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仕妖娆》 第一章 千金买名伎 欺人太甚! 熟悉的人都知道,李家小官人才智愚昧,过往时候大多在家养养蛐蛐蹭蹭府里丫头的小胸脯,也就是最近半年才智开窍,外出的时光多了些,可也是寡言多行多看未曾得罪过谁。 何况你柳子远和李家还有那么点表了八百里的亲戚关系,着实有些过分了。 柳家书香门第,勉强算得上一个小小的士族,历来看不起暴发户李家,但那李家却是整个建康也作得上数的富贾之家,别看李小官人才智不高,终究是李家独子,真要是惹恼了他,柳家也不见得能有好台阶下。 毕竟咱大宋的商贾不似以往朝代毫无地位可言。 李凤梧当然也是这么想的,是以这半年来自己谨言甚微,只等熟悉这个世界后便开始梦寐以求的放恶奴咬人欺男霸女的腐败富二代生涯。 那一世寒窗苦读二十年出身社会后才发现依然要拼爹,这辈子老子有个好爹,再也不用浪费青春。 父亲李老三早积攒下了大把的家业,自己剩下来的日子不过是继承家业,然后娶几房丰满妖娆或者长腿细腰的媳妇再潜规则几个丰臀**的丫鬟,闲暇时分夜游秦淮河畔在画舫上享受秦淮八艳,岂不快哉。 老天爷待自己还是不薄的,闭眼睁眼之间便迎来了一个黄金未来。 现在自己置身的是南宋绍兴三十二年,按照史书记载,好色皇帝高宗赵构刚禅位中兴之主孝宗赵昚,待得隆兴北伐之后,便是纸醉金迷的乾淳之治,那是有钱人的天堂,大宋繁华还有一百年,自己曾经享受不到的这辈子可要好好享受。 是以当这位表了几百里的远房表亲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让自己当众跳舞一曲以博美人一笑时,李凤梧毫不犹豫说了个滚字然后对着那张白皙的脸一拳砸了过去。 特么的虽然朱唤儿确实是秦淮河艳名远播的著名女伎,虽然你柳子远想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以求春宵留帐芙蓉暖,但也不至于拿我当垫脚石吧,老子好不容易重来的人生可不是来当小丑的,你不尊我休怪我不敬你! 一拳下去,这半年的锻炼效果彰显无遗,本是秀气书生的柳子远脸向后一仰,噗通倒地,殷红的鼻血长龙出海,真是个触目惊心。 水乡画舫里顿时落针可闻,几个艺伎面面相觑。 李凤梧揉了揉拳头,面色阴冷,“这样可好?” 柳子远在地上哀嚎,哪还有半点举子斯文,略略瘦小名叫周锦纶的同窗慌不迭取了丝巾上前为他止血。 李凤梧望一眼怔怔呆滞的秦淮名伎朱唤儿,嘴角扯起一抹弧度,笑得极其嘲讽,“子远兄不惜自身淌血只为博你一笑,难道你不应该笑笑,可别辜负了子远兄的一番好意。” 只施了淡妆着素白襦裙的朱唤儿显得极其清纯,裁剪极为合体的襦裙将双肩到臀部的曲线完美勾勒,乍一看去浑然没有风尘气,便如邻家小妹在清晨的荷叶间,清新动人勾人心魄,纵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猪哥见着她,也无人不为之神魂颠倒,秦淮八艳之中,其余七女皆以艳魅动人,唯独这朱唤儿不妖不媚,据传言建康首富城北的郭大官人欲出两百贯买其初露而不得。 朱唤儿便似秦淮河这一汤污秽水中的白莲,也正因如此,她反而成了最让男人牵心的尤物。 闻言有些不知所措,哪里笑得出来,僵在那里分外尴尬,如一池清水般的眸子里隐隐有些厌恶,这李家小官人也太不识好歹,粗鄙至极。 “小官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子远兄一番好意邀请你夜游秦淮,你怎的还动起手来?”和柳子远随行的三人,周锦纶扶住柳子远止血,另一名叫薛云河长得甚是好看的举子推开身旁女伎起身正色叱问。 李凤梧不屑的扯扯嘴角哼道:“是么?” 晚饭后,自己想着好歹也半年了,也该来这条传说中男人来了就不想走的秦淮河畔踩踩点,遇见了这位远方表亲柳子远,他安的什么心自己还不知道? 不就是看我有钱,看我……应该是过去的我愚昧,想让我当冤大头么,真以为我傻? 呃……真以为现在的我还傻? 当然,柳子远毕竟出身书香世家,穷只是相对于李家而言,若是没有这一出,以柳家偶尔和李家走动的关系,自己也不介意当一次冤大头,无他,现在我好歹是建康李家的少爷,有钱任性又怎样。 可你总不能让我当了冤大头还当小丑,欺人不能太甚。 周锦纶自知理亏,扶柳子远站好后拉了拉薛云河,“算了,李家小官人又不是我等读书人,哪知什么礼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言辞间满满的是读书人对白丁的鄙视。 这话李凤梧不爱听了,去你妹的读书人,老子读的书比你多,不说其他,一本《从零开始》就是你一辈子都无法仰望的字数,更何况老子见过的世界也比你大,世界是圆的你这个读书人知道么,你知道能量守恒定律么,你知道相对论么……哎,尼玛好像我也只是知道名字而已…… 但你和我装是不对的! 不过并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伸出手指勾了勾:“还不服气是不?不服就上啊,也别说我欺负你们,三个一起我赶时间。” 这半年来科学的锻炼身体,虽然比不上那些飞檐走壁的练家子,但对付几个只知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秀气书生还没什么难度。 柳子远三人顿时气结,让几个斯文书生像市井无赖一般动手,这不要了他们的命。 “李凤梧,不要以为你有钱就可以放肆!”柳子远气急败坏的盯着李凤梧,这事之后,自己估计也别想和朱唤儿芙蓉帐暖度春宵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对啊,我就是有钱,我就是放肆,你不是想和朱唤儿上床吗,我还把话放在这里了,今晚我就把朱唤儿带回府里好生把玩一宿,颠暖倒凤巫山云雨什么推车什么坐莲我都要一一尝尝,你又能奈我何?” 爽,有钱任性的感觉真爽! 柳子远三人口瞠目呆,虽然当今士子狎妓之风盛行,但能把那种事说得这么肆无忌惮也是没谁了,况且三人知晓以往的李凤梧最多就是蹭蹭府里丫鬟的小胸脯,哪知什么男欢女爱,连巫山云雨怎么最经典最销魂都知道。 这还是李家那个愚昧的李家小官人? 柳子远大恨,铁青着脸连道了三个好,“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李凤梧放肆得到几时!”绍兴三十年自己过了解试,早已是举子,等临安那位堂叔运作一下,自己未尝不能在这建康捞个官当当。 李凤梧耸耸肩,不屑反问:“我放肆么?我可曾算计过你的荷包?我可曾逼迫你做过不愿之事?不就是想带个女伎回府云雨么,怎么就成放肆了?” 朱唤儿终于回过神来,这李家小官人怎的如此龌蹉,分明就是个市井流/氓,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撇撇嘴不轻不重的说了句:“小官人,奴家卖艺不卖身。” 李凤梧长的也挺讨喜,不过从刚才的一拳到后面的跋扈,终究只能让朱唤儿闻到暴发户的满身铜臭味,比起纵然有些狼狈也无伤大雅的柳子远大大不如,好歹也是书生才子,骨子里有着读书人的真风|流。 若是寻常女伎,大概是会喜欢李凤梧多一点,因为有钱,可对于秦淮八艳之一的朱唤儿而言,风|流倜傥一身文墨的才子才是心中最爱,比如百年前的柳永,才子佳人,素来是千古美谈…… 毕竟是唯一一个卖艺不卖身秦淮八艳,还保有着一点良家的节操,不是掉进钱眼里的婊|子。 柳子远大喜,没想到朱唤儿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微微对她笑了笑表示谢意,只是脸上血迹模糊,看起来有些寒碜。 李凤梧对朱唤儿本来就没什么好感,秦淮八艳么,终究只是秦淮河上承欢男人的一个女伎而已,此时既然站在柳子远一边,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不屑的瞟了她一眼:“由得着你?!” 本来并不打算做得这么绝,不过被女人鄙视,是男人都受不了。 南宋孝宗时期秦淮河上的八艳仅是一时风光艳名而已,岂能和明末清初柳如是、李香君、陈圆圆等相提并论,若真是柳如是这种以才、貌青史留名的大家,自己这个小纨绔还真拿她没办法。 可她朱唤儿并不是! 适时水乡画舫靠在醉乐坊的码头,李凤梧找了个位置坐下,对靠上来的李府奴仆喊道:“去把醉乐坊的老板找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李府奴仆看清画舫上的情形,不敢多言低头一溜烟去了。 朱唤儿立时有些惴惴,以为李凤梧只是说气话而已,难道他来真的?转念一想,这些年洪娘在自己身上赚了不少钱,她也知道自己的规矩,肯定不会为了些许小钱答应这个纨绔子弟。 柳子远三人也不相信李凤梧能把朱唤儿带回李府,刚才吃了李凤梧的亏,现在倒很是期待他吃瘪,至于让几个下人揍李凤梧一顿? 看了看岸上李府剩下的那三个粗壮奴仆,再看看自己那些弱不禁风的书童,立马打消念头。 年过四十却依然穿得花枝招展的洪芬随着李府仆人小跑了过来,还未到便有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兴许是从李府奴仆那知道了李凤梧的身份,上船就笑着说道:“哎呀,小官人叫老奴来有什么事吩咐,是唤儿姑娘伺候有不周的地方吗,我醉乐坊什么都没有就好姑娘多,要不老奴再吩咐几个姑娘上船来陪小官人好生畅游一番秦淮夜景?” 终年在秦淮河畔什么场面没见过,洪芬只一眼就知道水乡画舫上发生了事情,还以为是以往一般为了朱唤儿争风吃醋,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李凤梧对这浓妆艳抹的老女人更没好感,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打算把朱唤儿买回李府,她在醉乐坊的卖身契还有多长时间,多少钱转卖?” 没有用赎身这些字眼,而是很直接的买卖两字,丝毫不在乎会伤了朱唤儿的心,自己对御姐没兴趣,当然更没兴趣找一个秦淮河上的女人当老婆。 有钱还怕没良家? 洪芬怔住了,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小官人是要给唤儿赎身?” 李凤梧斜乜一眼脸色发白的朱唤儿,又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等着自己吃瘪的柳子远三人,认真的纠正了洪芬的用词,“是买。” 有钱,就是想任性。 李家有多少钱李凤梧目前不是很清楚,但别说区区秦淮八艳,就算是把醉乐坊买下来,也伤不了李家的皮毛。 洪芬眼睛骨碌碌一转,迅速打起了算盘,这财神爷似乎并不喜欢唤儿,唤儿的卖身契还有一年半,按照这个行情下去,还能给自己赚来一大笔钱,想到这洪芬立即有了决断:“小官人,唤儿姑娘是我们醉乐坊的招牌,她要是离开醉乐坊……” 李凤梧不耐烦的打断洪芬的话:“一千贯。” 这半年来李凤梧多行多看没少做功课,绍兴年间,一贯铜钱相当于后世人民币三百,一千贯也就三十万左右的样子,对于寻常百姓这自然是一笔巨款,可对李家来说真的是九牛一毛。 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眼角余光瞥到柳子远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表情,李凤梧心中大爽。 一掷千金的感觉果然爽。 洪芬犹豫了下,一千贯其实也不低,唤儿履行完剩下的契约,估计也就能为自己赚这么多,可毕竟是招牌,哪能说卖就卖,正欲开口,不料这位之前从未在秦淮河露过面的公子哥儿又道:“两千贯。” 朱唤儿的脸色瞬间惨白。 两千贯,足以在建康最好地段买一座大宅子。 柳子远三人见鬼了一般,竟然真的要把朱唤儿买回李府,见了鬼了! 秦淮河上哪有不爱财的女人,尤其是洪芬这种人,在秦淮河畔经营醉乐坊上下打点花钱的地方不少,闻言立即动了心,招牌么,走了唤儿还有千千万万个唤儿……秦淮河畔唯独不缺美女。 第二章 芙蓉帐暖话云雨 不等李府管事的人送钱来,柳子远三人便垂头丧气灰溜溜的离开。 李凤梧惬意的吃着在后世被称之为葡萄的回马孛萄,随意的将葡萄皮吐在脚下,这落在朱唤儿眼里自然粗俗无礼,不过李凤梧并不介意,看着脸色惨白的朱唤儿道:“从今以后就跟大爷混了,要是听话一点伺候我舒服了,保你吃香喝辣的。” 活脱脱的一副暴发户纨绔嘴脸。 朱唤儿心丧若死,做梦也没想到,洪娘竟然真的把自己转卖给了这个纨绔,看李凤梧的眼神里便尽是憎恶,还有一丝惊恐的绝望。 片刻后,李老三在一堆奴仆的拥护下坐着四抬大轿来到醉乐坊,臃肿的身体挤进房门就扯着公鸭嗓嚷道:“哪个鳖孙欺负敲诈我家大郎?活腻歪了是不是!” 只听这话,绝对是个护犊子的货色。 事实上也是如此,李老三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自得了这么个儿子后再怎么辛勤耕耘也不结果,只能加倍呵护宝贝儿子,深恐他出什么意外。 庆幸的是半年前这小子开了窍,现在竟然还到醉乐坊来潇洒了,不错不错,果然是我李老三的种,不过两千贯可不是小数目,把秦淮八艳全部搞到床上来也要不了这么多吧,应该是被人欺负敲诈了。 当朝相公的月薪也才三百贯而已。 洪芬虽然没见过李凤梧,可对于李老三这个秦淮河出了名的常客大财神哪能没见过,立即谄媚的笑道:“李大官人别吓老奴了,这建康府谁敢欺负您家公子啊。” 李老三虽然是个粗人可不代表没智商,看见儿子一脸惬意的享受糕点水果,知道没什么事,松了口大气,心里真怕这李家独苗受到伤害。 李凤梧放下吃了半块的香蕉干,起身说道:“爹,我给自己买了个暖床丫鬟,赶紧给钱,我得回家去给母亲、二娘还有三娘报道了,不然又得叨唠我好几天。” 李老三大手一挥,“给钱!洪老板要会子还是要金条?”虽然两千贯买个风尘女子回家确实有点昂贵,但儿子说买那就买了,两千贯而已,千金难买儿高兴。 所谓会子,是继北宋交子之后,南宋政府于绍兴三十年官方发行的以铜钱为本位的纸币,和后世的银票一个意思。会子起源于临安,面额有一贯、两贯、三贯和两百文、三百文、五百文,在绍兴、隆兴、乾道年间运用极其广泛,不似北宋交子一般仅限于四川。 两千贯,若要真金白银李家自然也有,不过建康城是南宋最为繁华的重镇,会子的使用率远远超过其他城市,仅逊色于临安。 身后的老管家李伯立即上前,从怀里掏出足足六百多张会子递给洪芬,然后签订转让契约。 朱唤儿站在一旁楚楚可怜,直如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李凤梧才不会怜香惜玉,事情办妥立即从老管家手上抢过转让契约,挥着对她冷声说道:“细软什么的都收拾好了?赶紧的跟我回家,今晚开始你就负责暖床,嗯……衣服什么的别要了,我李家还会没好衣服给你穿?” 李家主营就是绸缎织锦服饰,别说曲曲秦淮八艳,就是皇宫里的贵人所用衣物也多出自李家铺子。 朱唤儿闻言娇躯轻颤,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能成为秦淮八艳之一姿色自然有过人之处,这一垂泪简直我见犹怜。 