独留他一人风中凌乱。 他是帝王,他可以有三宫六院,他可以后宫佳丽三千,这些都与晚悦无关,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什么,可能十分讨厌他身上的味道~ 他有自己的主观意志,想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他可以任性,可以恣意妄为,但是晚悦并不在意,不过分就好,想保住帝位,可没那么容易的。 只好依靠自己替他周全,可是他自己不醒悟,晚悦又可以帮着多久?有一天晚悦若是失了圣心,会不会也同其他人一样,下狱?流放?处死? 这些都是未知的,看起来现在高洋对待她的态度,倒是跟常人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愧疚,也可能是因为失而复得的喜悦,所以这一点要好好利用...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她的心此刻意志坚定~辅佐高洋,稳住王位,然后利用好这来之不易的权力,想得到她想要得到东西罢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12.举杯邀明月 晚悦回到厨房,拿出一个白色的汤盅,通体洁白,配着一个同样纤尘不染的白瓷碗一同放进食盒,来到寒耀宫中,那里一如往昔衰败、残破,没有丝毫生机。 晚悦到时已是晌午,日上三竿也是热了起来,却见元怙一人沐浴在阳光下,临风而立,他配得上所有世间美好的词汇。 一身灰色长袍,平淡无奇,粗制滥造的衣服,算不得精细, 他说他喜欢灰色,因为灰色介于黑色和白色之间,不会被轻易的染指 他也不是哑巴,也会和她天天说地,从诗词歌赋到兵法辑佚,有时从身边的侍卫安插到排兵布阵,从眼前的天气便能延伸到天下局势, 伴着崇拜的眼神笑着看着他的滔滔不绝,他也是很爱说话的 可能是,这么多年,太寂寞了吧~ 一个人~ 她经历过那样的日子,所以会明白, 孤独,是多么的可怕! 可是要是两个人凑在一起,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他负手而立,站得笔直,看见晚悦来了,笑了一声,朝她走近一步,不曾想被脚下恶铁链绊住。 那就是束缚他的枷锁。 他的活动范围很小,仅能在主殿之中,外面也就是一半的范围,不能走到门口,以门口为中心,一半的距离。 他低头看看脚下的脚镣,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依旧站在原地,就那样的看了很久很久若有所思。 这是高洋特地从苦寒深处寻来的玄铁,坚实无比,寻常的刀剑无法斩断 他的脚踝也在这玄铁中磨出厚厚的茧, 相信有一天,这陋室困不住他了, 他日, 龙飞在天,一举千里。 “今日来的晚了些。他没有回头,便知道来人是晚悦,他的神态仿佛有些失落。 今天为了等着到高洋,又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再要将每日必须要做的事情做完所以就来的晚了些。 而且!怕是以后得避免跟安幼厥单独相处, 相顾无言,亦是件尴尬的事情, 那时的她可以看着周围柳树垂髫,姹紫嫣红,伴着微风拂面,也可以怡然自得,自娱自乐, 对面的那位想来也是无趣的人,这样下去会觉得度日如年。 不禁摇了摇头。 “晚了又如何?我不还是来了。”晚悦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入主殿,将食盒放在木质的台案上 这里灰尘很大,晚悦已经贿赂过宫女打扫过一边还是有些脏兮兮的 刚来时感到一片焦土,仿佛遭遇火灾,房屋几乎被衩焚毁殆尽, 她着人抬了一张木案,又在后面铺了两床被子,让他睡的舒服些 他倒是一言不发,任由晚悦安排,一切都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真像是个富家公子、甩手掌柜了 “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将汤舀到白瓷碗中,又把瓷勺也放入碗中,等着他用膳~ 慢垂宽袖,自在逍遥,清静恣闲的行走 若不是铁链触到地面青砖那清脆的叮当声,他宛然一位闲庭信步的翩翩公子 但他, 一个身系囹圄的人,不但幽禁关闭,还会枷锁缚身,不能自由。 但一些有自由的人,不知道自由的可贵,总要等到失去了自由,才知道枷锁束缚的艰难痛苦了。 从她的手中接过碗,舀了一口汤,才入嘴,便眉心微皱,看着难以下咽的样子,也没有吐出来,硬生生的喝了下去。 “你可有试过?”诧异的看着晚悦。 “没有。”晚悦接过他手里的碗,自己喝了一口汤,却全部吐了出来。 好咸! 才入嘴,本能的吐了出来,一滴都喝不下去, 她恍然大悟,想起了什么,一边做汤一边咒骂高洋的时候不小心把盐放的多了。 “算了,别喝了。” 将一切收起来,这么咸的东西,都喝下去,怕是要成为咸菜了。 但是~刚才安幼厥为什么全部喝了下去,还没有任何反应? 不对,他有,喝了好几杯水,一定是咸到了,可是为什么不说出来? 啊呀,真是个闷葫芦,无趣。 “那我的膳食?”眼睛一转,缓缓说道,“听闻宫中膳房的糟鹅烧鸡做的不错...” “少吃一顿饿不死。” 转身离去。 夜色渐浓,这皇宫却依旧繁华喧嚣.宫灯红烛点亮了宫殿的奢华,也掩盖了星月的清辉。 连这世间的黑也不纯粹了. 夜深了,银色的月亮点缀着深蓝的夜空,所有人都应该睡去了,唯独东双堂里亮着孤灯。 高洋,他还没有睡。 “陛下,长公主她...” 一男子,玉冠束发,一袭黑衣,恭敬的单膝跪在高洋的面前,等待着他的答复。 高洋一手举着酒杯,目光却无法从桌子上移开,若有若无的听着安幼厥的话,“怎么,连你也怀疑吗?” 他在思考,他在疑惑~ “臣不敢。”低下头去,不敢看向高洋,天威不可冒犯。 安幼厥从小时候就跟着父亲在军中行走,与高家自小相熟,他的父亲追随高洋的父亲高欢,高欢宾天,高澄离世,他现在追随高洋。 既恭谨又谦和;既忠心又不敢逾矩。 今日替高洋喝下那碗汤就是为了试毒,她没有下毒,但是放了不少盐啊~~难不成是想活活的咸死陛下? 高洋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派人查查吧。” 突然冒出个妹妹,他也怀疑过,但是每次看到她的脸就不会怀疑~ 那样的天真,心性单纯,勇敢果断,坚强倔强, 扔在何处都是那么的耀眼,但是...她居然有立于大殿之上与群臣分庭抗礼的勇气,不是个一般的女子,虽说是我高家的女子,也不人人都有如此的勇气! “微臣告退。” “把那两坛酒拿走吧~”高洋一挥手,安幼厥看向桌子上两坛醉人的美酒。 “诺。”一只手拎着就告退了。 听此一番话,他也没了喝酒的兴致,心里乱糟糟的。 “真是倒霉。”这一天下来没有什么是顺畅的,都是因为这个高洋,晚悦暗自咒骂,殊不知这位被她咒骂的君王,早已佳人在怀,哪里晓得她的怨念。 不紧不慢的在路上走着,借着月光,分外明亮。 安幼厥拎着两坛酒也是不知所措,自认不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也只不过浅尝辄止,平素除了宫廷饮宴他几乎滴酒不沾, 就这样拎了两坛酒回去也是头疼,怎么说毕竟也是御赐之物。 “安将军。”晚悦轻声唤了一声,离着很远看到了他,便一直跟着,这么晚还不离宫也着实让人生疑。 “晚悦姑娘。”安幼厥双手抱拳,恭敬地行礼。 “将军怎着这么晚还在宫里?”天色甚晚,在这宫里逗留太久也是不合适的,他一向谨慎怎会不知。 “啊,陛下留臣饮酒,这...还赏了微臣两坛。”轻提起手中两坛酒,一时也哭笑不得,明明是人家不想喝的给了自己,但也还是赏赐,对于君上的赏赐,作为臣子只能笑盈盈的接受。 “哦,这样啊。”晚悦嘴角一咧,语重心长的说道,“饮酒伤身,小女为将军思忖,将军还是少喝为好。” “是。”对于晚悦的话,他也不反驳,好像到目前也一直没有反驳过,低眉顺眼,不敢逾矩。 “不如,小女为将军分忧...”晚悦试探性的走近他,自然的拿走一坛酒,一切都是理直气壮,认为自己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 “见面分一半,在此刻遇见将军即是缘分,莫不是...要独自享用?”洋洋得意的欺负着眼前的老实人,柿子都是挑软的捏,若是只看安幼厥现在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会与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经历血雨腥风的威震天联想在一起。 他战神的名声也只是从别人处听来的,由此可见,传言始终是传言,传的太邪乎了。 “不敢...不敢...” 晚悦拿着快步奔去御膳房,生怕安幼厥跟他抢回来似的,匆匆拿了几样糕点,便折回去,与元怙饮酒作乐。 他二人坐在寒耀宫内殿门口,各自找了一个蒲团坐着,将酒杯点心摆了一地,何不洒脱。 在这座沉睡去的皇城中,人人都沉醉于邀宠献媚,又会有谁抬起头看到高楼顶那孤独无依的纯白色呢?! 今夜,清风舒朗,皓月当空。 “如此良辰,如此美景,岂能辜负?”饮尽碗中的烈酒,这酒气味香醇,但是入口浓烈,比起现代的白酒香味更重,度数低了那么一些,晚悦虽说不是嗜酒如命,还是喜欢喝酒,酒,也是想喝就喝的。 元怙轻嗅了碗中的清澈见底的酒,“不能辜负的又岂止良辰美景?”从前的酒不知喝了多少,自从被困在这寒耀宫也不知多久没有再喝过酒,喝酒也要一个知己相陪,才会喝的开心。 晚悦似乎有些醉了,有些眩晕,轻哼一声,扭过脸看着元怙,笑着问,“那还有什么?” 元怙似乎是与安幼厥不一样的人,他似乎并不像传言的一般冷峻无情,更多的是高谈阔论或者一语中的地戳到你的痛处,emm...就是毒舌, 温柔的时候似水柔情,炙热如火,坚定地时候心如磐石,不可动摇. 元怙对上她的目光,毫不避讳,“一轮明月,两袖清风,繁星相佐,佳人在侧。” 晚悦侧目,不敢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眸子乌黑,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13.见面分一半 她不知道那黑暗背后是些什么,那是一个看不透的人,即使能看透也不知道到底给她看到的一面是真是假,这样反复无常的疑忌、揣度,到最后只会身心俱疲,所以她宁愿在这里平淡的活着, 他在这里尚能自保有余,甚至在这暗潮汹涌中推波助澜,晚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后面推着自己,要把他推进这黑暗的深渊里,与污秽融为一色, 不知道那元怙有多么的危险,所以,不敢轻易靠近! 为什么总是有些微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些事情在她告诉他之前他就已经得知,而且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晚悦喝了一口酒,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开口说道,“我只是这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婢女。” 酒?并不能让人冷静,或许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开始忘了堤防元怙,或许是他的话太过柔情让她乱了分寸,她的慌张尽数落在他的眼中。 他嘴角笑着,云淡风云的说着,“我也只是一个被囚禁质子,不知何时放回。” 他已在此地呆了两年之久,自从高洋登基之前就被囚禁,直到现在,外面的风云聚会,以后的天下大势,都是未可知的! 晚悦看着他,是啊,他即使离开这里又能如何?回到西魏?又会如何?是会在朝为官,还是当一个闲散王爷,还是依旧过着清苦的日子,与从前没什么两样? 他想了想,面色铁青,略带惋惜的轻叹,“此刻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一只手悬在半空中,眼睛望着手中的酒杯不知是否该饮下这穿肠之毒, 晚悦拿起酒杯,叮~,与他碰杯,一口饮下这杯烈酒,莞尔一笑,“有的只有快乐。”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对,说得对。”此刻不适合烦闷缠身,只有暂排苦思,才是上策。 “哈哈哈~这快乐,分你一半。”晚悦学着男子的模样,豪气的拍了拍元怙的肩膀,像是一位老大哥安慰年幼的后生,装出大人的样子。 月亮的美真是难以形容,也许是皎洁的,也许是明亮的,也许是柔和的,也许是朦胧的,难怪从古至今,人们写下了千千万万首赞美月亮的诗篇。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元怙?你家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我的名字是我娘给我起的,无父何怙,无母何恃,我已经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了!”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住,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这件事对于他可能是不快乐了, “我倒觉得是怙恶不悛的意思,坚持作恶,不肯悔改,你怕是就是这样的人吧!哈哈哈...” 与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他自欺欺人,倒不如转移他的注意力呢, 晚悦从来都是一个很敏锐的人,自信于自己的第六感,总是能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情绪波动。但此时,她的心情也也有些小失落,或许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造成元怙突然你的失落,自己的心情也随之影响。 在二人平时的生活中,他总是很安静,在这深宫之中自保,所以不能引起别人注意。有时候晚悦还是很在乎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和看法,行事过于谨慎,甚至有时不知道该如何与周围的人相处。 所以,她总是会感受到疲累和压抑,在元怙这里她才有片刻的喘息,可以卸下平日总是开朗、淡然的伪装,真实的做自己。 元怙说,归根结底,你太温柔了,总忽略自己内心的感受去考虑别人的感受。懂得给予是正确的,但总得先照顾好自己才能更好地帮助别人。 他那个别人,估计说的就是他自己! 元怙撇了撇嘴,“你呢?为何叫晚悦?” “迟来的快乐!” 她坚信着总有一天能摆脱掉一切的不悦,自己过自由自在的快乐日子。 “哦?那或许是遇到了我。”元怙自鸣得意的喝着酒,看着晚悦, “子若豺狼,非我良配。” 晚悦平静的说着,元怙是个会隐藏心性的人,他绝对不会甘于此,囚禁一生,不是他的命运,晚悦一直坚信有一天,他会逃走,甚至战乱,这北齐甚至会因他而动荡, 但至少,现在,此时此刻,他在此,与她饮酒,是她所能掌控的! “良人,夫也。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晚悦憧憬着有一天会找到一个能让她敬佩的英雄,这一生总要轰轰烈烈些才好, “噗~哈哈哈。”元怙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想法有些可笑,愿望嘛,总归是美好的, 于他,有利可图才是真的有用, 若她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或以利诱,或以威逼,总不至于自己在这与她做出这种种作态来。 “你如今囚禁于此,还笑话我?”晚悦看着他嘲笑的样子,很是恼怒,拿胳膊怼了一下,坐到一边,跟他保持距离! “千金之子,不死於市。”他带着些许高傲,或许他与生俱来的就如此,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睥睨天下之人的傲骨, 千金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 自古如此,古代法律不健全,千金之家的子弟就不会因犯法而死于市井。 他们背后暗潮涌动,暗中勾结,关系错综复杂,千丝万缕, 而这元怙不知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呢? 放虎归山,贻患无穷。 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可以用最恶毒的词语描绘他,也可以用最美好的词语形容他, 一时之间也是惊为天人, “这普天之下如同棋局一般,只有执子之人与棋子,拿别人当做棋子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做别人的棋子,哼,这恐怕就是如今的世道了~”元怙望着脚下的铁链,冰冷的寒意袭来,虽然夏天快到了,可还是觉得空气中的寒气不减,格外冷心。 要做便做这天下唯一的帝王,谁也不能忤逆。 “砰~。”一声闷响,酒杯顺着台阶轱辘到远处,在看旁边的晚悦,早已睡去。 “呵...”轻声笑着,“酒量也忒差了。”坐到晚悦的身边,左手轻揽着她的肩,右手伸手去拿酒坛,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这感觉...好暖。 在她来了之后一切好像有了微妙的变化,有人与自己畅谈理想,时不时的还要拌取乐,过去的他,由于落魄的身份,许多世家小姐对他冷眼相待,他也至若惘然,她们看中的不过是权势与地位, 这样...等他登上顶峰,这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而她,似有不同? 有趣! 远处一丝黑影,慢慢的走近,一身夜行衣,与黑夜融为一色,“主公...”他小声说着,怕旁边这位女子突然惊醒看到他,蹑手蹑脚的靠近。 “不碍事,睡着了。”摆了摆手,那男子大胆地走进,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对眼睛,生怕被人发现。 “主公准备何时离开?” 元怙筹谋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从刚来到这里只有十个死心塌地跟随的随从,到如今掌控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足矣将这邺城的水搅浑! 吃苦受罪,他并不在意,忍受着,只为有一天能重新站在阳光之下,以新的身份,全新的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傲视天下。 “不急,现在北齐政局还没有动荡,我怎轻易离开?这两年我受的苦,定要高洋加倍偿还!”一字一句都是咬牙切齿,对他的恨,不足以用语言形容。 “是她!”看了晚悦一眼,这怕是北齐最近最大的趣事了,皇帝陛下寻回来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听闻此女与陛下当年是龙凤胎,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走失,人人都道她已死,为何现在会出现, “对,是她!我还要调教调教,来日可堪大用!她会比那个女人更加有用。”轻抚着晚悦的脸颊,像是得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爱不释手, “主公,您...”苏放不可置信的看着,主公在笑?对于安插细作,他从来都是毫不在意,也没有过分亲近过,甚至在遇到危险时候,会毫不留情的拔掉眼线,可现在大有不同, “你想说什么苏放?”元怙斜着眼睛看苏放, “主公敢断定,高洋会完全相信她?” “信与不信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与我们何干?”元怙苦笑一声,帮夫相争,渔翁得利,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当他们互相猜忌堤防,就对我们卸下防备,待到这时一句反击,便可成事。 冷冷的说道,“告诉她,做好准备。” “喏。” 最深的夜已经过去,天光微凉。 黎明即将到来,要做好迎接黎明的准备,如火的骄阳冉冉升起。 那一抹黑影也消失在黑暗中...悄无声息... 晚悦睡的很沉,很久以来都没有睡过一个舒坦的觉了。 在她的眼中,元怙是个安之若素的少年,即使在这个残垣断壁的寒耀宫中也不能让他失落的活着,他还是不悲不喜,胸有成竹的样子, 已到了夏天,某个夏天的一个晚上,看见元怙正在院子里站在梅树下背一篇文章,忽然见许多萤火虫在低空中飞舞,一闪一闪的光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耀眼。 14.脉脉不得语 他一袭灰白色长袍临风而立,手握书卷,没有注意到落花沾身,眼眸坚定,不为世俗所扰,翩然出尘,遗世独立, 所有的美好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两家没有世仇,没有杀伐,或许他们的命运也就不一样了,以后的路更好走许多, 她想,如果把许多萤火虫集中在一起,不就成为一盏明亮的灯了吗? 于是,找来了一只白丝口袋,想要抓住这些夜中的点点微光,可是这些小精灵却十分的顽皮,不肯听话的乖乖的进入口袋里, 她用手趁着这些小精灵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捂住,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刚才拿的白丝带里面,渐渐地抓了几十只萤火虫,再扎住袋口,把它吊起来。虽然不如月光明亮,淡绿的微光很是温暖。 “囊萤映雪,很是风雅。” 他轻阖上书卷,笑着看向这边,晚悦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脸上飞上两摸红晕, 不对,夏夜,哪来的梅花? 不对,那棵树已经枯死了,怎么能开花? 不对,这是哪?! 一瞬间,元怙消失了,周围一个人都不在,世界变得灰暗,她奔跑着,跑过一座又一座宫殿还是一样灰蒙蒙的天,一个人都没有, 她突然惊醒,原来这只是个梦啊! 她现在此刻就在元怙的身边,而那男子不出所望的站在树下,仰望没有生机的枯树, “醒了?”看到她醒了过来,关切地说着,看着她睡熟的样子,自己也可以安心下来, 这个女子论美貌不是最美,论才华也不是最聪慧,甚至有些大大咧咧,有些心高气傲,有时还有些小任性,与她相处倒并不觉得厌倦,不似曾经寻常女子那样的娇羞做作,更多的像是一种豪气,洒脱, “嗯。”晚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该走了吧?” 天色不早了,作为宫女的她,还要去伺候主子。 “是哦。”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尘上的尘土,理了理衣襟,大步走出寒耀宫, 为什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夜晚偷偷的来,早上早早的走,还不能让人发现! 她倒是不害怕元怙会对他做什么,冥冥之中感觉元怙这个人不会沉溺于女色,更不会做出轻薄之举,所以放心大胆的在这里睡觉,只是睡觉,什么都没有。 然后就开始不一样的一天,两个人不会有交集, 元怙只能无所事事的呆着,为了帮他打发时间,晚悦帮他找来几本书供他观赏,不过一些《左传》、《春秋》、《战国策》.... 但是他好像不喜欢! 自己拿着毛笔书本在写些什么,但是奇形怪状的东西也看不懂。 日中,皇帝在裴嫔处用过午膳便回去歇息了。 晚悦奉命给各宫娘娘分发皇上赏赐,珠钗锦缎之类小玩意,晚悦后面跟着六个小宫女统一着粉衣排成两列,一路上低着头小心谨慎, 要是说高洋的嫔妃还不算多,目前为止,是不多,一双手数的过来, 皇后,弘德夫人,段夫人,裴嫔,还有一些品阶更低的妃子,按照位分高低赏赐的多少不一样, 而晚悦对于这些人都是一视同仁,没有拜高踩低的意思,每到一处毕恭毕敬,诚惶诚恐,一样的说词,就像...复制黏贴...复制黏贴... 已是下午,格外的热了,还剩下裴嫔,和几位世妇、御女,路过花园时听到笑声,抬眼望去, 柏树下石凳上坐着那位风姿绰约,温柔可人的不就是裴嫔? 晚悦打从心里不喜欢她,不只是因为她为了上位魅惑君王,也是心机深沉,不可揣测, 她的手腕很是厉害,哄得君王不早朝,不到一个月就升到嫔位,这样的心智手段晚悦是断断没有 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想着把东西交给她尽早完事, “裴嫔娘娘。”晚悦走过去在距离她一米开外的距离先施礼,笑盈盈的摆手,过来了两名小宫女,手上端着木质的托盘,上面是五彩缤纷的绸缎、锦缎, “这些是陛下赏给各宫娘娘的,既然遇到了裴嫔娘娘,就先来献上。” 裴嫔身后的宫女想要来接过赏赐,却被她伸手拦住, “不急,本宫好久没有见到晚悦了,自然先是叙旧了。”只见她端坐在石凳上,上面垫着鹅羽软垫,桌上摆着茶点瓜果,想来是在这里长坐了好久, “奴婢身份卑微,岂敢岂敢,这还有许多赏赐需要去送呢,便不打扰娘娘的雅兴了。”与她多待一刻都是危险,还不如尽早离开。 “晚悦这是在拒绝本宫啊。”那美人眉头一蹙,瞬间变得严厉起来, “奴婢不敢。”晚悦本不想纠缠,只好认错,人家是嫔妃说什么是什么颠倒黑白也可以,自己什么都没有只能认错, 手里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缓缓放下,转过头来,看着晚悦,冷冷道,“做奴婢便要有一个奴婢的样子,陛下让你分发各宫的赏赐,你还敢假手于人?见到本宫不行大礼,敷衍了事,态度猖狂,简直以下犯上。” 晚悦长呼出一口气,即使不情愿还是得违心的恭敬对待她,伸手接过那小宫女的托盘,膝盖一弯,跪在裴嫔的面前,嗓音轻柔,“裴嫔娘娘,这是陛下给您的赏赐,奴婢特来奉上。” “手,手太高,高过头顶,头低下去,宫里的姑姑没有教你规矩么?”一言一行都在被挑刺,晚悦也只好照办,一来高洋不在没人护着她,二来若是她真的嚣张传了出去也使得外面议论纷纷,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 跪在石板路上,晚悦只觉得膝盖疼得难受,一时间裴嫔也不让她起身, 夕阳西下,日头透过树荫照到她的脸上,她顺着刺目的阳光望去,只有她和后面小宫女的位置完全暴露在阳光下,裴嫔依旧在树下纳凉, “晚悦,你不过仗着陛下妹妹的身份才如此,要知道你需要安然无恙的在陛下身边呆完三个月才算是修成正果,目前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还是夹起尾巴做人...” 天气炎热了起来,汗珠顺着晚悦的脸颊淌下,她也没有拭去,高高举起的双臂不堪重负而轻微颤抖, 也没有心思去听裴嫔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只要知道熬过了剩下的两个半月之后就要将裴嫔拉下来,为此,她要隐忍, 等到有了与之抗衡的权力,再动手! 她最怕热,空气中弥漫着热气,如一条火蛇一般缠绕在身上,她只能僵硬的待在原地,同一个姿势,不能动态一分, “娘娘,这样怕是不好跟陛下交代吧。”一旁的宫女上前小心提点,当时陛下为了她可是在朝堂上对抗百官群臣,虽说现在裴嫔正得圣心,但人家始终是亲兄妹,不会因为妾室伤了兄妹情分吧。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晚悦在一旁声音略带颤抖,但是足以让裴嫔听清, “不打紧,再跪一个时辰,本宫先回去午睡让她在这里反省反省。”说着裴嫔带着侍女走了,只留下一个倚重的宫女监视着晚悦和晚悦带来的六名小宫女, 慢慢的视线变得模糊,手上也感觉再无力气,身形开始摇晃,不堪重负,手上的东西尽数落在地上,勉强的用手撑着地面保证自己不倒下去。 她知道,自己这是中暑了。 “晚悦姑娘,这一个时辰还没有到呢,您还是跪好了吧。”横眉冷眼,心里怕是觉得晚悦比她还不如, 晚悦瞪着那个宫女,眼里都是愤怒,见了她这般神情,那宫女也有点发怵,“是裴嫔娘娘发话的。” 难道,她以为搬出裴嫔,她就会害怕?就会乖乖任她践踏?任她欺凌? “裴嫔?”晚悦听着这个名字,忍不住嘲笑一声, 撑着沉重的身子缓缓站起来,尽管尽量站的笔直还是有些摇晃,“你难道是仗着裴嫔的恩宠,在这里作威作福?!” 走到那宫女面前,“啪。”打了她一记耳光,可能是晚悦出手突然,那宫女有些发蒙,一时之间缓不过来,只能用手捂着被打红了的脸颊, 晚悦用尽最后的力气打了她,向后沉沉栽去,她多想什么都不掩饰,什么都不隐忍,在这深宫中又有几个人能随心所欲呢? 一双温暖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晚悦没有办法起身只能栽倒在他的怀里。 这种有人依靠的感觉真好,让一切交付,相信他便好,无需自己操心任何事情! “晚悦姑娘?” 一声轻唤,晚悦睁开双眼,是安幼厥,他为何会在此处? 晚悦轻笑着,他还是个可靠的男人, “我这副模样,可还算美?” 她昏倒时最后一句话,竟是这般的出人意料, 一束秀发微微随风飞舞,细长的柳眉不描自黑,一双眼睛流盼妩媚,唯有脸色惨白,玉腮微微泛红, 惨白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为何看着这般的辛酸,尽管靠在他的怀里,也没有丝毫的放松,手紧紧地攥着拳,却也是使不上力气。 她说了这一句话,便晕了过去。 15.初如绿豆肥 初见时,她居在大殿之上,毫无惧色,辩战群臣,致使满朝文武哑口无言,那时与现在一样的笑容,不曾有丝毫的偏差, 十分惊艳, 可她,她也是个普通的女子,有着自己的小脾气, 现在的样子,虚弱,无力,却也不服输的样子, 很美。 她是个坚强的女子,事事不服输,事事不甘心落于人后,总是要尽善尽美做到最好,身处逆境都要力争上游~ 她的笑容灿烂夺目,如春风拂面,温暖亲切, 她的眼睛是烟灰色的,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双眼,使她看着有一种忧郁的感觉, 她空闲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亭子里,就那样坐一下午,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样的事情,每当有人来时,她就会绽放那灿烂的笑容,若无其事, 那是多么的落寞啊, 与我一样~ “听说今日她晕倒了?”高洋试探性的问着旁边的安幼厥,他捋了捋思绪,收回自己的遐想。 今日给她排了公务,便再也没有见过,一件小事不该变成现在这样,其中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旁的王公公眼睛一转,笑容可掬的抢先一步说道,“回陛下,原不是什么大事,裴嫔娘娘与晚悦姑娘说话,不知怎么的裴嫔娘娘先行回宫了,留晚悦姑娘一人跪在日头下,迟迟没说起身,身子受不住,晕了过去,只是...到现在还没苏醒。” 内侍王公公回答的也是实情,在他看来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他有意无意的省略了许多事情。 “去看看。” “喏。” 高洋放下手中的奏折,走到宫女居住的偏房, 偏房,偏僻、冷清,是未分配到各宫去的宫女的集中居住处,亦是幽禁失势或失宠妃嫔的地方。 寒耀宫便是在偏房附近,可想而知,当年居住在这里的妃子应该并不受宠, 屋中只有晚悦一人,安幼厥在外面守着,不曾进去,为的是避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合规矩! “去传太医。”高洋对着身后的王公公小声说着, 高洋推开门走了进去,安幼厥也不自觉的走了进去,高洋皱着眉,看着她的不安,即使沉沉睡去,依旧紧闭双目,眉心微蹙,呓语不断, 他只叹了生气,转身离开了, “罢了,好生养着吧。”走的时候只留下了这么一句, 安幼厥也不曾多说一句,亦转身离去,或许此刻眼前的帝王已经放下疑虑,所有的猜忌面对眼前遭受罹难的女子都不值一提, 毕竟,血浓于水! 直至傍晚时分晚悦才醒来,依旧是身上无力,浑身发烫,醒来时周围只有一个小宫女,十五六岁的模样,见什么都怯生生的,守在自己身边, 她说她叫水清,是王公公授意派来的,也就是说,高洋也是默许的, 当宫女的哪需要其他的宫女来伺候自己, “晚悦姑娘,喝药吧~”她模样清秀,身量纤细,言谈举止散发着稚气,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谢谢。”晚悦接过白瓷碗,一股浓重的药味袭来,不用喝就知道好苦, 轻轻吹了吹,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药味,好生难闻。 也还是皱着眉头喝了下去,不出所料,好苦! “王公公说,我要搬来与姑娘同住!”她嘴角咧着爽朗的笑着,不带任何掩饰,透露着对晚悦的喜欢。 晚悦也很满意。 这样单纯善良美丽的姑娘谁不喜欢? “王公公还说,这几日姑娘就安心休养,不必到御前伺候了。” 晚悦躺会床上,将头蒙在被子,这一刻,感觉自己那么的孤寂,是啊,她的哥哥是当今帝王,他能的做也只有如此, 男儿凉薄,帝王无情,亘古如此! 小憩几日之后,晚悦发现自己爱上了绿豆,每日必要喝上一大碗甜甜的煮的烂烂的绿豆汤方肯罢休, 也和水清一起,将绿豆煮熟捣碎加上琼脂煮开晾凉做成绿豆凉糕~ 连每日喝粥也要加绿豆, 说来也奇怪,自古都是吟诵红豆,绿豆甚少被世人吟诵, 红豆入口苦涩,但味道醇厚,暖人心脾;绿豆滋味清爽,清热解毒、消暑止渴,最适宜夏季。 晚悦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时机,抓紧的休息了两天之久,每天吃吃睡睡,睡醒了就开始食绿豆,无聊了一翻身,盖上被子接着睡去,醒来已是深夜, 残月朦胧,小宴阑珊,归来轻寒凛凛。 那张雪白的鹅蛋脸,透露出丽人的微笑,宛若清风温柔。 挎着食盒,捡了几块绿豆凉糕,走向寒耀宫,她的身上还是滚烫的,小脸红扑扑的,不过一点小病不碍事, 不知从何时起,寒耀宫没了守卫,只每日给囚禁之人送一次饭食,夜深人静时晚悦总喜欢偷偷来见这囚禁的笼中鸟~ 或侃侃而谈、把酒言欢; 或吟诗作赋、品茶赏月; 或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唯有快乐! “嘿~” 晚悦轻轻推开侧门,探进去半个身子,想给他个惊喜,毕竟好多天没有来此, 却见他云淡风轻的回头一笑, 她曾想过,若所有的美好,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就这样平静的过着,一成不变。 “瞧,我给你带了些什么?”举起手里的食盒摇了摇,好似得了什么新奇的宝贝在炫耀一般。 “什么?” “绿豆凉糕,我亲手做的。” 晚悦走了过去,从食盒里拿出一小碟点心,四四方方暗绿色的,摆放的整整齐齐,落成小山坡一样的高度, 元怙端着盘子细细的端详了半天,确实是四四方方的,暗绿色的凉糕用拇指和中指捻起一块,轻咬一小口,细细品尝, “太甜腻了,砂糖放多了些,绿豆本就不适合放太多的糖,会掩盖本身的味道。” 晚悦只能翻着白眼,他的嘴很叼,想要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个认可似乎很难的样子, “吃吧,还堵不上你的嘴!”说着拿了一块塞入元怙嘴中! 自己也拿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咬着,明明味道不错! 只顾着自己生闷气,才发现满满一盘子的绿豆凉糕还剩下一个,元怙只吃了刚才自己塞给他的那一个,现在再看他... 晚悦坐在门口,看见元怙蹲在地上,似乎是在摆弄着什么, 放轻脚步,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弯着腰,看着元怙, 他拿着几根树枝在逗蚂蚁??? “你这是在做什么?”晚悦好奇的蹲在他旁边。 “嘘~”他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只见他的手里拿着数十根手指那么长的树枝,树枝极细,在地上摆着迷宫一样的图案,像罗盘一样的圆形,分为八个方向,每一面都摆着不同形状的树枝,层层叠叠,俯视来看也很难找到出口, 两只蚂蚁在两边爬行,被这巨大的迷宫所困找不到出口, 元怙不时的挪动一两只树枝,通过改变树枝的位置,引诱蚂蚁按照他规定好的这些路线行进, 又变成了新的图案,很难看出哪里才能走出去,估计这两只蚂蚁也很苦恼, “若我愿意,便能将它们困住一生。”他自信的笑着,洋洋得意地跟晚悦展示着自己所摆迷宫, “不过困住,两只蚂蚁罢了~”这极其微小的生命,存在与不存在,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的影响,甚至无人会在意。 聊胜于无! “若把此阵放在战场,可抵得过千军万马!”他一眼严肃的望着自己的成果,将最两端的树枝,打开一个缺口,放走了两只蚂蚁,它们如获天恩,出来之后,飞快的消失了! 原来,他是在拿树枝代替算筹演兵, 怀揣天下之志,珠玉之才,可惜被困在这荒芜的寒耀宫里,实在是屈才了,若有朝一日,他能重获自由,不知这天下会是怎样的风云际会。 “可惜了,你要被困在这寒耀宫中一生一世~”晚悦带着笑意说着,本不想打击他,只是觉得打击他也是有趣, 他不会是一个灰心的人,更不会轻易放弃~ “不会很久了。”他站起身,环视着寒耀宫的一切,在这里过着被囚禁的日子已有一年半了,该筹划的已经差不多了,只缺一个时机,他就可以离开, 想到离开,竟会有些不舍,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一看过千回万回,闭上双眼也能回想起来, “你要走?”晚悦睁大双眼,不敢相信一般,他竟有自信能从这皇宫中逃出去,他是不下了怎样的势力呀~ “你可愿帮我?”他上下打量着晚悦,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感到惊讶,本能的后退一步, “好啊,我试试~” 偷梁换柱,确实有趣! 在这深宫之中太过无趣,还是自己给自己找些乐趣才是最要紧, 此刻,只想着帮他,不计后果,不惜代价, “那我在这里,等着你救我出去。”他走进寒耀宫悠闲的躺在松软的床榻上,前一阵子将冷宫多余的床榻贿赂了几个小太监给他送过来的, 高洋不曾踏足这里,也不许其他人进入,只有每天送饭的宫女会来一次,也不怕被人发现,从前这里只是像一个窑洞的感觉什么都没有, 如今更像是一个简单安心的小窝,让他暂避风雨~ 他散漫的侧躺着,目光落在晚悦身上毫不避讳,郑重的看着她说道,“士别三日不见,你可是长胖了?” 16.且尽手中杯 “啊哈!”晚悦张着嘴半天,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反击,话说,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可能真的长胖了一些,难道真的这么明显? 不自信的低着头,环顾自己,可怕,真的很可怕, 虽然这副身体不是自己的,也没有好好的端详过,还算是匀称高挑,难道长胖一点就这么明显?! “我不过随口一说。”元怙咧着嘴笑着,倒在床榻上,半眯着眼睛,想着自己的诡计得逞而开心~ 晚悦,愤怒的转身离去! 好气哦~可是还无法反驳,大不了,饿他几天就知道学乖了! 直男,妥妥的直男癌晚期,没得救了!晚悦也只能对他翻着白眼,遇到这样的人最好远离!远离!远离! 回到房中,看到水清早已睡去,自己只能蹑手蹑脚的上去睡觉,然而,一夜无眠。 阳光透进房中,唤醒还在赖床的晚悦,今天要陪高洋去阅兵台演兵,不能晚起,看向一旁的水清早就没了踪影,桌子上倒是多出了清粥小菜, 原来水清早就准备好了早饭,看着这勤劳的女孩,小小的关心,晚悦的心里暖暖的, 吃过早饭,换好一身水绿色的宫女衣服,在这初春之中显得清丽雅致,御前宫女衣服多为青绿色,其他的宫女多为粉色,即使不喜欢也得按照规矩来办。 晚悦先来到太极殿,等着高洋下朝,朝堂之上甚是乏味,不过是今天这里有什么什么建立需要拨款,那里什么什么需要治理需要拨款,就是需要国库拿钱出来,想想就头疼。 晚悦看到高洋走了过来,嘴上笑着心里也笑着,先施一礼,“陛下。” 高洋一身深色衣袍,金丝银线绣着龙纹,在阳光之下华丽非凡,庄严肃穆,让人不敢靠近, 高洋一抬手,示意晚悦起身,她等着高洋走过便跟在他的身后, “安将军。”晚悦惊讶看着,安幼厥一身黑红色朝服,不像平时铠甲加身那样的冷峻,不可亲近,多了一份儒雅的书生气息。 “陛~下~”远处一声娇嗔,娇滴滴的略显刺耳, 那人正是裴嫔! 浅黄色抹胸拖地长裙,外罩一身立领橘黄色锦缎衣裙,绣着蜻蜓蝴蝶各色各样,美轮美奂,锁骨清晰可见,肤色胜雪,隐约的在脖子 可以看见点点红斑, 额...这个也不遮遮,胆大妄为啊~晚悦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似乎很想追问下去,昨晚裴嫔怎么耳鬓厮磨让高洋同意携她而来的细节,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裴嫔头上正中间带着五凤钗,乌黑的秀发在两侧盘起,簪着金色的绢花,以及长治过肩的流苏步摇,每走一步,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裴嫔怎会在此?”晚悦小声对着王公公的问道。 王公公尴尬的笑着,小声对着晚悦说道,“昨夜,裴嫔娘娘侍寝,恰巧听闻陛下今日要阅兵台演兵,便一起来了。” 晚悦闻言,暗暗点头,肯定是她听说以后,吵着闹着哄着陛下然后才答应带她一起。 高洋与裴嫔共乘一辇,八个人一起抬的红木轿辇,顶部是一只五色金龙,四周挂满绣着龙纹的金色丝绸,这是高洋专用的轿辇,裴嫔能与高洋一起,足以证明这后宫没有比她更得宠的了。 阅兵台在神虎门东面,出了太极殿直走,然后就到了神虎门,内宫与外界的分界便是太极殿,高洋平日在太极殿朝会,处理政事,很少到后宫甚至更远的深宫之中来, 这次也是晚悦第一次踏出太极殿,来到前朝, 晚悦与内侍宫女在轿辇左右两边随侍,安幼厥在晚悦的另一边并排走着, 路不算远,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走的慢了,感觉过了好久,乏味无趣。 阅兵台是一片空阔的场地,南面一个高台,剩下的都是平地,一行人来到高台上看着底下的士兵操练,步调整齐划一,井然有序, 但是放眼望去,下面的将士身着铠甲,手持利剑,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庄严肃穆,令人生畏。 “我齐国将士果然不同寻常~”裴嫔一脸笑容的看着,听到她的声音,晚悦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是无力承受, 默默地,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离开了, 安幼厥站在台下最前面的位置,昂首挺胸,带着士兵操练,旁边斛律羡虽然嘴上说着指令,却全然不顾士兵是否做错,是否标准,伸着脖子在阅兵台上寻找着什么。 “丰乐,专心些。”留意到他的举动,安幼厥小声提醒着,他的躁动不安,很不合时宜。 “幼厥,你可曾看见晚悦,他刚才明明是在阅兵台上站着的呀,这会怎么不见了?” “不知。”刚才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向后挪动便知道她要悄悄逃跑,怕是不想见到裴嫔,有些过节,本想着今天她来能让她看看,现在不是不能了。(1621) 北齐军事上,以鲜卑族部为依托,优选健勇鲜卑人,组织“宿卫军”,号称“百保鲜卑”,再选勇敢汉人扩充戍边队伍,号称“勇士” 而安幼厥靠着自己以及父辈的打拼才能在这个多是鲜卑人的阵营里站稳脚跟,汉人跟鲜卑人正在融合,但是仍是重用鲜卑人,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高洋带着一行人,回到凉风殿宴饮, 凉风殿在太极殿东面,远离嫔妃居所,又可与大臣喝酒作乐,绝佳之地,晚悦端着酒杯一位一位的给今日操劳的将军武官倒酒, 能让高洋信赖的也就几人,安幼厥坐在最前方,右边是斛律羡,在旁边也叫不出什么名字了。 晚悦走到安幼厥面前,手中端着镶金的酒壶,优雅的倒了一杯酒,“安将军可要多喝几杯。 ” “多谢。”他恭敬地站起身,回礼,一饮而尽。 晚悦顺着走到斛律羡的面前,莞尔一笑, “你刚才去哪了?”斛律羡着急的问道,对于她刚才的不知去向很是好奇, “哪里也没去啊,一直在阅兵台角落里站着呢!”晚悦满不在意的说着,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他不敢相信,他真的是认真的将阅兵台上仔仔细细的用眼睛确认过一番,没有她的身影。 “我一宫女哪就那么显眼!” 糊弄过去就好,不过是在下面偷懒睡了一小会儿,王公公看着上面的情况就不会有事,用不着她就只好,溜走了。 她说话的时候,安幼厥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为什么他们就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 后方,轻歌曼舞,美不胜收。 “臣弟可是来晚了?” 仪望风表,迥然独秀。 八字形容眼前这个人最恰当不过,他就是常山王高演,一个高洋应当防备的男人! “坐吧~晚晚,倒酒。”高洋一抬手,示意他在右边第一的位置坐下,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落座, 晚悦闻言点了点头,走了过去,“王爷。”给他也倒了一杯。 “这就是晚悦啊~果不其然啊。”安心的喝着酒,举止明仪十分符合规矩,没有丝毫的僭越。 晚悦微微一笑,礼貌地回应。 高晚悦是高家最小的妹妹的事情,自然在这高氏之内人人皆知,却也难得一见。 晃了晃酒壶,发现里面的酒已然不多,便转身回到膳房再添一壶,这本是高洋私藏,一般不轻易拿出与人同乐,今日高兴,让晚悦沽酒,足见对她的重视。 月色迷离,曲径通幽, 晚悦独自一人在花园之中折返回来,此时夜已深,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识的刚转过身来,却不留意迎面撞上一副硬邦邦的胸膛,从头到脚的酒气。 晚悦揉着额头后退两步,定睛一看,面前一身酒气的男子,右手里握了把折扇,一双狭长的眼睛正亮晶晶的望着晚悦。 被这目光看到极其不自然,趁他没有说话,晚悦施了一礼准备转身离开, 那位扇子老哥将他那破折扇往晚悦面前潇洒一甩,道:“姑娘美貌,今夜月色美轮美奂,可愿与在下一同赏月?” 咳,倒是一位花花公子。 一头蓬松的黄黄的头发,脸色发白,一双三角眼遍布血丝,眼下乌黑,一看就是浪荡太久,肾虚! 被他扇过来的酒气熏得晃了晃,勉强拱手道,“奴婢还有差事,就不打扰了。” 他一侧身挡在晚悦面前,很迅捷地执起晚悦的一只手,戏谑道,“好白好嫩的手。” 晚悦愣在原地。 占便宜?调戏?被揩油了? 女子在这个世界抛头露面是容易遭觊觎些,却不想光天化日,不,月黑风高也会遭人调戏。 幽静的湖心亭连着池塘,没有任何围栏,碧绿色的湖水,灰绿色的青石板,犹如融成了一体, 看着这还算美丽的景致,晚悦有心想要把她推下假山旁的湖中,让他清醒清醒,但还是碍着自己宫女的身份没有动手,一来不好解释,二来目前这周围没有人,若是他掉下去没人救岂不是活活淹死,晚悦又多了一个罪名? 不远处,一切都被安幼厥尽收眼底,那人眼生,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是谁,看着衣着华贵,到也只能暗暗隐忍,看他有没有那一步的举动。 因头回被个古人调戏,晚悦很觉新鲜。 再者这里孤男寡女不方便,便也不与他多作计较,只宽宏大量地抽回手来,叫他知趣一些。 不成想这却是个很不懂事的人类,竟又贴近些,道:“本王一见姑娘就十分爱慕,不如与本王去那旁的树林…… ”那手竟然还预备搂过来搂晚悦的腰。 17.一夜思亲泪 这就出格了些。 不成! 晚悦死死盯着他那只欲行不轨的手,待他的手触碰到晚悦的衣角时,晚悦大力的将他推入湖中,叫他长长记性, 事与愿违~ 第二步就出了差错,很严重的后果! 还没等晚悦将他推入湖中,他一个转身,先晚悦一步,一时间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背后猛地传来一股力道,轻轻一推,就落入湖中。 眼睁睁的看着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近,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刺骨寒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 晚悦不停的在水中挣扎,双臂慌乱的拍打着身边的水,溅起的水花,不断往下沉的身体让她感受到了死亡发出的冰冷讯息。 不停挣扎着挣扎着,手中狂抓着,像是要抓住什么着、水晕一圈一圈荡开,漆黑、寒冷、恐惧将她包围。 她讨厌这种感觉! 突然她听的砰地一声,什么东西落入水中,溅起了更大的水花,接着腰间感到温暖,一只强有力的手揽住晚悦的腰,领她往岸边游去, 当她回到陆地的那一刻,抑制不住泪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趴在石板路上不肯起身,这样的经历已是第二回,她惧怕水,那强大又不可知不可预测的深渊。 “没事了,别怕。”安幼厥轻怕她的背,感觉到她的颤抖,不光是因为这水寒冷刺骨,也是被吓到的缘故。 环视四周,刚才的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晚悦慢慢坐起,回头看向安幼厥,他单手搂了晚悦,黑红色的袍子在璀璨灯火里晃出几道冷光来, 她伸出手紧紧的抱着他,温暖之意涌上心头,他的环抱柔软、温暖、踏实,让人感觉放松,慢慢地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缓缓松开手, 又恋恋不舍, 那温暖如在隆冬时节在雪地中行走的旅人感受到炭火的滋味, 贪恋温暖~ 他伸出手,拇指轻轻拭净晚悦颊上的泪,眼神渐渐深沉,幽暗如海,“别怕,我在。” 晚悦停止了哭泣,静静地看着眼前面容刚毅冷峻的男子,心中有些微微的惊讶,原来他的话不多也是个温柔的人。 他淡淡一笑,没说话,只是感觉到他的眼里流过一丝寂寞,那是一种宿命般的寂寞,亦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不是悲痛,不是自怜,不是懊悔,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无根的寂寞,与死亡融合在一起,什么都会在这种寂寞中消失,什么也留不住。 “多谢安将军救命之恩,他日定当回报!”晚悦目光坚定,极其严肃而又认真的看着安幼厥,她的眼眸很亮,看见她眼中的自己像极了一只落汤鸡。 “不必了,你好好的就好。” 人生苦短,女子本就柔弱,所以你不必坚强, 此时围过来一群侍卫,高洋也闻讯全来,看到他二人浑身湿透呆坐在地上,一时不解, “发生什么事了?”高洋威严的问道, 晚悦看了安幼厥一眼,平静地说道,“回陛下,夜深路黑,奴婢不慎落入水中,幸得安将军路过,救了奴婢,才得以存活。” 安幼厥起身跪下,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她不愿意说实话,有她得原因, 裴嫔挽住高洋的胳膊,“陛下,真的太可怕了,晚悦,以后走夜路你可要小心啊。” “谢娘娘关心。”面无血色的应承着裴嫔的话,那个人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必定是在宫中有内应,八成是裴嫔派来的人, 现在又在此假惺惺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送晚晚先回去,再找太医去看看。”高洋对身旁的王公公说道, 王公公示意两个宫女将她扶了回去, “臣先告退。”安幼厥望着自己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实在不宜面君,也转身告辞,离开宫中,这样一个宴饮的夜晚,就这样散了。 月亮一直是那样光彩照人,那样独一无二,那样硕大无比,那样令群星失色, 他,一个人在夜色下独自走夜路, 我本仁慈,却屠戮苍生; 我本随性,却与死亡为伍; 一个人的世界,很安静,安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方才不顾一切的跳入水中,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她峨眉纤细,目若流星,浅浅回眸,令人身心一颤。 他害怕她就这样消失在冰冷的水中,心中一紧; 她突然的抱紧自己,突如其来也使得心脏狂跳不止,直到现在依旧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总是一个人,若她从来不曾来过,我也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宫中,偏房里,晚悦一人缩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在这深宫之中多么的无助,没人知道, 这世间便是这样的。 虽然你没有想过要去害别人,但是总有人会想要害你, 要么顺从他们趋炎附势,要么自取灭亡,斗与不斗,与你身处何位置没有关系! 一颗热泪划过脸颊,无声落在被子上,接着两颗、三颗...她忍不住哭泣,委屈的像个孩子,只知道今夜哭过之后明日她还是宫中那个微笑淡然的女子。 她想念从前的日子,想回到现世,回到她离开的地方,哪怕是再被他杀一次还是想要回去,她是属于那个时候的仅此而已,并不属于这里, 这里的人和事她都不喜欢...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自从来到这里,很少睡得安稳, 日升月落,一天又一天,她早早的穿戴好,来到高洋的面前,或许,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便是安全的。 “陛下,是要去哪里啊?” 早朝之后高洋换了一身便装,却也衣着华贵,要价不菲, “出宫,安卿病了今日早朝也没来,你可要同去探望?” 出宫?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好呀~。”晚悦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高洋,一脸期待。 “等下,叫上太医,你也去换一身衣服。” “遵命!”晚悦飞奔回去,王公公已经准备好了为她出宫穿的衣服,一身鹅黄色长裙,外面罩着一层同样的鹅黄色丝绸衣衫绣着紫色的蝴蝶,蝶舞翩翩~ 再回来时,却见多了一个人, 多么熟悉的面容,太医沈如韵...... 每次都是高洋派他前来给自己诊脉,也说过几句话,不过是客气的寒暄。 “沈如韵见过晚悦姑娘。”,说完十分规矩地站到了高洋的身后。 “沈太医,客气了。”晚悦礼节性的回礼。 晚悦与高洋坐着一辆马车,沈太医在后面自己坐一辆,带着王公公和十多个侍卫一起走出宫去。 第一次出宫免不了激动,一路上晚悦悄悄掀起帘子不时地偷望外面,当真好生热闹! 街上行人很多,看着他们招摇过市都立在两边安静的看着这华丽马车上是怎样的富贵人家, 很快,拐过一个又一个的巷子,来到一处僻静远离闹市的地方,看到了一处府邸,朱虹的牌匾上赫然镶着金子,安府, 外面装修倒是很适中,既不会太铺张亦不会简朴, 见门口有人上门,门口的小厮凑了过来,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高洋先一步说道,“安卿可在里面?” 说着带人往里走,也没人敢拦, 安幼厥躺在内室床上,红彤彤的脸颊,见到高洋起身行礼, “参见陛下。” 高洋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自顾自的坐下来了。 “不必拘礼,起来吧。” 一抬手,示意太医前去诊断,轻轻地从药匣取出一个小枕头垫在他的手腕上,三指搭脉,过了一分钟,缓缓开口,“回陛下,安将军无碍,待臣开一付药喝下,烧退了,休养休养就好。” “多谢太医。”安幼厥盖好被子,接着躺在床上。 “太医去开药吧,安卿好生修养,朝中之事不必挂念。”站起身来,起身准备离开,好像记起什么的样子,对身后的晚悦道,“你是留在这还是跟我走?” 晚悦听到这话,楞了一下,看看了同样是愣住的安幼厥,回过神说道,“奴婢留下照看安将军。” “天黑前回宫!” 留下一句话,带着人离开。 乌泱泱一堆人簇拥着离开,这就是皇帝吧,走到哪里都需要一堆人陪伴,贴身伺候。 “是。”晚悦浅笑盈盈, 他的样子倒像是一个老父亲叮嘱着女儿不能晚归.~原来做哥哥的占有欲也这么强,要时刻的看护好妹妹, “恭送陛下。”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晚悦在他们走后关上门, 远处看到一个一身宽松衣衫的女子正望着这边,小腹微微隆起,却早早的有了孕中的姿态,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一手扶着拦杆,十分紧张的注意着这边.... 额,看到她这个样子,内心也忍不住八卦起来, 正欲关门的手也停止了,不知道该不该关门好些? “关上吧,有些凉。”半卧在的安幼厥看着她的犹豫小声说道, 那好,他说的! 笑了一下,将门关严,虽说是开春了,但天气还是有些凉爽,他现在浑身发热是要好好地捂一捂出一身汗才好,自然不能见风! 安幼厥很少见到她这样的笑脸,不带有任何的外在成分,发自心底的欢愉,看着多了一份天真。 晚悦走到安幼厥仔细的端详他的脸,一只手轻摸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掌心微烫~ 应该只是发烧了! 昨日他将晚悦自己救上来,晚悦先回到房中换衣服,而他一身湿衣走回附中,夜凉如水,怎么能不生病! 给他在后背垫了个枕头,将被子往上拽了拽,仔细的将每个角落都掖好, “多谢。”轻声说道,贪婪的享受着她做的一切, “是我该谢谢你。”晚悦依然笑颜相迎。 “后宫危险,还望姑娘,时刻小心!”他变得严肃,耳提面命的跟她讲述他所见到过的深宫争斗如何如何可怕,如何如何杀人不见血,“我不能时刻护姑娘周全。” 18.昵昵儿女语 “但若姑娘有困难需要在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晚悦笑出了声,打断了他讲要说的话,“哈哈哈,我知道深宫险恶自会小心,安将军安心养病即可。” 深宫之中人人都想争得一席之地,人人都如豺狼虎豹,少有真心,连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心晚悦不敢说,也不敢轻信。 “将军,药熬好了。”门口一个小童,轻敲着门,低声说道, “送进来吧。”安幼厥对着门外那人,说道。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腰间佩剑,其他的看不清,只见一道黑影闪过, “给我吧。”晚悦接过药碗,端着走到安幼厥的床前,再回头时,那倒黑影早就将门轻轻关上,没有一点声响。 “病人该有病人的样子!” 坐在床边,舀了一勺药喂与他喝,光是闻着这药的味道,就难以下咽, 再看他眉宇之间有些开心的样子,甘之如饴的喝下这苦水,没有拒绝,一口一口的接着喝着,直至最后一口。 晚悦略带诧异的看着他,心里生了敬佩,每次沈太医开药她总是喝半碗倒半碗,本想一口不喝,可惜,有水清看着,只能捏着鼻子灌了半碗,趁着她去拿蜜饯的功夫,再将剩下的偷偷倒了。 将碗放到桌子上,环视四周,他的这间屋子,暗沉沉的,可能是因为男子的住所不如女子闺房那样的精致,四周的帷幔都是深的藏青色,老气横秋, 屋内多是悬挂宝剑弓矢,只是在床尾边上多了一把古琴,瞧着样式,像伏羲式的古琴,黑色的琴身上面纤尘不染,很是奇怪,难道平日只会舞刀弄剑的安幼厥竟还会抚琴? “将军可会抚琴?” “不会。” “那将军可通音律?” “不通...” 晚悦点了点头,饶有兴趣的看着那把古琴, “姑娘可会抚琴?”看着她眼睛离不开那把琴的样子,执着专注, 她才回过神诚恳的看向安幼厥,“会。” 安幼厥仰头,示意她取来,弹奏一曲。 门口的黑影,不自然的走近一步,那把琴...,他从不让人碰,每日亲自擦拭,怎会容许一个女子弹奏。 晚悦从墙上取下,坐在桌前,把凳子拉近,右手自然的从左至右拂过琴弦,琴弦的冰凉从指尖传来,轻拨动一个弦,声音浑厚,余音绕梁,“好琴。”不由得对这把琴发出赞美, 既然他不懂音律那就晚悦自己拿主意,想弹什么就弹什么, 晚悦淡淡一笑,没说话,手却抚到了琴上,垂下睫,拨动琴弦。 她的琴弹得极好,甚至不比他听过最好的弹琴人逊色。 闭上眼睛,用心去感觉那舒缓柔慢的琴音,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思变得极其平静, 地位、杀伐、世俗的欲望 ,统统离他远去,天地之间仿佛只得他们两个人,便一直等在那里,等着去聆听她的声音。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起初琴声低沉,恰似空谷回声,如独处深山刻划出一种幽渺、静穆的环境,。 这世间有太多的浮躁,人心有太多的空虚;今日在空山听鸟语,仿佛听到了神谕。 空气里有远古的味道,仿佛回到千年之前人迹罕至的时代,在如今的当代社会很难得找到一丝静谧之处,到处弥漫着喧嚣~ 人情重今多贱古,古琴有弦人不抚。 这把琴当真极好,音域宽广,音色深沉,余音悠远,从外观上,这把琴的颈部一个弯曲,腰部两个弯曲,不雷同,有灵气。 若不是囊中羞涩,真想要据为己有! 琴音在她纤长的指尖悠远地消失,一曲之间,仿佛已游走了千年。 一曲罢了,清婉的余音袅袅地在半空盘旋,余音绕梁。 安幼厥缓缓睁开眼睛,那男子抬起双瞳,他的唇角带着一丝看不出情绪的浅笑,黑玉般的眸子深邃而朦胧,“很美。” 他悲悯地略带怜惜的望着望着晚悦清瘦的脸颊,无法言说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 “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他那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的晚悦很不舒服,更能让晚悦感觉自己是个弱者, 在外人的面前晚悦总表现的很坚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尽量用冷静去掩盖自己的不安, 她认为这样才不会让人小看! “失礼了。”回过神的安幼厥,莫名的感觉心痛,她太过刚强,远胜于男子,过刚则折,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个道理, 感觉自己刚才太过突然,语气有点不太好,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同情可怜我,我不需要那种悲悯!” “其实,我并无此意...”他想解释什么,但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改变不了她那坚韧的热心。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他其实只是对自己严格,相处起来其实脾气很好,不显山不露水,坚硬的外壳把人拒之千里之外,实则内心热忱火热, “吃过药将军还是好好休息吧。” 将枕头给他放平,平躺在床榻上,再一次细心的给他盖好被子,每一处都检查一遍,轻声说道,“睡一觉,醒来病就好了~” “醒来时,你可还会在我身边?” 他细长的眼睛、浓密的眉毛,面部轮廓透露出一种清爽的美感,乌黑的双眸,期待着看着晚悦,一脸想得到肯定似的表情。 实诚而热烈的眼神怕是这世间哪一个姑娘看到都会心动, 可惜,眼前此人是高晚悦! 寻常的话语她早已不信,不相信就是安全的,不能轻信任何人,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改变,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 晚悦浅笑回之,“将军说笑了,陛下可是说让我天黑前回宫啊~睡吧~” 他安静的闭上眼睛,一言不发,晚悦拿来一个凳子坐在床边,守着他。 这怕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报答救命之恩,她只能力所能及的守在床前,她的无力,源自于没有权力,人微言轻,只能人人踩踏。 “睡吧~睡吧~我哒哒哒的哒哒~”一边轻哼着摇篮曲,一边轻拍着他,哄着他入睡, 本不喜欢欠人情,但能为他做的,少之又少, 他伸出手紧握着她的手,她也没有挣脱, 那柔嫩的手感,残存的点点温暖始终无法忘记。 有一瞬间她似乎忘记了,眼前此人传言的如天神般恐惧,令敌人闻风丧胆,与眼前的真挚热烈又不失温柔的男子,哪一个才是真实? 拿出手帕,拭去他额头上的汗珠,一次又一次,再次轻抚他的额头,对比着自己的温度,还是有些灼热却也比初次的感觉降低了许多, 晚悦推开门,那黑影的模样终于看清,一身紧身藏蓝色罗衣,手握宝剑,笔直的站在门口戍卫,一头黑发高高挽起,眉目俊朗,不禁让人远离,难以与之亲近。 “小将军可知道厨房在哪?”晚悦平淡的说道。 “前方右转再左转。”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不带丝毫的语气。 听得云里雾里,想着就困难,对于天生路痴的她有些困难,晚悦接着一脸假笑,带着些许的温柔道,“小将军可否带我前去?” “实难从命,我得守着将军!”他双手抱拳,婉拒?不,是直接拒绝了。 这个小将军跟安幼厥的脾气还是真的像,也是,谁带出来的像谁,晚悦吃了闭门羹也只好自己去找。 这是他的家,怎么能有人要加害他,睡着了就不必那把剑蹲在门口死守了吧~ 过了好久,弯弯绕绕的终于找到了目的地所在, 借了厨房,熬了一砂锅的白粥,清净洁白,于我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如人间芳菲四月天, 先将大米淘澄干净,再放上适量的由与盐腌制一会儿,可使煮出的粥味更香滑。 先用旺火煮沸后,不断的搅动,然后赶紧转为小火,不要让粥汁溢出,再慢慢盖上盖留缝,用小火煮。粥米颗颗分明、饱满初绽,可是入口即化, 一个时辰之后端着热气腾腾的白粥配着凉碟新制的小菜走了过来,防止粥冷掉用砂锅盛着白粥,下方添了一个小暖炉,小火煨着~ 将东西举到那一身黑色的小将军眼前,“交给你了。” “姑娘不进去了?”他双手接过,略带诧异, “不了。”天色渐暗,她是时候要回宫了,“对了,你若不放心,大可先试毒!” 并不质疑他的忠心护主,但是对于他的冷漠、傲慢却不认同,所以没有好感。 “温伯送客。”他示意远在门口老叟, 晚悦顺着他看的方向走了过去,一位两鬓白发的老叟,佝偻着腰,拄着拐杖,一脸笑容的看着晚悦。 “姑娘别生气。”他依旧笑着扮演着和事老的样子, “桑柘小将军脾气一直是这个样子,但也不是坏人,除了对主子,对剩下的人都冷冰冰的,你别放在心上。” 晚悦也觉得好笑,恐怕每次都是这个老伯帮他替人说情的吧, “无妨,我不会在意的。”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不必在意,那个人注定在她今日的脑海中是个过客。 “哎~倒是姑娘能常来府上看看主子,最好~哎,也省得主子在这府中寂寞。”温老伯重重的叹息传入了晚悦的耳中,她也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哈哈~若是我能出宫,一定来。” 为了不让老人家伤心,晚悦只好应承下来,可惜,她是宫中的人,不能随意出宫,所以应该不会有下次了。 出门,上了马车,高洋还算有心,留下两个侍卫一个车夫,护送她回宫。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只留下温老伯孤零零的身影,对着离去的马车感叹,“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了,可惜了。”无奈的频频摇头。 19.呼天哭景王 “襄城景烈王殁了!”来了一个小公公惊慌的跟晚悦说道,一脸悲伤的表情,偷偷地抹着眼泪。 “谁?”晚悦仔细回想,没有听过这个人。 “您一母同胞的弟弟,神武帝的第八子,襄城景王高淯,字修延。” 关于高家这么多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晚悦有记忆的就那么几个,太多的实在是记不得, 襄城景王高淯,享年十五岁,英年早逝,对于他的骤然离世,皇太后娄昭君也是十分悲伤,高洋对于这个弟弟也是疼爱的,现在与世长辞,一时之间谁也接受不现世的打击。 “那陛下现下在哪?”第一反应就是想问高洋身在何处,看看他的反应, “陛下与太后宫中。”他看着晚悦,啜泣的说道, 太后?娄昭君,曾经仅见过一面,这位所谓的母亲对她并不是很友好,当初王公公领着她去拜见娄太后,她也仅是淡淡的说了句,见过了,就让王公公将自己领了回去。 “哦,那直接去太极殿等着吧。”晚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悲伤,虽然没有蒙面但是对于这个弟弟,还是得表现得伤心。 想来他那母后也不是个善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发生还是少见为好,没过多久只见高洋双眼红肿的走了进来, “陛下...”晚悦看他一副出神的样子轻喊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高洋回过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事情, 三天后在宫中高洋领着一众亲眷祭拜,皇太后也因此生病,派了众多太医医治无果,只好便访民间贤士, 听闻于九华山上有一老翁医术极佳,举世无双,但是行踪不定也没人能请得了他出山,当高洋派人去的时候只寻得一小童,说是老翁的弟子,便将他带了回来。 有人说那药童虽然年纪尚小,医术却得老药翁真传,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九华山一带素有美名、为人称赞,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老药翁收得小药童, 有人说他是药王转世,也有人说这人脾气古怪,只看心情救人~ 晚悦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帮小宫女们又开始传谣言了,之前传元怙是个哑巴,现在又有了新的主角,将元怙抛至九霄云外了。 那小童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目清秀,一张白皙的脸仿佛如勾勒般的柔美,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乌黑的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一身白衣洁净到底,外面罩着一件深紫色丝绸大氅, 他身上散发出来一种典雅的气质,遗世独立,如遗弃世间之事,翩然出尘。 可是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如不胜衣~ 晚悦来到太后所住的宫殿门前,却迟迟不进去,等到高洋身边的王公公来了,便将高洋要给太后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丢给了王公公,自己置身事外, 见一十七八岁的男子从太后宫中出来,想必这个就是这就是进来宫中议论纷纷的药童了吧。 “在下桓鸩。”他走到晚悦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奴婢高晚悦,先生不用这般客气。”晚悦客气的回礼,莞尔一笑。 他对上晚悦的目光,双目一下子睁大了,不敢相信一般,但瞬间回归自然。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双眼,一双烟灰色的眼眸与北齐帝王高洋的眼睛不同,他那是黑漆漆的双眸,眼睛乌黑,而她更似被烟雾笼罩的江南烟雨。 “姑娘的眼睛生的甚是美丽。”他直勾勾的目视晚悦的双眼,纯净的不带一丝杂质,看的晚悦脸颊微红。 “过奖了。” “姑娘是否天生就是这样的眼睛?”他若有其事的问道, “并不是~少时生了一场大病泪流不止,等病治好了就是这个样子了。”晚悦强行敷衍,天马行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双眼睛本再就是她自己的之前借用这幅身体的人,眼睛漆黑,深不见底,哦,对,她想起来了,那女子的眼睛跟高洋的眼睛是一样的重瞳, 晚悦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眼睛天生就是灰蒙蒙的,但自从作为一个阿飘进到这具身体里她的一切就在随着晚悦而改变, 眼睛的瞳色变了,身体素质也在逐渐的下降,也可能是最近事情比较繁忙所以也比较劳累吧。 曾经也问过元怙这样的眸色会不会很奇怪,他不过一笑置之而已。 今日的时光过得异常的快,天不知不觉的黑了下去,晚悦此前已经好几日未见过元怙,今日本就带着困惑,前来解惑。 男子在屋内正襟危坐,一盏明灯,手捧黄卷,认真诵读,好似一个孜孜不倦的好学书生,带着几分儒雅,他微笑,却不看晚悦,漫不经心伸剪子去剪烛花。 “还不进来?”不需要看也知道她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自己,可是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元怙,你可相信这世上有鬼的存在?”晚悦伏在桌案前,一脸正经的看着他。 科学认为鬼只是人们的想象,晚悦自认为是个无神论者,认为现实中并不真的存在鬼,鬼只存在于人们的心里,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魔鬼。 而她重生之后,也慢慢地相信也只有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会能见到鬼魂, “可能存在吧。”对于鬼魂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说想的只着眼于眼下以及将来,至于死后的事那就等死了再说吧,即使化身恶鬼坠入地狱也无所畏惧。 子不语,怪力乱神。 “有时,人恶远胜于鬼。”他轻叹一声,淡着淡淡的忧伤, 元怙,他的魅力并不在于他白璧无瑕,完美无缺,而在于能有认识自己的勇气,承认人性本恶,甚至承认自己是为恶。 人死后有“灵魂”,称之为“鬼”。 《礼记》所云:“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 他隐密不测,所说的话也难辨真伪,可是晚悦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兜兜转转、弯弯绕绕,最后还是来到了这里。 晚悦的心像坐过山车一样,高高的扬起然后急速下落,最终归于让人无奈的平静。 生与死本不该是现在计较的问题,此刻的她还站在此处,还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就足够了, 有一颗敏感且纤细的心,她会好好的生活,好好地保护自己,勇敢地活下去, 她的嘴角慢慢牵起了一抹不自然的微笑,颇有些让人心碎的味道。 * 曾经有那个夜晚我终于梦见他,他最后的吻,以及那致命的毒。 不是梦见与他离别。 我曾经梦见他的手指穿过我的长发,轻抚着我的额头,对着我喃喃自语,又到了那个曾经可以畅谈古今的时候, 夏日里,一同避暑,他扇着蒲扇,我便将头发散开轻靠在他的膝上,一起看着蔚蓝的天空,听着耳边鸟语, 醒来时,梦里一切都是模糊,所有的细节都已经遗落。 只是感觉他曾经来过,又忽然消失不见,心痛不能自已~枕边被泪水浸湿,一切明明那么的真实,她只要张开怀抱,就能拥抱住他,可为什么这么的无力, 既然他先一步做出了选择,我自然不会阻拦,他只是想要甩掉我,那好,此生必不会再见。 知易行难, 话说说容易,劝人放弃对于爱坚持的理由,又有几人能真的做到? 人没了总会留下评说、遗忘或伤恸,忘记是一种保护,但对于我留下的的悲与哀,或许,正是我必须要面对的拷问吧。 * “怎么了?”看着她一脸忙的样子,怅然若失,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有些事情忘记了就忘了,不必再想起。 “若我有一天离世了,化身为鬼,不知该去向何方!”看着漫无边际的黑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可以脱去白日的面具和盔甲,只做真实的自己。 “说什么傻话。”元怙笑着拍了她的额头,她有时有些许的顽皮,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有时大义凌然,极少见的稳重;有时又盛气凌人、咄咄相逼,坚持己见不肯退让一步。 她好似变了,又好像没变,已经不知道那个才是真实的她。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 “晚儿。”他轻声唤着,这个声音她好像曾经听过,特别的熟悉,越是想要仔细的恶想却怎么又不能想起来, 晚儿!晚儿!只有那个男人才这么唤她,他的声音温柔,又带着狡黠,上一秒仿佛在蜜中,下一秒却坠入了地狱,这种拥有又深不可测的幸福倒不如不曾招惹的好。 在来到这里之前,在认识那个人之前,她也是过着这种自己可以稍微掌控的人生——稳定的生活、一成不变的每一天。 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自由这是多么难能可贵。 现在的她身体疲累、心灵满目疮痍,在这里为自己努力疗伤,忘掉前尘过往,忘掉本不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即使她想要回到那时候,也已经找不到来时路了。 其实在生死临界点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切皆虚妄,什么都不重要的,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选择放弃了, 人为什么要活那么久,如果在这个世界你留不下任何的痕迹,活得久又怎样?你死了又有谁会知道?既然不能流芳百世,那么遗臭万年也不错! 在这世间没有什么能经久不衰,唯有自己保持初心! 而你是否相信人真的有前世吗?你的前世又是什么样子的? 若是讲给他听,他又是否会相信晚悦的话? 20.千载与今同 “元怙,我给你讲故事吧。”晚悦抱膝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的星星,这个故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写的,还是梦到的,她记不清了。 元怙没有说话,但是看得出来,他乖巧的坐在旁边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 她最近特别喜欢讲故事,一些没有听过的很奇怪的故事,不知道她是在哪里看来的,一些话本里也没有这样的故事,或许是她编造的、或许是杜撰的,总之,并不是与平时看的兵法一类的, 她变得更开朗一些,更爱说话了,但是问他之前的事情,她却闭口不谈,我以为她的故事会有深意,但真的只是单纯的讲故事。 我隐约记得故事是这个样子的: 我是个普通的女子,身处于乱世之中除苟全性命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即使是在朝不保夕的年代,我也珍惜着现在平淡的生活。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我也长大了,不过我并是不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也不是名动全城的才女,只是普通猎户的女儿,母亲早亡,父亲靠打猎为生养活着我,我也到了出嫁的年纪父亲托人从邻村找了个和我年貌相当的书生,不久我就要出嫁了。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悠闲地坐在后山的梅树下了,之后父亲便要远游只剩下夫妻二人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平日里我最喜欢的闲来无事坐在树下看着远处的景色。 整个村子的景致尽收眼底美不胜,时而在树下纳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却总是反反复复的做着一个梦。 在梦里时常梦到树下一个男子玉冠束发,白衣飘飘,迎风而立,身上有着淡淡的梅花香,从来没有看清他的容貌,每次越想走进便会从梦中醒来。 “快走。”书生握着剑对着身后的女子怒吼道,这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凶,女子惊慌失措的看着他,略带哭腔,“不,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你们快走。” 这时来了个衣着富贵的男子,笨拙的拿着剑挡着士兵,书生毫不犹豫的拉着女子走了,那个男子嘴角流出一丝笑容。 是的,若是不走一个也活不了,如果她能活下来也是好的,这条命也算死得其所了,他的视线一点点的在模糊,一点点的倒下,一直注视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好想好想再看到她一眼。 他的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每日陪着笑脸乐观开朗的来到药铺,生活即使并不如意她也是开开心心的样子,这样的女子谁见了都会心中欢喜,可是他却早已成家,她也有自己的丈夫,只能隐忍着,不能被她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直到今早来了一伙乱兵,他便发了疯似的来到她的身边,却不曾想一个疾病缠身的柔弱书生却能执剑保护着她,其实他早就知道这对夫妻之间没有他的任何位置,只能是他们幸福的旁观者,只是她能好好地就好。 女子被拉着慌张的跑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哪里没有官兵,一路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宛如地狱一般,这一天还是到来了,硝烟弥漫的时代没有永久的偏安一隅,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这么快。 婚后不久书生便疾病缠身,女子到处寻医问药仍不见好转,却为此花光了家里微薄的积蓄,药材铺的老板是个好人,不时的让女子赊账以至没有断药,这一生她欠他的只能来生再还。 书生带着女子来到后山,远远望去遍地狼烟,土地被染成红褐色,到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山顶上曾经美好秀丽的景色如今已经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书生无力的靠在树下嘴角含笑温柔的说着,“别哭了,我没事。” 女子跪靠在旁边泪流满面,一时间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太出乎意料,犹如灭顶之灾,不一会儿便有追兵追来了,他们是逃不了的,书生右手紧紧地握着剑,左手搂着自己的妻子,本想这一生就平平淡淡一起白头到老。 他的妻子,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便深深的着迷了,十分舒服的感觉,她的声音轻柔似水,即使是在发脾气也是那么的温柔,在他生病的时候,日子也觉得的是美好的。 汩汩的鲜血从书生手中流淌下来浸湿了素色衣衫,坚定地挡在女子身前,面对没有胜算的战斗也毅然决然的赴死,他并不怕死怕的只是不能和她死在一起,“我们逃不了了。” 女子挽着书生的胳膊略带哀伤的说着,书生没有说话因为这就是现实,他不够强大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保护不了他们的家。 “但是即使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你愿意吗?” 女子询问着书生,她的丈夫,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温文尔雅,从容淡定便深深地吸引着女子,他不只是个会读书的书生。 冬天他们一起来到这里踏雪寻梅,夏日一起坐在树下纳凉,越是回想越是不舍,跟他在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都是幸福的。 “我愿意,我愿生生世世与你结为夫妻。”男子开心的回答者,嘴角掩饰不住的微笑。 “好,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此梅树便是见证。” 女子左手接过书生的剑,右手紧紧握在剑上一点点向下移动,鲜红的血液染在白刃上那样的夺目,女子的右手满是鲜血,将手印在树上抚摸着树干似乎在诉说着。 许下了生生世世的诺言便双双自刎在树下,没有怨恨没有悲伤,若说有应该有那么一点的遗憾,不能够白头偕老。 * “听起来是个悲伤的故事。”元怙感慨一声, “我只会讲悲伤的故事。”晚悦勉强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她所写的东西她所喜欢看的东西都是悲剧,将美好的东西撕破展示给别人,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缺的,人也好,事也好,什么东西也罢,你也不应该太于沉溺悲伤,太优柔寡断,悲天悯人了。” 晚悦自嘲一笑。 有时她自己都想,她到底是谁?该往何处? 一生颠沛流离,生如浮萍。 若有来世,愿为一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与所爱之人白头到老,波澜不惊,一世安好。 直到遇到了他,最后给了他解脱的男人,但是很快她后悔了,自由,他要束缚我,剥夺我的自由,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感情也就被平静的岁月磨淡了。 他善于隐藏自己的一切,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蒙蔽,但是唯一一次见他情绪激动就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不再隐藏真正的面目,真好。 感觉我的一生,感觉十分的荒唐可笑, 最珍惜的唯有与他的初见,还有最后的那几年, 她的遗憾,她的牵挂,早就在那夜的夜色之中从她的手指缝间流失了,永远停留在了那一日,那个人喂下她致命的毒药,她已经不觉得痛苦,也在那一刻, 她决定不再去恨任何人,不再埋怨上天,就这样随风消逝也是极好的, 她曾经很彻底的爱上了一个,很彻底很彻底的,不惜抛弃所有,哪怕与所有人为敌都不怕, 爱了,拼尽全力。然后,换得现在模糊的记忆。 即使那样的刻骨铭心也记得不清不楚,所以现在的她早已了却红尘,不会再喜欢上谁了,这样的事情一生一次就够了, 若是经历的多了,身心都会疲惫~ 现在,既然让她活了下来,成为高晚悦,就不会再窝窝囊囊的活着了,伤害过她的必须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为此,她会不折手段! 推她入水的人如此,裴嫔更是如此,她若火一般的红玫瑰,娇艳欲滴,也是浑身带刺, “我的生死,我的去留本就应该由我做主!”她眼中的神色变得异常坚定,自己做主,就是要自己去拼搏, 万物皆备于我! 她不能改变世界只能改变自己,万物都为我而存在是不切实际的,她要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一切的事物,创造出一个适合自己生活的场所。 “其实,我并不属于这里,不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来了,我已经死过了一次所以没什么怕的了,我不知道会在这里呆多久,我只知道,知道我还活着,就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她拥有的是未卜先知的历史,一切快要成为定局的时候我一定要改变,无关成败,只随本心! “那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呢?”元怙饶有兴趣的看着晚悦,她应该是忘记了什么,她说的话不着边际、甚至语无伦次,竟有些好奇,甚至有趣。 “定要付出代价!” 看到她眼神的坚毅,便可以放心她已经找到了最真实的自己,这才是应该有的样子,血性,不光男子该有,女子也该有! 她落水并非偶然,乃是人为,他将这北齐后宫搅得混乱然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应该是有熟悉环境的人作为接应。 所以,先要抓到马前卒,再揪出幕后指使之人,一并铲除,才可以无后顾之忧,所以这样的事情,一次就好,她不想猜度人心,也不想逼死任何一个人,更不想因为自己有无辜的人丧命~ 21.觉知春好意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好好地留着时间来查推她落水那个人的事情,如今总算是有了片刻的时间,那就静下心来一一排查一遍, 那人不是宫里的太监,因为太监没那心思,也不是侍卫,看着衣着华贵,就算侍卫有时间换衣服,也会遭人怀疑,就只剩下大臣与贵族们, 而且是大臣的可能性也很小,那日大殿议事晚悦义正言辞的争论那一张张面孔也落在她的心里,没有熟悉的模样,要么是亲眷,要么是其他的贵族, 她先询问王公公,在那日宴饮有人样的人才有资格进宫,大臣一般是无旨意不受到邀请不能参与宴饮,那次进宫的大臣并没有年事过高的带有儿子、侄子、外甥的,那就不是朝中的人,但是贵族也挺听王公公说没人离席, 所以查下去的希望越来越小了。 他将这件事情删删减减的讲给元怙听,抛掉她落水的部分,就是问问看他有什么身份的人能在这宫中这样的放肆。 谁知元怙知道之后也只是摇了摇头不放在心上,难道再下次遇到他的时候才能知道他到底是谁?这样也太过被动! 深夜,整个天地都在静静安睡,晚悦却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暂时查不到那个人,也就只好放弃了,或许某一天碰到了也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大片大片的黑暗肆意曼延天空,不出一会儿就如封闭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黑的让人窒息。 “怎么这就怕了?”元怙嘴角勾出弧度,手指轻捏起一个男子的下巴,那人蓬松的黄黄的头发,脸色发白,一双三角眼遍布血丝, “只因我不是个女子,你就怕了吗?元黄头!”元怙厉声说道, 他已经查到了那个人,趁着夜色,让苏放带着他来到寒耀宫里问罪,元黄头颤抖的跪在地上,双目恶狠狠地看着元怙, “元怙,你别忘了你也曾是皇族!”他们身上留着同样的元氏皇族的鲜血,“高洋篡位之后尽诛元氏皇族,或祖父为王,或身尝贵显,皆斩于东市,婴儿稚子投于空中长枪刺死,前后死者竟达七百二十一人,难道不该报复他们高家吗!” 一双眼睛愤怒的盯着元怙,被苏放紧紧的按着,不能动弹分毫, “你,元怙不也被他高洋囚禁在,不见天日吗!!!”眼里带着狰狞的笑容,落得如此的下场,他的心中只留下恨。 历代争夺江山失败的人都不得善终,会殃及全族是必然的,但要真是想要光复大业还是难上加难! “不要拿我与你相比!”元怙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他不光是要复仇也不只会伤害一个小女子, “你与我又有何不同!”此刻的他们都是沦为阶下囚的存在,又有什么区别? “比如说,我在此刻就能杀了你!”元怙拿着匕首在元黄头的脸上比划着,想要划伤他的脸有适时的收手, 感受到危险的冰冷他的心里感到了害怕,“你要为了那个女人杀了我?她是高洋的妹妹。” “你怎么就确定她是高洋的妹妹?只凭高洋的一面之词?还是这位公主殿下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父母的身边未曾离开一步?”元怙瞪着他,坚毅的表情让元黄头疑惑起来, “你是说...”难道她不是高洋的妹妹?那她会是什么人?什么人派她来的呢?目的又是为何! “这些都与你无关了,你闯的祸要自己收拾烂摊子。”说着一步一步紧逼,脚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你要...你要干什么...,你不过也是个丧家之犬!”,如今镣加身,他与看门狗有何区别, “丧家之犬才会在这里狂吠不止。”他不只会隐忍,终有那么一天也要让那些让他饱尝痛苦的人将他的痛苦全部感受一遍。 元怙话一刚落,苏放把他打晕,他不在汪汪乱吠了,而是安安静静的拜倒在元怙的身前。 “把他扔到她面前去吧。”苏放闻言,扛着元黄头消失在黑夜之中, 她应该惩罚伤害过她的人,如果将一个伤害过她的人放在她的面前,她不为所用,只能骂她一句窝囊,那她也没有价值了, 人性本恶,这个人欲横流的世界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帝王利用民众维持统治,谋士大臣将帝王的雄心壮志美化成民众的梦想,相互牵制,相互制衡! 她不该有如此的气量,睚眦必报,以眼还眼,当她被压迫到底的时候就会学会反击,就应该明白,若你不去害人,人必定会害你,甚至致于死地,所以应该坚强,将自己打造的无懈可击。 * 晚悦睡得朦胧的,听到一声闷响,像是破碎的声音吗,本来睡得很沉,被这巨声陡然吵醒,却再睡不着了,便穿好衣服起身, 见一男子歪倒在墙角,脚下一个破碎的酒坛,看样子是喝多了走到此处,晚悦拿了一个树枝,试探性的戳了戳, 那男子也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晚悦,一双遍布血丝的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晚悦, “你...到底是谁?” 是他!那日那个推她入水的男子! 怎么可能忘记,那日天色很黑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他的声音是不会记错的,那沙哑的嗓音让人厌恶~ 看他这个样子估计是喝醉了寻花问柳来了,既然这样就不能放过他了~晚悦嘴角嘴角笑了一笑, 将身后的陶瓷的水坛子一个又一个的摔倒他的面前,尽可能的造势,动静越大越好,她不怕闹大,事情越大越安全~ “来人啊救命啊~”晚悦一边跑着一边回头看那个男人,看他是否跟上,还不时的捡起地上的树枝石子朝他扔去,他气急败坏也追不上晚悦的步伐。 这个时候宫里还是有侍卫轮流守护宫禁的,朝着高洋的太极殿,跑去, “什么人。”带头的侍卫厉声喊道, 见到有人来了,晚悦撕扯自己的衣服,将头发也拨乱,上前拉着那男子的手腕,纠缠一起,“救命啊~非礼啊~”一边拉着他往侍卫那边跑。 元黄头被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这..女子的举动太出乎意料,一般情况下,不是飞快的跑走就好了,她还一路上引导着自己,将他引到这个地方了, 一路跑还一路自编自导的,看似疯癫的样子实则每一环都考虑到了,本想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喊出声,可是怎么也抓不到她,还被她用石子打破了头, 晚悦将他推倒在地,自己跑到侍卫的身后,“陛下救命~陛下在哪~”一边哭泣一边装柔弱, 侍卫见状,将元黄头围了起来,领头的对着晚悦说道,“你是何人?” 晚悦只是将最外层的衣服撕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头发散落在脸上,遮住了半张脸,哭哭啼啼,矫揉造作,“我本是御前宫女高晚悦,睡梦间听到似有异动便起身出来探查, 谁成想原来是个无耻狂徒,借着酒醉对我欲行不轨,我拼命地跑想跑到陛下身边,求陛下保护,先遇到各位勇士,再次先谢过了。” 晚悦话毕,捋了捋头发,将自己褴褛的衣衫裹紧,仍不忘记感激的行礼, “真的是小看你了!”元黄头一脸愤怒的看着晚悦,在看向元黄头时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可是一转身回答侍卫的问题,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谁也不会怀疑到晚悦。 而且晚悦对于上次落水的事情也是只字未提!看着事情不好处理,碍于晚悦的身份这就不能当做普通的调戏宫女案子处理了,连夜将二人带到高洋的面前。 晚悦跪在地上抽涕,元黄头被反手绑着,嘴被塞了一块白布,昏昏沉沉的,似醒非醒。 高洋将自已的披风给晚悦围了起来,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听侍卫描绘着来龙去脉,看着这个男子眼生,也不像是侍卫或者太监,问道,“这人是谁?” 身后的王公公皱着眉仔细回想的样子,“陛下这人是元氏亲眷元黄头。” 元氏 * 这个本不该在听到的一族, 本来在元善见禅位之后,也应该随之销声匿迹,元善见禅位不久就对外宣称病故了,而其他的元氏之人若不是逃往西魏就是惨遭毒手,元怙当初就是虽母亲逃往西魏后又被送来做了质子, 而只有少数的人活了下来,平淡的像普通百姓一样是最好的,还有一部分,仍是贵族但没有什么实权,像黄头这个样子的。 “把他先关起来,明日再说。”侍卫领命,就将元黄头五花大绑,仍在潮湿阴暗、不见天日的牢中。 “你可有事?”晚悦摇了摇头, 高洋将双手搭在晚悦的肩上,仔细检查着浑身上下,见她无碍才松了一口气, 元氏,若在放任下去,便是如鲠在喉,触犯了天子逆鳞,只有死路一条。 月夜,万籁俱寂,只有树叶轻轻地发出丝绸般的摩擦声,暴风雨要来临时总是平静的。 这夜注定是睡不着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来到寒耀宫门口,平日他都站在院子里仰起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 却见他趴在台案上睡着了,晚悦不禁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温润如玉的手轻搭在台案上,黑发散开却不失凌乱,他睡着的样子十分轻柔,比起平日里看上去更加简单纯粹。 幽微火光跳动,他睁开慵懒的眼睛,伸个懒腰,打个呵欠,用胳膊勉强支起半个身子,一付睡眼朦胧的样子看着晚悦。 22.不畏落爪牙 “伤我的人,我抓到了!”晚悦斜倚在门口,望着天边孤寂的冷月,月光下她的身影更加狭长,显得十分瘦弱, “是吗?这么快。”元怙漫不经心的回答,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有些人即使心知肚明,也会假装不知道。 她有时从后门偷偷溜进来看到他伏在案前,埋头苦读;有时从寒耀宫翻墙进来见他,他站在枯死的树下,衣袂飘飘, 有一次顽皮的从墙头纵身跃下,他依旧从容的一个箭步上来,将她稳稳的抱在怀里, 可是为什么每当她跟他诉说危难的时候,他看似漫不经心,却有一种猜不透的感觉,每次她遇到危险是安幼厥出手相救,化险为夷,多的只是感激, 这么多的事情难道都只是巧合吗,她是命运多舛还是天煞孤星?处处针对她的裴嫔,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能让她如此讨厌? 突然出现的元黄头是巧合还是早有人安排?既然已经重生为什么命运还是不放过她?背后是否可还有人指使?不会死了一个还有下一个,不可想象的事情。 “我也觉得很蹊跷,为什么他刚好让我碰上呢?”一头雾水,理不乱,那就不要去想,刚解决这件事情也少了一桩心事,紧接着就是要考虑让高洋同意处死元黄头就好了。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让人不由深深地沉醉,这邺城的天当真的不太平啊。 一夜已过,心事重重的晚悦穿戴整理来到高洋身边,见他正在批奏书,便在旁边添水研墨, “陛下,安将军求见。”王公公走了进来,看了晚悦一眼,怕打扰到高洋轻声说道。 “让他进来。” 晚悦施了一礼,准备出去,既然他们有要事要谈,自己也只好避嫌的先出去了, “你留在这里!”高洋放下手中的奏书看着晚悦,晚悦只好悄悄的站在高洋身后, “陛下。”安幼厥见到高洋,跪在地上行礼,起身看到他身后的晚悦若有所思的样子,身形消瘦,脸色憔悴, 今日一早就听闻她昨日受惊,想必定是昨夜没有睡好,便暗暗收回自己的目光,“陛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走吧,看看去,你也一起去。”三人乘着马车,一起来到金凤台,只间这里围着一帮银甲卫,身披虎头银甲,腰佩宝剑,脚穿银履靴,每个人带着一张可怕的面具,将整张脸遮住看不清模样, 这就是安幼厥所训练的最受高洋信任的一支军队银甲兵,一直由安幼厥训练,直接听令于高洋,不受其他人的调遣,当年就是这支数千人的军队随高洋逼宫,让元善见禅位的。 中间为首的就是元黄头,衣衫褴褛,身上伤痕累累,昨日定是受了重刑,旁边也有数十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不知道是何人! 还有数个文官在此,在此围观。 这金凤台原名金虎台,与铜雀台、冰井台并称为“邺城三台”,相传是三国时期曹操所建,后世政权跌宕,每个王朝对这三台每加整修,甚于魏武初造之时。 又安金凤于台颠,故号曰:金凤台。 高洋拍了拍手,内侍拿着巨大的纸鸢走了过来,高洋面带微笑,饶有兴趣的看着,一挥手,让内侍们将这数十人分别绑在巨大的纸鸢之上, “晚晚,你看~”晚悦顺着高洋目视的方向看去,那些人一个一个胆战心惊、面无血色,被带到金凤台的致高处,“这些都是元氏一族,那个为首的就是害你的元黄头,你说应该怎么办?” “陛下做主就好!奴婢岂敢做主,无论陛下要杀要剐都好,不要牵连无辜就好。”晚悦轻声说着,说到底不过是元黄头一个人害她,没必要牵连到更多的人, 既然是元氏,他不要想起元怙就好! “那好。”高洋笑着,摆了摆手,“你们说这纸鸢能遨游于天空之中,若是将将人绑在纸鸢之上是否也能遨游天际呢?” “臣不知。”安幼厥拱手,站在原地,冷眼的看着高洋。 高洋一声令下,所有的元氏之人均被推了下来,惨叫声充斥九霄,文臣掩面不去看这血腥的场景,闻着空气中血腥的味道,隐隐作呕,又不能表现出来让皇帝看到,用袖子掩住口鼻,不让自己闻到污秽的气味。 安幼厥看着一切安之若素,相比在战场上也是司空见惯,仍能看出来眼神中带着悲哀~ 高洋像是见到极有趣的事情,掩饰不住笑意,这就是帝王,将自己的后患全部铲除,不能处于危险之中,所以要心狠手辣!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千秋万代,保住自己挣下来的家业。 晚悦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握拳,那地上的点点猩红如绽放的牡丹,妖娆,触目,不自觉的咬紧牙关,说不出来一个字啊。 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浑身颤抖,她看向高洋,他竟在笑;看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他们不敢抬头去看,也不敢直言进谏帝王的过失! 荒唐! 多么的荒唐! 再看元黄头,从高处落下,竟能顺着风平稳着陆,一次、两次...都是平安的落在地上,高洋恶狠狠地瞪着元黄头, “毕义云!”高洋高喊了一声。 “臣在。”那些文官中站出来一男子身体欣长,端方雅正,恭敬的行礼。 “将元黄头囚于暴室,不给一蔬一饭,明白了。” “臣明白。” 高洋一甩袖子,愤怒的离去了。 后世史书记载:北齐文宣帝使元黄头与诸囚自金凤台各乘纸鸱以飞,黄头独能至紫陌乃堕,乃使御史中丞毕义云饿杀之。 他只是站在制高点看着自己得失的帝王,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杀伐决断,从不迟疑。 她还在这里留恋些什么?还在此处看着这些血淋淋的真相在讽刺自己的幼稚吗? “罢了,让他们入土为安吧。”晚悦的眼眶红红的,望着这些无辜受累的人。 “姑娘~他们一会儿就会被丢掉乱葬岗的。”安幼厥轻叹一声,在晚悦身后轻声说道。 晚悦瞪大双眼,回头看着安幼厥,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也就在那一瞬间,又重新失落的地下了头。 “是了是了,我忘记了。”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她忘记了这个世道的残酷,人命如蝼蚁,死后也不能入土为安,只能曝实荒野, 以天为盖地为炉, 晚悦没有注意脚下的路,前方撞到一个硬物,砰~的一声,只觉得额头疼痛,用手揉着撞红的额头, “贱人。” 一个响亮的耳光扎实的打在晚悦的脸上,白皙的脸颊迅速红了起来。 晚悦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也渐渐看清了来人,“裴嫔!” 她一个人在此处是要做什么,身后没带侍女,华服锦缎,光彩照人,这美丽的外表下有一颗如蛇蝎般恶毒的心肠。 “你这个贱人怎么还没死!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命这么硬,那好就看看是你的头硬还是这石头硬!”说着,上来撕扯晚悦,要将晚悦的头往花园中的假山上撞去。 晚悦拼命地挣开,现在的她虽然不能如裴嫔的力道大,也能与她抗衡一阵子,但是若是时间一久,一定力竭,到时就难办了。 一筹莫展之际,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晚悦姑娘。” 裴嫔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心里一惊,先一步推开晚悦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幼厥走上前看见跌坐在地上的晚悦,轻晃动她的肩,“姑娘怎么了?”她的神色很是不对,刚才就是担心她会有什么意外,所以跟来看看,如此的魂不守舍定是见到这些血腥的场面吓到了。 “没事,摔了一跤。”晚悦被安幼厥扶起,只感觉身上无力,裴嫔,一门心思的想要杀死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在她面前晚悦总是危险的,羊入虎口,难以自保。 安幼厥欲伸手去扶,晚悦婉拒,自顾自的离去,脑中一片空白,她好累,什么都不想去想任何的事情,一切都剪不断、理还乱... 她日渐瘦削的脸上带着看上去不正常的苍白,却有一种虚幻般的晶莹,一眼望去,如同画中仙。 望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他什么都抓不住,也留不住... 夜幕,不知何时降临,一轮圆月在云中穿行,留下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 “陛下。”晚悦站在高洋寝殿的门口,有气无力,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已经经历不起波折, “陛下?陛下?”晚悦轻声唤着,始终没人应答,晚悦走上前去,轻推开了半扇门,只见高洋一人坐在黝黑的房间里,一双漆黑的双目注视着地面, 晚悦没有进去,只是半开着门站在原地,不声不响,微风拂过,高洋感觉到门口,有什么黑影, 抬头望去,只见一瘦弱的人影立于门外,恍若失神, 一道寒光闪过, 晚悦大惊,踉跄的跑出门外, 一切又重新上演,高洋提刀来追,晚悦落荒而逃,他的眼睛看不出异样,但周身的气息异常冷漠,不再像平日那样的略带亲和, 他又失去了意识!堕入黑暗之中,变成嗜血的狂魔。 宫中又向那夜一样,宫中找不到一个人,一个人都没有,她只好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她知道自己不能有片刻的缓慢和喘息,也许倒下就化做尘埃,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晚悦迈上台阶的脚不稳,跌倒在冰凉的石板路上,她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向后一点一点的挪动, 高洋提刀逼近,一步一步,越来越近,高高举起冰冷的弯刀,在月光之下,弯刀的利刃越发寒彻。 23.孤怀痛自嗟 手起刀落~ 不带一丝感情的向晚悦砍去,晚悦转身准备跑开,那利刃只在晚悦的胳膊上留下一道伤痕, 弯刀的刀刃上带着点点朱红,顺着弯刀的刀刃缓缓的流下,粘稠温热, 晚悦捂着伤口,泪不自觉顺着脸颊滑落,这次的她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 “哥~”她声嘶的喊道, 高洋停住了脚步,耳边忽听到一声声的低泣,她那一声喊叫,仿佛穿云裂日,到了他心里最深处,唤醒本就沉睡的野兽... “晚晚。”高洋看着瘫倒在地的晚悦,伸手去扶,晚悦本能的向后躲去,避开他的接触~ 看着她退后的模样高洋也十分差异,愣在原地,两人僵持不动,仿佛时间也停止了流逝。 “陛下~哎呦陛下。”王公公带着一帮内侍赶到,看起来这帮人是来善后的,王公公围绕在高洋的身侧嘘寒问暖, 晚悦苦笑,原来她真的是无关紧要,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关心,她只是个供御囚罢了,一直没有摆正自己的身份。 晚悦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学着儒生的样子,跟高洋行礼便转身离去,此刻,她感觉不到胳膊的疼痛,到时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十分不舒服, 看到她的离去,高洋本想叫住她,张开口,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王公公站在身侧,小声询问,“陛下,要不要将晚悦姑娘叫回来?” 王公公一直注视着高洋的目光,他既能成为高洋身边的红人且屹立不倒,就是靠着察言观色,揣测上意。 “由着她去~” 高洋也带着一行人离去,眼里挥之不去的始终是她惊恐的眼神,无助的哭泣,她始终也与他人一样,害怕自己。 夜空中的一弯银钩,像极了那夺命的弯刀,那皎洁的新月洒下无限清辉。 安幼厥尚在宫中,听闻陛下又变得狂躁起来,便来请安。 “陛下可有事?”安幼厥关切的问道,而用余光望了望四周,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无碍~你退下吧。”心情烦闷的高洋,谁也不想多看。 离开时安幼厥不禁回头多看了一眼那桂殿兰宫,其实,他并不喜欢这里。 “嘘!” 安幼厥一只脚刚迈进马车,便看见晚悦躲在自己的马车里,晚悦示意他不要出声,他点了点头。 “将军,可有何事?”桑柘上前询问着, “无事,桑柘你先回府吧。”嘴角带着笑意,走进马车,命令车夫驾车出宫。 “晚悦姑娘,怎么在此?”安幼厥在离她位置的不远处坐下,二人各占据一边,保持一定的距离。 安幼厥见她缩在角落里,胳膊上带着伤,眼眶里残存的晶亮泪水,眼睛有些红肿,似乎刚哭过的样子, “我厌倦了这里的一切,想要离开,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下去了,将军可否带我离宫?”晚悦始终抱膝而坐,这是她觉得最安全的姿态,可以抱着自己感觉到真实的自己, “找不见您,陛下会着急的,更不会罢休的。”安幼厥的语气中带着无奈,他亦是不能违抗陛下的命令,在这天下又有几人能真的随心所欲呢! “不,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在这肮脏的地方再呆下去了,若你不肯帮我,我即刻跳下马车自己离开,只求将军不要向任何人说见过我。” 晚悦的情绪变得激动,一天下来,她真的已经承受不住,身上的伤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心灵备受摧残,血腥、狡诈、死亡...这才是皇宫,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妄想改变一切可最后连自己都改变不了。 疾驰的马车,在官道上飞奔而去,只留下哒哒的马蹄声,若是安幼厥真的要掉头回去,晚悦真的会纵身跃下,她早已下定决心,离开,每一分每一秒也不可多呆。 安幼厥轻笑一声,“晚悦姑娘,再有一会儿便到集市了,您到那时在下车不迟。” “也好。”晚悦叹了口气,他表示了同意,也就是说无论前方的路多么艰难险阻,她愿意去闯荡,只求自己的生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安幼厥望着她,此刻的她灰心、失落, 消沉,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华,她经历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经历,承受的太多了,如此落寞也是常理,若从此就一蹶不振,恐怕... 马车停了,晚悦飞快的窜了下来,安幼厥示意车夫先行回府, “多谢安将军,就此别过。”晚悦说着,准备转身离去, 看着周围的一切,自由的气息,热闹的氛围,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受过的伤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邺城, 夜色下,灯火通明,白夜如昼,街上比白天还要热闹,集市上更是人山人海,远远传来的都是叫卖声,热闹非凡。 映入眼帘的就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大片大片的人群摩肩接踵、挥汗如雨~ “今日乃是十五,大小商贩都可以在这里贩卖商品~晚悦姑娘,宫外不比宫中,人心险恶,末将与姑娘同游可好?”安幼厥走到晚悦的身边,询问着她的意见。 若此刻让她离去定是自己失职,日后陛下肯定是要怪罪的,而且她走了再找就难了。 “可以~只要你不带我回宫就好。”晚悦的心情又了些许的变化,小小的期待着古时候的集市,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宫女衣服,这样的逛来逛去有失风雅,还是应该先换一身。 “首先,先去买身衣服!”望着远处的裁缝铺,满意的说道, “好。”安幼厥淡雅的回答,她的眼中好似又不一样了,又有些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她为自己选了一件月白色的直襟长袍,外罩银灰色丝质大氅,那衣服的垂感极好,头发高高盘起,带着一个与衣服同样是银灰色的冠帽,上面用银线绣着弯弯的明月刚好能遮住额头的瘀伤。 以白娟束胸紧紧缠绕,勒得十分平摊,腰间以一条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紧紧扎着,一双黑色暗纹靴子踏在脚底,俨然一副儒家小公子的形象,走到安幼厥面前,微微笑着,除了个头比他矮了一头,其他外表看来与男子无丝毫的差别。 这家老板的心肠特好,看到她的手臂受伤也为她涂上药包扎起来,掩藏在衣袖中,看不出什么端倪。 “老板多少钱?”晚悦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美滋滋的乐着,这样的衣服穿着才舒服,宽松合身,淡雅素朴。 “小公子满意看着赏点就好。”老板没有说价钱,许是刚才给她扔掉衣服的时候并未见她带银两在身,才不乱开口的吧。 晚悦止住笑容,她身上并没有带任何银两,尴尬的看着安幼厥,也不好意思开口,看到镜中的自己还带着一对明珠耳环,便取下,“老板,我这副耳环可否抵了这身衣服?” “自然可以。”他笑着,接过,没有多说一句。 安幼厥也始终不发一言。 他站在裁缝铺的门口,等着晚悦,“姑娘可知,您给他的耳环可买多少件衣服?”轻叹着气,无奈的摇头,当真是不谙世事啊~ 很贵重吗?她倒是不觉得,能换得一身衣服就是物尽其用了! “该吃饭了!”晚悦从裁缝铺走了出来,没理会安幼厥的喃喃自语,也不给他任何感慨的机会,奔着下一个地方出发。 “吃什么?”安幼厥看着这杂陈的食物不为所动,晚悦早已按耐不住,毕竟早饭没怎么吃,其余一天里也都没有吃上饭,望着摊上珍馐美食眼花缭乱,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油条、包子…的诱人香味,她似乎更饿了。 每路过一个摊位,那卖货郎的都在极力地推荐着自己的食物,争着抢着推销,晚悦注意到在街巷尽头有一个小摊,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在大锅之中煮着什么, 拉着安幼厥的袖口,左转右晃,穿过重重阻碍,终于来到这喧嚣之中唯一安静的场所, “有馄饨耶~”晚悦望着锅中热乎乎,热浪翻腾的馄饨眼睛发亮,在回头看看安幼厥他并不是很惊讶,也是晚悦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才会惊讶,他怕是早就司空见惯了吧。 “两碗馄饨~”晚悦拉着安幼厥坐在桌子前,夜里还是有些凉爽,吃着热气腾腾的馄饨最好不过~ “姑娘...你确定要吃?”安幼厥在她的耳边小声询问, “嘘!”晚悦急忙制止,“今夜我且叫安将军为安兄,安将军称呼我为贤弟即可。”晚悦一副男装,他一句姑娘出口,不就露馅了吗~ “贤弟?!”安幼厥磕磕绊绊的喊道, “对喽~” 大娘端着两碗刚出锅的馄饨放在他们面前,香气扑鼻,晚悦拿起勺子舀起一个吹了吹,咬了一口,汁香味浓,味道不错。 碗是超大的碗,馄饨却十分精致小巧,雪白的薄面皮包着肉馅儿与菜叶,对于晚悦每吃一口都是极大的满足。 那位大娘趁着没有客人自己独自包着馄饨,一盆的馅料,和一张张擀好的面皮,三两下馄饨就已经成型,每当有客人来,就把包好的馄饨放入滚水里一氽, 一小会儿便一只只泛上水面,她在碗中撒上葱、蒜、胡椒粉,滴上香油,放上切成小丁榨菜,捞出飘浮的馄饨,再舀了一勺滚烫的面汤从馄饨上浇下,最后点缀嫩绿的香菜,就可以端给客人了~做法十分简单,味道也十分鲜美。 除了一脸幸福的表情,她也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描绘,仿佛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再回头看着安幼厥,他吃得很少碗中的馄饨也几乎没动,问道,“安兄,这馄饨不合胃口吗?” 24.君若不饮酒 “不、不是...你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看她那纯真的笑脸,发自内心的喜悦,似乎自己已经看呆了。 吃完的晚悦早已在张望其他的地方,碗中的馄饨全部吃掉,连汤也喝完了,碗底只剩下雪白凄凉的葱花~ 安幼厥的嘴角浮上一抹弧度,她早就没了刚出宫时的落寞,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她,只有快乐。 将从宫里带出来的银流苏发夹留在了他们俩吃饭的地方便开始向下一处游玩, 巧笑倩兮于柳陌花街,放声高歌于茶坊酒肆。 在大街上瞎逛最是快乐,以前的她因为体弱多病哪也不能去,而现在摆托了高洋的掌控如鱼入大海,自由遨游,这样的日子真的很舒服。 一座三层楼的建筑立在眼前,这里揽客的都是女子,衣着暴露,每个人手里拿着不同颜色的手绢,不时挥动,吸引过往的行人驻足, 到处弥漫着脂粉的香味,丝竹管弦的声音不绝于耳, 青楼画阁,绣户珠帘。 黑色金丝楠木匾额挂着三个大字,“芳菲阁。”晚悦笑着往里走出, 后面有一股力量拽着她,她回头一看,“贤...贤弟,这里还是不要去了。”安幼厥困窘的站在那里,不敢侧目, “为什么?”晚悦不知道原因,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这里可是青楼...烟花之地。”他支支吾吾的说道, “我知道啊。”晚悦对于他的异样十分诧异,她从前只是从电视剧或者史书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从未亲自体验,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何乐不为? 拉着安幼厥的胳膊,强行把他带进去了, 华灯初上时,灯烛辉煌,楼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所到之处,香烟缭绕,给人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二位爷,里面请。”一位体态丰腴,略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子,见他们进来,立刻笑脸盈盈的招呼了过来。 “给我找个安静的雅间。”晚悦将手上的镯子给了那位中年女子,她见到晚悦出手大方,瞬间流露贪财的目光。 “好嘞,您楼上请。”让几个姑娘簇拥着她们上楼,一楼大部分都是圆桌,都是一些散客与姑娘们饮酒作乐,二楼多为包间,可以清楚的看清楚一楼的舞台,三楼都为姑娘们的房间,也是为了方便接客。 看着安幼厥的窘态,晚悦没让姑娘进来,只留两个人,在雅间之内,这里的装潢极尽奢华,娇嫩的粉色帷幔悬挂在,水晶玉璧为灯,挂在墙上,桌上凳子上铺陈着同色系的流苏锦缎,姹紫嫣红,光彩夺目。 “安兄,可是怕家中夫人知道?”晚悦坏笑着打探,想来这安幼厥也是没来过这里,看着很不自在的样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在下尚未娶妻。”安幼厥小声说道, 咦~那他这是为什么这个样子,害怕进来,又或者难道他这是... 很快的,小二端上了酒,一个银质酒壶,两个银质的酒杯~ 晚悦倒了一杯先尝了一口,皱了皱眉,这酒度数还好就是这白酒的味道刺鼻,浓烈的酒精味道,晚悦很难下口,“小二,有其他的酒吗?” “爷稍等,小的这就去取。”小二麻利跑了出去,很快的就拿来了,黑陶制的酒壶,还有两个圆圆滚滚的小酒杯,煞是可爱。 “这是我们这的枇杷酒,鲜果发酵而成,您尝尝。” 晚悦接过小二倒的酒,一饮而尽,酒精的味道没那么重,多了几分酸酸甜甜的味道,“这个也留下吧,再找两个姑娘来。” 普通的白酒人口辛辣灼胃,晚悦很是不喜,倒是对于这果酒甚爱,安幼厥自顾自的喝着银壶里的酒,想来是不喜欢这果酒吧。 这酒的味道与现代的饮料味道类似,就是多了一点点酒精的味道,虽说是果酒但是后劲儿还挺大, 容易上头。 “安将军不会不近女色吧?”晚悦嘴角一边微微上扬,坏笑道, 也是想来他们刚见的时候,他也是很冷淡的一个人,应该我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可能是慢热,熟悉了之后才会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晚悦突然灵机一动,想要逗一逗这位一本正经的威震天将军,想他在战场无所畏惧,勇往无前,竟会害怕女子,真的是有些可爱啦。 晚悦走了过去,双手环着他的脖颈,款款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两个近在咫尺的距离,晚悦却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过为了吓唬吓唬安幼厥还是强忍住,不让别人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整个人坐在他的怀里,用指尖顺着他脸部的轮廓缓缓划过,在他的耳边试探性的喊道,“将军。” 他的耳根微微发烫,进而将晚悦推了下去,站起身来背对着晚悦,“姑娘,请自重!” 晚悦老老实实的坐会自己为位置,略带严肃的说道,“不过是与兄台开个玩笑,不必当真。” 独自饮酒~ “二位公子,久等了。”那体态丰腴,徐娘半老的女子的带了两名姑娘,拉着一位一身红衣的女子,说道,“这啊是牡丹仙子,不仅长的美还擅长弹曲。” “牡丹,见过两位公子。” “那个啊是海棠仙子,也是我们这少有的美女,海棠仙子啊擅长诗词歌舞,能与二位公子啊。” “海棠,见过两位公子。” “姑娘们,好生伺候着吧。”那老鸨子乐呵呵的关门离去, 要是说谁更美一点,晚悦也分不出来,感觉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分不清谁试试,反正都是一些穿红着绿的女子。 “公子,来喝酒。”那牡丹仙子坐在晚悦的身边,端起酒杯像晚悦嘴边送去,晚悦忍着心中的忐忑喝下,流露出满意的笑容,伸过手搭在女子的肩上, 也不知道那女子用的什么脂粉,香味浓烈甚至有些呛鼻, “这位公子,您别自己喝闷酒啊,来我陪您喝。”那位海棠仙子拿起酒杯欲与安幼厥碰杯,安幼厥却一脸嫌恶,自饮自酌,没看她一眼。 “安兄,人生苦短长,当及时行乐啊~”晚悦嘴上笑着,心里看着这幅美好的画面暗自窃喜,女子总是想与安幼厥搭话,可是他要么不理会,要么就是不知道敷衍着。 “对呀,这位小公子说的是呢。”海棠仙子慢慢的靠近安幼厥,一双手想水蛇般的灵活,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不如,我们去楼上啊公子...” 那迷离又炙热的目光看着安幼厥,如梦如幻,这样的目光又带有几分真情?在这样的来来往往,不过镜花水月,虚幻又不真实;华丽又不长久。 “安兄,既然家中无妻室,在此地一夜风流也无妨。” 晚悦对于这种事情看得很透,这安幼厥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按理说这个年纪在古代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他并未娶妻,应该是被耽误了,来这里也能理解。 “贤弟,莫要取笑。”说着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那两位花仙看到如此厚重的银两,两眼放光,早就没有什么花仙之态, 这里的姑娘倒也有趣,每个人都以花的名字命名,穿着打扮,衣尚服饰,也都绣着同样的花纹,也是好区分,但对于晚悦这种有些脸盲的人,还是得多看几次才能区分。 “拿了银子就出去吧。”安幼厥仍自顾自的饮酒,面无表情。 那两位小花仙拿了银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是爱财之人,这也是人之长情,毕竟都是所谓的生意人。 “安将军真是扫兴。”晚悦带着怒气,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不过是找人来取乐,何必处处给人脸色,弄得这么难堪。 “这种不真实的东西,要她何用?”安幼厥看着晚悦,他的眼中带着她一点看不透的神情,本以为他是太过大男子主义,没想到是骨子里带的倔强与执拗。 “安将军,柳下惠的故事在现实并不存在!”言毕,晚悦拍了一下桌子,这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啊。 昔者,春秋鲁国之人柳下惠夜宿于城门下,遇到一无家女子。恐她冻死,将大衣敞开受冻的女子裹于怀中,同坐一夜,相安无事,后世以此自比正人君子、作风正派。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的坐怀不乱? “若安将军真是自比柳下惠,刚才又何故推开小女子啊?”晚悦笑着,想着他刚才推开自己又与现在说法当真是自相矛盾! “那是...因为不合规矩,您乃陛下之妹,吾是陛下的臣子,这不合礼法。”安幼厥的脸颊微微发红,尽力的为自己辩解道。 “安将军如此不近女色,莫非将军...”晚悦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他立即打断。 “不是!”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 本想着说他是不是有什么断袖的癖好啊什么的才会如此的不喜欢女子,哦,对,当初还说自己是祸水来着,这些晚悦都记得呢! “我只求寻得一人真心相伴即可。” 这种烟花之地,难寻一丝真情,不过是用花言巧语迷惑世人,软玉温香让人暂时的忘记烦忧。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真心?安将军可知真心换不来真心,不进这里没有,皇宫里更是没有!”每每想到这里,心绪就难以平复, 她对高洋是真心托付,自问没有什么隐瞒欺骗,可是他呢?!更何况,宫里处处有人针对自己,她也扪心自问没有害过人,但是他们就是没理由的欺辱、陷害! 这时,楼下传来阵阵的清脆的声音,一众宾客也都安静了下来,细细的听着若有若无的清脆的声音,一白衣女子,清歌曼舞缓缓而出。 25.平生不解饮 一头秀发梳成凌云髻,配着银质流苏,珠翠满头,一身白色长裙,也遮挡不住曼妙的身材, 此乃芳菲阁花魁白蔓君,一曲清歌,伴着古琴低沉悠长的声音,如同湖中心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当地开来, “风尘女子与后宫女子又有什么不同?”晚悦冷漠一笑, 风尘女子为了活下去出卖自身,而后宫女子呢一个个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不停地争斗、无止无休,为了夺得圣宠,无所不用其极,而这风尘女子却更加坦荡一些, 何提情与爱? 帝王,注定是孤独的! 一曲毕,座下宾客都为女子美貌打动,“这花魁倒是清丽脱俗。”晚悦用余光瞥了一眼,没再细看。 拭去眼角的泪水,她的歌声哀恸,闻者为之悲,想必这知音难求。 晚悦一哭就想喝酒,在看这里声音嘈杂,不适合饮酒,再看着手里的果酒甜腻,太甜的事物也是惹人烦厌。 “走吧,换个地方继续喝吧。”带着安幼厥离开这风月场所,他不喜,晚悦也不喜,毕竟迎来送往的,人多口杂,不宜多呆。 在这条街逛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也没了兴致,来到一处偏远的小酒馆,二层小楼,一楼零星几个喝酒的散客,人烟稀少。 晚悦走到最里面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前坐下,安幼厥不动声色的坐在旁边, “小二,上酒,你们这里有什么好菜?”晚悦望着店内的装潢,简洁质朴,每张桌子都是黄晨晨的颜色,摆着筷桶, 一进门便有人前来迎客,掌柜站在柜台的后面算账,柜台摆着十几坛酒,半人高的酒坛整整齐齐的垒在一起, “本店秘制的酱牛肉不错,客官可要尝尝?”那店小二一手端着茶壶,一边给他二人倒着茶,回答道。 “就它了。”晚悦微微一笑,很是满意。 “贤弟,可还有银两?”安幼厥望着得意的晚悦,小声问道。 “还有个珠子。”将怀里仅有的珠子拿了出来,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东西,花着也不心疼, “我这还有,你把它收好吧。”说着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推给店小二。 “好勒,客官稍等。” 等店小二走后,他缓缓说道,“你那颗是鲛人珠,与普通的珍珠不同,仔细看看它的外层是淡蓝色的,这是陛下好不容易寻得的价值不菲。” 也就是说还是值钱的? 晚悦将它揣在怀里,严严实实的藏好,以后或许就靠它度日了。 “那多谢了。” 酒菜很快上来,晚悦无心吃菜,只不过一杯一杯不停歇的喝酒,感觉到头昏昏沉沉的,那安幼厥的身影怎么看着这么晃呢,还有些重影, 晚悦拍着安幼厥的肩膀,一只脚也踩在凳子上,全然没了从前的形象, “我跟你说,其实啊我不属于这里,跟你们这样的迂腐守旧的古人可不一样!我更不想在这里任人摆布,只想过安安静静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你说为什么就不行呢!” 安幼厥看着她的脸颊通红,眼睛也开始睁不开,一手拍着自己的肩膀,很大声的跟自己讲话,看她的样子就莫名的想笑,她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竭力的证明着自己清醒, “还有裴嫔,我也没有招惹她啊,她为什么不肯放过我?那个女人,我也十分不喜欢她,她口中总说着多么爱着陛下有多么多么的爱,那是真心的吗?你愿意为了他去死吗?她肯定不会!” 他原以为这些种种不过是误会,如今看倒是裴嫔故意的了, “还有高洋,他...”想起这个人晚悦就头疼, “不可直呼陛下名讳!”安幼厥伸手捂住她的嘴,环视四周,还好周围没人,没有其他异常,不会注意到他们, 晚悦还想说话,可是被他捂住,什么也说不出,扒下她紧紧捂着自己嘴的手,抱在怀里,将他的整只胳膊也抱在怀里, “就喊了,怎么着,有本事让他来杀了我!跟你讲啊,今天就差点死在他手上?!为什么我跟他说的话他都不信,我又没有骗过他,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我都改变不了?!我只是想让他好好的,好好的,难道他非得到时候后悔吗?!” 一直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拽着,他却一动不动,晚悦也很是苦恼,他看样子没有认真听自己讲话,想凑在他的耳边跟他讲清楚,可就是够不到。 “对了,还有你!”掰扯了一圈,不能忘掉眼前的他。 “我怎么了?”安幼厥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你很膨胀吗,小老弟!”晚悦说着伸出手去掐他的脸颊,被她掐的有些痛了,便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挣开不得,她也不再乱动了。 “说谁红颜祸水呢!你说谁呢!我祸害你了,还是祸害你家亲戚了,你们了解我吗,就这么说我。” 晚悦将桌子上的一碗酒一饮而下,靠在他的肩头, “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跟那帮老头一样也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可我就是我,才不会因为你们的言行改变我自己,除非是我自己想改变!别看你救过我,那也不能为所欲为,该说你还是会说你。” “你们都想害我,都想我死,我偏不!我就要倔强的活着,就要活得更好!”晚悦笑着,曾经的她只想平平淡淡的,可惜天命不许, 看着安幼厥似睡非睡,说道,“咦~你怎么不喝酒!” “我喝。”他拿起整个酒坛,将剩下的酒一饮而下,然后就华丽的倒在了桌子上。 他先喝醉了。 晚悦推了推他,他却一动也不动, “你怎么还先喝多了,酒量怎么这么浅?”望着已经喝醉的安幼厥,一脸无奈。 许是刚才多给了小二些银两,这会儿巴巴的跑了过来问道,“公子,这位兄台可是喝醉了,要不要送到楼上歇息?” 到是知道他家在哪里,但是冒然的把他送回去,自己不也就暴露了,那他也只能委屈了一下,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再看看自己,也喝的差不多,虽然尚有意识,也不能再喝下去了,两个人总要有一个清醒的。 “那给我两间房。”晚悦想了想说道, “真不好意思,公子。本店就剩下一间了,您看看要不就和这位兄台挤挤。”店小二面露难色,也是无可奈何。 “先把他抬上去吧,顺道给我沏壶茶。” 店小二带着两个壮汉,将安幼厥抬到最里面的一间房中,看样子真的只剩下一间房了,一路走到走廊尽头,打呼噜的,男女欢好的,老夫老妻吵架的声音,应有尽有,俨然一副市井之气杂乱。 店小二服务十分到位,将安幼厥放到床上,把鞋子也给脱下,放在床边,端了一壶茶走了进来,“您慢用。” 晚悦坐在桌前,看着安幼厥沉沉睡着,估计得睡一阵子才会醒,“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能喝,平日里看你喝的也不少。” 抑制不住眼皮的沉重,晚悦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突然惊醒。 “醒了?”晚悦坐在桌边揉着惺忪的双眼问道,他没有搭话,呆坐在床前, 还有困意,晚悦站起来走到床前,看着铜盆里有着清水,将寒冷的水扑打在自己的脸上,用手帕擦干,在酒醉的他的面前,早已顾不得形象, “我也要洗。”安幼厥直勾勾的目光看着晚悦,那无法躲避的目光,不由得脸颊微红。 “那你自己过来洗。” 闻言,他朝着晚悦走了过来,一头栽倒在水里,却见水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一时间晚悦哭笑不得,他这哪是洗脸,他弄得额头和前胸的衣裳都已沾湿, 只好将他扶回去坐好,将手帕在水中浸湿,拧干在他的脸上胡乱的擦着,将胸前头发上的水渍也都擦拭干净。 “算了,你请我吃饭住宿,就当报答你好了。 ”晚悦小声安慰着自己,吃人家的嘴短嘛。 “不客气。” 他倒是真不客气,晚悦真的只是客气客气而已。 又将手帕清洗了一遍,将他的手掌也擦洗了一边,他的掌心微热,只觉得阵阵暖意传来~ “跟我走。”说着抱起晚悦,从二楼窗户翻出去,来到屋顶。 当她见到深夜的邺城之时,只觉得静谧,所有人与事都已沉沉睡去,热闹的集市里的人群也早已散去,从这个角度看去,只看得清一条条笔直的长街,街上没有人影,两侧是矗立的房屋,此起彼伏。 领她从楼上跃下,又翻过一座墙,进到了别人家的院子里,“安将军,没有经别人同意就进到别人的屋子里,是私闯民宅。” 晚悦在他耳畔低语,怕屋子里的人听到冲了出来,将他俩当做盗贼缉拿。 “这种事我做多了~别出声。”他将晚悦放下,自己充到那户人家的鸡笼子里翻找什么的样子, 他做多了?难不成平日里他都是这样翻进别人家的院子里,偷拿东西的,还真的看出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 “安将军,这不和规矩,也不合礼法!”她可以肯定的是安幼厥肯定是喝醉了,清醒着的他最在乎举止是否合乎规矩,一言一行,都小心谨慎,没有想到喝醉之后会是这个样子! “别说话!”他还在鸡窝里面翻翻找着,可是苦了那些母鸡,一个个叫的声嘶力竭,对于这个侵占她们领地的家伙也是无可奈何。 晚悦翻着白眼,又不让她出声,也不让她帮她,那她是站在这里干嘛?给他望风的吗?不不不,这种事情哪里是她能拉下脸做的,还是都让他一个人担着吧。 “给你。”他将晚悦的手心翻开,将东西放在了她的手上。 26.初尝人易醉 晚悦摊开掌心,看到安幼厥放在自己手里的鸡蛋,再看看安幼厥身上头上还有几根柔软的鸡毛,不禁想笑。 “你这是做什么?”平时一本正经的安将军,怎么喝醉酒后就像个孩子一样。 “给你的。”说着还将手里的几个鸡蛋放在她的手上,手上的鸡蛋太多拿不住就知道全不抱在怀里,生怕掉下去一个摔碎了。 这可是易碎的物品,母鸡辛辛苦苦下的蛋就这样被他抢走了,想想不要太惨~ 他看着晚悦满怀的鸡蛋,小心翼翼的抱着,看着不太舒心,“不许抱着它们。”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围城一个布兜,将晚悦怀里的鸡蛋尽数放在了里面。 晚悦一脸的无奈,轻扶上自己的额头,带着个武力值不低还不听话的半大孩子,当真头疼。 偷鸡摸狗? 他一堂堂北齐威震天将军,世人惧怕的战神,竟会在酒后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这事绝对不能传出去,要是传出去了,他怎么做人,如何能够抬得起头啊! “走吧。”他将那些鸡蛋背在身后,正欲抱起晚悦翻墙,晚悦却先一步挣脱他的怀抱。 “安将军啊,虽说你这十多个鸡蛋对于你来说不值什么钱吧,但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他整晚都在说晚悦花钱比较大方,可是她也只是把比较值钱的东西给了需要的人, 自己并不需要那么多的钱财,将它给了需要的人,也是一种快乐! “哦。”安幼厥低下了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晚悦从他的怀里摸出了些散碎银两扔到了那全是母鸡的鸡舍里面,接着又环住他的脖颈,道,“走吧~现在可以走了。” 他身轻如燕的带着晚悦翻过墙头,有些恐高的晚悦只能闭紧双眼,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等到平稳着陆的时候才敢睁开眼看。 “我们回去吧。”晚悦轻声说着, “不。”他的话斩钉截铁,看起来是没有玩够,不玩够是不会回去的。 “回去吧?不然这些鸡蛋就孵不出来小鸡了,这可都是一群的小生命啊,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就这样丧失出生的机会呀。”晚悦说着还抹了抹眼泪,不时地偷望着安幼厥, “那好吧。” 此话一出晚悦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哄带骗的将他骗了回去,这些鸡蛋肯定是孵不出来小鸡,一群只有母鸡的鸡窝里生出来的蛋只是吃,而母鸡没有公鸡也会下单。 晚悦顾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在凳子上,“jiojio痛。”这一夜不记得走过多少路了,只觉得脚疼, “要怎么孵小鸡?”安幼厥捧着一兜子的鸡蛋,认真的问道, 晚悦想了想,“时刻抱着,让它感受到你的体温就好了。”嘴上一本正经的说着,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安幼厥闻言,脱了鞋子,将鸡蛋抱在怀里,盖上被子睡觉了,晚悦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他可算是安静了下来,不吵不闹那样静静的睡着,想来他平时应该没有这样玩乐的时光吧~ 夜已经深了,所有的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可能对于晚悦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是一个害怕麻烦的人,可是到了这里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太过麻烦。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早已经凉了,喝着冷茶,从口一直冷到心口,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现在已经来到这里,快两个月的时间了,两个月的时间也该适应了,这里的种种与现代不一样但也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不可以因为一点小的挫折就止步不前,那样跟曾经的她有什么区别,回宫!她要回去,一夜玩闹已经够了,至此以后她依旧是宫中一个普通的婢女,安心的待在皇帝身边。 看着熟睡的安幼厥,将他抱着的鸡蛋悄悄取出来放在桌子上,生怕他全部压碎了,安幼厥可以算得上英俊,非要用什么词语形容的话:英武,二字最恰当不过。 不穿战甲的他亦是不怒自威,即使是一身粗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英姿,若是平时的他能多笑一笑,不冷言冷语冷着一张脸,可能会好些。 就让他这样睡这就好了,明天酒醒了他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北齐战将。 天蒙蒙亮的时候,晚悦将这些鸡蛋给楼下的店小二拿了去,让他做了早饭送上楼来,还特意的给安幼厥留了一个。 “安兄,起床了。”晚悦走到安幼厥身旁,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他还有困意,但还是勉强的挣开了双眼,从怀中摸出来一枚鸡蛋,顿感诧异,“还要多谢安兄了,不然今早就没有这丰盛的饭菜了。” 安幼厥还是诧异的盯着这枚鸡蛋,好像在仔细回想它的来历, “安兄,这么多的鸡蛋就只剩下这个了,你好好揣着兴许能孵出来小鸡仔呢!哎,可惜,剩下的孵不出来就只能做菜了,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 “荒唐。” 晚悦早已做到了桌前招呼安幼厥,“吃饭了。” 他擦了把脸,也坐到桌前,一桌子的鸡蛋啊~蛋花粥,煮鸡蛋,煎鸡蛋,鸡蛋饼...还有两碟酱菜,这是有多少鸡蛋被做了菜啊。 忐忑的往嘴里送着,才吃了两口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今日你且在客栈里歇息,一会儿我回府更衣,晚些再来看你。” “没事,我独来独往习惯了,或许在这里呆够了我就走了。”他多次出入也确实惹眼,再让人发现了踪迹可不好了。 安幼厥吃过早饭对晚悦稍作安排,便快步回到了府上,他知道已近过了上朝的时辰,所以还是先回府看看情况,再做安排。 在门口看到正在踱步的桑柘,桑柘见到安幼厥回来了,上前道,“主公,您昨夜一夜未归,可发生什么事了?” 一边往府里走着,桑柘一边回话,“无妨,今日早朝未去,陛下可派人来了?” “陛下称病,今日并未上朝。”桑柘小声说道, 如此可以证明昨夜陛下确实在诛杀了元氏之后发病了,这是一种比较奇怪的病症,在经历了重大刺激或者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道之后就会失去意识,变得癫狂~而晚悦确实的撞见了。 “主公,您是否要进宫?”桑柘在一旁小心询问。 “不必了,等陛下传召了再去~先沐浴更衣,等下我要出去一趟。”安幼厥走到屋子里,一件一件的脱去衣服~ 桑柘见他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也没再多问。 他似乎一反常态,平时不会不派人告知府里一声就在外留宿,而且似乎来去匆匆,没有停歇的打算。 “主公,那这衣服我给您扔了?”也不知昨夜主公去干什么了, 衣服上都是灰尘很脏的样子,而且还沾着鸡毛。 “不必,留着吧。”那件衣服留着吧,扔了也挺可惜的。 安幼厥收拾整齐准备出门的时候,皇上派人传来口谕,让他即刻进宫,听到这个消息,他先是愣了一下,嘴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随即是跟平常一样神色,没有迟疑的选择入宫。 晚悦等不来安幼厥,有闲着没事便到一楼,点了一壶茶,喝了起来,她从前比较喜欢的事情,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现在的晚悦很享受自己一个人边喝茶,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埋头吃饭,风卷残云的离去,这是认认真真的来吃饭的; 那边才到中午就喝得醉醺醺的几个中年男子,还时不时的调戏前来送酒的小姑娘,一看就是酒鬼,估计也没有家人、亲眷甚至现在都是孤身一人; 突然一个一身浅色衣裳的女子姿态娉婷的映入眼帘,她径直走到柜台,跟老板说了什么之后就走到没人的空座坐着等着。 这人眼熟得很,晚悦一时也想不起来,“白蔓君。”是昨日的那个花魁,就说着眼熟,褪去浓妆的她依旧是清丽的模样。 晚悦走了过去,微笑着说道,“我请姑娘吃杯茶!” 她的眼眸很亮,起初有些诧异,在一瞬间就恢复了淡然, 晚悦看了看自己,一身男装的打扮,又着急的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 她怕是将自己当成了不怀好意的登徒子了吧,这样过来搭话是有些冒失了。 “姑娘,不必客气。”白蔓君笑了笑,坦然的看着晚悦。 “你怎么知道的?”晚悦看了看自己,本以为会装的久一些,谁知道一下子就被识破了,有些灰心。 “姑娘的这一身装束是没有问题,言谈举止还是需要多下功夫。”在迎来送往的青楼之中,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早已能分辨的出来。 抿了一口茶,白蔓君娓娓道来,“昨日,您来群芳阁的时候我就知道,您是女子。” “白蔓君,果然与众不同,小女晚悦,很是钦佩~但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晚悦姑娘,请讲~” “凭姑娘姿色才智,为何愿意长留群芳阁何不早日离去?” “在这红尘之中世人多有身不由己,若身不自由而心不死,即使身处困顿也是甘之如饴,你看,阳光愈是强烈,那影子也就越加黑暗,二者往往是相伴而生,若能直面日轮,也就看不见黑暗了。” 世事不是一个人能做主的,一个人有的时候连自己的命运也不能做主,所以,只要无惧黑暗也就不会害怕无法预知的未来。 “小女先告辞了。” 晚悦听了她的话楞呆呆的坐着,不知道白蔓君何时离去的,也不知何时天就黑了下来, 晚悦独自漫步在街道上,雪白的月光洒向人间照亮每一个角落,凄冷的高空挂着皎洁明月,月光淡淡的,却也那般的明亮。 她早已忘记了初来这里的美好,如今的她只能在这里哀叹?没有人会在意的,在这幽静的街道上,她不过一个素人,一介布衣,一个百姓,谁又会在她的生死? 而当她站在高洋身后,做着幕后操作之人,她的手里有着权力,可以引导着他做出正确的选择,不敢谈放弃,也可以减少杀戮,谋一个盛世江山。 这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才不枉费她重生来到这里的意义,你可知上天既然给了她新的生命,健康的身体,还有这千百多年的智慧,就不该平淡的过一生。 她抬起头看到站在街道那头的安幼厥,复杂的望着她,她毫不迟疑、毫不畏惧的走着,这一条路的尽头就是新的开始... 27.从此是路人 她分不清他现在是酒醒了还是没有醒,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再看向他身后远处,一人带着一辆马车数十个将士,在那里等着,应该是在等晚悦。 “安将军,今夜是我入宫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不过时移世易,我也会将这段记忆深深得埋在心里,也请将军忘记吧。” 站在他的身前,他的身上还带着酒香,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冰冷,看样子应该是清醒了,周围一片沉寂中,顺着马车的方向,平静的走着。 “若你不想回去,我可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被晚悦打断了,“将军,他们在等我。”她必须回去,不回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不敢去想象,“而你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是我齐国的南天之柱啊。” 他近来怪怪的,曾经的他恃才傲物,何时何地拘谨雅正,谨小慎微,如今倒是变得有些乱来了。 绕过他的身边向他身后的毕义云走去,“回宫吧。” 她的声音那般轻柔,一字一句就那样顺着微风,吹进他的心里,忘记~对了,他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 听着后面哒哒的马车声,她已经上了马车,决定回宫,他早已知道她是不会在宫外呆太久的,她说过想要离开,可如今却还是选择了回去, 即使她不回去,陛下也会派来更多的人,寻找她直到找到她为止,不会善罢甘休,他所想的不过是痴心妄想。 在每一个黎明破晓之前,都是漫无边际快要窒息的黑夜,天快亮了,他看不清回去的道路,周围很静,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喘息急促,心肺都几乎要承受不住的感觉,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懦弱,到头来什么也做不了,她已经离开了,为什么我感觉空气中还残存着她的气味,她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或许今夜只是他的错觉? 那他为什么一直站在此地,迟迟不愿意离去? 陛下召见时,他就撒了谎,在那一瞬间他说选择没有见过她,她若是 能一直在宫外就好,想把她带回去,藏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如今,都已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而晚悦回到宫中,只是被送回原处,高洋也没有过问过一句,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不过在她的身边多出来许多人,似乎是高洋为了防止她再次出逃,安排的眼线, 她只能镇定自如的每日晨起劳作,深夜而归,日复一日,她好似再也没在高洋的身前看见过安幼厥出现。 昔日种种,似水流年~ 她不记得过了多久没有看到元怙,不见他也是在保护她自己,也是保护元怙,眼线众多的时候,她闲下来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小屋子假寐。 看着她睡着的模样,他们才会消失,只有这样才能让高洋放松警惕,再找机会一个一个的拔除。 蜷缩在被子里,寒意使她又困又冷,很难入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梦乡,她还记得那天他拉着安幼厥到处跑的情景,他没有一点的不耐烦,倒是很乐意的样子。 但是他对于逛青楼的事情倒是很反感,将来真不知道一位怎样的安夫人才能降服他了,那这位安夫人也是最幸运的! * “你这样孵小鸡是没有灵魂的!”晚悦看着安幼厥将生鸡蛋泡在热水里。 他不解的摇了摇头, “母鸡孵小鸡都是压在身下一动不动,保持着温暖,你这样泡在热水里且一会儿煮熟了,就直接可以吃煮鸡蛋了,我要溏心的,谢谢。” 看着安幼厥沮丧的表情不禁想笑,哈哈哈,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晚悦小的时候由于被家长告知不能自己开煤气,所以也是将鸡蛋泡在热水里,可是天气寒冷,水一会就凉了,温度也降了下来,生鸡蛋是不能被泡熟的, 长大一些就知道了烧开的开水放在保温杯里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能熟,用这样懒人的方式满足自己想吃鸡蛋又不愿意费劲煮的愿望。 * 清晨的阳光照射下来,晚悦惊醒,她发现自己嘴角流露出笑容,原来,刚才的都是梦,一种失落的感觉油然而生,从心底里往外的悲伤。 有些事她总是要安幼厥忘记,可是自己却总是会想起,越是想忘记,脑海里就越清晰。 晚悦换上与常人无恙的宫女的衣服,去往在应该去的地方,目光涣散,人虽在这里,可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参见皇后娘娘。” 听到众宫女的声音,她也俯身跪在地上,将头埋更低一些,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参见裴嫔娘娘。” 起身再次弯腰行礼,接着将头埋下, 一条路,皇后与裴嫔两副轿辇不能同时通过,所以二人正僵持不下,没有退让样子。 “让。”皇后李祖娥玉口微张,吐出一个字。 身旁的内侍心领神会,对着裴嫔那边的轿辇大声道,“让。”示意她们向旁边让去, 裴嫔紧咬牙关,恶狠狠地吐出一字,“进。” 手下的人也当即明白她的意思,想要与皇后的仪驾争上一争,一时间,两方都已走到路的中间,面对面的分庭抗礼,不相上下。 过了许久,裴嫔先开了口,“皇后娘娘,陛下召见,能否让我先过去?” 早就听闻这裴嫔得宠之后更加的张扬,不曾想到了现在都敢拦截皇后的去路,若皇后不拿出点威势的姿态来,怕是这后宫无人再能与她抗衡了。 “裴嫔,记得自己的身份,本宫是皇后,哪有让的道理!”皇后的语气平静,但也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不满与愤怒。 “嫡庶尊卑本与上意有关,嫔妾圣眷正浓,今后的道路也未可知。”看来她是有僭越之心,等着皇后何时倒塌,她可取而代之。 看不清神色的皇后,不知对着裴嫔说了些什么,裴嫔便决定将自己的轿辇靠在一旁,让皇后先过。 在一旁观看着一场闹剧也是心累,不知其他的人何时散去,只留着自己在原地, 再抬起头时,安幼厥站在自己的身前,想自己伸出一只手,那一双男人的手,他手有些黝黑粗糙,常年操练、带兵打仗手上留下些许薄茧,他似乎想要扶自己起身, 晚悦没有理会,自己站起身轻拍着身上的尘土,她本不是绝情的人,为了他好也为了自己好,还是避嫌一些。 他愣在原地,望着自己空悬的手出神,晚悦望了望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看着的时候,握住他迟疑的手,将他拉到隐蔽的地方。 “安将军,随我来。” 晚悦:“我很感激安将军能在我困顿的时候施以援手,但是安将军你不知道,今非昔比,我现在的处境着实尴尬,将军若是与我有所瓜葛,恐为我所累,从长远计,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她笑着,那笑容如初见时一样虚假,自己从见过她酒醉后灿烂的笑容也渐渐地能分辨出她笑容背后的真假, 安幼厥:“我只是想扶你起身,未从想过这么多...” 她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不知道跪了多久,担心她起身站不稳,所以伸手去扶,她却直接忽视,当真从此之后就两两陌路了吗? 为何?这到底是何种原因?他不惧怕皇帝的威严与猜忌,不惧怕天下人的看法,他其实从未想过要靠近,只希望能在身侧眺望,可是这样也做不到了。 晚悦:“可是这样的举动在别有用心的人的眼里就是结党,安将军一身正气,自然不会与我这样卑微的人有什么交集,你可以站在阳光下感受温暖,也可以站在万人中央感受无限荣光,可我,也只想保全自身。” 安幼厥:“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就如你所愿吧~” 安幼厥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孤寂,他始终都是一个人,也应该一个人这样走下去。 等晚悦来到时,却见裴嫔一脸梨花带雨的在这里哭诉,高洋本面无表情的听着,看到晚悦来了,斥责了裴嫔并罚她去闭门思过一月。 看起来是给皇后体面,在高洋的心里无论哪个妃子再得宠都好,也不如李祖娥在他心中的分量,裴嫔是自找没趣了。 晚悦没有说一句,前去奉茶,“陛下,请用茶。” 高洋不动声色的偷瞄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好像不爱说话了,变得少言寡语,而且也不如从前活泼开朗了,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高洋轻抿了一口茶,期待她的回答。 “并没有啊,陛下。”晚悦自始至终,垂着眼眸,不愿直视他的目光,尽管她知道高洋在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所以格外小心谨慎,不出差错。 “晚晚。”高洋轻唤着, “陛下,奴婢受不起。”晚悦放下手中的一切,走到高洋面前跪着,行大礼, 低着头双手及整个身子伏在地上, 高洋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将整杯茶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自己的衣角也浑然不查,“你若是想要什么就直说,想要干什么也可以告诉我,不要这样冷漠下去,记着,你是我高洋的妹妹。” 听到他的这番话,晚悦的心里既委屈又愤恨,似在与他赌气一般,理直气壮的说着,“奴婢不敢,我只是宫里的一个奴婢,谨遵圣命,不敢有违。” 再看着她这副卑微的样子不屑一顾的说道,“我记忆里的高晚悦不会这样忍气吞声,低眉顺眼。” 闻此言,晚悦不再伏在地上,直起身板,迎上高洋的目光,“陛下应该还记得高晚悦已经两次险些丧命于您的手中!若非侥幸我,高晚悦已经死了。” 28.吾痴只自嘲 事在人为,休言万般都是命! “我,生如浮萍,只能逐水飘零,在这宫中奉命唯谨、如履薄冰,但是这种日子我并不开心,既然这样请陛下放我离去。”晚悦一脸执拗,不容置疑。 “不行。”高洋果断的拒绝,“不可任性!” “请陛下放我离去,晚悦并无其他请求。” “这样吧,在等半个月,将你加封长公主,拟定封号,不必为奴为婢了。” “我并不奢望荣华富贵,只求自由。” “别再说了,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就这样办吧。”高洋转身离去,只留下晚悦一人跪在地上, 是啊,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不了主,连任性的权力也都没有,既然这样那就步步为营吧,即将拥有权力,但是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是啊,这样就好。”晚悦嘴角上扬,她不是梦寐以求的想要的就是权力吗,现在越来越接近权力的中心,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吗。 嘴中突然觉得苦涩,抚摸自己的脸颊,泪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是悲伤还是喜悦,她自己也不知道。 晚悦走了出来,门口的王公公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晚悦姑娘,传陛下口谕,自今日起,您先到皇后宫中侍奉。” “奴婢遵旨。”晚悦轻声说道。 随着王公公来到皇后昭阳殿,嫔妃宫女跪了一地,王公公领着晚悦站在门口等着皇后的召见, “皇后娘娘平时为人宽容,今个怎么了?”王公公跟着门口的小宫女说道。 “皇后娘娘前一阵子身体不好对于后宫之事也是充耳不闻,这不身子才好些就开始整肃后宫了,不然不是要乱翻天了。”小宫女悄悄地说着,虽然晚悦不想听这些话,可还是顺着风吹进她的耳中。 她站在门口,向殿内张望, 一女子坐在殿内,一身正红色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一头亮丽的秀发全部盘成鸾凤凌云髻,头上正中央戴着凤钗,耳著明珠,白皙纤长的脖颈也带着珍珠项链,颗颗饱满,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本宫一直认为后宫之事也应当遵从无为而治,可如今再不多加约束,放任自流,就真的要无法无边了!” 凤眸微垂,凌冽的扫视过一众嫔妃,晚悦曾经遥遥望过李祖娥一面,端庄优雅,温柔娴静,没想到也会有如此严正的一面。 裴嫔跪在地上,慢慢直起身子,一身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秀发梳成飞云斜髻,一朵艳粉色的芙蓉娟花斜插在耳鬓,娇声说道, “皇后娘娘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众姐妹也都和睦相处,哪里有什么逾越的行为,若只是皇后娘娘有意肃清宫闱的话,还望明白示下。” 裴嫔美则美矣,在皇后的面前也黯然失色,若是将皇后比作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华贵、大气,她则像是旁逸斜出说不出名字的花朵,颜色艳丽,终究是妖冶魅惑。 “裴嫔,你这话是在说是本宫故意挑毛病吗?”皇后一改从前的娴静温柔的语气,多了几分刚毅。 “嫔妾不敢。”即使裴嫔嘴上说着,心里也有诸多不服,后面其他的嫔妃也都是低着头,不敢出声,这样看来高洋后宫的女子并不多,在这里的也就五六个人。 “传我口谕,裴嫔无视皇后,禁足南薰殿一月。”她的话平静如水,在场众人听过之后都有不同的表情, 有的嘲笑着裴嫔轻狂自大,有的在一旁一副看戏的姿态,对嘛,这才是后宫,事不关己,保证好自己的利益就好, “一月?皇后娘娘,这怕是不行吧~若是陛下传召嫔妾侍寝呢~”裴嫔勾起嘴角,轻蔑的笑着, “后宫佳丽三千,何愁陛下无人侍奉,裴嫔你应该知道,这后宫不应有人专宠,应当雨露均沾。”皇后紧握双拳,裴嫔是她入驻中宫以来第一个难题,还无人敢如此的无理。 皇后朝着嫔妃中望去,莞尔一笑,说道,“弘德夫人,李美人。” “嫔妾在。”两位娘娘恭谨的低下了头, “今夜就由弘德夫人侍寝,还望二位妹妹体贴周到。” “嫔妾谨遵皇后懿旨。” 既然裴嫔不能侍寝,那就扶持其他的懂事的嫔妃,这才是制衡之道。 “都散了吧。”皇后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一朵又一朵姹紫嫣红的宫中娇花,她们日常的生活就是争妍斗艳,不闹出什么世端,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再也不能坐视不理。 “嫔妾告退。” 裴嫔走了出来,看见门口的晚悦,晚悦对上她凛冽的眼神,她那如雪一般幽冷的眼眸让她的心几乎在一瞬间置身数九寒冬之中。 王公公笑容可掬的看着刚发过大火的皇后,心中一惊,越发恭谨,生怕祸事会殃及到自己,谄媚说道,“皇后娘娘,这就是陛下提到晚悦姑娘。” 皇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公公见皇后没有说话,自己就先告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平时不轻易生气的人,突然的发起脾气来,竟然如此可怕。 凤眸微眯,看着晚悦道,“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嚣张吗?” “她所依仗的不过就是陛下的宠爱,若是失宠就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会人人踩上一脚。”晚悦依旧站着,挺直腰板,不比任何人卑微。 “你应该明白,这后宫众人所倚仗的就是陛下的垂爱,你可明白?” 皇后提点晚悦,不能因为一时的任性而疏远皇帝,现在的高洋对晚悦心中充满愧疚,所以他会尽力弥补,所以要好好掌握住这份愧疚。 “奴婢明白了,多谢皇后提点。” “娘娘既然有心提拔二位娘娘,为何不自己独占皇上的恩宠?”皇后身后的一身桃红色纱衣的小宫女在身边不解的问着。 “红绡,不可多言。”李祖娥没在理会她,转身离去。 晚悦轻笑了一声,不避讳的看着李祖娥,“中宫皇后自然应当母仪天下,不能与其他妃嫔一样争风吃醋。” 她是皇后,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下来,还需要坐稳这个位置,坐在那里的女人是要给天下的女子做个表率,身上背负着重担,后宫的女子对这个位置无不虎视眈眈, 她不能有一丝懈怠、一丝疲倦,不然就会被人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也保不住她的孩子,以及她一族的荣华富贵,都在她的身上! * 宫外,夜色已深,没有月亮,繁星像是大荷叶上的露珠似的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可没有月亮的夜晚总是少了点什么。 安幼厥无法停住脚步,来到上次的客栈,虽说是客栈但是饭菜糕点比正经的酒楼丝毫不逊色。 “公子您来了啊,怎么不见那位小公子呢?”店小二一眼辨认出来上次酒醉的安幼厥,热情的走上前。 “你...认得我?”安幼厥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对呀,上次开市的时候您领着您的小兄弟来我这里喝酒,然后二人都喝醉了,那小兄弟还嘱咐我给您熬得蛋花粥呢。” 轻拍了拍安幼厥,悄声说道,“您一看就是世家公子,不谙世事,在母鸡群中有公鸡的种蛋才能呢个孵出小鸡,或者对光照,有阴影即是种蛋,您拿回来的那些都不是。” 安幼厥好像回想起什么了,那日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醉,虽然酒量很浅但是他从来没有让自己喝醉过也要时刻保持着清醒不能有半分失态。 可那一日,他竟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醒来时,怀中只有一颗鸡蛋,她说是他自己非要抱着的,还说能孵出小鸡来。 “原来店家还记得我~”一道鹅黄色的的倩影映入眼帘,那秋水般的目光凝视眼前诧异的二人。 “哟~原来是尊夫人,瞧我这有眼不识泰山的~夫人您想吃些什么,小的这就去给您准备。” 晚悦静静的坐在安幼厥身边,不动声色, 这店小二把晚悦看成是安幼厥的夫人了,也是在古代这个思想保守的年代,虽然他俩什么也没发生,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吧~ 咳咳,干咳两声,“一份荷花酥,烫一壶酒,再来两盘牛肉,可以吧将军大人。”晚悦脸上堆放着笑容,带着自己的职业假笑看着安幼厥。 “恩,可以,再来一碗蛋花粥。”安幼厥轻声说道,他的眼里都是晚悦看着他的笑容,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驱使着自己沉醉其中。 “好嘞,您二位稍等。”小二离开,她才觉得自在了些。 “安将军可又忘了,这样又会有多少鸡仔丧命啊,啊鸡仔啊,想想真的好可怜。”晚悦掩面偷乐,本想再次看到他那犯错了委屈的表情,可是她忘了安幼厥没有喝醉。 “店小二跟我说了,我拿的都无法孵出小鸡~”安幼厥沉默半响开口道,“晚悦姑娘,刚才多有得罪。” “无妨,将错就错好了,倒是我应该向安将军道歉。” “从何说起?” “早上在宫里的时候,我太疾言厉色,辜负安将军的好意了,还望将军勿怪。” “自然不会,是我欠考虑了。” “陛下说过一阵子,要册封我为长公主。” “这是理所当然的。” “是啊,只是这一册封我便再也与许多想要做的事情无缘了,也要背负起许多责任,在深宫之中慢慢的虚度光阴,若是安将军不嫌弃,我很愿意与安将军做朋友,你呢,意下如何?” 29.炼得两不怕 在皇宫她早已树敌颇多,不知道何时何人会在背后放冷箭,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多,安幼厥也多次救过自己也确实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他唇边含笑,“这是我的荣幸。” 酒菜很快上来,晚悦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盘荷花酥,她记得是上次白蔓君亲自来这家客栈点的糕点,形似荷花,不蔓不枝,没想到竟是如此的漂亮。 中间是粉色外层是白色的酥皮,缀以翠绿的荷叶,宛如出淤泥而不染的姿态,这样的话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荷花盛开的景色了。 轻咬一小口,酥脆可口,清香甜润,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回过神时安幼厥正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晚悦,“姑娘可要再来一盘?” 咦~晚悦眼睛放光的看着安幼厥,脑海里却飘出元怙的那句话:“士别三日不见,你可是长胖了?” 目光暗淡了下来,“不了,一盘就好。” 酒过三巡,似有醉意,安幼厥带着晚悦离开,街道上车水马龙,全然不似那夜的熙熙攘攘, “我送你回宫吧。”安幼厥看着晚悦,她似乎很能喝酒,也很少喝醉的样子, “天色还早。”她本就是偷偷溜出来的,对于那个地方厌恶至极,皇后早已就寝了,所以不会派人找她,她只要在明天天亮之前回去就好。 走到一处偏僻的小巷,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救我...” 一男子一身黑色衣裳,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他捂住肩上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缓缓渗出,衣衫浸染。 晚悦与安幼厥,相视一眼,神色凝重。 晚悦正要走近他,突然觉得袖口一紧,回过头去,安幼厥正抓着她的袖子, “危险,别过去。”眼下这个人身份不明,也不知来历,更不知道因何而受了伤,贸然行动还是很危险的。 不能见死不救,晚悦挣脱他的手,向受伤的男子走去,“你没事吧?” “救我...” 他的声音越加微弱,不知何时就会逝去,再怎么说这样是一条无辜的生命,不能因此就这样丧命。 “前方何人?”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停在了他们的身后,正好,倒不如用钱财收买了马车上的人让他把这个受伤的公子拉到医馆救治,再者不如就武力威逼,让他臣服, 晚悦嘴角上扬,想着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可看到马车的主人走了下来,她刚才的想法全部坍塌。 一道紫色身影映入眼帘,不容玷污的洁白的身姿,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气质,眉心微蹙,“请借过。” 冷言冷语,不带一丝情感,漠然的看着他们,仿佛对眼前的此情此景并不关心。 晚悦尴尬的笑着,但是看到他还算是幸运的,“桓鸩,遇到你就好了,你能不能救治这个人,他...” “不能。”他拒绝的很果断,不拖泥带水。 晚悦愣在原地,他的话语犹在耳边,不能,作为一个医者不就是应当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他在违反着规律。 “为什么不能!”晚悦大声质问。 “我不想救。”看着地上的那个人满身血污,肮脏至极,他一副嫌恶的表情,仿佛看着地上不堪入目的蛆虫,鄙夷至极。 “仅仅是这样?”晚悦无奈的笑出了声,这个人也是任性至极,与她没有什么分别。 “就是这样!”他不否认,他治病救人随心而定,生与死也仅在他的一念之间。 “那为什么可以进宫给太后医治而不愿意给他治病!看你的模样应该不是个嫌贫爱富,为了钱财权势就可以放弃自己作为医者的本分吗!”还记得在宫中初见他时的情景,与此时神情一样的嫌恶, “刀剑胁身,逼不得已。”他没有反抗的能力,对于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帝王是无可抗拒的。 “那现在我一定要你救他呢?”晚悦说着,回过身背对着桓鸩,给身后的安幼厥使了个眼色。 安幼厥走上前一步,时刻做好准备,随时都能将他擒住, 桓鸩淡然的看着安幼厥,“若是陛下知道安将军深夜与晚悦姑娘在此如此形色诡异,不知作何感想?!” “你威胁我?!”晚悦一瞬间转身去看桓鸩,这样性子耿直板正的人竟然也会威胁人,真的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是您先威胁的我,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您与陛下还真的是十分相像。” 她如传言中的不太相像,传言中说她与陛下是龙凤胎,一同出生,却与陛下的脾性截然不同,是个如阳光般明媚的女子,可眼前,终究是一家人,办起事来的风格如出一辙。 “你知道我是谁?”晚悦挑眉,他也不是不谙世事,对于宫中所谓的秘闻还是略知一二的。 “您的眼睛让人见之难忘。” 那双秋水般的烟灰色眼眸,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历历在目,他走过各处,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她那双眼睛也是独一无二的。 “既然你明白就应该按照我说的去做,这样也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定当报答。” “恕难从命。” 为什么跟他讲道理还是讲不通,威逼利诱都没有用。 “去那边搜搜。”不远处一个领军的将领说道,远远望着,身影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他们朝着这边越来越近,晚悦看了安幼厥一眼,心里一时之间想不出对策,只能寄希望于他了。 “把他抬上马车吧。”桓鸩轻描淡写的留下一句话,转身回到马车上。 车夫与安幼厥动手将他抬了上去,晚悦也坐在车上,桓鸩给那个受伤的黑衣男子为了一颗药丸便向后走去,三个人保持着距离。 安幼厥与车夫坐在前面,桓鸩淡淡的说了一句,“回府。” 正欲掉头的马车被人拦了下来,“何人在此喧哗?”毕义云带人前来将马车团团围住,士兵腰佩宝剑,手举火把,对着他们正严阵以待。 “安将军,您怎么会在此?”毕义云一眼就认出了安幼厥,即使他没有穿盔带甲还是能认得出来。 安幼厥走了下来,对毕义云施了一礼,轻声说着,“家母抱恙,所以想来请桓公子择日前去府上看看。” “那车上的是?”毕义云看向马车,晚悦不由心中一惊,若他上来人搜查绝对是瞒不住的了,安幼厥若是不让他搜查,又显得太过刻意,他必定起疑。 此时,桓鸩掀开车帘,露出了半张脸,足以让毕义云看清,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那下官就不打扰了。” “天色已晚,毕大人怎的还带兵到处巡视呢?” “哎,晚悦姑娘又不见了~陛下说她可能有偷偷地跑出宫了,特让人带着找呢!” 毕义云一脸的愁云惨淡,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位晚悦姑娘十分愿意偷跑出宫,而且每次陛下都是钦点他来寻找,本就是他们兄妹二人的事情还要连累着他深夜在街上游荡。 “哦,这样啊,我就不耽误毕大人公务了。”安幼厥心虚的看了一眼马车,殊不知,他如无头苍蝇般寻找的的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与他擦身而过。 “安将军若是有消息,千万要及时告诉下官。” “一定一定。” 马车驶过,晚悦才松了一口气,听到安幼厥说道,“晚悦姑娘若是再不回宫,恐怕陛下不会善罢甘休的。” “知道了。”晚悦一脸严肃的看着桓鸩,“若此人交托给你,他是否可能痊愈?” “可以。”他一脸自信的回望晚悦,“此人伤好之后,您是否另有安排?” “没有,我只是于心不忍,不想再有人在我面前死去了。” 那日,她见过元氏的人死在她的面前,永生难忘,人死如灯灭,一切就什么也不剩了,原本炙热的身体也会冰冷彻骨,如同噩梦一般犹在昨日,她不愿再看到任何人在她的眼前死去了。 叫停了马车,与安幼厥消失在夜色之中, “杀人?救人?都很简单。”晚悦望着明亮的月光,伸出手想要抚摸,遥远的无法触及,天各一方,白皙的手掌只能遮云蔽日,看不到远处,所谓一叶障目,就是如此了吧。 月亮,自古以来被各种文人称颂,是天下最明亮、最温柔、最皎洁的存在,每当抬起头看到,一轮明月,她的心情也会变好,这就是它的魔力所在吧。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自我十二岁,随父亲上战场起,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这双手早已沾满血腥了。” 他从未有过迷茫,他早已忘记初次上战场是什么时候了,也不记得当初的迷惘与恐惧。 “世不容君子。”这世上没有绝对意义上的纯白,所以即使沾染淤泥,只要初衷是好的就够了,“安将军保家卫国,值得钦佩。”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所以后来者不得不背负前人的荣辱负重前行,他们亦是如此! 晚悦偷偷溜回了宫,不出意外的让王公公逮个正着,如此,皇后宫中也不能呆了,干脆专门收拾出来一间寝殿给晚悦居住,再派数十个宫女内侍照顾,虽说是照顾但也是监视。吃饭睡觉都有人寸步不离,而毕义云对于每个进出宫门的人都严加排查,生怕晚悦再溜出宫,他要彻夜搜查。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半个月,到了与高洋约定的日子,他说过要补偿亏欠她的生活,许诺给她他所能给的一切。 “裴嫔,别来无恙啊~”晚悦来到南薰殿遣散了所有人,独留她与裴嫔一人留在殿内。 30.花开有落时 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没有什么光景是能永恒的,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如果一味的抱守残缺、留恋过去,注定会被淘汰。 我叫高晚悦, 前世不过是一个终日缠绵病榻的女子,能看到的只是透过病床外看到的半阙天空。 一望无际高楼大厦,遮挡住了最原始的景色,我也想游历山水,奈何这这病体残躯不许, 我并不是从小就这个样子的,一切都是遇到了那个他开始, 走向了低谷。 与他相识之后我开始渐渐地远离亲朋,变得只剩下了他,最后连他也失去了,自由、生命一同失去了。 什么都不剩,孑然一身,化作一缕孤魂飘荡在人世间, 我不会感觉到寒冷,不会感觉劳累,可以随风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时间对于我来说仿佛是静止的。 与我相伴的只有孤独,慢慢的袭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前世的寒冷,心中的悸动,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可是我来到了一个陌生地方,这里的人都不一样,身着古装,行古人事。 我回到了古代! 我又有了新身体,那是一个跟我完全不一样的女子,她的身体机能很好,我很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小幸福, 我会带着她继续活在这世间,然后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如今的我不再是那个卑微的我,如果可以这一世我会倔强的扬起高傲的头颅,做自己。 我放弃了太多太多, 只有在这柔和的黑暗之中,在这漫漫无边的黑夜我才能悲叹自己的不幸,便要从此刻重拾自我, 寻找着这一世为人的意义, 那就是帮助高洋,我要改变这江山的结局,他之于我是兄长,渐渐地当成最亲的亲人,与我有相似的地方, 同样的孤独,同样没有父母缘,没有人真心对待自己, 我开始到处奔波,终于得到了可以抗衡小人的权力,封为长公主, 我要续写新的篇章, 我交到了很多的朋友,也有很多的敌人,这世间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也会有人无缘无故的想要陷害你,我能做的只是保护自己,然后保护想保护的人。 高洋,北齐文宣帝,作为一个开国皇帝而存在的,超过了他的父兄,站在权力巅峰男人,高处不胜寒,在世人眼里的疯癫无状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个需要夸奖的孩子,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 越是喜欢越会伤害,伤害着周围的人,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甚至是仇恨,博取更多地关注,借助酒精麻痹自己,忘却一时的苦痛。 他作为父母第二个儿子,很少受到重视,他的兄长高澄被父母寄予厚望,母亲所有的宠溺都只给了他一个人,这天下差一点就会落入他的手中,可就在这时他死在了一个膳奴的手里,突然暴毙,他便立刻带着人封锁消息, 最后带着所有的一切登上顶点! 元怙,是我见过善于隐忍的人,内敛深沉,他如同皎洁的明月,清冷孤傲,俊美异常,如洒在大地的月光,明亮清寒,在这寒耀宫装作与世无争的样子,可我知道他有着自己的盘算,这小小的宫殿困不住他的, 他日,定能一鸣惊人! 不管外面是平静祥和还是杀机四起,他的脸上依旧绽放着淡雅的笑容,而在那迷人的笑容和那令任何女子一见倾心的外表下,却包藏祸心,隐藏着一颗险恶的心, 没有人能琢磨透他,而他像豺狼虎豹,一旦盯住自己猎物便会躲在一旁默默看着,最后一把捕获,成为盘中美味。 可是我不记得历史上有这样的一代帝王,他要走的路注定艰难,也只未可知的,或许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在悄悄改变着, 他能从曾经的寥寥数人到现在编织着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所有的人都是他的猎物,在蛛丝上有轻微的举动都会被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对于我是危险的~ 因为我不清楚有一天,我碍事的时候,他会不会毫无犹豫的将我一起铲除,或许在他离开的时候,我们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边坐在同一张桌子前面喝酒畅谈了。 安幼厥,他是我见过最英武的男子与高洋不通,一身正气,刚直不阿,他看似冷漠实则是个温柔的人,他有着刚强的外表,使他不得不伪装的无懈可击,不能有丝毫的脆弱,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天下人的眼中看着, 他不能让人失望! 他的父亲也不再了,兄长也不再了,可是这北齐仍需要人守护,他独自背负的东西太多,身上的担子过于沉重, 每每当他身穿盔甲,手握利刃,近乎刻板的神情,仗剑行走于宫闱之中,便是最安全的事情, 犹如一座高不可摧的城墙,时刻保卫着家国的每一寸山河, 他的目光无波无澜,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找不到一点失礼不合时宜的地方,是其他世家公子的楷模,被赞曰:生子当如是。 