李凤梧却并没有好脸色,“哭什么呢,多么的喜庆的夜晚,你给谁晦气呢!” 李老三真正的放下心来,毕竟大郎才十六岁,还不是玩弄女色的年纪,看来他并不是贪图这个秦淮八艳朱唤儿的美貌。 出了醉乐坊,李老三看看楚楚可怜的朱唤儿又看看儿子,眼里询问着要不要给她也雇个轿子来。 李凤梧挥挥手,“张伯,你带着人回去,爹,咱父子俩走走?” 丫鬟而已,哪有那么娇贵。 宋朝时候手工商业高速发展,又解除了宵禁,一些小城都会有夜市,更何况一度成为陪都的建康,夜市之繁华几可媲美曾经的开封和如今的临安。 李府距离秦淮河不远,李老三拍拍袖子,“走走。” 儿子开窍后这半年虽然少言少语,可偶尔的言谈间却透着让人欣喜的成熟,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李家产业后继有人,李老三心里的压抑一扫而空。 一路上将今夜的事情说了一遍,李老三只是默默的听着,初秋夜晚的秦淮河畔虽有清风,但李老三体态臃肿很快走出了一身小汗。 “爹,柳子远的堂叔似乎在临安做官,今夜之事不会给咱家招来麻烦吧?”李凤梧搓搓手,李家虽然有钱,可架不住官老爷的权势。 李老三哈哈大笑,公鸭嗓音在夜色里透着说不出的嚣张:“就凭柳子远那个官居太常少卿的堂叔?” 从五品京官而已,还不放在李老三眼里,能将名贵锦缎卖进临安皇宫,没有点人脉怎么可能做到,用句话说,咱老李家上面有人,李老三丝毫不在意柳子远今晚回去会怎么搬弄是非,倒是有点忧心儿子,“大郎呀,咱们毕竟是生意人,讲究个和气生财,以后还是收敛着点。” 今夜只是招惹了小小士族一个不出息的子弟,他日若是惹上朝堂大员的公子,就不是这么云淡风轻用钱能解决的事情。 李凤梧有些郝然,没办法,做惯了叼丝后一日成为土豪,着实有点架不住一朝得志的放纵,这半年自己还隐忍得不错,可今晚当着朱唤儿这种小美女的面,心里那种一朝得势便要肆意放纵的叼丝心态便掩不住了。 “我知晓的。” 回到李府,大官人和公子归来,中门大开。 李老三带着儿子进门,眼里闪烁着一股男人才懂的笑意,“唤儿初来乍到李府,必然认生得很,大郎你去看看她,若是有什么需求,满足她也无妨,你母亲那边我去招呼就是。” 满足两字咬得格外重。 李老三事业有成,不必诸事躬亲,所谓饱暖思****而家里就三位上了年岁的夫人,这些年也不敢再纳妾,但大宋人都爱那士子风|流,是以李老三对于秦淮河那可不是一个轻舟熟路可以形容的,秦淮八艳除了有白莲之称的朱唤儿,其余艳魅女子的芙蓉帐李老三都去滚过,是以儿子把朱唤儿买回来,说的是丫鬟,李老三可不认为花两千贯只为了买个普通丫鬟。 当然她的出身终究上不了堂面,若是儿子有这份本事,能让她安分守己做个通房丫鬟,再生个一子两女的,自己和夫人们也不介意做主给她个小妾名分。 论相貌,朱唤儿确实辱没不了大郎,据说也饱读诗书算是个女才子。 咱老李家不缺银子缺书香墨气啊。 前来汇报的老管家李伯适时的说道:“小官人,我将唤儿姑娘安排在西院和您一墙之隔的厢房,她此时还在房中。” 李凤梧搓搓手嘿嘿笑道:“那行,李伯你去早些歇着吧。” 看李凤梧向西院走去,李伯满脸的皱纹舒了舒,无声的笑了,小官人这话很耐人寻味啊,是只让我早些歇着呢,还是让西院众人和小官人的那些奴仆丫鬟们也顺便一道早些歇……貌似西院里只有小官人一人居住啊! 秋日爽凉,最适芙蓉帐暖话云雨。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章 我戳戳又怎样? 李凤梧虽然对朱唤儿没有什么天长地久的想法,不过毕竟被信息爆炸时代的性开放影响了十几年,这种放在那个年代就属于八分颜值八分身材九分气质绝对女神级别的美女,能发生点不用自己负责的旖旎故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好歹也花了两千贯,放在后世就是一辆奥迪a6l,石头扔进水里它也要冒个泡吧? 来到西院,这边原本是住了些伺候李凤梧的丫鬟,半年前李凤梧害怕自己露馅,将她们全部赶至北院居住,现在的西院里显得异常冷清。 五六株桂花绽放着黄色的小花,夜风徐来满院飘香沁人心脾。 烛影摇曳,朱唤儿的影子映照在窗纸上,颇有点红袖夜读书的意味,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推开门看见双手环抱手首饰珠宝盒像个母猫一般的朱唤儿,李凤梧哭笑不得,谁还会偷你的东西不成,这西院除了你就只有我,我李凤梧会偷你这点珠宝首饰? 也不点破朱唤儿的小心思,咳嗽一声示意本少爷驾到你朱唤儿应该起身迎接了,哪知朱唤儿只是抬头斜着用余光乜了自己一眼,便又低下头。 不过那小……呃,貌似比之前那些丫鬟要有料些的胸脯起伏得更为明显,似乎很是紧张,深恐李凤梧这粗鄙纨绔来个霸王硬上弓。 李凤梧故作阴沉的问道:“你在醉乐坊都学了些什么,没人教你怎么伺候主人的么?” 朱唤儿用力咬着的嘴唇发白,骨子里终究是个逆来顺受的温婉姑娘,只能怏怏起身,侧身对李凤梧低头曲身而不拱手道了声公子万福。 李凤梧哈哈大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礼节,心里却有一种征服的快感,你朱唤儿不是厌恶我这种粗俗纨绔么,我还就要让你彻底认输。 不是我睚眦必报,而是世道如此,男人对女人亦如此,到手的肥肉岂能让它溜走。 伸手轻佻的勾住朱唤儿下颔,略略用力将那张精致小脸挑起来,“心里是不是恨死我了,偏生又觉得无力反抗,于是开始怀疑人生了?” 朱唤儿素白长裙遮掩下的娇躯微微轻颤,不敢说话,深恐一个不好惹这粗鄙纨绔不高兴就会招来失贞之祸。 李凤梧嘿嘿笑道:“真不愧是秦淮八艳,这脸……啧啧,虽说不是祸国殃民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我就奇了怪了,这么一女神级别的女子,怎么就沦落到秦淮河畔去了呢?” 女神? 朱唤儿讶然,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神仙吗? 李凤梧目光触及到那素白长裙也遮掩不住的胸口,啧啧,底子真不错啊,顺手在朱唤儿脸上拧了一把,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上面戳了戳。 果然有料,弹手的紧! 朱唤儿花容失色,猛然倒退一步,却不料被凳子绊了一下,歪倒在地,如猫一般爬起来抱着首饰珠宝盒子躲到角落里,咬牙切齿的怒瞪李凤梧,“你……你……下/流!” 这一番动作,长裙便有紧贴腰身的时分,被李凤梧瞧了个分明,哟,实在没看出来这妞还是匹扬州瘦马,腰身细挑得仅盈盈一握。 扬州瘦马、大同婆姨、泰山姑子和杭州船娘,在后世已没有这个说法,后世流行说法都是江南女子蜀中妹儿,在两宋时期,便是这四种。 李凤梧开窍之后便早意|淫过,以自己的尿性,大同婆姨就算了,但是扬州瘦马和杭州船娘那必须得尝试一番的,至于泰山姑子么……据说是服务高于颜值身材,有机会领略那是极好的,若是没机会也不遗憾,谁叫寡人好细腰和大长腿呢。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中妹儿是不想了,家在长江之畔的建康,娶几个扬州瘦马和杭州小娘也就知足了,我李凤梧不贪心,有上四五六七八个老婆足矣。 无所谓的耸耸肩,说:“不就戳戳你胸口么,又怎么了?难道不应该是你们女人最为欣赏的风|流不拘么,怎么在我这里就成了你嘴里的下流,嗯?” 长得帅的人才叫风|流不拘,长得丑的那叫丑人多作怪,不过貌似自己这副尊荣还过得去吧,放到后世,绝对不输同龄的掏粪男孩。 李凤梧兴趣大增,有点猫和老鼠的意味啊……男人嘛,喜欢最快乐只有三秒,但征服一个女子的过程也是件无比美妙的事情。 朱唤儿躲在角落里,幽怨的盯着李凤梧,用自己都没底气的声音说道:“你再过来,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那眼神之幽怨,让人觉得好像对她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李凤梧嘿嘿一笑,非常非常认真的说道:“那你倒是死啊,反正就是个奴仆死了也没人管,不过别以为你能一死了之,我在你眼里不是个粗鄙纨绔么,我还就粗鄙到底了,你要是敢死,我就敢把你的尸体丢给城西那些流浪难民,你大概也是知道的,那些流浪难民平日何曾碰触到女人,像你这样的女人就算是尸体我估摸着他们也会感兴趣的,怎么样,要不你死一下试试?” 朱唤儿的脸色瞬间没有丝毫血色,心恍似沉到了海底,这纨绔那么认真的表情,他一定会说到做到吧……眼前一黑,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卖身契只有一年半,只觉得自己的未来一切漆黑,会过得生不如死,再看李凤梧时就觉得他是个恶魔,哪还敢说半个字,只是在心里默默念着一个名字。 李凤梧哈哈大笑,知道再逗下去这性格温婉的女子怕是要崩溃了,“好了,歇着吧,房间里还差什么东西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朱唤儿茫然而本能的摇头。 李凤梧转身出门,忽然回头说道:“我住在你隔壁,明日早晨记得过来给我梳洗。”这长发打理起来就是麻烦,尤其是到了夏日,真想一股脑给剃了。 看着恶魔离开,朱唤儿颓然的瘫在地上,眼泪哗啦啦的滚落,夜漫长泪湿罗裳,朱唤儿在李府的第一夜,注定是一场无法逃离的噩梦。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章 登门问罪 朱唤儿一夜无眠,呆坐到凌晨时分,泪水已流干,双眼肿如核桃,敲门进来的老管家“善意”的提醒她,“唤儿姑娘,小官人要起床了,烦请你过去伺候他梳洗。” 朱唤儿略略有些意外,这种纨绔公子不应该夜夜笙箫然后一觉睡到中午么,话说,似乎昨夜院子里也很清净,没听见那种秦淮河畔无时无刻不回荡的靡靡之音。 卖身契在李府,朱唤儿只有认命的收拾了一番,藏好珠宝首饰盒子后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那个恶魔此时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瞪着空手进来的朱唤儿沉声道:“你就这样来给我梳洗?”好歹也有点丫鬟的自觉性啊。 朱唤儿恨不得将这个粗鄙纨绔大卸八块,转身怏怏的出去,片刻后吃力的端着盆子进来,拧好洗脸帕递给李凤梧。 李凤梧一边洗脸一边吩咐道:“将床收拾了。” 朱唤儿心里那个忧郁……不过好歹这些事情都会,只是在收拾床时,闻到一股很是奇怪的味道,发现床尾的一套中衣上似乎有淡淡的黏稠物,出身烟花之地的朱唤儿怎会不知那是什么,脸色无比绯红,嫌恶的将那套内衣服丢地上。 李凤梧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有些讪然,昨夜戳了朱唤儿的胸后,似乎记住了这种感觉,十六岁的身体很快有回应,梦里和莫名其妙的美女巫山云雨三百回合,中衣湿了个透。 用牙香筹漱口刷牙后,李凤梧回头对朱唤儿说道:“我去晨跑了,将房间收拾干净后去忙自己的吧,需要添置什么衣服给李伯说,如果是抹胸亵|衣之类的觉得不好意思,直接告诉我也行,话说,抹胸你喜欢什么花色的,小碎花可好?感觉你的抹胸会很费材料啊。” 宋时女人用抹胸,比起清代的肚兜来别有一番风味。 朱唤儿脸色绯红,啐嘴道:“不要你管!” 李凤梧哈哈大笑出门去。 朱唤儿看着地上那堆中衣,恨恨的跺上几脚以解心头恨,发呆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又看看里裤上那湿透了的地方,嘴角忍不住扯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女人么……再怎么也是喜欢被人夸身材好。 李凤梧长跑回府,在大门外看见一顶四抬大娇和几个随从,有些意外,谁这么早就登门拜访?进门抓住一个扫地的奴仆问道:“谁来了?” “回小官人,是柳家老爷子和子远公子,刚到。” 李凤梧不屑的吹了吹口哨,柳子远回家搬弄是非了么,请出了柳家那位老爷子,难不成还想让我给他磕头道歉不成,似乎太天真了点,柳家老爷子虽然是建康城远近闻名的学术大家,但那玩意儿在自己和爹眼里还不如银子来的实在。 来到前堂会客厅,屋内有三人,爹李老三坐在主位,左边首席上一位头发须白的耄耋老人正端茶浅啜,柳子远肿红着鼻子,斯文尽失,站在耄耋老人身后。 看见李凤梧进来,柳子远只是微微斜乜一眼,不无鄙视。 “爹,有客人呐。” 李凤梧只听过柳家老爷子的名字,说是建康知名学术大家,在后世的史书资料中可没有丝毫薄名,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敢到李府来问罪。 李老三爽朗的一笑,指着耄耋老人扯着公鸭嗓音说道:“大郎,来来来,爹给你介绍,这是柳府柳青染,是咱建康城屈指可数的大家,你可要尊敬他。” 李凤梧心里暗乐,还是做足礼数行了礼,“晚生李凤梧见过柳公。” 柳青染胡子翘了翘,气得不轻,越发看不起李家人,嘴里说着要儿子对自己尊敬,可你李老三话里哪有半点尊敬,给晚辈介绍长辈哪有直呼名讳的? 毕竟是读书人,涵养到家,脸上依然挂着长辈的慈笑,道:“小官人一表人才,将来必有乃父之风。” 柳子远强忍着笑意,扯动鼻子上的伤势,顿时哭笑不得。 这老家伙咒人不带脏字,你妹的乃父之风啊,就父亲李老三那肥头大耳的富家翁形象,李凤梧骂人的心都有了,偏生发作不得,这字面上可是奉承…… 在右首坐下,笑道:“凤梧愚钝,哪比得子远兄,相貌堂堂红光满面,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李老三虽然没读过书,但能在建康打下偌大家业,那位贵人的提携至为重要,但李老三自身没有点聪慧也是不可能,闻言哪能不知这其间针锋相对,只是笑着不说话。 儿子这话说得俨然一个饱读诗书之人,开窍半年后这两日倒是给了自己不少惊喜,很期待这小子还能有什么蜕变。 柳子远笑不出了,红光满面……你鼻子上挨一拳看是不是红光满面。 柳青染今日带着孙子本就是登门问罪,顺势便接了下来,“子远面目之伤,小官人不心知肚明么,怎的还出言讥讽,实为君子之不为。” 好家伙,终于划下道来了。 李凤梧接过老管家李伯奉上的明前龙井,啜了一口,然后不徐不缓颇有儒子风范的说道:“柳老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明白了,何谓君子之不为?古人有云,小善积而为大善,不谓小不善为无伤也而为之,小不善积而为大不善,是故积羽沉舟,群轻折轴,故君子禁于微。子远兄昨日在水乡画舫以己之喜好迫他人之不愿,非小善实为小恶,岂是君子所为?” 这话出口,不仅柳家两爷孙愣住了,就连李老三和刚走出厅门的老管家李伯都同样愣得不要不要的。 天,什么时候李凤梧也能出口成章了? 李老三和大夫人是近亲结婚,李凤梧出生后有些愚钝,别说读书了,连字都不识几个,就算半年前开窍,可这种大道理的文章他几时看过,这可是汉朝刘安《淮南子·缪称训》中的名句,若是这话出自柳子远之口倒是很寻常,可偏生是李凤梧说出。 