与我这种人是完全不同的! 他见过山河破碎、国破家亡,战场上的一切只属于战火和硝烟,到处弥漫着恐惧与死亡,他见过最狰狞的白骨也见过最惨烈的尸骸,可他不知道在这深宫中比战场更加可怕。 他责怪我心狠,可谁又知我的心不得不狠下来,不然死的就是我,所有的人都在悄悄谋划,若是我不能先一步在他们伤害我之前就把他们拉下水,我就会在这里倒下, 我曾暗自发誓,即使背负污名也要换取高洋和这北齐的平安, 我在阳光下假装纯洁地微笑着,可当黑暗降临在这皇宫之中毫不掩藏丑陋和污秽,每次看到安幼厥的双眼感觉自身从灵魂开始净化,忘记了所有的谋纵与手段, 握着他的双手 ,温暖从指间传来,这是触碰到他却怕他因自己而受到玷污,被北齐奉在神坛的不败的男人,就应该遥遥的站在高处,不食人间烟火。 李祖娥,嫁给了高洋从太原公夫人再到王妃到现在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她无疑是幸运的,与高洋同甘共苦的那段岁月,高洋深深牢记,所以才会力排众议将她封为皇后, 对她一直礼敬有加,她是我见过最端庄华贵的女性,可以作为女子的标杆而存在的,“秋波善睐,神光动人”,属于“亘古所无,所谓横绝千古之丽也”。 有许多人认为李祖娥是不幸生于季世,又嫁高氏无礼之家,嫁给高洋也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十年的荣华富贵,最后的结果凄惨,若是我可以选择,宁愿一生籍籍无名。 裴嫔,容貌上来看比李祖娥差了很多,但也属于一个美人,她的美更加妖艳,媚骨天成,她本是宫女,不甘心一世为奴,博得了帝王的青睐,成为了后宫的娘娘,可以锦衣玉食的度过一生, 这怕是所有人的梦想,可是你也失去了自由,被这关在这里一生一世,对于自由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对于我很有敌意,不知道为什么处处针对我,或许我知道原因,因为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如今的她被禁足在自己的宫中,受制于人,我倒是要来看看她,她曾打过我一巴掌,终有一日我会加倍的还回去! 现在的我,不必再掩饰自己的野心,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阳光下,所以要会运用正规的手段解决掉一切碍事的因素。 我在这里搅动风云际会,看着暗潮涌动,本不该在这个年纪里有太多的心机与谋算,可是我是我更是高晚悦,透过千年的历史在这里感受着往日的光景,能够重新站在明媚多娇的阳光下感受温暖,沐浴春风,我就是幸福的 , 怎么敢还有更多的奢望,我舍弃作为普通女子的命运,只求这一世能让更多的人不再重复我的老路, 日月既往,不可复追。 对于过去的伤痛,我已经记不得了,也尽力在忘记,那段不愿意提起的记忆,若是她也不记得了,那样她就可以真心的做高晚悦,她只是这个世界的高晚悦, 前尘往事,是否发生过,又有谁知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谁能说的清? 晚悦伸出手触及清澈的水面,用手拨乱平静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清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浊水,而浊水退尽,水面又会恢复清澈澄静,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天下,亦如此。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如今三足鼎立之势尽显,短期不会终结,而他却想要用自己的能力,三家归一,使得魏朝得以延续, 那他的一生就注定一生不能平淡,而她亦是以此立愿,哪怕海枯石烂,哪怕风狂雨骤,都会紧紧的跟着他的步伐。 虽是终点都是一样的,他们却如同两条平行线一般,永远不能相汇...... 偌大的庭院只剩我落寞的身影,仰望天空,一片乌云遮住了明月,这黑暗便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可以遮住一切丑恶,天地与之俱黑, 推开了南薰殿的门,见她呆呆的半卧在门口的床榻上,看到门被推开,抬起头望向门口,散落的发丝遮住惨白的脸颊, 晚悦微笑着看着她,淡淡道,“裴嫔,别来无恙啊~” 31.盛世适亲逢 殿内很黑,没有点烛火,裴嫔一人坐在正殿的椅子上,手抱着椅子上的方形抱枕,一脸茫然。 “你怎么来了?”裴嫔眼眸微眯着,审视着眼前的晚悦,她总是一副她最讨厌的样子,永远那么做作。 “听说你被禁足,难道我不该来看看吗?”晚悦不怒反笑,看着裴嫔落魄的样子她的心里没有原想的开心,甚至多了几分心酸。 “猫哭耗子~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裴嫔不去理会她,在黑暗之中仰着头望着从缝隙里渗透进来的月光,这是她在黑暗中最后的期许, 晚悦走进她的身前,不卑不亢,“我从来都不掩饰,像你一样,装的弱不禁风,装得柔情似水,今天我就是来看你的失败。” “失败?还言之尚早吧!我仍居于南薰殿,仍是陛下的宠妃,而你...不,从明天起应该叫长公主了吧,又能如何?” “自古疏不间亲,我与陛下血浓于水,怎会受你挑拨,倒是你,以色侍人,能保持现在的地位到几时?宫中美女如云,你又能高兴到几时?” 这条路裴嫔一开始就走错了,成为皇帝的妃子一辈子居于深宫之中,没有自由,只有尔虞我诈,明争暗斗,这样的生活很累~ 自古帝王薄情,不止对她,对所有女子都是一样的,无法护你周全,更无法随心所欲的生活,甚至没有最基本的人权! “那全凭嫔妾的本事!不劳烦长公主费心。”裴嫔戏谑的看着晚悦,她与她本质就是不一样,走的路也不一样, “裴嫔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为何处处针对我?”晚悦实在是弄不明白,她并不想与人结怨,更不想树敌颇多, “并无深仇大恨,并无深仇大恨,可你为什么就是这么命好,事事比我好,你想要的全都有了,而我呢,都需要自己去争去抢,甚至要出卖自己的身体,而我呢又得到了什么?” 她有什么,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她从来不奢求帝王的爱恋,他所迷恋不过是美色,与是谁,是怎么样的人又毫无关系! “这难道不是你情愿的吗?你愿意用你的这张美丽的脸换取荣华富贵,愿意用你后半生的自由换取如今安逸被人伺候的生活,你又有何怨言!一切都是你愿意的!” 裴嫔不禁冷笑出声,“我愿意?我愿意?我不也不会让你好过,我所有的屈辱都会让你饱尝。” 走到晚悦面前她本想举起手,重重的扇她一个巴掌,白皙纤细的手臂被她紧紧抓住,悬在半空之中, 不会,不会让她再次恣意妄为下去,更不会让她再次伤害自己! “裴嫔,你休想再伤害到我,以及我身边的人!” 抓着她手臂的手没有松开,左手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 裴嫔脚下不稳,栽倒在地上,瘫软无力,她,对了,这才是她! 目光坚定,不容拒绝, 那朦胧的月光像轻纱,像烟岚,一切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的了.顷刻间,大地萨满银灰色。 从南薰殿出来,晚悦的心情无比畅快,她可以在这片天空下自由的呼吸,自由的生活,那些加害她的人付出同等的代价。 清早,太极殿前, 文武百官在殿前站了两列,长长的描金红毯直通云天,终点就是最接近权力的顶端,九重天阙。 晚悦一身红衣,缕金挑线纱裙坠地,头发挽成祥云髻,厚重的冠帽配着流苏点缀,压得她喘不上来气, 如戴王冠,必承其重。 晚悦的步伐沉稳,步履优雅,一步一步朝着所有人期待的地方走去,那里才是属于她的终点。 文武百官复杂的神情,这位长公主册封获得的荣耀是无可比拟的,他们仍记得她当日是多么的盛气凌人,站在太极殿内,与众官员分庭抗礼的英气。 她迷茫又无助的眼神扫视过身边的大臣,有那么一两张熟悉的面孔,斛律羡、安幼厥、杨愔... 虽是浮光掠影的惊鸿一瞥,她也能记得住斛律羡上扬的嘴角,安幼厥那赞许带着祝福的目光,还有杨愔纠结复杂的神色,转瞬之间,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终于可以自傲的说出自己是高晚悦!平等与其他高家的人享有同等的权力,她要用自己的手保护自己,给轻视她的人重重的反击, 今日他册封的礼仪,堪比皇后,从未有过一位公主有她这般的待遇,因为她心里清楚,高洋在弥补,弥补他犯下的错误,可是这样的错误又怎是这华丽的一切可以补救的。 太极殿前,高洋亲率皇后与一众嫔妃等候。 每踏上一阶天阶她的心就越发的紧张,她不能在今天的日子里出错,这将是她一生中的最辉煌的时候, 她走到高洋面前,行大礼,跪在地上听着册封官宣读诏书, 言毕,叩头谢恩。 她便是这宫中在无人能出其右的乐阳长公主, 乐阳,乐阳,高洋能重新找回妹妹的喜悦吗?! 天保二年夏,齐文宣帝封同母妹高漪为乐阳长公主,采邑五百石,賜金银千两,传言这位长公主仙姿佚貌、明艳动人,所以文宣帝修缮殿宇将其藏于深宫,亲赐名:文妍阁,也有人说能得见她一面也不虚此生了。 “皇妹,今日起你便是我齐国至高无上的长公主了。”高洋满脸笑意的扶起晚悦。 “谢陛下。”晚悦回之同样的微笑。 “恭喜陛下,恭喜乐阳长公主。”百官山呼,浓烈厚重的声音可穿九霄,这一刻她仿佛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她带着千年的智慧与已经知道的结局,是要来守护住脚下的土地,北齐,她新的家,她爱这片土地,能带给她归属感的地方。 两世为人, 她所能做的绝不是顺应着时代,如滚滚东逝的历史长河,他能改变!能保护得住这一切! 她的心不再胆怯,居高临下、傲然睥睨,身与心中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平身。” 此刻她的声音掷地有声,群臣闻言起身,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权力,不可抗拒的皇权,可生,可死,予夺大权! 群臣散去,半日的喧嚣终归于沉寂,晚悦来到自己的殿内,文妍阁,推门入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拜见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晚悦径直走入内殿,在主位坐下。 先前与她同住的小宫女水清站起身来,“启禀长公主殿下,奴婢水清,还有红绡、红线为伺候殿下宫女的。” 除了先前的水清,后面有着穿着一样粉嫩衣衫的宫女,年纪也比水清大不了多少,那红线看着俏皮一些,一副想抬头又不敢抬头的模样,红绡看着有些沉稳阴郁,恭谨的低着头也不言语。 轻声的恩了一句,表示知道了。 旁边跪了两三个太监,“奴才小喜子小路子见过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 晚悦平静的看着这些将与她朝夕相伴的人,却也觉得陌生,在宫中她无依无靠,没有心腹,没有得力的帮手,如今她可以自己培植,就在这些人中。 “今日是我册封之后大家第一次正式见面,以后是要朝夕相处的在这后宫之中人人如履薄冰,所以你们作为我的人更要小心谨慎,我并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忠心,不惹事,不害人,我自会护着你们,都明白了吗?” “奴婢、奴才明白。” 一旁的水清走了过来,那本厚厚的册子,“长公主这是今日收到的礼单,您请过目。” 晚悦那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就知道送礼的人并不少,翻开册子,每页都记录着长长的贺礼, 皇上送了许多金银还有一堆摆件,在这里都能一一对上,然后就是皇后李祖娥派人送些首饰珍珠之类,娄太后也着意从库房里挑选了几样送了过来, 然后就是其他的亲贵,晚悦看到常山王高演,这个名字愣在那里,这个人就是之后篡位的那个人,可是他看着并没有多大的野心,行为也都循规蹈矩,为何会走到那样一步! 还有诸位大臣,也都是送些贵重物品,真正用心的也就是安幼厥送的一把匕首,这匕首比寻常的窄了一半,短了些许,一边开刃却是锋利非凡,削铁如泥, 刀把上刻着龙鳞的图纹,外壳是缀着红色宝石与黑曜石,藏在袖子里或者绑在腿上都不容易让人发现,可以留着防身之用。 桓鸩她仍记得那日在宫外想让桓鸩帮忙救人他那不屑一顾的样子,今日竟会屈尊送礼,着实有趣!也不知道那日受伤的男子现在怎么样了,等下有机会好好问问他吧。 他送来了一个精致的白玉瓶,晚悦打开来里面装着三颗药丸,还有一张字条,估计是说明书之类的样子,打开来看只有八个字: 药名往生,保命护身。 这个也很好,遇到危急的时候吃一粒就可以保住性命,就是少了些只有三颗,若是有机会再向他讨些。 晚悦望着礼单,斛律羡送了一枚玉佩,这抉玉佩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墨玉通体温润,莹澈透亮,甚至可以作为镜子. 再者也都没什么新奇的了,也都登记入册,放入库中,等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偷偷藏好匕首,将白玉瓶和斛律羡的玉佩小心的放在自己梳妆台前,王公公前来传话,“陛下,请长公主移驾铜雀台。” “好,知道了。”轻笑着回应王公公。 带王公公离去,小声对着水清说道,“去打听一下今天裴嫔是否出席!” 32.大宴铜雀台 铜雀台,正临漳河,居中央,左边一座名玉龙台,右边一座名金凤台,各高十丈,上横二桥相通,千门万户,金碧交辉。 晚悦望着右边的金凤台之前血腥的经历仍历历在目,她尽可能地让自己避开,不去直视。 铜雀台。 高洋头戴冕旒,身穿黑色锦袍绣着九龙纹,玉带珠履,凭高而坐。 王亲贵胄、文武百官分两列立台下。 杨愔坐在左面第一排的位置,并排的是其他达官显贵,还有许多的高家子弟人很多但是也不认识几个。 对面的就是咸阳郡王斛律金的大儿子斛律光,与他并排而做的是安幼厥,安幼厥旁边的是是斛律羡,斛律光的弟弟,按理说人家两兄弟应当坐在一起,中间隔着安幼厥他倒也不尴尬。 晚悦坐在高洋左手边的位置,低于帝王,又高于群臣,孤零零的夹在中间,水清与红绡站在身后随时侍候。 座次高低取决于地位,想必斛律老将军不在,所以让他的长子坐在第一的位置,安幼厥亦是劳苦功高的重臣所以并排而坐,不相上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宫人将宫灯点亮,灯火辉煌,将整个铜雀台变为黑夜最耀眼的所在。 “众卿家共饮。” “谢陛下。” 高洋举杯站起身,所有的人也跟着起身,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臣敬陛下,恭贺陛下寻回长公主。”底下一名大臣站起身,一脸谄媚,高洋也只是微微笑着举起杯一饮而尽,很是满意的样子。 丝竹管弦之声,绕梁不绝, 歌舞升平,百兽率舞,晚悦倒是津津有味的吃着眼前精致的菜肴,看着曼妙的歌舞,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安宁。 所谓宴会,不过就是皇帝与大臣沟通感情的渠道,一来可以放松身心,二来也可缓和关系,晚悦似乎也理解了高洋很喜欢举办宴会的原因,这么多的人仅为了陛下的一时兴起,而奉承、讨好、谄媚,也是很热闹。 “晚晚倒酒。”高洋看着晚悦指了指自己的酒杯,瘫坐在龙椅上,脸颊泛红,似有醉态。 晚悦放下手中的筷子略带不舍的看着美味佳肴,要知道她可是一天没怎么吃饭了,还是带着笑意,拿着自己的酒壶给高洋的杯子倒满。 他要是喝醉了就能早点结束,再者她自己也能少喝点酒了,这虽然是宫中的琼浆玉液,也是辛辣难以入口。 “陛下,您应该叫我乐阳。” 在这重要的场合,不该跟平日一样,至少该守着规矩,晚悦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不知道下面有多少史官偷偷的拿起笔在小本本上给他记上一笔,留在野史之中了。 高洋没说什么,只是盯着眼前的酒杯,晚悦也回到自己的座位,意犹未尽的看着歌姬跳舞。 斛律羡的眼睛一直盯着天阶上的一举一动,看到晚悦坐下眸子渐渐暗淡,她虽向下看着,也不曾望过这边一眼,坐立难安,看着镇定自如饮酒的安幼厥,说道,“安将军,你说一会长公主会下来给我们倒酒吗?” “应该不会。”安幼厥看了晚悦一眼,那是遥不可及的高度,高高在上、相距数百步的位置,不能随意靠近。 “也是,现在改叫长公主,跟以前可不一样了。”斛律羡自嘲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其实宴会进行的热闹却流于俗套,席间朝臣们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他却无聊得紧,轻笑着看着彼此之间的寒暄敷衍,眼前的歌舞升平是不假,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了。 “臣敬乐阳长公主一杯,长公主苦尽甘来,愿长公主青春永驻、风华正茂。”有人站起来端着举杯看着晚悦,虽然并不清楚他是谁,但晚悦还是站了起来,高举酒杯, 听声音略微耳熟,像之前的司马自如。 “借您吉言。”柔情似水般的笑容,如春风一般和煦。 “酒杯给我。”高洋皱着眉,手指着晚悦举起的酒杯, 此言一出,所有人愣在原地,晚悦举着酒杯,笑容渐渐消失,倒是王公公笑盈盈的走了过去,“长公主,交给小的吧。” “好。”晚悦将酒杯放在王公公的托盘之中,送到高洋面前,这御前第一大总管的位置真的不是谁都能当的,王公公快速的回过神,并作出反应,缓解了尴尬气氛。 高洋代晚悦将酒喝了,他曾说过:酒,是要等到你遍体鳞伤之后才能喝的。 她记得她说过,能说出这样话的男人,首先就已经是遍体鳞伤了,他在晚悦的心中始终是高山仰止、巍峨不可及的男人。 晚悦嫣然一笑,原来,他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他不让她喝酒,也愿意为她挡酒,他可能又变回当初那个承诺保护她的哥哥。 “笑什么呢?”看着她绽放笑颜,自己的嘴角也情不自禁的浮上微笑,她那笑容感染着周围身边的一切,当真一笑倾城。 “臣妹听闻君子登高必赋也,小妹才疏学浅写不出华丽的辞藻,倒是想起先人的诗句。 “说来听听。” “臣妹献丑了, 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欣群才之来萃兮,协飞熊之吉梦。 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晖光。 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君寿于东皇。” 等君寿于东皇~念到最后一句,对着高洋长长一揖,“愿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愿我齐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好。” 曹子建写的铜雀台赋每一句都那么的优美华丽,每念出一句,望着周围与百年前相同的景致,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数百年前,曹植登高铜雀台,凭此赋博得青睐的风采早已不在,只留下诗篇传颂千年。 晚悦小声对着红绡说道,“裴嫔在何处?” 她面露难色,以同样的声音回答,仅她们能听得到的声音,“应当在自己宫中吧,奴婢并未留意。” 皱着眉,暗自思忖,“派人盯着,有何异动随时来报。” “诺。” 陛下还没有说今夜让谁侍寝,所以还是要防着裴嫔,只要她见不到高洋就没有了荣宠,就不会东山再起了。 一众歌姬表演完毕,又换上一帮壮硕的男子看样子是要上演角抵戏,相互搏斗的戏码过于无聊,晚悦悄悄地离开宴席。 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在天阶上消失,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斛律羡轻拍了安幼厥的肩膀,也悄悄地离去,“安将军,我出去一下哈,陛下问起,就说我喝醉了出去透透气。” 闲庭信步的走到回廊之中,也终于能在喧闹的夜晚找到一丝静谧,坐在长廊的横木上,长裙太过拖累,晚悦将它提起,两只玉足在空气之中不停的翻腾,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斛律羡偷偷的走近眼前的女子,嘴角带着笑容,轻拍女子右肩,趁着她回头回头的时候坐在她的身旁,“嘿~终于能跟你说话了。” “难道刚才不能吗?”晚悦转过身看着眼带笑意的斛律羡,将自己的衣着整理得体,半靠在朱红色的柱子上,慵懒的问道。 “刚才人那么多,哪里轮的上我,况且陛下护着,我也不能说什么!”作为下臣他们不能靠近天阶,那便是皇权的分界,更不允许有人遥遥相望、敬酒劝进,他着实不甘心。 “哈哈~那你想说什么呢?”晚悦笑着,不知眼前这个孩子能说出怎样有趣的事情,他似乎是个有趣的人,有时候也是个麻烦的人。 看着她红色玉带上并没没有看到期待的东西,有些失望,“我送你的玉佩你可看见了?怎么没带在身上? ” “我不太习惯佩戴那么多的饰品。”一身盛装已如重负,满头珠翠更是雪上加霜,怎么能再增加任何的累赘。 他抓着晚悦的左臂,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秋水般的目光,“一定要带着,那是我十岁那年猎到灰熊父亲传与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带着,可以说是护身符。” “那这么珍贵我可不敢要,改日还给你哈。”晚悦本以为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没成想,对他如此重要,本想留着赏人,看来是不能随意处置了。 “我既送了,哪里还有还回来的道理。”他眸子越发的黯淡,狐疑的看着晚悦,“莫不是长公主眼界高瞧不上我这区区玉佩?” 苦笑一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斛律羡哑然失笑,故作轻松的看着晚悦笑了一声,转身离去,“既然长公主不喜欢,丢了便好,省的累赘。” 月光下,只留下他逐渐狭长的影子,以及渐行渐远苦涩的声音,谁又知他故作轻松的背后有着多少的心痛与无奈呢! 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钱财什么的不过如过眼云烟,她并不会在意,“我真的并无此意啊,斛律羡,你别走啊,你怎么一直叫我长公主啊!” “哈~好累。”他早已远去,听不到她的一言一语,不经意间,一丝洁白的手帕从袖口掉落。 注视着他离开的身影,摸不着头脑。 再抬起头时,那洁白的手帕映入眼帘,那是她熟悉的手,有人弯腰将她不小心遗落的手帕拾起,“多谢安将军。” 安幼厥站在原地,平静的说道,“斛律羡他并无别的意思,还请长公主莫要怪罪。” 晚悦看着他,轻轻笑着,“自然不会,他这跟谁生气了这是?”看起来应该是心情不佳,不然不会这样的发脾气,更不会先行离去,留她一人。 安幼厥目光如炬的看着晚悦,“跟您。” “我?为何?” 33.灯火夜微明 一头雾水的看着安幼厥,一天的劳累与算计,使她此刻没有办法再为眼前的事情思考,她需要考虑如何应对各种人事、还要分心留意提防裴嫔的举动,一桩桩一件件,她已经够烦心的,没有办法再顾及眼前的他。 “他将他认为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了长公主,可长公主好似并不需要,他因此而懊恼。” “哦,我好像明白了。” 晚悦回想着他的懊恼、他的无力、他的愤懑...似乎他想要对晚悦倾诉些什么,可是又不能说出口。 “不,您不明白。” 安幼厥走进了一步,略带急促,他亦是没有办法向晚悦明说斛律羡想要表达的事情,只能心里着急,她不懂的事情,或者说是她懂再装着不懂。 “嗯?” 扬起稚嫩的脸颊,微微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在这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那道天阶犹如银河,横亘于他们中间,界限由此泾渭分明。 “而他真正懊恼的是他的付出没有得到同样的回应!” 他愿意倾尽所有,只为她一人,但晚悦始终表现的不冷不淡,模糊的语气,他不清楚,所以不敢挑破,所以只能这样懊恼下去,生自己的气。 “哈~这是我做不到的!” 晚悦摇了摇头苦涩一笑,她明白,他想表达的不过倾慕之情,对于这份刚刚萌芽的感情,她做不到任何回应,因为从始至终,那人,于她只是友人,世间男女并非只有爱情,亦可以有友情。 “既然他不曾亲口跟我说过,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情,而我不可能作出任何回应,我要的不过是现在的一切,一切刚步入正轨,任何人都不能打破这平衡!明白了吗?” 她不会回应,甚至不能回应,既然重生回到这里,那就是说她的人生正被赋予一个“应该”意义的人生框架,不能任性的再度挥霍自己短暂一生。 世人常说:如果早知道结局如此,我应该不会浪费时间去做。但是晚悦已经知道了结局,并希望能从最开始拨乱反正,将一切搬到原来的轨迹上去。 所以,她并不能离开这里,在没有看到希望的曙光之前,绝对,绝对不能! “臣,知道了。” “那你又为何在这?” 斛律羡的到来着实惊讶,但是安幼厥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点醒晚悦?让她明白斛律羡的心意?若是这样,他做到了。 “我是来告诉长公主,我愿始终为您弯腰拾帕。” 她想去告诉他同样的道理,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声音。 晚悦曾经受到过一些伤害,致使曾经的她,死在了曾经最信任的人的手里,所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都很难真正地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她始终相信在她内心深处,始终无法忘记当时心痛的感觉,还有那药味的苦涩至今还记忆犹新,他的表情,他那似解脱的神情历历在目。 虽然现在的她在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妥,但实际上不安的感觉时刻围绕在她的周围,草木皆兵,甚至很难能睡个好觉,这些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将前世的记忆冲淡。 她有时甚至会想,这一切是否都只是她的一个梦,就像庄周梦蝶,不知是庄周在梦中变成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成庄周呢? 或许梦醒的那天,她依旧会坐在病床上,等待生命不知道何时逝去,但若现在的一切是一场梦,她愿永远沉浸在这场美梦之中,沉睡不醒。 安幼厥的心意是否如斛律羡一般,她并不能确定,斛律羡性子耿直,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心中藏不住秘密,可安幼厥却不一样,他心思细腻,含蓄内敛,所以并不能确定什么, 能确定的只有她不会改变的决心! 良久,吐出一句,“回去吧,再不回去陛下该派人找我了。” 微弱的宫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又黑又长,一两人前一后的回到宴席。 从刚才看到她消失的身影,再到斛律羡的离席,他隐约的能猜测到斛律羡想要说的话,这一夜,斛律羡如坐针毡似乎再也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想法,想要倾诉。 可他却不能恣意妄为,无论怎样去压抑,后来,还是想了她的态度,领他吃惊的是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斩钉截铁般的决绝果断。 他也有满腹的话想要她知道,他甚至想了千百个开头,只是,没有一个开头同此刻相同。 他有时略带羡慕斛律羡,甚至其他的人什么人,因为任何人都可以没所顾虑的接近她,只有他不能,因为她的兄长,他的陛下! 他生性冷淡,从不对任何事强求,可只有这件事他,有心无力。 回到宴席上,高洋已经喝醉,在龙椅之上眯着眼睛,半寐半醒,斛律羡在座位上疯狂的饮酒,似有拟把疏狂图一醉之感啊。 红绡凑到晚悦的耳边,轻声说道,“长公主,裴嫔独自一人在宫中御花园里,看模样像是精心打扮过的。” 刚才在长廊中就想禀报长公主,可长公主正与一位少年将军说话,只能脱到现在,那少年将军端方雅正的模样久久萦绕在她的心头, 他的手看起来厚重,但也是粗壮有力,手指修长、骨节明晰,还能看见手腕处裸露的青筋,那是一双男人的手,却看起来那么的迷人。 晚悦摆了摆手,红绡又站回了晚悦的身后。 看来她是想着安排与陛下偶遇,想再度复宠,既然都精心的收拾过自己,所以不能浪费她的心意。 晚悦提着裙子,走上去查看高洋,轻声说道,“陛下,臣妹见您好像有些醉了,不妨今日且到这里。” 高洋一手扶着额头,半倚在坐在上,慵懒闲适,怕是对这热闹的氛围也都厌倦了,“罢了,都散了吧。” “臣等告退。” 一时间哄堂而散,只留下点点凄凉,不禁让人思忖,后人又是否会得知今日的盛况? “臣妹,陪陛下回宫。” 晚悦与王公公站在两边,扶着高洋走上马车,晚悦独自一人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之中, 行使回宫。 透过帘子,隐约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跟在前一辆马车的旁侧,不用动脑筋就能知道那人一定就是安幼厥, 只有他才能随侍天子身侧,他也是陛下最信任的将领,天子近卫不二人选。 就这样平淡无奇的回到了宫中,晚悦仍能记住他离去的身影,是那么的落寞,如这夏日的微风之中吹走了最后一丝的寒凉。 “陛下这要召哪位娘娘侍寝?”王公公站在一旁询问道。 “陛下眼下还是先回到宫中,等陛下想好了,再传召哪位娘娘也不迟!”晚悦走上前去,搀扶着高洋的胳膊,一切说的都是那么亲切自然、行云流水。 因为回到寝殿的路上一定要经过花园,仅是花园一角,看到她裴嫔,就足够了。 随着他们踏进花园的那一刻,就有歌声传来,刚开始声音微弱高洋不觉,晚悦却听得很清楚,那嗓音轻柔婉转,瑰丽动听,真能让人情不自禁的被吸引过去。 高洋皱着眉,指着远处,“什么人在唱歌?” 晚悦环视四周,竟空无一人,只好顺着声音寻去,“臣妹也不知道,不如陪陛下看看去,就当做是醒酒了。” 高洋点了点头,穿过假山,来到庭院深处,只见一女子一身白色的薄纱衣裙,配着同样雪白的的抹胸上裳,轻歌曼舞,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晚悦用着诧异的口吻问道,高洋也看向裴嫔,似乎对此也有疑问,在这个不太合适的时间,不太恰当的地点,出现了本不应该在这里的人,“裴嫔娘娘,您为何深夜在此啊?” “没有陛下在身边,嫔妾夜不能寐,想着这里能离陛下近一些,就鬼使神差的来到这里,没成想真的遇到陛下了,真是嫔妾的福气。” 言辞恳切,温柔体贴,再看向高洋,原本差异的目光有些动摇,她温情脉脉的言语确实令人心动,所以必须制止这种苗头。 晚悦上下打量着裴嫔,眼含笑意,“这身衣服倒是很美。” 裴嫔尴尬的笑了笑,在高洋面前也得表现的温柔有礼,“长公主谬赞了。” “裴嫔娘娘当真貌若天仙,一身白衣犹如莲花一般,怪不得皇兄如此宠爱,果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要说莲花...” 高洋皱着眉,问道,“什么?” “莲花生于池塘暗角,倒是让我想起与裴嫔娘娘同为宫女的时候,一起玩笑打闹,现在看来这莲花倒是与裴嫔娘娘很相称。” 晚悦变了脸色,略带严肃的说道,“臣妹记得裴嫔娘娘曾被皇后禁足,好似并无恩赦,怎么今夜竟偷偷跑出来了,难道是皇后口谕的力度不够大,非要强加侍卫看守才算禁足吗? 那日裴嫔娘娘不敬皇后,臣妹那日也是见到了的,仗着陛下的宠爱,就可以忘乎所以,不记宫中的礼法了吗?还是说皇后人微言轻,后宫众人都不放在眼了!” 听到皇后,高洋的情绪有了一些波动,“人微言轻?皇后乃中宫之主,谁敢造次?!看来今日不以她为例子,后宫就难以太平了。” 34.往事已酸辛 “王宪。” 王公公领着一帮太监侍卫从后面走了进来,他先前看着晚悦引着陛下进了花园便带着人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现在只要高洋叫他的名字就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奴才在。” “南薰殿裴嫔,藐视皇后、罔视宫规,夜半高歌、不顾体统,杖二十,例银减半,降位美人,禁足南薰殿三月。” “诺。”转身对着刚被降位的裴美人,“裴美人,您请吧。” 这娇艳华美的面容,不知经历岁月风霜之后是否能容颜依旧? “这下,你可满意了?”低下头,凑在她的耳边问道。 晚悦本能的后退一步,恭谨的行礼,“皇兄说笑了,明明是陛下心疼皇后才处置了裴美人。” “罢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高洋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去。 “臣妹告退。”晚悦退后几步,转身离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顺从、温和、谦卑、识礼,见过这位长公主的人都在用天下间最美好的词语形容着她, 无论是册封礼还是会见大臣亦或者与其他高氏亲眷接触,她都表现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也没了当初的偏执与倔强,但是她的眼神里不如从前一般纤尘不染,多了一丝浑浊,与那烟灰色的双眸更加相似, 让他想到了一个词,乖张。 冷笑一声,也转身回到自己的东双堂。 夜,已深,望着一抹月光,轻哼着歌独自在这宫闱里穿梭,她是开心的,开心的不是裴嫔受苦,而是她终于有能力给伤害过自己的人予以反击。 “长公主是否有些心狠了?”悄悄跟在身后的安幼厥,走了出来轻声说道。 “安将军此话从何说起啊?”晚悦不改笑颜,问道。 离她走近了几部,带着忧愁,眼中夹杂着不忍责怪的口吻,“裴嫔本无过错,是长公主三言两语触到天子逆鳞,才会使她杖责禁足。” 天子逆鳞。 皇后曾与皇上同甘共苦,度过了最难熬的岁月,忍受着耻辱、承受着担惊受怕,如今...他的心中早就拟定了给她三千宠爱,她就是他的底线。 晚悦收敛笑容,她的眼神带着冷漠,看一眼便会一同陷入着天寒地冻,“安将军是你跟我说过的后宫危险,后宫就是这样的,安将军久经沙场,倒是我这些手段上不得台面了。” “在下只是提醒长公主小心,您很会融会贯通。” 他从前只是提醒她让他小心身边的人与事,但是她竟已经可以开始反击了,她的笑容虽和从前没半身差别,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安将军这话...身为臣子僭越了吧,后宫之事本来就与前朝并无太大关联,也不是安将军一个外臣可以置喙的,本宫早就说过让安将军忘记前尘往事,看来您并没有做到!” 她要做的事情,便会去做,结果如何自己会承受!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晚悦从来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今天听着安幼厥这话当真刺耳。 “臣知错,请长公主责罚!”安幼厥一展衣摆,单膝跪在晚悦的面前。 “安将军乃国之栋梁,镇国柱石,我不过是陛下胞妹,怎能说责罚的话,但是也劝安将军小心,他日功高震主,也怕是成了天子心头之刺,安将军应该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从起安卿是路人。” 早已看破世间的种种,软弱,终只是害人害己。 她不想与这北齐其余的任何人扯上关系,她所要做的不过是保住高洋,保住他曾经得来的一切,这皇位上做的是谁只要是高家的人,其余的大臣不会在意, 所谓忠君爱国,只是效忠于在权力顶端的那个人,而在晚悦的心中,那个人只能是高洋,是他为高家带来的皇族的荣耀! 晚悦早已离去,只留下安幼厥一人一影跪在地上, 是他的父亲追随高欢,受父遗命追随高洋,在乱世之中,唯有从龙,能保全整个家族,他们拼劲一身才换得这夜夜笙歌,日日升平的天下。 可夜深人静之时他又会望着这轮明月,他换来的除了百姓安居乐业,家族显贵荣华,当阖家欢乐之时,他又为何会孤身一人? 从小时候有记忆起便被父亲带着在演武场上与士兵一起操练,夜里在灯火幽冥之时博览群书,他也曾有过怨怼,为什么他没有母亲的宠溺,不能承欢膝下,他有时十分嫉妒自己的大哥, 他可以在他地母亲怀里撒娇,每当父亲要惩罚他的时候他的母亲就会哭哭啼啼的跑出来拦着父亲,父亲只能自己生气,丢下一句慈母多败儿愤愤离开。 没有人庇护,所以父亲在责打他的时候他只能执拗的咬着牙,倔强的看着父亲,不悔,父亲对他的期望很高,也很严厉,每天不分白天黑夜的操练束缚住他的思想,没有时间去考虑任何事情, 大哥在临终前却说十分羡慕我,羡慕父亲一直爱着我,羡慕着我的武艺超群,可我却一直在羡慕大哥,他有了我最想要的东西,回望自己,什么都不曾剩下。 缓缓的站起身,冰冷的寒意从膝传来,已是夏夜,为何还会冰冷?! 宫中的夜总是漫长的! 明月落去,太阳升起,晚悦懒散的起身梳妆,坐在镜子前,摆弄着那把匕首,每每带着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防身利刃她不会忘,这是安幼厥所赠,她却总是叫安幼厥忘记。 宫中白日的时光总是漫长的,疲于应酬,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文妍阁,借着睡午觉的功夫,遣走了所有人,换上她藏在柜子最深处的宫女服饰,一路低眉顺眼溜到寒耀宫, 她刚册封为长公主,宫里面还有许多人不认识她所以才能这般的猖狂,以后怕是只能等到夜深人静了,但是现在许久未见她已经等不到夜幕降临了。 不是所望,他依旧临风窗下,诵读先人诗篇,若不是脚下的铁链时刻提醒他,他是个囚犯,到时像是个悠闲的富家公子。 “许久未见,你过得可还有好?”晚悦从小门悄悄溜了进来。 “一如既往。”合上书卷,张开双臂,示意着晚悦自己一切都很好,淡淡的笑着,问道,“你可好?” “好,还挺好的吧。” 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不过总体来说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朝晚悦走进了一步,脚下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哦?可曾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阿怙,你可见过宫外的样子?”晚悦也不自禁的向他走去,瞪着一双纯真的恶眼睛看他。 “我记得刚来齐国的时候见过,自从在这里之后未曾见过。”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从被囚禁起来,他只能抬着头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天。 他不由得往她的眼睛看去,她的眸亮亮的,对着宫外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你可是出宫去了?” “啊...没有我只是一介宫女如何能出宫,只是听人提前宫外的生活很向往。”自从出宫之后,她好像就在这宫里呆不住了,总想往外跑,外面的事物总是很新奇~“你呢?”这句话一出她就有些后悔。 “我?我也很想见见这寒耀宫之外的世界,我相信这一天应该不会太久了,只是这铁链十分碍眼。”他低着头,束缚住他的枷锁,只能束缚住他的身躯,却没有办法阻止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原本平淡的眼神中夹杂着恨意。 回过头去,看着晚悦,言笑自若,“你可愿与我共同看这江山的结局?” 晚悦皱着眉,看着他, “你为何这样执迷于得到天下呢?” 他并不知道他所追逐的是虚幻的东西,而且她的印象里,并没有一位帝王叫做元怙,他的前路依旧未可知。 “我遗落了一件东西,想要找到它。”他轻笑着,唇边若有若无的笑容使人向往,但是走近之后就会发现自己早已落入了陷阱之中。 “皇位?”晚悦怔怔的问道, “看来我们要找的东西都一样。”元怙轻叹一声,这兵连祸结的世道,想要夺得王位已不是难事,轻抚着晚悦的额发,轻声说道,“晚儿我们一出生就生活在乱世之中,走上这条路是没有办法的,哪怕它是一条不归路…” “不,我想要的只是用我的手来终结乱世,如果生活在太平盛世之中,那就由我将天下搅乱制造出一个乱世,在亲手将它终结。” 他错了,这天下已经安定下来了,没有当初那么的离乱,如今天下三分的局势已然明了,北齐政权尚在巩固之中,他没法颠覆。 “哦,有趣。”他的眼中勾起了玩味,仿佛在这沉寂的宫廷生活中,找到一丝宽慰,“我也对你感兴趣了。” “不...不必,我感觉除了皇位,你应该对其他的事情都没兴趣。” 过近的距离让晚悦觉得不适,能让他感兴趣的只有自己的棋子,或者可以利用得到的人,可她不愿意任人摆布, “聪颖的女子也会引起我的注意。” 他越走越近,二人几乎贴在一起,晚悦用手撑着他的肩膀,与他保持着距离,他是危险的,不敢保证这么近的距离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抓住晚悦的手腕,将她一把扯到怀里,却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低下头看着那不合时宜的东西,“这是...匕首?”元怙放在抓紧她的手,捡起地上的匕首,厉声说道,“难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35.情怀寄清盏 “你误会了。”晚悦苍白的想解释什么,可是从他的眼神中,一旦产生怀疑,就很难消散,“我若是要杀你早在饭菜里下毒就好,何必用匕首,一点武功不会的我,可不吃亏了!” “也对,这么美丽的手怎么会是杀人的手呢~”他握着晚悦的双手,将匕首放回她的手里, 看他的神色并未相信,也许他从心底就无法相信任何人。 “我乏了,要睡一会儿。”他转身朝着屋里走去,在他转身的时候晚悦有些小失落,本还想与他说些什么,可是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先走了,我有信心将你从这里带出去。” 留下一句话,晚悦也离开了,眼眸里都是他被束缚的铁链的身影,那她是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忧伤,总有一天会替他解开枷锁。 在这寒耀宫中唯一记录时间流逝的方式就是日升月落,每在这里呆一天,他便在墙上画一道,如今已是半壁,他想要离开这里,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为了离开这里,他不断布局, 能利用上的所有人,都在他的谋划之中,可只有一个人不受他的掌控--晚悦,他多次想要试探她,无果,在这里孤掌难鸣,若只是相信她有一天可以将他带出去,那他就真的被这里逼疯了。 她似乎不一样了,柔弱,无力,一点也不像是她,她...应该说是他印象中的她,在这寒耀宫与她相见时那般倔强、耀眼,可如今再看,也是稀疏平常。 泯然众人矣。 “阁下躲躲藏藏,岂非君子所为?”元怙正欲进门的脚,停了下来,刚才抓住她手腕的时候就发现门外有人,只是不确认是不是与她是一伙的,所以急着把她赶走, 现在她已经离去,看来这人并不想知道他也随着她来到这里,所以那个人必定是来找自己的。 他走了进来,那男子一身靛蓝色的长袍,领口与袖口都用银丝绣着祥云纹,腰间束着一条蓝青色的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全部束起,银冠固定,平添几分英挺和潇洒,浑身散发出来最吸引人的是意气风发。 “你是何人?”元怙正言厉色,看着对面那与他气度不相上下的男子。 “在下安幼厥。”安幼厥听他此言,双手抱拳,只是略带敌意的看着他,不曾多说一句。 “安将军,齐国威震天将军,盛名如雷贯耳~来此所为何事?”元怙轻声笑着,每一步每一句都严谨小心,在他面前倍加留心。 安幼厥除了是守护北齐的一道利刃,仍是高家的忠犬,任高洋差遣。 “您,虽是皇子但是以质子的身份被送来,被不下安排坐在这里,一息尚存,就应该安分守己。” 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笑容在安幼厥的眼里就是伪善的,他的不争、他的顺从、他的隐忍,在他看来也都是虚假的,他不会是一个能安心被囚禁的质子, 他如同森林里最危险的动物,在窥伺时机等待着,采取行动,所以不能靠的太近。 “如你所见,我很安分。”温和有礼的笑着,尽管沦为阶下囚,仍有着大国皇子的气度,不畏惧、不退缩,灵机一动,唇边扬起得意的微笑,“若你指的是...刚才的事情,我是一落魄质子,她乃无名宫女,没什么不妥。” “倒是安将军被高洋陛下寄予厚望,接近一小宫女似有不妥。” 安幼厥手握成拳,紧紧的攥着,站在原地,人人都可以的事情,他却不能! 只因为他被陛下寄予厚望。 “说到底这也是齐后宫的事情,与您有何相干?”安幼厥一手握着腰间的佩剑,一手握拳,仿佛随时都能拔剑而出。 “自是与我无关,也与安将军无关,这都取决于那个人的选择!” 说得再多又有何用,只不过一切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既然如此,还是少耍些手段吧!”安幼厥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他看似温雅实则冷漠,并不会有什么真心,与之亲近,最后只会伤及自身, 原来,她总是让他忘记前尘种种,是有原因的。 * “长公主该用晚膳了。”水清在晚悦的耳边轻声说着,她似乎睡得很不踏实,也睡了很久,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日落的。 “好,传膳吧。”晚悦揉了揉眼睛,勉强的撑起身子,虚弱无力,睡觉并不是放松,反而更累了。 山珍海味在前也是食不知味, 饭后埋头在书卷里,一目十行,好像在找些什么,却也始终没能如意,更习惯看一些野史、炼丹的书籍,没有人知道她在看的具体是什么,也是不断的送来书卷。 * 深夜,寒耀宫。 “回来了?”元怙站在那棵枯死的树前,负手而立,不远处一男子身着夜行衣,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语。 “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公责罚。”他的任务失败了,尽管不是重要的任务,可还是失败了,就应该收到处罚。 “起来吧,是我大意了,不怪你。这段时间我的眼线也被拔除不少,是我没注意到。”这段时间他寒耀宫之中,孤掌难鸣,与外界断绝往来似的。 环环相扣,当有一环出现问题,就会对他的整个大局产生影响,所以他会安排相关的人补上,但是先前苏放不再身边,宫里也没有重要的棋子,勉强运作。 “去给我查查她的匕首,哪里来的?” “诺。” 他的心中有个猜想,有个大胆的猜想,若是这个猜想成立的话,他也会事半功倍,所以他需要来验证这是否属实! 他看着桌上的米饭,一碗白米饭,将纸条从饭碗的最深取出来,赫然几个大字:乐阳公主高晚悦。 他嘴角上扬,她还是不负所望。 宫中也有关于这位长公主的传言,说其是一位极富有勇气与智慧的女子,能与百官分庭抗礼,能死里逃生,甚至有安邦定国的才能。 着实有趣。 美人才调信纵横,非将此骨媚公卿。 她从未与他说起她的身份,高漪小字晚悦,高洋的妹妹,她以为她将自己身份掩藏的很好,他不曾知道半分,更是不知道元氏与高氏有着深仇大恨、至死方休。 她既不说,他便装作不知。 文妍阁。 灯火微暗,火炉里焚着薄荷香,幽幽散入女子闺阁各处。 手握书卷、秉烛夜读,现下也是一双凤眸轻阖上,昏昏欲睡,侍女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为她拉上被子,拿走手上的书本,正要熄灭烛火, 手中一空,晚悦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红线是你啊。” “奴婢瞧着长公主还未歇息,就进来瞧瞧,您早些歇息吧,若不是什么重要的时候这书明日再读也不迟。”说着,却看了那书本一眼,眉心微动。 “你可识字?”她的目光晚悦尽收眼底,慵懒的问道。 “回公主,奴婢小时家里穷困不曾读书识字,所以才被送到宫中劳作,贴补家用。”她怯生生的低着头,小声说道,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有时间,本宫教你识字可好?”晚悦懒散的笑着,只是看她看书卷的时候随口一问,并不是要斥责于她,倒像是自己过于严厉了。 “多谢长公主好意,奴婢粗笨,怕是学不好了,您还是早些安置吧。” 晚悦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倒在枕头上,进入梦乡。 她看到自己身穿大红嫁衣拜别了皇后,拜别了帝王,在太极殿前,安幼厥伸出手扶住虚晃的自己,一抬头便对上他那温柔坚毅的目光, 他们就这样执手一直走到端门,一路上百官贺喜,连连庆贺,他们说的什么晚悦没有听清楚, 那是她当初加封为长公主的漫漫长路,她独自走上去,无比荣耀,再回首,朝着那远处的人如微云孤月,只能遥望天涯的距离。 他的目光很是空洞,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清前方的路,为什么此刻她心如此痛苦,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来气, 转过身去,一个人接一个人的消失,她没有看到高洋,皇后等众嫔妃也都消失不见,“人呢?人呢在哪里?你在哪?” 官员也都不见,再回过神看向身边的安幼厥,他也消失不见,太极殿前,只有她一人,红衣红颜, 为什么?为什么又剩下她一个人,没人能陪着她,没人与她在一起,她再一次迷失在这黑暗之中。 “不要!” 猛然惊醒,晚悦眼角湿润,脸上凉凉的,她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满是泪水,原来这只是她的一个梦,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梦见与安幼厥成亲,但是他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心痛, 脑海里想起的第一个人不是安幼厥,而是前世的那个他, 突然想起他的笑颜,浅笑中带着满满的温柔,在这个冷冷的深夜里,让我感受到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那是她不能忘记的笑容,曾是她一生的牵挂, 遗憾的是,他们永远不再同一片天空下,晚悦只是作为一个只是路过了他的世界,远远地看了你一眼, 这一眼过去,又是一个轮回。 这一世,他们再无相遇的可能! “公主,您怎么了?”水清走了过来,掀开帷幕,挂在床榻的两边,关切的看着晚悦。 36.求问不应人 “无妨,本宫梦魇了。”飞快的将脸上的泪痕拭去,那近乎真实的心痛依旧萦绕在心头, 任由给她换上衣服,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滋没味的用了早膳,然后又开始埋头苦读,准备了个空白的书本,将诗经抄录了前半本,后趁人不注意,空了几页,又把后半本的抄完了。 她喜欢自己写一些书籍,将自己想看的也都自己抄录,看着方便,也可以闲来无事的时候静静心。 刚提笔写了不到十个字,就放了下来,写字静心什么的还是做不到,这文妍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独自坐在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在干活,仿佛一天有着干不完的活。 她只能叹了口气,因为着实无聊,人生怎么可以无聊到这个份上, “参见长公主殿下。”王公公走了进来,在晚悦的面前行礼。 “王公公,怎么这是时候过来了?”天色还早,这时候高洋应该是刚用过午膳的时候,他不随侍在身侧,来到晚悦这里是有什么事情。 “陛下遣咱家前来传口谕,长公主您得跪下接旨。”王公公一脸和气,尴尬的笑着, 晚悦欣然点头,平铺衣裙,跪在了地上。 “陛下口谕:南薰殿裴氏,身怀龙裔,复裴氏为裴嫔,賜金百两,晓谕六宫,钦此。” 旨意宣读完他见晚悦不为所动,愣在原地,小声的问道,“长公主......长公主?” “臣妹接旨。”晚悦轻声笑着, “咱家还要回去复命,就先走一步了。”王公公给晚悦行了个礼就准备离去,再不济他也知道这长公主与裴嫔不睦,所以多呆一刻都是尴尬,甚至祸及自身。 “王公公好走。” 她费尽心机、苦心经营,仅仅过了一夜,就被裴嫔全部摧毁了,她居然怀孕了! 晚悦只顾得让别人去分宠,却忘记了她还有最后一招,怀上龙裔,她有了孩子她便不能动她了,稚子无辜,跟裴嫔的恩怨终归是上一代人的,不该与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扯上关系。 “本宫回去再睡一觉,你们都各自忙去吧,不用人伺候。” 晚悦独自回到屋中,将自己藏好的宫女衣服偷偷拿出来,换上,蹑手蹑脚的从窗户翻了出去,悄悄的又见元怙, 有什么解决不了事情,总会想先问一问元怙的意见看看他会怎么做。 一路低着头,沿着墙边走着,生怕别人发现了自己,她到是很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偷偷地违背还不被人发现的感觉, 一抬头便看见安幼厥与一女子在前方交谈,那女子好像不是宫中的嫔妃,看装束倒像是命妇的样子,挺着大大的肚子,两手沉重地扶住腰部,走路也并不方便,缓慢前行, 他为她掀开轿帘,虚扶着她手并未触及,将她送进一定四人小轿,安幼厥自己在身旁随侍,这方向应该是要出宫, 暗叫不好,这个方向迟早会发现晚悦,她就快走了两步走上前去紧跟着前面的宫女,跟她一起在安幼厥路过的时候蹲下行礼,将头全部底下,让他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仿佛快要窒息的感觉,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路过, 他们走后,晚悦望着阳光下安幼厥的身影,莞尔一笑。 便立即打消了这份涌上心头的那微弱期许,那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之后的现实跟梦境本就相反。 一阵清爽的微风扑面而来,仿佛一切烦恼都置之度外了,身体的每一根紧张的神经也随着这阵风渐渐舒缓了。 他跟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飞快的朝着寒耀宫走去。 她不知,他在她回过身去的刹那他也转身看向她,也只是看到寻常的宫女循规蹈矩的走着,可能是他的幻觉吧,那一刻,觉得她就在身旁,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对,她现在已经是长公主,怎么可能还穿着这种宫女的衣服在宫闱里游荡呢! “二弟,怎么了吗?”那女子探出头,看着一直频频回头的安幼厥, “没事,大嫂,我们走吧。” 今日太后说想见见大嫂,他得到消息在二娘的叮嘱下小心的进了宫,这是他兄长最后的一点血脉,他也要好好保护住,本想着可以在宫中碰到她,可半天下来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有些失望,才会产生错觉的吧。 “站在那里干什么?” 元怙见她呆呆的站在门外,一声不吭,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与平时很反常忍不住想要问道。 “这位公子,你为何在此哀愁满面?”晚悦朝着他走了过去,一脸诧异的问道。 “这位姑娘,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愁眉不展?”元怙朝她拱手施礼,嘴角上扬。 “没意思,不玩了。”晚悦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本就是她先开始的玩笑, 一时间也觉得没意思。 “好端端的是与谁生气了?”元怙淡淡的笑着,也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高晚悦:“阿怙,我问你,若是有人伤害了你,你会怎么办?” 元怙:“我记得这话我曾问过你,那时候你目光坚定地跟我说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高晚悦:“若是个女子呢?” 元怙:“女子,又有何不同?” 高晚悦:“那个女子要是怀孕了呢?她有了孩子。” 元怙:“定要付出代价!” 他目光坚定亦如那天的晚悦,那天她不可动摇的样子给了他太多的惊讶,可如今她又优柔寡断了起来, 高晚悦:“不~不~不可以,孩子是无辜的,不能伤害他。” 元怙:“她加害你的时候又可曾想过你也是无辜的!”“要知道等那孩子生出来再加害他倒不如让她生不下来!” 高晚悦:“你说什么?” 元怙:“难道你想等下她生下孩子之后再害那女子?让她的孩子再回来找你寻仇?” 高晚悦:“生而为人,自然是平等的,她的孩子也应该出生在这个世间,女子与男子一样都可以平等站在这阳光下!” 元怙:“自古一夫一妻多妾,《礼记》曰:“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自然是夫为妻纲,妾通买卖!男尊女卑,向来如此!” 高晚悦:“你可曾想过这些自古流传的东西都是错误的,甚至包括这帝王制度?” 元怙:“那就让他一直错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沦为阶下囚就应该斩尽杀绝,今日我龙困于野,只为来日龙飞在天!” 高晚悦:“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弱者只能遭受灭亡的命运?这样真的对吗?将食物链强加于人类社会这种思想你当真认为是正确的吗?难道肉食动物一定就是统治者,草食动物就活该被吃掉吗?” 元怙:“若他日我为王,定不会叫卑贱的女子怀上我的孩子,作为未来的帝王,要拥有最高贵的血统,最聪明的头脑,那些卑微的人,生出来的孩子只会混乱我皇家血脉!” 高晚悦:“她们也应该有她们存在的意义!” 元怙:“是了,以色侍人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助我们更好地生活,正因为有无数人前赴后继,才会有登上帝位的那一天!这就是他们的意义,不将他们踩在脚下,如何君临天下!” 高晚悦:“原来,他们在你眼里一文不值!那我呢?我也只是个宫女,一辈子都在这里劳作到死,我是不是也是个卑贱的女子呢,皇子殿下?” 晚悦的眼中闪烁着泪花,眼睛红红的,惊讶于他那偏执的言论,竟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他,她并不能因为意见不合而去责怪他,谁让他生于这样不平等的社会,在这里他的思想受着如此的熏陶,才会这样。 只是她并未跟他提及过自己的身份,若她真的是个籍籍无名、平平无奇的宫女,他要不是落魄的被困在此处,他是否又会多看一个宫女一眼? “我不也是个阶下囚,被这铁链困在这寒耀宫里,无法自救?”元怙依旧笑着,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高晚悦:“可你迟早会离开这里的,那时你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了,我依旧是个普通的宫女,你我身份有别,可不能再向如此这般光景了。” 元怙:“哈~我认识的晚悦,不会是这样惆怅的女子!” 高晚悦:“你错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只是个宫女,殿下不不应该对我期望太高,也莫要抬举我了。” 晚悦起身准备离去,元怙坐在台阶上,抓住了她的手腕,略带责怪的说道,“晚晚。” 晚悦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对于他的想法,她不敢苟同,也无法认同,她要的同样是天下,是将这不太平的世道,变为太平盛世,再无悲欢离合,再无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 而他要踩着无数白骨往上爬,名副其实的野心家,而她的优柔寡断、悲天悯人使她永远变不成她的样子。 他们曾经的亲密无间,难道只是她的错觉吗?多少在乎正在被今天这样的争吵所稀释,多少热情渐渐被繁忙的岁月所冲淡。 “阿怙啊,我先想办法将你救出去吧!”晚悦回头看着他,苦涩一笑,转头的那一刻,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并没有看清楚他的神情,她只是依旧感觉到自己的心痛不能自已。 37.相见如不见 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晚悦回到自己宫里,换好衣服,将那件宫女的衣服再次藏起来,压在箱子最底部,争取再也不取出来了!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晚悦推开房门,一束斜阳射进屋来,她恬静的面孔被透过轻纱散射过来的夕阳浸然得红润而平静,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余辉的彩霞中,带着水清在宫闱中漫步,晚风徐徐地送来阵阵的花草夹杂的幽香,让原本不安的心,平淡下来。 夕阳无限好。 一路来到太后的宣训宫,等在门口的还有那个她不想见到的桓鸩,“你为在此处?” 他见到晚悦也为行礼,声音不平不淡,据实回答,仿佛说着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太后身子不适,召小可诊断。” “那可真是辛苦桓公子了。”晚悦轻蔑的笑着, 上次为了让他救人,义正言辞的不救人,最后还不是救了,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词傲娇, 而高洋可以轻易让他进宫来给太后瞧病,当真是两种做派。 “对了上次那人可还在您府上?”说到上次的事情,晚悦想起那个满身是血的黑衣少年,他的年纪与自己相仿,救他也是不希望他早逝。 “伤好之后,自行离去。” 晚悦倒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倒是有几分冷血;与安幼厥那种外冷内热的感觉不同,他是由心底散发出来的冷漠;与元怙那种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内心冷漠的人更不同了,至少他毫不掩饰。 “咳咳...咳咳...”听见他轻咳,一种拼命想忍住不被人发现的模样,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世界上,咳嗽也是掩藏不住的, “你没事吧?” 他掩住嘴巴的手上沾些轻微的血渍,他咳血了?晚悦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 “还死不了。” 听到他这句话,晚悦送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或许自己多余问这么一句,他既是药师就会自己看病,一个外行瞎操心什么~ * 那夜星空闪烁,夜黑无月,苏放站在桓鸩的面前,弯腰行礼,前一秒恭顺下一秒便露出了爪牙,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苏放:“鸩公子,我家主公想与您做一笔交易。” 桓鸩:“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苏放:“小人,奉命而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桓鸩:“我早已隐世多年,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苏放:“鸩公子您说笑了,主公只是想请您帮忙寻找一利刃,能斩断囚禁他寒铁的利刃!必须要抓紧时间,不然于大计无益!等您找到的时候,小人便会上门带走。” 桓鸩:“知道了。” 苏放:“还有一事。” 桓鸩:“嗯?” 苏放:“主公想请您交出往生!” 桓鸩:“往生已不在我这里!” 苏放:“那请您告诉小人它的下落。” 桓鸩:“我送人了!” 苏放:“送人?您可知道那往生来之不及,这天下也仅有这独一份不可复得!还请您告诉小人,您将它送予何人了?” 桓鸩:“我忘了。” 苏放:“鸩公子,您要是不说别怪小人不客气啦,主公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桓鸩:“苏放,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 苏放:“小人一生只有一主,主公的愿望,小人拼死也会达成。” 桓鸩:“那你就去死吧。” * 他的眸子低沉,不知在思考什么问题,难道他会去想刚才他咳血的事情吗?或许生死面前什么样的人都会变得柔弱。 “桓公子,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那个人多么的可笑。” 苏放,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对于那人的忠诚的可怕,绝不姑息,他对于事物没有自己的判断,只是一味的按照那人的话去做,从那人的角度考虑,甚至不惜拼上性命,所以,他只是帮了他一把, 自从五年前分别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现在看来说的倒是不错。 他依旧渴望拥有往生,那是他师傅传于他的东西, 他并不知道制法,但是他却一直舍不得用,说来也是可笑,人人争抢的东西,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如今却送给了她! “原来人命在桓公子眼里是可笑的,本宫劝桓公子慎言,您要是治不好太后娘娘小命也可就保不住了。” 他自以为学过几天医术就可以轻贱人命了吗,他并不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吗,救人难道真的那么难吗?说什么凭着自己好恶救人,他根本是在找借口! 在深山老林之中,抱膝吟啸、嘲风弄月,他或许不该出山。 看着太后宫中不断传出打碎东西的声音,也知道里面的场面如何的热闹, 桓鸩唇边轻笑着,“小可也奉劝长公主殿下,太后心情不佳,您还是不要去叨扰了!” “不劳费心。” 两人在宫门口,各占据保持一定的距离,谁也在不开口。 娄太后这病,病得蹊跷! 原本说是天气热所以身子虚弱,一入夏,所有的冰都先送来了太后宫里,这宣训宫甚至比天子的太极殿还凉爽,可看太后训人的样子,倒是精力十足,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宣训宫。 一地破碎。满目狼藉。 高洋跪在地上, 其余的宫女太监嬷嬷全部低着头跪在地上, 娄太后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将能够到的东西全部砸了,看着跪在地上的高洋还是不解气, 拿起棍子朝着高洋背上重重的打去,“当效仿汝兄、当效仿汝兄,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棍棒落在背上,他始终没说一句话,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愤愤的盯着地上, 他知道他的母亲从小时候开始就不喜欢他,所有的指望都在他大哥高澄的身上,所以他要比任何人都要强,可是将这万里江山纳入怀中,呈给他的母亲,让她享受着太后的尊荣, 她还是没有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好似他无论做什么事情还是得不到她一句赞赏,即使得到了天下,她也不会高看一眼! 这就是他的母亲! “太后息怒。”看着帝王受责罚,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惊胆战,跪在地上请求太后停手, 高洋抬起头看着愤怒一点没有减少的娄太后,在棍子落下的那一刻,死死地抓住, 娄太后抽身不得,又恼又气,说道,“你要干什么,你这个不孝子!别用你那双眼睛看着我。” “儿臣的这个样子还不是母后所生的吗?!”高洋缓缓松开抓着的棍子,娄太后重心不稳,向后跌去,身后的嬷嬷扶的及时,使她跌坐在床榻上, 高洋嘴角上扬,“母后息怒,父兄既已逝,必定不可回来,若是母后如此忧思,等母后百年之后,儿臣自会安排您与父亲同葬陵寝,不叫您一家三口生生分离。” 说完转身离开,只听到娄太后在后面咒骂的声音,“好啊,你个不孝子,现在就敢盼我死是吗,死了也好省着在这里看着你这般荒唐的行径,与禽兽无异...” 晚悦看见高洋走了出来,马上跑了过去,想去抚摸他的伤又怕弄疼了他,眼眶含泪,问道,“疼吗?” “不碍事。”高洋抓住她的手腕,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伤。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受伤了不会说、痛了也不会说,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自己的心里,这般委屈自己又有几个人会真正的心疼你? “我去找母后说理去!”晚悦小声啜泣,想要挣脱他的手,却始终无能为力, 所有人与生俱来或在成长过程中自然获得的角色,都不得不自己承受,他这帝王的身份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先赋角色,他凭借自身的努力,一步一步走上了现在的位置, 甚至是之后北齐几十年的历史,没有人对他心存感激,也只是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的意义从来都不会是孤立和先赋的,穿插多少偶然的情景,取决你每一个的选择,不论你把自己的存在包裹的多么严密,你永远都不会脱离别人的欲望和视野。 “好了好了,先让人给母后看病吧。”拉着她往出走,这位母后的气还没消,就不能也让她去见了,见了之后也会跟他一样成为出气筒。 “进去吧。”看了后面的桓鸩一眼,桓鸩朝他常常一揖,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药箱走进太后宫里。 “可是...母后她...” 她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她与她没什么母女情分,谈不上有感情,最为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他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都是自己的儿子,一颗心非要这么的偏向另一个吗! “好了,走吧。”高洋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上她的肩膀,将不太情愿的她带走。 “去哪?” “上药。” 晚悦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任由他带着自己去哪里。 二人来到太极殿,王公公端着药酒走了过来,“长公主,咱家给陛下推拿。” “好。” 晚悦站在一边,看着高洋脱掉上衣,背上一道道的淤青清晰可见,她只觉得心痛, 王公公将药酒先倒在自己的手上,再将双手搓热,朝着高洋的背上按揉,看着都会觉得痛,他却低头不语,紧闭双目,咬着牙冠, 他怕是已经习惯了疼痛的感觉,对此麻木了,可是又有谁天生就知道痛呢? 高洋突然觉得掌心一凉,缓缓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烟灰色的眼眸,眼睛红润,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她在尽力睁着双眼,不让一颗小珍珠掉落。 38.风雨却谁知 “疼吗?疼要说出来啊。” 午后和煦的阳光踊跃地流入,房内顿时开明起来,似火的夕阳照在她的脸颊上,让她看起来更加明艳。 她却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双手,冰凉的温度从掌心传来,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倒是另一番风景, “不疼。”轻笑着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对着身后的的王公公说道,“来人,送长公主回宫。” 晚悦迟疑了一下,本想说的话咽在了肚子里,跟着引路的公公回到文妍阁。 半世伶俜空自许,一生风雨却谁知。 高洋知道不能多看她的神情,会让人忘乎所以,她的真心是否如她的举动一般清澈见底,不得而知,只是看着她似水般的眼眸,总是会动摇他的决心。 * 宣训宫。 桓鸩正在给太后把脉,隔着白色的丝绢,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她不寻常的脉搏, “太后无碍,少动肝火,多卧床休息,调理一阵子就无妨了。” “但愿如你所言。” “小可去给太后拟药方。” “下去吧。” 桓鸩坐在桌前,手握毛笔,不慌不忙的写着,片刻,落笔,将药方交给宫女,趁人不备的时候顺带着将一张字条交给了她。 * 入夜,寒耀宫。 红烛高照。 一抹黑色的身影随着微风来到寒耀宫的院子里,“主公,属下已见到鸩公子并将话带到。” “嗯,东西呢?”元怙没有抬头,在烛火下仔细的看着今日送来的字条, “属下无能,鸩公子说送人了。”苏放,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低着头等着他责罚。 “什么?”元怙放下手里的东西,目光凝重的看着苏放,“送予何人?” “鸩公子说他忘记了。”苏放的语气更加无奈,他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听上去与鸩公子平日的风格是在不符。 “废物。” 往生~自从看见它的那刻起,他就一直想要据为己有,可是师父却把它交给了他,他们之间,师父本就偏心他,什么东西都给了他! “主公息怒,是属下办事不力。” “罢了,那人也不是好对付的。” 元怙轻笑着,他与他本就是一路人,一样的冷漠,他倒是好奇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他倾其所有,将往生倾囊相赠,赠予它的目的又是为何?现在看来这局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炎炎夏日,酷暑难耐, 晚悦就这样静心的两个月没有从文妍阁里踏出来一步,实在是天气炎热不喜欢走动,还有就是文妍阁还算是宫中比较清凉的地方吧,每天大量的冰块运进,不愁吃不愁穿的,享受着生活的美好呀。 相安无事的过了两个月,说是享受生活,却也每天浑浑噩噩的,不知所谓,她不去见元怙,可有时也会想起他,想着他在干什么,是否临风窗下,是否闲逸潇洒, 可每每想起他,又有诸多的心烦,每当这时候,她就会翻个身接着睡着,吃了睡,睡了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打起精神,重新振作起来,只是想日子就这样的过下去。 “长公主,要不要去花园走走?听说菊花盛开,特别的好看。”红线歪着头,看着又准备走回床榻的晚悦,面带微笑的说着。 红线很热情的样子,像是个热心肠的孩子,对晚悦的事情倒是很上心,一时间竟让她觉得红线在自己心里的地位竟与水清没有分别。 “好吧,出去转转吧。” “奴婢,为您梳妆。” 晚悦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素面朝天,略显憔悴,在众多的衣服里挑了一件银灰色的,与她现在的心情倒是十分相符。 “公主,您看这样可好。” 本就惨白的面色经过红线略施脂粉,渐渐红润起来,晚悦微微笑着,带着这样的微笑,怕是谁也看不出她现在的心情有多低落了吧。 “你手真巧,快赶上水清了。” 透过铜镜忘了一样正在给她收拾床榻的水清,水清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回头看了一眼晚悦, “哪有,红线比我心灵手巧。” 同样带有忧愁的笑容,晚悦看久了自己难过的样子,一时间也看不出别人的异常,除了最显眼的红线。 就如同这阴沉的天气一般,悲,为之秋。 顺着鹅卵石路走着,蜿蜒曲折,路的尽头站着一个妖冶的女子,晚悦走上前去想要看清楚她的模样,可是当她走近之后便后悔了。 “裴嫔。” 再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部,艰难的走着。 “当真是好福气啊。” 看着她得意的样子,也不曾因为有孕而改分毫跋扈的样子。 “嫔妾还要多谢长公主殿下高抬贵手,不然我的孩子怎么保得住。”裴嫔看着晚悦一脸坏笑,不怀好意,时不时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裴嫔慎言!你与我的恩怨,与你的孩子无关,安心保住你的孩子,身为人母,愿你向善,为这孩子积福。” “嫔妾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再有五个月便可瓜熟蒂落,这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珍视异常,这不才解了嫔妾的禁足,复了嫔妾的位分。” 这宫里许久没有弄璋之喜,真的能有一个孩子诞生也是一件喜事,或许能缓和他与娄太后的关系, “你知道就好,可不要让陛下失望!”晚悦叮嘱着她,劝她收心,不要互相为难! “这全在于长公主殿下。”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将自己孩子杀死,然后嫁祸给我吗?”晚悦眼眸低沉,带着阴狠的看着她,即使尚未出世,那也是一条人命,那孩子在她的腹中如今应该已经成形, 这就是谋杀! “长公主,您的眼睛当真是世间少有,嫔妾这一生见过最特别的双目便是重瞳,没想到您能拥有这样美丽的双眸。” 晚悦笑了一声,重瞳,高洋的眼睛~ “重瞳,可是帝王之眼,陛下拥有这样的眼睛并不奇怪!” 历史上每个拥有重瞳的人都是帝王,仓颉、虞舜、重耳、项羽...每个都是有着丰功伟绩,不可一世、千古无二之人。 “不,嫔妾曾经见过一个女子也拥有这样的眼睛,但是那人已经不在了...”忧愁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 “过慧易夭,自古如此!” “嫔妾有些累了,先告退了。”裴嫔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曾相识,又心乱如麻,她已经是个做母亲的人,应该时刻约束自己,多为了孩子考虑,她应该也不想,将来孩子长大知道他的母亲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轻笑一声,带着许多的嘲讽,人心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的谁都不知道! “参见长公主殿下。” 晚悦准备转身离去,背后出现一蓝衣男子身穿轻甲,叫住了她。 “一别数月,安将军别来无恙。”晚悦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那人是他,试问谁会可以时刻穿着铠甲在宫中行走?试问有谁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身边? “长公主可安否?” 两个多月的光景,他每日在宫中巡视行走,未曾见到过她来到陛下的身边,每每路过文妍阁时,也会张望,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身影。 起初以为她生病了,可是并未见到任何太医进出,今日一见,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一切如旧。”轻描淡写的敷衍着,准备离去,可他还是有话想说, “在下记忆中的长公主不会穿如此素净的衣衫。” 平日她总是穿着艳丽的衣服,怎么今日一见倒是银灰色的衣服,与她眉眼间的忧愁一样暗淡无光。 “时移世易,谁不会变呢,瞧那当日的裴美人,如今又是裴嫔了,怕是诞下皇子之后就是裴妃了。” 安幼厥心中一颤,看来她还是对于那日他责怪她心狠的话,耿耿于怀,所以才会如此冷淡的对他,“长公主可还是记恨在下?” “记恨?安将军严重了,我高晚悦无才无德,怎敢与人为敌,我凭什么招惹?只不过是感叹自己的无力,若是将军实在无事,在这花园自行观赏,本宫先走一步了。” 她不恨任何人,只愿自己,也讨厌现在自己自暴自弃的样子,何时她也会这般气馁,不过是不去见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怎么能使她分心。 本想出来散心,谁知道又惹了一肚子气回来。 看到宫里的小太监在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听说了吗裴嫔娘娘去了一次花园便腹痛不止,回来就传太医了,说是有点见红了。” “哎呦,皇子是不是要保不住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不想活我还想呢!” “还有前一阵子太后无缘由的就头痛,桓公子都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会不会都与那位张公主要有关,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睛,会不会是...” “听说今日陛下传了太史令进宫,占卜,看天相。” “那估计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什么妖邪作祟了。” 晚悦停下了脚步,走到那些小太监的面前,厉声说道,“你把刚才的事情再给本宫说一遍!”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长公主饶恕。” 晚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本宫只是想听明白你们在说什么,说明白了就不会怪你。” “奴才也是听别人说的,说这宫中的异象,是有妖邪作祟...” 晚悦大笑出声,看着跪了一地的小太监,甚至有趣,“宫中的传言说本宫就是这妖邪对与不对?” 39.何事秋风起 “都散了吧~” 晚悦摇了摇头,有些事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其他的人也都只是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世间并没有超乎自然的存在,更不存在什么幽灵妖邪,不过是为了哗众取宠,蒙蔽众生罢了。 北齐的太史令掌天文地动、风云气色、律历卜筮。 历来君王顺承天道,天相变幻,总是预示着什么,或祥瑞或灾祸,她的眼睛又有谁能说的清楚? * 入夜。 寒耀宫。红烛台。青竹简。 元怙正提笔的手顿了顿,轻叹道,“她有点灰心了啊。” 苏放站在跟前研磨,一圈一圈,不知疲倦的重复着,“是的,成日在宫中无所事事,一蹶不振。” 元怙嘴角上扬,她还是如此的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她总是不能准确的作出判断,瞻前顾后的错过太多时机,最后只能自己受苦。 而他在一点上强于她,所谓芸芸众生不过是他利用的棋子,该利用的时候利用,该舍弃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 “是时候推她一把了,让她知道居安思危!”抬头看了一眼苏放,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让他明白该如何去做。 “属下遵命。” 苏放领命离去。 昏暗的烛火下只留下他一人一影。 或许在这里太久,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喜欢别人打扰,清净难寻。 * 夜色已深,高洋悄悄地召见了太史令,嘴上说着不相信,背后却偷偷叫了人来,他心底定是怀疑的,并且犹豫不定。 水清悄悄地在晚悦耳边低语, “走,去太极殿!” 带着水清头也不回的走了,要赶在他陈述之前赶到,太史令进宫必定层层遇阻,而晚悦一路畅通无阻,来得及的话,可以赶上。 高洋端坐在书案前,声音冷淡至极,“太史令,进来这天相有何异常?” “陛下,近日来,还有...”他刚要开口,门外吵闹不停。 “让我进去。”晚悦对着看着自己的王公公厉声说道。 王公公一脸无奈,尴尬的陪着笑脸,“长公主您不能进去,您真的不能进去啊。” 晚悦上前想要硬闯,王公公后面多了几个年轻小太监,以身为墙,拦住她想要进去的路,“让开,我要进去。” “长公主,陛下在与太史令商议国事,您真的不能进去。”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高洋不能再置之不理,像身边的小太监问道,“何事?” 趁着王公公回头的功夫,推开他,走进太极殿,晚悦来到高洋的面前,王公公随后赶到,小声说道,“陛下,长公主非要进来,这....” “皇兄有何话不能当这我的面说吗?”站在他的面前,不卑不亢, “不得无礼,乐阳。”高洋皱着眉头,没想到她会此刻出现, “陛下,那就让我与您一起听听太史令会说些什么。”晚悦弯腰行礼,走到高洋的身边,一双杏眼凌冽的盯着这位太史令。 “这...微臣,微臣....” 他岂能当面说当朝长公主的不是,再怎么样也只能背后议论,当着人面多人的不是还真是第一次。 “您照实说就好。”晚悦皮笑肉不笑,她的声音又冷又低,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如刀子般想要生生活剐了他一般! “长公主瞳色与常人不同,实在凶兆。”太史令,只此一句,说完伏地不起。 “仍有金发碧眼之人为何不是妖物,为何本宫就是!” 这不是莫须有的罪名,只因她与常人不同便要受此罪过,便要受人议论,这是凭什么! 晚悦冷笑一声,拔下插在鬓边的发簪,跪在地上,冰冷锋利的针尖明晃晃的对着自己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迟疑,“若陛下相信天相之说,臣妹愿意自剜双目,以此明志。” “晚晚。”高洋眉头皱得更深,一双如墨般的双眼紧紧盯着她,让她喘不上来气,她在赌,赌他会心软,否则她便愿意此生目盲。 这宫中的伎俩她早已看透,也不愿意再看见任何肮脏的手腕,目盲心不盲,走在黑夜里的明眼人。 “陛下,陛下...”裴嫔身边的小公公慌慌张张的跑到高洋的面前。 高洋面带怒色,大声斥责道,“慌慌张张的什么事!” “这...” “赶紧说!” 裴嫔身边的小公公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裴嫔娘娘似龙胎不稳,几位太医已经去看了,情况不太好,裴嫔娘娘也派人来请,想请您前去瞧瞧。” 朝着眼前的王宪说道,“传桓鸩进宫。” 看着晚悦说道,“跟朕一起去看看。” 晚悦轻叱一声,嘴角勾笑,“陛下不怕臣妹不祥克死嫔妃再克死皇子吗!” “晚晚。”高洋似乎没了什么耐心。 “好,我不说了,您说什么便是什么,臣妹遵旨。” 南薰殿内乱作一团,宫女进进出出,门口若集市般吵吵嚷嚷,皆在高洋的到来安静了下来。 “什么?”高洋不敢相信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皇子没能保住。”桓鸩在他面前平静地说道,生与死对于他来说可以这般平静的对待。 四周寂静没人敢去看高洋的表情,这是他比较期待的孩子,宫中许久没有添丁的喜事了,只听见裴嫔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孩子,我的孩子...” “陛下,臣不得不说一句,这一切都是因为长公主是不祥之人啊,先是陛下癫狂,再到太后无缘故的抱病,接着是裴嫔娘娘突然滑胎,接下来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请陛下三思。”太史令跪在高洋面前愤慨陈词。 晚悦自嘲一笑,把他忘记了,这位太史令大人毫无依据的把一系列的事情硬生生的凑在一起,非要将她说成是一个祸害,目的在于铲除! “谁指使你的!” 晚悦冷冷的看着她,其余在场的宫女太监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晚悦,若是将这一系列的不幸非要找出一个说法,他们只能相信太史令的话,将她认作是这一切的开端。 “臣,无人指使,只是不忍天道有违,不忍生灵涂炭,若陛下不肯处置长公主,臣亦愿一死明志。”说完向着身旁的荷花缸撞去,一切都是猝不及防。 鲜血顺着他的头缓缓流下,慢慢地淹没了他惨白的面容,晚悦只是那样看着他,但是从他的脸上为什么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他的嘴角在微笑! 众人看到他惨死的景象,有的为他感到惋惜,有人别过头不去看这般惨烈的景象, 晚悦双手握,指甲紧紧的嵌在白皙的掌心中,这下死无对证,太史令以身殉死,她就这样白白的被人陷害了,甚至都不知道陷害她的到底是谁。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妹?”晚悦心中一凉,望着高洋,他的眸子很黑,如同深渊一样,看不见底, 高洋看着故作轻松的晚悦,她又是这样的表情,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自己真的下旨令她赴死,她也会同意的,回回的事情都是冲着她来的,这次也不例外。 “王宪,将长公主送回文妍阁,无召不得出宫门一步!” “你要囚禁我?那还不如杀了我!”晚悦执拗的看着他,不卑不亢,她没有错,为什么要受责罚?这难道就是像天下人承认,她真的是不祥之人一样吗, “长公主,别说了。”王公公在她的耳边小声提醒着,拽着她的衣袖想把她带走,却发现她一动不动。 站在那里的是帝王,世人的生死皆在他的一念之间,怎可违逆,现在陛下样子像是没有相信他的话,若此刻长公主能服软,用兄妹情深感动陛下怕是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偏这位长公主与陛下的脾性一样倔强执拗,心里为她捏了一把汗。 “送她走!”高洋背过身不去看晚悦的目光,她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凛冽,割在他的心上。 “不必,我自己会走!”她甩开王宪,支撑着自己一身破碎,她没有力气去做任何的反抗,她消沉的太久,没有考虑过这深宫的是非,现在自食恶果,在这后宫不能有一丝懈怠,不然就是现在的下场。 他说着朝高洋长长一揖,转身离开,这是君臣之礼,无关兄妹亲情! 这样她就能与元怙感同身受了,在这里看着宫外四四方方的天空,事事亲力亲为,她将这眼前的困顿当做一种修行,正心,修身,才是她应该做的。 早朝。 高洋斜坐在龙椅上眯着双眼,看着朝堂上争吵的面红耳赤的群臣,细细的听着不外乎是否要处罚高晚悦, “够了,吵吵吵,一早上没完,你们说要让我如何处罚乐阳长公主!”高洋指着离他比较近的大臣,刚他他跟旁边的人吵得最凶,“你说,该如何处罚?” “微臣...微臣以为...”他一边支支吾吾,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水。 “你说,朕又该如何处罚?”指着刚才与那个人争吵的大臣,“处斩?流放?” “臣不敢,不敢...,请陛下圣断。”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说不出一句整话。 “将东双堂整修,赐予乐阳长公主,出宫开府!”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东双堂原本是高洋继位之前的府邸,整修一番赐给乐阳长公主居住,是最快的了,也足见君恩,他想要让她远离宫中,就可以远离谣言与灾祸。 晚悦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系住披风,将自己关在屋里。 “公主,您要出去吗?”水清不敢相信的看着晚悦。 “嘘。”她示意水清小声一点,“你呆在这里,换上我的衣服,我出去一下就回来,敢不敢?” 40.准拟作鸳巢 晚悦看着水清,之前都是瞒着她们出去,不知道就不会担心,可现在她等不到天黑了,在高洋的处罚下来之前,她有件事情要去确认! “奴婢敢,公主想做什么就去做,奴婢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水清的年纪尚小,却也懂得护主,她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晚悦看着嘴角上扬。 “放心,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看着她坚定表情,还有柔嫩的脸蛋忍不住掐了一把,肉嘟嘟的脸颊吹弹可破。 “若是公主当真一去不回,奴婢也不会告诉任何的!” “我不会。”晚悦眼眸低沉,“我要是不见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在她看来水清的年纪比自己小,自己就多了几份作为大人的眼光看待她,可以语重心长的与她谈天说地,看着她纯真,不受杂质污染的眼眸,感觉自己多了些快乐,与鲜活。 南薰殿。 阴风叩击着门扉,才注意今天没有阳光,阴沉一片, 而这南薰殿死寂一般的感觉,竟没有一个伺候的人,与裴嫔当初得宠的时候天壤之别, 裴嫔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面无血色,一身洁白的单衣,看着那样的洁净到底,这还是她吗? “我来看看你。”晚悦平淡的看着她,这一刻已经没有什么仇恨,什么怨怼,只是两个平等的人,没有公主与嫔妃之分。 “时至今日,也就只剩下你来看我了 。”裴嫔缕了缕凌乱的发丝,理了理本就单薄的衣衫,她还是如从前一般自视甚高。 “裴嫔,你还记得你原本的名字吗?” 成为皇帝的妃嫔就一定要舍弃自己的名字按照后宫的位分成为自己的代号,也意味着前尘往事一点都不重要了。 “你是说裴媪,我更喜欢夜鹭这个名字。” “小字?” 她的小字吗?与晚悦这个名字一样? “何时我们也能这样的说话了?”她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一直都可以,是你不愿意放过我。” 细细数来她们最开始本就是可以成为朋友即使不能成为朋友也不过点头之交,至少不应该是仇敌。 “我不是不放过你,是不放过我自己。” 而正她对着晚悦,微笑。 面目狰狞。 “所以你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也要陷害我?” 她的目光看向晚悦,艰难地带着残忍笑容,一字一句地说:“孩子?……谁要生他的孩子?” “所以你就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不,他是你害的!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你,你该死!你该死!” “我做了什么了,你要害我,想要杀了我!” “哈哈哈~孩子啊~孩子~~” 抱着床榻上的枕头,呓语不断。 她疯了。 西方有谚曰: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恶魔。 对于生活中美好的事物和情感保持着憧憬,但是如果耍些阴谋诡计可以达到自己的目地的话,晚悦并不会拒绝甚至很乐意配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江湖险恶这也无可厚非。 但是这样与淤泥纠缠不清,总有一日会全部被拉近黑暗之中与现在的裴嫔一样,黑与白从来都不是分得很清楚。 恨是一支箭,飞矢射出的时候就无法回头,最后终会射向自己。 她又看到了破碎,不是有人死在她的面前,就是变得疯癫无状,或许有一天她的下场会比这更加惨烈,但也无怨无悔。 “长公主,陛下派老奴前来传旨。”王公公站在文妍阁门口高声喊道,看着紧闭的门扉,愁眉紧锁。 “开门。”晚悦轻声说着。 看着门口不止王公公,后面黑压压一群禁卫军,看起来这件事很严重,“臣妹接旨。” 晚悦跪在王公公的面前,领着所有一同跪下, “乐阳长公主高漪,柔嘉淑德,万礼悉备,于今日出宫开府,赐金百两,邑二百石,端嬷随公主入府,为公主令。” 王公公身后站着一位年纪较大,却成熟稳重的嬷嬷,就是端嬷。 “乐阳叩谢陛下,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要与她分别,晚悦始终不敢相信,他要亲手将她送走,离开他的身边。 “长公主,您现在就要收拾行装了,天黑前就要离宫了,这些侍卫可以帮您搬东西。” “多谢王公公。” “水清,去把所有的册封礼带上家衣物,你们的衣物也都带上,这宫里以后怕是不会回来了。” “是,奴婢遵命!” “长公主,所有的内侍不能离开皇宫,还有陛下只准许您与水清离宫,其余伺候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本宫知道了。” 说是陛下下旨御赐出宫开府,怎么看着都像是被撵出宫的样子,也是,他目前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现在,他将未来的路全都交托于她的手上了,而她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看着这略带陈旧的府邸,朱红色的牌匾倒是新的,应该是刚换上去的,既然这里是安身立命的地方那可要好好地在这里住着,以后可能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这公主府除了旧了一点,一应人安排俱全,匆匆用过了晚膳之后,晚悦便早早的睡去,也可能是刚换了地方,睡的不是很踏实。 “公主,您起了。”水清听到屋子里有响动,推开门跃入四五个宫女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东西,有的伺候洗脸,有的漱口,晚悦只需要坐在桌前,等着人梳妆就好, “水清,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多人?”晚悦在她们出去的间隙,悄悄问道。 水清附在晚悦的耳边轻轻说道,“这都是端嬷安排的。” 看来这个端嬷还是个难题,作为陛下钦定的公主令,在这个家里她还是有着很大的权力。 “所有人都叫到正厅去。” “奴婢遵命。” 晚悦端坐主位,看着下面站了一排的小厮家丁宫女们,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本宫今日是来这公主府的第二日,百废待兴,所以才将诸位召集到此处,有些许事情需要交代。” “但凭公主吩咐。” “首先这府内需要重新布置一番,要有个新的面貌,再者将后院的屋子也修缮一下,我需要广纳门客,你们都是要与我长长久久的在这里生活的人,本宫平日也是个省事的人,但是正常的规矩还是要有,所以剩下的事情我都会交给端嬷,知道了吗?” “小的明白,奴婢明白。” 公主府第一次的友好会晤就到这里了,接着就是各种的修缮整顿,在城里张榜招纳门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竟没有一个人前来。 “这可是招门客?”一红衣男子头发散乱,脸上带着胡渣,像是没睡醒的样子,邋遢的突然出现在这庭院里。 晚悦看着这府邸装修的图纸,听到声响慢慢地走了出来,“是,你可有何本事。” “我会使剑。”手里握着一把剑,高高举着。 “杀过人吗?”晚悦嘴角勾起笑容,她并不需要花拳绣腿的人,若手中的利刃只是一个装饰,何必留下这样的人。 “有过,不过不记得是多少了。” “学得屠龙术,卖与帝王家。”晚悦走近他,在他周围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他,“你可以留下,包吃包住,只有一点,需要你做事的时候,请不要犹豫。” “遵旨,公主殿下。”双手抱拳,漫不经心的看着晚悦。 她确实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护卫,保证自己的安全,而如今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便要好好地利用。 所谓门客,就是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这些人,等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才需要他们出面,古代先贤以善养门客出名的有很多,她也需要自己的力量。 “长公主。”晚悦身后多了一人,端嬷来到她的面前,严谨恭谨,“陛下有旨,请您明日入宫参加中秋家宴。” “本宫知道了。” 这么快就到中秋了吗,中秋团圆,可她却被送出了宫,如今又获进宫的恩宠,是在是难得,要好好的把握住机会,更要把救出元怙的事情提上日程。 晚悦盛装出席,只带了水清,一人前往,剩余的人在公主府内就可以休息,因为他们也会有家眷,留在这样一个冷冰冰的而没有人气的府邸还不如多跟家人在一起开心。 而她,也要去见她的家人了。 夜夜笙歌,通宵达旦。 这宫里的是是非非根本分不清,晚悦在这宫闱里走着,看着高高的宫墙心生感慨,这墙比她高出一倍有余,每一座朱红色的墙将这里生生割断开来,谁和谁都没有关系。 “晚晚,你来了。” 晚悦回过头去,高洋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为何从她的眼里看到悲伤,难道是这些日子过得不好吗? “参见陛下。”晚悦刚要跪下行礼,却被他拉住, “这没有外人,你我兄妹,不必这样。” 只有他二人的时候,他们是兄妹,还有别人的时候便是君臣,说起来皇家的感情真是脆弱, “陛下,一切都安排好了,请入席吧。”远处的安幼厥快步走来,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他了。 “不是家宴吗,安将军为何在此?” “臣, 负责今夜宫禁的安全,职责所在。” “有劳将军了。” 众人坐好了,望着一群所谓的家人,晚悦认识的没有几人,而他们好像并不打算前来与晚悦搭讪,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就回到自己的位置,没人注意到晚悦的存在。 这样,也好。 觥筹交错间她有些恍惚,若是现在她离开是不是也不会有人发现? 晚悦蹑手蹑脚的离去,身体不听使唤的来到宫中最僻静的地方,抬起头看着这牌匾,寒耀宫,大门紧闭,只好悄悄的从后门溜进去。 那人果真站在那里! “晚儿,别来无恙。”似有笑意的看着她,就好像他们之间并无间隙~ 另一面,凉风殿。 安幼厥在高洋的耳边低语,时而眉头紧皱,听完他的话,丢下满座宾朋,与安幼厥带着一众银甲兵浩浩荡荡的奔向宫闱深处。 41.今夕更何如 晚悦呆呆地看着他出神,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可以被困在这快两年的光景,相信他不单单只是被囚禁在这里毫无作为, 他是一个即使被束缚住双手双脚仍能奋起反抗的人,他不会安分的呆在这里,就这样被困住一生一世, 真实的他,善于隐忍内敛,看似温和实则内心冷漠。 身处困顿还是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利用起来,身边的人身边的事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我知道你会来。”言语温和的看着晚悦,亦如往昔, 他好像从来没有改变过眼神,波澜不惊,什么样子的危险在他的眼里都视若无睹,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稳如泰山,笑谈之间,潜移默化的改变周围的一切。 他了解了晚悦的脾性,她好像坠入他的陷阱之中走不出来了,那淡淡温暖,浅浅的话语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是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她今日盛装出席,偷跑出来的,但是没有换上宫女的衣服,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并没有变化,依旧那样和煦温雅。 “只要我在,这里永远为你敞开。” 他张开双臂,原来是他的怀抱愿意为她敞开,可以这是真的吗?他的话听不出什么情感却让人不忍拒绝。 “我要的,你给不了。”晚悦并没有走过去,竭力克制自己,不被他悠远轻柔的话语所蛊惑, 她所要的与他妄图得到的东西是一样的,注定是敌人,不能携手前行。 她也希望在感到疲倦时,有个人的怀抱可以包容她,是她最温柔的港湾;在她失望或者遇到挫折时,有那样一个人会用最灿烂的微笑,最缠绵的话语在耳边低声鼓励。 “那我便送你整个天下可好!” 他那自信的模样,即使面对狂风暴雨也不会退缩半步! 待我长发及腰,君送我一乱世,可好? 搅乱九州华夏,踏碎这盛世烟花,携手共建天下太平。 我喜欢乱世,可以不隐藏锋芒,可以恣意妄为,无拘无束,且乱世之中谁是好人? 谨记一点:好人难长久! 举案齐眉至鬓白只是一纸空言,千百年间几人能做到? 她与元怙本是同一类人方能惺惺相惜,忙中偷闲的时光才是最快乐的,抚琴起舞、锄田煮茶、呼云醉雪、望月观星、讨论先贤留下的旷世诗篇、为了一件事争得不回头……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无知己在身边纵使身边的人再多,还是会孤单。 曾经的晚悦是个很怕给别人看到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人,可能还有点不太喜欢自己的性格,她并不止一个讨喜的人,甚至让人厌恶她的冷漠。 晚悦是个内心有点孤独的人,很希望可以跟一大堆人在一起,不过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怎么跟别人沟通。 她好像不是很清楚自己将来要什么,不过希望很幸运的走过半生。 可是地位越高、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却越是孤独,因为拥有越多的东西野心也就越多,所以只能越发的痛苦。 然,元怙却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她的生活,虽然有时对于他的想法也不苟同,他的心狠,而他却说是晚悦优柔寡断,顾虑太多, 或许是初来乍到的时候他陪晚悦走过最痛苦的时光所以难舍难忘,也正是因为他,晚悦似乎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模样。 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就像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那般,身如浮萍,被吹散在这岁月里。 * 晚悦, 她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白蛇和一个叫许仙的人的故事。 一条白蛇与一个人的爱情故事。后来,没有在一起。 她说白蛇修炼千年化作一美丽女子,寻找曾经的恩人许仙,为了报恩以身相许,他们一直恩爱有加相敬如宾,直到有一天,一个叫法海的和尚来到,告诉许仙白素贞是千年蛇精变幻, 许仙接受不了现实随法海出家为僧,斩断前尘, 白娘子与妹妹小青为了救回许仙不惜水漫金山,动了胎气致使死伤无数,最后只留下了法海与新出生的婴孩。 她说,即使出家为僧难道真的能斩断前尘? 她说,大水淹没金山的时候,白素贞的孩子呱呱坠地,她拼了性命在洪水里将孩子托出水面,求法海一定要先救她的孩子, 而此时那个许仙在金山寺里拼命念经来阻挡妖怪----他的妻子。 她说,不喜欢这个故事。 她说,若是真爱,何必在乎是人是妖,是许仙不够爱白娘子,没有真心。 这是我被囚在寒耀宫里听过最凄美的故事,甚至有些荒唐的故事。 在这里没人会为我讲故事,只有她! 当我知道西魏派我来这里当质子的时候,似乎只需要一觉醒来的时间,我就必须长大,。 其实我是自愿来的,来找一个本就不属于我的人! 为了后半生的自由,这么多年来我没有片刻的停歇,筹谋、布局、杀伐、决断,一朝一夕之间都充斥着缜密的思考, 少年心事当凌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于是虚伪柔顺的成了我的面具,对任何人不必付出真心,只要能帮他达到目的就好,可她不一样。 “在想什么?”晚悦轻靠在元怙的肩上若有所思。 “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真的存在?”他略带认真的看着晚悦,他并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这是一个很好听的故事,也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她似乎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对于未知的事情充满着好奇心。 这不过是个神话故事,怎么能真的相信! 门外传来不容置疑的声音,“什么存不存在的?!” 寒耀宫的大门的锁链被人砍开,铁链应声而断,随即大门被人出踹开,晚悦的心也随着强烈的重击颤抖,莫名的站起身, 进来数十个侍卫侍卫整齐的排成两队,高洋从黑暗深处款款走来。 每逢宫中举行宴会晚悦就会偷偷的遛来看元怙,高洋也从未在意,不知为何,这次突然赶来,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跟着她将她的行踪告诉高洋。 “皇妹为何会在此处啊?”高洋看着晚悦带着怒意,侍卫成半圆形包围圈,身穿铠甲,腰佩利剑,面无表情的站着,严阵以待,等着高洋发指令。 安幼厥站在众多侍卫前面,面目冷峻,似信非信的看着, “兄长来得真快。” “皇妹,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声音越发冷, 四周寂静,略带回响。 “你是高晚悦!”元怙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晚悦站在中间进退维谷。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元怙!”高洋轻蔑地看了一眼,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 元怙早就知道晚悦的身份,默默允许她靠近自己,自己也接近她,利用她从她那里打探消息,了解宫中的动向; 晚悦却一直有意隐瞒,隐瞒着高洋来与他相见,一直以为高洋并不知道,瞒着元怙自己是高洋妹妹的消息,可谁知原来只是欲盖弥彰,晚悦一边瞒着元怙一边瞒着高洋,也只是被人利用罢了~ 高洋一直都知道晚悦与元怙暗通款曲,派眼线暗中调查,装作不知; “还不过来丢人现眼。”高洋拔出宝剑,欲对付元怙,给晚悦机会让她重新站回来,到他的身边便不再追究。 她只能选择站在帝王的身后,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帝王赏赐的荣耀,她要是失去了帝王的欢心,将什么都没有!高洋冷意的看着,她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皇兄,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是不可伤人。” 她挡在元怙的面前,希望这雷霆之怒只怪罪她一个人,便可平息,可是晚悦最大的错误在于不应该阻碍一位帝王,越是想保护他便越是想毁掉。 无论如何元怙现在处于劣势,铁链束缚住他的双脚,他并没有利刃可以与高洋抗衡,若是高洋真有心杀他,他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她是无法再看着任何一个人死在她的眼前。 无论他的势力如何的大,此刻他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手无寸铁的如何能挡住高洋。 “闪开。”高洋提着刀缓缓走来,每踏一步晚悦的心中都多了一份害怕,她知道高洋毫无畏惧,那与生俱来的高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步步紧逼。 再看元怙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倒是多了些血性,眼睛猩红多了几分狠绝,轻笑道,“高洋你这样可胜之不武!” 高洋走到侍卫面前,将他陪在腰间的宝剑拔了出来,扔向元怙,元怙向前跑了两步,伸手接过眼中带着寒意,他也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晚悦心中万般担忧,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无论是哪一方她都不希望看到的情况。 晚悦跑向高洋,想要扑住他,阻拦他的去路,高洋伸手紧紧的抓住了晚悦的手腕,用力的将她推向安幼厥,一把推向安幼厥的怀中, “看好她。”头也不回的奔向元怙。 安幼厥闻言,伸手将怀中的女子环住,无法逃离自己的禁锢。 “你放开我。”在安幼厥的怀中拼命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不知为何今夜看着安幼厥的面目觉得有些可憎,她今夜来这里的事情并没有声张,更没有人尾随,那就只有一直关注着自己的眼前的他。 “长公主,还请不要任性,不然您也好、他也好,都活不了!”安幼厥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们的陛下是个极其重面子的人,也是个讨厌背叛的人,刚才长公主挡在那质子的面前,已经让陛下很不爽了,现在还在这里纠缠不休,只能让他更加震怒。 看着他那坚定的眼神,晚悦更加确信高洋早就知道了,这是两个男人的战争,她没有办法阻止任何一个人,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不让任何一人受到伤害。 扯回自己的衣袖,正了正衣衫,她又是这宫里优雅端庄的长公主。 高洋直直的将剑批下,不给他一丝生机的,元怙把剑横在头顶,用尽力气挡住, 剑气袭人,整个寒耀宫内充满了凄凉肃杀的气息。 高洋力道大些,元怙承受不住,抵挡的剑越来越向自己逼近,挡在肩上,鲜血顺着刀刃流出来,染红了衣衫, 此刻的元怙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在这寒耀宫中这两年来,他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如今的肆意厮杀,不只是为了晚悦,更是为了自己! 元怙将身子一侧,高洋的剑狠烈的砍在地上,宫殿门口的砖石破碎凌乱,若是真的砍在元怙身上,怕是凶多吉少了。 元怙看准时机绕到高洋身后,将剑笔直刺出。 晚悦心头一紧,怕他真的刺伤高洋,两个人争锋相对,不死不休,伤到哪一方都是不可避免的, 高洋也注意到了背后来的利剑,没有躲闪,而是抬脚踩住地上的拴着元怙脚踝的铁链,元怙一个踉跄向高洋栽去, 他却忘记自己是铁链被束缚于地的囚徒,无法自由,高洋回过身一把寒光刺眼的、削铁如泥的宝剑直直的向他的心脏刺去, 元怙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剑横在胸前,可剑的也还在手中,剑锋却已被铁剑折断! 就在这一瞬间,冰冷的寒铁刺破皮肉,高洋的剑偏离的轨道,刺入他的肩膀。 高洋有些不甘,抽出剑轻拭去剑上的血迹,戏谑道,“元怙你这辈子只能在这寒耀宫里度过一生,你这辈子就只能这样卑微的活着。” 像蝼蚁一样被人踩在脚下,卑微到尘埃里将会是他一生的命运, 他的呼吸都透着血腥的甜味,忍不住苦涩地伤痛哈哈的笑,随后剧烈的咳嗖起来,艰难的站起,毫不怀疑的扔弃手中的断剑! 或许是利刃太快,他的伤口蜿蜒的剧痛此刻才作祟起来。 他并不太畏惧死亡,只是害怕平庸,平庸的过完一身,平庸的就这样死去,生而为人应当如阳光般绚烂耀眼,站在至高处,让人无法仰视。 晚悦想冲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可是双腿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分毫,因为此时过去,对他无益,对自己更无益处,让高洋把他们当做一对野鸳鸯,双双赐死,岂不冤枉! “带长公主回宫!”高洋没再看元怙一眼,转身离开这他一刻都不想多呆的地方。 “公主回宫吧。”安幼厥在她身后小声说着,晚悦看了元怙一眼,眼中复杂,带着淡淡的忧伤,瞬间又归于平静,等待她的暴风雨即将来临,她已经做好准备迎接, 半世伶俜空自许,一生风雨却谁知。 回到宫里,随高洋到太极殿,肃清了所有内侍与宫女,高洋狠狠扇了晚悦一巴掌。这是第一次。 而此时晚悦觉得脸上火辣,但居然也不想流眼泪,安静地站在他面前等他说话,等他降罪。 42.绣幕不知寒 只可惜,晚悦想要的,终究是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晚悦晚悦,迟来的快乐,那快乐何时才会到来,还是永远不会来到,是我束缚着自己,画地为牢,是我自己困住自己,不敢越雷池半步, 是害怕受伤,每伤一次便把茧裹得更严,愈发的封闭,那光明无法到达的黑暗,亮,明,我依旧是黑暗的,看不清前行的路…… 本以为对于高洋就这样规劝着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不会变成那个凶残的暴君,可是她错了,她什么也改变不了,甚至无法改变自己。 “你也想向他一样囚禁的过一生吗!”他看着晚悦,晚悦眼眶红润,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看着很不爽,这样的眼神,又是这样的眼神,他最讨厌看到的模样。 “随陛下开心就好。”此刻,晚悦倒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若他下旨赐死,晚悦也到多了几分坦然, 她所有的梦想都破灭了,她不知道他会怎样对待自己,竟连自己想怎样也不知道。 他们之间的纽带只是那一点少得可怜的亲情,若是他不在乎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怔怔看着他,愤怒,喘息,哽咽......让泪水尽力不流出眼眶,让自己看着更加自然、洒脱! “罢了,送长公主回文妍阁。” 看着她一脸倔强,很想把她还有她那份高傲一同拽下来,拉倒尘埃中,没了这倔强脾气的晚悦恐怕也不会惹眼了。 闻言,王公公搀扶着晚悦,晚悦将手甚至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王公公的身上,只觉得脚踩在棉花上一般,没有半分力气。 远离元怙或许是对他最大的保护,等到人们都开始渐渐遗忘了,他才会安全。 高洋端坐在太极殿皱着眉头,他的妹妹很不听话,一直有反骨,很想反抗他的旨意,也不会安安分分的在哪里带着,像一只闲不住的兔子。 “不能如此,不能让她在宫里住下去了,选驸马,颁旨,京畿所有适龄的尚未娶妻的都可以来参选驸马。” 手底下的人办事还是特别快,第二天便安排了选驸马的事宜,所有世家公子,功臣名将都齐聚一堂,为的就是博得如今最受宠的长公主的青睐, 他们不知道的是晚悦是一块烫手山芋,放到谁家都会后院起火,只有燃起一点火苗,就会蔓延到整个府邸。 这一夜,她睡不着,辗转反侧,不知道明天的路该怎么走?也不知道该怎么的面对高洋,那本就若有若无的亲情,恐怕现在已经被晚悦磨的一点不剩了吧。 天微微亮,镜子前的晚悦愁云惨淡,任由身边的人摆弄,只见她着一件金色丝绸石榴褶皱长裙,绣着几朵怒放的海棠。 裙摆轻泻,拖迤三尺有余。 外罩一件红色绫锦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袖处勾出同样的金丝蝴蝶的图纹。 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罗带轻系住盈盈蛮腰,愈发勾显柔弱之美。 头发高高挽起,歪在一边,好似随时都要坠下一般,右边金质流苏垂肩,一串珍珠围在发髻一遍勾出端庄。 微微起身,看着宫女嬷嬷们脸上挂着赞赏的微笑,更觉得讽刺,恐怕这样华丽的装扮才是天家公主才应该有的得体, 她们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将晚悦打扮成大国长公主,该有的娴静端庄,忍不住赞赏,她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弄,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这些在她的眼中却视若无睹,哪怕布衣加身,她也只是晚悦! 天渐渐冷了下来,秋风萧瑟,悲从中来, 心寒犹胜天寒。 坐着一顶八人抬的轿子不紧不慢的来到黄金台,看着那些同样是精心装扮过的男子有些自嘲,她暗暗打定主意,今天谁也不会被选中,过一阵子不提此事就会被高洋遗忘,她就能逃过一劫, 暗暗思忖,不觉露出一丝微笑,忽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身看去, “斛律羡,你怎么也来了?还有安将军?” 本不应该参与这种事情的人为什么都会在这里?她本以为与斛律羡年纪相仿,应该成为好友,他来参与选驸马还一副非他莫属的样子是几个意思? 还有那平日看她贼不顺眼的安幼厥为何也会在这里,成日说自己是祸水啊,说她心狠的,难不成他想把这个祸水是要带回家怎地! 斛律羡一身黑红锦缎新衣,腰佩宝剑,洋洋得意的看着晚悦,“陛下可是说了所有适龄未娶妻的男子都可以来选驸马,我为什么不能来?” 理直气壮的质疑晚悦,高洋的话就是圣旨他得意的挂在嘴边,忠臣,十分的忠诚! 安幼厥一身靛蓝色的对襟窄袖长衫,里面着轻甲,冰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大步而来,看样子志在必得。 看着他俩还有后面一些五颜六色的世家公子三两成群的在交谈,应该是彼此奉承要么是谈论她这位长公主, 高洋即使再不甘愿,可还是给了她体面。 “我又不是战利品,输赢无所谓的,何必那么上心?”晚悦不明白这帮人把这件事当做顶老大的事情处理,怕是在民间都已经传遍了,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江山易主之后这位新加封长公主的名声如雷贯耳。 “无论是谁都不能相让!”斛律羡双手握拳,他坚信即使此刻的她的心不在这里,只要他能将他娶回家并且足够努力,朝夕相处下来也可以相伴一生,就像是他的父亲跟母亲那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昨夜他兴奋得睡不着的时候会将这件事情写成家书传到父母以及兄长的耳中,那是他第一次想要向父母倾诉自己的心情,可是他们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可是这并不会动摇他的决心! 晚悦尴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呵~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啊~” “为何?我可是势在必得!”他平时是有些争强好胜但不至于事事如此,就比如今天这件事, 幼稚。 他努力天真的样子还是很惹人怜爱的但是这只限于友情,一位可爱的朋友,或许他还是年幼分不清友情与爱情的分别。 “哎...”晚悦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为什么老天如此带她! 哎,这都什么人,斛律羡的父亲斛律金老将军,晚悦每次见到他都会有点小怕怕,这要是成了他的儿媳妇,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想想就算了... 这样的日子他真的没法过下去,每天都过得心惊肉跳,倒不如被囚禁在文妍阁无所事事来得好些。 “陛下驾到~”王公公高喊一声,高洋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一众世家公子纷纷下跪,山呼万岁。 高洋坐在正中位置,晚悦坐在旁边,这种事情皇太后也不关心,高洋提起过一句,她也没说什么,就都交给高洋了,也就是说是他一门心思的想要把晚悦嫁出去了! 晚悦坐在高洋偏后的位置,一道纱帘缓缓垂下,隐约朦胧, 王公公前来奉茶,晚悦正襟危坐,接过茶杯悄悄说道,“王公公可知陛下更属意哪位公子。” 她虽是今天的主角,可是她的命运却由不得自己做主! 要挑选的是她的夫婿,结果是要在这里挑选一人作为她的良人,成亲也罢,缺少了一项最重要的东西——爱情! 其实,爱情说穿了,是一件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事情,每个人也会拥有或早或晚,最终就是男人和女人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关爱,互相取长补短的过程。 故事的场景,永远在于家庭与社会之中穿梭; 故事的情节,永远不外乎一个男人喜欢上了一个女人或一个女人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不知道因何而起,在某一瞬间或者特定的地点; 故事的结局,不是悲剧就是喜剧,第三种选择。 爱到最后,才从轰轰烈烈的情感回到了沉静平淡的生命之中。 晚悦要从这里有些甚至是尚未蒙面的男子中挑选一位成为她的夫婿,试问哪里会有爱情? 她要的是唯一的爱! 若不唯一,弃如敝履! 想到这里忧愁又重新爬上她的眉梢,看高洋的样子今天不选出一位驸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还记得跟元怙讲的白娘子的故事, 一条白蛇与一个人的爱情故事。最终,没有在一起。 晚悦说,不喜欢这个故事。 她不喜欢许仙的懦弱,本以为真正的爱情,即使遭遇阻隔也还是会两心如一,矢志不改! 可是许仙都没有做到。 白娘子最后一刻,陪在她身边的是阻挠她幸福的法海,救了她孩子的是将她幸福摧毁的法海, 而许仙在寺庙里与一众和尚阻挡妖怪——他的娘子! 王公公并未说话,只是顺着方向指了指,晚悦略带惊喜的看了过去,瞬间愁云惨淡, 倒也不是那人不好,就是选手们都站在他所指的这边,他指得到底是谁?!跟没有提示一模一样, 王公公啊,还真是伤脑筋,这位王公公自打高洋继位就侍奉在侧,日子倒也挺短却深得高洋信任,性格倒也活泼,爱与晚悦多说两句,也有时也很无奈。 虽然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选是谁,但是她知道了,一定会有个人选,她必须离开皇宫,才能换来皇宫以及公主府的平安。 那就暂且先把这当做一场戏来观看好了,当做这宫中无聊时日的大发好了。 “安兄,你我兄弟一场可得帮我哈。”说着斛律羡用手肘轻轻安幼厥的胸膛,环视四周,他的大哥不在,除了安幼厥之外,他也不怕任何人,其他人都构不成威胁。 “阿羡...”安幼厥嘴唇微张,有些话哽咽也说不出来,更没法跟他说清楚。 她的目光涣散,不知再看向哪家公子,怕是这么多人她看得已经挑花了眼,隔着纱帘,看不清她的眉目,他焦急的点着脚像纱帘里眺望,越想看清越是看不清楚。 月貌花容,般般入画的人物。 43.万事不由己 文人武将全都聚集在此,都期盼着能得到这位长公主的青睐,这位长公主受宠的程度超过任何一位宠妃,甚至后宫的宠妃也都是由她一手提拔,这样的传言早已屡见不鲜,晚悦听着也见怪不怪。 将这位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的长公主传的神乎其神,谁也不曾知道到底哪副面孔才是真正的她!但有一点,就是这位长公主的美貌,着实惊为天人! 有的时候活在人们的口中比真的出现在人的眼前比较好,相比成为一个公众视野的人,晚悦更想成为人们口中那个描绘不清长相但是江湖满是传言的她。 这场比试的规则也十分的简单,首先文人全部被送回家了,高洋并不喜欢酸腐气息的文人,也不会让妹妹嫁给儒生文官。 晚悦又为自己捏了一把汗,高洋太按着自己的喜恶处理事情,重点还不是自己的事情,晚悦实在是挂不住笑容了,皮笑肉不笑的抿了一口茶。 她为自己的婚姻感到凄凉,看来今天是必须要选出一个人来了,高洋这不得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看着怪渗人的,在正道上自然是好,但用到自己的事情上晚悦还是不禁感叹。 茶已凉,由口到心肺的寒冷。 剩余武将就更好解决了,两人一队相互较量获胜的那一方就可以进入下一轮的陛下与公主亲自挑选,虽说是两人一起挑选估计也没有晚悦什么事情。 这不就是单纯的斗殴,更是将斗殴合法化,而她更是作为一个战利品的姿态,谁赢了就可以抱得美人归,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词---暴发户。 一时之间兵刃相接、电光火石,好不激烈,有人持长枪对战镏金镋;有人一杆宝剑对战一把屠龙刀;有人使大锤对战鞭子,活生生的演成了一部武侠片。 晚悦看着热闹,早已忘记这场比试的初衷,自己一直置身事外,一副看热闹跑的样子好不快乐。 当只剩下安幼厥、斛律羡、段韶、还剩下一个名字都不记得人,本来晚悦还有些庆幸,若是遇到熟人的话就好办了,可以平等的交易,说出自己的苦衷, 可高洋先人一步,随手一指,“就他了。” 这也太草率了~就四选一的概率还是安幼厥,安幼厥倒是没多惊讶,晚悦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愣在原地。 她突然的举动所有人都在看向这边,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进退两难,好生尴尬,为了突然地举动开始后悔,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焦躁。 她的目光落在安幼厥身上,四目相对,她竟不认识眼前那个熟悉的男子,他的眼里很复杂的情绪,略带欣喜,略带担忧。 斛律羡走上前一步,略带不满的说道,“陛下,为什么是安将军?臣与安将军还未比试为何他会胜出?” 想着本来自己可以独得恩宠的可如今,他失去了唯一的机会,以后将永久的失去接近的机会,若是不争取就这样放弃,将是他此生的遗憾。 高洋沉默半晌,最后吐出一句 :“他...个子高!” 斛律羡望着安幼厥比他高出半个个头的身高,哑口无言, 他错了,这位帝王从一开始就是将众人带来上演了一场闹剧,比试的结局无论结果怎样都会是他一个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既然如此,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五日后成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说完一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自己先行离开, 他的离去对众人都是晴天霹雳,精心准备都化作泡影,所有的憧憬都成了昨日遥不可知的梦,留下的只有哀伤和淡淡的遗憾。 晚悦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只知道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左右了,再一次,而且这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也随着高洋离去,大步追赶,王公公留下将其他世家公子都送走,只留下安幼厥商量婚事。 “皇兄。”一身厚重的衣衫阻碍她的前行,她用手提起裙子,快步追赶高洋的步伐,脑子里全是他刚才敲定的背影。 穿过花园时,青石板略有松动,绊住她前行的脚步,身子前倾向前倒去,心突然重重的绊了一下,却觉得后面有人抓着自己手腕, 再回头时,自己就已经被抱在安幼厥的怀里,他为什么每次总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可又什么现在如此妨碍自己? 他的手很温暖,但是身上的轻甲冰寒彻骨,寒意从指尖传来,他似乎没有用力的怀抱,轻轻松松的额就挣脱开了, “安幼厥。”晚悦不敢相信,眼前此人就是刚刚定下来的,她的夫君!想必在他的心中,应该也是不满的吧。 随即,双手紧紧的抓着安幼厥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情绪略带激动,“安将军,安将军应该也不愿意与我成亲的吧,我们一起去找陛下商量...” 她想着多一个人支持自己就能多一份成功,二个人都不愿意,就一定能取消这荒唐的婚事,本就太过荒诞,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算数。 “不,我是愿意的。”安幼厥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着,果断的眼神让她不可忽视。 “什么?为什么?”晚悦始终不敢相信,她不相信他会心甘情愿的与她成婚,那日明明看到他已有妻子,还有了孩子的! “陛下今日召末将入宫的时候,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是愿意的。” 也就是说这件事时已经内定好了,所以这么仓促的决定,所以一切都是为了装样子,堵悠悠众口? 晚悦的头慢慢的低垂下来,眼眸也灰暗了下来,仿佛星光被乌云遮掩,没了光彩,刚才心里的期待成了伤人最深的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失神的走着,他愿意?他为什么愿意?!他们都同意,又有谁问过我的看法啊?谁又会听她的意见? 她的人微言轻,她的不得已,谁又能看见?这世间的人谁又不是只是听从帝王的命令,为他生,为他死,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这就是皇权,没有人能例外! 安幼厥怔怔的站在原地,仍能感觉到她秀发散出的淡淡香味,感受着她的指尖那样冰冷,她看起来那样柔弱却无比坚强,若是她真的不想成亲,没有人可以逼她,他亦不会。 夜色如同她灰蒙蒙的心情一样黯淡无光,晚悦把双腿曲起来,脸埋在膝盖上,特别想放纵自己痛哭一下,那些眼泪却迅速被身上凌锦吸入,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公主可要用膳?”门口的红绡轻声敲着门, “不必了,我想自己呆一会,不要来打扰我。” 回想起下午她去找了高洋很明确又坚定地跟他说不想成亲,可是他没有答应,晚悦以死相逼,可也被他训斥,拘在宫里,出嫁前不得离开一步, 从一个备受宠爱的公主沦为一个行动受限制的阶下囚, 从刚来宫中的无知简单,到现在知道如何运用手腕,如何漠视一切,如何对人生妥协。 这一场巨变,不是不痛。只是在疼痛中知道了如果自己想要不痛,那就需要让别人来痛苦! 也可能,只是我自己以为自己已经长大。 其实我自己也是个任情纵性、恣意妄为的孩子,与高洋无半分差别。 也可能是高洋忌惮晚悦急于剪除晚悦的羽翼,让她无能为力吗! 在得知她要再次寻死的时候,高洋震怒将她锁在房子里,除了每日送饭的平时谁也不能进出, 为了防止她与元怙相见真的是煞费苦心。 一切已成定局的了吗?晚悦躺在床上,一颗热泪顺着眼角流下。 高洋办事一向是雷厉风行,在这次选驸马中表现得十分果断,选中安幼厥也是早就内定好了的。 在这纷乱的宫廷生活她只能作为棋子存在,一颗被精心雕琢过,帮助帝王制衡朝臣的棋子!帮助帝王维护边疆平衡的棋子!这颗棋子现在却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她将自己误认为执棋之人,却摆脱不了沦为棋子的命运。 或许她该庆幸高洋并没有让她去番邦异族和亲,而是赏给了最信任最依赖的大臣,而这样大臣刚好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她这么着急将她送走,是因为她的行为超出了他的底线,所以他不再包容她的一切是不是? 无法继续容忍她的任性,所以才惩戒了她。 是这样的,对吧?! 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倚仗,所以他对自己的是利用与真情无关! * 宣训宫。 高洋来到生母娄太后的宫中,懒散的坐着,把玩着手里新得的珠串, “母后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恩,那就好,别丢了皇家的颜面。”娄太后一脸严肃,不怒自威,摆正的坐着,她的心中摆在第一位的就是所谓的颜面,何时何地都不能丢了皇家尊严。 高洋挥手,内侍王公公走上前,翻开喜册一一向娄太后禀告,“回太后,五日后长公主于昭华殿出嫁,皇后送亲,长公主与驸马在太极殿百官恭贺,后从止车门出宫,回安府, 长公主出嫁賜黄金千两,白银千两,锦缎百匹,白玉如意一对,珍珠十斛,宫女水清随公主入安府伺候。” 娄太后听着,频频点头,不时皱眉,总觉得这位公主出嫁有点铺张浪费, 高洋似乎想起什么的,对着娄太后说道“还有一事...” “什么?” 将手中的珠串握紧,攥在手中,一脸严肃的说着,“试婚宫女...一直由母后安排这次...,还劳母后安排。” 44.无泪与君倾 “毕竟是个公主,还是得按照规矩来。”娄太后没再多说什么,将这些事情交给了自己贴身的嬷嬷,那嬷嬷得到旨意便下去安排,这件事无论挑到谁都是她的命不好。 “母后辛苦,儿臣告退。”不多做停留,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就离开了,心中多了几分开心,为着母后今天跟他多说了几句话,略带微笑的对身后的王公公说道,“召驸马入宫。” “诺。”王公公弯身遵旨,在宫里这也是常事倒也见怪不怪。 很快,安幼厥骑着马飞快的来到宫中,一脸爽朗开心的笑颜,不似从前一般冷言冷语,不为所动, 高洋坐在镶金的楠木案前,手里不停地拨弄着珠串,一个一个一个的抚摸,不时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安幼厥些问题,“安卿,迎亲之事内侍都与你交代清楚了吧?” “微臣已经了然。”前几日内侍前来传旨,他仔细的把每一个环节确认在确认,足足说了一个下午,他让内侍反反复复的将每个细节都重复了好几遍,内侍说的口干舌燥他就派人备茶,那整壶的龙井没了大半,那内侍只好借尿遁回宫, 对那内侍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高洋手中碧绿透亮的珠串,一颗颗饱满圆润,触手生温,将它放到台案,抿了一口今年新上供的新茶,茶已放凉,但已入口便只好咽下, “今夜太后就会派人到你府上?”盯着桌上的半盏茶,不敢去看安幼厥的目光,他知道他会拒绝可这是规矩,没有人能改变。 纵然他是个帝王,也不能违逆母后的心意。 “不可,您知道公主的脾气,若是被公主知道,微臣...”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跟随高洋多年,从前也有耳闻。 陛下愿意将公主许给他的时候,他是高兴的,不是因为她是公主,而是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晚悦! 不管陛下是出于什么原因决定将他送出宫,不准她再轻易的踏进宫门,在他知道的那一刻,就决定今生要保护好她,保护好他父兄拼死保护的这片江山。 摆在他们之间的还有一个阻碍,这流传下来的传统,别人不在意的事情,他却深恶痛绝! 他不曾违抗过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违抗,他继承着父兄遗志,守护着万里河山,他知道终有一日他也会像父兄一样,马革裹尸,本不该有多余的情感, 可这些在见了她之后悉数崩塌,他想要与她携手一起看这江山的结局,想将所有的荣耀都与她分享,他也有可以倾诉的人,想要倾诉的人了! 但是他们之间多了一个阻碍,她是在乎的!以她的脾气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一切都在瞒着她的,她并不知情。 传闻,公主结婚之时,太后会派一名信任的宫女先去驸马家,探探情况,就是所谓的试婚,看看驸马的能力,再向太后报告是否嫁公主。 婚后,那名宫女要么成为侍妾留在府中,要么老死宫中,结局凄惨,所以很少有宫女心甘情愿会去做试婚宫女,一来下场潦倒,二则被公主知道了就会视为眼中钉,落不下一点好处。 她所求的也是他想要尽力给予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的母亲曾经跟他讲过:人的一生很短暂,一生就只够爱一个人,并且认准之后就只娶她一个,那女的也会只嫁他一个。两个人两情相悦,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若是中间多了这么一个人,便是日后的祸害,是阻隔在二人中间的阻碍, “这是规矩!”高洋厉声说道,他怎会不知道他这个妹妹的脾气,这么久以来,她的脾气执拗,而安幼厥又怎么知道,晚悦现在就在用绝食抗婚, “诺。”安幼厥不再说话,没有办法再说下去皇命难违, 见他神色犹豫,问道,“可还有事?” “微臣想见一见公主。”言辞恳切,不好拒绝`~ 不管如何,他想要见到她,想要问一问她的心意,想要迫不及待的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新婚夫妇成婚前本不应该见面,罢了,你去花园寻她吧。”无奈下,只好让他去了。 “多谢陛下,微臣告退。” * 原本被锁住的门被推开了,透过缝隙照进一丝阳光,炽热刺眼,许久没有见过阳光的晚悦本的能的用手遮住眼前的强光, 高洋负手站在门口,冷声道,“换身衣服,驸马想见你!”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又补了一句,“记着不要多说什么!” “我明白。”晚悦轻叹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明白就好。” 不,她不明白高洋借着她来明面上是将她许配给安幼厥,确实在培植自己得力的势力,打压斛律一族,他需要忠心于自己臣子,拥护他作为帝王,而不是他们高家的任何人! 完全支持他的力量, 可他不知道晚悦亦是如此! 王公公将安幼厥引到御花园中就悄悄的退后离开了,安幼厥顺着这条青石板路一直走着, 看到一个娉婷的身影后靠假山坐在玉阶上,绿水、青山、蓝天、白云,仿佛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一头漆黑光亮的长发柔顺地被银色丝带系住,耳鬓两柳散碎的发丝别在耳后,散逸慵懒,那张稚嫩的脸上却毫无表情。 她伸出手去拨弄碧波,一圈一圈,涟漪从她手中扩散,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 涟漪一圈又一圈扩散开惊扰到附近的鲤鱼,向远处游去,对她避之不及。 即使快到深秋,湖水依旧没有温度,清冽冰冷,即使手指感到凉意上涌,却没有收手的打算。 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世间负我之人一个,两个,三个…我都可以永远不去理会,天下人若如此,我弃天下人, 有人说我任性,我却说这是傲骨,我不会肆意轻贱自己,别人更不会给这个机会,因为我是高晚悦?晚悦即迟来的快乐,迟来若不久失去那我宁可从来没有碰触过,我还有着不合时代的迂____被世人遗忘的东西, 但今天它仍是需要的,我无能为力是我最悲哀的事…… 如果不能成为好人,那宁可做坏人抛弃善良与慈悲心麻木一切,秉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活下去,可是我做不到,注定一世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如圣人一般看淡一切,可好? 千年前你是否同我一样痴迷的望着凄美孤寂的冷月, 而我注定是走夜路的夜盲人,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拨弄湖水的手越来越快,本就有序的涟漪不见踪影,水花四溅,进而扬起湖水,溅的自己一身,她感到寒意,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的思绪变得混乱,变得烦躁、愤怒,她白皙的胳膊上多了几道鲜红的指印。 安幼厥好奇的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想要仔细的看清,到底是怎么弄,“公主。”略带诧异的看着晚悦, 入神的思考,使她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到来,再看到时他已经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腕,仔细的观察手臂上的红印以及淤青,便急忙抽回手道,“你来了。” 晚悦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衣襟遮住红印, “公主可还是受了委屈?”他走进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晚悦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转身,冷笑道,“哈~你叫我一声公主,就该知道这宫中应该没有什么人可以再欺负到我。” 公主? 公主也好,长公主也罢,什么身份地位,怎样受宠都好,可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白衣百姓~潇洒自在~ “是我多虑了。” 他知道,她从来都很有主见,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将她在想什么告诉他,她都埋藏在自己的心里,不像当初那样明媚、那么开朗了。 宫里送出来的消息都是说公主如何如何欢喜,如何如何激动,为嫁人满心欢喜的做准备,但如今这幅模样与消息中的并不一样, 难道她并不想成婚? “再过几日便要成亲了,现在想见我可是有何要紧事?”晚悦抬眸看着他, “并无,只是想见你。”安幼厥走进她,自然从怀中掏出帕子将她手上的水渍擦干,她的手冰冷泛红,想是在这里呆的久了,又将帕子揣回怀中,“公主看上去好像有心事。” “倒也没什么,只是马上就要成婚了有些焦虑,不知道你的家人会不会喜欢我,我本有些娇生惯养、我还很执拗任性我怕不能跟他们相处的很好, 还有我并不会伺候人,我怕委屈了你,怕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我本就洒脱向往自由,过惯了自在的日子,这样久居深宅,我怕就这样一辈子都被束缚在深宅大院...我怕...” 晚悦的眼含泪花,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于未知的未来,她害怕,怕自己孤身一人没有办法应对,她也希望在想要依靠的时候有一双肩膀作为她坚强的靠山, “别怕,做你自己就好!”他对上那双烟灰色的双眸,在那一刻,他发现在她听到这句话后,她的眼神不再是那样衰败颓废,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他将她抱在怀中,闻着她发丝的香气,这一刻开始他就是属于她的人了,至此之后,便要是作为夫妻永久生活在一起的人! 他错愕,怀中的人此刻如此虚弱,仿佛一松手就会随风飘走一样。 “好,我就是我!”晚悦笑着,紧紧地抱着安幼厥,对呀,为什么要拒婚,这样不也是很好吗,成婚之后她还是长公主,而且安幼厥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她不仅作为长公主还是朝中重臣的妻子,她的地位依旧不容动摇。 45.不信妾肠断 她高晚悦今生注定都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不会人云亦云,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心中总有些模糊的不安闪过,太刚则折,高晚悦不是个不知道变通的人, 也没有纯粹的好与坏,不把轻易地把她定义为好人或者坏人,她始终是在两者之中穿梭,左右逢源罢了。 侧过头看着那如火如荼的夕阳,一抹殷红色挂在天空上,湛蓝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一时间烦恼远离她而去了, 拨云见日! 这时的太阳光不再刺眼了,它已经把这耀眼的光慢慢地收敛起来,只射出柔和光芒。 夕阳西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关于试婚宫女的事情安幼厥只字没提,历来都是瞒着公主的,偷偷的去偷偷的回,偶尔也有两个不知死活的竟迷得驸马将她们留在府中,最后也被太后悄悄处决了。 她们的生命如同烟花,她们的存在转瞬即逝,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当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亦不会打扰到他和她将来的生活。 他相信晚悦会是一个好妻子,她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子,初见她时是在那天在朝堂上她的慷慨陈词,真是振古烁今,舌利如刀,毫不退让,他就知道她是他想要的一切。 入夜,星空惨淡,黯淡无光,一辆马车载着一名宫女在宫门下钥前离宫,悄悄来到安府后门,太后身边的嬷嬷提着一盏灯笼,引着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女子, 厚重的帽子盖在头上,看不清她的面容, 安幼厥独自坐在屋中,遣走了所有人,平时寸步不离的桑柘也不在身边,他的心中带着负罪感,明明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对于他来说确是如临深渊。 “驸马,明日天亮前奴婢会来把人接走。”嬷嬷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说着, 安幼厥颔首,不语, 所有人离开之后屋中只剩下他二人,黑暗的屋子更外冷清,没有点蜡烛,她低着头,也看不真切形容相貌,只能看到她乌黑如墨的长发,以及灯下白皙细腻的肌肤。 她微微发颤的眼睫,略带紧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四周寂静如死,没有一点声响, 空了半响,安幼厥才开口问道,“叫什么?” “奴婢、奴婢红绡。”她的声音略带颤抖,让人听着是那样的不安。 “此事……”安幼厥在沙场之上从来杀伐决断毫不留情,可如今却是连说句话都觉得如鲠在喉,“皇命难违。” 他这话说得真情实感,红绡知道他也未必是心甘情愿的,但是他们心中真正是如何想并不重要,都抵不过一句“皇命难违”。 现在的他站在原地,身体沉重不想移动分毫,更不想说话,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在此刻静止,停滞不前。 红绡一介宫婢,命卑微如蝼蚁,只能谨遵上命。可是她没想到安幼厥这么个战功赫赫的威震天大将军,如今竟也跟她没什么两样。 红绡忽而有些明白他的感受。 她在宫中之时从来谨小慎微,不露声色,没想到这位赫赫战功的将军虽是爵位在身也是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恐怕连这婚事也是身不由己的吧~ 人人都羡慕天家富贵,谁又知道外表光鲜艳丽,背后又有着怎样的心酸,那不容忤逆的皇权,生生割断了所有的幸福、快乐。 她本在公主身边当听说被太后送出来,她的内心没有拒绝,有些许窃喜,那个男人她曾经见过,这样的方式可以靠近他也不错。 红绡抬手去解自己的衣衫,一件黑披风滑落,房中虽没有火折,可借着些许的月光,安幼厥也能看清她的动作。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自顾自的褪去一层层的衣衫,见他仍旧没有动作,抬眼看向他:“安将军?” 她声音低柔,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 宫中。文妍阁。 “公主,您回来了。”水清开心的笑着,晚悦确是内心毫无波澜, “恩,去烧水吧,我想洗个澡。”懒散的坐在床边,倚在床头,没有多余的力气,只有靠外物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她,还不能倒下, 安幼厥和她是一样的人,无可奈何,所以她不会伤害他,现在只是想拼尽全力将元怙从不见天日的寒耀宫里救出来,从此别无他求, 她甚至不知道,若是元怙要带她一起走时,她会不会不顾一切的答应。 她将整个人泡在热水中,温暖从各处传来,这是能切实摸到的温暖,真好。 肆虐而疯狂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静~ 将头也沉浸在热水中,温暖却也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她不由得想起上次被人推下水中,挣扎、无力、寒冷、恐惧的感觉,时至今想起来还是后怕, 在探出头时,看到对面的窗户也轻轻阖上,虽没有声响但是还是凑巧被她看到, 她披上一层外衣,将门欠了一个小缝,看着那人渐渐走远,那凄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这才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走到卧帷软榻之上,将整个身子埋了进去。思绪飘飘忽忽的移到晚悦身上,那人是她身边的红线,红线在监视着晚悦的一举一动。 从前每天夜里十有七八都主动要为晚悦守夜,难道其目的不正是想寸步不离的监视着吗?夜里都这样,那白天还不被她盯的死死的。 不禁背后发凉,她信任的人也会为了某种原因出卖自己, 既然要出宫,那这样的眼线都不要带走,我一定要想个办法甩掉她,一定要。 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同意了婚事,高洋才放她回来的,但是她不知道是安幼厥同意送试婚宫宫女府的时候才下的旨意。 对,她在悠闲地享受这短暂温暖的汤浴的时候,他已美人在怀。 * 听到她的小声提醒安幼厥收回自己的目光, 自从父亲死后,安幼厥一直恭谨谦卑的追随高洋,不管是什么样的恶仗他都决不退缩,哪怕双手沾满血腥也从没后退, 但是这一次,他真的不想, 娘说过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只要真心的爱一个人,她开心,自己便会开心,她不开心,自己即使开心也会忘记快乐! 沉默片刻后,安幼厥回身,一拂袖,将她脱下的衣服,重新披在她的身上, 红绡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 却看见安幼厥别过头去,不看自己,他怕是稍有的书文中提到的正人君子吧~ “你就在门口那榻上将就一夜吧。”说完,夺门而出。 这一夜,他在树下站了一夜,他想的出神,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重新审视着自己,看待自己的真心。 在此之前他的心里一遍遍地挣扎,本就握着茶杯的手里更用上了劲,手背处青筋暴起,一时茶杯破裂,茶水溢出,碎片划破了手掌他也不觉得疼痛。 那双曾经被她紧握的手,冰冷寒彻,他却觉得那是世上唯一的温暖。 嘴角浮现一抹微笑,很满意自己这次的决定, 此刻他的心不再挣扎,反而更加坚定,他做的是正确的选择,今日本犹豫不决的去看她,知道她的心意之后他便下定了决心。 虽然违背君上,但没有违背自己的本心。 红绡穿好衣服,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她本是长公主信任的婢女,今夜被太后身边的嬷嬷带着来到未来的驸马府成了试婚宫女, 她本是身不由己,为着太后的威势不得已而为之,如今驸马确实是个良配,一身正气,温和有礼,他对于所有的人仿佛都温柔相待,表面上的冷漠,不过是在掩藏自己,公主嫁来之后必定会幸福,但是今夜之事绝不能让公主知晓。 天快亮时,嬷嬷带着内侍将红绡带回宫中, 完璧归赵。 高洋知道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下旨说晚悦这几天就住在了宫中,一直到出嫁之前不允许出门一步。 出嫁前的日子十分热闹,晚悦疲于敷衍,只得懒洋洋的将自己关在文妍阁之中,皇帝派人送来嫁衣,各家的夫人也都前来探望,为的是以后能多多照拂前来巴结。 人都被水清挡在门外,将礼物收了进来~ 月色缭绕,惑人心志, 晚悦如寻常一般在院子中对月喝酒,门口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模糊的双眼,是高洋, 晚悦不知不觉走了过去,高洋皱了皱眉,“怎的一身酒气!”一脸嫌弃的表情,他从囚禁晚悦到那天安幼厥来之后再没见过一面,如今,算是出嫁前的最后一面了吧。 被他这样一说,晚悦审视了自己一番蓬头垢面,脸色惨白,指尖甚至还带着泥土,衣角裙边有些微的灰尘, 只得退后了两步,拱手,右手搭在左手上,从上到下,恭恭敬敬,“失礼了陛下。” “跟我来。”说着,往外走去,晚悦只得跟上,没有多问, 走了好久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高洋停住脚步,后面一堆宫女内侍离得远远的,不敢上前,这几天帝王喜怒无常,常因为一点点小事情苛责宫人,所以远离是最好的, 晚悦没有注意他停下了脚步,直到撞在高洋身上,觉得额头微疼,伸出手揉了揉, 素面朝天,不施一点脂粉,气色看着很差, 高洋负手而立,仰着头看着这油漆发旧的殿宇,问道,“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46.喜色满庭帏 “东柏堂。”朱红色的牌匾赫然醒目,虽然有些醉酒,字还是能看清楚的。 “是啊,这里就是我大哥高澄一直住的地方,我未踏上这龙椅前,他就一直在这里住着。”他自顾自的说着,晚悦静静地听, “那时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知道。” “哦?”高洋不敢相信的挑了一下眉毛,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哥哥。”晚悦一脸堆笑。 她带着醉意毫无顾忌的肆笑,看见他的时候本能的挂着笑容,或许是习惯了,她并不知道这样的笑脸相迎可以持续多久,等到她累了的那一天,就不再有了吧。 “皇妹,看来这规矩还是没有学好啊,这些日子的礼仪是白学了,帝王之家应当先君臣后兄妹。”高洋微微回神,长叹一声, 晚悦借着酒劲,扳回他本欲转过去的身躯,他想要逃避,却迎上她那不迟疑的目光,“哥,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寻常百姓一样生活,那样会很快乐,不是吗?” 世人皆追名逐利,可谁又知这种坐在高处的苦痛, 高处不胜寒! 一望无垠的暗色天幕上,似乎还能依稀看到点点星光,却也微弱地几乎快要消失, “看来这世间还是没人能懂我呀,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的就是现在,成为帝王,将所有人踩在脚下。”权力的滋味啊,一旦尝过就很难放弃, “那你快乐吗?”晚悦问道,“一定不快乐。”不用他回答也知道,不然他不会像是一个到处惹人注意了。 晚悦想要跟他解释清楚,但是他真的不明白,其实不明白的人到底是谁,谁又会真的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这样,你也不会真正的快乐。” 高洋斩钉截铁的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晚悦以最严肃的态度,一字一句的跟他说道,“随你怎么想,我只答你一点,若是取消明日的婚礼,我便一生不嫁陪着你,不离不弃,和你一起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任。” 他露出一丝极难见的苦笑,“时间不早了,该回宫了,明日还得出嫁呢。” 他始终是选择了自己走这条道路,可是千百年来,又有几人是走到尽头的了,又有几人能够善终? “帝王之路注定越走越窄,众叛亲离,注定是孤独的,臣妹希望您别后悔。” “走吧,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一时间,大地突然归于平静,远处的宫女太监依旧不敢靠近,只余一道抱着人的修长人影走于月影下,静穆的脸上有淡淡忧愁,轻抿着薄唇,没有出声。 晚悦累了,睡得很沉。 我想做一个梦,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梦,那里没有争吵、离别、案牍、沉默, 我会像风一样的自由,在我的心里所有的秘密不与人说,就这样慢慢的筑起心墙, 在我的脑海里住着一个思考者,只要清醒就会无休止的猜测推理,我梦想着想着有一天我可以不用装出的笑颜,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活,可以痛快的淋雨,不必循规蹈矩,不必担心寄人篱下, 我可以做我自己~ 夜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晚悦好像忘记了什么,她本不是这里的人,本不该参与这里种种是非,她竟试图改变历史的结局,这一切终究是,妄想! 天不自觉的亮了, 今日便是她要成亲的日子,睁开眼睛躺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在红线和水清的提醒下,安静的起身,容她们更衣, 鲜红的嫁衣如飞舞的火红的蝴蝶,刺眼耀目, 她多么希望这一刻不要到来,但谁又能阻挡时间的流逝? 只觉得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坐在铜镜前,看着已经梳妆完毕的自己,一身瑰红色织金的明媚衣裳,红色长裙长长的流曳于地,秀发轻挽,正中间以五凤御钗衬托,以红色宝石点缀,金色流苏在发髻两边长长垂下, 额间用朱砂绘了花纹,宛若天人,可面容不见喜色。 成亲,不该是高高兴兴,欢欢喜喜的吗,自己绣着嫁衣,等着心爱的人前来迎亲,而他的丈夫,是北齐战神版的男子,守家卫国,一身正气,意气风发,战功赫赫,被世人称赞, 而她不过是皇帝寻回来的民间公主,得皇帝赐婚才有这么好的姻缘,他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而晚悦已在泼墨般的山水中与之俱黑, 非他良妻。 “长公主,您不能再哭了。”旁边水清耐心的劝导,“妆都补了三遍了,再补就不漂亮了。” 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流出,晚悦哭的是高洋的狠心,更是自己不能做主的命运,既然他心狠,选择孤单一生、一世,就怪不得别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必须独自承受。 这是他选择的命运~ 帝王,是孤独的,自古如此,即便是有真爱,也会很快消失,刹那芳华。 她,当朝长公主,皇帝最疼爱的妹妹,容貌端庄,性情和婉,礼度闲淑,举止大方(诏书上那么说的,其实并没有几句话是真的,都是挑好的词语拼凑), 被指婚给当朝最有前途的将军安幼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在建邺城中传为美谈,大家都津津乐道,可是只有她心里知道幸不幸福。 做新娘子本应是高高兴兴地,镜中的女子却是梨花带雨,满脸泪痕,擦干眼泪,准备出嫁。 换上嫁衣,便如同艳丽的红蝴蝶,蝶舞翩跹,这是宫里所有的绣娘在一个月内赶制出来的,鲜艳的而正红色上面用金线绣着蝴蝶的图案,这是晚悦要求的, 虽说不能绣凤凰,蝴蝶更符合现在的处境吧,一层又一层的嫁衣,足足六件,一件比一件华丽厚重,高洋想让她体面的出嫁,但是这并不是她的意愿。 也是借着她的婚事,彰显国力强盛富足,何乐不为? 头上珠翠华丽,脚下步步生莲,眼角眉梢将愁容隐藏,强颜欢笑,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哎。”叹了一口气,被水清搀着出去。 可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殿外站满了嫔妃宫女太监,皇后、段昭仪、弘德夫人、长乐公主、义宁公主…好不热闹。 天子嫁妹,这怕是这几年来,最大的皇家盛事。 “吉时已到,长公主该上轿了。”文研阁的掌事太监小喜子说道。 到时间了,该走了,离开这个她所谓的‘家’,他竟也忍心… 晚悦走到弘德夫人的面前,一脸恳切,“帮我好好照顾他们。”眼里带着恳切,也许在她的眼里这些太监、宫女命不值钱,可在晚悦的眼里他们是朋友。 红绡、小喜子…文研阁剩下的人,她恨,而带不能都带走,也只是带走了水清,内侍不能出宫高洋本想让她一人离开宫中,还是皇后求情才使她能勉强带走了水清。 “我会的。”弘德夫人勉强一笑,同情晚悦的遭遇却也无计可施,她的、她们的身份、地位都依赖于高洋,所以无可奈何。 晚悦走到皇后的面前,蹲下行礼,“乐阳长公主,拜别皇后娘娘。” 皇后将红盖头给晚悦带上,她就不得不嫁了,上了花轿,成为人妻。 这一切都已经被决定好了的,除了她之外应该不会有人不开心的吧,大多数的人都看这么婚事,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应该的,她的真心,并不重要。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好自珍重。” 皇后就是皇后,时刻都得宽厚仁慈,母仪天下。 她也是嫁过人的,高洋待她十分敬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尽了人世间的一切荣华。 当年群臣奏请封段昭仪为皇后,高洋排除一切阻力,依照汉、魏以来的习惯,册封结发妻子李祖娥为皇后。 后世史书记载:“唯后独蒙礼敬。” 可能是真的至爱吧~ 坐上花轿,前面一排吹打手喧嚣热闹,后面的聘礼长长的一大串,望不到尽头,闭上眼,静静地坐着,开始新的生活,撩开轿帘,却是空荡荡的,空无一人,没见到那个想见的人。 按照规矩,皇帝是不能主婚的送亲的,昨夜只怕是最后一面, 伴着喜乐轿子被抬起,晚悦心乱如麻,不能就这样顺从不能屈服于命运,她不甘心~这不是她该有的生活,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想起来太可怕了,要反抗! “落轿!”晚悦大声呵斥, 不可以就这样出宫,出了宫门就很难回来了。 “长公主殿下~这不合规矩啊...”负责送亲的内侍不知道该怎么办?轿子一旦起来不到地方不能放下啊,不然会触霉头。 “落轿!给我落轿!”晚悦抑制不住愤怒, 不可以就这样被人送走~像物品一样被人送来送去,这不应该是她,高洋不会舍得! 晚悦将曳地的长裙挽成一多娇艳的花,单手提着,在宫中跑着,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高洋,这是最后的机会,她不想嫁人真的不想! 一路跑着~奔向太极殿,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这里处理公务,脑海中都是高洋的影子,端坐桌前,朱笔判决,杀伐决断, 在太极殿门口,高洋一身红黑色衣袍,仰头望天,今日乌云蔽日,不见日光,遮住了所有的阳光,也遮住了晚悦心里最后的希望。 “陛下,我不想嫁人,我不想离开。”此刻,她也不敢再亲近高洋,隔着一道门,咫尺之遥,却如银河相隔般遥远~ “不可以再任性了,上轿子吧~”高洋无奈的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于心不忍,不忍看她落泪,自打寻回妹妹,这几日她流的泪水,怕是最多的吧。 “哥...” 声音颤抖的发自内心喊出一句~哥,天下怎会有此狠心的哥哥,只因身在帝王之家身不由己。 47.与君为新婚 她的婚姻注定不能平凡,彰显国力,笼络下臣,甚至打压朝臣,这是她必须做的!也是她的义务! “送长公主上轿!”高洋背着身缓缓走进太极殿,没有回头再看过她一眼, 好~看来我也帮不了你了,或许命运就是改变不了的,想要逆天改命就是痴人说梦~在未来的日子里,请你好自为之。 方才被晚悦丢下的内侍们也抬着轿子,气喘吁吁的赶到,晚悦在前面跑着那帮内侍抬着轿子跟着跑。 他看来是下定了决心,不会改变了,原来帝王是狠心的、冷漠的、无情的… 她错了,真的错了,不该妄图凭一己之力去改变一个恶魔,一个精神病,这样的念头该打消了。 晚悦亦是抬头望天,阴沉沉的没有一点阳光,这正是我喜欢的天气,看不到乌云背后的阳光,看不到未来,或许这就是她每一位公主该有的命运,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端坐在轿辇里面。 “起轿~” 抬轿的轿夫也松了一口气,从来没有公主出嫁还有跳轿子逃跑的,也是头一回见!不过现在长公主死心了,他们的命也就保住了。 此刻的晚悦已是死了心的,既然不能在这皇宫之中呆下去,那就弃了它! 江湖与魏阙,其实没什么区别, 身在江湖,心存魏阙。 终有一日她要让那人再也无法左右她的命运! 庙堂之高难以居,江湖虽远,亦可忧国忧民! 太极殿正门口,安幼厥一身红衣猎猎,玉冠束发,等着晚悦, 关于这一切,拒婚、逃跑、绝食、跳轿,他都不知道,高洋也吩咐不让任何人透露,他只是面露微笑,英姿飒爽的在等着他的新娘,被赐婚的新娘,外人的眼里这两个人应该是般配的, 一个是年轻的侯爷血气方刚前途无量,另一个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当朝长公主,无数人都看好的姻缘,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是否开心。 轿子落在正门口,安幼厥走上前去,伸出手扶住虚晃的晚悦,一抬头便对上他那温柔坚毅的目光, 晚悦拿着一把缂丝银扇,遮住半张脸,露出明亮的眼眸看着眼前她的丈夫,触手可及的距离被一把却扇挡住了, 眼前此人对于这场荒唐的赐婚会有怎样的看法,是否如她一般不情不愿,选择做驸马就会有诸多受限,他是否已做好准备, 透过那丝质的却扇可以看清她白皙的脸颊,鲜红如火的朱唇,他的眼中仿佛只能看到她一个人的身影,她的眼中带着不安,不时向周围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们,成为此刻的焦点,每行一步都必须格外小心,不能出一点错,这样的目光如同负担,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他们就这样二人一直走到端门,一路上百官贺喜,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到场,连连庆贺,他们说的什么晚悦没有听清楚,左右不过是福气好、相配之类的云云。 她记得这个场景,她在梦里见过,若是现在所有的人能像她梦中一样消失该有多好!这只能是她在白日做梦的想法。 晚悦一路被抬到安府,道贺声此起彼伏,喧嚣吵闹,她却充耳不闻,脑子里都是高洋转身的影子, 被抛弃的感觉遍布全身, 她已经是弃子了吗?没有价值了吗?对她最后的怜悯就是一辈子锦衣玉食? 水清将她扶出来,一阵大风刮过,将晚悦的盖头掀起,众人看见了都纷纷赞叹公主美貌, 真是可笑,如果她不是公主谁又会在乎她呢,如果她只是一个婢女,谁又会在乎一个婢女是否是花容月貌呢!现在谁又能看见晚悦脸上的眼泪呢? 看到她,安幼厥眉心皱起,一脸疑问。 进到大堂,蒙着盖头看不清宾客,听着耳边络绎不绝的道贺声,来人应该很多,朝中的官员,城中的大户…数不清,看不见,阿谀奉承听起来刺耳难听。 “一拜天地。” 此时的她机械的重复动作,大脑空白,没有任何想法。 “二拜高堂。” 隐约的看见一个年纪很大的妇人,从声音里听出她饱经沧桑,看来还有个婆婆,婆媳大战又开始了,不过她是公主,应该给几分面子吧! “夫妻对拜。” 他们就像木偶,被媒人操控着,机械的拜堂,完成每一个仪式。 “送入洞房。” 最后一声喊完,晚悦便走进青庐,水清陪着她。 所谓“青庐”的习俗的,就是一个青纱帐,迎来新娘用来安置的地方。 她是幸福的不用面对那么多陌生的面孔~虚情假意的祝福~ 她来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除了她自己的衣服,便是一些首饰,而最珍贵的就是桓鸩送得白玉簪,还有安幼厥的匕首,这是当初封长公主时大臣和城中大户送礼中最特别的礼物。 看高洋的样子也是不能让她回公主府了,以后,她只怕只能在这里度过余生,无论是否喜欢, “公主,您饿了吗?”水清关心的问道,从早上到现在她就只是喝过一碗粥,现在天色黑透了,皓月当空,满天繁星,她的肚子倒也不觉得饿了。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晚悦不冷不淡的说道,或许是心死了,人也变得凉薄了,一早上的喧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没有精力想其他的事情。 只觉得心里什么紧张,不知道等下要怎么去面对安幼厥,改说什么样子的话,每每想起就感觉心里一阵抽痛。 不知不觉,倚在床头,进入梦乡,可能是这屋子太过于温暖了,让她不经意的放下防备。 这床榻上洒满了红枣、花生、莲子、桂圆…怪咯人的,可是这是撒帐的习俗,不能改,也只得忍着了。 “嘎。”门被推开,晚悦猛地惊醒,理了理衣服,端正的做好,安幼厥他来了,后面还进来了一个胖媒婆,和胖媒婆的两个女徒弟。 “请驸马用秤杆挑起喜帕,从此以后称心如意。”胖媒婆一脸笑意的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按照胖媒婆说的做,挑起喜帕略显笨拙,晚悦已经不似早晨一般幽愁冷淡,脸上淡淡地笑容,难以捉摸。 安幼厥坐到晚悦的旁边,晚悦下意识的挪了一下,不习惯有人离她太近,而胖媒婆还是没有走,礼数还未完吧! 她走上前,将晚悦、安幼厥的头发各自剪下一缕,绾在一起,“愿公主、驸马从此夫妻恩爱同心,相偕不疑。” “赏。”也许厌倦了,他语气里有着一丝不耐烦。 “多谢驸马爷。”胖媒婆一脸笑容,“奴婢们先告退了。”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女子都盼望着成亲,能找到一个心爱之人,是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了,而安幼厥作为一个结婚对象来说是不错的,除了位居高位,性格冷漠,别的好像看不出其他的缺点,近乎完美。 对于晚悦来说却不如此,眼前这人并不熟悉,好感是有,也只是感激之情,也只是因为他不是坏人和世人不同,是一名出色的将军,不知道是多少少女的梦想,可不是她高晚悦的! 新婚之夜,两个人就这样坐着,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回想起来他们之间甚少交谈,多的只有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腿已发麻,“安将军。”晚悦揉了揉退,坐的腿都麻了,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坐待一旁的凳子上。 而这一切他尽收眼底,没有说一个字。 “婚姻,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盲婚哑嫁,不过是多了皇兄的一句话,变成了皇帝赐婚,你我二人便被硬生生的凑在一起,虽在在外人看来是莫大的荣幸,可…” 晚悦自嘲一笑,这不是荣幸而是一种折磨,嫁或娶自己不喜欢的人不难过吗? 晚悦微笑着说道,“有些话我喜欢说到前头。” 看他不说话,晚悦握紧拳头大着胆子接着说道,“我想要的是唯一的爱!并且一定要两情相悦,将军可明白?” 爱? 安幼厥画着大大的问号,自打记事起父亲望子成龙十分严苛,他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都在练武场习武,对于痛他已经麻木了, 为了把他锻炼的更强父亲不允许他有情感,在战场上才能做出冷静的分析,二十年来他看似什么都有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可是见到了她好像有所改变,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不拘一格,她笑的时候像阳光一样灿烂,哭的时候如波涛般汹涌,跟很多他见过的女子不一样,不知不觉,好像开始关注她了,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不过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寒耀宫住着的那个人,他身上散发着野兽的气息,没有表面上的温和无害,总有一天会伤害到她的,一定不可以! 他没有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有些发呆,晚悦轻轻唤了声,“安将军?” “在,我在,公主继续说。”抬起头坚定的看着她的目光, “你我被一道圣旨赐婚,绑在一起,我知道你定也有千万般的委屈,虽说我年纪尚小, 也会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有些事需要慢慢来,不能强求,若是你看上其他家姑娘尽可以告诉我,我也会帮你留意美貌适龄女子纳为小妾...” 话说的自己都心虚,低着头,不时用余光偷偷看了两眼安幼厥看看他的反应,他一直沉默的,盯着自己,毫不避讳的目光,眼睛微红,想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的缘故。 “上次在宫外看到你旁边那位女子就很好,在这里你可以不必顾忌我的身份,做你想做的事情,想必孩儿绕膝的天伦之乐一定很美好,哈~哈~哈~” 哈哈干笑了两声,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反而觉得自己更加尴尬。 上次偷跑去寒耀宫,碰到安幼厥,旁边有个端庄持重的女子,肚子圆圆的隆起,远远望去已有六七个月的样子, 应该是她的妻子,他的愚忠使他不敢反驳高洋,晚悦如今占了他正妻的身份,他应该也是埋怨的吧~ “那是我的大嫂。”安幼厥嘴角带着笑意,走到晚悦的面前,蹲下身,握着她的双手,不给她一丝回避的余地,温柔的注视着他的双眸,柔声说道,“公主可还有何疑虑?” 晚悦摇了摇头,看着他炙热又多情的目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被她懒腰扛起,往床边走去,惊慌说道,“安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48.今朝为人妇 他举止轻柔,将晚悦放在了床上,双手捧着晚悦的脸颊,仔细着端详着她的面容。 这就是日思夜想,寤寐思服的女子,现在他可以触手可及,但是在她的朦胧烟灰色的眼眸里看出了惊慌,这是每个女子在新婚之夜都是会有的慌乱吧。 他的嘴角笑着,低头吻她的脸,绵延到耳边,在她的耳边吐着浓重呼息…… 晚悦本能的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开始泛红,这漫溢着缱绻的氛围让她极度不适,她只意识到自己现在十分危险,她想过忍忍就过去了,但是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她做不到。 “当真绝美…”他喃喃自语,俯首去吻她的眉眼,她的红唇透着让人恍惚的香气,甜美细腻,使人沉醉。 他一只手绕道她的身后将晚悦整个人搂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肌若凝脂,一遍又一遍,不会厌倦般的拂过,热烈的侵略般的掠过她朱唇,一路向下,延伸至脖颈,温暖又芳香, 正欲扯下她的腰带,却被她死死的攥住,回过神,望着她的眼睛,那说不出的感觉,恍惚是委屈? 安幼厥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不再敢轻举妄动,僵硬的搂着她,一言不发, “且慢。”晚悦眼睛不停地转着,脑子飞快的运转,想着什么借口,磕磕绊绊的说道, “我年纪是在尚小,这夫妻之事,夫妻之事...实在是有些为难。”将手放在他那像火烤一样的热的双手上,她的脸颊也刷的一下子红了起来, 看着他那实诚的目光,晚悦的心早已忐忑不停,慢慢的掰开他托着自己脸颊的双手, 起身正欲站起,被他拦腰一抱,又重新跌坐在床上,他环着自己腰部的双手规矩的很,没有上下其手,就是力道大些,难以挣脱。 “好,我不勉强,我只希望你开心,这样就好。”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部,对着她的耳根轻声说道,她的耳朵本已平静现下再次变红, “那先...”晚悦一直试图挣开他的手,可惜都如蚍蜉撼树,没有动摇他半分! 回头去看他,他...睡着了? 侧倒在床榻上就睡着了?晚悦不敢相信眼前的此情此景, 吸了一口气,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退到床底,从他的怀里钻出来了,哎,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想必是知道要娶亲之前也没有安心的睡过,与自己一样, 给他脱掉靴子,艰难的摆正姿态,累的满头大汗,拭去汗水做到桌边, 晚悦惆怅的望着桌上的红烛,听水情说民间嫁娶要燃烧一对花烛到天明,他最后的话,希望她开心,这样就好,是啊,晚悦多久没有开心的活着了,这对于她只能是奢望了。 望着周围的一切,青庐婚房,床榻上挂着红色的纱帐,红色的纱幔,白色的床单,百子被,取多子之意,周围的一切看着那样的温暖,可她的心,冷了… 房间里摆着一张很大的梳妆台,晚悦将自己的首饰整齐地摆在上面。 女为悦己者容,既无悦己者,又何必妆容? 走到一旁坐下,才发现桌子上的茶杯,都是她喜欢的素色,壶里沏着淡淡的绿茶。 在桌边趴着睡着了,烛火跳动了一下,骤然熄灭了。 这就是她新婚之夜的全部! 一夜即逝,东方泛白。 水清在门口拍门,急促的声音扰乱了晚悦的思绪,“公主,该起床敬茶了。” “呵…”打着哈欠去开门,抻着懒腰,“说什么呢?”半睡半醒,没听懂她的话。 “公主,驸马爷呢?”看见房间里,并未见到新郎,有些奇怪,或许她长这么大都未曾见过。 “公主,驸马爷他…”小声问道,不会是长公主自己呆了一夜吧,这得告诉皇上省得让驸马爷欺负公主。 “何事?”安幼厥从床上坐了起来,锤锤腰,这一夜,腰酸背痛的,口干舌燥,便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分不清状况的水清一时语噻, 晚悦提高声调,“水清,你现在是越发会当差了!”大喝一声,震慑住她,也不敢多问了,“到底什么事情,说清楚!” “公主,按照规矩您得去向老夫人敬茶啊,老夫人都等着呢!”水清委屈的说着。 “知道啦。”看看身后的安幼厥,又看了看门口,示意他先出去自己要换衣服,让他不要偷看,避避嫌~ 他站起身像门口走去,那抹黑色的身影连忙跟上, 都不用看清是谁都知道,那是桑柘, 她正坐在铜镜前,任由水清梳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铜镜。 斜插的白玉簪子绾起了乌黑的长发,简简单单,一身齐胸的桃红色襦裙,外罩窄肩宽袖的镂金丝牡丹花纹锦衣,长裙拖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外表依旧,可内心却不比从前那般单纯。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早已是家常便饭,阴谋、算计她想远离可是无处不在,她也不如从前一般纯粹了。 “水清,去给我沏壶浓茶。”嗓音沙哑,喉咙有些肿痛,艰难的开口, “公主,您平日只喝淡茶的,怎么今日…?” 从早上起来,公主就怪异的很,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驸马爷和公主吵架了?脑子里带着疑问,但看到公主冰冷的眼神,便不敢再问,不敢再想了。 “还不快去。”晚悦一改常日温柔待人的脾性,倒是让水清摸不着头脑, “是。” 