这真是……李家祖上冒青烟了! 李凤梧心里暗笑,真以为还是从前的李凤梧? 笑话,我好歹也是饱读群书的,不说二十五史,三国演义、增广贤文、上下五千年什么的,就是连那传世经典金瓶梅,我当年可都是感兴趣的紧。 柳青染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不好糊弄,况且昨日之事子远也说了,只是子远虽有错,可你李凤梧也不至于如此行事,辱了子远斯文不说,还以钱财扫了子远尊严,自己这个做长辈的当然不能就此袖手旁观,你李家有钱是真,我柳氏书香世家岂能屈服你李家铜臭。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五章 来自四品大员的威胁 柳青染轻轻顿了顿拐杖,拿出学术大家的威势,小子在我面前翘舌乖语,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缓缓说道:“有道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子远虽有小错,然已知悔过,善莫大焉,小官人却以小人之心度人,以钱财虐心,和市井小人又和异样,君子岂可欺之以方?”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将柳子远的过错推得一干二净,反倒说起李凤梧的行为如市井破泼皮,反败为胜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李凤梧知道想要在言语上胜过饱读诗书的腐朽老学究是自讨苦吃,干脆剑走偏锋,嘿嘿笑了起来,在柳家爷孙诧异的目光中说道:“真君子诚不可欺,晚生愚钝故而大道理懂的不多,却知道别人敬我一尺我便还之一丈,子远兄辱我我便会回敬之,有道是拳头出真理,子远兄若是不服气,大可再来一次,我保证依然让你红光满面,若是子远兄也愿意拿出三千四千贯来将那朱唤儿买回柳府来打我脸,那也欢迎,不过……” 顿了一顿,李凤梧瞧了一眼李老三,越发得意的笑道:“我有个好爹,恐怕这脸你们是打不成的。” 李老三哈哈哈大笑,独有的公鸭嗓音极为霸道“我李老三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三四千贯么……还真不稀罕!” 这真是父子同货色,典型的暴发户嘴脸。 柳家爷孙虽然对打脸一词有些茫然,不过想来意思和侮辱差不多,看到李家父子这副市井小人一般的得意嘴脸,柳青染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但却反驳不得,比钱,柳家还真比不过。 脸色铁青着起身,恼怒拂袖,“对牛弹琴有辱斯文,告辞!” 李老三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上动也不动,“柳老慢走,不送。” 这下是彻底决裂了。 柳青染走出厅门,忽然回头道:“本月二十五,我家小儿相正自临安归来,届时大宴,还望李大官人和令公子赏脸光临。” 李老三挥挥手,“我是个粗人,就不来凑合你们读书人那套风花雪月了。” 这话着实有点无理,柳青染不怒反笑,哦了一声,“太常寺卿已不足以劳动尊驾了么?”说完话也不理会李家父子的反应,住着拐杖离开。 柳子远得意非凡,一副你死定了的神色瞥了一眼李凤梧,随着柳青染离去。 李老三有些摸不着头脑,待柳家爷孙走远后才自言自语道:“这老头子什么意思?” 李凤梧心里猛然沉了一下,卧槽,柳青染这才是图穷匕见啊,感情他那个儿子已经不是从五品的太常少卿,而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太常卿了。 “意思是柳子远那个堂叔升官了。” “升了多少?” “从从五品到正四品,你说是多少!”李凤梧这下着实有些担心了,正四品大官,还是太常卿,这官职说实权也没多少实权,但却是接近帝王皇族权势的圈子,着实不是个好消息。 李老三瞠目结舌,良久才道:“那鳖孙竟然正四品了,我说这老头子今天这么容易就走了,感情是想等那天让咱父子登门认罪来着,对了,正四品是个多大的官?” 李凤梧哭笑不得,“当今建康知府陈俊之是从三品,你说正四品是多大。” 李老三顿时长出了气,“我以为多大,吓得我心惊胆战的,结果还不如陈知府,我偏不给他面子,儿子别怕,老子给你撑腰!” 面对儿子,李老三的公鸭嗓音倒是柔气了几分,如今儿子忽然出息了,李老三心里那个美啊,说话都硬气多了。 李凤梧没有说话,虽然不知道父亲究竟搭上的哪条线,李家那些名贵锦缎能卖进皇宫,这真不是一般高官可以做到的,但得罪了正四品的太常卿确实不是好事,沉默了一阵说道:“爹,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李老三嗯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但咱老李家绝对不会让你去给那小子低头认错的,哈哈哈哈!” 李凤梧忽然看着李老三,“我真是你亲生的?” 乃父之风这着实可怕啊,看着肥头大耳的爹,李凤梧当下忽然很忧郁啊,以后真长成他那样,岂不要连裆下也忧郁了。 李老三一巴掌拍到李凤梧脑袋上,“滚你个小兔崽子,你当然是我李老三的种,这话要是让你母亲听见了,你该几天吃不着饭了。” 李凤梧惊恐的四望,万幸没看见母亲的身影,丢下一句我去玩蛐蛐转身跑西院去了,至于是不是真想着玩蛐蛐,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那秦淮八艳的朱唤儿,可就在西院里呢。 李老三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陷入了沉思,正四品的京官,职权太常寺,在建康城确实是个大人物,看来本月二十五的柳府大宴,自己这张老脸是保不住了。 不过凤梧开窍之后确实让人欣喜,让人看见了李家的未来,只要他没事,我李老三丢得起这个人,大不了就是破财消灾,反正我是当爹的,出了事我不背谁背? 李老三叹了口气,儿子啊,咱老李家不缺银子,缺书香墨气啊,朝中有人好做事,爹现在虽然有点关系,可那终究是别人的权势,老李家今日的荣华都和那水上的什么来着……浮萍,对,就是浮萍,说不准哪天大风大雨一来,就没了。 如今你再无愚钝,若能读书考个功名做做官,不求宰执朝政,能做个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也是好的……旋即想到方才儿子说的那段话,什么君子什么善恶的,李老三忍不住一拍桌子,哈哈哈,小子,你那些话真有水平,没见那柳老头也被你说愣了,不爽归不爽,但那柳老头可是咱建康城货真价实的少有的学术大家啊。 说不准凤梧还真是读书的料,凤梧要是读书,柳子远这种无名举子算什么,那鳖孙拍着屁股也追不上,没准咱家大郎会和易安居士一般成为天下人尽皆知的大才子,再不怎么的也能像那个风|流才子柳三变一般。 这不,秦淮八艳之一的朱唤儿不已在咱李家西院里么…… 在天下父亲眼中,自己的儿子始终是最优秀的。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六章 活的陆游! 说是回西院玩蛐蛐,事实李凤梧对那玩意儿早就不感兴趣。 虽说朱唤儿出身秦淮河畔,但终究是女神级别的,况且那清纯气质和容貌对李凤梧这种做惯了备胎看不腻岛国艺术片的闷|骚青年来说,有着不可估量的魅惑。 来到朱唤儿房里,看了一眼那些华丽衣衫,李凤梧皱皱眉,“这些裙襦不太适合你,淡雅素白类的比较合适。” 随手翻了翻,诧异的道:“没有抹胸啊?” 朱唤儿咬着嘴唇站在一旁,闻言无比尴尬,这不是秦淮河上的画舫里,若是有风|流才子说些轻佻的话,那是应景应情,此时在自己闺房里,再说这种话这便有些亵渎的味道。 心里头暗自侥幸,幸亏自己方才将抹胸亵|衣收拾好了,不然被这粗鄙纨绔摸过,自己再用心里势必会很膈应。 李凤梧顺手啪的一声打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画扇,故作风|流倜傥样,顺势瞟向某个地方,咂咂嘴问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宋人服饰并不保守,延续晚唐之风,女子裙装大多****半露……白日光线较好,看去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然而毕竟才十六岁,身体还没长全,这一番故作成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朱唤儿忍俊不禁,以袖掩口道:“不想。” 李凤梧闻言不由得有些失望,恶狠狠的道:“那就在屋里呆着,好好钻研下如何做一个称职的丫鬟。”转眼就色眯眯的笑着,猝不及防的伸出手在那温软胸口戳了戳,“还是这么弹手,晚上我来翻你的牌子!”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朱唤儿躲避不及,愤怒万分的用目光剜着这个粗鄙纨绔的背影,打定主意,明晨起床一定要用抹胸狠狠的束缚,不再让恶魔之爪得逞。 朱唤儿不愿意随自己出去,让李凤梧有些郁闷,自己并没有其他想法,和柳子远是因她而结怨,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相信柳家也不想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要不然柳青染也不会等那位太常卿回来再解决,明显是想借四品大员的官威来压李家。 自己偏不如他意,你不是不想让人知晓么,我偏生要让这事在建康士林中广泛传播,我李凤梧倒是不介意被人看做是个留恋秦淮脂粉的纨绔,只是你家那位亦有心仕途的柳子远怕是不想看见的。 南宋士子狎妓确实正常,倘若惹出闹剧来也会有损清誉,柳子远现在虽然只是个无官举子,但此事若是闹大了,他将来的仕途必然受到影响。 今日十二,柳家那位太常卿估计要不了几天就会抵达建康,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 没有带随从,李凤梧一个人走出李府后反而茫然了,记忆未苏醒的前十六年,自己就只知在西院玩玩蛐蛐偶尔凭着男人本能蹭蹭府里丫鬟的小胸脯,而那个护犊子爹深恐自己这个白痴儿子在外面被人欺负,别说建康府学了,就是一般的私人书院也不曾送自己去,因此莫说读书人的圈子,就连同圈子的公子哥儿纨绔们一个也不认识…… 偌大的建康城,我竟然没有一个好友? 这尼玛活得真失败! 不过……这可是南宋的陪都建康,六朝古都所在,秦淮河催生出了最为璀璨的文化,尤其是两宋时期的建康是经济文化的中心区域之一,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 不说林立的私人书院,单就那坐落在建康府治之东南的府学文宣王庙,辉煌时也不逊色于四大书院。 可惜的是,两宋的气运都落在了北宋,三苏、王安石、曾巩、欧阳修、周敦颐等一大批文学巨匠尽在北宋,南宋拿得出手的就朱熹、李清照、辛弃疾、陆游、杨万里等人,相比之下确实逊色不少,像柳青染这样的“学术大家”在史上根本留不下薄名。 李凤梧当下有些忧郁啊,真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愁绪,如果自己有一批士子好友,要将昨夜之事散播出去就容易多了。 只能去府学溜达一圈,看能不能找机会把昨夜的事情传播在那群读书人中去——柳子远求学于文宣王庙,这要是传散开来对他影响可不小。 李凤梧对书院府学有种莫名的反感,但这是南宋,是读书人的天堂,开国皇帝赵匡胤定下的祖规,刑不及士大夫,功名在身便等于有了一道免死金牌,可以被流放、发配,但绝对不会被株连、抄家什么的。 如果可以,李凤梧是真想混个士大夫的护身符。 宋时府学大多和孔庙在一起,庙学并立,建康府学文宣王庙还是贡举场所,比之私人书院管理更加严谨,寻常人很难随意进出,李凤梧晌午时分到达文宣王庙,却只入得庙而进不得进府所。 任李凤梧舌绽莲花,甚至拿出杀手锏,也被那位被诗书气息侵染得品格高尚视钱财如粪土的门子拦在外面,“我说这位小哥儿,你既不是府学生员,便是说翻了天我也不能放你进去。” 李凤梧气得翻白眼,用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双唇,正准备放弃之时,恰有一人牵一驴而至,笑着对门子道:“有扰,敢问子充先生可在?” 门子打量了一眼牵驴人,见其一身风尘气,穿着士人极为常见的儒衫儒巾,言谈举止间极有儒雅之风,又直接询问的府学西厅教授,不敢怠慢,问道:“周教授在府内教学,敢问先生名讳,我这便着人去通报。” 牵驴人笑笑:“不才陆游,自临安而来。” 门子终究在建康府学多年,耳濡目染熟知当世大家,可此时听得陆游之名也觉耳生,但既是从临安来,想来应是西厅周必大教授的同窗故人,不敢多语,立即让人进学府去通报。 在一旁的李凤梧口瞪目呆,有些发傻。 我了个去,什么状况,这位年近不惑的牵驴人竟然是陆游,那位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的陆游,自己读书时候可没少见他。 《钗头凤》、《示儿》、《游山西村》…… 比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这些名句在后世简直就是耳熟能详。 苟延残喘的南宋,陆游绝对是最为耀眼的读书人之一。 自己竟然见到陆游了,还是活的! 如今是隆兴三十二年,孝宗刚登基,因秦桧而仕途不畅的陆游终于迎来春天,被赐进士出身,此时从临安而来,显然是被孝宗罢官出任镇江府通判。 但是从临安去镇江府,并不需要经过建康,陆游绕了个圈子大概是来会友,能和陆游成为好友的人必定不寻常。 李凤梧踌躇了一番,硬着头皮上前行了晚辈礼,道:“晚生李凤梧见过先生。”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七章 福兮祸之所伏 陆游见有晚生向自己行礼,还以为李凤梧是府学的生员,笑道:“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不过活的陆游还是第一次见呐,李凤梧按捺住心中激动,恭敬说道:“不曾见过先生,只是久闻先生大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陆游略略有些郝然,自己虽生于江南望族,但参加礼部考试却因奸相秦桧排斥而仕途不顺,孝宗荣登大宝后才赐了自己进士出身,属于恩科进士,不料今又被贬镇江府通判,哪来的大才之名。 不过倒是有些好奇,这少年怎么会知晓自己,按理说在这建康城之中除了好友等寥寥几人,再无人认识自己才是,说道:“我有自知之明,略有薄名却不及建康,不知道你是从何听闻?”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声,当然不可能说我小学读的课本里就有你大作了吧,心绪急转,淡定从容的回道:“先生胸怀大才心忧天下,是天下士子楷模,是以在临安游学归来的士子中多有赞颂。” 这马屁拍的……毫无水准啊! 陆游也不点破李凤梧,笑道:“方才见你与门子争吵,所为何事?” 李凤梧嘿嘿笑了一声化解尴尬,根据后世积累的丰富经验,这个时候一定要坚持自己有一个光明正确的初衷才能在长辈眼里留下好印象,故作犹豫的说道:“我想……求学。” 陆游点点头,“求学上进是好事,可也须循规蹈矩,现在不是府学招生时间吧,你可曾过了解试?” 宋朝科举有解试、省试、殿试三重,解试就是州试,在地方上举行,过了解试就是举人,不能过的也是秀才,省试是由礼部举行,考过便是中进士,至于殿试,一般由大宋天子主持,殿试之人不允许他们对考官自称门生,这才有天子门生的说法。 细数两宋高官,几乎都被各科进士垄断,在两宋入仕之人,若不是中过进士,例如荫补官就很难越过士大夫那一阶。 而宋朝的举子并不是终生制,比起明清来说地位低下了许多,每三年需考一次,若是考过依然是举子,能享受到一些小的待遇,比如免一些赋税什么的,但却不会授官入仕。 因此像柳子远这种举子,在大宋朝那真是不值钱,断然不会出现范进中举这样的悲剧。 李凤梧苦笑着老实回道:“没有,晚生父母是近亲联姻,因而晚生生性愚钝,蒙学都不曾进过。” 蒙学即是启蒙学塾。 陆游对近亲联姻而生子愚钝这个说法很是不解,不过听李凤梧说他自己未曾读书,只是无语笑了笑,这小官人言辞清晰不似愚钝之人,说没上过蒙学陆游自是不信的。 适时从府学里奔出一位和陆游差不多年纪的先生来,龙骧虎步,身材高大面目清瘦,尤其是一双眼睛充斥着凛冽清光,颇有几分浩然清明。 老远便惊喜的唤道:“务观兄,邸报说你去任镇江别驾,怎的反到了建康,走走走,多年不见,今日我们不醉不归!”别驾是通判的敬称。 李凤梧并不认识这人,估摸着是建康府学的教授,必然是位饱学之士。 南宋多饱学之士却无巨匠,这宛若大宋这个垂暮巨人的回光返照,孝宗赵昚虽南宋最有北进之心的明君,经营打造了乾淳之治的小盛世,却终究没等到他的千古名臣。 李凤梧看着那位先生和陆游消失在府学深处,无奈的叹了口气,今日见到了南宋最为耀眼的诗人,但一个恩科进士走马镇江府通判,一个普通白丁,如隔天涯。 历来封建王朝皆只有两个阶层,士族与官一个阶层,普通百姓一个阶层。 晚膳后,李凤梧正欲回西院,看是否能勾搭着朱唤儿一起去游览秦淮夜景,不料老爹李老三一把拉住自己,“大郎,咱父子俩谈谈?” 李凤梧讶然,寻常时分,这个土豪老爹吃过晚膳就会建康城富贾圈子里的大官人、员外们去秦淮河畔风|流快活,今儿个变性了? “有事?”李凤梧只得坐下。 老管家李伯将饭后茶水捧过来,李老三意思着呡了一口,说道:“你看咱家这大宅子够富丽堂皇吧,就连府尊陈俊之的宅子也不如咱家,你爹我一辈子奋斗,给你攒下了万贯家财,不说富甲建康,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咱家的锦绣绸庄仅在建康就有二十三家铺面……” 感觉李老三要拉开一段极长的家教话谈,李凤梧顿时没了耐心,没好气的翻翻白眼:“说人话,二十字以内。” 李老三瞪了儿子一眼:“没大没小。” “还有十六字。”李凤梧当然不会被吓住。 李老三大感无奈,只得试探着说道:“大郎,要不你去读读书考个功名?” 李凤梧果断拒绝:“不去!”反正李家有的是钱,自己干嘛要去吃这个苦,现在去读书,那就得从基础开始,这不是一件嘴上说说就行的事情,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仅是识字就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自己当然识字,可简体和繁体差距大了去了。 守着李家这偌大的产业,严格来说自己也不算是文盲白丁,虽然诗词巅峰盛唐和两宋的自己没办法剽窃来用,但明清好歹也能拿出一两首在南宋也称得上惊艳的作品来,干嘛要吃古人的苦。 李老三也没抱着一次说服儿子,见儿子果断拒绝也并不意外,意味深长的道:“我就这么一说,都看你的意思,反正咱家的产业迟早要交到你手上,我这辈子的心血你得给我守好了,别让某些人给生吞了去。” 李凤梧闻言不信,“还有谁惦记着咱家不成?” 李老三沉默了许久,说起了一件陈年往事:“八年前,句容县某位酿酒大师发明了一种酿酒法,所酿之酒清澈醇香,一时风头无双,很快名扬四方,但却在一次和买之后,被逼得酒场倒闭家破人亡,那位酿酒大师最后吞金自杀,酒场也被官府充公。” “你什么意思?”李凤梧警觉起来,感觉父亲不是无缘无故说这事。 李老三叹了口气,“那次和买公文上要的只有10桶,可公文经过层层官员后,和买数量竟然达到了一百桶,且价格更是被压到了零售价的三成!其实公文所说的价格是比零售价还要高一成,为什么会这样,只因那位酿酒大师得罪了当年的句容县令……破家县令灭门府尹啊!” 李凤梧说不出话来了,封建社会官场之黑暗他也是了解的,良久才道:“爹你是担心柳子远那堂叔会对我们下手?” 李老三哈哈一笑,公鸭嗓音又嚣张起来:“凭他?只要朝中那位相公一日在朝,他就没这个胆子!你可知当今建康通判杨世杰,他经营的悦容绸缎庄被咱家压了这么多年,屁都不敢放一个。” 相公? 李凤梧震惊得无以名状,虽然知道李家在朝中有条线,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条线竟然高贵若斯,在大宋能称为相公的就那么聊聊几人。 大宋的宰相称之为相公! 如今孝宗即位,大宋的相公是左相陈康伯、右相史浩,还有一位江淮宣抚使张浚,他将成为枢密使已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如今正在积极推动隆兴北伐恢复中原,只等来年便会拜为枢密使,亦被人称之为相公。 李凤梧猛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作为一个文科生,南宋这段历史他还是了解一些,张浚、陈伯康都是隆兴年间去世,如果那条线不是史浩,那就意味着李家安安稳稳发财的日子要到头了…… 第八章 我要读书!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明朝那位大富豪沈万三就是例子,李家虽然远不如沈万三,但这偌大的家业若无那位朝中相公庇护,李凤梧不敢想象会惹来什么飞来横祸,别说柳家那位太常卿,就是建康那位通判,就足以让李家陷入深渊之中。 怀着侥幸心理,李凤梧四处张望了一眼,下人都被打发开去,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轻声问道:“是史相公?” 李老三不无得意的摇头,“张相公。” 李凤梧一颗心直接沉到海底去了,这尼玛完蛋了,张浚命不久矣!李老三你个瓜货还这么得意……呃,貌似他也不知道张浚将死。 张浚一死,李家这块大蛋糕还能安宁? 这一夜李凤梧辗转难眠,稀里糊涂过了十六年,半年前清醒过来正准备享受人生快意风|流,今日却发现李家即将成为水上浮萍,没准一夜之间就成了他人禁脔,而自己就只是做一场黄粱美梦,秦淮河的烟花脂粉,扬州的瘦马、泰山的姑子、大同的婆姨和杭州的船娘以及那些良家小娘子都还没尝过就要都将远离自己了吗…… 更重要的,若真有那天,父亲、母亲、二娘还有三娘又如何安度晚年? 尤其以三娘的姿色,恐怕无法善终。 这绝不是杞人忧天,爹也说了,建康通判杨世杰亦经营着绸缎生意,张浚一死,他必然会觊觎李家的产业,作为建康府的大员,他绝对有一百种方法将李家产业黑吃得骨头都不剩。 建康人尽皆知,杨世杰杨通判的风评可不怎么好,都在翘首以待他任满后离开建康去他处知州事。 捱至天亮,李凤梧痛苦哀叹,我的纨绔生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不满的怒吼一声:“狗日的,老子不认命!” 不认命那就只有读书,考出个功名。 要想保住李家产业,要想达成男人的究极梦想,在大宋的官制下至少也得捞个同进士获得那层护体神功,否则一切都可能是镜花水月。 读书!读书! 在哪个朝代哪个世界都一样,知识是力量,尤其是这重文轻武的大宋朝。 …… …… “大郎要读书?”李凤梧生母,李老三正房叶绘盯着自己这个儿子,眼里几乎是噙着泪,曾几何时,儿子呆愚成为笑柄,半年前终于开窍,如今竟有读书上进之心,作为生母焉能不喜。 李凤梧点点头,“再有几年便要及冠,该读书了。” 二娘周月娥、三娘张约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欣喜。 李家四人,李老三仅读过蒙学私塾,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叶绘只懂三才四德。但周月娥和张约素两人,前者父亲是私塾夫子,后者是是名门庶女,不说才华满腹,也是饱读过诗书之人,早已明白李家的处境,心中一直隐隐担心,要知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听闻大郎要读书,虽然不是自己亲生,但终究让人看到了希望。 叶绘心直口快,“那让你父亲在建康请个知名先生回府?” 李老三大手一挥,甚有家父乃翁的主见:“请什么请,我家大郎要读书,当然是要进最好的学院找最好的先生。” 建康城最好的学院自然是府学,最好的先生自然是文宣王庙里的东西厅教授。 周月娥略略有些担心,“可现在不是府学招员时间。”就算府学招员,大郎蒙学都不曾读过,根本不可能进得了府学,要知道进府学也需要考试的。 李老三哈哈大笑,“娘子无须担心,我昨日已着人打听过,要进府学也不难,只要能让西厅教授周必大首肯便可。” 张约素温婉的点点头,“是的,咱们可以给大郎捐个府学生员。” 说白了,就是用钱买一个府学生员的名额,如果那周必大是个变通之人,甚至花大钱也能让李凤梧拜在他门下,成为西厅教授的门生。 周月娥恍然,“能如此甚好。” 听着长辈议论,李凤梧心里翻起滔天浪花,无他,只因一个名字:周必大。 心里仿佛闪电一般划过,昨日在文宣王庙外遇见陆游,自己当时因震惊于见到了活的陆游,忽略了那位从府学里出来的先生,那位先生字子充啊! 周子充,不就是庐陵四忠之一的周必大么? 庐陵四忠在历史上并不太出名,但若是提起其中一位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那位倡导古文运动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亦是庐陵四忠之一,另外两位则是胡铨和杨邦乂。 能和大文豪欧阳修并名的人会差到哪里去? 孝宗无千古名臣,但有肱骨之臣,这位周必大便是其一,是孝宗、光宗时期两朝相公,立朝刚正,乾淳之治盛世有他莫大的功劳,在文学上造诣不凡,有“九流七略,靡不究通”的评价,是南宋这个垂暮巨人身上少有的曙光,想不到他现在竟还只是建康府学文宣王庙里的一个教授。 这真是天赐良机,若能成为周必大的门生考个功名,即将成为浮萍的李家,将在几十年内继续坚挺。 李老三一拍大腿,“这便是了,我这就着人去安排晚宴,晚上带大郎一起去见周教授。”李家缺书香墨气,可是不缺钱,只要那周必大不是迂腐之人,捐个府学生员还不容易。 李凤梧有些不确定的道:“怕是请不动吧?” 一个是建康富贾大商,一个是文坛大家,八竿子打不到一个圈子里去的两人,以读书人的倨傲和迂腐,周必大很可能不会给爹面子,不过也说不准,毕竟大宋朝的商人地位提升了不少。 李老三不无得意的嘿嘿一笑,“这个你不用管,你小子就回去好好歇着,晚宴上别给老子丢脸就成。”我李老三很可能请不动,但建康府有的是人能请动周必大。 见老爹一副信心笃笃的样子,李凤梧安心不少。 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夫和妻睦妾安的四人,鼻子没来由的有点酸,爹和母亲对自己的好不用说,二娘三娘也将自己视若己出,前十六年的岁月里,她们从不曾因自己呆愚而贱视。 这样的家庭……挺好,值得我李凤梧努力珍惜保护。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九章 官人我要 朱唤儿觉得很无辜,我只是个丫鬟好么,干嘛还得给你这个大纨绔讲蒙学啊! 说来也好笑,这个大纨绔竟然连蒙学需要读些什么书都不知道。建康城这么大,朱唤儿自进入醉乐坊后就在秦淮河上,当然不知道李家小官人前十六年就是个傻子。 看着一本正经坐在自己面前的李凤梧,朱唤儿反而觉得有些不自然。心里暗暗啐骂自己一声,朱唤儿啊朱唤儿,你是犯贱么,大纨绔这样规规矩矩不挺好么,难道你还想他又来调戏你才好。 不过旋即发现自己想多了,大纨绔提出那个要求后,就定定的看着自己胸口……竟然还有流口水的迹象!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朱唤儿咳嗽一声,怒瞪一眼李凤梧,示意他的眼睛不要乱瞄,这才说道:“蒙童入学,自然是先要学习《声律启蒙》和《蒙求》,待掌握了《声律启蒙》就可以开始熟背《三字经》,之后是《百家姓》、《千字文》,这只是最基础的识字认字,当然,如果要想继续深学,《广韵》是有必要去钻研一番的,再之后,便需要读《太公家教》、《千家诗》和《增广贤文》、《幼学琼林》等。” 隆兴元年,那位大夫子朱熹尚未重建白鹿书院,著名的《蒙童须知》尚未面世,《弟子规》更是清朝康熙乾隆年间的产物。 李凤梧嗯嗯点头。 朱唤儿那个无奈啊,这大纨绔始终盯着自己胸口,也不知道他在听没,眼睛咕噜一转,忽然生出俏皮的玩心,故意挺了挺胸…… 宋延唐风,朱唤儿本就是秦淮河上的女子,虽然这些襦裙都是昨日新添,比之她往日襦裙收敛了不知多少,但穿在她身上却始终让人感觉有种寻常良家不曾有的风情。 这一挺胸便风情万种,李凤梧口瞪目呆……真是个巍峨雄山白如雪我辈当攀登啊! 并不是没有见过女子娇躯,只是后世那些三点式大多裸露,哪有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来得勾人心魄,男人都是如此,所谓得不到的看不见的才是最好。 那襦裙之下的风光,在想象之中才是最为美好。 朱唤儿以样貌、气质清纯动秦淮,否则也不会得个白莲的雅号,但毕竟在风月场中立身,耳濡目染早已学会女子妖娆,真要放开束缚,恐怕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见到李凤梧猪哥样,很是得意。 李凤梧喉结滚动,将口水吞回肚里,问道:“背诵什么的倒是好,只是识字这一点颇有难度啊。”自己要读书,前期最大的难点是识字,作为一个文科生,轮死记硬背大可以说一句我不是针对谁。 朱唤儿点头,“是的,所以要多钻研《广韵》。” 李凤梧叹了口气,蛋疼的繁体字……若是能有那一天,我真得让这大宋都来学简体字,我特么要有那能力,再搞一本新华字典推行天下。 这才叫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嘛! 酉时时分,李伯来到西院,“小官人,大官人让你过去。” 