趁着她离开的时候,从梳妆台的匣子里取出一把匕首,匕首正是她被册封为长公主的时候安幼厥送的,比平常的匕首刀刃窄一半,更轻巧些,却比一般的匕首锋利,削铁如泥, 绑在腿上,整理好自己的衣裙,若无其事, 水清回来时,晚悦已经准备好一切了,“公主,茶沏好了。” 晚悦拿起茶,倒了一大杯,喝了进去,苦茶难入口,晚悦还是强忍着喝了进去,顿时便精神了,只是可惜没有咖啡提神。 刚走出房门,就看见安幼厥站在庭院的梅花树下,身上落满了梅花,他站了很久了吗? 晚悦走过去,抖落掉他身上的落英,他低下头,看着笑容可掬的晚悦,勉强笑了笑。 “我们走吧。”晚悦轻声说道,挽上他的手臂,慢慢走向大堂。 “你不必紧张。”安幼厥轻拍着她挽着自己臂弯的双手,手背微凉, “没事。”轻轻缩回手,严阵以待,等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未来在迎接自己。 来到大堂内,正坐上端坐着一位老妇人,一身宝石绿的暗纹衣裙,衣着华贵,正襟危坐没有笑容,不怒自威, 明摆着是想给晚悦一个下马威,不过犯不着和她生气。 旁边的侧坐坐着一个年轻的少妇,肚子高高鼓起,像是怀孕了,她是谁?难道…是安幼厥昨日说的大嫂, “二娘,我们来了。”安幼厥一本正经的说道,带着尊敬的意味,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也只是个二娘而已,毕竟不是亲生的。 水清端着茶走了过来,晚悦毕恭毕敬的走到老妇人的面前跪下,“二娘,请喝茶。”她接过茶,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晚悦走到年轻妇人的面前跪下,拿起茶,看着安幼厥,不知该怎么叫。 “这是大嫂。”看见晚悦疑惑的目光,连忙说道。 那少妇也看着安幼厥,目光有着些许的停留,又很快的离开,无人察觉, 小叔、大嫂… “嫂子,请喝茶。”晚悦天真地笑着,也端了一杯茶给她,她接过茶抿了一口,便将晚悦扶起来了。 “公主,这倒是折煞我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嘛。”望着弟妹,她倒是热情。 “恵娘,人家可是公主,别忘了自己身份卑微,怎么敢和公主攀附,君臣之礼可别忘了!” 君臣之礼?二娘刚才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哪里还懂得什么君臣之礼?不过是说给晚悦看的,也就是说不好相处。 “二娘这话可是见外了。”装出一副谦卑的样子,尽量笑着,压制住心里的不满, “我虽是公主,皇帝的亲妹,不过嫁到安家,就是安家的媳妇了,您的儿媳 ,还望婆婆时时教导儿媳!” “哟,不愧是天家之女,宫里出来的,果真懂规矩。”她笑得合不拢嘴,很满意的样子,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晚悦只是曲意迎合。 一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惠娘,“如今恵娘怀有七个月的身孕,不适合在管账了,以后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要靠你了。” 她是想要放权?想让她与晚悦生出嫌隙,明争暗斗吗? “晚悦初到府中,万事不懂,一切自然是二娘做主,若是真让晚悦管家,晚悦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二娘的期望,也希望二娘、大嫂多多提点。” “恵娘,你也多教教她。” 看着唯唯诺诺的恵娘,她眉头皱着,有些不喜欢的神色。 “是,娘。”惠娘语气温柔,说话也不敢大声,她也只是一味的顺从,不敢忤逆。 “时候不早了,去用早膳吧!”一个丫鬟扶着她离开了。 “二叔、弟妹,我先行一步了。”两个丫鬟搀着她离开,七个月了,肚子看起来到是挺大,到不知是男是女。 “恭送嫂夫人。” 安幼厥没有理会晚悦,径直走了,似乎对于她刚才的应答很不满意。 大堂之内,只剩下了晚悦与水清,寂静、空荡,落寞。 成婚第二天,便是这光景吗? “呼…”晚悦擦去额头的的汗珠,才松了一口气,这一早上就开始明争暗斗的真是受不了,对于早膳并不期待! 49.空锁楼中燕 “公主,您一向不爱阿谀奉承,怎么今日到这么让着她啊,而且驸马爷也不帮帮您,就任由您受欺负。”水清不服气,也替晚悦鸣不平。 “犯不着和这样的人生气,更何况想刁难我没那么容易。” 确实不容易,虽说是二娘但也算是个长辈,在这府里有他的位置,不可动摇,“驸马爷?萍水相逢而已,放心水清,我不会在这里太久的。”像承诺,更带着自信,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公主,您的意思是…”公主还是没有放下吗?如今公主已经嫁为人妇,那寒耀宫的那位公子怕是也已经知道,二人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嘘。”这么大声,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吗?“小点声。” 主仆二人说着话,却看见屏风后有个黑影。 “谁?”走漏了消息就不好了,晚悦快步走过去,却看见安幼厥站在那里,“安将军在这里干什么呢?”一脸绚烂如阳光般的微笑, 望着他一脸茫然的表情,“堂堂将军,竟学人家偷听墙角。” “走了。”晚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挽上他的手臂,走了出去。 刚才脑海里想着事情,一回头才看见她不见了,原来是自己走了,忘了带上她,回头来找,谁知听到了… 二娘看见晚悦来了,殷勤的笑着,“来啊,快坐。”让近身奴婢拉着晚悦在右边坐下,坐在她的身边,晚悦一坐下,如坐针毡,太不适应了。 二娘坐在中间,左边坐着安幼厥,在旁边是恵娘。 听闻安相也就是安幼厥的父亲,同时娶了两位夫人,谁能先一步生下男婴就封为正室夫人,二人同时生下男婴,安相偏爱安幼厥的娘亲封为正室, 如今的二娘就是侧室, 虽说是同时但是二娘生下来的男婴确实比安幼厥早了一个时辰, 一个是正室夫人生的次子,一个是侧室生的长子,互为牵制,相互制衡, 安幼厥五岁那年,他的母亲病故,二娘也一直没被扶正,可怜安幼厥小小年纪失去了母亲,缺少母亲的关爱,父亲对他的要求更是严格, 时光飞逝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二娘给自己的儿子娶了媳妇,很可惜儿子随父亲在那场最残酷的战役中牺牲, 西魏趁着元善见‘禅位’之际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发兵十万,欲鲸吞整个北齐,妄图一统天下, 那是五个月前,晚悦还没有来的时候, 那场战役残酷异常,谁都不愿意再提起, 安家父子三人,只有安幼厥活了下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只留下孤儿寡母。 可怜了恵娘和肚子里的孩子了。 桌子上,没有一个人动,晚悦也坐在那里没有动,二娘拿起筷子,“吃饭吧。”就这么一句话他们才开始吃饭。 长辈没动筷,谁也不许动。 此时的晚悦,倒像是当年的林黛玉进贾府,处处小心,生怕错了一步。 菜倒是挺多,不过没有心情吃饭,光忙着应付了! 一顿饭吃的心惊胆战的,饭后,晚悦只是在房前的树下坐着,轻靠在树干上,闭着双眼,轻轻地睡着,仿佛万籁寂静,一切都与她无关。 “公主。”水清跑了过来,本想安静多呆一会,却不可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百无聊赖的睁开眼,“发生了何事?” “公主,门口来了一帮命妇,说是要见您。”水清慌张的样子,倒也有些可爱,只是那些命妇,是来巴结奉承,实在是疲于应付。 “不见。”皱着眉再次阖眼, “公主,这不见,不好吧…”水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岂是她们相见就能见的!”是时候就要拿出长公主的气势,压倒她们,毕竟还有这个身份,皇室的人她们也不敢得罪,“去打发了。” “是。”她悄悄离开,她走了,晚悦却睡不着了,从房里将琴抱出来,懒散的拨弄着琴弦。 天空,无云的地方,已是深蓝,晴空万里,无云。 “李陵没胡沙,苏武还汉家。迢迢五原关,朔雪乱边花。一去隔绝国,思归但长嗟。鸿雁向西北,因书报天涯。” 一曲千里思,唱出心中惆怅 ,不仅思亲,更是思人。 “还想在门口站多久啊?”看着月形门多出的衣角,一身深蓝色祥云纹锦缎,就知道是他。 听见晚悦这么一说,慢慢地走近来,就知道是他,安幼厥 。 “这里是安将军的家,想去哪里都正常,何故来到这里却不敢进来,莫不是这里养着一只老虎,能吃人不成?” 用丝帕掩着嘴偷笑,哎,看来这长公主已是臭名远扬了,把自己刚成婚的夫婿也吓到了,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事以后,以后一定要‘正名’。 “长公主说哪里的话!”他走到石桌前坐下。 “可以叫我晚悦。”夫妻间不需要这么相敬如宾吧! “那晚悦以后也不可以叫为夫安将军了!”他淡淡的说道。 晚悦点了点头,旋即,拨弄着琴弦,不成曲调。 “可有想听的曲子吗?”看着他询问着他的意见, “公主,哦不…,晚悦,随意。”怎么晚悦在他的嘴里说出来,这么别扭。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音响一何悲!” 将《东城高且长》一边弹曲,一边说词说了出来。 本应是高兴的时候,不应该唱这么悲伤地曲调,语句一出,千般的后悔。 “对不起,我扫兴了。”晚悦跑到树下,一只手扶着树干,默默的掉眼泪,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更滴在他的心里。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你又可知这算计奉承背后有多累?她有多么的不甘,斗与不斗已不是她能决定的,若是能由她做主,多想仗剑天涯,潇洒人间! 安幼厥走了过来,“可是想家了?”拿出一张洁白的丝帕递给她。 “谢谢。”看着他的温柔,晚悦却更加想哭。 家?她哪里有家,不过是被从皇宫之中撵出来的人,她早就没有家了!被所有人抛弃的可怜的人! 初为人妇,晚悦什么都不管,就像是一个甩手掌柜,一切都交给别人,不关心世事,因为此刻还有一场更大的游戏等着她,玩的不好,不仅是要出局,更是要致命了,毕竟现在对手是执掌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 即使是游戏,她也要赢,他不光是皇帝,更是他的哥哥,也是个男人,总有一天,这北齐要掌控在她的手里,任何阻碍她道路的人,都要铲除,像拔去庄稼地的野草一样,毫不留情。 看着她的眼泪,他才终于明白,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出嫁,陛下想要笼络安家,弥补安家,对于他的赐爵封赏不过是手段,如今的赐婚,不只是他信任的证明, 不知道为什么,本是兄妹和睦的他们会变成这样,只是一个元怙的缘故吗?不,不是的,他们之间早就出现了裂痕,而且越来越大,越陷越深,最终到了无法修补的地步,他也只有出此下策,将她嫁人了吗? 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鼾睡? 这个道理,晚悦不是不懂,而是明白的太晚了,在接近他那一刻起,就应该抱着这种心态,才会长久。 他是皇帝,是君王,他不容许任何人抢走属于他的权力,哪怕是最亲的亲人也不能容许!皇帝也是天下最无情的人,任何事物都可以舍弃,亲情、爱情、友情… 舍不下这些,又如何能坐在最高处,若不将别人踩在脚下,他又如何会被人关注,慢慢地接近那制高点,成为帝王? 他是一匹孤独的狼,独自徘徊于荒原之中,幼小时失去栖息之所,满目疮痍的世界将会他如何成长,成为强者,他开始对大地伸出它锋利的爪牙…… 而她是一匹披着狼皮的羊,想要成为狼,却摆不脱羊的心肠,就注定历经磨难,千难万险,一个弱者在茫茫大地之上,寻觅着方向,又不断迷失,最后徘徊不前,她想要改变,为了生存,她想变强…… “你昨夜没有睡好,好生休息吧~”没说多余的话安幼厥带着桑柘消失在他的面前, 本想着她嫁给自己就可以离得近一些,更近一些,谁知,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隔在中间,使她无法走近自己, 每走一步,步伐愈发沉重不愿离去,他始终记得昨夜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那柔嫩光滑的肌肤,每次想紧紧拥住她但又害怕会伤到她而不敢抱紧, 也不肯放手,一旦放开,她就会飞快的离开,不知为何她会惧怕自己? 晚悦乐得自在,回去又补了一觉,再醒来已是天黑,月光明亮~ 水清推开门进来,一束月光随着她的身影照了进来, “公主可还是要睡,该醒醒了,要用晚膳了。”拉开床榻上的帷幔,给坐起身的晚悦穿好鞋子,披上衣服,理了理衣襟,打扮的是个得体的公主。 “安将军呢?”打着呵欠,揉了揉朦胧的睡眼, “还未回府,派人递了话回来,说今夜不回来了。”水清尽量轻柔的说着,希望晚悦听不见,可怎么又能不知道呢? “什么?”新婚第二夜,他便不回府住了,明日该有怎样的流言?若是再传到高洋耳中肯定认为晚悦心中还往下那个人,不知又该怎么折磨他了, 有时她真的觉得,安幼厥是高洋派来折磨她的! “怕是公主的哭真的伤到将军了。”她打发完那些各府的夫人回来,就看到公主在树下哭泣,那一刻她便知道公主没有变,她只是害怕这深宅的生活。 “长公主,要不您去接将军回府?” 50.晚风摇竹影 但是驸马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看到公主落泪甚至有些愤恨,晚上更是让人回来回话说不回府,真的被伤到了, “他?”晚悦好像没做什么,可是听她这么一说倒是觉得是自己的错了, “是呀,驸马定是再跟公主赌气!”水清点亮了蜡烛,光亮瞬间充斥着整间屋子,晚悦看着,这确实是上次同高洋看望生病的安幼厥那一间没有错, 可为什么觉得一点都不一样了?难道他重新的装饰过一遍?看着像普通的新房一样,不若从前一般死气沉沉, “赌气?”赌气的意思是,他在生气,而且不打算再见晚悦了?所以不止是今夜,以后也怕是很少会回来了吧, “公主可要去看看?”试探性的询问,既然是赌气那就要有一方先放下身段,低头,然后才能解决 “走吧,看看去。” 月光如银,慢慢的在这邺城徘徊,晚风习习,凉爽惬意,抛开心中的烦恼,慢慢的享受着这片宁静。 下了马车,止了所有人,一个人在月光下悠闲的走着, “长公主殿下”话音落下,却未见说话的人。 “谁?”晚悦环顾四周,却没见到任何人, “长公主殿下。” “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晚悦心中烦闷,暗自咒骂。 “晚悦公主。”一声叫喊,止住了晚悦前进的脚步。 晚悦再回头望去,一架马车奔袭而来,是来找她的? 很快马车来到了晚悦的面前,车夫将梯子放在马车前面,只见一名着月白色色的长袍男子慢慢的走下来,温文尔雅,举止淡然,这除了桓鸩还能是谁! 见到他晚悦不由得露出微笑,“好巧啊。” 这桓鸩哪里都好,就是体弱多病,所以醉心医术,若是能叱咤官场,肯定成为一代枭雄,当然这还要加上一个前提,如果他的野心足够大的话。 他与初见时的少言寡语,真是判若两人! “晚悦公主,在下失礼。”拱手施礼,很明显是一个迂腐的书生,在乎着虚礼。 “无妨。”微微一笑,笑他的傻,更是在笑自己先前愚蠢的想法,这样的人,能叱咤官场吗?可会有野心?哎…,不被人家陷害就算好事了。 “在下看见晚悦公主深夜漫步,想做回护花之人,送晚悦公主回府,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呦呵,还是个有着花花肠子的书呆子。 晚悦轻声笑了出来,笑意再也掩饰不住了,“不必了,夜深露重,公子还是尽早回府吧。” 晚风轻柔却也寒冷刺骨,他站在风口久了,都可能生一场大病, “正因天气寒冷,夜深露重,公主才要尽早回府。”他不肯退步,后边过来一小厮给他披上了一身白狐裘,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晚悦带着笑意,望着天边的明月,向前走去,“如此月色,辜负了岂非可惜。” 桓鸩朝着车夫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他便驾着马车离开了,快步跑向晚悦,在她身后慢慢的跟着,“晚悦公主所言甚是,那在下与您乘月夜游。” “随你便。”丢下了一句话,自顾自的走去, “晚悦公主昨日成婚,在下缠绵病榻难以起身,所以未去道贺,只让人送去贺礼聊表心意。”昨日,本不想去,所以找了借口推脱,反正在旁人看来,他说自己体弱生病,没有不相信的。 “桓公子有心了。”晚悦淡淡说道, “公主可是...”还未等他说完,先一步打断他的话, “桓公子既然知道我以为人妻,就不要再公主公主的叫了,应该叫安夫人。”今夜,他的话太多了,言多必失,虽不知道他来的意图是什么,可还是得顾忌自己如今的身份,一言一行,都不可任意妄为! “是在下失礼了,安夫人。”他拱手赔礼,“不过夫人看上去略有愁容~,在下不才,愿为夫人分忧。” “公子如何能帮我?”轻叹一声,他又能做什么?“桓公子放心,一切都会过去。” 随着时间流逝,一切都会过去的,会有那么一天,她忘记了什么开始安心的扮演着妻子的角色! “一切都不会过去。” 此话一出,如梦初醒, 回望历史,多少统治者以权威的姿态、以“一切都会过去”企图将真理掩埋的时候, 又是多少的知识分子毅然决然地站出来,以一句“一切都不会过去”来回答而绝对不容置疑。 如今的帝王所做的一切,其实,都不回过去,所谓的会过去不过是晚悦在自欺欺人。 “你能做些什么?”晚悦轻嘲一笑,桓鸩对他的了解,不过是医术过人,待人冷淡不知何时转了性子,有时喜欢围在她的身边, 如同看待猎物的眼神~ “我想知道公主想要的是什么?”他淡淡的笑着,晚悦觉得他此刻的面目有些不同,不再是从前的冷淡出尘的模样,有了一丝狡黠的笑~ “我想要从皇帝的眼皮下从宫中救出一个死囚,你可做得到?”从寒耀宫中救出元怙,她本以公主府为据点,广纳贤士,筹谋大计,可惜羽翼已经被高洋断的所剩无几了。 “救出来然后呢?”不容晚悦退却,逼得她一步一步的说下去, “天地之大任他选择去哪,我只要完成这一诺言即可,我想要的不过是瞒着所有人将他救出,这忐忑这刺激的感觉就是我的快乐~” 对于救出来他之后真的没有想过~ “那我可以尽我所能帮助您!”他得意的笑着,而且对于晚悦之前的作为很是小看,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此刻我好像看不透你了。”到底是眼前此人变了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透他的伪装? “我愿意作为公主下臣,忠心不二~”他单膝跪下,坐着臣服的样子,亦不敢断定他此刻的举动有几分真假。 “哦?”晚悦背对着他,疑惑的问道,“为何?” 桓鸩道,“我只愿意沉醉在您这样美丽的灵魂下。” 他的淡定他的话语,让晚悦觉得有些可怕,从心底往外的彻骨寒意,这个人是个比元怙更加危险的存在。 元怙善于隐忍,在处于逆境之中仍能矢志不改,谋划天下,身处何地都不畏惧危险,棍棒加身依旧笑着品尝这份痛,唯一一次见到他的血性,便是和高洋执剑相抗的那一次,败了,也不改姿态,高傲自负。 桓鸩善于伪装,明明是狠如蛇蝎非要装成柔弱的姿态,沉醉于欺世盗名、玩弄世人的放浪不羁的模样,仿佛世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翻云覆雨,谈笑间可定生死,酣睡间风云变幻,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失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用食指轻轻勾起他的下巴,半开玩笑的说道,“好,那就让我看到你的忠心!” “遵命~”单膝跪在地上,仰望晚悦, 这个在他看来好似月中仙一样的女子,并不一定是十全十美,就应为不完整才需要反复锤炼变得完美变得无懈可击! 月亮不也有阴晴圆缺,也不是一年四时都如白玉盘一样圆润无暇, 晚悦暗暗思忖,他的话不可信也不能全然不信,要在保护好自己前提下,利用桓鸩将元怙救出,他还是有价值的, “公主,公主。”在远处的水清跑到晚悦到跟前,气喘吁吁,脸色因为急跑而显得通红,远远地看到她,悄悄地对单膝跪在地上的桓鸩说道, “现在要去找本宫的驸马了,桓公子可还要随本宫前去?” 回过头,意识到有人来到,“在下告退。”消失在夜色之中, “公主,刚才可是有什么人来过?”一阵疾风拂过,此刻还留有淡淡的香味, 晚悦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高悬的明月,摇了摇头,“并无,只我一人赏月而已。” “公主,驸马在校场操练士兵呢~”水清提前去弄清楚安幼厥的去向,在这校场之中,从早到晚,不间断的练兵,那些新兵也只敢怒不敢言,心里叫苦不迭, “叫人把马车拉倒校场外,我自有办法。” 校场多为土路,一阵微风拂过,掀起一层尘土,士兵十人一列,密密麻麻的布满整个校场,安幼厥一人独自站在前方,口中下着指令, 士兵按着指令进行操练,一个个没精打采的,从早到晚地狱般的训练实在是吃不消, 水清给晚悦披上披风抵御夜晚的凉风,她自己走进去在门口靠近演武台的地方站着,就那样笑着看着安幼厥, 一张坏坏的笑脸,开始窃窃私语,多数人盯着晚悦,上下打量,心里也能猜出来七七八八,这位就应该是嫁给安将军的长公主, 也不知道这小两口为了何事闹的不愉快,安将军今日治军严苛,就是很好的证明, 看着下面十分喧闹, 在看着一些人的眼神飘乎,不时地看向远处, “咳咳。”安幼厥假咳两声,吓得他们目不斜视,不敢再发一言,不敢再去看一眼。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晚悦的存在,看了她一眼,没在多说, 夜深风重,她衣着单薄,衣袂飘飘的站在冷风之中,赢弱不堪, “今天就到此,都散了吧~” 闻此言,如获大赦,心里默默地感激着这个才初见的长公主殿下,不禁感叹她的花容月貌,称赞她的温婉贤淑, 安幼厥朝着晚悦走了过去,几个好事的迟迟不离开,准备看热闹的样子,被安幼厥眼神一瞪,吓得离开了, “你怎的来了?”伸出手,将她的衣服拢了拢,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51.所悲高驾动 她的眼神极为和善从中流露出温暖温暖,照进他本就懊恼的心底,本来就是自己与自己生着闷气,看她一眼之后,都抛诸脑后了,今夜的风格外的冷了些。 “天色晚了家里用晚膳了,见你还没回来,就想来看看。”晚悦一脸纯真的回答,带着三分微笑,话语比这春日里的微风轻柔,也吹进了他的心里, “我不是派人说不回去了吗!”略带责怪的口吻,看到她的到来却也出乎意料,一直在门口张望,盼着她能来又不希望她在这深夜中出门, “哦?我并不知道啊~”她装作不知,这是善意的谎话,就当她不知道好了,转过头问他道,“那你现在可是个要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走吧,回家。” 安幼厥走在前方,晚悦紧紧地跟在身后,他尽量挡住凉风,不让她受冻, 他先一步走上马车,回过身,向她伸出了手,晚悦迟疑了片刻,盯着他迎接自己的双手,那双从水里将她抱起的手,那双与她在太极殿执手走过的手,并不陌生, 略带笑意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与他并肩坐在车里,狭小的空间里仅有两个人的距离,摩肩接踵,她看上去很轻盈很柔弱,在这样黑夜出门看来是很危险的。 四周很静,只听到马车车轮行驶的声音,两个人谁也没有多说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份尴尬与寂静, 安幼厥看着带着几分怒气,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因为谁生气,晚悦也没有多问,略带疑惑的看着他,他也正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她嗅到了危险的气味,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是猎人看向猎物的眼神,再狡猾的狐狸也不能逃脱,而猎人的眼神永远不会闭上,那是危险的,猎物在黑暗中窥视着自己。 “怎么了?”晚悦首先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气氛,“若是今日我不来找你,你就不打算回府了?” 他不说话,眼睛盯着地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有责怪你,只是感觉你有点生气的样子?可是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昨夜的那番话吗?” “你可是真心愿意嫁我的?”他没有回答晚悦的话,而是丢出一个让她更棘手的问题。 他自问再没有比现在更认真的时候了,盯着她的目光,没有让她继续回避这话题, 晚悦心里知道即使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强烈的自尊心,她还是不能说出肯定的答复。 “你我不是陛下赐婚吗?在所有人眼中看来都是羡慕的天作之合.”其实她的心中知道,即使之前她有千万个不愿意,如今木已成舟,由不得她了,“这邺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我、有多少在背后恨我。” “只是这样而已吗?”他自己重复一遍、两边,只是这样而已?他所要的并不是因为皇帝一纸婚约而被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当他知道陛下会将晚悦下嫁给自己的时候,那一夜他高兴的都没有睡着, 虽然是仓促的成婚,他也尽力将一切能想到的做到最好, 可是现在他突然想起来了,陛下着急将她嫁人的原因,是为了远离寒耀宫的那个人,那也是不情愿的, 这样说来,宫中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传出来,是因为陛下将所有的消息都封闭了,不让她在出嫁前出宫,并不是舍不得这位妹妹,而是为了防止意外,将她囚禁起来, “你别多想,现在我不是在你身旁吗?”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胸膛,宽慰,自己都觉得比较虚伪的借口,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慌张。 有时候晚悦觉得自己很坏,她有仇必报,对于裴嫔伤害了自己她也会全力报复;她会利用身边的一切,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或事情,而达到目的, 她想要的是谁也不敢小觑的地位以及权力, 话语最苍白无力,她也最不吝惜,她可以花言巧语,也可以巧舌如簧, “你好像不会屈服于命运。”安幼厥凑近她的脸颊,闻到淡淡的香味,香气幽微而淡雅,与那日与她在芳菲馆中那些青楼女子身上的味道不一样,这样的味道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怎会?我只一小小女子,还不是被陛下赐婚而困于此处?” “放我下来。”晚悦轻锤着他的肩膀,在他的怀抱里挣扎,也不知是哪一句话说的不对,他在马车停的那一刻,将她抗在肩上, 惊慌、羞愧、无措涌上心头,没有办法摆脱她也只好遮住自己已经红透的脸,微微发烫,“你这是做什么?让人看到成何体统啊?” 他恍若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家丁小厮,都不敢上前,即使不留意看到了也很快的低下头去,不敢看~哎,不敢看~ “小少爷这是...”温伯拄着拐杖,一步一晃的想要上前拦下安幼厥, 可是一只首先挡在他的身前,顺着看去,“桑柘?” “别去。”他拦着温伯,不肯让他再走一步,温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们之间的事情本就不该回避,由他们自己说清楚。 昨天刚喝过小少爷的喜酒,本以为跟那个姑娘成亲之后小少爷就会开朗一些,没成想还是这样不善于表达,哎,这个样子会被讨厌的! 安幼厥扛着晚悦一路走回房,水清跟在后面,两米左右的距离,也不敢离得太近,安幼厥用脚踢开房门,将晚悦放在了床上, 门口的婢女很明白事理的将门关上,顺道将水清拦在门口, 水清不能进去,孤零零的站在门口,来回踱步,也只能干着急! 他的动作很轻让她感觉不到疼痛,晚悦准备挣扎的从床上爬起,他却连忙俯身靠近,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 屋内没有点上蜡烛,借着月光,晚悦看着他那带着几分愤怒的眼神,晚悦的心底莫名的带着几分害怕,平时不生气的人,如今生起气来,真的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怎么了?你这还是要做什么?可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了?”晚悦略带颤抖的说着, 她将晚悦平放在床上,双臂撑着床,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 晚悦依旧笑着,双手环着他的胳膊紧紧挨着,虽面露笑容,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忐忑,双手紧紧握拳缩在袖子里,手心微凉出汗, 虽然他说过在这种事情上不强迫自己,他也是个正人君子,但是也不敢绝对的说了! 安幼厥他作为丈夫一定会是个负责任的丈夫, 他的魅力并不仅在于那张看了会令人沉迷的脸,还有他整个人散发的神秘阳刚气质。高大的身躯,结实的膀臂,低沉的嗓音...意气风发,在这最美好的年纪,拥有人别人一生都不一定能拥有的一切。 “你这样做很危险!”他凑近她的脸,问着淡淡的脂粉香,淡雅却不妖冶,清幽而不魅惑, 盯着她的目光紧紧不放,也不想放。 他多想就这样放纵自己一次,不必要为了所谓的承诺一直隐忍,一直不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做出这个承诺之前,他曾想过获许圆房之后她的心思就会在他身上停留,或许有了孩子之后她就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他错了,他又在妄想~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强迫她~ 在这里他们的家里,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她只要开心,发自内心的微笑就好~ 他翻过身,倒在她的身旁,就这样,晚悦不由得松了一口,放肆的喘息着这自由的空气,这次她没有起身,因为她知道,即使自己坐起来,还是会被安幼厥懒腰保住再次栽倒在床上。 “你可愿给我讲讲那个人?”他枕着自己的双手,眼睛一直盯着房顶,看不出表情的说道, 那个人?那个从一开始没有提过的,隔在他们中间的元怙~ “你说的是谁?”晚悦翻起身,趴在他的胸膛上,尽量用手臂支撑着自己,不让他感觉到太重。 “寒耀宫里的那个人!”他说的话依旧不带丝毫的感情,尽力的保持着平稳, 他是在试探?还是想将她的话转告给高洋,莫名的提到他,让她都不得不防备,她本以为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提到这个人,没想到他却先开了口。 “你是说元怙?” 她知道这是掩饰不住的,此刻她要是对元怙闭口不提或者岔开话题,他一定会怀疑,所以只能云淡风轻装作事不关己的姿态。 安幼厥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她的答复,“他善于隐忍,长于权谋,难得的帝王之才!只可惜这天下...恐怕难以遂他心愿!” 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真心不让人知道,他想要的只是天下,四海臣服,九州一统,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那你与他之间......”他终于开口了,看得出来从新婚之夜,从成亲之前他就想要问的问题,到现在才问出口. “你想知道吗?”晚悦转过身,对上他的目光, “不说就算了!”他不敢看向她的目光,若是她真的跟他说了,他心中那个不想听到的答案又该怎么办? “想知道就跟我说你想知道吗,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想不想知道呢!” 52.望君犹伫立 见他不说话的样子,心事重重,想问想知道答案又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晚悦也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我与他?” 回想与他之间的事情,如梦一般仍在昨日,他们不过一起谈天说地,说些开心的事情,说些不开心的事情,每当听到他的话,晚悦会就士气大振,有时他们也会吵架, 意见不合吵架之后晚悦会赌气不来见他,可是每次自己的步伐不听使唤的走到他的面前,他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都是她自己生气,想到这里她就更生气了! 晚悦自嘲一笑,与他的过往种种又算什么?他从来没说过承诺,也没答应她什么事情,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 “不过与虎谋皮罢了!”晚悦自嘲一笑,故作轻松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心酸! “与虎谋皮?与虎谋皮,当心反噬!”他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与虎谋皮?这四个字她从口中说出来,自己都不相信,为什么想让他相信,对元怙的好,发了疯一般的想要见到他的心情,没有人能明白, 她一直在隐忍着自己的心情相见却不能相见,他就在寒耀宫里,她不能够靠近一步,离他越近也就多了一份危险, 她从那次才知道隐忍是这样的艰难! 而他却可以隐忍两年的光景,七百多天暗无天日的生活,这需要多大的决心,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现在的他全部做到了,等他出去的那一天,一定也是如安幼厥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 “用晚膳吧~”晚悦坐起身,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把他拉起,结果还是不能撼动他分毫,“水清,准备晚膳去吧。”晚悦对着门外喊去, “是。”听到公主的应答才能安心下来,她自信满满的露胳膊挽袖子,备着一顿丰盛的晚餐。 拽不动安幼厥起身,肚子空空如也,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试一次,倒是他轻轻一拉,将她重新拽进自己的怀里, 她的额头伏在他的胸膛上,那样踏实与温暖, “可是累了?”晚悦竭力的保持冷静,她只听到的砰砰的心跳的声音,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还是安幼厥的心跳的声音, “就这样,躺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他是累了,这么久以来终于觉得累了,也会有想要休息的时候,搂着晚悦,越发的紧,害怕失去的想要拼命地拥抱。 眼前的男人是不可一世的北齐将军,人人对他寄予厚望,他也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可是这个男人也需要一个可以卸下盔甲的地方。 晚悦不再说话,一双烟灰色的眼眸,天真的看着安幼厥,似乎看不透他,他的所想所思与晚悦是在相差甚远, 晚悦凑近他的脸颊,轻声说道,“明日该是回门的日子,你可愿与我一起进宫?” 若是她一个人张罗进宫的事情就会被怀疑,让人一下子就知道她想见元怙,拉着安幼厥一起去才可以避嫌。 “我愿意,去哪里都愿意陪着你。”他半睡半醒的回答, 草草的吃过晚膳,早早的睡觉,美美的迎接新的一天,她暗自筹谋着,进宫之后先去拜见太后,虽然不想见她的母后,然后去看皇后,让皇后留着安幼厥片刻,她趁着这个功夫去见元怙,最后在去见高洋。 一套流程下来,堪称完美! 功夫不负有心人,晚悦盼着盼着终于到了所谓‘回门’的日子了,所谓‘回门’,就是指女子出嫁三日后,回娘家,晚悦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凭这点,她就可以回宫,有时候聪明还要靠一点点的算计啊。 拿起桌上的桃木梳给晚悦绾了个简单又不失礼数的发髻,插着一支白玉簪,耳著明月珠,略施粉黛掩饰自己憔悴的面容,使她看起来容光焕发。 晚悦换了一身淡粉色的广袖长裙,长裙坠地,里里外外穿了三件,里面一件白色的亵衣,长长的拖地,盖住了脚,中间一件粉色的绸缎衣衫,最外面套上粉色绣着淡蓝色蝴蝶的图案。 所谓的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坐着吃饭,晚悦略带高兴地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眼角眉梢里都带着掩饰不掉的笑意。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一公公,手拿圣旨大步流星的走来。 “高晚悦接旨。”趾高气昂的对着满屋的人说道。 晚悦一时不明,只好跪下接旨,“高晚悦接旨。”低下头,等着公公宣旨。 安家众人也都随着她一同跪下, “朕闻近日来盗贼猖狂,城中不宁,为保长公主之万全,无事便不必入宫,留于府中,安心休养,钦此。” 哪里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啊,分明是把宫门紧闭,告诉你,不许进来,他想用这个办法将晚悦困在宫外无法进去,也就不会和元怙有什么联系,更不会威胁到他的江山社稷了, 元怙如豺狼虎豹不是善类,能离开多远就呆在多远,不见,对晚悦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这是一招绝路之棋,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却带有强制性,高洋还不想杀元怙,更不想让晚悦和他走得太近,虽说晚悦和其他的女子不同但还是容易被那个老奸巨猾的元怙所骗到, 他看似温和无害、与世无争,实则心机很重,城府深重,会利用其身边每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当其没有价值时便毫不留情的杀掉,这样的人不得不妨。 晚悦不算是天真无知,可没有看清这些,反被他温润如玉的外表蒙蔽,所以能做的只有生生的将她困在宫外这样才能减少对她的伤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晚悦冷笑一声,叩头谢恩,他还真是说得好听,从踏进这府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等着回门的日子,没想到他还记得,日理万机的他还记得, 这是一场较量吗?看来高洋是铁了心不让晚悦回宫,一旦出了宫门,就很难找到理由再回来。 “二娘、大嫂你们慢吃,我回趟公主府。”晚悦尽可能的保持笑容的不开心,不让人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二娘、大嫂你们慢吃,我随公主出门。”安幼厥也慌张的跟在晚悦身后,任由她想做什么,由得她做,也不追问,也不阻拦, 来到公主府一切如旧,即使她不回来,一切也正常的运转,现在不过清早门口便有人洒扫, 在她进门的那一刻,公主令端嬷便端着账簿来到门口迎接,晚悦行云流水的走着,一往无前,她看了看跟在晚悦身后的安幼厥,欲言又止, 晚悦也看了安幼厥一眼,微笑一声,“无妨。” 端嬷紧跟在晚悦身后,以十分简洁以及流畅的语速说道, “公主,自从陛下遣散公主府门客、舞姬、优伶共计三十七人,如今公主府仅剩剑客花辰一人,舞姬王氏,文人已全部离开;公主府家丁一十三人,婢女九人,全部内侍、侍卫均已被调回宫中。” 曾经盛极一时长公主府,今朝竟然落魄到如此的程度,在皇帝的失宠与得宠之间天壤之别。 “何人敢闯公主府?” 只见其人未见其声,一把利剑逼了过来,一身宽松红衣的男子,左手持剑,右手拎着酒瓶醉醺醺冲了出来,不由分说逼着安幼厥走去, 安幼厥右脚向后退了一步,那剑也只是划破了划破安幼厥左胸膛的外衣,躲过了一剑,安幼厥正欲与来人较量,一声呵斥打破了僵局。 “花辰住手!”晚悦下命令般的口吻,不容回绝,只见那青衣男子衣衫不整,青色锦缎外衣里面鲜红的衣衫也敞开大半,浑身酒气,似醉非醉。 一头如墨般的乌发由一根青色丝带系住,好似随时都能倾泻下来, “呀嘞~呀嘞~,你要是不躲该有多好,这把剑就能刺穿你的胸膛了。”嘴角带着坏笑,轻拭去剑上灰尘,收剑回鞘,一切如行云流水。 “你的剑虽快但也不是没有破绽!”安幼厥站在晚悦身前,一只手护住她,也挡住她的视线, “花辰不可无礼,这是驸马,见他与见我一般无二!”此刻的晚悦站在自己的地方,威严不容置疑,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花辰单膝跪在地上,不去抬头看他们二人,这样臣服在晚悦之下。 安幼厥还没有打算让开的意思,眼里充满着不快,一直盯着花辰, 晚悦扒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轻声对着花辰说道,“再者,把衣服穿好!” 这个花辰,来到公主府是寸功未立,一天倒是净惹事,倒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要这样的门客,想想就觉得头疼。 转身进屋。 在大堂中间的位置坐下,安幼厥坐在右边,目不斜视,他眼中的不快,好像少了一些, 端嬷端来两杯茶,晚悦抬手指着安幼厥,端嬷心领神会,先去给安幼厥奉茶, “驸马,您请用茶。” 安幼厥接过茶道了谢,目光一直注视着晚悦, 他一双乌黑的双眼睛深情望着晚悦,眼中闪了闪,却又归于暗淡。 被他这么一望,望得晚悦正在端茶手一顿,心中一紧,看着他若无其事品着茶但似乎有什么想问的又不说出口,心里不是滋味。 “端嬷去切点果子吧。”晚悦支走端嬷为的是让他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出来,不必憋在心中。 “是`”端嬷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你想问我什么吗?”此刻晚悦并不担心安幼厥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高洋,因为除了救出元怙的计谋还没有开始实施就夭折了,其余臂膀也被断的差不多了, 抿了一口茶后,问道,“他总是衣衫不整?” 晚悦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原来他并不是奇怪为什么公主府会有这样奇怪的剑客,而是在意一个浪荡的剑客终日衣衫不整? 53.何言欺与瞒 “这我就不知道了,门客皆住在最里面的舍房里,平日不常见到,今日许是我公主府门客皆被遣散,剩下的也都没了规矩。” “既然你不喜,那就多加管教好了,我会告诉端嬷。” 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是那个皇帝跟前备受宠爱的长公主,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任意妄为的天之骄女~ 话说那花辰除了言语有时轻浮了些、穿衣品味差了一些,不是红配绿就是绿配红,剑法还是不错的,曾经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 “驸马可愿意随我走走?”晚悦试探性的问道,既然带他来看就要全面的看下去,不能漏过每一个角落, “还请夫人带路~”安幼厥拱手答礼, 穿过平时迎客的大堂,往里走百步绕过一条林荫小路就到了,“这就是我的书房了。” 这里被打理的纤尘不染,一切如旧,晚悦自顾自的研磨,执笔沾了沾浓墨适宜的墨汁,在宣纸上懒散无力的写道: 一场梦,余两行清泪,添三分愁绪,纵使四月相伴,怎敌五六句言语,伤得七零八落,然九曲玲珑思无计,却是十足偏心,而到今,百无聊赖何以乱心,只道千里之外,万般寒心。 端嬷进来,恭谨的说道,“长公主,门外有桓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在大堂等着!”晚悦头也没抬,低头寻找着什么, 将砚台、书卷、竹简抬起放下,寻找着什么,又好像记起了什么,在书架上拿起了一本《诗经》,欣喜若狂的样子。 抬起头问着安幼厥,“你要看点什么嘛?” 环视四周一张长方形的红木桌子配着一把椅子,椅子后面是书架,整齐的分类摆列着竹简或者纸质的书籍, 桌子上全套的文房四宝,手边还有几本书,安幼厥在桌子上面随手拿起本书,看了起来, “稍安勿躁,在这里等我一下哈。”招呼他坐下,给他找了点事情干,刚好端嬷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晚悦接过,放在安幼厥的面前,苹果去核切成一小丫小丫的,蜜瓜也是切成一块一块的,摆的整整齐齐,井然有序,端嬷做事就是这样一丝不苟, 拿了一小块苹果,便飞快的逃离,她要甩掉安幼厥独自见桓鸩,将手中的苹果嚼了嚼,全部咽下,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想着公主今日无法进宫一定烦闷,特来瞧瞧。”桓鸩今日一身浅黄色罗衣,头发高高束起,身上一股不同于檀香的木头的香味。 “你可有何良策?”半信半疑的看着桓鸩, “我想先听听公主的看法。”看着晚悦浅浅的笑着,他笃定晚悦心中一定早就有了良策。 “好。”晚悦走到主位坐下,“所救之人乃质子元怙,居于寒耀宫,寒耀宫位于深宫距离北门最近,将他救出宫,送至齐国边境即可,但还有一事,元怙脚缚铁链,此铁链乃千年寒铁所制,寻常刀刃难以砍断,实在是个难题。” “公主可有对策?”桓鸩皱着眉,面色凝重, “有!既然没有钥匙,还砍不断,那就把它融掉!” “融掉?” “对,用此物。”将手里的披着《诗经》外皮的书本打开,翻到最中间的位置,是晚悦自己摘抄下来,对于硫酸的制法。 “这是什么?” “绿矾。” 绿矾应该是在矿石里,将挖出的矿石打碎,加水加热溶化,继续加热蒸发水分,放冷待自然结晶,取出结晶块就是绿矾。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得到结晶体之后将它煅烧再溶于水就能得出硫酸,具有强大的腐蚀性的液体,定能将铁链融掉。 “不过此事很危险,也有难度,就看你的了。”具体的晚悦化学学的是真的不好,需要很高的高温,又会放出有毒气体,所以,危险的事情留给他,晚悦只负责想办法。 “若是能研究出来,我会立即报告给长公主。”桓鸩将这本书小心翼翼的收好,却也是满脑子的疑惑。 “好。” “若是我能帮长公主将人救出来,我能得到什么回报?”桓鸩略带玩味的看着晚悦, “我公主府所记录在册的封地、良田、珠宝、店铺,任君索取。”她愿倾尽所有,只求将他救出来,千金散尽也在所不惜。 “我并不缺这些身外之物。”桓鸩放肆的笑出了声,钱财权势、金银珠宝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多了也是无用, “哦?那你想要什么?”晚悦更加的好奇, 桓鸩毫不避讳晚悦的目光,“您的眼睛,对于美丽的事物,我都想据为己有。” “若你真能将他救出来,这双眼睛就是你的了,随你什么时候取走。”苦笑一声,他若真是想要,给他就是了,那个人要是不在,她与失明无异~ “一言为定。” 桓鸩匆匆离去,他不像是甘心臣服晚悦,更像是另有所图,刚才谈的不过是场交易,付出总是要有回报的。 交易? 出自于双方自愿的,为什么和他聊过交易之后会感觉全身乏味,懒得动弹,她撑着身体,走到自己的房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趴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弄书本。 躺在床上看书,只觉得眼皮沉重,合上书本本想浅眠一刻,不曾想却沉沉睡去,她记得自己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安幼厥翻看书本觉得无趣,起身寻她,结果看到她正睡着房门也没有关,就进门,顺便帮她把门带上了。 她的枕边放着一本翻开的书,被她的头发流泻着覆盖。 “睡得真香。”安幼厥一只手轻抚着她的额头,一只手给她盖着薄被,她不说话的时候也很美,能像这样安静的在他身边呆着实属不易, 她似乎总是闲不住的样子,有时举动也是出乎意料,她好似在尽量避免与自己接触,好似有肌肤接触的时候也在拼命地隐忍, 安幼厥的心头泛起一阵烦躁,低下头去,轻吻她的额头,这也是他第一次的吻,眼下的她对于自己还很陌生,甚至有些些微的抗拒, 浅尝辄止,在她没有完全的接纳自己之前,他不会迫她,她说过最讨厌别人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他可以等到她心甘情愿的那天,那一定是最美好的一天。 将她的头轻放在自己的膝上,端详着她的面容,蜷在他怀里的女子,是他妻子,是他从心底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对她的感清,越来越无法控制,每每只想多相处一刻,哪怕只是相对而坐,相顾无言;每每分离便多一分牵肠挂肚。 但也不得不将自己的私心隐匿,害怕自己一个莽撞,冒失的举动,一切都付诸东流,她又会将他推得越来越远。 夕阳横斜。 仿佛要绽放出最后一丝光亮,晚悦被这刺眼的光亮叫醒,看到安幼厥在自己身侧时,早已习惯,他温柔的气息,和煦的举止,她已经在慢慢的习惯。 “我睡了多久了。”勉强的支撑体身体,看到窗外暮色微沉,也知道天色渐晚。 “没多久,可能是昨夜没睡好吧。” 她一直盯着门口,多么希望此时有人能进来问候一下, 打断这缱绻的气氛,她也不知道安幼厥是不是人生地不熟,为何总感觉来到公主府他更加的爱粘着自己,没有给自己喘息的空间。 她苦笑 ,那股熟悉的空荡之感又从心里升腾,他也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吧。 有时她也想过若是不救出元怙让他一辈子被囚禁在寒耀宫中,这样或许什么都不会改变,但是这样的念头仅存在一瞬之间,又很快的消散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不喜欢的事情,怎么能强加在别人的身上呢,或许他们的缘分也没有多少时日了,也许此刻的不舍与留恋在未来的某一刻,回想来会是那样的苍白。 “走,吃饭去吧,让你看看我公主府平日的成果!”她跪坐在床上尴尬的看着安幼厥,本想让他起身好让自己穿上鞋子出门,他却没有丝毫谦让的意思。 “我还不饿,不如再休息片刻。”他向后倒去,大半个身子躺在床上,挡住了晚悦去路,伸手一拉,晚悦猝不及防的整个人栽倒在他的怀里。 又一次的栽倒在他的怀里,这次晚悦没有挣脱,静静趴着,他或许真的累了,一天下来晚悦忙着找东西、忙着见客,忙着安排府内事宜,可他就静静的在一旁看书, 这对于一个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将军是最头疼的事情吧~本以为不会冷落他,没想到还是疏忽了。 他应该过了一个无趣的下午吧~ “为何今日不挣脱一下。”安幼厥搂着怀里的人,异常安静,本以为她还会小小的推辞,没成想今日如此安分,凑过去,轻闻着她秀发的香气。 “吼,原来安将军喜欢桀骜不驯的呀,今日还没吃饭实在是没力气,改日,改日我一定拼尽全身力气挣开。”晚悦笑着,话里的怒气也似有似无,轻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开。 “不必,这样就好。”将晚悦搂的更紧了,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的争强好胜,嘴上也不饶人。 “有件事与你商议。”晚悦翻了个身,凑近安幼厥的脸庞,目不转定的看着他的眼睛, “何事?”她突如其来的认真,也让安幼厥心中一惊, “你看哈,我们也算夫妻和顺,这样为了更好的让陛下以及你的二娘放心,我帮你纳几房小妾吧?这样一来,我无暇顾及你的时候,你也有人照顾,也省的你受委屈, 如今我年纪还小,夫妻之事上也着实能履行,为了安家的香火繁衍,还是娶几房清白人家的姑娘才是当务之急啊!”他的举动让晚悦觉得有些不舒服,这过于亲密的距离也实在不妥。 54.灯花绣阁舒 “还有吗?”安幼厥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想听一听她还要说些什么,她想要的说的话他或者已经心中有数,却要亲耳听她说出。 “况且,我准备长住公主府打点内务,安将军公务繁忙,两头来回跑实在辛苦,若是安将军愿意的话,从我府中挑几个舞姬作为媵妾也是可以的,看上哪一个带回府中就好。” 既然出来了,她是不打算回安府了,那个二娘还有个大嫂,相处起来,还是感觉十分的尴尬,需要一直掩藏锋芒着实累人,倒不如凭着三五个美丽的歌姬舞姬留住他在公主府,这样一来就可放开手脚,在这里随心所欲的生活。 “长公主不愧是宫中调教出来的,当真贤良淑德!”翻身将晚悦压在身下,眼睛带着怒意,他所以为的不过是他以为的那样,所有的种种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在她的心底,终究是没有他的位置。 “客气客气,我只是平时多看了几本书而已。”晚悦尴尬的说着,侧过头去,准备钻出他的怀抱, 安幼厥抓住她的手腕,再难动弹,低下头去,凑近他的脸颊,“若是长公主真的为安家香火考虑,何不以身作则!” 晚悦笑的更加尴尬,目光躲闪,实在是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尽量保持着距离, 他曾听闻公主府擅养门客,而有的流言说借着招纳门客的名声,实则是为公主选择面首,他并不相信,就像此时此刻,他不相信她真的会拒绝他一样。 他在梦中梦到过无数次想与她这般的情景,每一次想要伸手触及却什么都抓不住,每一次想要凑近闻她的馨香却消失不见,现在她真切的在自己的怀里,他想要跟她说话,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之间太多障碍,多么希望在这一晚,暂且统统忘掉前尘。 他是一个男人,而她是一个女人,只属于他的女人, 哪怕仅此一夜,能够完整的拥有她! 身与心,交付给他,他必定不会相负! 他重重吻住了她,不再像刚才那般的蜻蜓点水,她没有认真的考虑他说话,他再也止不住自己内心最原始的冲动。 晚悦动弹不得,任由他的吻散落在额头,脸颊,一路落下,也只能陪着笑脸说道,“我不过是开玩笑,安将军不愿意,也就不用当真了。” 他将脸颊凑得更近,晚悦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鼻息,用双手死死地抵住他的肩膀,勉强的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安幼厥唇边含笑,吹动着她散落的青丝,“公主不是说府中任何人都可以吗,除了公主在下别无他求,公主不妨一试?” 他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她能清楚地在他的眼中能看到深沉的情欲与渴望。 曾经有许多大臣前来说亲,要将女儿许配给他,他不过一笑而过,他多在荒野与边城,在军中夜晚辗转不眠的时候,会想起她,她说过的每每回响在耳边,嘴角会不自觉的挂着笑容。 安家,是他的责任。 为了留下子嗣而娶妻,他不愿意,此时,清楚地知道,除了她之外,他不会再娶这世间任何女子。 在试婚宫女来到的时候,他就知道无法再碰别的人。 可她,并没有一丝反应,甚至没有挣扎。 他对自己并没有欲望,可有可无,她没有慌乱,此刻还保持着镇定,他知道她还没有喜欢上自己,也不会将自己交托给自己, 他天真地认为,自己还不够努力,他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好,要加倍的对她好。 “今夜,就在今夜,好吗?”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隐忍着自己的欲望,动作轻柔的拂过她的娇媚的眉眼,她柔嫩的脸颊,她的白皙的皮肤在明亮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谪仙一般的面容,又如谪仙一般的冷峻。 她为什么不回应他?! 就像当初她没有回应斛律羡一样,她当初一定是不想招惹桃花,不想与他人纠缠不清,可现在不一样,他们是陛下亲自赐婚的,名正言顺的夫妻,却不能如平常夫妻一样过洞房花烛夜。 “晚晚。”他轻唤着她的名字,余音绕梁,飞入她本就空劳劳的心底,竟有一丝的悸动。 她却伸手伸手绕上他的脖颈,慢慢凑近他的耳边,他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她轻柔的呼吸, “哈哈哈~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的丈夫可是鼎鼎大名的齐国战神般的男子,怎会失信于我一小女子呢?!你说对与不对?” 晚悦渐渐地松开手抵在他肩膀上的手,背到头后,怡然自得的看着他,笃定一般的眼神, 她嘴角微笑着,但为什么她的目光幽萦若雪,眼里没有笑意,只能看到窘态的自己! 安幼厥将她扶起,坐在床榻上,自己单膝微屈,半跪在床榻前,执起她的手,在指尖落下轻轻一吻, “晚晚,若有一天,这个国家终要处于战乱硝烟之中,我一定最先会到前线去,保护家国,保护陛下,保护你,还有我们的家,我想要与你平安喜乐的生活在邺城, 我会为你为了这一切拼到最后一刻,你...愿意等我吗?” 晚悦看着眼前目光坚定异常的男子,欲望渐渐减退,多了几分坚韧,他的心中不止有儿女私情,更有家国的责任在身, “你风光霁月,我与有荣焉。” 这指尖之吻,便算是约定,此刻的他不光是这齐国的南天之柱,威震天将军,而是要用双手保护住自己的一切, 短短数十天的光景彷如梦境一般,陛下说要选驸马的那一刻,他的心便是空落落的,若是论比武,他自信能胜过满朝文武,却最怕赢不到她的心。 在陛下应允婚事的时候,他心里早已欢呼雀跃,但是尽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不能让陛下看出他的心思, 陛下对他说,待她荣华一世,便可,他并不想,如果不能交心,只是相敬如宾,又与陌生人有何区别。 但现在她就是他的妻。 他仍然记得她落水的时候自己毫不迟疑亦是跳入水中,将她抱起的那一刻,是第一次那样亲密的接触到她,温润的肌肤,时常萦绕在脑海里,她的惊恐的表情始终难忘。 浑身湿透,如同落汤鸡一样的瑟瑟发抖,惊恐过后止不住的哭泣,他从来不知道,她会狼狈到这样,她也是这样的无力。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暗自发誓要护她一世周全! 烛火微微摇曳,氤氲的气氛弥漫到房间各处, 他的手慢慢松开,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晚悦也站起来,将自己的衣裙整理整齐,“吃饭去吧?”拉着他的胳膊走出门外。 “水清,传膳吧。”一出门便看到不远处的水清,说道。 一路拉着他小跑来到正厅,只见端嬷领着一众家丁婢女规矩的站在两侧,饭菜早已备好,一桌子琳琅满目,和她吩咐的一样, 端嬷笔直的站在原地,严厉的看着晚悦,似乎是在告诉她,现在的行为很不得体,晚悦笑了笑迅速的抽回了手, “长公主,您请上座。”伸出手做着邀请的姿态指着她应该去的地方。 “好,驸马一起吧。” 最头疼的便是端嬷,她做事严谨、一丝不苟,所以这府中无论何时都不会乱套,不过对于端嬷晚悦还是礼敬三分,心中也小小的害怕, 晚悦与安幼厥在正座端坐,端嬷便示意其他人下去,众人纷纷离开,也少了一些拘谨,天气寒冷,早早就让人添上了汤锅,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温暖的了。 “公主刚才的举动不够端庄!哪里像是一国公主。”端嬷揭开厚重铜器的盖子,拿着木勺给晚悦舀了一碗汤,一面舀汤,一面对她刚才的言行举止不当的地方加以批评。 晚悦接过碗,送到安幼厥的面前,对端嬷的话充耳不闻,小声对着他说道,“你尝尝看...特别好喝。” 端嬷又盛了一碗送到晚悦的面前,晚悦再次接过,对着她无奈的说道,“端嬷,我在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了,何必那么严苛呢,自由自在的多好。” “您现在不光是公主,还嫁为人妻,总该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端嬷一脸凝重,她若是做不好,到夫家如何让人尊重,如何不受到欺负, 试问,哪个女子不是这么过来,如今的太后也曾是个待嫁闺中、也曾少女怀春,可是谁能料到如今已是一国太后了,总要学着操持家务的。 “咳咳...”晚悦刚喝进嘴的汤,烫了一下,用手帕擦拭去多余的汤渍,小声说道。 “端嬷~我还小呢,什么都需要慢慢学,况且安府家中还有二娘与大嫂,怎么就能轮到我管家、操持家事了,要是您实在不放心,不然你随我一同入府,一定能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好?” 双眼天真无邪的看着端嬷,一副撒娇的小女儿模样,谁看了都不忍苛责,每一次面对严厉的端嬷这招百试不爽!端嬷就会乖乖就范,不再多说什么。 “驸马,我跟你说端嬷治家严谨,你看我这公主府打理的有序不紊,怎样?”用胳膊轻轻地戳着安幼厥,一心想要将端嬷一同带入安府,在这已经没有什么朝气的公主府会很孤单的吧。 “公主看着办就好。”他吃相斯文,细嚼慢咽,不如晚悦一般狼吞虎咽,她总觉得在他的面前轻松一些,不用刻意的装出大家闺秀的样子,只能吃一点东西,还要小口小口的吃,一点都不自由。 “呐?”同样甜甜的笑容,看向端嬷一脸期待。 55.曾记桃花源 “长公主殿下,食不言寝不语。” 此言一出,晚悦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低头一口一口的喝着汤,端嬷也慢慢地向后退几步,转身走出。 “我可还不知晚晚也会如此跟人撒娇。”炙热的双眸,略带笑意的看着她,他与她也能如寻常的新婚夫妇一般的生活,在家中这样放松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他这话一出,晚悦忘了鸡汤的温度,只管往嘴里送去,“烫烫烫~~这鸡汤不错,嗯,味道不错。” “我倒是很乐意你这样与我相处。” “食不言寝不语。” 晚悦认真的看着他,学着端嬷的模样一字一字郑重的说道,保持着面无表情,却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能笑、不能笑。 食毕,端嬷带着人将所有的菜肴撤下,奉上热茶。 “安将军怕是特别爱喝茶吧。” 晚悦傻笑着,安幼厥怔怔的看着晚悦,想起了最初相识的时候她逼着他喝下一碗重盐鸡汤,那滋味,永生难忘。 “抱歉,不小心想起了安将军曾在我面前连饮三杯的样子。”晚悦抿着嘴轻笑。 安幼厥饶有兴味的看着晚悦,嘴角含笑,“晚晚所做的汤水倒是与这府中的厨师风格迥异。” “咳咳...我就是不会,甚至还分不清糖与盐的区别,怎么了?” 晚悦说得理直气壮,心底还是有点小心虚。 安幼厥笑了笑并未回答。 二人来到房中,晚悦吸取刚才的教训,进到房中先坐到门口那张榻上,指着自己的床榻,“安将军您请,我今夜就在这凑合一夜就行。” 安幼厥却坐在她的身旁,晚悦的心中一紧,紧紧地抓着床榻边缘,随时保持着警惕,若是安幼厥还是像刚才一样将她推到,她是不是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躲开, 不不不,这样不好,太伤人自尊心了,也显得十分故意的样子,还是换一个更温和的办法,要不,先让他推到,在欲拒还迎的躲开,嗯嗯,这个好! 总之,一切要显得自然! 正偷偷的想着,门外照进了端嬷的身影,她正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什么都没说将门紧闭, 咦,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晚悦想哭的心都有了,一定是端嬷看见他俩坐在这里以为会有下一步的进展,见没关门才过来将门关上。 心里叫苦不迭,嘴上又不得不尴尬的乐着。 “去睡吧,我在这里睡。”他的话云淡风轻,却让晚悦松了一口气。 “那好。”晚悦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做安慰。 晚悦翻身坐在床榻上,拉过被子,睡意全无,一双眼瞪得老大的看着屋顶,下午睡得过多,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安将军,可睡了?” “没有。”偷偷的看着他,一只手枕在头下,也是瞪着双眼看着屋顶,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我也睡不着。”晚悦眼睛一亮,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晚悦认为最开心的事情在于睡前夜话,怎么也有说不完的话,一次次说了晚安,说了睡吧,还是能找到更多的话,还有更多想要聊的话题。 “你听说过桃花源吗?” “没有。” “我听说从前有个渔夫,有次出去打渔却遇到了一片桃花林,那里没有别的树只有桃花,他对于此情此景十分诧异,便舍弃了自己的小船,从一个洞口顺着光亮走进了去。” “那后来呢?” “走了进去便是不一样的风景,放眼望去尽是宽阔平坦的道路,还有美丽的池沼,房屋一排排修建整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看着他们的服饰与自己不同,那里的人看到这个渔人也很奇怪, 这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轻的人在田里耕作,年长的人在家门口含饴弄孙,但是还是热情的招待了这个渔人,他们说这里的人都是随着自己的先祖,为了躲避秦朝苛政,才来此绝境,不复出焉,与世隔绝, 渔人在这里呆了几日便要离去,临走的时候桃花源里的人告诉他这里的事情不值得告诉别人,渔人走的时候在外面做了标记,再带人会来找的时候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她的故事讲完了,也被端嬷厉声打断,“长公主殿下,食不言寝不语。” “好。”晚悦百无聊赖的应承着,原来端嬷一直没走,就在门口,晚悦起身偷偷去看,见她走了才安心的回到自己榻上。 “桃花源真的存在吗?”安幼厥看着她,一脸凝重的问道。 “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若不是存在渔人又是如何找到的,若是存在为什么等他回去再找的时候为什么找不到呢!”这本就是个故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能说得清?” “是吧?”回过头看向安幼厥,他不再搭话,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晚悦也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天刚亮,端嬷便带着人毕恭毕敬的看在门口,“长公主可起来了?” “哦,马上,先别进来。”晚悦迅速起身,虽然昨夜还没有脱衣服睡觉现在也是慌乱,将安幼厥叫起来,把他那床被子扔在自己的床榻上把他睡过的地方收拾整齐,拉着他在自己的床上坐下, 自己坐在桌前,将头发散开,一头黑发直直的倾泻下来,“进来吧。” 端嬷带着一众婢女鱼贯而入,两个心灵手巧的围在晚悦身旁梳妆打扮,另外两个给安幼厥备好毛巾准备洗漱事宜,他却很不习惯的自己亲自动手, 端嬷收拾被褥,她先从门口的那张床榻收拾,将本有些褶皱的平铺整齐,她迟疑的看了晚悦一眼,很是诧异,这上面带着温度...也没多说什么走到晚悦的面前, “长公主,今日皇后请您进宫一叙。” “好,我知道了。”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进宫的机会,什么都没准备好,该如何去见元怙,该跟他说些什么,略带愁容, “驸马,可要随我入宫?”转过身看着安幼厥, “今日校场还有事,不能陪伴公主了。” 昨日本以为会随公主入宫见陛下,可如今耽误了一日,今天还有重要的任务,不可以再任性妄为了。 “那还请早些回来用晚膳。” “好。” 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公主府了,安幼厥行色匆匆想来是有事情吧,晚悦坐在马车里,任凭马车行驶,这次机会来之不易,是皇后娘娘找她叙旧,所以先去见皇后,然后在找到时机偷偷的去见元怙。 “参见皇后娘娘。”看见李祖娥,晚悦恭敬地行礼,却在一旁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宫女红线, “免礼。”李祖娥走到殿前坐下,示意晚悦也起身坐下, “上茶。”红线走了过来,“长公主,您请喝茶。”晚悦上下打量着她,她为何出现在这里?这是皇后的宫中,她竟还能随侍在侧。 “乐阳,你嫁人的时候,这红线就被分配到本宫的宫里了,我瞧着这孩子还挺不错的,就让她在身边伺候了。”皇后看到一脸诧异的晚悦就解释道。 但愿这红线真能如她的意。 “殷儿,到母后这来。”她原本的笑是那样的端庄,现在到多了些慈爱。 “儿臣参见母后。” 那七八岁的男孩一身明黄色暗纹锦袍,头上戴着金冠,像模像样的学着大人的样子行礼问安,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这就是李祖娥的儿子高殷吧,那个小小年纪就已经被册封为太子的孩子。 “儿臣参见姑姑。”高殷走了过来,站在晚悦的面前行礼,年纪还小,也还是能看出来她极力苛求自己当好这个太子。 “姑姑,你尝尝这个,母后也尝尝。”他将身后小太监端着的满满一碗的糖蒸酥酪小心翼翼的端到晚悦面前。 晚悦面带微笑,伸手接过,这时高殷脚下不稳,像晚悦摔去,晚悦情急之下先扶住了高殷避免让他栽倒受伤,而那满满一碗的糖蒸酥酪却全扣在晚悦的裙子上。 “姑姑,对不起。”他耷拉着个脑袋像个犯错的孩子, “姑姑没事,是你不要摔到就好,你可知你一番好意为何会这样吗?”晚悦蹲下身,与她一般高的模样,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殷儿不知。”他摇了摇头, “殷儿你这碗里装的太满了,过满则溢,过犹不及,你凡事不必小心翼翼的,做自己就好。” “殷儿明白了。” “乐阳,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好的。” 晚悦在宫女的引领下来到内室,水清正一层层褪下她弄脏的衣服,“水清,把你的衣服借我。” “是。”水清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照着晚悦的话去做。 “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奴婢明白。” 秋风萧肃,格外的凉爽,这般怡然自得舒适的天气,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有,也是留不住的,很快天就会一天天的冷下去,进入寒冬。 晚悦一路走着,她想很快的走着,来到他的面前,可是又不敢见,上次他受伤的情景与高洋厮打的场景历历在目,现在的她要用什么面目去面对他呢? 脑海一直想着,却早已来到寒耀宫门前。 “你来做什么?”元怙看着走近的晚悦,眼里充满敌意。 “我来看看你啊,你我也是许久未见了。”上次一别晚悦并没有找到机会进宫,今日一见,他风采依旧,与初见时并无两样, 隐忍内敛,看似温和实则冷漠。 她本以为这么久的时日他已经有所改变,可是,她什么也没有改变的了,变得只有她自己,依旧的受人摆布,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看我的潦倒吗?”他张开双臂,全身上下早已伤痕累累,重撂加身,他不能自由的行走一步,“还想骗我吗,我元怙不会再上当了。” 56.轻多去却回 “我没想过要骗你的,只是我怕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会不理我,会失去你这个朋友,怕你就此不理我。” 那双温雅而冷淡的眼眸睥睨的望着晚悦,嗤之以鼻,“朋友?在深宫里没有朋友,有的只是欺骗、狡诈还有虚伪。” 她竟会如此的天真、单纯?竟然会相信皇宫之内会有朋友? 晚悦转过身去,不去看他,“随你怎么想。” 元怙:“你曾经说过,要把我救出去。” 高晚悦:“可是…” 元怙:“原来只是随口一说,还是从那时起就是骗我的。” 高晚悦:“不是,我说的是真的。” 元怙:“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高晚悦:“元怙。” 元怙:“走。” 高晚悦:“我说过救你出去救一定会办到的。”离去的身影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等着吧。” 元怙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小声自语,“晚悦,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还是…我看错你了。” 他说并不想看到我,他说我是在欺骗他,晚悦回想着他说过的话,泪水不自觉的在眼睛里打转,却听得后面砰的一声,转身看去,元怙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阿怙,你醒醒阿怙。” 那日他的伤还在,衣服满是血污,她忘记了,他只是个质子,没有人会来给他看病,更没有人会去理会他, 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她走的那一天! 晚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元怙拖回床榻上,他却昏迷不醒,额头轻微发烫,他在发烧,伤口在发炎。 她更是不能领寻常的太医来看,一来也没人敢来,二则他们看完之后会记录在医案上,更会告诉陛下,这样他一定会很危险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桓鸩! 他是专门请来侍候太后的,所以一般会在太医局给他留个位置,让他可以随时进宫也可以随时配药给太后。 晚悦顺着朱红色的宫墙一路来到太医局,好在值班的太医仅有两位,她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却没在桓鸩应该在的地方看到他,就这样晃了一圈出来好生尴尬, 形色匆匆而离去,却撞上了一位迎面而来的太医,晚悦摸了摸头,暗叫不好,抬起头看着那人竟是沈如韵,他对上晚悦的眼眸看清楚这不寻常的烟灰色, 这准备行礼,“长公主。” 却被晚悦拦住,“嘘,小声点。” 里面的太医听到门口的动静,轻声问道,“沈太医,您回来了。” 晚悦快步离开,沈如韵更没有声张,走进屋里去跟几位同僚寒暄,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回头望见了桓鸩躲在一旁 角落里看戏的模样, 晚悦走到他的身边,朝着他注视的地方看去,竟能从她进门到她出来全部看见,也就是说他刚才在这里目睹了一切?!看着她窘迫、困顿,并没有想施以援手?真像刚认识的他! “跟我走。”晚悦的声音很冷,带着几分怒意,眼前此人非敌非友,更是将她当做下臣对待就好,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交集了。 “遵命,长公主殿下。”桓鸩轻笑一声,转头跟上晚悦离去的步伐。 他没有问她会带他去哪里,更没有问她会为何会是这般装束,默默地跟着,二人一前一后,躲避着宫里的人来到寒耀宫。 “治好他。”对着桓鸩指着榻上那人说道, 桓鸩眉头一皱,总有说不出来的话,“看样子伤得很重。” “我知道,所以要你出手。” 所以要依靠他,也是因为他至少也算是个自己人,而且看起来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不会到高洋的面前多说什么。 “所以你才没叫沈如韵来吗?” 自从在那夜见到他之后,他的话就变的多了,与从前冷漠执拗的性格相差甚远,现在的他到像是个正常的人了,不再那样高不可攀,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看来,跟那里躺着的那个人很像。 “快去吧。”晚悦无奈地看着他,他啊,真不是个行动派。 桓鸩并没进到屋里去,遥遥一瞥,“估计没救了。” 晚悦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脾气,这个还有进去呢,更何况还没有把脉诊治就说没救了,像是个庸医的感觉,但是他的医术确实不得不相信,若不是先前认识他,还真的不能相信了。 “这个可能用?”晚悦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递到他的眼前,桓鸩只是看了一眼便能认出来,那是他送给她的往生。 “还用不着,这里交给我了,长公主还是先回去吧。”轻轻将晚悦手中往生推回, “当真?” “当真!您迟迟不归要是让陛下发现了怎么办?” “好,我先走了,这里交给你了,晚上公主府相议。” 晚悦头也不回的就走, 那个男人要是认真起来是个值得依靠的人,交给他的事情无一不是出色的完成,所以无须担心, 有担心别人的功夫晚悦还是决定得先考虑一下自身,因为只是拿换衣服当借口的话,这个时间也太长了些。 “人都走了,你准备躺倒什么时候?”桓鸩站在门口,冷漠的朝着里面那人说道,没有踏进这凌乱肮脏的屋子一步。 “原来你将往生送给了她啊?”元怙睁开双眼,嘴角带着笑意的看着桓鸩,原来他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只是自己未曾察觉! 元怙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衣角领口都已犯黑,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换衣服了,从前的他绝不会是这个样子,“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舍得的?” “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贪恋那个东西。”桓鸩看着他的表情略带鄙夷,“我到分不清现在于曾经哪个是真的你!” 他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能在这里忍辱负重呆了近两年的光景,不过是白白的浪费时间,瞧瞧现在样子落魄、脏乱、伤痕累累,于气吞山河之志并无半分接近! “都是!”他自信的笑着,从前立志不曾忘记,如今也是时候该离开了,“让你准备的东西怎样了?” 先前他让苏放去找他要往生,他不给还把苏放打成重伤,最可笑的是还将苏放救活了,就觉得很有意思,他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自己打伤的人不死也不会救治,看刚才与她一起前来的时候,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找不到。”桓鸩语气简洁明了,漫不经心,这样的语气很是让人怀疑是他真的没有找到还是根本不想找。 “哦?居然还有你鸩公子找不到的东西?”元怙轻笑出声,他冷言冷语和从前啊并无半分差别,但却不同了。 “她有办法。”望着晚悦的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那看来我这一身的命数皆系在一个小女子的身上了!”元怙不改往日的淡定从容,遇事不惊的模样,即便泰山崩于眼前亦面不改色。 桓鸩扔下一瓶金疮药便离去了。 他们二人也算旧识,阔别五年之后的重逢竟是这样的开头,桓鸩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五年的光景依旧在昨日。 五年前分别的那天,他们五人在耀眼的阳光下憧憬着未来,虽是师出同门,但行为决断都不一样,元怙善权术,桓鸩长于医术, 元怙希望夺回属于他的王位,将万里江山尽数踩在脚下;而桓鸩只愿悬壶济世,游走世间,本以为不会再相遇,谁能料到此番相遇,他们早就变了身份,还要见面不识。 皇后宫中,红线站在门口小心询问道,“长公主,皇后遣奴婢来问,您是否已经换好衣服了...长公主?” 见里面没人应答,想要进来一看究竟,“您要是再不出,奴婢就进去了。” 晚悦猜准时机翻窗而入,将自己的衣服还给水清,眼见那门欲开,自己身上只剩下单薄的单衣,现在在穿已经来不了,便斜倚在凳子上,示意水清跪下。 水清点了点头,跪在晚悦的面前,红线也正好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她本以为能抓住晚悦不在的证据,谁承想自己先轻敌了, 皇后与高洋也走了进来,晚悦依旧坐在那里不肯请礼问安, “这是怎么了?”皇后走进晚悦,笑着说道。 “红线,跪下。”看着站在帝后身后的红线厉声说道,红线自己想让晚悦难堪就罢了,,还将高洋从太极殿哄骗了过来,这就过分了。 “乐阳,还不穿好衣服出来。”高洋声音冷漠,即使她不开心也不能在皇后的宫里这般胡闹。 “皇兄留步。”晚悦走到高洋面前跪下,缓缓开口道,“既然我仍是乐阳,仍是长公主,就不该纵容奴婢如此无礼, 臣妹不小心弄湿了衣裙本想着换一件衣服,就算作罢,谁知这奴才送来的衣服竟是如此的次货,有所损坏的衣服如何能穿去见人,岂不丢了皇家体面, 更何况,臣妹一时气急责罚自己的宫女,谁承想红线不仅不敲门问安就直接闯了进来,见到了我这衣衫褴褛的模样,试问臣妹如何能不生气 ?” 水清连忙转身去取衣服,用自己的指甲划破丝线,将那衣服捧到帝后面前上面的花样已经抽丝,那就断然不能给皇家之人穿,这样的错误怎么还会犯?! “不过一件衣服,王宪。”高洋走向门外,对着门口的王公公喊道,“进宫去取金丝缎地芙蓉妆花裙给长公主。” 晚悦面无表情的站在这里,仅是一件衣服,她不必为了一件衣服而领情谢恩,从他狠心的将她嫁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的亲密无间了。 “吃过晚饭再走吧。”皇后嫣然巧笑,温柔亲和,真切的想要留下晚悦与她与高洋一同用晚膳。 “不了,我与驸马约好一同用晚膳,时间不早了,晚悦也该告辞了。” 晚悦换好衣服就匆匆离宫,靠在马车上已然无力,身穿华服却也不习惯,那金线贴近脸部只觉得粗糙,如砂纸一般的感觉,为何又这么受世人追捧? 她到府邸时安幼厥早已回来,左等右等等不到桓鸩前来便与他一同用晚膳,那夜他并没有前来,只是派人送来一个棕色的透明的瓶子, 晚悦将瓶子里刺鼻的气体倾倒在桌子上自己新得的手帕上,接触到的瞬间就将它腐蚀一块儿,洞的边缘发黑,难闻的气味渐渐扩散,这就是说桓鸩成功了。 小心翼翼的藏好这个小瓶,随笔书信一封派人送给桓鸩,听宫里的人说三日后便是小公主周岁礼,皇后亲生的嫡公主,晚悦也算是她名义上的姑姑也会受邀出席。 这便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57.风雨却谁知 在行动之前晚悦和桓鸩已经商量好了,在皇宫之内晚悦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将元怙偷偷带出, 而出了宫门的那一刻有人一路护送他们出城一直北上到边境,到了齐国与突厥的边境就安全了,整个事件最困难的在于如何出宫,出了宫门便可以一往无前。 元怙的病越来越重,应该尽早的医治在这样拖下去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桓鸩是这样跟晚悦说的,曾经偷偷地带他进过一次皇宫,诊脉开药,也只是行色匆匆,断断不能留在宫中了。 现如今晚悦也不能自由的出入宫中,唯有尽快的救出元怙才能救他,她不能看着他死,没有什么理由,因为看到他受苦受难,她就会难过,不能与他分担,不能和他一起受苦, 这怕是天下所有女子面对自己喜欢人遭受痛苦却无能为力的遗憾吧。 所以事不宜迟,就只能选在今天动手了,今天是小公主满月的日子,高洋为了庆祝这件喜事安排了一场富丽堂皇的宴会,晚悦和安幼厥也在受邀的名单中, 即使再有罪过晚悦也是这小公主的姑姑嘛,高洋对这个小公主是极尽宠爱,有人说相比较于皇子高洋更喜欢公主,也有人说因为高洋一直敬重礼遇皇后所以宠爱嫡公主,还有人说这小公主的眉眼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 不管什么理由,能进宫就是有了一丝希望。 已是秋夜里的风还是冰冷刺骨,晚悦不由得蜷缩着身体,为了方便逃跑她穿的并不是很多,只是选择了一件宽松华丽的礼服,深蓝色的礼服、精美的刺绣、精美描绘的妆容,不让人看出破绽,坐在马车里头靠在车窗边,耳边听到风声呼呼而过,将脸颊吹的冰冷。 “公主看起来有些疲累。”安幼厥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给晚悦披上,耐心的给她打理着披风,晚悦苦笑一下,却是不想言语,她一直没有睡好,细心谋划,心里忐忑不停。 他今日是因为进了宫不能失礼数才叫的公主的吗? 看着安幼厥总觉得有些愧疚,毕竟他是无辜的,在晚悦看来他不过是自己与高洋内斗的牺牲品,高洋给了他驸马的身份,晚悦占了她妻子的名分, 尚公主,碍于皇家掩面,不能纳妾, 他们本就不合适的两人强凑在一起,他不能另娶,也不能从晚悦的身上得到对等的爱,可能等到她走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吧。 “公主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吧。”说着轻轻地将晚悦揽入自己的怀中,靠在他的肩膀上,晚悦感觉到一丝温暖,一丝淡淡的皂香味儿。 看着蜷在怀里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怜惜。 他虽说是武将,可是衣服和屋内总是纤尘不染,带着淡淡皂香味,他一个大杀四方的大将军在私下竟也是个爱干净的人,不过,这两者好像没什么关系。 有些许的尴尬和不自在,晚悦不习惯依靠他人,靠在别人身上终不如靠在墙上踏实,这一刻,倒是有些许的安心,她累了,真的累了,不过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忘记了还想从来没有好好注意过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丈夫,记忆里他通常是一身戎装,铠甲不离身,今天穿着一身与自己相同色系的深蓝色宽袖长袍,气宇轩昂。 安幼厥虽揽着晚悦也有些不自在,即使这样亲密的举动不是第一次了,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她也就不挣扎了,往他的胸膛凑近了些,对于这个怀抱她有些不舍,这样的安全与温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她看着总是那样的坚强,将所有的事情埋藏在心里,拦在自己身上,他的手臂有些酸麻,怕太过用力弄疼她只能虚揽在怀,小心翼翼的爱护,双手捧着尽管累但是却害怕摔碎。 她已经到这里半年的光景,半年的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在是那个碌碌无为的小女孩,也已经成为人妻,而她想要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车夫驾着马车一直长驱殿前,在止车门呼啸而过,不停,惹来许多妒忌的目光。 安幼厥先一步走下马车,在晚悦扶着马车颤颤巍巍的往下看的时候,他一只手已经伸到晚悦眼前, “谢谢。”晚悦笑着扶着他的手走下马车,稍微有些不自在,将身上安幼厥给她披上的披风解下,命人放回车中。 她肆意的享受着他的体贴、他的温柔,他的内心与他冷毅的外表,大不相同, 昭华殿重新翻修过,现在看来富丽堂皇,道贺声不绝于耳,一副喜庆的模样,晚悦跟在安幼厥身后在应该坐的位子上坐下。 等高洋与李祖娥入座,丝竹之声响起,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或许现在是高洋可以开心的时候了,一直敬重妻子虽然昏庸暴虐但是对于现在的皇后,一直跟他的李祖娥却是以礼相待,现在又有了唯一的女儿,估计要高兴好久了。 皇后,有着母仪天下的风姿,端庄大方,仪态万千,不管当初是不是真心嫁与高洋,在高洋没继位之前也怕是受过不少委屈,高洋可能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礼遇皇后吧! 晚悦看着那高台之上出神,上一次她是站在高洋身后观察众人,现在坐在高台之下嫁为人妇,高洋是君,晚悦是臣妇, 每踏上一步向上走一步就是越来越接近权力的中心,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众人梦寐以求的,为了更加接近制高点,登上这天阶,很多人都是踏着白骨往上爬的, 在座的将军都是双手沾满血腥,在座的文官都是充满阴谋狡诈,没有谁是干净不染尘埃的。 望着身旁的安幼厥,他似乎从不多话少言寡语,最常见的就是自己自斟自饮,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未饮下,晚悦先一步接过,一饮而尽, “好酒。”晚悦笑着,赞叹连连。 他错愕,她竟不在意自己用过的杯子。 “我们俩好像还没有一起喝过酒吧。”晚悦将刚从他手里抢过的杯子斟满酒,也将自己的杯子斟满, “上次,芳菲阁。”他简单的说道。 “我说的是举杯共饮!”将自己杯子放在他的手里,杯子是干净的,她没有用过,怕他会嫌弃,所以将自己的抵了过去。 上次芳菲阁二个人也没有碰杯,只是自己喝自己的,喝酒自己喝自己全程无交流还不如自饮自酌。 “干杯。”拿着酒杯碰了一下安幼厥的酒杯,叮~ 的一声清脆的声音, 正准备一饮而尽,安幼厥却轻柔的制止了她,抬眼向那九重天阙望了一样,伸出手将两杯酒一饮而尽。 他是学着高洋的样子嘛,不让她喝酒。 轻笑一声,怕他无聊拉着他跟他讲讲着这酒本就产于边陲运送的如何如何的不易、今夜夜色如何动人、舞姬是怎样的身姿曼妙,婀娜多姿, 以至于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他的酒量不大好,今夜已经喝了四五壶酒,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此刻能保持清醒实属不易啊,所以不能再让他喝了! 他倒是不喝了晚悦却觉得有些闷热,借故离席,在出宫殿之前装作酒醉,出门那一刻就马上清醒, 晚悦来到门口,命令车夫悄悄的将马车停在大殿附近,寒耀宫太过偏远,马车若是直接过去太过显眼,所以只能将元怙从寒耀宫运送到这里再到马车上,再由马车运送出宫。 将之前桓鸩送来小瓶子装得硫酸倾倒在铁链之上瞬间腐蚀殆尽,她怕这东西伤害他,只能与寒耀宫内相连接的部分融掉,他的脚上还残留着脚铐与半截铁链, 又命令两个太监将元怙换上安幼厥的衣服抬到来时马车上, 晚悦轻抚着元怙的脸颊,轻声说着,“卿莫负我。” 她救走他的那一刻,她就只剩下元怙一个人了,她选择了放弃一切,背弃了名义上的丈夫,背叛了她的哥哥,叛逃出齐国,将与这一切为敌,她并害怕,因为这一切是为了他,也为了能和他长相厮守。 马车疾驰,寒风更加凛冽,她将他抱在怀里依旧是温暖的,踏实的,只要出了宫门便都是安全的,她害怕,害怕即将改变的一切,那都是未知的,风餐露宿,到处都是追兵,或许天地之大都没有一个落脚之处, 她不敢想未来的路,她并不知道离开了这里,等他醒了之后,他们是否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呼唤醉月。 不过跟着他,她便不怕!坠入情网的女子应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吧,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毫无畏惧。 突然马车停了,到了宫门口守门的禁军拦住他们的去路,“车上何人?” 