李凤梧点点头,对朱唤儿说道:“你一人在西院有些冷清,要不要给你找些书来看看,或者再给你找个丫鬟陪伴?” 朱唤儿愣了下,我不是你买回来的丫鬟么,怎的还有这待遇? 李凤梧哪知朱唤儿在想什么,以为她想要却不好意思说,便扯起嘴角邪恶的笑道:“那你说声官人我要,我便让李伯去准备。” 看着李凤梧那抹邪笑,朱唤儿有些茫然,这纨绔干嘛笑得这么卑鄙,不过终究是读过诗书的人,绝不会轻易屈服,倔强的抿嘴不说话。 李凤梧哈哈大笑,对李伯点头示意他去操办后便离开西院,至于那句官人我要么,迟早会让朱唤儿嘤嘤呢喃出来的。 朱唤儿初时有些莫名其妙,盯着院子里的桂花看了许久,脸上忽然红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青祥楼,坐落在建康城南,背对秦淮河,毗邻昭明宫。 秦淮河的烟花脂粉不说,昭明宫则是吴国后主孙皓修建,为建此宫,耗费大量人力财力,甚至让大批朝堂官员放下手中政务去监督伐木工作,“两千石以下,皆入山督摄伐木”,同时“攘诸营地,大开园囿,起土山,作楼观,加饰珠玉,以制奇名”,即便如此奢华,孙皓也不满意,又“开城北渠,引后湖水流入宫内,巡绕殿堂”,可谓穷奢极欲,以至于数百年靖康事变后历经战火,昭明宫依然保存完好,成为建康城内的行宫。 坐拥这样一个地理位置,再高薪聘请了诸多名厨,青祥楼俨然已是建康第一楼,据说悬挂在楼里那块牌匾还是高宗亲笔所题,是建康富贾、官员宴请宾朋的不二人选。 敬亭是青祥楼最为名贵的雅间,闹中取静,一水的高级檀木家具,熏上名贵燃香,房间里便弥漫着醉人心脾的雅香,五六名身材面貌都极为姣好的女伎奏响丝竹之乐,再让那秦淮河畔以音律知名的杜大家唱几首小曲儿,端的是一种享受。 李凤梧和父亲李老三便安静的坐在敬亭之中。 今夜宴请的主角迟迟未到,就连坐中陪衬的那位大人物也没到,两父子倒也乐得享受。 大宋有钱有势的人家多豢养有歌姬,比如北宋那位文坛大豪欧阳修,其家中豢养的歌姬水平之高,纵是王公大臣也自愧不如。 李家虽然有钱,可周月娥和张约素不知为何管得极严,李老三去秦淮河风|流快活可以,但却不敢把歌姬召到家里来,况且那唱小曲儿的杜大家,也不是能被豢养的。 据坊间传言,这位杜大家师承李师师一脉,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传承,李师师是谁,那是整个南宋最为出名的女伎,连皇帝都能迷住的人。 秦淮八艳有三难:李香儿的唇,杜大家的曲儿,朱唤儿的芙蓉帐。 至于李香儿的唇倒是不难,舍得一掷千金的大官人自可享受李香儿冰火两重天的那种无上销魂,寻常人便想都不要想了。 杜大家的曲儿,也不是有钱就能听的,除去每五日一次在招醉阁的例行三首唱曲,寻常时间非权势人物之召不献艺。 朱唤儿的芙蓉帐最为困难,有钱有势皆不可得,纵是建康首富和建康知府也只得望而兴叹,否则那醉乐坊老板洪芬也不会要出两千贯的天价来。 第十章 大儒一拜 约莫小半个时辰,一位六十出头的老人走进敬亭。 老人穿着小袖圆领青衫,着帽带下垂的唐式软翅幞头,自有一股儒雅风气,令人一见便生出敬仰之心,在这位老人身后,两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相偕而至。 李老三慌不迭拉了一把儿子,站起身对为首的老人行礼道:“草民见过陈府尊。” 李凤梧心里骤然明亮,建康府只有一位陈府尊,官居宝文阁直学士、银青光禄大夫,知建康府事,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大员陈俊之。 没想到父亲这个大老粗竟然能将建康知府请来,由不得李凤梧不服,李家能有今天真不是靠运气。 弯腰唱了个喏,“晚生李凤梧拜见府尊。” 陈俊之微微颔首,并无半分地方最高长官的倨傲,“子充同年务观来访,我已擅自做主,请其一同赴宴,李员外不要介意才好。” 李老三哪敢有半点介意,点头如鸡啄米,公鸭嗓里再没有丝毫霸气嚣张可言:“欢迎之至。” 陈俊之便开始介绍后面两位今日的正主,“李员外,这位是府学教授周必大周教授,这位便是周教授友人,名满京城的务观兄。” 李老三一一见过,又将儿子拉到身前,“两位先生,这是犬子李凤梧,还请多多提携。” 李凤梧恭谨的唱喏行礼。 周必大只是寻常的嗯了一声,陆游则讶然道:“原来是小官人,想不到又相见了。” 李凤梧只得再行礼,“前日多谢先生教诲,晚生铭记在心。” 陆游笑笑,这小官人倒是有趣的紧,自己只是告诉他事情皆须循规蹈矩,他倒惦记在心了,不由得对李凤梧好感大增。 李老三心中窃喜,原来儿子竟然见过周必大周教授的好友,这倒是极好的。 分宾主坐下后,不待李老三吩咐,早有青祥楼伙计鱼贯而入,端上各种名贵宴食。 宋代商业高度发达,如果不是蒙古铁骑南下打断了升级之路,从封建社会升级到资本社会也未尝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宋朝的美食也呈现出蓬勃发展,一些宫廷里才有的膳食在民间亦是广为流传大受欢迎。 比如今日晚宴,先上的便是看菜缕金香药,包括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等;然后是“雕花蜜煎”,如雕花梅球儿、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金桔、青梅荷叶儿、蜜笋花儿、雕花橙子、木瓜方花儿等,从命名不难想见其玲珑剔透的雕花造型;再然后便是脯腊和正菜,如菜炒螺丝肉、桂花烘鳝糊、红烧青鱼划水……当然,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猪蹄炖河豚。 两宋物产丰盛,加之没有宗教饮食禁忌,一些珍奇食物就纳入文人尝新追逐之列,吃河豚在士人中成为一种时尚,名士梅圣俞,喜欢邀朋呼友来家里吃河豚,甚至为此些了一首诗:“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扬花;河豚于此时,贵不数鱼虾”。 而河豚有剧毒,需要祛毒后才能烹调,苏东坡拼死吃河豚的诙谐掌故也正是出于此时,因为河豚价格的昂贵,大宋的美食家竟然发明了假河豚的做法。 因今日宴请的都是士人,李老三当然不会悭吝,河豚再贵也是得上的。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不过酒宴应酬,还是需要推杯置盏的,好在周必大和陆游并不是特别迂腐之人,气氛倒也融洽。 正菜之后是时新果子,有仆人捧上珍贵名茶,这才由陈俊之府尊打开今日的主题,“子充平日里躬亲府学诸事,令我建康府学才子倍出,前些日子里见着那林提学,对子充大为赞赏。” 在崇宁年间,南宋便在各路设置提举学事司,负责管理各州县学政,其长官一般称为提学。 周子充不敢怠慢,傲然道:“那是下官本分。” 周必大于绍兴二十七年举博学宏词科后,被外放至建康任府学教授、左修职郎,官居从八品,是以对陈俊之自称下官并无不妥,只是言辞多有读书人的倨傲,并无下官的谦卑。 陈俊之也不介怀,读书人清高,自己刚出仕时何尝不是如此,笑道:“今日请子充与务观一叙,实为有事相求。” 说到这里,陈俊之给李老三丢了个眼色,李老三哪能不懂,恭谨的对周必大说道:“周教授,犬子素来愚钝,却一心想求学,还望周教授通融一下,让犬子能入府学深造一番。” 周必大看了一眼李凤梧,略略皱眉道:“据我所知,小官人连蒙学都不曾上过吧,如何进得府学?”府学生员可不是一般人能获得的,要不然偌大的文宣王庙中也不会才那么区区两三百人。 这种走关系进府学的事情周必大没少遇见,因此在赴宴之前已多方打听,知道李家那位小官人几乎是个呆子,也就近半年才才智开窍,本就不想赴宴,但奈不过陈府尊的面子。 陈俊之虽然不管学政,但毕竟是建康知府,这些面子还是必须要给的,但规矩是死的,蒙学都不曾学过如何进得府学。 李老三心里暗急,看周必大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给陈俊之的面子通融儿子入府学了,忙道:“小儿如今已聪慧至极,前些日子里已经可以和柳家青染公言辞争辩了。” 柳家青染公? 周必大、陈俊之都愣了下,在建康几年,他俩深知柳青染这人,有大家之名却名不符其实,勉强也算得上是一方儒才。 陆游在一旁惬意的品茶,只是暗暗打量着李凤梧,发现李凤梧不动声色宠辱不惊,不由得暗自点头,貌似是块不错的胚子。 受李老三委托,陈俊之对周必大道:“子充,府学中人才辈出,也不差这么一个小子,不如就收他为门生,让他熏陶一番我府学文化,也算是功德一桩。” 周必大脸色一黑,赴宴已给了你陈府尊面子,莫不成还要强迫我不成,“府学生员皆才子,焉能以次充好蒙蔽提学,辜枉天家恩赐。” 好家伙,连天家都搬出来了,陈俊之只得住嘴,心里暗恼,这个死脑子的周必大果然是茅厕里的石头。 殊不知,周必大的仕途,本就以立朝刚正著于后世。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再不说话,估计这事要黄了,愤然道:“周教授此言差矣!” 一语惊人! 本是求人却言出无状,陆游放下茶盏,感觉颇有意思。 陈俊之方才讨了个没趣,此时心中不爽,也要看看这李家小官人有什么言论,若能挫一挫周必大那倒是极好的,不过按从李家小官人过往的风评,怕是不可能的了。 周必大略感意外,问道:“哪里差了?” 李老三拉住儿子,不让他胡言乱语,李凤梧一把甩开老爹的手,坦然道:“子曾经曰过,性相近习相远,晚生虽然愚钝,却也知道环境对求学的重要,孟母三迁,才有浩然正气者孟夫子;孟子亦曾经曰过,人皆可以为尧舜,晚生不愿一生蹉跎,愿读书以求修身、齐家,甚至于治国平天下,既有此心,又为何成了先生眼中的次?有此心者,有如何辜枉了天家?孔老夫子亦说过,君子有教无类,先生既是传道授业解惑者之大儒,怎的学拿市井心态待人,恃才傲人?若府学先生皆是教授这般心态,这府学不进也罢!” 一席话振聋发聩。 除了听不懂的李老三,其余三人口瞪目呆,这真是个连蒙学都不曾上过的愚钝晚生? 骗鬼的吧! 以孟母为例,是说府学对求学的重要性,再以孟子之言细说自己的上进心,尤其是之后再以孔子言论将了周必大一军,让人无以反击,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言辞之犀利几不逊色于饱读诗书的雄辩之才。 周必大被呛得说不出话,其余都还好辩驳,唯独君子有教无类一例,着实无从辩驳,自己总不能连孔老夫子都推翻吧? 李凤梧趁势追击:“靖康之难,大宋蒙羞失半壁天下,建炎南渡后,有岳将军挥雄师北进而溃于奸相之手,有老留守宗忠简公临终前三呼过河,当今官家初登大宝却有北进之心,待得时日便将兴师北伐。天家有北进之心,当今世上却再无岳鹏举之枪,亦再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正公,此乃天家悲哀,当此时,为臣为子皆应为官家分忧,择良选秀以图治北定中原,勿让有志之士垂老病中惊坐起,嘱托小儿王师北定时家祭告乃翁,方为我大宋之肱股重臣!” 再次震惊所有人。 感情这小子不仅谈古还能论今,孝宗初等大宝,便平反了岳鹏举,如今朝中积极备战,确有北伐之势,陆游才从临安出来,陈俊之为建康知府,这等大事动态定然是知晓的,只是这小子又是如何知晓的? 隆兴北伐还没开始,周必大也是昨夜和陆游促膝夜谈才知道临安那边的意向,闻言怔在当地,心生愧疚,良久,才喟叹起身,在陆游、陈俊之、李老三震惊莫名的目光中对李凤梧作了一揖:“后生可畏吾衰矣,且受周某一拜。” 这一拜,拜得陈俊之浑身舒爽。 这一拜,拜得陆游热血沸腾,泪眼婆娑,终于得见当年那个充满热血朝气的子充,暗道此子可教,甚合我意,只是那句垂老病中惊坐起怎的都有种梦萦过的错觉…… 那一段垂老病中惊坐起的话,本就是出自陆游晚年诗句。 这一拜,拜得李老三心花怒放。 周必大绍兴二十七年中举,五六年来在建康府学,只是个从八品的教授、左修职郎,郁郁不得志,今日李凤梧一番言语,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个一心以范文正公为榜样的自己! 这一日,周必大在一个晚生身上找到了自己迷失的热血,向着两朝相公的仕途大步而去。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十一章 冤家路窄 这一拜后,入府学之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李凤梧放下心来。 自己这一番言论,并非无的放矢,周必大立朝刚正,主张强兵富国,是南宋著名的主战派相公,而陆游不用多说,那首《示儿》名垂千古,陈俊之在历史上不出名,但能让周必大赏脸赴宴,想必不会是主和派。 自己丢出岳飞、宗泽和范仲淹,就是告诉这仨,我和你们是一路的。 当然,这都是高大上的嘴上言论,李凤梧现在可还没自己说的那么高的境界,想读书入府学,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富贵生涯纨绔梦想而已…… 置身在烟花脂粉的南京建康,李凤梧心底深处潜藏的那些热血尚未被激起。 不过周必大心中尚有疑问,“小官人真未读过蒙学?”你妹啊,别说蒙学,就是饱读诗书之人也难得有这番见解。 这也正是陆游和陈俊之想问的。 李凤梧暗道,宋代的蒙学我确实没读过啊,但尼玛我在二十一世纪可是读了二十年的书,正欲开口,李老三抢了个先:“不瞒诸位上官,犬子确实不曾读过蒙学私塾。” 将李凤梧的情况细说了一遍,听得周必大三人大呼惊奇,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 十六年痴傻,才智开窍半年便能谈古论今,用天才形容不为过。 入府学一事已定,陆游看了一眼周必大,知道好友介意李凤梧的锋芒太露而不愿意收其为门生,便开口道:“子充兄门生极多,小官人可愿意随我进学?” 这小子着实和自己胃口,陆游此时也顾不得面子,主动开口。 李老三并不知陆游之名,闻言有些犹豫,倒是李凤梧大喜,赶紧束正衣冠拜了下去,“学生李凤梧拜见老师。” 这是谁?这可是陆游啊,能成为陆游的门生做梦也要笑醒了。 入府学、拜师事成,李老三也不傻,声称周教授办学辛苦,作为大宋一员,俺李老三也应该为府学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待明日便捐钱三千贯用以改善府学生员、先生的食宿。 三千贯铜钱,便是三千两白银,着实是财大气粗。 这三千贯交给周必大,至于到底是用在府学还是他自己怎么用,只有周必大知晓,陈俊之对此睁一眼闭一眼。 在回李府的路上,李凤梧实在憋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爹,那陈府尊怎会帮咱家?” 李老三因儿子入府学拜名师,心情大好,呵呵笑道:“陈府尊是朝中那位张相公的同窗好友。” 竟然是张浚的同窗好友,那确实是主战派了,难怪会和周必大、陆游尿到一个壶里。 因为陆游是前往镇江任通判,绕道来建康和周必大一聚,在建康呆的时日不多,因此第二日李府举行了隆重而又低调的拜师礼,陆游在李府住了几日,交代李凤梧一些读书事情后,便骑着他的小毛驴悠哉悠哉前往镇江。 李凤梧对此并不担心,陆游大概会在隆兴二年间被贬至建康任通判,有的是时间求教,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柳家那位太常卿,据传言这位太常卿已于昨日回到建康,再有两日便是柳府大宴。 拜师陆游后,按照叮嘱,李凤梧是应该在家熟读蒙学之后再入府学,不过李凤梧并没有听从,陆游走后便入了府学,就读于明光讲堂曹崇门下。 这几日李府便几乎见不到小官人的身影,白日在府学,夜里便在秦淮河畔笙歌饮酒作乐,差点没把李老三鼻子气歪。 这日傍晚,李凤梧好不容易捱到先生曹崇宣布散学,将手中书籍丢回书箱,让候在讲堂外的书童朱三背了去,便拉住几位同窗前往秦淮河畔。 收拾完教案准备离开的先生曹崇见到这一幕,不由得蹙眉,难掩厌恶之心,士子狎妓是风|流,可这夜夜笙歌便荒废了学业,这李凤梧到府学来完全就是个祸害。 秦淮河畔夜夜笙歌,这里没有亡国恨,大诗人杜牧便有著名诗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尤其是建炎南渡后,建康便处在金国铁蹄锋芒的威慑下,随时都可能面对金国兵锋,然而就算如此,秦淮河畔也是风花雪月夜夜深,脂粉烟花满京华。 醉乐坊走了个朱唤儿,又来了个杨柳心,兴许是在朱唤儿这种清纯气质的姑娘身上吃着了甜头,洪芬培养的杨柳心依然走清纯路线,只不过少了那卖艺不卖身的噱头——杨柳心承欢一夜,大概二三十贯即可。 依然是那座水乡画舫,丝竹声糜烂,女伎们除了杨柳心大多袒胸露乳,就连走清纯路线的杨柳心唱的曲儿,也是那让人脸红的闺房情调,浑然没有朱唤儿出水白莲的纯真。 李凤梧将几个同窗灌得七晕八素,在女伎温软娇躯和美酒刺激下,随来的几个年轻举子便有些放浪形骸,完全忘记了今夕何夕。 李凤梧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醉意阑珊中将那夜拳打柳子远,千金买名伎的事迹当做笑料说与大家听,加上有杨柳心等女伎佐证,倒也无人不信,还只当是这个败家纨绔张扬自得。 入了文宣王庙四五日,李凤梧每夜如此,当夜之事已在府学里流传开来,估摸着在柳府大宴前就能传到柳子远等人耳里。 水乡画舫轻摇慢晃,水面倒映秦淮河畔的灯红酒绿,李凤梧捏了一把杨柳心的翘臀,这名醉乐坊新来欲补位秦淮八艳的女子便露出欲拒还迎的表情,哪有半点清纯可言。 终究是东施效颦,学不来朱唤儿的天然清纯。 女子欲拒还迎,浑身上下滴出水一般的妩媚,让李凤梧这猪哥完全无可抗拒,万幸儒衫遮掩了尴尬的地方,不至于失了斯文——好歹也是府学生员了。 倒是那杨柳心媚笑着酥手有意无意的拂了那个地方一把,更让李凤梧心头狂跳,嘿嘿笑了笑,暗忖要不今夜就留宿算了……反正自己十六岁,貌似男人该有的功能都有,似乎是时候享受一波了。 然而思绪未定,便听见熟悉的挖苦声音:“李家小官人不是刚入了府学,不在家夜读《蒙求》,还有时间来小姐皮囊上潇洒么?” 李凤梧侧身望去,便见另外一座画舫和水乡画舫并行,侧窗尽开,可以清晰看见里面坐着几人,其中豁然有柳子远、周锦纶和薛云河,三人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穿着对襟长衫,举手投足间尽是名士优雅。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二章 官居四品又怎样?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不用猜便知道,那位中年人大概便是柳子远的堂叔,当今太常卿柳相正,画舫上没有其余柳家人,显然这位太常卿是被侄子柳子远拉出来,让周锦纶和薛云河与其套近乎的。 大宋入仕大抵有三种,一则是科举,一则是荫补,再有一则是举荐和自荐,若能得到朝中大员举荐,经考核有才华者便可入仕为官。 是以两宋,尤其是南宋有着史上最为繁冗的官僚机构,这导致南宋的变法改革都会涉及到裁减冗官这一项,也正是如此,诸多变法改革皆以失败告终。 就连南宋中兴之主孝宗治下的乾淳盛世,也没有涉及到裁减官员这一项,冗员、冗兵、冗费导致大宋积贫积弱,最终走向灭亡,而这大部分归功于宋太祖那项文人治国的基本国策,难得出两个千古名将岳飞和狄青,却都不得善终…… 若是柳相正愿意提携,回到临安后,只需将三人的作品给同年或者某位相公一览,再举荐给官家,三人的仕途基本上就成了。 在大宋当官就是这么简单,所以自古以来大宋都是文人的天堂,即使是现代亦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梦回大宋。 李凤梧见是柳相正等人,先是诧异了片刻,大宋不是禁止官员狎妓么,柳相正竟然敢顶风作案,转念一想,哪个朝代的官员私下没有点越规逾矩的事? 这样倒是也好,李凤梧蔑视的盯了一眼柳子远,今晚又是你先挑起事端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子远兄也死皮赖脸上了哪位大家的画舫,是看朱唤儿没望了,打算换一位大家滚床单么?柳家怎么有你这样的子弟,感情还叫上了长辈,这是要一起芙蓉帐暖双双宿画舫,不怕辱没了柳氏门风?” 这话霎时将两首画舫的人惊得清醒了,打人不打脸,斯文人之间说话总是留有余地,李凤梧这话可是一点余地也不留,直白的说柳子远是个书痞子辱没柳氏门风,就差没骂柳子远是个淫贼了。 柳子远脸色立时郝然,真个如猪肝一般,骂人讲究个不要脸,这对大宋一般的读书人来说倒真是件难事,当然,朝廷御史台那群谏官除外,比如与包拯齐名的唐介,骂起人来那真是不要命,直追那位阵前骂死王朗的诸葛丞相。 就连柳相正脸色也变得异常难堪,不过终究是中了科举的才子,又在临安为官多年,临变能力非常人能比,起身来到画舫窗前,“小子莫要犬吠,捕风捉影泼污撒秽,以子之心度他人之行,侮了斯文又脏了自己口舌,父伦何在?” 李凤梧咋舌,我去,这丫挺会说的,意思就是自己像狗一样叫唤诬陷,用小人的心思去猜测君子的行为,是个没家教的人。 柳相正又指着水乡画舫上其余几人,怒道:“瞧瞧你们自己,都是儒衫儒巾的读书人,却左拥右抱放浪形骸,斯文何在,真是物以类聚!” 卧槽,这在画舫之上大哥莫说二哥,你柳相正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李凤梧等人却有苦说不出,毕竟对方辈分资历摆在哪里,斥责己方几人那真是天经地义。 遭了无妄之灾,和李凤梧一起的同窗虽然嘴上无以反驳,心里却是懊恼的,好不容易遇见过冤大头愿意请我等来一遭秦淮河畔,还上了醉乐坊杨大家的画舫,被你这么一训,哪还有半点风月可言…… “物以类聚?这么说你承认和柳子远是一丘之貉?”李凤梧冷静的暗笑,来了一记斗转星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看你怎么回应。 柳相正确实被噎了一下,旋即沉声道:“放肆,我乃子远长辈,夜游秦淮赏月观景,提点晚辈后学文章作品有何不可!” 李凤梧冷哼一声,大声道:“是么,提点文章作品需要秦淮八艳的李香儿?莫非是提点冰火两重天的销魂文章?” 刚才可看清了,方才依偎在柳相正身旁的正是那以冰舌烈唇驰名秦淮的李香儿。 “这……” 柳相正稍有迟疑间,柳子远还以为堂叔辩不过了,情急之下拿起桌上装酒的瓷瓶对着李凤梧扔了过来:“我让你逞口舌之利!” 李凤梧矮身躲过,心里暗骂了一声娘,卧槽,跟我玩这一手,老子当年在后校门套遍夜市,就是毕业多年后一到后校门,那些套圈圈老板就会想起曾经被我支配的恐惧…… 反手拿起桌上的瓶子扔了过去,当然,是对着柳子远,若是伤了柳相正,那可不是一般小事了,追究下来,柳相正会有小麻烦,可李家会有**烦。 这一下劲头十足,柳子远哎哟一身,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周锦纶和薛云河不干了,纷纷操起酒瓶涌到窗前来,水乡画舫这边,同来的几个府学举子吃人嘴短,见状不甘示弱也各操东西涌到李凤梧身旁,一场隔船大战不可避免。 柳相正大急,大吼道:“都给我住手!”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柳相正对侄儿的冒失大为光火,明知道自己有官在身不能狎妓,今晚的事情只能点到即止不能闹大,偏偏还搞上这一出,感情是想让我丢官不成。 这事要是闹大了传到临安,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谏官分分钟能用奏章把自己撵出京城。 盯着李凤梧连声冷笑道:“好一个李家小官人,柳某记住了,必不忘今夜之事。” 李凤梧面无表情,先是拳打柳子远,然后骂了柳青染一顿,现在再和柳相正一番舌战,和柳家的恩怨已没有缓和的余地,也不介意被这位四品京官惦记,毕竟朝中那位张相公还有两年,只要自己在这几年能考个进士,哪怕是同进士都足以护住李家周全。 当然,如果柳相正能有大才胸襟,不和自己一般见识那最好,如果真要较真到底,自己也不会轻易认输,谁叫这是一个官大不一定压死人的朝代呢。 两首画舫渐行渐离,李凤梧转身前对着柳相正轻声说了一句:“官居四品又怎样,做官多年,被官场那口大染缸荼毒得已不知分辨是非,还是那个曾言男儿死当谥文正的柳家娇子么?” 声音极轻,但柳相正听了个隐约,怔在窗前,神色晦暗极其复杂。 第十三章 我不是针对谁 过去二十年,柳相正都是建康士林一段绕不开的佳话。 九岁便能写诗词,十二岁能作辞赋,几有过目不忘之能,解试、省试皆是榜首状元,本是当科状元无可争议的人物,却在殿试之前着了道,被临安某豪门世家的公子哥儿拉去浅酌,不料竟头疼不止,参加殿试时发挥失常,只落了个二甲传胪。 柳相正有大才大志,中举外放出仕时,以一首《念汴梁》名噪一时,尤其是其中一句“兵锋复汴梁,天家威四海;壮志凌云去,死当谥文正。”成为一时经典。 然而就因为这一句,柳相正被烙下主战派的印记,当时高宗无意恢复,奸相秦桧当道,柳相正这一次在外出仕便是八年,直到秦桧死后几年才得以回临安,却也仕途不得志,至今才官至四品。而他那些同科进士,不少人已官至一二品。 河西柳家也因此一蹶不振。 李凤梧着实有些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在历史上竟然没有留下丝毫资料,哪怕野史之中也没有记载过,就连他那首《念汴梁》也没传至后世。 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力将柳相正的存在从历史中抹得如此干净? 事实上李凤梧确实有些好奇,孝宗时期如柳相正这般的人物并不少,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却不多,乾淳之治的盛世下,那些青史留名的大多是官至一二品的相公大臣,虽然有孝宗换相频繁的缘故,但显然还有其他原因。 后世评价孝宗时期的南宋,有恢复之君而无恢复之臣,显然并不是这么简单。 大宋朝有着当今世界最为繁华的经济,难道出不了几个名臣,培养不出几个恢复河山的名将,仅有张浚、虞允文、李显忠之流?猪才信! 不过今夜遇见的柳相正,显然当年那兵锋复汴梁的锐气已被世道磨平,很难说他现在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 南宋的历史就是这样搞笑,出了秦桧、贾似道、史弥远这样的奸相,亦有岳武穆这样的千古名将,但朝廷上永远只有两派,主战主和。 其实说到底,主战主和都是政见不同而已,并不代表着主战就是忠的而主和就是奸的,当然,秦桧、贾似道和史弥远三位是例外。 李凤梧本以为不用等到柳家大宴,就会迎来柳相正狂风骤雨的报复,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没有丝毫动静,就似那夜秦淮河上的争斗没发生过一般。 在他的不断努力挥霍了大量银子后,终于将自己和柳子远为朱唤儿争风吃醋在秦淮河畔大打出手的段子宣扬了出去,加上那夜隔船争斗又有人佐证,这些日子建康士林圈子里便闹得沸沸腾腾。 建康士林圈子中那些读书人怎么想的李凤梧不关心,反正明天柳府大宴,可直到今夜李家依然没有收到请帖,很明显柳家那位老太爷怂了。 原因很清晰明显,先是柳子远龌龊之心有辱斯文,再便是柳相正以官身狎妓,不论怎么闹,柳家都是吃亏的,当然不会再给自己找麻烦。 至于以后,想来少不了来自柳家的明枪暗箭。 形势逼人啊,李凤梧本说这辈子再也不要浪费青春在读书上面,可如今却不得不拿起那些蒙学书籍,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好在这些都不难,主要是识字,一旦识字之后再死记硬背下来便没有什么难度了,经历过二十年的填鸭式教育,论背诵除了那些妖孽天才,李凤梧真可以大吼一声我不是针对谁了。 儿子要读书,蒙学这些自然费不着去府学找先生,李老三大手一挥,说要给儿子聘请整个建康最厉害的私塾先生,不料被李凤梧一巴掌拍了回去,“滚蛋,我两千贯可不是白花的。” 家里就有一个饱读过诗书的美貌女子,干嘛非得聘个老学究回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红袖添香夜读书才是男人的享受嘛……至于朱唤儿是否同意,由得着她? 秋日淡爽,院子里桂花飘香。 一袭淡青色襦裙的朱唤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桂花树下,那一头宛若瀑布似的黑色秀发上别着一枚银簪子,在阳光下闪烁着斑点,旁边石桌上的茶盏里冒出寥落烟气,明前龙井的香味沁人心脾。 昨日朱唤儿想喝茶,便去找那位老管家李伯,不曾想竟是明前龙井,朱唤儿不得不惊叹于李家的财大气粗,自己这样被买回来的丫鬟竟然也能享用这等极品好茶。 其实这倒是朱唤儿想多了,她将自己当做普通的丫鬟,那位老管家可不会这样想。 捧书细读着易安居士的文集,品味着同为女人的喜怒哀乐,朱唤儿对这位大词人的爱情充满向往,沉醉其间,却见那个粗鄙纨绔抱了几本书走进院来,暗暗诧异,他是要读书? 在李府几日,朱唤儿大抵知道了李凤梧的事情,对这位十六岁才开窍的纨绔厌恶之心少了许多,其实除了两千贯将自己买回李府,这个纨绔大抵上还是靠谱的……嗯,当然,戳自己胸口例外! 李凤梧嬉皮笑脸的跑过来,毫无羞耻之心的用屁股靠了一下朱唤儿,“过去点,让我也坐一下。” 朱唤儿大囧,如避蛇蝎般起开,看着鸠占鹊巢的纨绔一脸失落,又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好笑,只得转身回屋再搬了一张小凳子。 李凤梧将手中蒙学书籍放在桌子上,看着茶盏上淡淡的唇印,嘿嘿笑道:“去去去,官人我也要,给我也泡一杯来。” 朱唤儿已有作为丫鬟的觉悟,不过总觉得纨绔说那句官人我也要的时的神情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利索的给泡了茶,问道:“小官人想干嘛?” 李凤梧眼咕噜一转,作大喜过望状:“想想,无时无刻不想,原来你也想啊,早说嘛!” 