领头的军官走近问道,驾车的车夫毫无惧色,陪着笑脸说道,“长公主殿下与安将军,安将军突发疾病,要尽快回府,还望放行。” “嗯,我还是要例行查验。”那军官听到长公主的名字也按照规矩要查验,就不好办了,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查看,不然绝对回露馅。 晚悦掀开帘子,走下车去,盯着那军官上下打量,突然厉声说道,“好大的胆子,我的车也敢拦。”晚悦皱着眉头,盛气凌人,不容置疑,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拿长公主的身份压人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末将不敢,也是公事公办,所有进出的马车都必须查验。”那军官低着头,不敢直视晚悦的目光。 “安将军突发疾病,奉旨回家休养,都闪开!怎么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吗?”见他不为所动,长公主的话人微言轻,接着说道, “是陛下下旨,我的马车可以长驱殿前,并不是我想入宫,是陛下命我入宫,好没由的在这受你折辱,下次就算命人抬我入宫,就算是献上你等人头,我也宁死不入宫门半步!开门!” 58.应忘我在城 晚悦说完转身上车,她有特权,高洋给的,这帮的再傻也知道,也只有她一人才敢长驱直入殿前,怕的就是她不来宫中,更是怕她走路走的多劳累,高洋对晚悦的态度世人皆知,这个时候为难她难保日后不会报复。 “开宫门。”军官无奈之下只能打开城门,放他们离开,陛下的脾气吧确实是喜怒无常,说不准哪天为了让长公主高兴真的能杀了这帮人,还是做个顺水人情吧。 晚悦坐在马车上,看着虚弱的元怙,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温文尔雅,轻柔悦耳,好久没有再听到过了,“长公主殿下好大的气势啊,咳咳。” 元怙醒了,他微微张开眼,看着刚发完脾气回来的晚悦,晚悦很是惊讶,她以为他会过好久才会醒来,她以为还得自己一个人支撑好久,一想到这种种心情就五味杂陈,她扑倒元怙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不哭了。”他抱着晚悦,嘴角上扬,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她已经是他的俘虏了,这一刻已经完全的听他的话,离不开他,他已经牢牢的将她握在手中了。 一个侍卫用最快的速度往宫门口跑着,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陛下下旨,紧闭宫门,不得放长公主外出。” 一边喊一边重复,军官听到了,宫门口的禁军听到了,所有的人都应该听到了,晚悦屏气凝神,与元怙对视,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他们知道高洋已经发觉晚悦带着元怙离开,机会只有一次,失不再来,只有现在冲出去,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晚悦掀开帘子一角,对车夫说,“快走!” “一个都不许放过。”那领头的军官说着。 最后的一线生机仅咫尺之遥不可以放过! 那车夫见状正欲与军官火拼,这时只听得有人跑来的脚步声,沉重繁杂,人数不少,晚悦扶起帘子回头一看,那人不正是她的“夫君”安幼厥,手握一柄宝剑,大步走来,一人胜似千军万马,后面还跟着数百名银甲士兵,军纪严明,面不改色。 “安将军?”晚悦喊了一声,下了马车站在原地不动,难不成事情败露,高洋派他来抓晚悦回去的,晚悦执拗的表情越发明显,此时此刻,无论是谁都不可以阻挡她。 安幼厥来到她的身边,没有停留,只留下一句话,“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晚悦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他是来帮她的?轻声说的一句话却刻在晚悦的心里了。 “多谢,日后如有机会,我定报此恩情。”她坦然一笑,发自内心,解脱一般的高兴的心情,无人知晓。 晚悦只觉得惭愧,这件事并未有告诉他,但是他却有所察觉,为了她瞒着高洋,没有报告给他,自己在暗地里小心筹划,这次又私自调兵,也是不计后果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的疯狂。 晚悦带着元怙顺利的出了宫门,看到他们平安的而离开,安幼厥带人关闭了城门,与守宫门的将士对峙, 两军对垒,实力悬殊,立见分明。 此刻的安幼厥如一道坚实的壁垒挡在她的身后,此刻他的拔剑而出,站在原地,凌厉的眼神扫视每一个人,不敢有一人上前。 为她执剑! 他曾经为了保家卫国,骑着骏马、手执银枪于万军之中叱咤风云,如今他手中的剑只为了她而拿起,保护她的利刃! “安将军为何要包庇他们,你可知道私自带兵还放走嫌犯可是死罪!”那领头的将领带着不满,跟安幼厥说道, “若是将军现在能打开城门让我等去追,我定不会追究,也不向陛下禀告,我的这帮兄弟也不会向陛下多说一句话!” 他在尽力的劝说着安幼厥,安幼厥在北齐将士的心中,是作为天神一般的存在,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的风姿足够他们仰望一生,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些传说也一直被称颂, 今日不想会被一个女子迷了心智,做出这等谋反作乱的事情,本来相信他只是一时糊涂,想着为他遮掩这一件事情,但是他不动如松,没有退让的意思。 “传我令:死守宫门。”一声令下众银甲兵呼声震天,早已做好必死的决心。 他知道现在自己在做什么,从她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关心他本以为自己会是最幸福的男人,可是再发现她与桓鸩做着交易,暗中谋划,准备偷天换日的时候起,他就不再是当初只忠心于高洋的安幼厥了! 他要保护她,她的计划还算完美,可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调用银甲兵挑出亲信,为了她的安全,为了她的愿望,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笑了,舒心的笑,她曾经眼睁睁地看着她不甘心的上了回宫的马车,她一次又一次的再向命运妥协,她拦着他不让他出手,看着她离开落寞的身影,他知道他是不情愿的。 她为离开感到高兴,所以她会拒绝自己,会面无表情对看着他的温柔,一切都是因为心有所属。 现在,她走了,离开了这里,空气中再闻也不到她身上淡雅的香味,那温柔的笑颜已成过去,他凌乱的站在这里,不知该何去何从,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死守着大门,让她尽可能的走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出了宫门桓鸩的人便来接手,桓鸩没有露面,也对他只是负责派人接应没必要把自己拉下水,突然出现了一个背后宝剑一身漆黑的男子,身形偏瘦,欣长的身高,沉默不语, 一行人一路出了城门,车夫被灭了口,那一身黑衣的男子接过马车的缰绳,向前驶去,晚悦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她应该就这样一直沉默不语,跟着元怙,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 * 宫门内, 两军对垒,没有人有丝毫的退让, 一方安幼厥带着倾向着他的势力死守在宫门口,不放一人出去,另一边本就负责镇守宫门的禁军在一旁焦急的踱步, 那边是北齐最强的武将,威震天将军,他心知肚明,硬闯没有胜算,只能等着陛下的来到了,他悄悄派人给高洋送信,只有高洋的来到才能制止这场对垒。 “陛下。”高洋带着禁卫军走了过来,守门将士一个个将手中的武器收回,跪在地上行礼,低着头等着雷霆之怒。 “安将军。”后面一个银甲士兵小声提醒,他才回过神,这时,高洋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现在应该已经走远了...应该已经出城了...这样就够了! “安幼厥,你是要谋反吗?”高洋瞪起了眼,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听到了消息就马上赶了过来,本来不敢相信,事实胜于雄辩,安幼厥真的背叛了他。 “臣,不敢。”安幼厥将手中的扔在地上,后面一众银甲兵也都束手就擒,被禁卫军缴了械,押入牢房, 高洋怒火中烧的看着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啪~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安幼厥慢慢的跪下,他已经无法想象这会给他带来什么样子的后果,但是已经都无所谓了, “陛下息怒。”在场的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双手伏在地上弓着身子,不敢直视这位帝王,生怕这天庭之怒会牵扯到自己身上。 “把他给我带回去!”高洋的神色更加难看,他在一昼夜里积压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爆发了,他注定是今夜帝王暴怒的牺牲品。 * 晚悦在马车中没有缕清楚自己的思绪,马车就先停了下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何事?”元怙的声音极轻,但听的出来寒冷如冰。 “回主公,无碍,不过有人不知死活拦住我们的去路。”苏放傲慢的看着那个一身藏蓝色罗衣的小将,有些狂妄想要凭借一人之力拦着他们去路的人。 “请夫人回府。”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的执拗,仿佛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晚悦心中一紧,这个声音她听过的,是桑柘,那个寸步不离安幼厥的小将军,为何他会在此?还想要把她带回去。 “我下去看看吧。”晚悦的心里极其紧张,不知道这个倔强的桑柘是不是真的要把她强行带回去,也或许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不必。”他的声音更加冰冷,“苏放,解决掉。”他授意苏放,让他斩草除根,苏放那个人看起来也很冷血无情,若真的伤了桑柘...她心中的愧意,恐怕更难消散了。 “请夫人回府。”桑柘的声音更加坚定,安将军为了此女赔上性命甚至所有的前途,如今,她却若无其事要跟别的男的远走高飞,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苏放把剑直接向桑柘奔去,桑柘不甘示弱,也拔出剑相抗。 刀光剑影,一时间十分凶险。 晚悦双手紧紧攥拳,外面的激战一触即发,双方必定拼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 “阿怙,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啊?”晚悦试探性的问着,他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突然间如此的冷酷无情,让人十分惧怕, “近几日。”他闭目养神,全然不在意外面的打斗。 他...现在的样子,跟那时的他不一样了,多了几分狠绝与果断,温文尔雅的面具已经不在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我还是看看去吧。”晚悦不放心外面的桑柘,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披风,低头看着,这是安幼厥给她披上的,他的衣服,带着他的些微的气味。 桑柘正处于上风,将苏放的胳膊、前胸伤了两道,一直试图在接近马车,苏放随有些吃力但还是能抵挡的住, “夜鹞。”他嗓音低沉的叫着这个名字,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什么?”晚悦略带吃惊的看着她, 夜鹞,是谁?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夜鹞。”元怙狐疑的看着晚悦, “我不是什么夜鹞,我是高晚悦!至始至终都是高晚悦!”晚悦站在原地,不甘示弱。 59.作茧自果缠 “我记得你是夜鹞的时候,眼睛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伸出手轻抚着晚悦的双眸,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这眸色改变之后她的性格也不一样了。 晚悦苦笑,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意她的眼睛,太史令视她的眼睛为不详,不惜以命相博,这只是一双普通的眼睛,眼神不同寻常的黯淡了些罢了。 “你是说我曾经叫夜鹞?我也曾经是你的手下吗?我们以前就认识的吗?”现在的晚悦思路有些混乱,但还是从他的言语间仔细分析着, “离开师门的那天,你就失去了联系,直到在齐皇宫看到了你。”他以为她的突然出现是会向元怙汇报情况,谁知道,她却忘了一般,“夜鹭多番试探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夜鹭?”晚悦皱着眉, “对,你们口中的裴嫔。” 晚悦不敢相信一般的睁大双眼,他的手伸得太长了, “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是吗?那么裴嫔的刁难,元黄头推我入水,也都是你做的了?!只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夜鹞吗?”晚悦眼中噙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尽力不让泪水流下, 元怙云淡风轻的说道,“我只是在评估你有多大的价值。” “哦~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场考验,看我有没有利用价值,若是我没有利用价值的话呢?”晚悦自嘲一笑。 元怙没有回答。 夜鹭、夜鹞与他师出同门,夜鹭擅长媚术,天生模样妖媚,足以魅惑君王,所以他将她真实的身份隐藏起来,安排她来到齐皇宫,让她使出浑身解数魅惑高洋,可惜,她经不起这后宫种种,疯了~ 她曾经多次派人传递消息,希望来寒耀宫见他一面,他却始终没有应允,相见于大计无益处,若是被人发现都功亏一篑,直到她疯癫,也没有见过最后一面,沦为一颗弃子,在冷宫之中自生自灭。 而曾经的夜鹞,擅于轻功,曾一夜之间飞驰三百里,身段轻盈,姿态如风,当她知道自己是高洋的妹妹的时候,一样的重瞳便是她今生注定要背负的命运,她怎样都逃不出这个魔爪,最终选择自我流放,五年再也没有见过她。 再见她时,她已不认得他,甚至武功尽失,与普通人再无两样,那双眼睛也由深不见底的漆黑变成朦胧的烟灰色,甚至连沉默寡言的性格也变了,他也曾怀疑,可是那张没有丝毫改变一模一样的脸,没有人动过手脚,她还是她,只是失去了记忆了吗? 他以为或许这样,他们可以重新开始,结果还是一样的结局。 这就是宿命!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夜鹞,今生我只会是高晚悦,你的夜鹞不在了!” 晚悦的心凉了半截,她为了他断了亲朋,弃了荣华,背井离乡,想着跟他一起亡命天涯,可到如今不过是她的幻想罢了。 “元怙啊,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晚悦无奈的看着他,将一片痴心错付,还能如何,剩下无尽凄凉与忧伤。 “我说过我是魏国皇子。”他的目光坚定无比,他的出身不容置疑,他生来就是皇室之人,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篡位夺权而来的皇家并不一样! “只是这样?” “是。”他居高临下,看着晚悦,“现在~你也无处可去了,跟着我回长安吧!” 他的意思是她最后的价值便是这样了吗,因为她帮助他逃了出来,作为回报他满足她的心意,让她可以留在他的身边。 何时,她高晚悦可以这么卑微的活着! “阿怙啊,如果我不是夜鹞,你可对于我,我这个人由过半分真心吗?”她没有底气,因为不知道答案,更不敢推测这答案背后的真假。 “没有,如果你是高晚悦,那就不曾有!” 高晚悦~ 他可能曾经喜欢过夜鹞是吗,但是最直接的发现眸色不同,便不一样了吗,那她高晚悦差在哪里了?都是一样的面目,一样的身躯,不同的灵魂! 她自问也是个有趣的灵魂,怎么就被人视如粪土,一钱不值吗? “哼~”晚悦轻蔑的笑着,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阿怙啊,我只说过要救你出来,并没说过会随你离开,自己好自为之吧。” 这就是真相,残忍又真实,他如实相告,她只能接受,感受寒风萧肃,耳边嘈杂的风声,像是在浅浅呜咽, 她想哭,却又觉得自己伤心得已经流不出泪,心痛无法呼吸,她离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面对这么多的人,她依旧强撑着最后的尊严。 “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回去,那高洋会放过你吗?” 他的眼里不注意的表露出的目光让人不敢蔑视,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狡黠而俊美的嘴角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仿佛笃定了一般。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角,晚悦加快了步伐使他扑了个空,随即将身旁桑柘的剑拔了出来,双手举着,向他刚伸出来的那只手砍去, 她知道她笨拙的姿态伤不到他分毫,就当是自己挥剑斩断无情缘吧。 “你我以后便形同陌路吧。” 晚悦将剑扔给桑柘,他单手接住,收剑回鞘,一切那么的行云流水,剑柄上还带着些许她掌心的温度。 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 晚悦依稀还记得,第一次在寒耀宫中初次见到他的样子,那临风而立、温和淡雅的少年,清澈透明的不沾尘似的感觉,一切是错觉吗? 她知道,什么都知道,只是自己不愿意清醒,嘴上说着他似豺狼如虎豹、心如蛇蝎,但从未进过心中, 她为此付出所有感情,把身边的人全都不管不顾,固执地跟在他的身后,站在的他眼前,只盼望有一天,他一回头,就能第一个看见她,看到她明媚的笑容。 只为了这一回头的刹那。 可是他每次都没有回头,只是不动声色轻轻的回答着,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在干嘛,竟能一字不错的猜中。 现在她已经绝望了。 她只好承认自己的失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也没有力气再去歇斯底里的拼命了。 慢慢的他的身影在她心里模糊,她心中对那个少年身影温柔的记忆越来越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人一走,茶就凉,是自然规律; 人生的最大错误,莫过于错误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 晚悦属于前者,坚持了不该坚持的,坚持要将元怙救出来,坚信自己的执着,坚信一切会改变,坚信一切会回到从前,他们彼此之间还有那一种纯纯的理解。其实,其实她错了。 元怙心口忽觉一冷,有种渐渐沉落空的的感觉,形同陌路,她轻声细语的说出来,竟比千斤还重,压得元怙一瞬间不知如何呼吸,道:“这就是你的选择?” 他懊悔自己刚才为何要出手想要抓住她,抓住的那是一个皮囊一模一样的她,哪怕内在已经不一样了,当他想要抽回手的时候,她已挥剑而来。 她挥剑的样子很决绝,他再也不能靠近她分毫,否则她必不手下留情! 有些人,近在咫尺,却是一生无缘。 五年前,她亦是头也不回的离去,他没有挽留,想着终有一日会再见,五年后,她带着最后的骄傲与倔强像他砍来一剑,这一剑之后,他们便只是路人了。 那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做一个了断吗? 晚悦不再理他,转身,道:“桑柘,走了!”喊了远处的桑柘,闻声,即刻收剑入鞘,逼人的剑气,摧得枝头的刚长出来的绿叶都飘飘落下。 既然他不是真心,那晚悦也不必继续痴缠下去,所有的苦与痛、所有的泪水,在她的心里有多痛她都会自己去承受,他不必知道! 这时,守门的将军也赶到了,看到晚悦往回走的身影,刚才的盛气凌人、恍若历历在目,颤抖的说道,“长公主,安将军他......” “他怎么了?”晚悦 的语气带点急促,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高洋性情暴怒,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陛下正迁怒安将军......恐怕...”在安幼厥被带走的一刹那,他的心中也捏了一把冷汗,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后面的事情却不敢想象~“走,回去!” 若是因为此事他就此丧命,她万死难报答他,所以必须赶紧回去, 元怙高声喊道,“你决定了吗?”因为她这回去能不能救人暂且不说,自己就自身难保! “哼,阁下说笑了,我救你出来已经履行了承诺,现在的我是齐国长公主,安将军的夫人!我要做什么与您,无关!”晚悦不拖泥带水,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不知何处,清风吹过,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因为着急额头渗出了汗水,但是她不会骑马,她坐在马上,桑柘为她牵马, 桑柘声音极低的说着,“长公主需谨记,您始终是安府主母!请不要忘记自己身份。” 今日之事本就不妥,将军带着夫人进宫参加家宴,没让他随行,却等来了将军谋反的消息,就知道这任性的长公主一定又捅了什么篓子,让安将军收拾残局。 “你放心,事情即使我做的那便跟旁人没有关系,如果陛下勃然大怒这条命给他便罢了。”晚悦此去只求一死,只希望用自己的命能换来安幼厥的平安。 至于元怙,他离开牢笼一定会有另一番天地,以后也在与她无关了! 夜,像死水一般沉寂,月光照亮了整个邺城,整座城市笼罩在烟灰色月光之中,不知从何时起晚悦竟会变成这样的懦弱,她只知道眼泪已经浸湿了她的眼眶。 其实,人生不就像月亮一样吗? 60.凉月笼新簟 只要你多几分勇敢,多几分坚定,多几分努力,就可以战胜无所畏惧,就会像月亮一样,拥有属于自己满月的那一天。 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又重新找回自己的微笑,她不会再害怕了,其实温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只是未曾在意,身上披风在这寒夜之中,足以抵御风寒,带来一丝温暖。 刚至宫门口,晚悦就被侍卫押着来到高洋的面前,一路上她的内心十分忐忑, 手心紧紧握着披风,他的披风能给她带来勇气,面对死亡的勇气。 晚悦望着一旁的安幼厥,气若游丝,浑身是血的俯在地上,身上的衣衫被鞭子抽打的破烂不堪,浸满鲜血,头发闪开,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嘴角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流出,地上青石板被鲜血染成暗紫色。 这怕是他这一生最狼狈的样子了吧。 一切都是为了她。 看着自己一身伤心破碎,连自己也无法轻易说服,欺骗不了自己,又怎样去安慰他。 她的丈夫就在那里替她受罚,而她又做了些什么? 甚至,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他痛苦,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乞求高洋将一切的罪责拦在晚悦自己的身上,一命换一命! 晚悦走到高洋的面前,笔直的站立着,“陛下,人是我放的,与安将军无关,陛下震怒惩罚的应该是我,不是安将军,不应该牵连他。” 晚悦走到安幼厥的旁边跪下,将被血浸湿的头发向两边拨拢,露出惨白的面色,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 人是她带走的,一意孤行,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半个字,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高洋坐在龙椅上,手上把玩着一直匕首,眼睛里充满愤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陛下要杀要剐,臣妹只能领旨,但请看在兄妹之情的份上放过安将军。” 她要做的已经做了,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害了自己,可是犯了错就是要自己承担后果,不是吗? “哼,我是有个妹妹,也确实是走丢了,但是我与妹妹是双生,她与我一样重瞳,不是你这般的烟灰色的眼眸,你是哪里派来的细作,做戏也不做全套的!” 他如今的眼神倒像是一只暴怒的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 晚悦冷冷一笑,哼~她本来就不是他的妹妹,他早就知道一切不说,她在他的眼里就是个跳梁小丑吗? 不对,她还记得刚见这个女子的时候她的眼眸漆黑,原来是重瞳,这具身体是她的妹妹的,他的妹妹而不是晚悦。 “说,你是不是元怙派来的细作!” 细作? 原来她亲近元怙在他的眼里只是细作在传递消息,与他亲近只是情不自禁,也会与他说些关于朝廷的事情,却也从不越轨。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随心所欲,不为了任何人,她想这样做罢了。 “若陛下怀疑,杀了小女便可。”目不斜视,不可不抗,亦是不悲不喜,她早就该死了,苟延残喘至今,才发现这世间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一切的人都在迫她,不能真正的任意妄为。 “我这眼睛...本是自己哭坏的,可能把眼睛中的墨水都哭没了吧,这么久以来,我以为我待陛下真心一片,想要拨乱反正,才发现我是多么的可笑, 既然你没有把我当做妹妹,我只奉你为君;以死谏言,安将军乃国之栋梁、忠心一片,万不要因为小女与陛下离心离德,我终不过是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罢了。” 死~是最好的选择。一了百了,无牵无挂。 “不...可...”他们都忽视掉了一旁的安幼厥,他颤抖的说着,浑身因为疼痛而颤抖,他艰难地爬向高洋,可是,半天才发现自己没有前进一步。 他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懦弱,不能给她想要的至少帮她做想做的。 他说过保护她,却做不到。 如今,一命换一命! “把你给忘了。”高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蠕虫,在哪里缓缓蠕动,眼睛里充满了鄙夷,曾经他是一条忠犬,如今倒是如丧家之犬。 高洋将匕首扔了下来,铁器撞击着青石板的声音,清脆的声音格外刺耳,“本来派你接近她,暗中调查,没想到你还与她生出情愫来了!” “杀了她,朕待你如从前一般,你仍是我齐国重臣,仍然是我齐国不可动摇的威震天将军!”他在蛊惑安幼厥,他坚信他的背板是因为这个女人,确实他亲手送到他身边的,他也有错,所以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安幼厥手握匕首,寒意从手心传来,杀人,他不怕,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这次...却下不去手。 “安将军,动手吧。”她朝着他微微一笑,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埋怨,慨然赴死,如此的坚决,令人侧目。 本就是因为她,一命换一命吧~ “陛下...臣...无用,不能再陪您开疆扩土了,臣先走一步。”说着将匕首刺向自己,便昏死过去。 晚悦瞪大了双眼,他放弃了求生的机会,只为了让她活着。 高洋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想要杀她,不过是想看她跪地求饶的样子,可是她没有,这超乎他的想象。 晚悦站了起来,大义凛然,不卑不亢,“陛下若您要杀臣妹就请现在动手,若不处置,那臣妹就先带驸马回去了!” 高洋没有阻拦,他是九五至尊,手握着天下人的命运,却掌握不了她的命运。 晚悦扶着安幼厥,将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走出殿外看到桑柘一之后在门口,摆了摆手,他走了过来,将安幼厥背在身上, * “陛下,可要放长公主离去?”见晚悦离去,王公公悄悄走出,来到高洋身边询问,“奴才觉得长公主对陛下是真心实意的...” 高洋狠狠地瞪着他,过了许久,抬腿离去,“罢了,不要让她在到宫里来。” “奴才知道了。”王公公弯腰领旨,转身派人安排,保证晚悦顺利的出宫。 * 晚悦将他放在马车上,让桑柘驾着车往公主府驶去, 他气息极其微弱,浑身发烫,一直昏迷不醒,浑身被鲜血浸染,惨不忍睹,晚悦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盖在身上,不自觉的流下眼泪, 用手将他脸上的血渍尽力擦去,能依稀看清往日的模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没有想过会弄成现在的样子,他还活着一定要治好他像从前一样,作为北齐的擎天之柱,他如果倒下,这北齐的江山社稷也摇摇欲坠了。 雨,像天上慢慢飘下来一滴一滴,慢慢的变成千万条银丝,润雨如酥,延绵不息,淅沥着飘趟过整个邺城, “会没事的。”看着奄奄一息的安幼厥,她的心开始慌了起来,着急的坐立难安,“还没到吗?”大声的问着桑柘, “快了。”桑柘是说给晚悦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一霎时,豆大的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招呼门口的小厮将府里晚悦曾经做的担架拿来将安幼厥抬进府中, 公主府的公主令端嬷惊讶的上前询问,“公主,驸马这是怎么了?”没有时间解释,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晚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端嬷先去请大夫,所有的大夫都给我请来。” 端嬷领命带着府里所有的男丁全部出去挨家挨户的去找大夫,被雨淋湿的安幼厥身体越发滚烫,晚悦拿来干净的衣服想要给他换衣服,看着他一身的伤痕,寸步难行, 血肉模糊的双腿,胳膊、身上的伤痕的皮肉翻了出来,血红血红的看着人心惊肉跳。 “公主,驸马怕是性命难保啊,还是...还是...,依我之见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一个大夫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的说道, “放肆,驸马正当壮年怎么就让你说的一命呜呼了,滚。”他必须要活下去,不可以就这样离开,欠他的还没有弥补,怎么能让他离开。 哪怕与天对抗,也要留住他! 晚悦将他轰出门去,让另一个大夫进来诊治,有了前车之鉴他也不敢太直白的表达, “公主,驸马性命尚能保住,只是今后恐怕...恐怕...会一直昏迷下去,后半生只能在床上度过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拭去额头上的水珠,不知道是来的匆忙淋的雨水还是吓出的一身冷汗! “你只是指植物人吗?也给我滚!” 他一个堂堂大将军,是这个家的支柱,倒下了,这一家老小要靠谁来保护,若是有人上门欺辱,晚悦她可以挡一次、挡两次,可仍需要以为男子来延续安家的荣耀。 若是让他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跟一个废人有什么两样,倒不如杀了他能令他解脱。 让桑柘连人带东西全部的扔了出去,只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最后这位大夫身上,冷漠地看着他, 晚悦还没有说话,他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老夫无能,救不了驸马啊。” “你再说一遍!” 61.空山新雨后 “滚!都给我滚,废物!当什么大夫都是一帮庸医!”晚悦勃然大怒,一个一个的救不了人还来这里添乱,晚悦生气的喘着粗气由于惊惧而更加沉重。 她没办法告诉告诉他那年迈的二娘他是为了自己而性命不保,没办法告诉即将临盆的大嫂,她没办法救活这个奄奄一息的丈夫。 若是随他一起去了,怎样跟他的父母交代,都是因为她,他本该意气风发、平安顺遂的生活就这样被她打乱。 “主母,现在该怎么办?!”桑柘着急的询问,他也没了主意, “桓鸩,对还有他!”晚悦幡然醒悟,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他的话一定是可以的。 外面的倾盆大雨下个不停,从房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在街道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 伴着雷声响过,电闪雷鸣,大雨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往下落。 晚悦命人将安幼厥抬上马车,给他盖上一层被子,又盖了一层油纸,顾不得大雨滂沱,浑身湿透的自己。 一行人又趁着月色来到桓鸩的府上,许是深夜大门紧闭,派人敲门迟迟没有人开,晚悦在马车上紧紧的握着安幼厥的手,“你放心刚才那帮庸医我都赶走了,他们都是骗人的,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这样的话更像是安慰自己, 晚悦走下马车,亲自敲门,“桓鸩开门,是我高晚悦!”门里迟迟没人回应。 雨点儿落在晚悦的头上、身上,晚悦仰面向上,闭着眼,感受着雨珠,雨水浇灌的睁不开双眼, “桓鸩开门,开门啊!”门外咚咚敲门声越发急促,不安弥漫着在潮湿的空气里,她并不知道桓鸩在不在,他说过,将人救出来之后他要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救人的代价! 那么让他救活安幼厥的代价又是什么呢?这条命不要也罢,她曾想过一死了之,但是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没有解决,决不能! 屋内,桓鸩镇定自若的独自品茶,来了一个管家轻声说道,“公子,一切都收拾好了,是否启程?” “再等等。”他的手指握着滚烫的紫砂壶茶杯,余温通过手上,传遍全身。 咳咳~他轻咳着,望着杯中的点点猩红,他还是低估了秋雨的寒冷。 晚悦无措的站在门外,如今的她还是长公主,但现在并没有什么实权,现下已经失了君心,再保不住这个丈夫,以后的她会不会就这样一蹶不振下去?那会是什么样子? “长公主一直在门外敲门,公子是否开门相见?”管家背着沉甸甸的包袱看着门口,桓公子早就吩咐府上做好准备将一切重要的东西都带走,以后或许都不回来,却迟迟没下令离开。 就这样,来了不速之客,再这样下去怕他们气急败坏冲进来,如果相遇了,一切都解释不清了。 “元怙都不理她了,我还理她干什么?!”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嘲笑, “桓鸩,我求你救我丈夫一命。”晚悦哭的声嘶力竭、竭尽心力,闻者为之悲伤。 “主母,将军醒了。”桑柘朝着晚悦喊着,现在家中群龙无首,也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若是安将军倒下了,这安家的荣耀也就没了,所以,能依仗的只有高晚悦了。 家丁撑着伞,将安幼厥抬到晚悦的面前,“你怎么出来了,没事的,我有办法的。” “别哭,我没事,不过是有些倦了,想睡会儿。”安幼厥上气不接下气,再多说一句话的力气也都没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讲,你放心,你会跟从前一样的,会好起来的。” 本想拭去她脸颊的泪水,可是距离那么的遥远,来不及摸出,他的手便落下来。 回到从前? 在他的记忆里,从前的日子,不过每日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所有都平静如无涟漪。 他的父亲每日监督他习武骑射、读书识字,每晚躺倒在床上都累的睁不开双眼,在记忆中,母亲没有了,父亲脸上的笑容也就没有了, 所以他拼了命的练习,只为了得到父亲的夸奖,只想让父亲再一次的笑起来,可是无论他做什么,父亲知道了,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父亲说我的眼睛、我的性格与母亲很像,我也渐渐的开始留意别人的双眼,我看到过帝王之眼的重瞳,这是见过我最特别的双眼, 直到见到了她~高晚悦~那一双烟灰色的眼眸,她的眼中总有挥之不去的忧愁,即使挂着微笑,也是笼罩这一种神秘的朦胧感。 虽然有幸蒙陛下赐婚,能与他结为夫妻,但是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竟从始至终丝毫不知。 陛下说既然她不是西魏派来的细作,那就是自己的妹妹,只是不能让她再居住在皇宫里了,要许给她一世荣华,让我好好带她,若是不能像寻常夫妻一般生活,也要相敬如宾。 我以为我会留住她,我会和她在一起直至白头,我们会有一辈子的光阴去拨乱反正,改变她对我的态度, 我再也不用为了见到她一面而患得患失,再也不用怕无能为力的保护她而担忧,我再不用怕一觉醒来她已经消失,她就睡在我的身侧,我却无法拥有她。 她还是要走! 若这是她想要的自由,就放她走吧~ 如今,她却回来了,我不知道她要对我说些什么,可心里总是有所期待,盼望着梦想成真。 只是,这一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把将军抬回车上。”晚悦不再哭泣,这扇门一定要打开,只有桓鸩是最后的希望,她一定要抓住。 雨水伴着泪水,从晚悦的脸上滑落,她的骄傲、她的自信,在一瞬之间被摧毁的什么都不剩了。 晚悦走到门前看到那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区下一条腿,整个人也因此逐渐放低姿态,“桓鸩,我求你,求你救他一命。” 砰~门打开了,原本黑暗的屋子,瞬间亮了起来。 “长公主,不必如此,我既是长公主下臣,自当从命。”桓鸩走了出来,扶起晚悦即将跪下的双腿。 他这样的人,不值得跪! 晚悦红肿的双眼看着他,他的话听着怎么这么的苍白无力,当初的他在那个明朗的夜晚,说要做他的下臣并不是这样暗淡的目光,她记得那是一双充满期待充满欲望的眼睛, 如今她再看自己仿佛早已没了耐心,不抱任何的期许,他应该是失望了吧,也对,晚悦也对自己失望了,她曾经骗自己说只要将元怙救出来就好,天地之大,任他遨游,与自己无关, 可是知道真相之后,他真的走了,头也不回的离去了,晚悦才知道一切只是骗局,只是为了请君入瓮罢了,晚悦扎实的跳进了他的圈套,输得什么都不剩了,遍体鳞伤的本应是她,她应当自己承受后果,可如今确是安幼厥代为受过,她...于心不忍。 她本想就这样随他离去,不去考虑任何事情,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她放不下自己的骄傲,也无法接受自己受骗的事实,既然这样跟着他离去也不会幸福,就坚定地转身离开,将自己的对他的感情一并抹去。 心中藏之,何日忘之。 心还是会痛,痛的无法呼吸,她没有喘息的机会, 她还不能倒下,若是倒下了,不只是她自己,整个安家也会覆灭,安幼厥背负着的是整个安家的荣耀,前人拿生命换来的东西,不能断送在他的手上。 “晚晚。”安幼厥昏迷不醒,嘴里还是呐呐自语。 “往生可还有?”桓鸩严肃无比的看着晚悦,晚悦想起了什么一般,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 往生,是晚悦被封为长公主的时候桓鸩送的礼物, “您是否愿意给他用?”他从白玉瓶中倒出一粒丸药,郑重的看着晚悦, “自然。”晚悦没有迟疑,果决的看着桓鸩。 现在她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来换回安幼厥的性命更何况一粒小小的药丸呢! “这往生世上仅存三粒,长公主还有两粒,当真要赠与别人,不自己留着以防万一?” 只从决定给她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在乎这药了,更不需要,但是她还没明白这药的重要性。 “性命攸关,若是驸马救不回来,我自当生死相随。” “在下明白了,还请公主长移步门外。” 在门外恋恋不舍的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安幼厥,恳切的看着桓鸩,“桓公子,一定一定要治好他。” 在看到他点头的那一刻,她的心才稍稍聊以安慰,看着家丁端着一盆盆血水进进出出,她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只能在门前踱步,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此时,我觉得自己仿佛在细雨的浇灌下又成长了不少。 成长,不是因为随着岁月的流逝容颜改变,而是她将会约束自己的言行,不在为所欲为,她也勇于为自己犯下的罪责承担后果。 月光不变,但人会变。 我早已不是这邺城之中的主角,但愿我们都能看到繁华背后的代价。 雨停了,天也亮了,各种花草的叶子上都凝结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顺着小草的茎滚下来,一滴钻到土里,又一滴钻到了小草的嘴里,找不到了。 一夜暴雨,将什么都冲刷殆尽,不曾留下任何血腥的痕迹, “长公主放心,驸马的性命无碍,只是要好生疗养,才能像正常人一样。” “什么叫像正常人一样?而不是应该和从前一样吗?”晚悦心中忐忑,此刻桓鸩的话便是真理、信条一般的有力,可现在他的话,让她不安。 62.自顾无长策 “驸马伤势严重,手骨与腿骨几乎断裂殆尽,所以能正常行走与拿重物都属勉强,何谈能手拿千斤之物,上阵杀敌。” 他也是据实回答,可他那苍白的字眼如同一把利刃刀刀扎在她的心中。 “我知道了。” 看着她一身湿漉漉的 ,转身道,“驸马一时半刻醒不来,公主还是先去换件衣服等吧。” “多谢。” 晚悦伏在安幼厥的床边,从前的他不会让她带在一旁而自己置之不理,一是委屈涌上心头,“我没有害过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害我?为什么他们要骗我?” 带着质问的语气更像是在咆哮,这世间的是非曲折,没有人能说得清,也没有孰对孰错。 安幼厥安静的躺着迟迟没有醒来。 世人分善恶,没有谁会一辈子行善,也没有谁会一辈子作恶。 凡事皆有因果,当没有约束自身的信条人就会变得污浊。 “从前我不害人但求自保,什么都没有保护的了,如今,便不可再这么的懦弱下去!” 从前?过去?说起来真的可笑~ 她要帮高洋摆脱命定的结局,高洋不信任她。 她想要保护元怙,元怙背弃、欺骗她。 她从未在意,从未在乎过感受的安幼厥,却可以舍弃性命保护她,保护她想保护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道理? “我这一生不再为别人而活,要为了自己活下去,苟延残喘下去,为了我想要的不择手段,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我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争抢。” 她总是以别人的目标为目标,很少考虑自己考虑到身边的人,尤其是眼前的安幼厥,欠他的太多太多,余生,待在他的身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就好。 “对不起,为了我,你失去了太多,在你康复之前,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轻抚他的脸庞,指尖顺着他的眉眼,慢慢滑落,他的脸甚是冰凉,脸色十分难看,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热泪顺着脸颊滑下。 她虽然知道这江山的结局,可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令他涉险,她也永远不会在发生危险时知道,她的生活若是没有了他会变成什么样的,想也不敢多想。 他本应该拥有更加风光的人生,一切却都在此处止步,他今后的生活不会像曾经一样万人敬仰,不知道他是否能接受这从高处跌落的苦痛,只是不管今后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弃她于不顾! 她来到这里才半年多的光景,却似乎把她的一生都过完了。 今年的雨季比往年延迟了些,所以才蓄足了力气一鼓作气,已是十月,还有如此的暴雨。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捉弄人吧,当你想要的得不到满足,就会拼了命的去得到,当它失去的时候就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她救元怙的决定并不后悔,后悔的只是她不该连累这么多的人丧命! 现在的安幼厥静静的躺在那里,他不言语,很多时候他的话都很少,他应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所有的事情应该都是做到之后才会吐露出来。 他这一睡就足足的睡了三天,除了送他来的那夜换了一次衣服,几乎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桑柘也一样,尽管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可以守着他看着他第一个醒来。 他的前半生应该很少有这样安静休息的日子吧,常年奔波劳碌,或者驻守边关,他的身上到处都是明显的疤痕,那都是他英勇的见证,也是会跟随一辈子的伤痛, 威震天将军,齐国战神的盛名,哪里是那么好获得的,都是他一个刀疤一个剑伤累积的 , 若是可以,她愿意倾尽自己所有来换取他今夜的痛!因为这些本就是她该承受的! 她派人给安府递了话,说近几日都不回去,让他们安心,想来真正关心的也只剩下温伯了吧。 “你醒了...”晚悦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喊着在门口的桑柘,“桑柘快去叫桓公子。”一种关心的神情,更显得惊慌。 “我这是在哪?”看着陌生的房间,还有身上缠的花白的绷带,倒是身边的晚悦还是他熟悉的。 “我们在桓公子府上,是他救的你。”他准备起身,似要坐起来的样子,晚悦将枕头垫在他的背后,让他半靠在床上。 “我好像睡了好久。”他想用手揉眼睛,却发现两只手被缠裹的像两只猪蹄,他无法动弹。 “是,你是睡了好久,不过现在都没关系了。” “我好像做了个美梦,在梦里与公主结为夫妻,您还吻了我...” 晚悦的脸颊涨得通红,他明明睡着了为什么会知道呢,额头慢慢渗出黑线。 “成亲了倒是真的!” 桑柘带着桓鸩来到屋子里,晚悦暗自祈祷刚才的话他们没有听到。 桓鸩平淡如水的表情,轻声说道,“小可先给驸马把脉。” 将三根手指轻轻的搭在安幼厥的手腕上,在场的晚悦与桑柘似乎都在屏气凝神,等着她说话, “只需好好调养,并无大碍。” 听到安幼厥平安的消息,他们才可以松了一口气,放下紧张的心情,“多谢,日后我高晚悦定当报答公子的恩情。” “我乃公主下臣,何必言谢。”他嘴角笑着,若有若无,并不带几分真心的样子,“驸马养伤的日子可安心的住在小可的府上,一定俱全,绝不会怠慢。” “多谢。” 除了更好地表达谢意,此时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不停不停的说着谢谢。 “我去命人煎药。” “有劳了。” “你感觉怎么样?伤口痛吗?”天气渐冷,将安幼厥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还好,府上...?”他刚想开口,晚悦莞尔一笑,说道,“放心,我已让人去传话了,没将你受伤的事情告知府中,就只说我们不回去了,府上有二娘和大嫂不会有事。” “那公主府?” “公主府有端嬷打理。一切妥当,若是谁前来挑事还有花辰可以依仗!你放心吧,二府之事我都会安排好的,你只要负责专心养病就好!”看着他懵懂的表情,晚悦心中带着不忍,“我是个假的公主,说不准哪日陛下想起来就会处置了我,你可还愿意与我在一起?” “矢志不改!”这怕是这辈子他第一次如此的坚定要做一件事! “谢谢你。”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安幼厥将他的握在在晚悦的手上,即便被包扎的满是绷带,也将手紧紧握着,“我说过会保护你,保护这个齐国,保护我们的家。” 他话便是承诺,承诺就一定会兑现,言出必行。 “之前陛下命我监视你,包括这场娶亲都是为了监视你,现在你知道了,可还愿意做我的妻子。”他眼中含光,带着些许期待,亦有着些许惶恐,将之前的恶事情和盘突出,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说,她也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哈~荣幸之至。”晚悦会握着他厚重缠满绷带的手,尽管动作轻柔,还是能感受到回应,“令我感到荣幸的不是所谓的皇家公主的身份,而是我有一个可以保家卫国,保护我的丈夫。” 安幼厥在这弱冠之年就已经背负盛名,实在是少年英雄,浑身无处不吸引着年轻女子的目光,而现在也包括他在内。 “我定不负你。” 他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坚定,他曾经失去过一些东西,但是现在与她相比一切都不重要了。 晚悦脸颊微红,躲闪着的看着他的目光,略带娇羞,“等你伤好了,我们便同房吧,把欠下的洞房花烛补上吧。” 一瞬间他的心中无限欢喜。 他所喜爱的人也在慢慢的向他走进,他握着她的手的时候不再是单纯地一方紧紧抓住,而是有了回握! 她是想要的终是得不到,想要做的终是无能为力,看着痴傻的安幼厥,他既愿意为她赔上性命,那就再也不能无视他的存在,晚悦分不清此刻心中这种悸动的感觉到底是出于感激还是真心, 江山如梦,终不过一场繁华... 她已经感受过轰轰烈烈,现在只想归于平淡,平淡是真,人的一生不过是三餐四季,只愿一蔬一饭都吃的顺畅开心,粗茶淡饭,两个人也是可以其乐融融。 等他的伤好些了,便带他远离这些纷纷扰扰,这里始终不是属于她的地方,她总是闲不住的,要是让她与安家二娘一样,在深宅大院里闲度一世,她倒不如那夜死在宫里,若是没有自由,这一切包括这生的希望宁愿不要 给安幼厥倒了杯水,娉婷袅袅的走近,将水喂与他喝下,小声说道,“对了,家里来人报大嫂生了,府里多了个小少爷。” “真的吗?那可真的是太好了!”他嘴角带着笑意,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着人备了礼送了过去。”按照应该有的礼数从公主府点了一堆 晚悦的声音依旧平淡,狐疑的盯着安幼厥,“你看起来很高兴吗?” 63.浮生只如此 “大哥终于有后了,留下了这唯一的血脉啊。”言语中带着感慨,他的大哥英年早逝,最终只留下这唯一的儿子,他发誓一定会留住这唯一的血脉,这孩子就是安家未来的希望。 “遗腹子,也是可怜。”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孩子的降生是值得庆幸的,为着他们心爱之人留下血脉可以传承,可是对于那孩子呢?从小感受不到父爱,要在世人的白眼中度过, 从小缺少父爱的人长大后亦不会刚强,他的前途他的命运,他要背负的东西怕是很多,不希望他会是第二个安幼厥! “晚晚,何时你我会有自己的孩子?” 他目光炙热真诚,怕是早就在他们成亲之前就想好了,可是无奈晚悦会在新婚之夜说出那样一番话,所以现在,在将来的某一刻他坚信自己可以实现自己这小小的心愿。 “这都不急,等你伤好了,便什么都有了!” 晚悦尴尬的笑着,他的愿望很简单,但是也是最不容易实现的,他不再如从前一般沉静肃穆的禀性,更愿意诉说自己的心里话,他愿意放开自己,也是一种改观。 “晚晚,我想要个家,想要个孩子,在未来的某一刻,可以幸福的生活。” “我知道,这也是我想要的,我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可以实现,但是一直都期待着。” “我也是。” 晚悦眉眼渐弯,嘴上笑着却不失严肃的看着他,“那你可要什么都听我的呦!” “好,都听你的!”他点了点头,认真地回答。 “那好,以后家里无论大事小事都听我,我说什么是什么你不许反驳,家里的财政大权归我,怎么处置归我,反正事无巨细都得问过我,也包括你!” 晚悦的眼中也含着笑意,这些他什么都答应了,就好办了,言出必行是他最大的优点,这样的人是个认真的人,所以对他 说过的话他也会当真,那还是以后少说些话吧! “好,我都听你的!”安幼厥咧着嘴笑着,陶醉在她的笑容里。 安幼厥并未察觉自己落入晚悦陷阱之中,他对这一切倒是心甘情愿。 桑柘在外连连摇头,不可一世的威震天将军竟会被这一小小女子吃得死死的,府上有这样一位极其有主见的主母想必之后也很苦恼。 “桑柘。”门外的桑柘在门口严阵以待等着晚悦的吩咐,“我出去一下,你看好安将军,不要让人随便进来!”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坚韧,她的话对于桑柘来说,是绝对服从的存在, 不为别的,她救回了安幼厥,并且是家里的女主人,她的话与安幼厥一样有力! “我很快回来。”眼里带着笑意转头对着安幼厥说道。 “好,我等你。” 她与桓鸩之间还有交易没有达成,欠他的人情决不能这样白白的欠着,她也愿意付出代价,他的眼神已经不同了,就如初见时的那样冷漠,他虽说过这一切都是他作为下臣应该做的, 可他,并不甘心只做一个下臣,这背后...隐藏的真相是什么晚悦不知道,但是她不想再欠任何的人。 在女婢的引路下来到他这府邸深处,从外面看并不大的庭院让他设计的九曲回肠,见到他时,他正独自一人在花房里修剪花枝,女婢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桓公子好雅致。”晚悦一进入花房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这里是由特殊材质做成了一间小屋子,不大缺足以容纳下他们二人,这种材质在外面看不见屋内的景象,在里面可以看清外面的一举一动,好生神奇。 这里全部种着盆栽的花,每种花只有一盆,在木质的架子上高低参差的摆放,他有着极大的耐心侍弄花草,不时给这盆松松土,不时给那盆修剪修剪, 这里香气浓郁,多而不杂,没凑近一盆花就能感受到它独特的香气! 而此刻的桓鸩正在一盆马蹄莲前面,举着剪刀修剪枝叶,这盆花叶子泛黄,像是要枯萎的样子。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桓鸩没有看向晚悦,一直侍弄手中美丽的花朵。 那是一个精致的黑色陶瓷花盆,上面用金色的笔勾勒出图案,可能太过抽象,晚悦竟看不出来是什么,要说像更像是美人面,妖娆多姿,变幻无穷,从不同的角度看上去样子宜喜宜嗔, 一朵粉红色的马蹄莲,心状箭形,粉绒绒的花蕊,显得它那么娇嫩,马蹄莲的茎很奇特,刚长出来的茎很粗,越往上长越细,每支茎叶上面只有一朵花,每朵花只有一片叶子。 一叶,一蕊,一花,一瓣,一心一意。 “我所种的每一盆花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每种花都是为了纪念我的朋友,当我在这为他种花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花冢,代替入土为安的哀悼,也是一种不错的方法。 “那这盆马蹄莲是纪念谁呢?”晚悦走上前,看着他悉心的样子,应该是跟它关系匪浅,花往往都是比作女子,这么多花又是否有男子呢?他的外貌更容易吸引女子的注意。 “一个美丽的女子。”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哀伤,用手将黑土埋的严实,白皙的手指与肥沃的土壤,行程鲜明的对比,骨节分明,看似柔弱无骨,却也坚实有力。 我就知道!晚悦心里送了他一个白眼,尽管当面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嘴角带着微笑, “她很美,但不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媚,她不是一个适合打打杀杀的女子,长于魅惑,受先师提点,若是她愿意,可以将所有的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晚悦倒是很想渐渐这个女子,什么样的人可以有这种魅力,应该是个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的女子,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子的模样---裴嫔 她是晚悦见过最妩媚的女子,风情灵动,可惜结局潦倒,她所魅惑的是帝王,帝王最是绝情,不可能有真正的爱情! 而桓鸩悼念的女子应该比她更加的美丽吧。 “可惜,空有一身媚术,却魅惑不了她爱的男人!”他将这盆花束之高阁,拍了拍手上湿润的泥土, 她注定是个悲情的女子,将自己的一生演成了悲剧,那男子不爱她,却还在利用她,让她委身于其他的男人,借此稳固自己的地位并且从中获得情报,就像西施,但西施还拥有范蠡的爱,她却只能疯癫无状的过活, 这样的日子,对于她生不如死,所以他帮了她一把,了解残破的余生!在这里为她建立一座花冢,悼念她,以及曾经他们一同拜师求学的日子, 曾经的日子或许不像现在这般随心所欲,这般锦衣玉食,至少是快乐的,如今都已物是人非,所有的人都在悄悄地改变,最后的结局或许,如出一辙! “也是个可怜的女子!”晚悦也不由得感叹,她与自己一样,所求不得,但晚悦或许是幸运的,还有一位爱她的丈夫陪在身边。 咳咳...咳咳... 桓鸩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用手帕掩住自己的嘴,那手帕上洁白的略带血渍,他随即飞快的跑到外面,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逃离! 晚悦也随着他走了出来,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瞬间觉得寒冷刺骨,原来里面是那样的温暖。 “你没事吧?”晚悦略带担心的看着桓鸩,他的面颊红润像是在花房里待得久了身上变得燥热起来。 “没事的。”桓鸩摆了摆手,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不过说来也可笑。 “我这还有往生,对你的可有用?”晚悦从怀里掏出那个装有仅剩下两粒往生的白玉瓶。 桓鸩接过,打开塞在瓶子上的木塞,倒出了两粒咖啡色的药丸,检查了一遍,对,交给她的时候一共有三粒,除去给安幼厥的一粒,还剩下两粒。 “公主您收好。”将白玉瓶递还给晚悦,当初既选择送给她就不会在乎,而这个东西对于他还说没有用。 这东西治不好他的病,他空有一身医术却治不好自己的病。 他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在他的母亲怀孕的时候,一点点的被下毒,日积月累常年淤积在骨子里,就连他的师傅也都束手无策,曾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岁。 或许从那是开始,他便想开了,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他要自己的活得开心,略带不甘心,他随师父学习医术,到现在他发现自己无药可救的时候,也并不灰心,余下的日子他已经安排好了, 近几年他发现自己不能受热,所以终日与寒冷相伴,温暖接触的多了,便会毒发,在寒冷中待得久了他也发现自己也变得冷漠起来,当初一起拜师学艺的五人如今所剩无几,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逝去,所以他不争不抢,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 “我一直都想问你,既然这东西这么宝贵为什么给了我?”晚悦一头雾水,这世间难得的往生,他却随手送人,而晚悦对于这唾手可得的东西也并不是十分珍惜,为了避免糟蹋,还是想要还给他。 64.四时秋独好 “送既送了,也没什么为什么,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她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不在他的手上倒也省事。 “对了,一码归一码,你帮我救出人了,我的眼睛你何时来取?还有帮我救了安将军,这笔账又怎么算,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桓鸩不像是有慈悲之心的人,既然要他做事,那么付出对等的代价足够了,只不过眼下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终究不心安。 “不必了,当初只是与公主玩笑,您却认真了。”他一只手捂着胸口,艰难的撑着身体,感觉胸口炙热,像是有一团火,要喷涌而出。 自己跌跌撞撞的往自己的屋子里跑着,晚悦在后面跟着,害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他的府上女婢家丁很少,虽说是清净但是他状态不好,总得有人跟着, 穿过回廊他来到自己的屋子,推门而入,晚悦也跟着进去,一进门的感觉就是好冷,现在还是上午,他这屋子里照不进阳光,阴沉沉的,周围家具简陋,清一色暗沉沉的颜色,简介明了,不华丽,略显厚重。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大碗里面放着整整齐齐的冰块,天气渐冷,冰块变得没有融化的那样的迅速,他将碗中倒入茶水,大口大口的喝着,似乎不惧寒冷,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秋风清寒,在这样的天气里人人都贪恋温暖,而他却与寒冷相伴,喝水都是需要加冰块的,可见他的心肠也是这一般的铁石心肠。 不对,见他刚才咳血的事情,再到现在拼命地喝冰水,在这样不适宜的季节,也许这并不是他愿意做的,他的样子不像是真的喜欢寒冷,而是不得不这样去做,而他更像是渴求,疯狂的渴望温暖。 “你真的没事?”晚悦试探性的询问着他,他的样子似乎有好转,嘴唇有些泛紫,像是被寒冰冻僵,他的脸色惨白,与其说是惨白不如说跟平常一样,更像是他正常的状态。 “没事。”他坐在桌子旁边背对着晚悦,看不出来他什么表情,但是应该不想让人看出他现在的窘迫与慌张,所以故作坚强!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晚悦不再打扰,转身准备离去,既然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就先离开吧。 “明日,花房,同一时间!”他的语气颤抖,勉强吐出几个字。 “好,我知道了。”他是要告诉晚悦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他还有未说完的话,也好,把什么都说清楚了,省得藏着掖着的不好受。 细细想来桓鸩这个人除了平日里,冷言冷语一些,心思应该还不坏,还是个比较念旧的人,对于已经逝去的不应该紧紧抓着不放,不忘记才是拖累自己,适当的怀念才是真道理。 可有些人将道理讲给别人听的时候很清楚,给自己讲的时候却逃不出来。 晚悦帮他把门轻轻关上,转身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却见桑柘站在门外,一脸无奈。 “这位姑娘是?” 安幼厥床榻边上坐着一个女子,比她年轻的女子?! “这位姑娘是哪位?”晚悦回头望着门口的桑柘,对他黑着脸,一脸的不开心,跟他说过不要让别人进来,进来个男的也就罢了,还是个女的,这就忍不了了! 他不语,面无表情的看着晚悦,看来从他的嘴里问不出来话了,一脸灿烂的微笑看着那位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子。 安幼厥看着晚悦的笑容,也跟着笑着,他一动不动,因为现在真的是行动困难,要是往日他绝不会跟一个陌生的女子共处一室。 “敢问姑娘是?”晚悦看着那女子,一身雨过天青般的软烟罗长裙,额间留着整齐的刘海,余下的头发被一根与衣服同色的丝带系住,双目澄澈,楚楚动人,看上去清新脱俗。 晚悦下意识的看了看她身后铜镜里的自己,昨夜来得匆忙,今日又忙着照顾安幼厥,现在的自己看上去灰头土脸的,本来盛装去参加宫宴,但是出逃的时候略显沉重就就褪去了两三件, 后来又粘上血污被雨水淋湿,到这里寄人篱下的也不注重打扮,只是换上了桓鸩派人送来干净的衣服,头发高高竖起绑成马尾,脸上连脂粉都没有,气色难看,皮肤状态也很差, 现在的样子,一样没有她好看吧,她比自己看着小的样子,此刻的晚悦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但即使心情低落到极点,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是在说我吗?我叫桓鸢。”那女子看着晚悦,一脸笑容,她的笑容更加天真无邪,晚悦微微错愕。 她的笑不过是皮笑肉不笑,脸上挂着笑容,却不是真的高兴,不是自己想要笑出来的,是她的招牌微笑,让人无法防范的笑容,而眼前这个热你却不同,孩提般天真无知的笑容,看上去更加纯碎。 晚悦尽量保持着沉着冷静,看着她,“哦,那你为何在此处呢?” “这里是我的家啊?!”她一脸诧异,仿佛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这里是她的家,所以她就应该在这里的,不是这个样子吗? “那您与桓公子...” “她是我的哥哥啊。”她的眼里发出善良的光芒,听到桓鸩她仿佛格外的开心,“我听哥哥说了,家里住了病人所以他不让我到处乱跑,怕我吵到你们的休息,但是我不会的,我可以帮忙照顾病人的 ,瞧,我还把药带过来了。” 看她的样子也能一眼看出,二人是兄妹,只不过她这个妹妹涉世未深,不如她的哥哥那般老辣冷漠。 而她...刚才是在给安幼厥喂药吗?晚悦的心不知怎的像是被堵了一块大石头!他不是说要等她回来的吗? “那真谢谢您了,不过现在我回来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丈夫,就不劳烦桓鸢姑娘了。”晚悦有些累了,也疲于应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的吧,你看上去年纪比我大的样子。” 她据实而答,却不知道晚悦听了一口老血都想喷她脸上,什么叫比她大,虽然这是个事实,她这样宣之于口是在耀武扬威吗? 想到这里又转过头看了一眼桑柘,这还是桑柘失职的原因!要是他不让这个女的进来,她就不会这样狼狈的出现在她的眼前,这般狼狈还被她数落,哪里有自己当年的样子! 桑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瞪,显得不知所措,略带惊慌的看着安幼厥,却发现他的主子正一脸陶醉的看着她愤怒的主母,哎,看来今天所有的锅都得自己背了! “客随主便。”晚悦收回目光,略带笑意的看着桓鸢。 “叫我鸢儿就好了,那我下次再来看哥哥和姐姐。”她说着往出走,还不时的回头跟晚悦还有安幼厥摆摆手, “再见了,小将军。”走的时候还不忘记跟桑柘打招呼,而桑柘避之如壁虎,也不知道她到底对桑柘做了什么让他这般害怕,甚至超出了这位主母的威严。 晚悦目视着她离开的背影,一言不发,这个女人看上去很单纯,但到底单不单纯就不知道了会不会跟她哥哥一个样子,只是隐藏的比较深罢了。 “你好像不大喜欢她?”安幼厥看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愤懑,略带敌意的眼神。 “难道你很喜欢她?”晚悦反问道,目光还是没有移回,呆呆的望着,这个人她确实从心底的不喜欢,或许是今天心情不好,或许看着她比自己年轻美貌,对,就是这么的任性。 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叹出,“不喜欢不讨厌,就这样!没什么太大关系的人!” 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人,桓鸩也好,这个桓鸢也好,也还算不上朋友,只不过因着某种利益关系,连成纽带才有了接触,不然这样冷漠的桓鸩,如此天真无知的桓鸢,不会像现在这样相处。 现在的晚悦还做不到那样深的城府,可以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一屁股坐在床榻边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这样的事情不要再有了,她可强撑不下去了。 等桓鸢走后,晚悦站在原地瞪着桑柘, 表情凝重的看着他,内心戏十分重:谁让你放她进来的,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让别人随便进来吗?你到底听谁的? 我才是你唯一的主母,连别的女人的话都敢听了是不是!你看你家将军多听话,我在他面前说一不二的,现在他倒是不听话了,是不是得好好治治你,你才知道这个家,谁当家做主!真的要被他气死了。 “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半天才咽下了自己所有的内心戏码,不咸不淡的说出一句。 “聊胜于无~”望着桑柘离开的背影静静地看着,他这让忠心跟随的侍卫也只是忠心跟随安幼厥,并且不善于处理这种的突发状况,还真是伤脑筋。 65.荼蘼花事了 晚悦将门关上,看了一眼外面的,很好,外面没有人,此刻房中仅剩下她与安幼厥两人,将身上黑色的锦缎外套脱下,放在桌子上面,瞟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药碗, 满满一碗,丝毫没有动过,将衣服放在桌子上手不经意间划过碗边,冰凉刺骨,显然她来了很久,药放凉了都不知道,看来她是专心来聊天的啊,目的似乎不单纯,晚悦嘴角轻笑,看来是将那个女人想得太简单了。 “你是要来歇会吗?”安幼厥看着晚悦着一步步放慢的举动,像是忸怩,又有些拘谨,她愣在原地, 她不过是想更自然试探这碗药的情况,没想到让他误会了,这下真是骑虎难下,在那一瞬间,晚悦已是思考良久,最终作出决定,歇就歇! “药凉了,晚些时候再让人重新送一碗过来吧。” 晚悦脸上没了笑容,因为她感觉她笑得虚假,皮笑肉不笑的感觉让人看着就不舒服,跟桓鸢一比较,她的笑容更会让她无地自容。 晚悦壮着胆子,慢慢地走进床边,坐在床榻边缘,将安幼厥靠在身后的枕头放平,让他平躺在床上,自己也脱了鞋子,跨过他,躺在床榻里侧。 “不盖被子吗?”他侧过头轻声问着,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胆怯的样子有些可爱。 晚悦看着他,已是深秋,她将外套褪去只穿了薄薄一件白色单衣还是会有些冷,环视四周,她将安幼厥裹得严严实实的,床上仅有他盖的一床被子,也就是说她不得不跟他所谓的同床共枕。 她掀开被子一角,转过身,背对着安幼厥,象征性的往里蹭了一点,也就是将被子轻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剩下的部位还是露在外面,尽量跟他保持着距离,没有直接的接触。 “你这样会冷的。” 她的双腿和双脚都裸露在外面,要是着凉了可不好,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他双手被缠着纱布不能动弹,双腿也被打了石膏不能轻易挪动,他尽量让自己的身子,贴近她,将温暖传递到她的身上。 晚悦觉察到身后之人的异动,他要是轻易的动弹触到伤口该怎么办?正在一点一点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裂开该怎么办!“你别动,我自己来。” 她将被子往自己身后扯了扯,将自己全身缩进被子里,勉强盖住,背后抵在他的手臂上,暖意从背后袭来,这是她久违的温暖,在这暖意融融的包裹下,眼皮慢慢沉重。 “转过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有着魔力,她不自觉的听着他的话乖乖照做,转过身面对着他,紧紧的闭着双眼不敢看他,手里抓着被子,这是她与安幼厥之间唯一隔断, 看着她如此听话很是满意,嘴角带着笑意,平日的她在人前执拗坚强,不曾想在他面前还有胆小怯懦的样子,每个不同的她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 “就这样,睡吧。”他将脸颊埋在她的颈窝之间,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香气,这带着淡淡冰凉的又柔嫩的肌肤, 她,高晚悦,犹如一道耀眼的阳光,照进他原本黑暗的生活,注定在他寂寥的漫长一生里,成为最美丽的光景。 晚悦怯懦的一动不敢动,控制着自己呼吸,尽量保持着平稳的状态,但是她没法控制自己的内心,心脏砰砰的跳着,越来越快,快要窒息的感觉, 她不敢推开他,怕碰触到他的伤口而再次伤害到他,只好默默忍耐着,这个他很喜欢的睡觉的方式,他的嘴角恍若在笑,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在笑,她只是希望这笑容保持的更久更久一些。 手臂、肩膀酸麻的感觉袭来,她不自觉的动了一下,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将头抬起看着她的脸颊,轻声问道,“还不睡吗?” 在她的额头上留下淡淡一吻,若有若无。“睡吧。” 晚悦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转过身背对着他,闭上了双眼。 可她不知道她背后的那个人看着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他伸出手臂,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慢慢的,慢慢的靠近,就这样将她搂在怀里,“可是睡不着?” “可是睡不着?”安幼厥在她耳边低语,她这样乖巧的样子可是不常见的! “有一点。”晚悦向床榻里面蹭了蹭,想要离他远一些,可是他始终紧紧的贴着她的背后,暖意慢慢的传遍全身。 “那夫人可否给我讲个故事吧?” “哈~好啊,看在你这声夫人的份上,你想听什么故事?”她的嘴角带着笑意,此刻的她是幸福的。 “那日在公主府我在你的书房看到一本很奇怪的书。” “哦?是什么样子的啊?”晚悦面壁瞪大双眼, “是由一个个故事组成的一本书,我看到最后就是你曾跟我说过的桃花源的故事,你没有写完。” “哦,我记起来了,是有那样一本书,每一页的故事都是我之前在民间游历的时候听到志怪传说,就随手记了下来。” 撒谎的样子都不带脸红的,她闭着眼睛,那本书她曾经将自己记得的故事全部写了下来,包括自己的看法,都带着她自己独特的观点和价值观。 “那我给你将个白蛇与人的爱情故事吧。” 这个故事,她也给元怙讲过,而他说并不喜欢!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白蛇修炼千年终化身为一美丽女子,寻找曾经救过她还是白蛇时的恩人许仙,为了报达他的恩情以身相许,她放弃了作为妖精的身份,专心的做一个凡人,洗衣煮饭与许仙一起为百姓诊病, 日子如流水一样的过着,他们一直恩爱有加、相敬如宾,直到有一天,一个叫法海的和尚出现了,将这一切都改变了,他告诉许仙白素贞是千年蛇精变幻,在许仙亲眼所见白蛇真身的时候,他接受不了现实随法海出家为僧,斩断前尘, 可这时白蛇已身怀有孕与妹妹小青为了救回许仙不惜水漫金山,惊了胎气没有控制好法力,水漫及整个村落,致使死伤无数,白素贞的孩子呱呱坠地,她拼了性命在洪水里将孩子托出水面,求法海一定要先救她的孩子, 而此时那个许仙在金山寺里拼命念经来阻挡妖怪----他的妻子,最后只留下了法海与新出生的婴孩。” 再次讲着同样的故事,她的心情依旧复杂,每次讲出来她的心情都不一样,从前她讲给元怙听是为了告诉他,即使有着身份的差别他们也是可以相爱的,可他如许仙一般的薄情,也是她高晚悦的一厢情愿罢了! “真是个悲伤个故事,但那好像不是爱情!” 安幼厥愁眉紧锁,他倒是觉得这个故事虽然悲伤,但也可以有其他的解读方式。 “哦?”晚悦露出惊讶的表情。 “白蛇从一开始就错了,报恩有千万种方法,她单纯的把那份感激之情当做了爱情,她爱许仙比许仙爱她更加深重,所以她才肯为了许仙放弃千年的修为,而许仙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只想单纯的生活,他知道白蛇的身份忘却他的爱,人妖殊途,他选择了所谓的正道!” 他的话好像也有道理,若是当初白蛇只是给了他一世富贵,或许自己就不会断送千年修行还搭上了自己五百年修行的妹妹青蛇,更不会遇到法海,她仍可以潇洒人世间。 可那样她就不会知道,爱,这种东西了! 爱? 可以是最美好的东西,若所有的一切能定格在美好的时候该有多好! 可现在这是晚悦最不想提起的事情,一切都与她无关,现在的她连哭泣的时间都没有。 就这样安静的回归到正常的生活,绝情弃爱,与安幼厥共度余生,她会很幸福,因为他就像是那个白娘子一样,爱自己比自己爱他更多,他为了自己甚至愿意舍弃性命,她亦愿意! 或许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晚悦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他一直紧紧地贴在她的身后,温暖、安心,今天宰步科多得的东西,她渐渐的爱上了这样的东西。 “晚悦,你可知,你与那白蛇是一样的,将感激当做了感动,才允许我离你这样近的距离,前尘往事你还没有忘记,我可以等到你忘记他,而真正爱上我的那天,我愿意一直保护你,直到永远。” 望着怀里沉沉睡去的人儿,他知道一味地将她困住并不能留住她,将她像物品一样拴在自己的身边也索然无味,那就不是她高晚悦了! 他心中的高晚悦是那般的耀眼,不惧强权,为了自己目标不会放弃,又是那样的故作坚强,她的内心也是个柔弱的女子,刚强的的将自己封闭起来,她或许对于未来有所恐惧,但他一定不离不弃。 这里的一切他都不喜欢,他想她应该也是一样,所以她才会在那夜偷偷跑上他的马车,让他带她离开,从前不可以,他是将军,而她长公主,而现在她是他的妻子! 她竟不知道自己可以睡这么久,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早,她只感觉到温暖。 按照前一天的约定来到他的花房,今日与昨日不同,他没有在花房里侍弄花草,而是坐在外面的木桌上静品香茗,桌子上放着一盆白色的花。 晚悦坐在他的旁边,轻声问道,“这是什么花?” 66.自从别欢来 他自然的拿起一个杯子给晚悦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她的面前, “荼蘼花,原本只在春末夏初开花,但是我喜欢就命人专门配了花房养育,花语:凋谢后即表示花季结束,所以有完结的意思,是个悲伤的花朵。” “她雪白的样子很美。”晚悦转动整盆花仔细观察,很普通的一盆花,洁白的花朵,淡黄色的花蕊,碧绿鲜嫩的叶子,若是在夏日开在路边很不起眼的样子,但在这肃杀的秋天更像是特别的存在。 “通体洁白,美得纤尘不染,很适合现在的你!” 人世间少有的纯白,在这腌臜不堪的乱世,没有谁是这般的纯洁, “荼蘼花。”指尖轻触这娇弱的花朵,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辣手摧花,毁了这不合时宜的花朵。 春末夏初开花,现在已是深秋近隆冬,这样的花若不在温暖如春的花房,而摆在室内用不了几天就会被冻坏的。 晚悦轻笑一声,在古代荼蘼花开代表女子青春已逝,也意味着一段感情的终结。 爱到荼蘼,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也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开到荼蘼,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此刻的她,都已经了解了她的过去,跟元怙曾经的一切,都会被她深深的所在心里,不再提起,若是日后战场相见也不会手下留情! 那曾是她来到北齐生命里最美好的日子,所有灿烂的笑容,都尽数留在寒耀宫,她的喜、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悲,都与他一起分享。 那时的元怙更像是在她迷途时的一盏指路明灯,笑而不语,引领着她走向该去的方向,而如今回想起他,就是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 “是很美,可惜我对于种花没什么天赋,倒是你,何不架高架引之,藤蔓垂直而下,这样会更美。” “这盆花有个名字:韶华极胜。” 花开到了尽头,之后自然是群芳凋谢,一切皆完结,开到荼蘼的意思就是花已凋谢,一切结束。 荼靡花开,花事荼靡。 荼靡花的寂寞,是所有花中花期最持久的,也是最先凋谢的花朵。 我渐渐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是我的终究是我的,别人抢不走,也夺不去,不是我的,注定就是个过客, 而她之于元怙,终归是一个过客,你始终不爱我,注定我和你就是什么都不会发生,注定,命中注定,不管我怎么跨越,不管我怎么想靠近你,他还是会离开,而她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也慢慢的习惯了,握不住的,抓不住的东西,那就弃了,既然没人珍惜,那就弃如敝履! “很好,这花你可要好好地养。”时长看着这花就当做提醒自己,作为一种约束而存在。 “送给长公主殿下如何?”他望着桌子上的荼蘼花,这盆花本就是为她而种,现在给了她也算是了却了自己心愿。 “我可没有养花的耐心,我只是喜欢看鲜花盛开的样子,不过有件事还需要你的帮忙。” 从袖子里慢慢的抽出一张纸,上面画着奇怪的东西,像是什么东西组件起来的,桓鸩皱着眉看着,他没见过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这是四轮车,始于三国时期武乡侯的发明,我研究了研究,草草的画了图纸,两天!” 这也就是个简单的木匠活,给他两天的时间应该能搞定! 上次硫酸的事情他才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所以这次他应该可以快些,真的很急,她怕安幼厥在屋子里呆的闷,想着腿伤好了之前就用这个改装的轮椅带着他到处逛逛也不错! “我尽力。” 得到他的答应,晚悦转身离去,嘴角带着笑容,可走到自己的屋子门口,看到桑柘站在门口脸上没了笑容,不用想就知道那女子又来了。 晚悦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看着桑柘,一副给你时间你自己解释的样子,她之前说过的话看来桑柘并没有往心里去,他分不清谁才是他的主母,一切的命令都应该遵从! “去公主府,叫花辰来。”背对着他不带一丝情感的说出, “是。”他转身离去。 世的她是个冷淡听着屋内浅笑盈盈,晚悦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走了进去,嘴角尽量带着微笑,保持平静。 “晚姐姐。”桓鸢一见到晚悦就欢喜的扑了过来,这般热情让她有些错愕,似曾相识的情景,她的记忆里也曾经有过这样明媚娇艳的女子,朝自己扑了过来,环抱着自己胳膊,叫自己姐姐。 她很想看清那人容貌,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并不是她前世的记忆,因为前的人,为了那个男人没有什么朋友,少与外界接触,或许这是这个身体的主人的记忆? “鸢儿,你怎么来了?”晚悦笑着问着身边天真无邪的女子,她并不喜欢眼前这个人,或许是她太过于简单,不适合生存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更多的是嫉妒,为什么她可以什么都不用算计,天真,简单的活着,而有的人仅为了存活下去,就要绞尽脑汁! 她想着等桑柘从公主府带来了花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嘴角流露出微笑,花辰好斗,见到桑柘前来肯定先会比试一番,花辰这个人看到有人手里拿剑都会想要一争高下,自然不会放过他。 桑柘与花辰应该不相上下,但是若光是比试剑法,花辰会更胜一筹,他并不是在乎输赢,而更在乎比试中的乐趣... 而现在只要与眼前这个女子周旋就好。 “哥哥让我来的,咦~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她挠了挠头,想不起来到这里的目的,愁眉紧锁,好像忘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想不起来了,不对呀,我记得的,我真的记得的!”她一边挠头,一边在身上摸索着想要找到什么东西,可越是想要想起确实什么也不记得! “鸢儿姑娘...”安幼厥关切的问道,她来到这里一直在语无伦次的说这些什么,言语的跳跃性很大,而她没有跟自己提起过是来送东西的! 她很着急的样子,双手捂着自己头,不时敲打,期盼着自己能想起点什么,却还是无动于衷,她急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晚悦愣在原地,她现在的样子不止是无知,更像是疯癫! 不知何时,桓鸩出现在门口,看着着急的桓鸢还有不知所措的高晚悦,他走到桓鸢的身旁,双手扶着她的肩,让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能够听到自己所说的话,“鸢儿,没事没事,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了,没关系的!” “不,我记得的,我记得的!是你让我来的,我来这...”她的脸颊涨的通红感觉天旋地转,无力的倒在桓鸩的怀里。 桓鸩拦腰抱起她,往外面走去,片刻不停。 “我去看看。”晚悦拍了拍安幼厥的肩膀让他安心,自己追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桓鸩。”他在后面跟着,他的脚步很急也很慌张, 他将桓鸢抱到自己的房间里,从枕头下拿出银针在她头上的穴位施针,进而在她的胸口,身上到处都在扎入银针,过了一会儿,便将一根银针拔出,针尾发黑, “往生我这还有两粒!”晚悦一脸凝重的看着他,对于刚才的事情,多少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他接着施针给桓鸢压制着她身上的毒,原来活在这乱世之中的每个人都不容易,即使这样艰难还是苟延残喘般的存在。 看到她身上的热气渐渐平息,一颗悬着心才慢慢安心下来,看着晚悦怔怔的站在原地,想起刚才桓鸢的慌乱,心里又涌起了怒意。 “高晚悦,你做了什么?”桓鸩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都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晚悦无奈的看着言语激动的桓鸩, “若不是你,鸢儿怎么会发病?”他没有想到,她见了晚悦竟会发病这样危险的事情他应该阻止的! “她发病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她擅自来到我丈夫的房里,我不过问了她一句,她变成了这个样子,与我何干!倒是你,妹妹身体不适就不要随意让她出门,省得连累无辜的人。” 桓鸩走上前去,查看桓鸢的病情,侧过头,瞪着她,“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哼,我是什么样的人?又与你何关?说到底你与我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你又与我有什么不同!又比我高尚多少!” “高晚悦,你是高晚悦,那高晚悦又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人,等盖棺定论那一天,你再来评价吧,在我生前又岂会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您想要的,您所执着的东西,有是否真的有意义?” 他在否定,否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我只求无愧于我心!至于结果是怎样的,等到了那一天再看!而,你,桓鸩,你留恋的东西是否又有意义!什么花冢,什么悼念,不过是你放不下过去!” “你又如何知晓我的过去?又有什么资格可以来谈论?” “我没有想过要谈论别人,什么也没有想过要干涉别人什么,说到底,别人的事又与我何干?” “别人?”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应该是恰如其分的形容,“我倒是忘了您是长公主殿下,是小可僭越了,不该与您用这样的语气讲话。” “桓鸩!” “高晚悦!” “够那这样的话也没什么跟你说的了,不是吗啊?讲不通道理的人!” 67.明月银河渡 这场无休止的争吵本就是没有没有意义的,说得再多都只是白费口舌,与他之间的关系远比与元怙之间的更加脆弱。 看来这里也带不长久了,在他出手之前,她会先离去,若是将这比作战场的话,在他的家里占据着地利,她在这里没有任何的优势。 而且他私下里有好多见不得人的交易,就像那夜为了救安幼厥来到这里时漆黑一片,家里的婢女也是十分稀少,但就在天亮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景象一般。 他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远比让人见识到的那一面更加阴狠,那隐藏在阳光背后的黑暗。 高晚悦一脸不悦,看着他们兄妹二人总觉得打心里的不喜欢,他们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晚悦并不感兴趣, 本是从深山里请出来的哪来的妹妹,既然找回了妹妹,又为何这兄妹二人的身上都带着往生无法解决的毒,既然中毒,那这毒又是何人而下?又是因何而下? 看着花辰站在屋子门口,一脸醉意,而桑柘的衣衫到处又是破烂的痕迹,看起来二人之间的争斗相当激烈的,桑柘衣服上都划了数不清的刀口,可花辰没有伤他分毫。 “桑柘去换件衣服,难道你要这样在这里戍卫吗?”眼神凌厉的看着他,他应该知道了晚悦的用意, “你也去吧,一身酒气的,不像样。”皱着眉看着花辰,怎的他在公主府这个样子就算了,出来盗别人的府中竟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走屋中,安幼厥半卧在床榻上,一脸笑意的看着高晚悦,他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他好像在悄悄地改变,柔声道,“晚晚,我们离开吧?” “离开?”