朱唤儿一时没明白,坐下后品了个茶才回味过来,嫣红着脸白了李凤梧一眼,嗔道:“请小官人自重!” 李凤梧哈哈大笑:“行,那就日后再说。” 在日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朱唤儿毕竟是在秦淮河上呆了一两年,瞬间明白过来,脸红如朝霞,臻首低垂,知道嘴上斗不过纨绔,干脆低头看书。 李凤梧不再言辞调戏朱唤儿,拍了拍《声律启蒙》,说道:“给我讲解讲解。” 朱唤儿蹙眉,“你不会找私塾先生?我又不是教书的!” 李凤梧瞪了一眼她,“那你以为两千贯就是让你给叠叠被子?我这是为你好知道不,给你找点事做,要知道那几位一直在说让我把你给纳了……你要是不愿意教的话我也不勉强,大不了过些时日成人礼后,我先把你纳了,到时候你就不用教我识字读书,做个正儿八经的暖床小妾就好。” 两宋对成人礼的规定并不死板,十六岁也可以举行及冠礼。 虽然明知道李凤梧在恫吓自己,朱唤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乖乖的给李凤梧讲解声律启蒙。 第十四章 原来我也是读书人中的妖孽 是夜,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候。 李凤梧吃过晚饭,依然按照以往的习惯饭后散步半小时,然后又耗费半个时辰夜跑,最后在西院里做了一百次俯卧撑、仰卧起坐和深蹲。 这只是一贯的锻炼习惯,开窍后又继续延续着,当然,他并不奢望这样锻炼出《一拳超人》那种变态的能力,纯粹只是强身健体而已。 锻炼结束用温水洗澡后,李凤梧敲响了朱唤儿的房门。 “谁?什么事?”朱唤儿警醒的问道,其实不用问就知道,这个时候的西院貌似也只有自己和那个纨绔了。 李凤梧故作深沉的咳嗽一声,道:“我。” 朱唤儿没有立即说话,但李凤梧却清晰看见窗台上的影子,原本坐在梳妆台畔书桌上捧书夜读的朱唤儿唰的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书,然后提起了一根棍子模样的东西,这才弱弱的问自己:“小官人有什么事?” 李凤梧无语,我有这么可怕么? “下午声律启蒙中,有些地方不明白,你再给我讲解一番呗。” 这纯粹是借口了,朱唤儿暗啐一声,这纨绔真不要脸,下午声律启蒙的讲解,自己只需说一遍他就能迅速理解掌握,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哪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绷着脸道:“太夜了,不方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到时候自己就成了待宰羔羊。 李凤梧尴尬的笑笑,然后垂涎着脸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要不咱俩秉烛夜谈一番,或者出来在院子赏赏秋月谈谈春花,你看今夜的月亮可圆了。” “滚!”朱唤儿彻底怒了,这纨绔还要不要脸啊,是自己拒绝的态度还不够明显么…… 李凤梧落荒而逃,妈蛋,臭丫头你能有点觉悟好么,你真以为我买你回来是当丫鬟、蒙学先生的么,竟然这么不懂风情,走着瞧,总有一天我要你呢喃着扭动着说官人我要! 在朱唤儿那讨了个闭门羹,李凤梧只能怏怏的回房,如果在以往,自己一般约女神失败,大概是会打开电脑,然后根据岛国爱情文艺片,和自己的五指姑娘来一场亲密的约会,但这个年代有点蛋疼…… 哎,忧伤的荷尔蒙激素,忧伤的丫头片子不懂我心啊……特么的谁说秦淮河上的女子好勾搭来着,特么的谁说唐宋女子开放来着? 用句话来说,就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时光如流水,眨眼入冬。 这期间李凤梧掌握了声律启蒙,熟背了三字经、百家姓,也完全掌握了千字文,就连北宋官修韵书《广韵》也仔细钻研了一番,再之后《太公家教》都已能倒背如流,唯独有难度的《千家诗》、《增广贤文》和《幼学琼林》也在着手硬背。 当把这些书背完,李凤梧就可以正儿八经的去建康府学进学,可以开始读《孝经》、《礼经》等,建立基础三观,再然后就是《论语》、《孟子》建立深度价值观和人生观。 这对李凤梧来说也没多少难度,自己早就有成熟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不过是在这个时代再进化吸收一番,养成和这个时代相契合的价值观和人生观罢了。 此时二程的学生朱熹还未成为理学大家,《大学》、《中庸》两篇还没有从《礼记》中摘出来单独成书,因此还没有四书五经的说法。 总之,为了将来的科考,李凤梧严格按照这个时代的读书顺序,一步一步的将所读的书吃透。 然而朱唤儿着实被李凤梧震惊了。 那日学声律启蒙,朱唤儿就发现李凤梧理解能力和记忆里惊人,自己只需讲解一遍,他就能理解并且熟记,这段时日以来,什么三字经百家姓,这个纨绔几乎都只要看上一两遍就能熟背,就连增广贤文什么的,看上一两遍他也能背出个七八分,而且还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朱唤儿没进过书院和私塾,幼时都是跟随着父亲读书,因此没见过什么天才,但如今在她面前,却有个只能用妖孽来形容的家伙,《千家诗》足足七八百首诗歌,这纨绔竟然只看半天就背了个四五成。 这在朱唤儿看来,简直就是天才! 李凤梧对此心知肚明,一方面自己本就是熟记硬背的高手,另一方面,三字经、百家姓、增广贤文这些自己以往都看过,至于千家诗,这不是明清流行的那个版本,后世的千家诗是由谢枋得《重订千家诗》、王相《五言千家诗》合定而成,现在自己读的千家诗,只有唐朝和北宋时期的诗,才七八百首。 不过有一点倒是李凤梧自己也很诧异,《幼学琼林》和《太公家教》这两本,自己确定没有读过,但这些日子自己看了这两本书竟然也只需一遍就能背个五六成。 莫不成自己的金手指出现了? 在两宋这个读书人天堂,最强大的金手指莫过于过目不忘啊! 真要是如此,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对此李凤梧并不笃定,因此冬至傍晚,和父亲几个吃完羊肉后,李凤梧便带上《诗经》回到西院,让朱唤儿铺好纸张磨墨准备,自己则开始默默的看《诗经》。 然而事实上李凤梧多虑了,诗经一共三万多字,等他认真看完一遍已是亥时,三万多字如果要默写出来,仅用毛笔书写的话,给他两天时间也写不出来。 只得放朱唤儿回去休息睡觉,李凤梧自己躺在床上默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先从《国风.周南》的《关雎》开始,这篇不难,语文课本中学过,几乎是烂大街的情诗,然而之后那些不曾写过的诗歌,比如《葛覃》、《卷耳》、《桃夭》甚至于《汉广》之类的偏僻诗歌,那些词句就如明月下的溪流一般在心中流过,清晰而明确。 只读一遍,《国风.周南》全篇无一遗漏,一字不错全部默背出来! 第十五章 大祸临头? 此时已过子时,李凤梧仔细对照之后,掩住狂喜的心绪,继续默背《国风.召南》篇,毕竟《国风.周南》篇只有十一首,看一遍背下来虽然很强,但远远达不到过目不忘的妖孽水准。 从《国风.召南》篇中的《鹊巢》开始,李凤梧一首一首默背,只看过一遍的文字依然如溪流一般,清澈透明的在心底里流过,畅快而无阻塞。 《国风.召南》、《国风.邶风》、《国风.鄘风》……直到《国风.齐风》篇时,那些文字不再似山间清泉,而成了乡间幽壑,显出黝黑的阻塞,一些字句变得模糊。 勉勉强强背完《国风.齐风》篇,后面的《国风.魏风》篇便如汪洋大海,明知道那里很多诗歌,却偏生心底里没有一点记忆。 李凤梧长吁了一口气,翻开诗经对照,发现前面几篇几乎没有错漏,直到《国风.齐风》篇时,开始大量出现错漏,相当于只完整的记下了从《国风.召南》到《国风.郑风》六篇,共计九十六篇诗歌! 整个《诗经》也不过三百零五首! 只读一遍,就记下了诗经三分之一的内容,虽然其中有不少读书时代就背过的作品,但这个成绩已经让李凤梧自己都震惊了。 这……只能说疯狂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虽然只是强记,没有彻底理解那些诗歌,但能做到这一点,用妖孽来形容也不足为过吧? 看来我李凤梧注定要成为读书人中的妖孽! 李凤梧得意非凡,不由得啊啊哇哇大叫一两声,发泄心中得意。 只是此时夜深人静,这一阵啊啊哇哇声顿时惊动了李府不少人,住在南院的李伯上了年岁,瞌睡本来就浅,被李凤梧的啊啊声惊醒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满脸的褶皱都笑开了。 东院厢房,三夫人张约素睁开眼摇了摇身旁的李老三,“官人,你听见了吗?” 李老三睡意正酣,不耐的道:“大半夜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张约素柳眉倒竖,“嗯?”全是浓浓的鼻音。 李老三听得真切,倏然坐起,一脸正经的问道:“夫人,怎么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约素好笑的拧了拧自家官人腰上的肥肉,“刚才听见大郎的声音,好像是……” “什么?”李老三莫名其妙。 张约素咳嗽一声,“就是那啥的声音。”大宋的女子再开放也比不上盛唐,是以说起枕边事来终究还是有些含蓄的。 李老三愣了下,然后笑了,“兴许是今天吃了羊肉,凤梧火气大,正常的正常的,好歹也十六岁了,有的人家这时候都抱孙子了,这小子倒是享受,那可是朱唤儿啊,想必快活得很……哎哟,你掐我干嘛?” 张约素妩媚的白了一眼自家官人,“你个老不死的胡思乱想作甚!” 李老三点头哈腰,“不敢想不敢想,都是凤梧的,我这个当爹是为他感到高兴啊!” 张约素闻言也笑了,凤梧这小子还真不是吃素的…… 清晨,寺庙响起钟声,有僧人从李府外经过,哐当敲了几遍更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闭门关窗,卯时已至,晨光熹微,江边大雾,路有霜冻。” 朱唤儿被僧人点更声音闹醒,缩在被窝里,长发慵懒的横陈在被窝里,缠绕在雪白的肌肤上,双目慵懒如有秋波,樱桃般的小嘴倔强的紧咬着,心里有些惴惴的,昨夜好好的怎生做了那么个羞死人的梦。 双腿绞在一起,紧了紧……那梦的感觉真清晰,哎呀,那个纨绔怎么可能那么温柔。 再也睡不着,不知道在被窝里缠绵了多久,直到听见辰时的更鼓,朱唤儿才怏怏起床,自己洗漱后去北院倒了热水,回到西院推开李凤梧的床,却诧异的发现李凤梧早已起床,正闭着眼默默的坐在书桌前。 将脸盆放架子上,朱唤儿拧好洗脸的毛巾走向李凤梧,不料这纨绔怒瞪自己一眼,“不要过来!”旋即又闭上了双眼。 朱唤儿僵在那里不明所以,大大的眼眸里很快噙起了泪珠,倍感委屈。 不久是给你递个洗脸巾么,至于这么凶人嘛…… “噗!”朱唤儿将拧好的毛巾重重的扔回铜盘里,溅了一地的水,又抓起棉被一阵扇动,好像手上被她蹂躏的是那个纨绔一般。 李凤梧仿似没听见,任由朱唤儿发着小脾气。 良久才睁开眼,叹了口气道:“果然,睡一觉起来还是要遗忘掉不少。” 昨夜只读了一遍诗经就背下了九十几首诗歌,一夜兴奋得睡不着,早上起了个大早,兴冲冲的继续默背一遍,发现昨夜能默记的已遗忘掉不少,现在还能清晰记住的诗歌大概只剩下五十首。 遗憾归遗憾,李凤梧并不贪心,能有这记忆力已经相当令人惊喜了。 看了一眼发着小脾气给自己收拾床上的朱唤儿,李凤梧悄无声息的跑到她身后,一把捋住披散在背上的长发,放在鼻子间深嗅一口,“哟,真香。” 朱唤儿娇躯骤然紧绷,慌不迭逃到一边,低头绞着手指不敢和李凤梧对视,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出现了昨夜那个梦境画面,脸颊霎时嫣红如炽。 李凤梧又哟了一声,“脸红了,戳你胸口也没见你这么不好意思过,难道心里有鬼?” “有你个大头鬼!” 心思被戳破,朱唤儿恶狠狠的啐道,落在李凤梧眼里,却是娇柔嗔语,端的是风情无边,心情顿时大好,转身洗了脸,去门外庭院间用刷牙漱口后去吃早食。 看着纨绔消失在院子里的背影,朱唤儿恨恨的收拾着房间,脑海里却总是不合事宜的回荡着昨夜的梦……那个春梦。 其实,纨绔长的真挺好看的…… 吃过早食,李凤梧发现老爹李老三一脸忧郁的走进那间用来装点门面的书房,跟了进去,将李老三从椅子上撵起来,自己坐进去,问道:“看你样子像死了爹,出啥事了?” 李老三满脸肥肉颤抖,一巴掌拍在李凤梧脑袋上,嚷着公鸭声道:“兔崽子说的什么晦气话,没大没小,你爷爷都死好几十年了!” 李凤梧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新五代史》,这是欧阳修自撰的史书,民间书坊并不多见,不客气的道:“这书归我了。” 李老三心思有些恍惚,并不在意被儿子顺走几本珍品书籍,反正那些玩意儿自己也看不懂,收在书房里不过是做面子,叹道:“昨夜得到的消息,陈府尊另知镇江府,你猜新来的建康知府是谁?” 李凤梧继续翻着书柜,头也不抬的道:“谁?莫不是柳相正?”这是不可能的,唐宋任官回避制度已经趋于完善,出身河西柳家的柳相正怎么也不可能知建康府。 “不是柳相正,但也差不离了。”李老三唉声叹气。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六章 远忧近虑 李凤梧愕然,根据自己了解的任官回避制度,柳相正不可能在建康府任官,柳家的姻亲、表亲什么的都不可能在建康府任官,还有谁能让父亲李老三这般担心? 将手中的《新五代史》放下,双手撑桌身体微微前倾,问道:“究竟是谁?” 李老三呲呲牙,忽然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昨晚睡得可好?” 李凤梧不知所以,顺口答道:“还行啊。” 李老三嘿嘿贼笑,公鸭嗓极其猥琐:“上了朱唤儿的床竟然只是还行,好小子,胃口很不错嘛,这么快就把朱唤儿吃了,嘿嘿嘿,给老子说说,朱唤儿怎么样,对得起那两千贯吧?” 李凤梧摸不著头脑,这都什么和什么,问道:“说清楚点,看你笑的那猥琐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朱唤儿怎么了?” 李老三依然贼笑,“昨晚很多人都听见了的,你说你小子爽快了就行吧,啊啊大叫个鬼啊,咱老李家自己人听见也就算了,让那些下人听见,可是有损你这个未来李家官人的形象。” 李凤梧一脸黑线,终于明白过来,感情被误会了,懒得解释,说:“滚!没有那回事,我和朱唤儿清白着呢,新任建康知府到底是谁?” 李老三也没有深究,毕竟咱老李家这种大户人家,别说玩了一个秦淮河畔买回来的女伎,就是抢个良家闺女回来玩弄了,花点钱也是能解决的,凤梧这兔崽子也是命好,面相竟然随他母亲,长的好看不说,还有我李老三给他打下的这偌大家业,这辈子也不知道要糟蹋多少良家闺女。 