晚悦略带笑意的看着安幼厥,“怎么今日突然想着要离开了。” 莫不是刚才与桓鸩吵架的的事被他知道了,不过吵架归吵架,为了他晚悦还是会死皮赖脸的住在这里,什么礼仪了,什么举止了,通通都不重要了。 晚悦走到床榻边,将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等你伤好些在走也不迟!” 他现在伤势还没有稳定,不适合到处走动,对于他的伤口愈合也不好,待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我是说离开这邺城。”安幼厥柔声细语,尽管他的声音很轻,还是牢牢地印在高晚悦的心里. 她曾经是想要离开皇宫,离开邺城,因为她想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她的生死也不能如浮萍一般缥缈, 如今,她并不想离开这里,她还有许多该做的事情没有去做,若是这样放弃了,那又怎么对得起自己,以及这副身子真正的主人,她就该以他妹妹的身份,直言劝诫。 “好啊,那等你伤好些我们再离开。”晚悦勉强自己挤出笑容,她不想拒绝他的话,毕竟这是他这般认真的说想要离开很难得!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至少我们先离开这里!”安幼厥目不转睛的看着高晚悦,这里的一切他都不喜欢,住的也不舒服,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家里才合适。 “你想去哪?”晚悦询问着他的意见, “我们回安府吧!” 那里是他的家,尽管有着不好的回忆,可那里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还有需要保护的人保护的东西,他必须要回去! “好,那今夜就走。” 晚悦将该带走的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却发现真正要带的东西并没有什么! 安府,回去的日子注定不能太平,她要与二娘周璇更要照顾那位大嫂,虽然她什么不想管但是在这些妯娌的小事上还需要费心, 夜幕降临的很快,她让桑柘跟花辰用担架抬着安幼厥离开府上,没有跟桓鸩去打招呼,只留下了一封书信就那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鸩公子,他们离开了...”管家半跪在门外,轻柔的说道。 他的心里十分忐忑,公子从下午就没有出过房门一步, 跟不让人前来打扰,现在夜色已深,屋内没有点烛火,说明他在生气,管家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生怕引火烧身。 “知道了,下去吧。” 屋内,桓鸩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一盆荼蘼花,没有言语,想起那个已经离去的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竟不告而辞,也对,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将桌上能摔的东西尽数砸去,一地破碎, 他相救的人救不了,想医治的人医治不了,毕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永远都这样的无力! 推开房门,如银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脸颊看上去闪着寒光般的双眸带着笑意,“哼,这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 因为那个人已经自由了! 他束缚了自己整整两年,为了一个人,那个女人不辞而别,在分别的那天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留下便离开了,动用了他所有的力量还是没能找到, 直到半年多前鸢儿变成现在的样子,也追查到那个女人的踪迹,鸢儿中了与自己一样的毒而且形同痴儿,而她依旧是下落不明,能将鸢儿伤成这个样子的人,那么她也不会好很多。 他们五人就像是身上带着诅咒,永远都无法相亲相爱的在一起,每次见面都会互相残杀,如今仅剩四人,也各人有各人无法言说的痛楚。 “咕~~咕~~” 院子里落下了一直白鸽,在那里一动不动,它的脚下绑着一个小竹筒,看起来是训练有素的信鸽。 解下竹筒,将里面的纸条舒展开来,赫然五个字:“万事不关心。” “万事不关心。” 真是个凉薄的男人! 桓鸩冷笑一声,转身进屋,屋子里所有的残渣都已经被打扫干净了,还点上了红烛,红烛高照,点点温存。 将纸条揉皱扔进烛火之中,迅速化为灰烬~ 元怙,他的心从来都是狠辣决绝的,即使表面上温和和煦,也没人能看透他下一步会怎么走,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见到了,找到了,便不再关心~这便是他! * 高晚悦带着安幼厥回到了府中,一进门,温伯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围到安幼厥的身边,“小少爷这是怎么了?” 晚悦不敢告诉他,安幼厥成了现在的样子都是她的缘故,脸颊发烫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安幼厥声音轻柔,带着几分虚弱,“我没事温伯,您放心吧。” 就这样被抬回了府,抬回了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安顿好他,便派桑柘去给二娘报个平安,不管她如何看待安幼厥,也是这家名份上的长辈。 又谴花辰去熬药,说是让他去还是让温伯把他带走不然没有安静的时候。 没过多久看着桑柘回来,一脸愁云惨淡,便知道他听了不少的数落,看来她以后也会如此,受到那个女人的奚落是迟早的事情! “受气了?”晚悦手里端着刚熬好的滚烫的汤药,关切问道,毕竟是自己派出去顶雷的人,还是得问问,不然就太没有人情味了。 “在下不敢。”双手抱拳,恭谨的站在原地。 “委屈你了。”晚悦的声音带着苦涩,若不是安幼厥发生了这件事,他也还是如从前一般是威震天将军的副将,可以辉煌的站在阳光下,而不是受这份气。 “主母严重了,在下惶恐。” 他这一生都会追随将军,追随他想做的事情,此生唯一违背过他的命令就是将眼前的主母带了回来。 安将军舍去了所以,断送了所有的前途,甚至不惜背负反叛的罪名也要成全眼前的女子,大义凛然,而她听说了将军受伤的消息,亦是义无反顾的掉头回来主持大局。 现在她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也不再是当初随将军见到的任性、执拗的公主,只是个普通的妇人,安将军的妻子,他的主母。 仅此而已。 “来日之路必定苦难重重,但我向你许诺,无论我要做什么都不伤害安幼厥,在他康复之前我会成为他坚强的盾,抵挡一切,因为他对你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人,这一次,换我不惜一切保护好他,让他可以跟从前一样,意气风发,我以我高晚悦之名起誓!” 她高晚悦与桑柘、温伯的关系更加脆弱,他们所在乎的是安幼厥,没有他这层纽带,他们不会是现在的关系,因为她,他身受重伤,晚悦是愧疚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们, 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是陪着他,让他安心养病。 “在下自当追随将军、追随主母!” “很好。”高晚悦对他投去表示赞许的目光,这就对了,分清的敌友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药要凉了,我先去看望将军。”晚悦垂眸,不再言语,因为这就是现实,除了安幼厥没有人再会护着她,肯这般舍命,只为了成全她的心愿。 远远望去,房门似乎虚掩着, 走到门口,似有笑声传出,这么晚哪个女子敢这么大胆来到她与安幼厥的房间没人在旁边看着,还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高晚悦站在门口顿了一下,嘴角露出笑容,此刻不知为何笑的如此的艰难,她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真正的开心过了,现在所做的一切更像是在赎罪! “可是有客人来了,我竟不知道?”晚悦舒展笑颜,看着屋内的二人。 68.探暖欺侵寒 他竟在笑?这是他正在养伤的时候开心的笑容,跟自己职业假笑并不一样,看到高晚悦走了进来,招手示意她走近。 高晚悦百无聊赖又有些忸怩的走了过去,有千万般的不愿意,在这位大嫂的面前还是得装样子, 他的眼神却那么的清雅,清澈纯净,似乎像是最美好的蓝天白云,缥缈,不可及, 嫂夫人见晚悦回来了,站起身,柔声说道,“刚才前来探望二弟,见弟妹没在便与二弟言语两句,既然弟妹回来了,我先走了,晚悦弟妹你好好照看二弟吧。” “那我送送嫂子吧。”晚悦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床榻边的凳子上,将他的枕头放平,拉好被子,将一切动作放慢放缓,故意让嫂夫人驻足良久观看, “不必了,你留下来照顾二弟吧,我自己走没事的。”她敛声,轻垂眼眸,将一切视若无睹。 “欸~怎么能这点礼数都不懂呢,也不碍事的。”晚悦伸出手前去拦着嫂夫人的去路,转头对安幼厥妩媚的说道,“夫君先休息吧,我送嫂夫人回房就回哈。” 高晚悦将房门紧紧关上,送着嫂夫人一路走到庭院内,刚出院子,一阵寒风吹面,逼着人喘不上来气,嫂夫人转头对晚悦说道,“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外面冷,回去吧弟妹。” 她仍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满脸堆笑的看着这位嫂夫人,“我曾与嫂夫人有数面之缘,但这样仅你我二人这般说话还是第一次。” “是呢,弟妹可有话对我说吗?”嫂夫人也回之同样的笑容,两个看似笑容可掬的女人却是暗潮涌动,寒风扑面,乌鸦绕着树木在空中盘旋,今夜的月亮甚是明亮。 “嫂夫人平日除了照顾小侄子,还有其他的爱好吗?”晚悦望着明亮柔和的月亮,漫不经心的问道。 “哈?照顾那个小子就够忙的了,没时间想别的事情了。”嫂夫人掩着嘴偷偷笑着,她似乎正在炫耀自己有了儿子的样子。 晚悦听了眉头皱了一下,又转瞬即逝,接着问道,“嫂夫人平日可喜欢读书?” “曾经在闺阁之中的时候读过些,现在都荒废了,出嫁每日要侍奉公婆侍奉夫君,学着料理家事,很少有时间了。”嫂夫人摇了摇头,转回身看着笑容渐渐消失的高晚悦,“倒是弟妹平日闲来无趣的时候可多读读书,读书知礼。” 闲来无趣?是在说她平日不管家事,无所事事吗? “知礼?嫂夫人可是要与我论理礼?”高晚悦捋了捋北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抚摸着自己被风吹冷的脸颊,那日朝堂论礼,诸多大臣都拿她无可奈何现在面前的嫂夫人竟敢提论礼。 她没有说话,站在原地! “嫂夫人既读过书,那就不是不明事理的粗鄙女子,我最喜欢读诗,记得有一句是...” 嫂夫人没了笑意,朝着晚悦摆了摆手,想要尽快结束这无趣又无奈的对话,“弟妹若是要闲聊就改日吧,今日我有些乏了。” “我最喜欢一句是:经瓜田不蹑履,过李园不正冠。” 瓜田李下,意指正人君子要主动远离一些有争议的人和事,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嫌疑。也指易引起嫌疑的地方。 “你这是何意?”她似有怒意,不满的看着晚悦! “嫂夫人既然叫了我一声弟妹就该明白,什么事还是泾渭分明的好,不要不清不楚惹人怀疑。” 她与安幼厥走的近,晚悦看着有些不开心,或许他们没什么只是不甘心有任何女人离他很近,现在她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若是连他都抛弃了她,她就真的都没有了。 “多谢弟妹提点,弟妹既然不放心就多留些时间在府内呆着,少到处走动。” “嫂夫人若要说教还是说给小侄子听吧!” 晚悦甩了甩袖子,转身走回屋中。 本不愿意与深宅妇人多费口舌,只是她不喜欢看到有女子与安幼厥单独相处,有一个就教训一个,来两个就教育两个! 桑柘在远处的回廊里将一切收进眼底,晚悦侧过头看到了他的存在,他明知有人在里面,而他与她闲话,只是为了拖住她的脚步,希望嫂夫人尽快离开,不想然她看到, 很可惜他的一片心意全部白费了,那人似乎很喜欢与安幼厥闲话,并不想提早离开,拖延也是为了等着看晚悦一眼, 高晚悦看向桑柘的眼神,冰寒摄魄,让桑柘的心底生寒,那一刻他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这位主母的全部信任, 其实,在桑柘的心底只忠心于安幼厥一人,与她高晚悦无关,既如此那就培植她自己的势力,在这小小的安府,乃至整个邺城,直到没人可以撼动她的位置,才可以罢休。 推门而入,看见安幼厥打破了本放在凳子上的药碗,高晚悦大惊,正要走上前查看他的伤势,突然腰上一紧,她低头看去,才知道刚才他的手臂抱紧她的腰,将她带入床榻。 “别闹,我看看,可伤到了。” 他的另一只手把她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的双手按住,他注视着她雪白的单衣一眼,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无妨,不过打了个碗。” 他凝视晚悦,好像过了好久都没有这般仔细的看着她了,上次这样仔细的还在成亲的当日,那时的她还很忸怩羞涩,如今也在渐渐适应了他的一举一动, 可能今日,他与她就可以重温旧梦,洞房花烛! 刚才他想要自己拿起碗喝药,可是双手不听使唤,触及到药碗便落在地上应声而碎,他双手已经拆了绷带,只是有些微的伤口,看上去并无异常,只是双腿想要行走还需要等些时日,整条右腿都不能动弹,还需要好好休养。 “穿这么少,不冷吗?”将被子给她往上拉了拉确保身上都被温暖覆盖。 “才出去一会儿,不觉得。”晚悦嘴角上扬,享受起此刻的温暖。 “终日都是你照顾我,可是不见你好好照顾自己。”安幼厥伸出食指轻轻滑过她柔嫩仿佛可以挤出水的脸颊。 他的动作轻柔却又小心翼翼,顺着她的脸颊掠过她的眉眼,她的眼睛依旧是烟灰色的朦胧惆怅, “你好了,我才好啊!”晚悦瞪大双眼,一脸真诚的说道。 他凑近晚悦的耳边,声音低哑一字一顿,“我现在都好了!” 将她束发的白玉簪拔下,一头如墨般光亮的秀发倾泻而下,将包裹她的被子散开,试探将她的腰带解开,每一举动都尽可量的细腻缓慢, 高晚悦睁着眼睛看着他,难道今夜他便是要同房了吗?她答应过他等他伤好的时候就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 难道就是在今夜了吗? 高晚悦静静地躺着,感觉自己开始紧张,呼吸也变得急促,对于他想做的事情,她会配合,可还是会紧张,对于未知的恐惧。 他亦是紧张的,只是心里却又是欢喜的紧,眼前的是他第一次动心的女子,她曾是那样站在太极殿前接受百官恭迎的长公主殿下,曾经他遥不可及的存在,而现在在他的面前,咫尺的距离, 他再也不会放开她,让她离去,也正是成全她的梦想之后,他才真的意识到她的离去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痛苦,生活变得灰暗,那日宫门口,他愣在原地,不知道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直到陛下来了,他扔下手中的剑,那时起他就知道了他放弃自己所有的荣耀,只盼她能安全,她能开心,谁知,自己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保护的了。 这夜, 微雨 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屋檐下滴落,月光也是分外明亮,在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很美,跟他想象的样子一样。 晚悦望着他英俊的面容,没有了初见时的冷漠,刚毅的脸上带着一丝的懈怠,不见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而他的眼神却那么的高雅,看着她让她想要躲避,不能直视,他不在拒人于千里之外,至少不是拒绝她,从前对他好像有着种种误解。 将她披着的外套缓缓脱下,接着褪去她薄薄的雪白的单衣,仅剩下一贴身的长衣,以及若隐若现的浅紫色肚兜, 微风掠过,她不禁瑟瑟发抖,下意识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护住自己。 他知道这样他就无法回头了,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从前的他杀伐决断从不优柔,现在在她的面前,任何的举动都要思虑再三,她亦是如此。 先前一役,以五千精锐大破柔然,而他似乎没有怜悯之心,柔然几乎灭族,世人都言他的心似乎如同他的外表一样冷漠。 连她也是一样,没有了解他,就跟其他人一样觉得他冷漠,不过她又好像有些不同,愿意与我多说两句,我也很愿意听她话, 从前邺城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世人都害怕阎罗,而阎罗害怕威震天将军! 而现在的威震天将军,威严仍在,更变成了夫人的应声虫,他似乎很享受现在的状态。 她现在护住自己,可是在抗拒他? 69.深秋听夜雨 她骗得了所有人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她还是没能忘记那个人!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安幼厥愣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女子。 明净似的圆月,已经被远方湛蓝的高山托上天空,雨声变得急促,扰人烦闷。 他将被子再次给她盖上,停止了自己的所有的举动,他知道尽管今夜他强行拥有了她,她亦是不会抗拒,可这跟她新婚时所说的爱,唯一的爱,相去甚远!因为他不确定此刻的她,是否已经真正的哀伤了自己。 见他没有了动作,高晚悦试探性的问道,“安将军?” 他是否在出神,他是否再多想些什么?他忧思缠身,更多的是想一些并不正确的事情,可他却是这样认为的,他的心事过重,愁眉紧锁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她愿意倾听,只听他的话语,无论说些什么都是难得的。 安幼厥无奈的叹了口气,恍惚间他跟曾经那般待自己没什么区别,“在你的心里,我是不是一直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安将军?” 一句安将军,将他所有的努力带回到从前,如大殿上初见一般时那样遥远,相见不识, 他曾经是三军主帅,在战场上又宛如阎魔降临人间,对于敌人并无怜悯之心,攻城拔地,所向披靡, 可如今只是一个男人,期盼得到妻子爱慕的男人!而他的妻子好似很忙碌,从未将心思留在他的身上,她的心思让人捉摸不定,不知道她想要做些什么,也很难去揣测她的喜恶。 高晚悦笑了笑,浅笑倩兮,声音带着几分怜悯,“这是何出此言?怎么这么说自己?” 安幼厥厉声问道,尽管听着严厉不容抗拒,可还是带着几分柔情,“回答我,是不是?” 他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答案,哪怕是残酷的真相也要听她亲口说出,她的看法十分重要! “安将军保家卫国、保得一方太平,乃真英雄也!”她嘴角带着笑意,并不直面的回答他的问题,在这越轨的时代没有人可以洁净到底,越是带着争议,身上的责任也就越大,他位居大将军之位,也不是她可以评价的。 安幼厥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接着追问,“除此之外呢?” 仅是这样?这些话他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了无数遍,但从未放在心上, “安将军位及人臣,附累王侯,年少成名,名噪一时,我辈望尘莫及!” 他惆怅着望着眼前的女子,一遍又一遍的想到确认,想要知道答案, “若是当初陛下将你许配的不是我,安幼厥,而是其他人呢?你带我又会有什么不同?” 高晚悦笑了一声,开玩笑的看着他,“哦,我明白了,安将军作为人夫,爱护妻子,温柔有力,是个不错的丈夫。” 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励。 “仅此而已?” 高晚悦微微张口,解释道,“当然不止如此,自从你我成婚以来,你从未强求过我什么,尊重我、保护我、陪伴我,是我太过任性才会害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的。” 安幼厥用手扶住她的头,半做保护的姿态,让她清楚的看着自己,贴着她面颊,近距离的问道,“你只是在报恩吗?” 她感觉到脸颊微微发烫,他如此过近的距离,让晚悦没有办法思考,“不是,我是真的想要做好一个妻子,你的妻子。” 安幼厥抚摸着她的秀发,专注又无比认真的看着她,此刻在他怀里的人儿是要与他走过一生的人,他有很长的时间来慢慢的等待, 而当他发现他所执着的事物从一开始就是虚无的,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美丽却不真实,只觉得可笑! “新婚那夜,你说过你想要的是唯一的爱!并且一定要两情相悦,我明白,晚晚,你可知,你是将我救你的感激之情当做了感动,才会继续留在我的身边的。” 高晚悦的神情无比严肃的看着他,“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他又在多想了,似乎总是愿意想一些并不想干的事情,他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要他相信自己的心意。 “你总是这样,着急着想要证明些什么。”他笑了一声,将她抱到床榻最里侧,自己也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他放弃了,怕踏出去一步就再也无法像现在这般的生活,与其如此倒不如就这样保持原样,能多留一刻是一刻。 晚悦却没有了睡意,瞪大双目盯着棚顶,旁边的人传来平静的呼吸声,与刚才不同,一种淡然的感觉,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尽管是微笑着,晚悦也能看到她眼角淡淡的哀伤。 这一刻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自问不是如此轻浮之人,但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对此负责。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的气味,秋雨寒冷,一场秋雨一场寒,她的心现在正在心房里热烈的跳动着,紧张又胆怯, 她拨弄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坐起身,呆呆的望着他,脑子中一片空白,慢慢的解开最后一层衣衫, 仅剩下一件浅紫色银线绣着梅花的肚兜,她没有勇气再进一步,便开始伸手去解它的衣衫, 冰冷柔嫩的双手在触及到他的那刻,他就已经清醒了,却装作不知,轻合眼眸,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任由她放纵, 顷刻间,他小麦色健硕的胸膛暴露在她的面前,她俯下身去,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她知道自己正在做着一件大胆的事情,也知道这样做所带来的后果,可她还是下定了决心。 晚悦轻轻伸手去,将自己白皙的手指穿入他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他觉察到了身上的人儿柔弱无骨般身躯,睁开眼看像高晚悦,她轻笑,原来他并没有睡着。 “你做什么?”他的眼里带着诧异,看着她笨拙继续为他宽衣,一脸无奈又好气又好笑。 “你知道的。”晚悦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之间,肌肤在清冷氤氲的空气里辗转摩挲,她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久违的温暖,这样放松的温度很容易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别这样。”安幼厥保持着清醒,明明眼前的女子并不愿意,她只是再向自己证明她对她的感情,还并未将自己的真心全部奉献出来,他竭力的克制自己慢慢滚烫的身躯, 竟不知道她有如此的魔力让自己沉浸在这深沉的泓欲之中无法自拔,他只是记得想要束缚住她的双手,当触及到她的肌肤柔心弱骨,冰肌玉体,他有种错觉并不想松开, 就是在这撕扯之间,她的衣带砰~的一声断掉, 女子美丽洁白的身躯便毫无遮掩地袒露在他面前,他庆庆的那样看着她,反一时忘记回避。 安幼厥的心里闪过一瞬间的悸动,有些事清不必说出,他已明白他今生怕是拿这个女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平躺放在床上,略带笑意的看着她烟灰色双眸, 高晚悦被他举动吓到,有点羞怯,脸颊涨得通红,在刚刚那样的肆意的意乱情迷后,几乎不敢直视他目光,别过头去,看向一旁。 他现在依旧是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她的眸,她更觉得这不像是寻常夫妻的相处模式,按照一般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有点反应啊。 “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极力在隐忍着什么, 闻言,晚悦对上他明净透亮的双眸,他的眼睛里充满着欲望,仿佛一团火困在漆黑的瞳仁之中, “我知道,我愿意。”她笑着。 她的面容姣好,干净秀美,她的唇,像是成熟的火柿子,娇艳欲滴,看着诱人,就是这样的唇覆盖了安幼厥的唇,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 吻上她的唇,温柔如轻风的浅尝辄止,耳鬓厮磨良久才缓缓分开,拉过被子将她再次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便倒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 她又在笑,就是这样的笑容,让他看着有些心酸,“睡吧,很晚了。” 在她的耳畔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拥着她入眠,这样便可以睡个好觉了,很踏实且安心。 晚悦看着他闭紧了双目,也慢慢的闭上双眼,只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晚悦不知道何时进入到梦乡,脸上很安详的姿态。 旁边的人缓缓睁开眼,她睡相很好,平静地蜷缩在被窝中,喜欢偏在一侧睡着呼吸细微,微弱的让人察觉不到。 安幼厥伸手摸一摸她的发梢,真真切切的,发质偏硬,握在他的手里,轻嗅一下,带着淡雅芬芳。 常听人说头发硬的人脾气倔强,看来所言非虚,她也是个倔脾气的人, 他忍不住就用唇去碰了碰,她似乎已经沉沉睡去,察觉不到。 她的睫毛微颤,顺着眼角流下了滴滴热泪,他亲吻着,为她拭去泪痕,果然她的心里带着抗拒,他很庆幸自己没有一时的冲动,而打破这萌芽的情感。 也许,她的笑,并不是为他而舒展;就像,此刻的她脸上的泪,一样的悲伤。 或许两个人现在绑在一起反而不快乐,慢慢的也会开始厌倦,若是这一天到来了,他与她又该如何相处? 一夜无眠, 他的心每每想到此处,就会一阵心悸,很不舒服,从前的他不会有此牵挂,那时的日子是多么恣意,潇洒,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东方泛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这风光旖旎的内室,晚悦揉了揉眼睛,见他还没有睡醒,迅速穿好自己的衣服,装作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用一把精致的牛角梳,将散落的秀发从发根到发尾慢慢梳顺, 不过她束发的白玉簪不见了,她走到床榻边,慢慢的摸索,在枕头下发现了它的存在,而安幼厥在此时,缓缓睁开双眼,像是被她吵醒, 看到他缓缓睁眼,想起昨夜的唐突,一时尴尬,故作镇定,看着晚悦,轻声问道,“睡醒了?” “嗯。”他搂着她的脖颈,拉进自己的怀里,在她的额头留下一吻,便松开手臂,蜻蜓点水的举动已是让她娇羞不已。 晚悦害羞的低下了头,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用竹竿撑着,微风吹来,闻到一阵泥土的清香湿润,“今天天气不错,将军可要出去走走?” 70.惟思行乐处 晚悦命人将自己做好的四轮车推到庭院里,那是她偷偷人做的,不必依靠桓鸩的力量,她自己也可以做到,因为所有的点子以及智慧都在她的脑海里只要。 桑柘扶着安幼厥坐在四轮车上,晚悦在后面推着他在院里晒太阳,今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在雨水的冲刷下,万物焕然一新,到处弥漫着清新的空气,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这是他重伤后第一次走出房门,看到外面的世界,他之前从来没有站在阳光下,一直与黑暗为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走了过来,是花辰,面色凝重,看着高晚悦,晚悦轻拍着安幼厥的肩膀,小声的说道,“我去去就来。” 转过身一脸严肃走向花辰,走出这庭院,半个身子藏在大门后面,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安幼厥一边听着花辰的话,“何事如此急匆匆的,非要当着他的面前来寻我?” 高晚悦出言责怪花辰,有些事情她并不想安幼厥知道,她要做的事情见不得光,不应该让他知道,在他的眼里的晚悦应该是永远保持着当初的那份美好就好,不掺杂任何的污秽与泥泞,她所要保持自己的形象就是这样的,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而上次他与花辰有些不愉快,所以高晚悦尽量不让花辰出现在他的面前,什么事情也只是暗中调查与自己知道, “长公主殿下,你要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他附耳在晚悦的耳边说着什么, “我知道了,继续盯着,有事及时来报!” “诺。”花辰转身离去。 抬头仰望,一朵浓厚的白云遮住了太阳,大地万物顿时失色,这邺城的天要变了。 她在远处望着安幼厥,有一种陌生而又遥远的感觉,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应该与命运反抗到底,不该牵连到更多的人,在现在这片脚下的土地,又掩埋着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片土地是京畿,看似遍地黄金,华丽美好,人人都向往的地方,可谁又知这繁华背后的代价,都是踩着皑皑白骨,一步一步的走上来的人,哪个不是满手沾满了血腥,所有的狡诈、虚伪、狼狈都是为了在这个错落的年代里活下去,而淡忘了最初的美好, 踏着其他人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大浪淘沙,一代又一代的人淹没在历史之中,结果什么都没有剩下,所以能站在北齐重臣位置上个人没有几个人是刚正不阿,可以洁净到底的! 所以现在她要将这些不为人知,他们觉得早已为深深埋在土里的消息重新挖出来,将那些顽固的势力连根拔起,高洋做不到的,那她来做!她不介意背负着世之污名而活下去! 高晚悦走到安幼厥的身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同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个人就这样坐着,静品香茗。 不知何时,桑柘走了过来,双手抱拳行礼,“将军,桓公子在府外求见。” “是吗?桓公子来了,快请。”安幼厥有些诧异,但还是依着礼数迎客。 桑柘欲言又止,可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桓公子来求见长公主殿下。” 此言一出,安幼厥与桓鸩都感到诧异,几乎同时朝着高晚悦看去, 晚悦拿起茶杯,轻轻吹着缭绕的热气,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见。” 她与他没有什么可以要说,也没有见得必要,若是他非要因着那日他妹妹犯病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非要给个说法,她无话可说,既然不是自己的错,就不会认错、低头,大不了就当没有遇到这个人。 “这...”桑柘偷瞄着安幼厥,他也不曾多说,因为他知道按照高晚悦的脾气,她认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也不听人劝的。 晚悦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桑柘一眼,目光寒冷如冰,“就这么回, 不见!”她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桑柘闻言,转身依此回话, 府外,一身紫衣的男子立于门前,马车还坐着一个娇俏的女子,那女子心不在焉,坐不住的样子,不是掀开轿帘子不时望着街上的行人,不时望着那紫衣男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无聊的等在这里。 那紫衣男子眉目清秀,一张白皙的脸仿佛如勾勒般的柔美,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乌黑的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一身白衣洁净到底,外面罩着一件紫色丝绸大氅,他似乎再这样的深秋里显得不合时宜, 单薄的衣衫显得他更加柔弱,在这寒风中仿若随时会倒下,街上的行人不禁偷偷望着这位不同凡尘的男子,而这男子看不出悲喜,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直望着府内,像是再等什么人似的, 那粉衣服的女子,再瞭望多次之后,终于忍不下去了,来到紫衣男子的面前,面带嗔色,“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啊?” 用过早饭之后她的哥哥就说领她出门,本以为是很好玩的事情,不用再待在家里无聊度日,可谁知竟会在别人家门口这般无趣的干等,还不如在家里睡个懒觉舒服, 桓鸩对她笑了笑,“鸢儿莫急。” 桑柘看着眼前的人,嘴里的那句不见实在是说不出口,怎么说他都是安将军的救命恩人,可现在将人家拒之门外,有点恩将仇报的意味, 桓鸩看见那一身藏蓝色深衣小将手拿宝剑站在那里,嘴唇微动,却许久没有将那就话说出口,便已经知道了答案,“不见,对吗?” 桑柘微微点了点头,自家主母的脾气不好他还是知道的,若是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她也会从别处将这笔账讨回来,他已经领教过了, 上次借着让他去公主府传唤花辰的机会,让花辰公然与他比试,在公主府众人面前颜面尽失,自己也会是狼狈收场,最近这位主母的脾气更是不好,喜欢瞪人,每次被她瞪着都会感觉浑身汗毛立起,心有余悸。 “哥哥,我们走吧。”桓鸢不耐烦从车上走了下来,挽着桓鸩的胳膊,撒娇的说到, “请将此物转交给长公主殿下,劳烦将军再通传一声。”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深色瓶子,透过瓶子可以看清里面装的是某种液体, “好,桓公子稍等片刻。”桑柘恭敬地朝桓鸩长揖,转身回府报信。 庭院内,安幼厥侧过头看着若有所思的高晚悦,他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也十分的看重礼数,她与桓鸩之间应该是有某种误会,她如今才按着自己心情的好坏决定见不见他, 以她的脾气,若是没有人先低头,她就会一直这样执拗的躲着不见那个人,若真是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就好,逃避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晚悦总喜欢逃避。 “有点凉了,我去给你拿个毯子。”高晚悦不动声色,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在他的面前她做不到欺骗,与其欺骗倒不如什么都不告诉他。 晚悦给他拿出来一床厚厚的羊毛毯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他被风吹到,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温度瞬间下降了, 自己则披了一件织锦羽缎的披风上面都是蝴蝶的花纹,披风的边角都拿羽绒镶边,温暖柔顺,抵御严寒。 此时桑柘走了进来,他又回来了,说明门口那人不死心,还是没走,也是,怎么能让他那样轻松的放弃。 “桓公子说将此物交给长公主殿下。”桑柘将那个棕色的瓶子交给晚悦, 晚悦将塞住口子的玻璃盖子拔出,冒出白烟,浓烈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就是上次他派人送来的东西,他派人制出来的硫酸,腐蚀性极强,很危险的东西,本以为自从救出元怙之后她就没有理会,可他还在偷偷制作,不知意欲何为? “告诉他,在大堂见客。”晚悦盖好盖子,将桌子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在这里等我哦,我去去就回。”带着笑着与安幼厥说着,这件事他从头到尾头不知道,包括她即将做的事情也不知道。 桓鸩在大堂内坐着,目不斜视,婢女端上茶水他也不动声色,在哪里无声无息的坐着,直到见到晚悦前来,才起身。 晚悦坐在中央的主座,水清端来茶水放在她的右手边,解下披风交给水清,端起桌子上茶水,用盖碗撇去浮沫,茶香扑鼻,黄色的茶汤清澈见底,没有任何的杂质,一根根茶叶色泽分明,在茶碗中尽情游荡, 吹了吹热气,轻抿了一口,一举一动仿佛置身无人之境,过了好久,放下茶碗,眼角带着笑意对着桓鸩说道,“桓公子不尝一尝,这是关外四百里加急送来的大红袍,今年的新茶。” “茶水太烫,放凉些我再细细品茶。”桓鸩轻瞥一眼,终没有动手碰这滚烫的茶杯。 晚悦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嗓门,听提起来不像是发怒,更多了几分玩味,“桓公子是怕我下毒不成?” “小可,不敢。”桓鸩不卑不亢,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茶凉无味,又怎么知道这茶叶的好坏?故人走茶凉亦是如此。” 既然人已经离开,她就会闭口不提,如今他又勾起她伤心的回忆,让她感到心里很不快,将他托桑柘送进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回头看了水清一眼让她退下, 待屋子里仅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桑柘缓缓开口,“长公主可知,这东西是怎么制出来的?” 晚悦不语, “小可召集了三百人日夜研究分批试验,最终终于制出来这么一小瓶,但也是数量有限,昨日我又点了一下人,仅剩下二十七人。” 71.朝是暮还非 他的话轻描淡写,就将几百人的生命轻言带过,这东西一出,背后死伤无数,她并不知情,“既如此危险,以后就不必再生产了,也用不到了!” “这确实是好东西,也极其危险,若是两军交战一方使用,定能大破敌军!” “这也胜之不武,既然桓公子不听从本宫的建议,那本宫就要采取非常的手段了!” 他何时变得开始关心战事,而且竟能如此残忍,本以为他只是个按照自己好恶处理事务的人,没想到还能将人命说的云淡风轻。 “哦?哈哈哈~”桓鸩大声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长公主可是要杀人灭口?”桓鸩收敛笑容,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别样的气息,让人望而却步。 “这可是光天化日、堂堂京畿,天子脚下,即使我是皇亲也不敢太放肆!”很多人都看到他走进安府,若是传出什么他不利的消息,第一个怀疑上的就是这偌大的安府,她又怎么会引火烧身? “哦?那您可有何打算?”桓鸩感到好奇,她会使出怎样的手段来对付这个已经不受她控制的下臣,或许从一开始就野心勃勃。 “桓公子又在问我,不是应该本宫来问桓公子前来求见目地吗?” 每次与他对话,他不能提出有建设性的建议,总是先让晚悦将心中所想先说出口,这样要这样的下臣也没什么用。 “长公主看起来似有些灰心?” 看着她最近的一举一动,好似全然不记得当初的志愿,现在一心居然过日子,与那位驸马安心度日,成天沉迷在一个小女子的情怀中难以自拔,而忘掉了本应该有的野心。 “你想说什么?”晚悦瞪着他,她的心里明白他想要对她说教,说什么不思进取,停滞不前,这些话听着就烦得很。 “从前小可愿意为长公主下臣时,您可不是这副样子!” 那时她眼里有着野心,可现在紧紧受挫一次,就气馁,甚至自甘堕落,那夜她最落魄的面目都已经映在他的眼里,她也有这般无助的时候! “是吗?那时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竟记不起来了?” 她想要忘记过去,过去在皇宫的种种,甚至是可怕的回忆,她想要做一个简单的人,简单的生活但这样就与自己当初的誓言背道而驰, 她不会就这样停滞不前,一辈子只活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尽管会衣食无忧,还要操心诸多府上事物,在等待中慢慢年华老去, 对于高晚悦而言,重新苏醒的人生,就该是一场盛宴绚烂夺目的演出! “我或许不需要你的帮助!”晚悦手里把玩着茶杯,望着茶水中倒映的自己的脸,看上去有些憔悴,气色也不是很好,好像有很久的时间,她不记得打扮自己也不记得收拾自己, 真正的放纵自己了,水中的自己没有施脂粉,没有满头珠翠,仅一根白玉簪束发,衣着也是简单的素色,现在的心境如同她的衣着,一片灰暗,不知道未来。 “您需要我的帮助。”桓鸩试探的走近晚悦一步、两步、最后停下了脚步,“现在的您就像是一直迷途的羔羊,需要有人做您的道标!” “哦?是吗?”晚悦盯着他越来越近又突然停下的脚步,嘴角勾勒着戏谑的笑意,“但我觉得,你很危险,还不如现在铲除掉安心。” “您在害怕?”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世事在他的眼里都不足为惧,洞若观火的看着她一点点动摇的内心,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那时,她就会承认自己的脆弱,慢慢倒戈。 “怕~哈哈哈~我何所畏惧!” 晚悦一挥袖子,毫不在意,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也不怕再失去任何东西,既然这样那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您怕我成为第二个元怙!”这话从他嘴里平静的说出,却如刀子般深深的扎在她的心里,那个不能说的人,他敢这般平静的说出,事情过了这么久,没有人敢当面提这个人。 * 桓鸢本是停留在马车里等着桓鸩,但是也只好奇,便独自遛进府里,上午时分,所有的人都在各司其职,对于这个意外的客人不以为然, 她顺着回廊一直走到府内深处,那里正是安幼厥疗伤的地方,她站在门外怔怔的看着坐在四轮车里的安幼厥,桑柘站在他的身后, “将军,真的不用派人盯着吗?”桑柘弯着腰在安幼厥耳边询问,他并不放心这个主母,上次她就是这样害得安将军重伤,这次又来个桓鸩,虽然他是将军的救命恩人,可若是做了什么逾矩的事情还是不能姑息, “不必。”安幼厥对于晚悦有着信任,但若是真的留不住一个人又何必日夜派人监视强留,若是她想要自由的飞翔,他不会成为她的锁链。 “小将军。”桓鸢看到桑柘的一瞬间,欣喜若狂,挥手致意。 主仆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吓到,因为不曾想有人回到这里来,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探望。 桑柘闻声看去,心里顿时失落,又是这个女子,与她讲道理讲不通,还因为她被主母吹胡子瞪眼睛的数落,“将军,要不要属下去把门关上?” “不必,既来了就是客,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安幼厥看着门外的女子,阳光明媚,曾几何时他的妻子也是这样的,可惜,现在终日阴沉着,他不知道有什么方式能让她开心起来。 桓鸢跑了过来,在安幼厥面前捂住心口,气喘吁吁的说,“我差点以为我要迷路了呢,这里好大。” “等姑娘离开时,让桑柘送姑娘出去,就不会迷路了。”他的语气轻柔,从前的他让人想象不出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不过这都是世人给他提的标签,征战南北的威震天将军就该冷酷无情、少言寡语,作为杀神震慑一方,就该是令世人恐惧的存在。 “那你在这里不会无趣吗?”她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受伤了身边也只是这个小将军, “不会。”他的嘴角带着笑意,他并不会无聊,他的妻子会时常想着他会不会无聊而陪在他的身边,这样的日子,他很快乐。 “你不会觉得孤独吗?”桓鸢望着这里,没有一丝生机,没有人气,冷落的像个冰窖,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在这里生活下去的,但是她若是一直生活在这里,肯定会是无聊的。 * 大堂。 剑拔弩张之势。 晚悦听到元怙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她想要想起这个人的模样,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你?你凭什么!”晚悦颤抖的说着,她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愤怒,更像是在质问桓鸩,她想要忘记的东西他却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她本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梦醒之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但这不过是她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有些事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的,有些事不是你说忘记就能忘记得了的, 随着时光流去、年华逝去,都为一捧黄沙,还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你害怕再次遇到挫折,所以自我消沉,为了一次的遇人不淑,您就再也无法前进停留在原地不动!” 他的口吻一直很平淡,平淡着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也没有任何的波澜。 “闭嘴。” 看着他肆意评价着自己的事情、看似很感兴趣,可在她看来都是在嘲笑,他知道些什么就在那里评价,站在制高点指责她一样, “怎么?我有哪句说的不对吗?”他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礼的举动,在她的心里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这个人也是很讨人厌的! “全部都是错的!什么是遇人不淑?什么是停滞不前?”他说的只是他认为的事情,与她的心不符, “我只是答应他救他出来,除此之外我何曾答应过其他的事情?!他说要我跟着他,我堂堂一国长公主何必屈尊降贵与他为伍,我回来不过是看到我的丈夫受到伤害,我求你救他只是做了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事情,我现在只希望他好起来,与从前一般无二,仅此而已!” 北齐的威震天将军,不会就这样被淹没在历史之中,他还要建功立业,还要拜将封侯,成为一代叱咤风云的杀神! “您可曾记得,您的丈夫为什么重伤?”桓鸩背过身去,走到门口看着一望无垠阴霾的天空,看不到一点阳光,迷雾笼罩,看着大地一片死寂, “因为我...” “对,是因为您,你没有任何权力,您保护不了任何人,他们还会因为您的缘故受累!”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便是最低沉消极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被说动的时候,只要让他们看到一点阳光,就会如熊熊烈火,再次燃烧殆尽。 “权力吗?” 晚悦的眼中一片茫然,她好似已经偏离自己最初的目标,桓鸩慢慢走近她,看着她烟灰色的双眸,不禁伸出手抚摸她的眉眼,这样的眼睛本就是世间少有的稀罕物。 72.微风拂翠钿 “是的,您现在仍可以获得!若是连您都放弃了,就与一介普通的妇人再无任何区别,您本是壮志不让男儿的奇女子,却要与柴米油盐相伴,相夫教子过着最平淡的生活!” 她害怕,怕这一生也与上一世一样只能被别人左右着命运,到死的时候还是被自己深爱的亲手除掉,她输的一塌糊涂什么都不剩,这一世,她不要这样,不能因着一点温暖就放弃了最初的本愿! 那她就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与懦夫,她害怕平庸,害怕就这样碌碌一生在天地中茫然不知所踪。 她怕有一天来到墓地之中,所有人的墓志铭惊人的相同,她便是要与众不同,活出自己的风格,也不枉来这里走一遭! “哦?那公子可有良策?” 既然桓鸩愿意做这个马前卒,那么高晚悦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既然长公主不能居庙堂之高,亦可于江湖翻江倒海,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出!” 他的眼中闪烁着些微的光芒,尽管在他空洞的眼神的背后还是抑制不住星空点点,这星星点点的莫不是野心?但是看着他的性格不相符合,这期望的背后隐藏的锋芒无人知晓。 “不错,这就话我很受用。” 余万人之中掀起惊涛骇浪,殃及到每一寸干涸的土地,哪里都能知道他北齐的存在,无形渗透,滴落在每个人的心里。 “桓鸩,我要你帮我拔除那个人在这邺城的全部势力!” 他的手伸得太长了,从前觉得无碍,现在看起来特别的碍眼,所以要将一切铲除干净丝毫不留,要这不为人知的地方全部不留! 既然他要走那就该带着一切离开,将他全部带走,高晚悦也会一点一点的培植自己的势力,等到某一天能够与他分庭抗礼, 那时便可一决高下! “如您所愿。” 他嘴角带着笑意看着高晚悦,他的势力?盘根错杂,他未必能知道全部,又如何能全部斩断! “如此甚好。”晚悦看着他,敛去笑容,“既然桓公子看上去不忙的样子,那就再为我夫请次脉吧。” 桓鸩,他是个不受掌控的人,既然如此就要将他派上用场,就如此时,他的医术高超,与其相信一帮庸医倒不如交给他更值得放心。 “愿为长公主效劳。” 领着他往自己的住处走着,一路上穿廊绕屋,安府的装潢比不上桓鸩的府上,偏古色古香,所饰之物皆为暗沉的绛色,应该是从祖辈留下来的,未曾改变,而桓鸩的府邸是新建的,颜色都为淡紫色,看着贵气磅礴, 还未走近庭院便听到一阵笑声,十分娇巧爽朗的笑声,晚悦皱着眉头,桓鸩跟在身后三步之遥,不敢近身, 她回头看了一眼桓鸩,这声音很熟悉,一时之间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只怕是哪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吧。 那粉衣女子笑的直不起腰的,旁边坐在四轮车里的安幼厥嘴角也带着笑意,桑柘也在旁边站着,但好似在分神, 那女子正是她惹不起的桓鸩的妹妹桓鸢,她在门口没有进去,领着桓鸩站在门口,侧着身子,露出一点点的身影,倾听着二人在说些什么, 桓鸢好像是在讲什么有趣的事情,安幼厥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但也是浅笑悠然,倒是讲笑话的人笑的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她离安幼厥很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洋洋得意的样子,安幼厥无奈的摇了摇头,懊恼的笑着,更多了几分慈爱,她俏丽清秀的脸上多了一丝狡黠,抬起嫩如柔荑的玉手,在安幼厥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没用多大的力气,他也不会觉得疼,她却越发无礼看到安幼厥的额头微红,伸出手替他胡乱的揉了揉,这一切皆被晚悦与桓鸩看在眼里, 高晚悦紧紧抓着自己衣服的袖口,将手埋在衣袖里,双手握拳,却在他目光投射来的瞬间舒展开来, 她侧过头,看着桓鸩的反应,平淡无水,在这光天化日,孤男寡女,两人如此亲密亲密的举动,是当她高晚悦死了吗?“桓公子平日定是日理万机,忙到都没有闲暇管教自己的妹妹!” “烦请长公主见谅,舍妹只是洒脱一些,不拘小节。”他望着桓鸢若有所思,这样的她还是初次见到,平日除了自己之外不接触其他的人,连婢女都会害怕,怎的遇到世人都惧怕的安将军她到没有丝毫恐惧? “我记起来了,公子之妹非~常人,如此若孩童般的举动倒是无意,但也应该教会她男女之别!”可能对于她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爱憎分明,这是晚悦做不到的,她有些羡慕,更不说是嫉妒! “若是你不知道该怎么管教,本宫愿意代劳!”她说话时着重强调着,若是他不管、放任自流,晚悦就不会是这样口头警告了。 “小可遵命。” 庭院内的人察觉到门外的声响,桓鸢朝这边走了过来,在看到晚悦的一瞬间跑了过来,挽着高晚悦的胳膊,左晃晃、右晃晃甜甜的叫着,“晚姐姐。” 晚悦一直胳膊被她抓着,一只手轻抚着额头,一听她叫自己姐姐就头疼,非得强调这个年纪吗?可能是自己上了岁数的缘故,并不愿意别人说自己岁数大。 “哥哥也在。”将他们二人一同拉倒安幼厥的面前,一时之间好不尴尬,明明是晚悦看着他们不爽,现在到是自己有些尴尬,堂堂一国公主被人认为偷听墙角,传出去这个脸往哪搁~ “我与桓鸩议事,想着结束了请他来给你把脉,没曾想你们在聊天,我就门口站了一下,也是刚到一会儿。”她勉强笑着,苍白无力的辩解,看了看一旁若无其事的桓鸩,用手肘怼了他一下,“对吧,桓鸩?” 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肯定,与自己一同圆回来,可他半天没有反应站在那里不动如山, 哒~哒~哒~哒~哒~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下来,高晚悦尴尬的露出笑容,“那先请脉吧!” 安幼厥撩开袖子露出手腕,桓鸩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须臾,桓鸩站起身,“安将军伤势已无大碍,不过这腿吗还要好好休养。” “多谢。”他看向桓鸩投去感谢的目光,在他看来桓鸩有时与自己还是相像的,虽是沉默寡言,但也对世事有自己的看法。 “那在下先告辞了。”桓鸩拱手搭理,来的突然,走的也很突然。 这里气氛他很不喜欢弥漫着尴尬的空气,他要是在多呆下去,恐怕鸢儿会再出现什么意外,今早离开还是好的。 “已经正午了,桓公子留下用午膳再走吧。”安幼厥看着有些桓鸩有些窘迫的处境,出言挽留,想到自己麻烦了他好多次,还没有正式道谢,实在是失礼。 二人不约而同看像高晚悦,晚悦没有理会,移开自己的目光,装作与自己无关的样子看着周围的风景,尽管四周一片肃杀之气,没有任何赏心悦目的景色。 “不了,小可还有要事要去处理,就不打扰了。”桓鸩言辞恳切,想要带着妹妹离开,主人既然不想留客,那就不必不识人眼色,给自己难堪。 “那我就不强留了。”安幼厥声音极低,回头望着站在一旁的桑柘,“桑柘送桓公子兄妹吧。” “属下遵命。” 桓鸢在这个时候一言不发,她好像从不反驳桓鸩的话,只是在走的时候,朝着晚悦与安幼厥挥手告别, “怎的也留人家吃过饭再走吧。”安幼厥轻叹一声,看着晚悦,想起她刚才一语不发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尴尬。 “人家忙,不一定会赏脸,若是想要报恩我着人备些厚礼送去府上就得了。”她并不想让这两兄妹留下吃饭再走,最好尽早离开, 他们兄妹一个心思深重,忠奸难测,从前的他对待身边的事物异常冷漠,沉默寡言,最近好像是转了性子一般,她的妹妹行踪不定,总是突然出现,也不知道是否如他说的一样是个痴儿,心智受损! “救命之恩,怎可这样轻描淡写。”他的口吻似有责怪但也不忍苛责,像是耐心的跟她讲道理,将事情说清楚。 “那也等你都好了再去谢他也不迟!”晚悦满脸堆笑,每次碰到安幼厥这个样子她就无可奈何,不能反驳又不得不听着,灵机一动,“先用午饭吧。” 她推着四轮车来到屋内,水清已经将饭菜摆好,盛好了热气腾腾的米饭,看着很是诱人,两个人三菜一汤,晚悦给安幼厥舀了碗汤,放在他的手边, “谢谢。”他轻声说道。 每天当天亮的时候厨房的第一件事就是熬骨头汤,每天一碗,这是他的必修课! 他拿起筷子看着桌上的菜肴,多为荤菜,晚悦为了让他更好地汲取营养,每天都是许多补菜,仅有的一盘清炒鲜蔬是留给她自己的,她偏爱素菜,所以每次都会将素菜放在自己前面。 高晚悦笑盈盈的看着他,“吃饭是两个人的事情,干嘛要扯上不相干的人,对吧?” 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时光,不必带上多余的人。 73.况是清秋日 他右手拿起筷子,伸出手去捻菜,在她面前夹起一根青菜,想要夹到她的碗里,可抑制不住手在颤抖,那根青菜眼见要掉落,晚悦将自己手中的碗伸过去,急忙接住,才使那可怜的青菜没有浪费, 他放起筷子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种悲伤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息,他的颤抖并不受自己控制,反而是他越想平静下来越不能平静。 晚悦拉着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你的伤还没恢复好呢,不要想太多~” 看着她一脸紧张,他也只能微微笑一下缓解尴尬,其实,他的心里清楚这并不会是因为旧伤未愈,而是他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受到重创之后,很难回到从前的状态。 晚悦将凳子往他的身旁凑近,用他的筷子网碗里夹菜,用勺子拌在一起,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勺子已经送到了他的嘴边,“来,张嘴,啊...” 在他伤好之前,她可以一直这样喂饭予他,希望这样可以让他忘记这些不好的事情,他还需要好好康复,他略带尴尬的张口,这是他这前半生最尴尬的时候, 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更多的安幼厥不肯配合的张口,才迟迟不能结束,他的脸涨的通红,脸颊发烫,暗自庆幸吃饭的时候只有他们二人,没有其他人在旁边随侍, 她走之后,他又陷入常常的思考之中,若他再也能控制住这颤抖的双手,他要如何力举千斤之物,又如何保家卫国、上阵杀敌,怎么能风光霁月? 那时他是否只能依靠着她的怜悯与愧疚将她留在身边,他不知道那样的生活可以维持多久,可她不是一个闲的住的女子, 她那样脆弱却还在故作坚强,本就脆弱的心灵还总有人要火上浇油,他现在没有能力保护她,所以不能消沉下去, 午饭过后晚悦便离开府上,又独留他一个人,坐在四轮车里屋中,这样的感觉很无助,但他也是理解,除了理解并做不了什么, 他平日只是窝在书房看书,好似除了看书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现在需要安静,想要自己一个人把事情想清楚,从前的他也会受伤可每次也会休息一段时间,但是这次的时间好像更久,伤害更大, 他不去埋怨任何人,因为这是他心甘情愿的,但她每次脸上流露悲伤的神情,他就会生气,尽管心里有些愤怒,也不会表现出来,他不希望成为她的牵绊,像锁链一样束缚在地面,她本属于天空,应当自由翱翔。 他翻看着她所写的书,有她跟自己讲过的许仙与白娘子的悲情故事、也由桃花源这样对美好事物带着憧憬的故事,也有许多历史故事:孟姜女哭长城、项羽与虞姬,这些都很悲伤, 他看着她散落的书本还有一些零星的纸片,写着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什么是飞机?什么是高楼大厦?什么又是病房?或许她在与陛下相认之前游历过很多地方,而他除了这邺城之外很少走动, 而另一张纸上写着,金星凌日? 他记得这个天象,那日天空异常,罕见的出现了日与月同时出现在天空中,骄阳似火,月光柔美,也正是如此那一役他才能得胜而归,听得太史令说那时千年不遇的景象,本主大凶,可在他看来确实大吉, 这也是刚她刚来到的齐国之前的事情,她也应该知道,因为举国皆知,太史令将这件事美化成了陛下登基后的祥兆,所以也就告一段落了。 * 晚悦来到公主府,每次只要她一踏进公主府的那刻起,端嬷就会到门口恭迎,跪在地上,行稽首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端嬷不必行此大礼。”晚悦虚扶起她,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 既然这公主府已经冷冷清清的不再如之前一般炙手可热、门可罗雀,就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礼数不可不顾。”端嬷垂下双眸,不去直视晚悦的目光,倒是瞟了一眼她身后的水清, 高晚悦往里面走着,忽觉一阵急催的凉风拂面,抬眼看向屋顶,一抹红衣,在寒风之中格外惹眼, “花辰下来。”端嬷严厉的呵斥,花辰在这公主府里算是放飞在我,可听到端嬷的训斥,轻轻一跃,落在二人的面前,一切行云流水,悄无声息, “你看,你不老老实实的,又挨骂了吧?”高晚悦笑着打趣他,若是在现代他就是那个令人头疼的调皮捣蛋的学生,可一遇到严厉的老师就没了脾气, “端嬷为何总是对我如此严厉,公主殿下还未开口。”花辰百无聊赖的挠了挠头,一脸委屈的看向高晚悦,站在离端嬷十步之遥的地方, “还不是你举止不得体!”高晚悦拿起怀中的折扇敲了他的头,算是给他个教训,“端嬷为公主令,何事不能过问啊?何人不能说啊?!” 水清没有忍住,在后面偷乐起来,用袖口掩住嘴,可还是被耳力极佳的晚悦听到了,看了她一眼就马上敛去笑容。 晚悦用余光轻撇端嬷的反应,她依旧双手交叉恭敬地弯腰听着吩咐,其实就是高晚悦自己在心里还是怕端嬷的,她敢直谏晚悦的过失,但也都是为她好,跟像是个关心自己的长辈,所以在她的面前还是要乖巧些。 在这府中,她不敢欺负其他的人,倒是敢欺负花辰,因为不论怎么过分,他都没心没肺的我行我素,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只有一个缺点:好斗。 “奴婢不敢。”端嬷恭敬地行礼, “好了好了,不必行礼了,本宫回来一趟不易,就不必恪守虚礼了!”晚悦摆了摆手, “公主这次回来可是有何事?”端嬷一路跟着高晚悦的步伐, 她每次回来都好似神色匆匆,停留片刻。 “本宫只是回来略坐坐罢了,想喝盏端嬷烹的茶,在安府实在是呆的烦闷。”她坐在主座上,双手伏在桌子上,身体前倾,一脸期待的看着端嬷,每次她这样撒娇端嬷都没有办法。 “奴婢这就去准备。”端嬷转身告退。 “让水清跟您学学。”给水清使了个眼神,水清乖巧的搀着端嬷往茶间走去,在这偌大的公主府一切被端嬷治理的井井有条,专门劈了一间房给她留着烹茶,端嬷烹茶的技艺炉火纯青,喝之怡情忘忧。 看到二人走远,最终没了一点的身影,才看向花辰,他走到晚悦一旁的的凳子坐着,歪着身子,靠在红木的凳子身上很不舒适,还不如靠在岩石上来得轻松。 “公主将她们支走是想与我说些什么嘛?”花辰如坐针毡的看着晚悦, “给我查点东西。”皱着眉,他往好了说是洒脱不拘小节,可往不好了说就是像多动症,闲不住。 “任凭差遣。” “首先帮我查这邺城是否还有残余的元氏党羽,然后给我查查桓鸩的底细,我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有的时候她怀疑桓鸩与元怙可能有着某种关联,可她并不知道,期待着他们有联系,又不希望他们之间有关系,因为那样他就是有意接近自己。 “还有你可知道金星凌日?”晚悦皱着眉询问着,她曾经听过前任太史令说过,他吱吱呜呜得没有说明白,还想从那次的金星凌日开始,不幸就降临到北齐,而她就是一切灾祸的开端。 “您不知道吗?在四月左右就出现过一次这样的盛景!您应该也知道的吧!”花辰笑了两声,这样的盛景天下皆知,不会有人不知道的,除非是个瞎子, 四月?那就是她来到这北齐左右的日子,也就是说因为这千年难遇的景象造成了时空重叠所以她才来到了这里,刚好遇上了生命垂危的夜鹞,附在她的身上,她不记得自己前世的模样, 当被高洋追杀在河水里看到自己倒影的身影时才会诧异,这张脸她并不熟悉,那夜鹞呢?她是否会回到自己时代,接替自己的身份活下来? “知道了,你去查吧。” “属下遵命。”说着跑出大堂,轻轻一跃就翻墙而出,就是这样的急性子,急性子也有好处,就是消息回来的快,能及时知道消息。 端嬷领着水清走了回来,水里端着已经烹好的茶,端着茶碗放在晚悦的面前,放眼望去没有了花辰的踪影,水清怯生生的说道,“长公主怎么不见了花辰的踪影?” “本宫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反正他是待不住的。”高晚悦唇边讥笑,看起来他跟自己在这一点上还是有些相像的,她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但较之花辰,她可以忍耐。 “长公主喝过茶就早些回府吧。”端嬷带着一种是惆怅的口吻说着,像是经历过经久的岁月看透世事般的透彻, “端嬷...”晚悦撒娇的叫着她的名字,“本宫可是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的。”她不记得在父母面前是什么样子的了,在宫中太后面前谨小慎微,她也不喜欢自己所以也懒得特意讨好, 嫁到安府,安家二娘接触甚少,但仅仅见过一面,看到她阴鸷的面容就觉得不好相处,所以她的态度一直是避而不见,能不见就不见,才不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她是一个没有父母缘的人,难以享受天伦之乐,所以更加的依赖端嬷,她可以感受得到端嬷是真心的对自己好。 她端起茶碗,刚打开香气扑鼻,清爽温暖,沁人心脾,看不见茶叶的痕迹,但是却能闻到茶叶天然的香气, 端嬷用茶碾将茶叶碾碎成为粉末状态,再用筛子筛成细末,放到开水中去煮,还加了橘皮、松针、薄荷之等,煮之百沸, 端嬷很会配茶,几种不同的药材或者茶叶都能煮出不同的口感,而晚悦平时只是用热水泡茶,最简单的方法,端嬷最先还会加一些姜末、枣片之类的,因为晚悦不喜欢这些过重的口味只能不加, 晚悦轻轻吹着茶水中飘浮嫩绿色的松针,用盖碗轻挡住抿了一口,顿时神清气爽, 端嬷在一旁谆谆教导,“驸马受伤...您理应侍奉在侧,寸步不离,您可以选择回公主府解闷,可驸马却只能独自窝在府中。” 74.促膝对华灯 晚悦楞了一下,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为自己总去看他就够了,自己有事的时候就立即就走,给他丢下一句话,很少耐心陪着他,问他的意见,问他想要做的事去,这样是否太过以为我为中心? 是否会自私?! 她扔下茶杯,就起身回府,她想要见到他,立刻、马上!一种愧疚涌上心头,她真的没有想到他的感受,只是想着浮光掠影地看着他,做他人生的过客,这样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她回到府上天已经黑了,到处开始掌灯点烛火,却是异常安静,见她行色匆匆,温伯连忙上前询问,“少夫人,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安将军在那里?”晚悦不改急匆匆的步伐,边走边问,水清紧紧地跟在身后,不敢远离一步。 “少爷在书房。”温伯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轻声说道,他是从小看着安幼厥长大的,他的脾气温伯是最清楚的,什么都憋在心里不告诉别人,当他关心的问时,他总会微微一笑说没事, 将一切深深藏起来,他知道这时的小少爷就在睹物思人,或许是在回想自己的母亲从未蒙面的夫人,或许是去世的安相,他英雄不可一世的父亲。 “天色已晚,温伯您早些休息吧。”晚悦略带着笑意对温伯说道。 温伯在府上主要是负责看守大门,白天安排站岗的,夜里做起来更夫的角色,虽然没有人刻意的交给他事情,可他依旧保持着经年累月的执勤, 这位老伯传言是跟着安幼厥的父亲安相,征战受伤故而隐退,依旧以镇守安府为己愿,晚悦每每看到他都心生几分敬重。 远处一老妇人含饴弄孙,看着这眼前的一幕眉头紧锁,看着这行色匆匆的女子摇了摇头, “冒冒失失的这就是宫里出来的!”看着晚悦已不如初见一般,那时的她是当朝最受宠爱的长公主一人一下而已,而现在失势,陛下也从未召见,长公主的也就是空有名号。 “娘您别生气,弟妹也只是年幼、心性未定,过几年就好了。”她嘴上宽宥着她的婆婆可眼里全是她怀中的儿子,拿着小老虎与他逗趣, 自打这孩子出生之后就被她的婆婆也就是现在安府的女主人牢牢掌控在手里,这是他所生的儿子唯一的血脉,要靠着这个孙子重新赢得皇恩与荣华, 安幼厥并非她亲生这么多年,关系不冷不淡,没有一点血缘的人,在她的心里始终是靠不住的。 “过几年?现在府里就被她搅得乌烟瘴气,过几年我整个安府都没有了。” 她过大的声音搅扰怀中熟睡的孩子,受到惊吓哇哇哇的大声哭了起来,她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摇了起来,“安儿乖不哭~不哭,奶奶在这里,奶奶在这里呢。” 她的脸上又是堆满笑容,这孩子与她的儿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出一辙,这就是她后半生的希望,皆系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将来他一定会有出息,比他的儿子,不,甚至她的丈夫更加出色! * 晚悦一路小跑来到书房,他是否一直都在等着她来,而她却也只背过身睡在他的身旁,那样心安理得的睡着,也不知道他的心情是如何的复杂。 她站在门外看着书房里一片漆黑,他应该没有休息,但是屋内黑漆漆一片,他会在做什么呢?曾经的晚悦很喜欢黑色,与黑夜未伴,仿佛能与之俱黑,与肮脏的黑暗融为一体, “水清,你先回去休息吧。”晚悦知道身后跟着水清,她要找安幼厥两个人独自谈谈,所以她不适合在场。 “可是长公主,您...”水清犹豫不决,想着驸马还需要人照顾,不能都让公主一个人做事即使是失去了陛下的欢心,她依旧是地位不可动摇的皇室公主! “我不需要人服侍的。”晚悦望着这个担忧小丫头,觉得她有些可爱,明明年纪这么小却比晚悦稳重懂事的多,与她相比晚悦更像是个小孩子一样,需要人哄,任性妄为什么都有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可是长公主千金之躯,怎能如此屈尊降贵的!”自从安幼厥受了重伤之后,长公主衣不解带的围在床榻前,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还要周全着安府与公主府,日夜操劳,人都消瘦了,可这府里的人好似没看见一样,依旧不理不睬。 “水清,不可再说了。”她压低了声音,言语中带着严厉,这种话她不喜欢听,她是从人人平等的社会来到这里的,就知道众生平等,没有谁是高高在上的,而他不过是她所喜欢的人,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只是为公主觉得不值。”水清自知道说错了话,跪在地上,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请求晚悦的原谅。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他可是愿意为了我去死的!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高晚悦蹲下身,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 “奴婢也愿意为长公主赴死!”她的话略显沉重,她也是愿意为了高晚悦去死的! 晚悦轻声笑着,扶起了她,她知道水清的忠心所以将她一直带在身边,不像是婢女更像是自己的妹妹,平日里她也省事,不需要别人伺候,因为她总是到处奔波。 “笨丫头,我说的是男女之前的事情,你还小,不懂...等你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的时候就不会计较这么多了。” 她的额头磕在地上,留下红印,晚悦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尘土,揉了揉她泛红的额头,“爱是平等的,无关身份、地位、家世,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愿意为了那个人去死,愿意以自己的命换他活!” 她终鼓起勇气走向黑暗,因为那里有人正在等着她!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错愕,月光如银照进漆黑无边的屋中,一片狼藉,安幼厥跌坐在地上,青丝散乱, 这就是他独自一人在书房的缘故?--- 他在发脾气? 他看到高晚悦站在门外,周身带着银灿灿的光辉,宛若谪仙, 她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开口询问或者言语责怪,默默扶起他,让他坐在一旁的床榻上,看着周围的破碎、凌乱。 安幼厥看着她,眼里带着困惑,“你到底是谁?” “怎么连你也这么问?”晚悦嘴角带着笑容,“很多人都在问我同样的问题。” 高晚悦从他的红木书桌前拿来了烛台放在床榻上的四四方方的小桌上,那张小桌子小巧精致,高度适中,与这床榻十分相配雕刻着梨花的图案,她从桌面上摸到火折子,想要带来一丝光明, “不要点亮它。”安幼厥急忙说道,他似乎在惧怕,惧怕光明,这正是他自己锁在这书房里的原因, “无妨,我们在光明面前只说真话。” 她在犹豫,一直都在犹豫,安幼厥在怀疑她的身份,他或许是怀疑她是哪里的刺客,探子,怀疑他的一片真心是否所托非人! “现在的我就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并不知道我是谁,我这个人就需要社会地位的外边表现来形容,比如我是当今陛下的妹妹乐阳长公主高漪,而世人对于处在特定地位上的人有着期待,比如我这位举世长公主的就该温婉贤淑、倾国倾城, 身处高位就有高贵的权力与义务和一整套的行为模式,比如陛下将我嫁与你一方面是让你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好得出结论我到底是谁,另一方面也曾是在利用我们达到他君王的制衡之道。” “那你呢?可愿意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她的眼里充满期待,何时他才能敞开心扉,不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憋在自己的心里。 而何时是他在滔滔不绝的说而不是倾听! “我...”他的声音哽咽,他的过去更多的是灰暗的。 “对你的经历!越多越好,我想要了解你,不是从你的传说中听闻!” 邺城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世人都害怕阎罗,而阎罗害怕威震天将军!先前一役,以五千精锐大破柔然,而他似乎没有怜悯之心,柔然几乎灭族,他的心似乎如同他的外表一样冷漠。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公务繁忙所以很久都见不到他一面,我五岁时,我便坐在这里读书,那时我发现那都是一些读不懂的东西,每日还要去校场习武,那时的我走路都会摔跤,我记忆里的日子一直都是这样过的, 父亲对我的期望很高, 我也努力地做得更好,终于在我十七岁的时候首战告捷册封为将军,那好像是父亲第一次对我笑,在庆功宴上我喝醉了那是我第一次喝酒,酒醉之后都是父亲的笑颜, 我从小都很羡慕我的大哥,他受了委屈都可以在她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而我不行,父亲说永远不能让人察觉到你的喜怒,所以我一直冷漠处事,直到父兄离世,我才发现这世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听着他的自述,晚悦觉得有些心酸,他该是多么孤独的一个人啊,即使他战无不胜,也没有人能战胜孤独。 晚悦走了过去,抱住了他,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只能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不,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女人的温柔并不是千依百顺,而是在爱人意志消沉时的鼓励,是平凡日子里的陪伴,她所能做的也只有陪伴了。 安幼厥微微诧异,也伸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胳膊,这娇弱的人儿也是执着倔强的,“我是否该相信你的话?”有时他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阻碍了她的自由,她最看中的东西。 晚悦面容疲累,似有倦意,神来一笔问道,“喝酒吗?” 75.笑尽一杯酒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你等我一下。”说着走了出去,很快就再回来了,手里多了四五坛酒,和一个食盒,每一坛酒看起来二斤左右,看来今夜是要拟把疏狂图一醉。 曲径通幽,顺着回廊一路来到厨房,身后出现一抹黑影,来人的脚步很轻,轻到他不发出声音就不会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主母。” “桑柘啊,有事吗?”高晚悦并没有回头去看他接着在厨房之中翻着酒坛,想要找出一种最好的酒,这里的酒都用红纸贴在坛身写着不同的名字寒潭香、秋露白 、清云浆,她记得偶然间听人提起过浆属于淡酒,那就是它了! 安幼厥并不好酒,而这些酒都是好酒,所以应该都是别人送来的,他也不知道具体的,就像府中的事情他也很少过问, “主母,将军在您走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都没有出来过。”他神色凝重,不过看晚悦的样子不像是二人吵架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在担心安幼厥,对,他的主子只是安幼厥这个主母无足轻重,或是换了一个主母也是如此, “我知道了,你也去生个炉子吧,书房有些冷。” 再多的人默默的站在门外关心他也是没有用的,现在的他已然灰心丧气,要重新鼓励他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很难的, 她看到灶台的锅里还有些剩饭,又切了一些蔬菜丁放到里面办成一坨,又捏成了鸡蛋大小的饭团摆在盘子里,垒的高高的放进食盒中,便往回走。 推开门,微弱的烛火下,他静静的坐在那里悄无声息,“你可用过晚膳了?”一边说着一边将酒杯摆好,拔出塞子给二人的酒杯倒满。 “恩。”他冷漠的说着, “我还没有吃饭,再陪我吃点吧。”说着从食盒里端出来一个盘子,上面累着满满的球形饭团, 一切都是行云流水,看上去十分自然,听桑柘说他是自己走了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所以应该是没有用过晚膳,而他却说吃过了,要么是没有胃口,要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与自己生闷气。 说着又将门口的火炉搬了进来,看来他还是没有让桑柘进来,应该是不想见人吧,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愿意见自己,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悦脱掉鞋子,半跪在床榻上,拿了个垫子让他靠在床榻,又盖上了厚厚的毯子,无意间触到他的手,冰冷刺骨,将他裹得更加严实了,自己则是披了一个围巾, “尝尝,我看厨房还有些剩饭便揉了几个饭团。”将一个饭团递到他的眼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在空气中中他的手依旧轻微颤抖,两个人都明显的看清可是谁也没有提起。 “长公主殿下怎的能吃剩饭?让桑柘告诉厨房先做吧。”他的声音低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或许现在的他也没有说话的心情, 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带着是常态,但是这种难受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所以高晚悦才厚着脸皮跟他聊天饮酒, “那又何妨,之前我经常吃剩饭的。”曾经的她饥一顿饱一顿也都习惯了,漂泊无依无靠的日子,夜晚满是黑夜笼罩,没有人理会, 因为知道,所以懂得,没有人可以战胜孤独!即使他是无往不胜的威震天将军,也不能例外,但是他们在一起,一加一等于二,就不会孤独了。 安幼厥饮下面前的清云浆,“在下知道长公主此前受过很多苦。” 晚悦提前将酒烫过,此时饮下便不会觉得冷,由口入喉,暖入心扉。 听到此话,她笑出了声,“我只是高晚悦但我不是高漪,我只是我,若你在乎的是长公主殿下,那就不是我,因为高晚悦就只是高晚悦!” “何意?”他愁眉紧锁,不解的看着高晚悦。 “你真的想听吗?”晚悦手中拿着酒杯欲饮却有些喝不下去,悬在半空中,看着他的眼睛,躲闪着他略带平静的目光,欲言又止,她想将真相告诉他,埋在自己心里的一切都告诉他, 可是又害怕他知道之后以为自己是个怪人,所以一直不敢说,可是她的心里藏不住秘密,在他的面前几次想要说出口,却是不能! 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使她眼眶泛红,鼻子胃酸,或许是回忆起往事而倍感忧伤,“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人,我不属于这里,你所看到的东西都是属于我千年之后的智慧,我这样说你可会害怕?” 他没有说话,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回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溅起一层一层涟漪,所以她才这般的与众不同吗? 高晚悦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他与自己的酒杯斟满,而一直暗暗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切都尽收眼底, 安幼厥,问道,“这都是真的吗?” “句句属实,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这件事确实发生了。”她轻描淡写的笑着,可心里在忐忑,她的手也在颤抖可竭力控制着自己, “那你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真正的高漪又在哪里呢?”安幼厥继续问道,他还并不是很相信这件事情,毕竟太过荒唐。 “你应该知道金星凌日,我所在的时代也发生了这种千年难遇的奇观,仿佛是这种景象是会发生时间和空间的错乱,所以在濒死的时候重生来到了这里!” 她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或许这酒还有些清冽,只觉得流入心肺的火辣,“对,濒死的时候!” “濒死?你...”看着她将生死也一带而过,她经历的东西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所有曾经的安幼厥曾经责怪过她心狠,只是她因为曾经死过一次才有的芥蒂吗? “前尘旧事,不提也罢。”她笑着,望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出神。 高晚悦举起杯在安幼厥的酒杯上轻砰一声,清脆悦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喝酒没什么技巧,就是全部灌进嘴里,这种被烈酒呛到的痛楚使人上瘾, 痛,本就是会上瘾的!而酒精会渐渐麻木她的神经,占据她的大脑,无法思考,她也不不用去思考任何事情, “那你可知这齐国...会怎样?”既然她是从未来到这里的,就应该知道将来的事情, “灭国!”她冷冷的的笑着,“不过这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举起酒杯想着这个国家心酸的结局,想着被世人唾骂的回忆,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是否还可以叫你晚晚?”安幼厥似有醉意,朦胧的双眼看着高晚悦,脸颊发烫,火炉内炭火火红火红烧得正旺,屋子里暖了起来, 晚悦用手撑着脑袋枕在桌子上,咧着嘴笑,“你是否还当我是你的妻子?” 她并不是高洋的妹妹,借着她妹妹的躯骸,霸占着她的一切,包括眼前的这个男人,若此刻在此的不是她,他又是否会喜欢上高漪? “矢志不改,此生不负!”他轻笑着,她本可以将一切闭口不提,他们可以继续这样过着日子,可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就说明她的心里是在乎自己的, 他喜欢的不是她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亦不是因为必须的命令,而是因为她就是她!她一直在做自己,即使来到这里,她也会坚持自己的信念,身处困顿仍不改初衷, 他一直以娶到了这样的壮志不让男儿的奇女子而深感庆幸,而有时她更像是自己的知己,懂得自己、明白自己,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更是想要保护她。 “我亦答你:你风光霁月,我与有荣焉。” 他们之间不曾有丝毫的改变,不会因着她真实的身份而改变,反而更加亲密,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只有更多的信任, 他带着笑意沉沉睡去,晚悦醉眼惺忪的看着他,将床榻上的小桌搬到地上,侍弄好熊熊燃烧的银炭,烧得更加炙热, 今夜风很冷,隔着门看着外边的天空,夜色已晚,月明星稀,明亮的好似白昼,解开屋中的帷幔,将这月光挡的严严实实,不透进来一丝一毫, 她的嘴角依旧带着笑意,吹灭了烛台,依偎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她也爱上这温暖、安心的感觉,怕是这一辈子都会与他拴在一起的吧, 这或许就是她的命! 宿命。 命中注定的会在这一世与他相遇,茫茫九州大地遇到他便是遇到了温暖,与他相知、与他相守,便是最大的幸福。 但愿他年相见,时光如昨,他的眼神依旧如此温柔~ * 叹息,深重如千斤的叹息,来自那个顶楼的身影,那深灰色衣男子的睫毛上,挂着迷蒙的霜,而屋内她的笑声传出,破碎了这一城寂寥的光影, 硕大的月亮在夜空高悬,虽然像云朵一样苍白,但是现在的每一刻都让他觉得刺目。 一声声重重的叹气,只是留给自己倾听,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屋檐上站了多久,迟迟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那屋子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 “主公回吧,夜深露重...”身后一身藏青色,浓墨的眼神与夜色宛如一色,看着他近乎痴的模样,将剩下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那深灰色锦袍的男子秀发乌黑,眼神明亮深邃,看着看着不禁让人迷失在他坚韧的目光中,而在那目光中黑暗却又没有迷失方向,深邃却又不混沌迷茫,想一直这么看下去,就算是没有结果,从他的眼中永远看不到光明降临,也想一直追寻下去。 那男子深吸一口气之后,又长长呼出,这一切又能怨得了谁?当初是他先选择离去的,如今他回头望去跟在身后的女子已经不在了,从前的他可以大胆地往前走,因为他知道他一回头,她就在她的身后露出甜美的笑容, 他或许不会回头望去,因为知道她一定会在,所以心安理得的往前走从未珍惜。 他的唇边含笑,带着几分儒雅,可看在他人的眼里却是十足的冷漠,比这初冬的冷风还要冷上三分,叫人心底生寒,一种彻骨的寒冷, “你是否想说我这是自作自受?” 76.花将人共笑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以为主公不应该淡忘了复国大计啊!” 他既已离开就不该时不时折返追忆这本已放弃的情感,他的主公又开始了,他总是这样在的时候不珍惜,等到想要回头的时候人已不在。 “复国嘛...这天下都会是我的!” 站在飞檐上,足尖轻点砖瓦,站在制高点上俯视着这片瓦砾,芸芸众生构成的这片极美的水墨江山图,仿若一切都是那样的美不胜收,他终会将这天下纳入囊中。 “主公,您不该来这里的...” 他低下头望向脚下这片土地,这里他陪着他的主公度过了煎熬的两年,他长奔走各地,为行动不便被铁链束缚的主公奔走相告、传递消息,他只是奔波,而主公受的苦更加沉重, “苏放,何时我的事轮到你来妄议了!” 那一身烟灰色锦袍的男子睥睨的望着身后的随从,今夜他的话太多了,本是想独自来这里,远远地望那女子一眼,不想她却神色匆匆一直奔走到书房,直到她再次走了进去, 他不能再次靠近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身影,直到屋子的烛火熄灭,他才意识到本就平淡的心原来已被怒气充斥,双手握成拳头,指甲紧紧地现在手心的嫩肉里, 即使表面的温文尔雅,心中也会有杀意,只是他善于隐忍,便如此刻一样,他多么的想告诉自己,他不在乎,他不关心,可怎么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抬头望向高悬的明月,他的眸子乌黑,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属下不敢,只是主公既已决定迎娶嫣姑娘,我们就不应该在齐国过多停留。” 苏放也只是据实而说,为了能在大魏重振士气,他答应与宇文泰的女儿宇文嫣结亲,靠着裙带关系步入那边的朝堂。 西魏是由北魏分裂出来的割据政权,由宇文泰拥立魏孝文帝的孙子元宝炬为帝,国号大魏,建都长安。宇文泰毒死魏孝武帝元修后,拥立魏孝文帝的孙子南阳王元宝炬为帝,即魏文昭帝,改元大统,西魏开始。 551年,元宝炬死,长子元钦嗣位。 元怙望着那已经看不见的身影,“宇文嫣...”嘴角轻笑一声,“够了,回去吧。” 他依稀记得曾经苏放告诉他,高洋要将高晚悦下嫁给安幼厥的时候,那时的他只有苏放跟在身边,浑身三道剑伤,道道深入肌肤,血肉翻出,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苏放看了也会侧目,不忍直视, 他并不感觉到身上的痛楚,只是觉得心口痛,起初不在意,按照高晚悦的性子肯定会抗婚,可她最终屈服了既定的命运,从那时起,她好似变了一个人,眼睛里少了坚韧、决绝,眼角眉梢挂满忧愁。 在寒耀宫自生自灭的日子里,他时常男子在屋内正襟危坐,一盏明灯,手捧黄卷,认真诵读,孜孜不倦,可有时眼前浸满她穿上嫁衣时的样子,一身正红色娇艳似火,她的衣服都是素色或者玄色,若是她缠绕着那艳丽的颜色会是多么的妩媚, 她要嫁作他人妇。 可他受制于人,被困在寒耀宫内,那时的他从容不让分毫临风树下,望着天上流云四散,不时地感叹白云苍狗,他知道在这里待不了太久了, 这里的一切他都不曾留恋,曾经的他纤尘不染,现在满身血污亦是无可奈何,他很讨厌这样的味道,浓重咸腥令人作呕, 命运就如同沉重的锁链,然后缚住我们的双手双脚,我们却无法负重前行。 两抹身影消失在月色之中。 * 屋内。 漆黑一片。 夜深风愈加寒冷,高晚悦半寐半醒之间恍惚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向门外的月色, 淡淡的月光在薄如蝉翼的帷幔折射下略显寂寥,既然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就不必逼迫自己,她依偎在安幼厥的怀中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金鸡报晓,她揉了揉双眼,烟灰色的双眸眯成一条缝,却发现安幼厥早就醒来了,他结实的臂弯正环着自己的身躯,自己也双手交叉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 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猫儿一般的慵懒,“还早,再多睡一会儿嘛。”双眼沉重,沉沉的阖上双眸,再也睁不开来, 天气日渐寒冷,她也越来越难以起床,周围萧肃的一切全然没有生机,这就是冬天来了,既然没有要紧的事情赖床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他的嗓音沙哑,却一字一句牵动着她的心,他的嗓音很好听,字字句句流入她的心扉,让她的心跳在慢慢的加快, 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她搂得更近了些,她这般的纤弱仿佛随时能从他的怀抱中流逝,他想要紧紧地抱住她,却又怕力道太大吃痛,顺着她的脸颊一点点的亲吻着她的眉眼,她的额头, 她想要安稳的睡个回笼觉,觉察到他起伏的热情,迷茫中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亲吻他的薄唇,“睡吧。” 她感受着他的亲昵,炽热而充满温柔,回之一个淡淡的吻,感觉嘴唇略微湿润,眼皮沉重始终睁不开双眼,她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会知道,他明烈的目光,永远不敢直视, 感觉他们不像是新婚的夫妻更像是生活了好久的亲人,就这样自然的相处下来就好,即使身处寒冬,每日都如春日般和煦温暖。 说完,在他的怀里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臂弯,才睡的踏实,她的双手交叉的握着他的双臂,白嫩透着微凉的含义,流入他的手中,十指相扣。 温暖从背后传来,渐渐地传遍全身,贪恋着这一切,她开始替他人着想,却不会常试图改变自己迎合对方。 她终于可以睡了一个好觉,安稳静谧的睡着在他的怀里,一直就这样过一年、十年、一辈子,由一个少女蜕变成为人妻、人妇,她需要时间来慢慢的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日上三竿,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微微刺目,她缓缓睁开双眼,身旁一空,困意在一瞬间消退,寻找着安幼厥的身影,他不在她的身旁,披着斗篷推开门来, 怔怔的站在门口,一步也走不了,她看着安幼厥一瘸一拐的在庭院中练剑,双手时有颤抖,步履略显沉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已是满头大汗,休养了这么久的时间他的身体机能已经跟不上他的肢体, 她记得曾在宴会时见过一次安幼厥舞剑,那时的他挥洒自如的接过剑,仿佛置身无人之境,行云流水,出剑有力,张弛有度,看着赏心悦目,恍若须臾之间可断人生死。 他好似一朵空谷幽兰,自己舞剑不管旁人的看法,略有种遗世独立的风姿,在战场上又宛如阎魔降临人间,对于敌人并无怜悯之心,攻城拔地,所向披靡。 而如今鲜明的对的历历在目,他以剑撑地,支撑着自己不倒下,高晚悦走了过去,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拭去额头的汗水,嘴角微笑,“看来恢复的不错。” 他是个要强的男人,不能因为一点的挫折就停滞不前,他仍要保家卫国,保护着眼前的她,若是现在这个样子与废人有什么区别,而她的眼中没有失望,更多的是平静如水,一脸淡笑看上去云淡风轻, 她对于自己永远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绵里藏针,那和煦的微笑背后,有着她不为人知的哀愁,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这还不够。”安幼厥眼神坚定,这远远不及当年的盛时十分之一,这把剑对于他现在的臂力负担过重,依旧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双手,脸色平添冷漠, “外面冷,我们先进屋吧。”晚悦扶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回书房,依旧一片狼藉,怕吵到她睡觉,就没有着人来收拾, 扶着他坐到一旁的床榻上,将所有的帷幔拉开,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房间顿时明亮,一种慵懒的暖意, “怎的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安幼厥看着穿着单衣的晚悦,尽管披着披风她的手还是冰冷,一头秀发自然而然的散开, 天然去雕饰,美得不可胜收, 这便是他的妻子,在他养伤时,一直默默的陪在自己的身边,没有一丝抱怨,目光温柔、言语体贴,她说她不属于这里,她来自千百年之后,可不管她到底是谁,她就是她! “睡醒了看你不在身边,起来找找。”瞥见远处多了一盆白色的花,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那是什么?” “桓公子早上派人送来的,我感觉你应该会喜欢就收下了,叫荼蘼花。”看着她神色由惊奇变为复杂,这盆花本不属于这个时节,但桓鸩的一片心意也不好推辞,就留下了。 “荼蘼...是吗?”高晚悦小声低语,看来他这是在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前尘往事皆已经完结,往事不可追,要重新振作, 她的神情复杂,看不出丝毫喜欢的样子,问道,“你不喜欢吗?” “一盆花而已,聊胜于无。”她养不活任何花草,或许是从骨子透出的慵懒,不在意花花草草,喜欢却不能拥有,求而不得,所以从来不碰任何植物,默默的观赏就好, 看着它们在自然的天地中最美好的样子,让更多的人人看到,而不是自己占有! 收回自己的目光,饥肠辘辘、腹中空空看什么都没有兴致,瞧不出个美感来,转过脸,一脸坏笑的看着安幼厥,问道,“可用过早膳了?” 77.惨惨暮寒多 安幼厥看了看天色,日以中正,带着宠溺的微笑,“现在已经可以用午膳了。” “可是嫌弃我起得晚了?”高晚悦轻捏他的脸颊,娇嗔的说道,带着几分霸道,不得不说她是个有些强势的女子,因着安幼厥对她的宠溺所以才敢这样,他不会生气。 “不敢不敢。”他连胜笑着,抚上她的手。 微凉。 在这冬天里,仿佛什么事物都是冷的,天地一片衰败的景色,一片死寂、没有生机,他并不喜欢冬天,虽然这是他在家带的最长的季节。 她望向门外,一身水绿色的女子站在那里,她就知道水清站在那里,她亦不会出声,只等着晚悦唤她的时候才会出现,“水清。” 她并未进屋,在门外随时候命,“去准备午膳吧。”说出午膳的时候看向安幼厥,意味深长,再向他示意自己确实省略了一顿饭,直接跳过早饭。 “奴婢知道了。”那一抹水绿色的身影消失在明媚的阳光中。 水清伶俐的领着两个婢女端着午膳来了,将每样菜放在床榻的小桌上又走出门去,只是对这屋内的凌乱感到诧异,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的公主自有主意,她只需要按照她的吩咐出色的完成就好, 两个人三菜一汤,或许晚悦是想要勤俭持家才这样,若是端嬷在此定不容许她吃的这样简单,定是按照份例摆满一桌,也不管她是否能吃完, “喝汤吧。”高晚悦将碗递到他的面前, “谢谢。”他笑着结果,手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开始习惯现在的状态,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能改变,只会一味的消沉埋怨自己也是无用,更会让她感到伤心。 “夫人,老夫人叫您过去一趟。”一个婢女站在门口,小声说道。 “我知道了。”高晚悦说道。 放下筷子,走到一旁将凌乱扔在那里的衣服一件件的穿上,拨拢着散乱的发丝,看上去如平常一样, “吃完饭再去吧。”安幼厥看着她,早起还未吃上饭现在就去找二娘的话,就不知道几时能吃上饭了。 “没事,既不知道二娘为何找我,还是先去一趟好安心。”她既不知道缘故,在这里吃饭也不会安心,倒不如去一趟,回来慢慢的吃,所以说她不愿意住在这里,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深宅大院的生活。 “我与你同去吧!”安幼厥见状,也放下了筷子,略显担忧,他的二娘既然是他的长辈说自己些什么他可以不放在心上,但不能将她一起数落。 “不用啊,你且安心吃饭,等我回来,我去去就回。”晚悦笑了笑,无论是什么样子的角色,他都可以游刃有余的应付,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嫁过来的第二天她就见过一面再无交集, “那若是二娘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回来要告诉我!”安幼厥小心的叮嘱,二娘一直负责治理家事他从不过问,但是不可以言语伤害他的妻子。 “不用担心我。”晚悦摆了摆手,走出门去。 晚悦跟着小婢女来到二娘所住的院子,这里的陈设老旧古朴与安府大体一样,看来这府中装潢也都是这位二娘操持的,怪不得看起来老旧。 “儿媳见过二娘。”高晚悦微微屈身行礼,虽说她是当朝的长公主,地位尊贵,不必对她行礼问安,但是她今日愿意放下身段不是为了这个眼前的二娘,而是为了安幼厥,为了更好地能融入这个家---他的家。 身边的年老的婢女将她扶到主坐,为她整理好衣物,正襟端坐,始终没瞧高晚悦一眼,将胳膊搭在桌子上,手中拿着深色的手帕,身处高处,仰视着眼前的人。 现在半蹲的晚悦,小腿发酸,身形有些晃,看着安家二娘,她还没有叫晚悦起身的意思,就是当年觐见天子也不用行礼起身等这么久, 身旁的婢女端来热茶,她揭开茶盖,轻吹热气,滤去茶沫,仔细品着,轻喝了一口,将茶杯重新放回桌上才缓缓开口,“起来吧,赐座。” “多谢。”高晚悦站起身,即使双腿开始发麻,坐下之后,开口道,“二娘。”故意强调的说着二娘,提醒她,她并非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您找我来可是有事?”晚悦望着眼前桌上空荡荡的,并没有上茶,既然如此她也不打算久坐。 二娘面色如水,看不出喜悦看不出悲伤,声音略显苍老,“虽说长公主是下嫁到安家,但既然是安家儿媳妇就应该遵守安家的家规,成日抛头露面的这难道是一个妇人该有的姿态吗? ” 抛头露面?现在确实女主外、男主内,因为她有需要做的事情,需要办的事情,而如今留在家里是做不到! “您既已知道我是天子之妹,就应该知道当年是陛下恩准我出宫开府,虽已嫁为人妇仍有一府事宜需要操持!” 曾经借住在桓鸩府上的时候,她就在三府之内奔走,安府需要知会消息报个平安、公主府日常事宜有公主令负责,所以她也不用操什么心,但只是需要这个借口。 “我听闻昨日桓公子前来,与长公主共处一室,并无家丁婢女伺候在旁,孤男寡女很是不妥,人家桓公子好歹是安幼厥的救命恩人,礼数不到,实在是不像话!说到底他也是因为你才变成现在的样子,若不是现在有安儿,这安府都没有后继之人了!” 她只关心的是她安府主母的地位,这个家女主人的位置无人可以动摇,而不是在乎安幼厥这个人的命,只要这个家里还有安姓的男丁就可以承继爵位,所以安儿就是他的全部指望,她要一手带大这个孩子,将他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您是说桓鸩,桓公子?”晚悦用袖口掩住嘴轻笑着,“我已着人备了礼送了过去,礼数嘛肯定是到了。”她伸出一个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屋中,她又看看二娘桌上面的茶,眼里含笑。 “上茶。” 婢女端上一杯茶水,晚悦接过,轻说了一句谢谢,放在一旁,始终没喝一口。 “桓鸩是作为医官选入宫中怎么说也是皇家的臣子,也是下臣,不必多礼,如果二娘要说的话说完了,儿媳就先回去照顾夫君了,毕竟这安府还要靠他撑起来!”晚悦起身准备离去,却被二娘呵斥留住, “宫里的都是这样教导礼仪的吗?目无尊长、不知道礼义廉耻、不守妇道的吗!”她愤怒的用手拍着桌子,桌上的茶杯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你知道外面再传什么流言吗?长公主养贤士如养面首,成日与下臣厮混...皆是不堪入耳之言!” 闻此言,高晚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这位安家二娘的眼里她或许是这样的人,男子与女子就不应该共处一室,女子就需要安心的在家里相夫教子,在这样的宅院里生活一生,为了所谓正室地位相互争斗、算计, 她没有如此窄的眼界,一家一室算什么,她要谋取的是整个天下! 但是面首就有些夸张了,家里这一个都应付不过来呢,还哪里有心思去找其他的人! “难道二娘已经到了要听流言过活的年纪了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是如何待安将军的他知我知,用不着其他的人费心!流言,何所畏惧!” 她高晚悦无惧什么流言,只是害怕安幼厥相信了流言,所以她留安幼厥留在府里,也很少让其余的仆人与他接触,让他与外界隔绝,等她将一切处理好了之后,再让他出门。 “放肆,我今天、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来人、来人。” 二娘也站起身,怒目而视,在她的一声令下,进来了三五个仆妇站在二娘的身后,人多势众,想要吓唬住这位女子还是有些困难。 “二娘这是做什么?我高晚悦即使今日落魄仍是皇家的人、你敢动用私行就是以下犯上,陛下与我置气不理会我,但我若是有什么闪失,这安家随时可以株连九族,夷为平地!” 以高洋冲动、血腥的性格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样子的事情,她虽然不受宠不如从前在高洋之前的地位,但是身份不容忽视,她的身份是昭告天下的,四海皆知,执着倔强的性格永远也改不掉。 “你是在威胁我吗?!”她的双眼眯成一条缝,看着她的面目只是觉得可憎,他们安家怎么会招惹这样的妖孽。 “儿媳不敢,二娘莫要动怒,动怒于身体无益,您可要长命百岁的看安儿成人呢!”晚悦嘴角笑着,句句讥讽,孩子是无辜的,可若是被她养大难免不受影响! “哟~这是怎么了?娘莫要动怒。”堂后走进来一女子,款款温柔,声音娇柔,一身湖蓝色的流彩暗花云锦裙配着云雁细锦衣,秀丽端庄、兰质蕙心,一脸精致的妆容尽心描绘过的模样, 她搀扶着二娘坐下,又命丫鬟拾起地上的碎片,收拾整洁,又给那几个仆妇使了眼色,全都走了出去,又走到高晚悦的面前,挽上她的胳膊,更像是妯娌之间闲聊的样子, “娘啊跟我说再过几天就是安儿的满月酒了,正想着该如何操办,想着弟妹是宫里出来人,想请弟妹过来出出主意,怎么样才能礼数周全,不至于在宾客面前出丑。”将晚悦拉倒刚才的椅子上坐下,走到二人的中间, 这位大嫂惠娘,扮演着和事佬的样子,也正是因为她的到来,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姿态放松了些,全然不如刚才的愤怒, “这好办。”晚悦恢复了刚才的平淡,声音波澜不惊,“礼仪之事,可请公主令过府相商,满月酒是大事也是喜事,安府很久没有喜事了,很适合大操大办热闹一些,但要是请安将军朝中同僚就不必了,现在他需要静养。” 现在他的身份尴尬,遇到朝堂的人也难免窘迫,所以还是避而不见就好了,而那位安家二娘不依不饶,“不行,必须要请!安儿是这府中的长孙,一切都要按照规矩办!” 她的目的就是要向天下昭告安儿的身份,所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是在要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安儿才能名正言顺承袭老爷子的一切,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二娘叫我过来是为什么的?” 78.结客洛门东 “娘肯定是想要弟妹带着二弟来参加安儿的满月酒啊。”惠娘一脸笑意的看着晚悦,她看着像是在缓和二娘与高晚悦的消息,但是她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难道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夺去难道就没有怨言吗?! “给安儿的礼我自然会送到,我与安将军就不出席了。”高晚悦说着力神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回头望着她们两个人, “弟妹...”惠娘想说些什么说辞,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借口, “对了,不日我会与安将军回公主府养伤,这里...就不待了。”望着这里的一切,高晚悦只是觉得陌生,他不知道安幼厥对这里有什么留恋的,只是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具空壳, 或许多年之后,惠娘就会像安家二娘一样,成为一位自私、执拗、古板的老妇人,在这深宅大院里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将人逼疯。 “你给我回来,难道宫里就是这样教规矩的吗,怎么跟长辈这样说话!......” 她不回头,也不理会二娘咒骂的言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里她也不想呆下去了,能带给她安静与美好的地方就是公主府,那里才是她的家,眼眶微微红润,委屈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想要远离这一切,带着安幼厥回到她的公主府,在那里她才可以安心,没有后患的开始自己计划! 抬眼时,安幼厥站在庭院门口看着自己,他拄着柺棍靠在门口,张望着晚悦归来,在那一刻,她即使有满腹的委屈也只会憋在心里,走到他的身边,“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将他的衣服拢了拢,扶着他走进书房,书房里已经被打扫干净,也添了炭盆,温暖如春,这便是幸福的日子, “二娘可说什么了?”他拿出茶杯给晚悦倒了一杯热茶,略带关心的问道, “再过几天就是安儿的满月酒了,她想请朝中的人参加,大操大办。”想到这里她一直望着安幼厥,观察他的神情, “是吗?这确实是件喜事呢!”他笑着,想着安儿的模样,话说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呢,那是他大哥唯一的血脉, “我们也要参加吗?”晚悦诧异的看着他,这种事情她不善于应付,只是想着送份礼就好,送什么也不必费心挑选,交给端嬷一切都会安排妥当。 “当然了,毕竟我们也是长辈。” 高晚悦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握在手里,暖暖手,冰冷的手渐渐地恢复了知觉,冻得通红的双手也恢复自然,“幼厥,你可想过离开?” “离开?”他惊讶的看着晚悦,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对,离开这里回公主府去,我们一起走!”晚悦眼里闪烁着光芒,那是她的希望,想要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晚晚,这里是我的家啊...”他的声音沙哑,目光暗淡下来,这里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 生于斯,长于斯, 父亲不在了,兄长也不在了,这个国他必须要守住,这个家他也要守住,这个家里还有他兄长的妻子、他兄长的母亲,他也会为了这些人拼到最后一刻。 “哦,我明白了。”晚悦不再说离开这里的话,但是这里她也呆不下去了,不喜欢自己的二娘,相处不来的大嫂,虽说平日见不到,可还是要守着这里的规矩。 “我再睡会吧。”她躺在床榻上背对着安幼厥,她不想再多说什么,再争执下去或许两个人会吵架,会闹得不愉快,她不想,所以找了借口睡觉。 望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安幼厥觉察到自己深深的无力,为什么她不能理解自己,考虑到自己的难处,无法融入这个家。 * 不知从何时起,这邺城开始流传这样一位神秘的人物,身披银灰色的鹤氅 ,一根银色丝带蒙着双眼,他好似目盲,但是目盲心不盲,对世事洞若观火,谈笑间风云际会, 传言他家族显赫,累世王侯,但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哪个高官,也曾有人想要调查他的家世,却再也没有了踪影, 时人称之为---乐公子。 传闻他总是踏月而来,尽兴而归,谪仙一般的面容,仙风道骨,不与众同,相传这位乐公子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曾怒发冲冠为红颜;也曾侠骨柔肠,为人一掷千金,不过那都是江湖上的传说,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来是想做什么。 等到晚悦睡醒了已是天黑,安幼厥已不再身边,却听到门口的小婢女在议论纷纷,“你听说了吗,现在邺城最炙手可热的就是乐公子了。” “怎么不知道,这位乐公子啊剑眉星目,花容月貌,要是能有幸见他一面,死了也值了。” “在这府中能见到就怪了~” “我听闻乐公子只在夜晚出现,传言中说是踏月而来...” 二人的谈话在见到高晚悦之后戛然而止,晚悦无意理会她们,只在心中轻蔑的说着花痴,嘴角上扬,“可见到安将军了?” “将军在卧房休息了。”二人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晚悦的样子。 “你们也休息去吧。” 望着天空的明月,安幼厥怕是生气了吧,才不会愿意见到自己,这也是新婚之后第一次分房睡,不过也好,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她拿上披风躲避着府中的家丁,从门口走出府中,却被门口的温伯叫住,“少夫人。” “温伯啊,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啊。”高晚悦一副被抓包的表情,也只能尬笑的看着他,温伯年迈,腿脚也不方便,所以对他所有的人都是敬重的, “您要出去吗?”他恭谨的问道,或许在他看来一个已婚的妇人深夜独自出门,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尤其是丈夫养伤的期间, “是的,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晚悦站直对着温伯,看着他青丝夹杂着白发,眉眼间悄悄爬上的皱纹,都是对这个家的操劳, “小少爷要是...” 他应该是对安幼厥今夜分房而睡的事情前来说和,不过她已经一只脚迈了出去,“温伯,有什么事情您等我回来再说哈!” 只留下温伯苍老佝偻的身影站在月光下,一抹红色的身影也随着高晚悦离府而窜了出来。 “花辰.”高晚悦望着身后的红衣男子,他总是悄无声息的跟着自己,把他从府上调过来就是为了自身的安全,现在的他一切都很好。 “但凭公主吩咐。”他单膝跪地,头低在地上,不去直视她的目光。 “你说...我可是做错了?”她低下头望着花辰,她一直以来的执拗任性,都是他安幼厥在包容她,但他现在留恋的是他的病态的家,再不好也是他出生以及长大的地方,而她现在就在否认他的一切。 “属下不知!”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作为一剑客,他能做的只是帮助她除掉碍眼的人以获得长公主权力的庇佑,所以琐事他并不知道。 “罢了。”她叹了一口气,将心累全部叹出,既然无法改变就不要去想了,暂时忘记这些就好了。 身后传来骚动,高晚悦转身,花辰在一瞬间也消失在夜色之中,透过月光,看到那人的模样,“斛律羡?”自从成婚以来他再也没有见过的朋友, “晚悦,你自己在这里吗?”他见到她孤身一人,情不自禁的走了过来,现在怕是要叫做安夫人了,男女有别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玩闹了。 “嗯,我出来办些事情。”她看着一身黑红锦缎的斛律羡,许久不见他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少了几分轻浮多了几分稳重,“你呢?为何深夜在此?” “我给兄长送些东西,他明日出征。”他云淡风轻的说这些什么,他的语气不像从前一般潇洒得意,多了些低沉,不知道在他这些时日里他经历了些什么才变成今日的样子, 从前的他恣意潇洒,欢脱的如脱缰的野马,表达自己的情绪从不遮掩,现在他的没遇见带着淡淡的忧伤, “斛律光?出征?”高晚悦一头雾水,算起来高洋也要经历四次征伐开始他英雄天子的道路,看起来,没有她,也是顺顺当当的。 “啊~陛下觉得亲征库莫奚...派兄长为先锋,若是安将军在,这先锋之位恐怕...”他言语间带着惋惜,从前的安将军可以与他的兄长并肩而立,两人站在一起,真乃齐国双壁,各自顶着半壁江山,共同撑起了这片天下。 “既然一切已成定局,就没有什么好假设的!”高晚悦尴尬地笑笑,他才是始作俑者,将安幼厥害成现在的样子,已是满心愧疚, “抱歉,我不该当你的面提这些。”他望着晚悦失落的眼神,不由得充满了怜惜,现在他们二人已经不同了,她已经嫁为人妇,是他好兄弟的妻子, “无妨,你说的都是事实。”她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这样让人看不透的心思。 “我很佩服安将军的勇气,若是我设身处地,不一定能够有安将军那样的气魄。”曾闻安将军私自关闭宫门,乃是重罪,也是为了让她离去,成全她的浪漫情痴。 “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必再提,早些回府吧。”晚悦淡淡的笑着,似有似无,朝着安府走去,渐渐离去的身影朝着斛律羡摆了摆手, 她的陛下明日就不在邺城之中,没有主人的家里是任由野兽肆虐的,想要办的事情就不办了,交给花辰好了。 她就这样笑着走回安府,蹑手蹑脚的走近安幼厥的卧房,褪去一层一层的外衣,只剩下一件单薄的浅粉色单衣,床榻上的安幼厥好像已睡着了,晚悦轻手轻脚的跨国他走近床榻里側,掀起被子一脚钻了进去, 安幼厥察觉到了动静翻身抱了个满怀,却没有只言片语依旧装作还没睡醒的样子,晚悦靠在他的怀里,用手搂住他的肩膀,他的臂弯结实有力,带给她温暖安心的感觉,在他的耳边不能轻声说着,“你还没睡?” 79.水酒叙交情 那人没有答话,或许是心中还有怒气未消,可是已经默许了她在他的身边休息已经是个不错的开始,不由得想起那句话,夫妻哪有隔夜仇, 殊不知,在她进门的那刻他就已经醒了,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为了观察她会有怎样的举动,好在这个妻子还给了他惊喜,本以为她会不理自己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示弱了。 天亮了,她起得很早,趁着他还在睡的时候就离开了屋子,就像她未曾来到一般,只留榻上一人,满怀香气。 她装了满满一荷包的银两出门闲逛,这邺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了决断的君王,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也没有能拿主意的人,有趣有趣! 晚悦坐在茶馆二楼,悠哉的喝着茶,她知道高洋御驾亲征库莫奚,特意找到了一个风景极佳的位置观看这场声势浩大的出征。 晚悦用食指跟拇指捻住酒壶,左右摇晃着,饶有兴味的从二楼的阁楼望着窗外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每个将士都昂首挺胸、雄姿英发,他们终将会经历残酷的战争然后凯旋归来成为英雄。 看盛况的人万人空巷,站在街道的两边,为出征的将士们腾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他们是英勇的北齐战士,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们背负着这座城的安危,背负着全家上下的荣耀, 而人群中有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没想到那样冷漠不关心世事的人竟也会在人群中看着这场声势浩大的出征,他也并不是一个远离尘俗的人嘛, 晚悦笑着,目光朦胧看不清楚他的神态,不过不用费心猜想,想来他也应该是冷言冷语,秀美的脸应该没有一点表情吧。 他似乎感受到了楼上炙热的目光,仰头看去,对上了晚悦的目光,她烟灰色的双眸,泪眼婆娑,可眼里还带着苦涩的笑意,摇晃着酒壶,看似洒脱的饮酒作乐, 她何时变得这般的肆意洒落,不拘一格? 光天化日,自己躲在这里喝闷酒,不对,她的神情依旧是那般的高傲,她最喜欢的便是站在高处俯阚一切,将一切尽收眼底,观察着芸芸众生, 现在,他也在她的观察的范围里了?! 晚悦也注意到他正在向自己这边看来,慌张的躲在窗户后面,躲避他的目光,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那一刻她只是出自于本能的反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只是下意识的这样去做了, 躲?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着他,他虽说愿意相帮,可是却没有任何建设性的建议或者行动,所以不可信,那就不必言说的疏远好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形同陌路,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也是成年人之间默认的方式,小孩子才会去无所顾虑的吵架。 晚悦靠在窗边的墙上,脑海里回想起他刚才看向自己的样子,久久挥之不去,他应该也会跟自己做同样的事情,就当做不认识就好,这样就好。 有些醉酒,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腿部慢慢无力,跌坐在地上,思绪只停留在刚才的那一幕,他应该没有看到自己,对,一定没有看到, 他只是仰望天空,而不是在看我,所以不会看到我正在看他! “长公主是打算永远这样躲着我吗?”门应声而开,那紫衣少年笔直的站在门口,紧皱眉头,似有怒意的看着晚悦。 “桓鸩?”晚悦醉眼朦胧,喃喃自语,原来他、他真的看见自己,可为什么要来,他为什么要来?!明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这样就好了呀。 晚悦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被他雅人深致的身影映满眼帘,他永远都穿的这般的单薄,白色长袍外面套着一件紫粉色丝制长衫,看上去那样的整洁、干净,不沾俗尘。 “我只是...我只是...”酒壶掉落在地上,滚到他的脚边,一整壶酒一滴不剩,全部饮尽,本想着这古代的酒度数会低一些,可是喝多了还是会醉人。 “没想好借口,就不要说话。”他眉头紧皱,看着她一副烂醉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像个女子,跟街边的醉鬼有什么区别。 晚悦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再说话,被他教训了一下,就乖乖的坐在那里,面颊通红,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身体无力向前倾去。 桓鸩感觉到异样,走了过去,“是叫你不要说话,不是闭气。” 既然不会喝酒,为什么要喝这么多,若不是他看到了这一幕,有些担心,她一个女子醉的不省人事该如何? 喝醉了酒连基本的智商都没有了吗? 掰开她的双手,在那一刹那,自由而清新的空气又重新充斥着她的鼻腔,“呼~”她又感觉自己快要活了过来。 感觉自己的手被攥的生疼,发现自己的正握在他的手里,连忙抽回,“桓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是有夫之妇!” 晚悦的心砰砰的跳着,他过近的距离,让人觉得紧张,站起身来想要走到桌边,却猛然被一股力道拽了回去,恍惚间,她看到他重新抓住她抽回的手,并使劲的将她拽回自己的怀里。 她想要抓住什么,两只手在空中上下挥动,可惜什么也没抓住,就这样重重的跌在他的身上,此刻她可以清楚的嗅到他身上浓烈的药味,与平时普通的药味不一样,不让人反感,更加想要靠近的味道。 晚悦愣在原地,她好像又出丑了,在世人面前她总想保持自己端庄、优雅的形象,什么事情都不紧不慢的一步一步做好,说话也是一字一句的娓娓道来,可如今在他的面前窘态全部暴露,想到此处脸颊更加的灼热通红。 那夜为了求他救安幼厥,自己顾不得事情太多,什么仪容、礼仪、言谈、举止,等他决定开门的时候,她的脸上泪水满面,鼻涕横陈,衣角上沾着泥点子,甚至还有落叶在她的发间,站在雨里浑身湿透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落汤鸡,还是只斗败的! “桓鸩?” “嗯。” “桓鸩?” “嗯!” 她就这样仰面摔在他的身上,不过没觉得痛,倒是他这个人肉垫子恰到好处,他应该被砸得不轻!就是寒凉了些,他似乎总是与寒冷相伴。 再三确认,他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没事的样子,不过也不能总躺在他的身上,不合礼仪,刚才的的事情只是她酒醉之后的意外,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只是意外,所以酒醒之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自然点! “现在是不是气氛不大对?” “还好。” “你可以先松开我,让我先起来吗?” “不行。” 高晚悦想要双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忽然间觉得被什么东西钳制着,抬起头瞟了一眼,桓鸩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的意思。 桓鸩手中用力,晚悦只觉得腕部有些火辣的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他生生捏断,好像自从看到他起,他一直在皱眉,言语间带着不快,是在生气吗? “这样让人看见不得体。” “没人。” 晚悦朝门口看了一眼,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把门关上了,那现在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不像话了,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丝丝寒意,晚悦不禁打了个寒颤,意识到了不得了的事情,窗户没关! “窗户还开着呢?万一让人看到...” “看不到我。” 此话一出,晚悦怒不可遏,是在说她胖吗,胖的足以完完全全的将他挡住,还是挡的严严实实的,一丝缝隙都看不到? “放手,我要起来。” “干什么去?” 高晚悦一时语塞,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本来只是想出来看高洋出征的场面,现在如愿以偿,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去,好像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没有什么朋友需要叙旧,没有什么事情要去完成。 “回府。” 此话一出,他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不行。” 她用言语敷衍了他,整整一个月没有消息了,也没有登门拜访更没有书信往来,甚至让人捎个口信也没有,她竟做得出来,不经意间的突然出现,然后没有留下一句话的突然消失。 “桓公子,您或许应该叫我安夫人!” 高晚悦有些哭笑不得,她现在不能像从前一般任性、执拗,为了扮演好他妻子的角色,她在尽力约束着自己,温婉、贤惠、总领全局,操心着一切的事情,可现在她想休息一下,哪怕是喘口气。 “安夫人是吗?!” 听到她嘴里说出这三个字,更加的带着怒意,一切都在改变,若是没有改变的人就注定会被淘汰! “您随意,叫什么都行!您开心就好!我没有任何意见。” 他要是再用力下去,她的手腕迟早会断掉,还是顺着他话往下说,晚悦用手肘触碰到了揣在怀里的匕首,慢慢的放下戒备,慵懒的躺着,将头歪在一边。 见她不再说话,他慢慢的松开了手,晚悦抓住了机会翻身逃离他的怀抱,这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博弈,在等谁先松懈下来,谁就先输,她所说的话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带到毫无防备,即使抽身而出。 桓鸩见状迅速起身,伸出手想要触及那柔弱的身影,高晚悦将怀中匕首抽出,利刃相对,朝着他刺了过去,桓鸩不避锋芒,迎身而上,轻微的侧过身躲过了她的攻击,他抓住了晚悦的手腕,轻微一扭,匕首应声落下。 高晚悦不甘心,手握成全,朝他重重的打去,也被她抓住,双手被束缚。 这就是她的身手,根本不值一提?这个样子竟还敢出手,出手必输! 看着他肆意妄为,自己有没有还手之力,纵然心中有怒气,也只能忍着,看着他再次抓着自己手臂,“桓公子,您这样就没得聊了。” 他将晚悦的双手扭到身后,将她整个人按在木桌上,桌子上的酒壶酒杯顺势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你到底是谁?”桓鸩的声音低沉冷漠更像是质问,她有时那样的陌生,但行为举止又是这般熟悉,宛如一人, 高晚悦的脸贴着冰冷的桌面,怒不可遏,“你希望我是谁?”晚悦执拗的回呛,“我是高晚悦,当朝长公主,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的身份是高洋亲自昭告天下的,亲封长公主那天百官恭迎,那时起这邺城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乐阳长公主的存在。 他手上的动作有所松动,晚悦逮住机会挣脱,一巴掌扇在他脸颊上,这一巴掌是为他刚才无礼的举动,“现在清楚点了吗?” 80.几回伤往事 “你...”桓鸩如鲠在喉,说不出第二字。 他看着晚悦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一切都是自己的妄自揣测,回忆似纸,被撕碎撒在风中,呼啸的冷风吹荡在耳畔,它在让人记住,它也曾有一瞬要绽放自己的绚丽。 “桓鸩,你虽有恩于我,但也不什么事都能由着你恣意妄为!”晚悦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正襟危坐在床榻边。 他刚才如此失礼,她只是输在了不会武功,若是比其他的,她一会不会输! 桓鸩突然胸闷一阵愤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撑着桌面,勉强让自己不倒下。 他又犯病了? 晚悦走了过去扶助他的肩膀,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本来就不应该与他相见,就不会互相打扰,也不会彼此受到伤害了。 “热...热...”桓鸩颤抖的说出,他的身上很烫,手腕处有紫青色的纹样,怕就是毒性发作带来的痕迹。 “我这有往生...不行啊,不管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晚悦也十分着急,他若是毒发,在这偌大的客栈里,传出去也不好交代。 他解着自己的衣服,感受着寒冷的天气,微风拂过他才感觉舒爽,原来他的体温一直很低,是为了压制毒性,所以现在必须给他降温。 将他的外袍脱下,解开他一层层的单衣,只是尽管他全部暴露在寒风之中也还是远远不够的! “你等我,等我啊。” 将他扶到床上,自己跑了下去,把找店内的老板,像这种的客栈一般都应该有冰窖所以她急忙找到老板去买冰块。 可惜已是深秋,去年的冰已在今夏用完,今年的冰块还没到冬天河水尚未结冰,店内也仅剩一块,晚悦命人将唯一的一块冰仍在屋中的木桶里,一块半米长宽的冰块杯水车薪, 又请店内小二太上几桶井水,小二一手一桶,晚悦也跟着他提了一桶水,一桶水看着没有多少分量,可真的拎起来却是那样艰难,水井在后院,他在二楼的尽头,拎着水桶走在平底倒还好, 艰难的便是上这陡峭的楼梯,真有一种蜀道之难的感触,双手紧紧的握紧了手里的水桶,这仿佛是不能承受的重量,每上几步台阶就都会歇一歇,最后还是快到门口的时候,店小二折回来帮她把这桶水拎了上去。 将所有的人遣走,晚悦拾起地上的匕首在在冰块上砸去,将它凿成小块儿,锋利的冰将她手划伤,也不觉得疼痛,双手已是通红,没有知觉,变得麻木了起来。 将井水全部倒进大木桶里面,碎冰伴着冰冷的井水,刚触碰到就感觉到寒凉刺骨,他将桓鸩扶起,扶着他迈进,他接触到冰水整个人便有了活力,这是久违的感觉,他好似习惯了这样的冰冷。 长年累月的与寒冷相伴才会有这般的冷漠的心肠吧,高晚悦开始变得理解他了,即使再孤独的人也渴望温暖,触及到温暖会贪恋上这种由内而外的暖意,可是禁断的触碰又有生命的代价, 所以他会故作一副冷漠的样子,他的心底应该是温暖着,独自守着这一份温暖不为人所知,也是一种悲哀。 “桓鸩,你好些了吗?” “已无碍。” “你还要泡吗?” “还需片刻。” “桓鸩,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你帮过我,我也帮过你,这就是朋友,再有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助。” “朋友?” 这个词对于他是很遥远的存在,好像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不对,有一个,有一个在他记忆里渐渐模糊的身影,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人,她似乎总在逃避自己的命运,可无论她的轻功如何之高,跑得多快,站的多高,却是始终逃出不出天定的命运。 “朋友也会吵架,但吵架之后就会过去的,无论怎么吵架都不会吵散,你说对吗?” 虽说他总是将自己说成为长公主下臣,也没见得他有多恭谨谦卑,既然这长公主的身份是借别人的身份,那就不是真的,也就没有任何的臣子,所有的人都是当做自己的朋友来对待, 而这个桓鸩也不例外,她还有很多的朋友水清、桑柘、花辰,都是他的朋友。 “或许吧。” “哼。”高晚悦撩起木桶里的冰水,朝他脸上扬去,不知何时冰块已经全部化了与水融为一体,水也没有刚才的冰冷。 听到这个回答就很来气,她第一次低头,给他个台阶居然不下来还在那里保持着自己的高冷形象,那就让他继续冷着吧。 “我回府了。” “不行。” 桓鸩看了她一眼,忍受了他这种十分无礼又聒噪的举动,可当听到她要离开,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你想干嘛?”晚悦无奈的看着他,他这个样子不回家休息,还想着到处乱晃,当真是年轻啊。 “喝酒!” 从前有个女子很喜欢喝酒,尤其喜欢深夜饮酒,她好酒且酒量很好,很少喝醉,每次看她喝酒都会是一种享受,她的大气、她的洒脱,便是最迷人的时候,格外灿烂夺目, 像我们这样活在黑暗之中的人,不能骄傲的站在阳光下,而她便是黑夜中照亮我们的明灯,或许那时他们就是所谓的朋友吧。 “好,我领你喝酒去,不醉不归。” 前世的高晚悦就爱喝酒,一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会约三五成群的好友去宿醉,好酒又无量,每次都会喝醉,然后好友将她扛回家! 不过这都是在遇见那个男子之前的事情罢了,遇见他之后她渐渐疏远了所有的朋友,身体变得一天不如一天,喝酒更是像做梦一样。 让她想起了一句话:不如不遇倾国色! 然而这古代的酒度数相对的低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掺了水。 上街买了两套男子的衣服一套给桓鸩一套留给了自己,桓鸩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时,他就是着一身紫衣,看着偏偏出尘,贵不可言,理所当然的给他带了一套紫衣,自己还是着一身白色长袍外罩如墨的黑衣。 等她回到客栈的时候,他还在水里泡着,此刻更加眷恋这寒冷的感觉,看着晚悦推门而入,还拿着两包东西,眯着眼睛查看,也没有说话。 晚悦将自已的长发在头顶全部盘成一个发髻,以玉簪固定,桓鸩送的白玉簪,温润如玉,与他一样,独自出门的时候记起就会带着。 她又戴上男子的冠帽,套上男子的长衫外套,如墨黑的衣服上面绣着黑色的暗纹,不仔细看不容易被人察觉,也正是这不易被人发现的纹样存在,晚悦才选择了它。 一把白色折扇别在腰间,怎样看去都只是个瘦弱的公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是满意。 将桓鸩的衣服放在床上走到大木桶旁拍了拍水花,桓鸩从水里潜上来,冒头看到晚悦的装扮,皱着眉,“怎的穿成这个样子?” 从上打量着自己,跟普通的男子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衣服的料子没有桓鸩穿的好一些,“喝酒去啊,快点的,换衣服!” 晚悦一脸高兴,想着有人陪她疯、陪她闹就很开心,现在终于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在今夜好好的放松一把了。 桓鸩从水里站了起来,本就所剩无几的衣裳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完美的线条,白皙的肌肤仿若玉琢而成,高晚悦就站在原地呆呆的看了好久,直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 就像现在站在门外,脸颊涨得通红的,心脏也在砰砰的直跳,脑海里全是他从水里起身时,她的脸颊离他的胸膛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如玉一般的肌肤,洁白剔透,美的近乎妖媚,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的时候,想要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却伸手捏住自己的下巴,扬起她的脸,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很空洞,瞳色较深,让人不禁想要去探究究竟这个少年经历些什么才会有如此空洞的眼神, 看上去冷漠简单,在那双空洞的眼睛的背后该有怎样的故事! 他略微朱红色的嘴唇勾勒出笑意,看着眼前目不转睛的女子,她是否未窥视过男色,这样害羞的模样,多了几分好笑的样子。 水珠顺着他素净柔美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流下,他的眉眼很像一个人,过近的距离让她想不起来,只能跑出门外将门关紧。 屋内,桓鸩一脚迈出木桶,沾染在衣服上的水珠全部如数滴落在地上,褪去最后一件衣服,用挂在墙壁的毛巾擦拭,看了一眼床上的衣服,嘴角勾笑, 她竟知道准备紫色的衣服,这世间万般颜色,他独爱这紫色,从前得不到,现在唾手可得,也不觉得那样喜欢了,着紫衣也慢慢的成了一种习惯。 头发全部散开披在肩上,身上还没有恢复力气,这头发还是束不好,看向门外,淡然道,“进来。” 等听到他发话,晚悦才敢进屋,他正坐在窗前对镜束发,可惜一直都不满意,临风梳妆,黑色亮丽的乌发倾斜下来,美的不像话。 “帮我挽发!”将手里的桃木梳子递给高晚悦, “哦,好。”晚悦没有说话拿来毛巾,将他还有些潮湿的头发静静的擦拭干净,一半披在肩上一半束起,用紫色的丝带绕了两圈,打了个结系紧,用梳子将他剩下的头发梳顺,垂在胸前。 看着自己巧手完成的得意作品,轻叹一声,这世间美丽的容颜当真有迷人心智的魔力,她第一次失态是为了美色,而且还是男色,不禁为了自己的没出息摇了摇头。 81.残烛月朦胧 他回过头看了晚悦一眼,晚悦转身,躲避他的目光,想回头偷偷看他,书里描绘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夜色尚早,天渐渐地昏暗下来,城里到处点燃红烛,火把,一时间灯火通明、黑夜如昼。 夜晚的邺城是很热闹的,她曾经遇到过一次夜晚的集市,更像是现在的夜市,那次她也是不开心就换做男装与安幼厥闲逛,但现在不可能了,看着他有时有些压抑,看着他一身的伤也有些愧疚,今夜,只在今夜她想要醉一次! 领着他来到一处喧嚣的场所,门口到处是穿着艳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挥动手里的绢帕,看到有客人往里走,就主动上前挽上胳膊,热情的将他们迎进去,而客人都是清一色的男人。 桓鸩停住脚步,看着门口光彩四溢的牌匾,眉头紧锁,脱口而出,“芳菲阁?” 高晚悦对于他诧异的表情不以为意,“是青楼。”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之前与安幼厥来过一次,他并不喜欢这里,而晚悦很喜欢这里,看上去热闹非凡,更有诸多的美人看上去很是养眼。 他好像是没听清的样子,问道,“什么?” “妓院啊。”晚悦有些无奈,他该不会也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吧?拉着他的胳膊,往里走去,“这位兄台,走吧。” 看见有人来,还是两位年轻的公子,有一位还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贵气,想是哪个世家公子初来乍到,各位花仙也都忘记了热情,驻足观看, 只留着头脑清醒的小厮前来迎客,“两位爷,您里面请。” 看到有人来,晚悦从怀里扔给他一小锭银子,“找个雅间。” “爷,您楼上请~”他眉开眼笑,做着邀请的姿势将他们往二楼迎接, 晚悦像是个常客一样,脱口而出,“花魁白蔓君今日可有表演?” “爷真是不巧,白蔓君今日有恩客包场,不能出场了。” “好,我知道了,上酒吧!” “好嘞,您稍等。” 没过多久他送来了两壶酒,晚悦先给桓鸩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用中指和拇指捻起就被,食指慢慢的划过酒杯边缘,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也是一饮而尽。 桓鸩看着她喝得自然,半信半疑的也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只觉得苦辣,呛得他眼睛泛红,良久,才缓的过来。 “难道你不会喝酒?”略带惊讶的看着桓鸩,若说是一个女子不胜酒力还说的过去,他一个大男人,从来没有尝过酒的滋味,该是多无趣的人生! “从未喝过。”他用袖子拭去嘴边的酒渍,一脸平静的看着晚悦,他并不喜欢这个味道,光是闻到这个味道就觉得刺鼻,很不喜, 酒、色、可以迷乱人心、惑人心志,他从来都是洁身自好,处于深山幽谷做一个超越凡尘的人。 “那我教你好了。”晚悦将才饮下的酒杯倒满,也将桓鸩眼前的酒杯倒满,“喝酒没有什么技巧,饮尽就好。” 这也不需要别人教些什么,干,就完了。 桓鸩半信半疑,终究还是没有再举起酒杯,看她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对于喝酒并不陌生, 在二楼雅间将帷幔缓缓放下来,粉嫩的月影纱隔断了他们与外界,遥遥相望竟有种恍惚的错觉,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楼下的景致,而在楼下抬头仰望,看不清二人的模样也隐约的能望见里面两位公子的身影。 这本是给花仙与恩客缠绵时遮挡旖旎风光的屏障,不过晚悦很喜欢这种朦胧的感觉,更有一种封闭的感觉,不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那今夜,你就看着我喝酒吧。”他既然不喜欢这种喝酒的感觉,也不必强求,毕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桓鸩看着她已然习惯了这种辛辣的感觉,习以为常,并且沉醉在这样的感觉之中,“你为何会喜欢这种苦辣的味道?” “初尝是会觉得此酒辛辣难以入口,可是喝着喝着就麻木了,但渐渐地你会喜欢上这种感觉并且上瘾!或许,这就是等到遍体鳞伤才会明白的吧!” 很多人不让她喝酒,高洋、安幼厥都是这样,可是她已经尝过了这种滋味,又如能忘记? 曾经桑海难为水,它的魅力就在于永不相忘。 望着杯中的清澈见底的甘露,倒映出自己虚晃的身影,在这浊酒里自己的面目依旧是清秀的,唇边含笑,说道:“酒,乃百药之长。它可以治好你心中的伤!也有人说:销忧者莫若酒。” “确实可以忘却烦忧,高兴的时候喝两杯助兴,而悲伤的时候喝两杯为我解忧;它能为我带来勇气,尽管这种勇气不堪一击。” 晚悦单手执杯醉眼惺忪,望着楼下的三五成群的人们,“你看这就是江湖!” 花仙们使劲浑身解数吸引客人,或高歌,或曼舞,在这里靠卖艺为生还是少数,大多还是有着皮肉生意, 而能在这里一掷千金的,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富甲一方,他们也将这里当成了谈事情的最佳场所,觥筹交错间则可成事, 在这里的人都是为了某种买与卖而存在的,建立双方愿意的基础上,每个人的动机不见得都是单纯的,但一定是为了达到目的, 桓鸩望着楼下的人,芸芸众生,不过都是蝼蚁,既然命贱如蚁又在执着的追求什么,期盼什么样的奇迹发生,微末之生命还妄图翻出巨浪,痴人说梦! 晚悦抬头向三楼望去,总感觉背后有注视着她的目光,可是向那里看去,什么人也没有,连丝毫的变化都没有,只能是自己多心, 三层是这帮花仙与人交颈缠绵的地方,应该没有人,有这个闲情逸致来偷看他们这两个大男人吧, 拿起腰间的折扇,一手握着,轻敲自己的肩膀,看着门口,“喝酒吃肉,如花美眷,这就是江湖。” 说着,两位花仙推门而入,桓鸩看着两个长相妖艳的女子,一个健步跑到门口将即将敞开的门户猛的关上,皱着眉头看向晚悦,“她们来干嘛?” “噗~哈哈哈,当然是来侍候兄台的啊。”晚悦不禁笑出声,看着他慌张的样子,倒是真的少见。 “不必。” 两位花仙看着这样举止粗鲁的客人,怯怯的离开,桓鸩见她们离开才重新走回凳子上做好, 高晚悦将面前的酒一饮而下,略带玩味的笑着,“难道桓公子也如此洁身自好?”想起上次她领着安幼厥来的时候,他也是如此的冷漠,一言不发,想到这里,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我自不会像长公主这般不正经!” 晚悦轻笑着,这酒虽然度数比较低,但是喝了这么多,喝得这么急,还是有些醉意,用手拄着沉重又有些疼痛的头, 望着三楼正对着他们的房间,总是感觉有人在偷窥,她一定要看个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她的面前装神弄鬼! 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暴力的将门推开,却觉得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望着这碍事的门槛,踹了两脚,如今事事不顺,它也敢欺负她,桓鸩本想伸手扶她,却被她推开, 她还没有软弱到跌倒了自己站不起来的地步,还如要人来捞她。 自己拽着门框一点一点挣扎的站起来,揉了揉磕痛的膝盖,扶着墙壁,朝着三楼的房间走着,刚才上酒的人看到她往楼上走,吓得伸手半挡住她的去路,“爷,您这是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走开。”晚悦用尽力气想要推开他,却发现在这推搡之间人潮涌动,挡住她去路的人越来越多, “都给我让开!”他们似乎没有丝毫的反应,而是将这条路围的水泄不通,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聚越多,三楼正在云雨的花仙与客人也都探出头看是何人闹事, 晚悦心生一计,将自己荷包里还剩下的银两抛向空中,大声喊道,“谁的银子掉了?”众人见这天女散花,所有人都低着头拾起这没人要的钱财,只剩下几个人仍在那里不为所动, 看这架势是要铁了心的阻挡她高晚悦的去路,晚悦右脚后退了一步,对着身后人轻声说道,“桓鸩?” 见许久没人回答,转过头去看,他站在楼梯的末尾靠在红色的柱子上,嘴角带着笑意,看着晚悦处在人群中央,感受着水深火热, 他原来一直在远处旁观,没有跟在她的身后,这样冷漠无情,欺世盗名的人真的是靠不住啊, 晚悦再回头看着三三两两挡住她去路的人,他们没有强制她离开,也没有采取什么强硬暴力的手段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知道她的身份,而没敢动手,这样她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顺着人群,推搡着一点点艰难的前进,她进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走到那扇门前,冥冥之中她感觉这扇门背后应该有她想要的答案,鼓足勇气推开,却发现四壁涂涂,有种空旷的寂寥, 仅有一白衣女子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梳着乌黑油亮的秀发,而那人有些眼熟,晚悦揉了揉眼睛,这女子面容似曾相识,“白蔓君!” 月色撩人,万籁俱寂,素色的窗帘在微风中飘荡, “这位公子,由我来接待吧。”朝着门口的小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他们便识趣的离开。 走到窗前,残月如银,繁星点点,她曾怀疑过有人从这里离开,可没有真切的看到,也不能轻易揣测那人到底是谁,也可能是种错觉,也未可知。 “姑娘,这边坐吧。”白蔓君一身白衣,洁白似雪,唇间一抹朱红,热烈似火,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试问谁看了能不动心? 82.别后成消黯 白蔓君走到了台案边上,一张描绘着精致祥云纹样的台案,二人焚香默坐,白蔓君给晚悦倒了一杯甜酒,用鲜花与鲜果制成,闻起来格外芳香诱人, 门再次被推开,桓鸩走了进来,一身紫衣,翩翩出尘,待到一切平息了,他才粉墨登场,这才是最安全的方式, “你来晚了,桓鸩。”晚悦试问头脑清醒了几分,可看着他又开始有些生气,他可以置她的安危于不顾,真的不可靠! “不晚。”他静静地关上门,三人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白蔓君站起身来,谦卑有礼,柔声细语的说着,“这位公子,也请这边坐。”也给他倒了一杯甜酒,这酒的颜色如花般娇艳,晚悦等不及,一饮而尽,口感倒是甘甜清爽,不禁惊讶。 桓鸩皱了下眉,终没有拿起酒杯,怕是此生他再也不想一尝这酒的滋味了,又望了一眼桌上的镂金香炉,眉头蹙得更深,他似乎不喜欢这种香味, 晚悦甩开腰间的折扇,折扇轻摇,一脸笑容的看着白蔓君,“小生听闻白蔓君今日有客,本以为此行会有所遗憾,不曾想终得一见!” “您太客气了,奴家也是现在才得空,都是前来捧场的客人,自然是不会让您失望的。” 也就是说这里刚才确实有人来过,但这空气中竟感觉不到那个离开人的气息,晚悦用折扇敲了下自己的额头,想什么呢,来这里的男人还能为了什么,你倒是还想看些什么,暗自懊悔, “这点力气可敲不死自己。”桓鸩冷眼看着她,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想一出是一出,搞不懂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晚悦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倒是看着这个镂金香炉觉得有趣,“白蔓君,这是什么香?” 这个味道闻起来人心里暖暖的,香烟缭绕,折射出虚幻的感觉,有片刻的恍惚,自己竟看不清他二人的面容, “这香叫做入骨相思...晚悦姑娘,您是否能品味出其中的...” 白蔓君的话还没有说完,晚悦便一头栽倒,多亏桓鸩眼疾手快,先一步扶住她,才没有使她的头重重的磕在桌子上, 回之白蔓君恶狠狠的眼神,略带质问的口吻说道,“他人呢?” 他也感觉到那个人存在过的气息,刚才他知道他的存在,但也没有什么理由制止她,所以一直静观其变,置身事外,想要看看那个凉薄的男人意欲何为。 “回鸩公子,主公已经离开了。”白蔓君起身半跪在桓鸩的面前,礼仪、举止越发的恭谨, “看来她的感觉是对的。”嘴角冷笑,她不顾一切想要来到这里只为了他看他一眼,即使她知道她来的为时已晚,还是会上来看个清楚,摇了摇头,转头问道,“他来所为何事?” “主公没有什么吩咐,只是略坐坐,看到您与这位姑娘前来,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你怎敢与我撒谎?!”元怙他来此定是有重要的任务给你,不然怎么会亲自来,难不成他还会有什么放不下值得留恋的事物吗? “鸩公子,主公真的没说,属下不敢欺瞒。” “但愿你说的是真话,下去吧!”他的眼神透着冰冷,摄魂夺魄,仿佛看上一眼都会心惊胆寒。 “属下遵命。”白蔓君扣头离开,背后一身冷汗。 这鸩公子与传闻中的一样,虽不动声色,但也足以让人害怕,心生恐惧,她这小小伎俩在他的面前简直班门弄斧。 将她抱起放床榻上,这香气够她睡一会儿的了,也只有现在她能安静片刻。 晚悦像是做梦一般,她看到一个满身金身的佛陀出现在天边,大造茫茫,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佛陀的身上闪耀着七彩的金光, 一个女子,轻柔孱弱跪在他的面前,二人似乎在说些什么,高晚悦慢慢走近,听着二人的言语,这两人好像看不到她的存在一般。 那女子对佛陀说 :我喜欢上了这男子,请您救活他。 晚悦看到女子不远处躺着一男子,他似乎没有了气息,身体也渐渐冰冷,那男子的模样带着几分书生气息,却看不仔细,满身伤痕,浑身是血,肉眼可见的惨烈,身旁还有三寸利刃, 佛陀声音不高不低,问她:你有多喜欢那男子? 女子声音冷淡:愿用自己的命换他活。 佛陀接着问道:若是他醒来见不到你,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怎么办? 女子得眼角留下来泪水,这样他们就会生生世世错过, 佛陀挥动袖子又一男子静静的躺在女子的身边,从衣着上来看,这男子衣着华贵,可见一斑, 佛陀道:这男子为了救你二人牺牲性命,你又该如何报答他?他亦向我哀求,只求来世还与你相遇。 那女子在那里跪着静静的想着,过了良久,眼神坚定的看向佛陀,道:请您以我命换那人的命,我愿意与夫君同生共死。 佛陀点了点头:那便好,他前世为了与你相遇已经修行了三百年了,看来这一世也是如此了。 晚悦渐渐苏醒,模糊的视线被一张白皙的脸占据,那仿佛如勾勒般的柔美,看着斯文高贵,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双手勾上她的脖颈。 喜欢上一个人可会有多喜欢? 一见钟情便倾心一世? 不求回报而等待此生? 这一切世人都不明白,仍旧为那场遇见而甘心受造化之苦。 那人究竟有多喜欢那个跪在佛陀面前双目漆黑的女子,才令他舍弃投胎的机会,甘愿修行三百年,受尽情劫之苦? 她想起了一个传说,曾有一个修行的人爱上了一女子,为了他愿意放弃自己所有只是为见她一面。 他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因为在他看来,每一次遇见都足以铭记在心,哪怕那时的他已化身为一座沧桑的古桥,静静地等她走过,尽管她浑然不察觉。 蓦然回首,仅莞尔一笑,愿我以最美的姿态遇见你。 这便是爱到骨子里了,相识相识相爱难相忘! 这入骨相思是一种特别的香料,取这世间四时之景最美的花朵最茂盛的木材炼制,又加入了伤心女子的滴滴热泪,蒸馏之后,埋在地底两年方能取出,闻者悲伤, 但凡是动情的女子就会感知到这香里的悲哀,更像是在顾影自怜自身。 看着眼前的男子,晚悦只觉得身子沉重,抱着他一点一点起身,“你可知,遇到你之后我有多快乐,现在就会有多痛苦!” 她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却句句跌落在桓鸩的心里,他知道那人与眼前的女子曾有前缘,她也挥剑斩断前尘,不曾想在她的心底深处还是念念不忘, 有的人能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她没有忘记也不曾忘记,不提他只是为了让时间渐渐冲淡这段孽缘,可是最入骨的感情,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不易被人察觉, “高晚悦,你醒醒,看清楚我是谁!”桓鸩的声音带着怒气,他知道白蔓善于用香料,刚才就觉察出不对,本以为只是一般的迷香,不曾想竟让她迷失了心智。 他曾听说白蔓在失意之时揣摩出一种香的制法,能让人想起脑海里最深刻的人,那个人他也曾用过,为了想起他最爱的母亲, 少则怡情,多则致命, 白蔓如今的用量不轻,看来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到陷阱里,他本不想参与,仍是执着的走了进来,此刻出现在眼前她内心深处最期盼出现的人正是元怙。 这便是他来的目的? 高晚悦伸手抚摸桓鸩的眉眼,“阿怙啊,真的是你吗?” 他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再次遇见他,她是不会主动去见他,而他晚悦相信亦是不会,因为她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他们之间就是这样脆弱的关系。 娇艳欲滴的唇浮光掠影般撩过桓鸩的脸颊,晚悦只觉得他与平时不一样,脸颊似冰,此刻的他没有推开她,她反而更加大胆,蜻蜓点水般的吻一路散落在他的眉眼间, 桓鸩有些迷惘,看着怀里的人儿,她、她、她...竟有如此魅惑迷人的一面,注视着她烟灰色的双眸,安静美好, 缓缓凑近他的耳边,缱绻多情,迷离的双眼半寐半醒,多了几分妖娆妩媚,轻呼出些微鼻息,用鼻尖摩挲他耳鬓的绒毛,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我曾与你说过,所有欺负过我的人,我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桓鸩有气无力的挣脱开她的怀抱,她这时如此难缠,他无法推开他,有一点松懈,他又会重新环上他的脖颈,无奈之下,严厉的对着她说,“高晚悦,你清醒点,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晚悦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自己想要说的话,“哈~这也包括你...” 说到了这里她慢慢松开了手,不是她的,便不会死死抓着不放,最终手伤害的只有自己,她放手要放手的洒脱,这洒脱的背后,自己有多么的不甘、委屈、愤怒,都自己承受,与他人无关! 眼里的泪如决堤的河水,再也收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委屈得像个孩子,这么久以来,她从来都是将他埋在心底,不与任何人提起,也不让任何人提起,他像是个过客,离开了她就当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日他既然背负在先,她便此生不会再见,他的一切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或许有一日可以在战场相遇,她亦不会心慈手软。 桓鸩不再说话,盯着她,眉峰紧紧皱着,高晚悦轻轻偎进他怀里,泪水鼻水流了满面,都蹭到他衣服上,他没有说话,表情略带嫌恶,也只是任由她随心所欲。 高晚悦越哭越凶,情绪激动,声嘶力竭,将他这么久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慢慢一切终归平静,大力的推开他,愤恨的喊道:“如果有来生,我不要再遇见你。” 来世不见! 生生世世不相见! 遇见他是幸运的,她在最初举目无亲的时候,他陪伴着她度过了最思念家乡的时候,遇见他亦是不行了,当她抛弃所有只为了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也离她而去,她一无所有,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为了安幼厥,她必须咬着牙活下去! 哭了痛过,再次抬起头看到眼前的男子,“桓鸩?” 83.目存寒谷冰 晚悦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她突然有种很悲伤的感觉,埋在心里仿佛不能喘息一般,很痛很痛,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心还是这么痛。 桓鸩倒了一杯茶,放在床榻边的凳子上,自己坐在床榻边盯着这言行举止出格的晚悦,她在失神还在想梦里的场景, 茶已冷,她还没有清新过来,还带着入骨相思残留的痕迹,一盏茶泼了过去,冷言冷语道,“现在可清醒了?” 高晚悦拭去脸上的茶水,一脸不满的看着桓鸩,冷水激面,多了几分清醒。 眼前的人是桓鸩而不是元怙,又为何她能将他认错,做出荒唐的行为,她刚才的失态他全部都已看到,所以现在最苍白的就是无力的解释, “清醒了,桓鸩你这是在报复我吗?”看着自己衣服上点点泛黄的茶叶,用手指捻起,仔细的观察着, “小可也很无奈,也只好出此下策。”他摊开手,一脸无辜的表情, 高晚悦生气的抢过那茶杯摔在地上,白瓷的酒杯应声而碎,从窗户外窜进了一抹红色的身影,腰间还别着一个酒壶,坐在窗户上,望着屋内的情形, 看到他衣服散开,露出分明可见的锁骨,似有醉态,忍不住心里的怒火,质问道,“怎么才来?” “在等您的摔杯为号!”他双手扶着窗户,半蹲在窗户门口,看着眼前诡异的气氛,二人有剑拔弩张之势,那人的气息羸弱,但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危险,与刚才去追那人有点相像,都十分危险。 “那人追上了吗?”高晚悦问道, 花辰无奈的摇了摇头,“一番恶战,还是让他跑了。” “可看清楚是什么人?” 能在他的反应之前就逃走的人,也是十分难得,花辰最大的缺点就是遇到对手便要较量一番,这也是她的优点。 “并不知道,留下的是他的侍卫与我周旋。” 闻此言,高晚悦惊讶的转过头看着他,“所以,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枉费我这么久的窥察了,看来这群芳阁估计也脱不了干系!” 花辰眼含笑意,不理会晚悦抱怨的言语,“您说得对,不过先让我与这位仁兄过过招吧!” “好啊,别下手太狠!” 桓鸩看着这主仆二人意犹未尽的对话,冷冷道:“你真以为他伤到我?” 他的言语中带着自信,不,更像是由内而外的自负,丝毫不惧任何人的任何威胁,这是要在江湖里辗转多久,对有的沉着冷静! “哦?我可是一直以为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医者仁心,看来哪一点你都不符合啊~” 桓鸩就在那里看着她,声音不高不低,平静的不到一丝波澜,“我与你一样。” 他与她本就是同一类人,为了活着不择手段, “与我一样?与我一样?”她的言语带着混乱,急于去表达自己,“你又可知我是怎样的人,怕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背过身,不去看桓鸩,对着窗边那人说道,“花辰,交给你了。” 他虽然背着剑但也不急着拔出,反而先与桓鸩比试拳脚,晚悦背对着二人,临窗而立,只听到东西破碎的声音,她不关心谁胜谁负,只是望着窗外的明月,悲悯自身, 身后的争斗只属于那两个男人,与她无关,而她举头望天竟丝毫想不出来对策,这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走! “长公主小心。”花辰的一声惊呼,晚悦猛然回头,而桓鸩已经站在他的身边,抓起她的手腕,眼里的愤怒久久不能平息,也不曾说一句话, 花辰不敢上前,若是他现在要夺回长公主他定会以她的性命作为要挟,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 “你想做什么?杀了我?”高晚悦挑眉看着眼前这个话不多却极为冷漠的人,他那样扭曲的性格,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养成的, 他骨子透出来是个执拗的人,不知道他做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但有一点,他应该与那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我想杀您,随时都可以,没有任何人拦得住。”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晚悦忍着疼,也一声不吭。 “那你这是为何?”看着他的紧抓着自己的手,轻皱眉,很是不爽,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虽然她不否认他的能力,但是这样的眼神她已经见过太多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的松开了手,抓住她的那一刹那,他什么都没有想过,只是心口觉得堵得慌,有些灼热, 晚悦蔑视的看了一眼,“我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曾交代给他让他查出元怙的党羽,一点消息都没有,既然没有消息,她就不需要联系他,所以这一个月以来,她也没有闲着,本该桓鸩做的事情,交给了花辰,看来还是能查到蛛丝马迹的。 “不曾。”桓鸩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高晚悦显然是不能接受这个答案,从心里往外的感到愤怒,怒骂道,“废物!” 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看着他从盛气凌人的模样到现在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什么事都要我自己去查吗?” “我现在很怀疑你的能力!还有你的忠心!” 说到忠心,她想起来一旁还有花辰,转过头,平心静气的看着花辰,“花辰,找到白蔓君,问出幕后之人!” “遵命。” 随着声音慢慢扩散,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夜色之中,悄无声息,或许现在才反应过来为时晚矣,但是她要是想逃也没那么容易。 “我的能力?”他反复重复,一遍一遍,更像是在扪心自问。 他抬起头,对上晚悦的目光,这样的突然,晚悦心里一惊,被他吓到的样子,尽量保持着面上的平和, 他却在慢慢走近,一步一步,轻盈和缓,伸出白皙的手臂,撩动自己乌黑的头发,他露出一小段纤细的手臂,就已经让晚悦的目光驻足, 嘴角勾勒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嘴唇微抿,又伸出手微微扯开领口,露出棱角分明的锁骨,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缓和又不失优雅,从容更多的是疏狂。 晚悦看着他一步步的朝自己走来,不自觉的开始后退,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倚靠,却什么也抓不住,靠在墙边,退无可退,“你、你、你要干嘛...” “您不是怀疑我的能力吗?”他双手伏在墙上,将高晚悦禁锢在怀里,他低着头嗅着她发丝的清香, “哦?那你想如何?”晚悦仰起头,好像还似有朦胧之态,凑近他的脸颊,离他仅仅一指的距离,酒气扑鼻而来, 桓鸩迅速躲开,他不喜欢酒,连带着讨厌酒气,她一身醉态不清醒,本想逗她,谁知她还有些认真。 高晚悦朗声大笑,她在赌,赌他会躲开! 果不其然,他真的躲开了,她嘴角带着苦涩的笑,短暂的欢娱过后,刚才的苦痛真切的袭来,她似乎还在念念不忘,那遥不可及已经破碎的梦。 还有自己梦中可以看到的场景,那个双目漆黑一身白衣的女子,应该是很幸福吧,有人愿意为了她愿意不惜性命保护,也有人为了今生能与她相遇,甘愿在这尘世苦修三百年, 而她,也不求有很多人能够喜欢自己,一人足矣,现在就有一个,她的丈夫安幼厥,其实有太多的人喜欢自己也是一种困惑,你看那个女子就知道, 她欠下那个苦修遇见她男子的恩情,欠了别人的就要还,她舍弃自己的性命,也愿意到下一世再与自己的丈夫相遇,为了让那个人活下去, 下一世? 真的会有来世吗? 不知道那个女子在下一世是否会与她的丈夫相遇是否会恩爱的走完下一世! “不切实际的事情,就不要去想!” 看她现在不争气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野心,何谈霸业,至始至终不过一个小女子罢了,妄图吞并九州,席卷八荒,这不过一纸空谈, 高晚悦微微闭目,再睁眼时,她的目光坚定,不可摧,她又是她,是那个令人侧目高傲不可一世的高晚悦! 对,她就是高晚悦罢了,还能是什么人?!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 “看来这里很危险。”高晚悦整理了自己衣衫,冠帽刚才小憩的时候就已经落在床上,她所有的秀发皆由一根白玉簪挽在头上,干净利索,跟她做事情一样干练。 “可要离开?”桓鸩走上前去,问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还不急着走。”她重新坐回刚才的祥云案旁边,望着那镂金的香炉,打开盖子,香已燃尽,剩余袅袅烟灰,用桌上的茶水浇灭,刚才就是受了这入骨相思的影响,她的心绪才久久不能平静。 这世上的人,都在回避自己内心的恐惧,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思念往往自己都不清楚!世人都不敢直面恐惧,她亦不例外,哪怕赌上了一切,她也不会退缩,只有弱者才会离去。 “桓公子不坐下等等。”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甜酒,现在的自己渴望糖分,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最喜欢吃些甜的,因为她觉得这甜腻的感觉会顺着喉咙直达心扉,心情也会好起来。 “等什么?”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关心的他竟然也会好奇他要做的事情。 “等花辰的消息。”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这就是酒的味道,它会占据你的思想,你什么也想不出来~ 桓鸩唇边冷笑,“高晚悦是沉得住气的人吗?” “不是。”高晚悦据实而答,“可现在我不相信花辰,难道可以相信你吗?” 84.欢从何处来 “是您不愿意相信我!”桓鸩转过身看着她,她从未真心相信过他,包括要调查什么事情,交给他的同时自己也在派人查询, 有时遇到阻碍,他悄然的帮她解决,她已心中有数而他迟迟没有给出她想要的答案,有些事不应该她知道,他也在尽力隐藏,以至于她现在只是略知一二。 “桓鸩啊,你好像还没有明白,是你没有拿出什么让我能让你相信的东西!”晚悦甚至信任别人的前提,是那人有足够的忠诚,愿意献出自己的一片赤诚,所以两人才会深信不疑,结下羁绊。 “那你要我怎么做?”他冷冷的看着高晚悦,现在的一切都是她在引导着他一步一步的迈入已经挖好的陷阱之中, 等他落入的瞬间就可以完成同化, 将他拉入到自己的阵营,可这样又与元怙有什么分别,狠辣、冷漠、无情的利益关系又能维持多久? 高晚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甜酒,香醇甜腻,入口轻柔,虽说掩盖了它应有的辛辣,可是喝多了还是容易醉,挑眉,略带玩味的看着桓鸩,嘴里带着笑,却是冷笑,“你的手上可曾沾过血?” 桓鸩不语。 “开个玩笑,不必认真。”晚悦故作轻松,她不知道他不回答的背后的答案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或许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也没有谁是能一身洁净到底,从前听说他救人亦杀人,不知道这背后水否只是要杀该杀之人,还是凭着自己的好恶? 或许现在晚悦的双手是干净的没有沾染过丝毫污秽,但是她并不介意有一天跌落到淤泥里,只要是为了她的心中所想就是正确的, 前世的她常年在病床上度过,错信良人,殒命红尘之中,意外重生来到倍受争议的北齐王朝,她的到来就是一场争议! 她从来都不惧怕争议,她害怕的是自己会迷失在争名逐利的漩涡里,被一种看不见的势力所吞没,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 “曾经有过。”桓鸩思虑良久,脸上浮现出悲伤地面容,那时的他还是身不由己的,为了活下去。 但那段日子是他今生最刻骨的时光,即使是看不到一点光明,他还是铭记在心,他始终相信他们也是一样。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群孤儿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他们五人被一个师父收养,可在这乱世中又有几个人是能真心爱护这些年幼的孩子,他把他们带到深山里分别交受不同的技艺。” 他也是在那时被捡到的孩子之一,他们五个人在那个人命运就被绑在了一起,更像是被死神诅咒、纠缠致死的命运, “他们抛弃一切被训练成完美的机器,帮助师父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可渐渐地他们不满足于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 人就是这样,不会永远安于现状,总想着不断向前看,想要拥有更多更多的东西,永远不会满足, “他们决定亲手葬送这位恩师!” 他们恐怕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十分的惨烈,从白天到夜晚,整整一天的光景,每个人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因为只要一放松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凭着五个人的默契,相互协助,最终战胜了他们的师父,一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需要抱着必死的决心、鱼死网破才能战胜的男人。 在休养的日子,对未来充满期待,个个意气风发想要雄图天下,若是凭她们五个人的力量也是可以做到的, 她,追云赶月,踏雪无痕; 他,悬壶济世,著手众生; 她,妖娆多姿,艳绝人寰; 她,锦心绣口,七行俱下; 他,意略纵横,谋弈天下; “战斗是惨烈的,虽然能在危难中战胜了那个男人,但在安稳的岁月里败在了情字之下。” 他嘴角带着冷笑,将这些陈年旧事说起来这样的轻松,这些都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会忘记他们曾经多么的意气风发,带着同一个梦想走下山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面色在绚丽的云霞的映衬下更加红润, 也记得反目成仇的时候第一个选择离去的人,她一路下山没有回头,她的背影渐渐模糊,至此再也没有了消息, “所以...你们互相残杀?”晚悦挑了下眉,不敢置信一般,像他这样看着冷漠的人,对过去的事情念念不忘,既然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何必不忘怀,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他与人反目成仇。 “四海之大,天下漂泊,若是遇到了免不了一场恶战。”他的目光坚定,想来这恶战在所难免,也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现在呢?还剩下几人?”高晚悦继续追问,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顿了顿,眼神闪烁,望向窗外,“我从未遇到过他们。” 这时,门被人踹开,一个白衣女子被五花大绑扔了进来,想来那人定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如此美貌的女子这天下有几人会狠心痛下杀手,她的白衣沾染上血渍,刀刀剑伤,刺眼夺目。 “下手有些重了,再怎么说白蔓君也是个柔弱的女子。”晚悦一脸笑意的看着花辰,他做的很好,至少将这个有嫌疑的人绑了回来。 “柔弱?若不是我躲得快,重伤的就是我了。”花辰走到一旁自顾自的坐下,拿起酒杯对着壶嘴喝起甜酒,刚经历一番恶战的他,现在需要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可就不归他管了, 晚悦走了过去,从怀中掏出匕首,细细把玩,刀把上刻着龙鳞的图纹,外壳是缀着红色宝石与黑曜石,这匕首比寻常的窄了一半,短了些许,一边开刃却是锋利非凡,削铁如泥, 将匕首从刀鞘里拔出,走到白蔓君的身旁,而白蔓君没有说话,一双杏眼紧紧地盯着高晚悦的一举一动, “我这把匕首是我夫君所赠,至今还未见血想来她也是渴求着血的味道吧。” 她一直将这把匕首作为防身的工具,可从未伤过人,如今的她刀已出鞘就需要见血了,寒光刺目,将匕首在白蔓君美丽的面庞旁边比划着,每一下都像是要在这绝色面容下留下痕迹,“白蔓君这样美的一张脸,我见犹怜,若是留下疤痕可就不好。” 她的面容映在如银的刀身上有种冷意,却不卑不亢,不惧高晚悦的威胁,既是间谍就做好了死间的准备,“长公主想知道什么?” “白蔓君是两年之前入芳菲阁,半年之后成为群芳之首,带领着芳菲阁三十六花仙一同周旋于各式各样样的客人之间,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能在这里的常客非富即贵,所以这里便是一张看不见的情报网,我齐国机密要闻皆从这里包括这次陛下要出征库莫奚的消息,只是不知背后指使之人又是谁呢?” 两年前,所有跟这个时间点有联系的人事,她都要查证一番,因为可能会查到一些他的蛛丝马迹, “长公主应该心中知道!”她神色凝重,看着晚悦,或许在暗示着什么,但是此刻的她像是被冲昏了头脑,只想知道那个人的消息,哪怕听到的只是个名字, “哦?这么说你承认了,派你来探寻秘密的人是...到底是谁!”她的心底笃定一般,一定会是那个她想要忘记的人,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忘记却始终有着牵连。 “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她声音冷漠却无所畏惧,她或许见过更为恐怖的场景,如今的一切在她的面前小儿科一般。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高晚悦嘴角带着狞笑,映在刀锋上的面容已经扭曲,让人看着心里生惧, “派我来的人正是您啊,夜鹞。”白蔓君直视她烟灰色的眼眸,她双眼的颜色有所改变,但是她的容貌与从前并无半分区别,甚至越发美丽, “我?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就是他,你在骗我,你居然敢骗我!”晚悦左手紧紧地握着匕首,右手湿湿的嵌着她的肩膀,她却无半分挣扎,刀剑离她的眼睛仅在分毫,可她的眼眶渐渐湿润。 “那您说的是谁?元怙吗?”她扬起美丽的脸,略带委屈的看着晚悦。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时她真的想要放下还是这一切都是在报复他,作为他先放手的代价,摧毁他留下的一切,抹去所有的痕迹才会开心? “你果然知道。”晚悦松开了手,怔怔的望着她,手里的匕首却紧紧攥着,这更像是一个局,在等着晚悦请君入瓮的感觉,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敢相信,因为她对于夜鹞之前的事情完全不知道,不敢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长公主,您不记得了吗?”白蔓君眼中含着泪,泪花在眼眶中打转,“是您在怙公子被遣送为质子的时候将我派来的,让我在这里收集情报,您一直想要找到救出怙公子。” 窗边的桓鸩冷眼瞧着白蔓君,看着她泪眼婆娑,滴滴热泪流下,一言不发,转身望着窗外的明月,屋内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 “难道真的如传闻一般您失忆了吗?”她跪起身,蜷缩着向她走去,高晚悦步步后退,她所说都是遥不可知的过去,所以她还在犹豫,听信她的话还是不要听信, 一步、两步、三步...慢慢的后退,她不想知道任何跟过去有关的东西,夜鹞是各个什么样子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高晚悦,就应该走必须要走的道路,一条不归路,一旦走上注定无法回头, 她感到身后撞到一个人,回头望向那紫衣少年,他一脸淡然的冷漠,在月光的映射下他的脸更加俊美,只是她的目光掺杂着复杂的感情,晚悦觉得那更像是鄙夷。 “桓鸩。”她竟忘记了桓鸩还在这里,全然当做他不存在一般的行动,现如今他真切的站在这里。 他眉心微蹙,上下打量着高晚悦,半晌轻说出一个词:“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