叹了口气,道:“新任建康知府是一个叫朱文修的临安京官,和柳家倒是没有多大关联,但他在临安的官职是太常少卿,想必和柳相正关系不一般,要不然陈俊之也不会专程让人来知会,让咱老李家以后行事低调点。” 李凤梧蹙眉想了片刻,陈俊之和张浚关系匪浅,知建康府期间没少照顾李家,如今赴知镇江府,不可能无缘无故让李家行事低调,显然他深知新任建康知府的来历。 柳相正回临安才两三个月,便能让朝中江淮宣抚使如今权势正炙手可热的张浚同窗另知镇江府,而他所掌太常寺的少卿知建康府,这能量还真有点吓人呐。 朱文修能知建康府,肯定不会是来备战隆兴北伐这么简单,事实上真要备战隆兴北伐,陈俊之足矣,这会不会是当今官家孝宗赵昚的制衡? 远离庙堂之高远,李凤梧当然看不透朝堂风云,但无论怎样,朱文修作为柳相正曾经的下属,知建康府期间整倒李家顺便卖柳相正一个人情,这事八九没跑了。 前有觊觎李家产业的建康府通判杨世杰,后有心怀叵测的建康知府朱文修,李家这是要大祸临头的节奏?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柳相正这一手真够狠,果然是不愧誓言死当谥文正的人,随随便便一手便让李家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过自己也不必太担心,隆兴北伐失败后张浚倒台,陆游会因权臣龙大渊、曾觌而贬职至建康任通判,只要这位老师来到建康,李家的危机便可迎刃而解。 但这是隆兴二年的事情,距今还有整整一年多,李家熬的过这一段时间? 必须想办法自救! 李凤梧对李老三说道:“有什么应对之策?” 李老三沉思了良久,才道:“朱文修知建康府的州府邸报昨日才到,如今肯定还在临安,我昨夜已经想过,快到春节,咱老李家也该在春节后去临安看看张相公,到时候在张相公面前提上一两句,看张相公是否愿意为咱老李家说上一二,朱文修估摸给张相公面子也不会为难我们。” 李凤梧心里骤然亮堂,问道:“柳相正不知道你和张相公的关系?” 李老三想了想才道:“应该不知道,整个建康府都知道咱们在临安有人庇护,但知晓是张相公的只有陈俊之。” 李凤梧点头,柳相正肯定也知道李家在临安有关系,否则建康知府陈俊之这几年不会和李家走得很近,但柳相正并不知道李家背后那尊庇护大神是谁,因此朱文修来知建康府不会很快出手,很有可能先要摸一下关系,如果能动李家,那就必然会下死手。 这个问题的节点在于:只需要让朱文修和柳相正知道李家有江淮宣抚使张浚庇护即可。 然而隆兴北伐失败后张浚就要倒台,这真尼玛是远忧近虑一起来,自己必须抓住这两年时间,参加科考拿下进士这层护体神功,就算不入仕途,也可保李家平安。 所以父亲李老三的方法没问题,不仅要去临安,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去临安拜会张浚。 只是有些担心的是,隆兴北伐在即,张浚这位权势滔天正受帝宠的相公会抽时间来接待李家人吗?李凤梧有些没把握,认真的问李老三:“咱们和张相公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老三闻言一脸得意,“你小子就不会猜猜?” 李凤梧无语的将那本《新五代史》丢到李老三身上,“猜你妹啊,速度说来听听。” 李老三一脸受伤的表情,“我妹就是你母亲!” 李老三和正夫人叶绘是正儿八经的青马竹马表兄妹,要不然也不会生下李凤梧这个痴呆儿……当然,现在虽然还是李凤梧,不过意识里多了一份现代人的经历。 李凤梧瞬间怂了,要说李家自己最怕谁,非母亲莫属,别看母亲没读书,真要生气了十个李凤梧也不够看,揍起自己来二娘三娘都只能看着,讪笑道:“去临安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你也该享享清福了。” 李老三怔住了,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去临安见张相公?” “对啊。”李凤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李家迟早是我囊中之物——啊不,迟早是要传承到我手上,作为接班人去拜见李家的带头大哥也是应当的嘛。” 李老三有些动心了,虽然对儿子说那句囊中之物有些不爽,也不明白儿子说的带头大哥什么意思,但觉得这个建议确实有道理,也该让他去见见风雨了。 李家,迟早是儿子的李家。 良久才道:“再说吧,如果到时候你去,得和你三娘一起,有她在你才见得着张相公。” 三娘张约素? 李凤梧心里猛然惊醒过来,三娘也姓张,莫非三娘是张浚的亲戚,难道李老三这土鳖当年是走裙带关系发家的? 这很有可能啊……要不然以李老三这土鳖的才智怎么可能打下这偌大的家业。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十七章 红袖添香夜读书 北伐在隆兴元年开启,绍兴三十二年的年末,因孝宗初登大宝,偏安一隅的南宋除去朝堂重臣品出的来年大变有些担心外,万民皆因春节将至尽情欢腾。 刚过小寒,那位中散大夫、太常少卿、秘书少监朱文修终于走马上任,知建康府。 是时,陈俊之早已赴镇江府。 先是建康全体官员和名士于青祥楼设宴为这位建康大佬接风洗尘,翌日晚上,在建康首富城东郭大官人的打点下,建康富贾齐聚一堂,再次为朱文修接风洗尘。 李凤梧自然是不够资格的,父亲李老三大腹便便的坐上八抬大轿去了青祥楼,李凤梧本想去秦淮河听听小曲儿,但想着春节之后便是府学考试,如今李家风雨飘摇,由不得自己任性,只能老实的呆在家里看书。 万幸朱唤儿很美,红袖添香夜读书确实是件美事……如果朱唤儿能够再开放一点的话。 建康位于南方,没有北方那种冰雪覆盖的冻冷,可小寒之后的湿冷依然让人承受不住,大户人家早早的用上了暖炉。 朱唤儿坐在暖炉旁,小心翼翼的放入几块产自广南西路的乌冈栎精碳,亦是后世的备长炭,在日本极其受欢迎,价格极为昂贵,在南宋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大肆使用,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 乌岗栎精碳彤红,没有爆出一丝火星,两人的身影便在炭火影中摇曳,书房里暖意熏人,颇有点洞房夜烛影摇红的风花雪月之感。 空气不怎么流通,朱唤儿身上那股天然的处子香味便显得有些浓郁,混合着暖气,闻在心里着实让人舒爽,恨不得夜夜如此。 李凤梧抬头轻声道:“唤儿,将窗户撑开些。” 本官人是来南宋左拥右抱的,可不想连你这丫头都还没收了就一氧化碳中毒玩完。 朱唤儿白了李凤梧一眼,显然是介意唤儿这种亲昵的称呼,不过看在这纨绔给自己送了件白狐大氅的份上,就让他得意片刻罢。 待朱唤儿又回到暖炉旁坐下,李凤梧笑了笑,“那大氅虽然挺贵,可你也不能放着不穿,难道要好生保管着以后失宠了用来贿赂其他姐妹?” 美的你,还其他姐妹……朱唤儿脸色绯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炭火熏的。 不过这纨绔真的是纨绔啊,那件狐毛大氅据说值好几百两银子呢,去岁的时候,抚月搂的颜大家就收到了这么一件,据说是城东郭大官人赠送,那时颜大家可没少穿出来炫耀。 沉默着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李凤梧将《诗经》掩上递给朱唤儿,“考一下我吧。” 这些时日读书,朱唤儿完美的担当了书童角色,李凤梧看书之后都是让她来提问,正因为如此,朱唤儿才彻底被李凤梧震住。 这纨绔还真有点高人不露相的意思,诗经三百零五首诗歌,他竟然只用了几天就能全部背诵,偶尔还能说几句什么“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豪迈诗句,完全不像个刚读完蒙学的人。 算起来李凤梧这纨绔读完蒙学似乎只用了短短两三个月,要知道寻常人,就算是天资聪颖的人,也少不得一两年的功夫……当然了,历史上那些天才除外,比如三国时期的曹子建,本朝的苏大才子之流。 汉字博大精深,几天时间熟背诗经并不难,还要理会其中的含义和典故,这也是个庞大的工程,是以李凤梧才会让朱唤儿考究自己。 朱唤儿接过《诗经》随手翻了一页,“嗣武受之,胜殷遏刘,耆定尔功。遏刘何意?” 这一句出自《周颂.臣工之什》中的《武》。诗歌本意是歌颂周武王的功德,是歌颂功德诗作中的上上之选。 李凤梧几乎想都不想,答道:“刘,杀也,遏,止的意思,即制止杀戮,武商伐纣代表天意制止暴君的残杀,拯民于水火。” 朱唤儿渐渐的有点喜欢上了这种小日子,不用每日强颜欢笑迎客来,只需要应付纨绔神出鬼没揩油的禄山之爪,心情不好时说说纨绔,厉声以对甚至掐他几爪,他也会龇牙咧嘴的笑笑,并不会置放在心上。 朱唤儿青葱食指在唇瓣上舔了舔,又随意翻开一页。 李凤梧忽然笑了,促狭她道:“唤儿,那书页可沾上了我不少口水,你要是喜欢我直说啊,不用这么间接的表示,亲吻是个技术活,万幸我还掌握得不错,保证让你不知道今夕何夕直奔天上人间。” 朱唤儿歪头,眼咕噜一转,剩个白眼对着李凤梧,“呸,少臭美了。” 妩媚自生,这尼玛就是个妖精啊! 纵然经历过美颜相机、ps出来的所谓狐媚妖照,也比不上这种天然的妖媚,李凤梧不得不感叹,难怪古来会有那么多君主亡国在女人肚皮上。 唤儿这小眼神,那位国际范拍马也赶不上啊。 朱唤儿很是轻松惬意,这种夜读书的感觉让她仿似回到了童年,家道未中落父母尚在的时候,自己便陪着父亲看书,自由而快乐。 “匪安匪舒,淮夷来铺。何意?” 李凤梧故作沉吟状,然后笑眯眯的道:“意思是说我李凤梧红袖添香夜读书不是为了勾搭唤儿来一出莲花观音什么的,而是要参加科举金榜题成就一番大事业。”那笑容真是个醉人。 朱唤儿极其聪慧,霎时恼羞不已,将书扔到李凤梧身上,怒道:“没个正经,不来了!” 莲花观音什么的朱唤儿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自己初入醉乐坊时那些**教导的那些龌龊东西,据说男子最爱女子最疼,这纨绔真是片刻不忘调戏自己。 李凤梧哈哈大笑,那一句出自《大雅.荡之什》中的《江汉》。本意是说周宣王来到江汉之滨不是为了安逸,而是镇伐淮夷到此驻扎。 将书放在书桌上,李凤梧倦怠的伸了个懒腰,揉揉发涩的眼睛,近似哀求的道:“唤儿,唱首小曲儿吧?” 前几日无意间听得这丫头唱了首小曲儿,李凤梧只觉惊艳无比,从不曾想过没有伴奏什么的,竟然也能唱得这么美……大概只能用销魂来形容。 朱唤儿唱曲,没准能媲美招醉阁的杜大家。 朱唤儿见李凤梧一脸疲惫,没来由的心软了,端坐在小椅子上,抚着披肩的边襟,声如黄鹂,婉转清扬,歌声便如萤火虫一般在夜色里闪亮。 “谁为你算的那一卦,是说一生命犯桃花,最是无瑕,风|流不假,画楼西畔反弹琵琶,暖风处处,谁家少年心猿意马,色授魂与颠倒容华,兀自不肯新月照东蜡,喜说折花,却道不爱青梅恋竹马……” 刚过小寒,月已逾半圆,夜色透过披在繇儿身上,婉约如画,李凤梧轻轻摊手将那枚银色发簪摘下,一头清逸秀丽的漆黑长发没有了发簪的束缚便流云一般披散下来,垂过淡青色的襦裙,铺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温柔了天涯明月光…… 小曲儿声夜色里飘扬得极远极远,一如梦中的楼兰铃声,渐生飘渺…… 李凤梧也醉了……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十八章 沆瀣一气 一曲《竹马》,书房里便陷入良久寂静。 朱唤儿抬首却见那纨绔坐在椅子上歪着头,竟已睡去,顿时有种无处觅知音的憋闷感,心中微微暗恼,暗道以后再不给你唱曲儿了。 起身,忽然婉儿一笑,双手平伸转了几圈,润群裙摆飘扬,书房里便有一朵淡青色莲花绽放。 轻抚自己脸颊,自怨自艾的叹了口气,落花寂寞,庭院谁人知? 走至书桌旁,准备叫醒纨绔让他上床去休息,伸出手却愣在那里,这么看纨绔长得真好看呢,睫毛长长的,鼻梁挺挺的,典型的瓜子脸……没有特别惊艳的五官,但凑在一起就是这么经看。 那嘴唇倒真是符合他的性情,薄情之人嘴唇薄。 怔怔的看了许久,朱唤儿倒有些不忍心叫醒李凤梧,却不料李凤梧自个儿醒了,朱唤儿慌不迭缩回手去。 李凤梧打了个呵欠,“什么时候了?” 朱唤儿回到暖炉旁,垂眉答道:“刚到子时。” 古代子时便是第二天。 李凤梧蹙眉,“又是新的一天了。”心里略略有些焦急,怎么还没消息回来,按理说此刻早应该散席了才是。 恰在此时,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皂衣奴仆敲门进来,“大官人回来了,此刻在轿厅。” 李凤梧挥手示意他先退下,起身对朱唤儿道:“你回去歇着吧。” 披了件大氅起身走进夜色里。 朱唤儿在房间里凝眉沉思,近几天李家两父子和三位夫人总是愁眉不展,李凤梧更是卯着劲在读书,李家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么。 轿厅照壁处熙熙攘攘,几个仆人围着父亲,李凤梧快步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仆人自动让开,李老三扶在照壁在呕吐,李凤梧立即对仆人说道:“让厨房准备些姜汤。”闻讯赶来的母亲、二娘和三娘搀扶在李老三进了厅堂坐下。 片刻后,仆人端来厨房早就备好的姜汤,李老三喝了几口,终于缓过劲来,愣愣的发了会神后骤然暴怒,端起瓷碗摔得粉碎,公鸭嗓振耳欲聋,“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张约素挥手示意奴仆退下,带厅堂里只有李家五人和李伯时,才问道:“官人,怎么回事?” 李老三颓然坐倒在椅子里,盯着火焰兴旺的暖炉,良久才道:“没事,夫人不要担心,天塌下来我李老三顶着。” 几位夫人闻言顿时泪眼婆娑,这就是为什么李家三位夫人能一团和睦,不论再大的困难,李老三都不会让三位夫人吃一点苦。 李凤梧也出声安慰道:“三娘,你们也不要太担心,天塌不下来。” 李伯适时奉上醒酒清茶,李老三喝了几口,恢复了镇定,对叶绘等人说道:“夫人们都回去歇着吧,我和大郎说会儿话。” 男主外女主内,叶绘等人不好再说什么,心思忧忡的各自回房。 李凤梧这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按道理朱文修初来乍到,必然不会太过强势,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父亲李老三虽然不如建康首富城东郭大官人,但好歹也是建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朱文修再笨也不可能在接风宴上给父亲难堪。 李老三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沉着声道:“你老子我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多了,些许小事,凤梧你就别挂在心上,倒是你最近在读书,怎么样?” 李凤梧一阵暖心,父亲不说并不代表没事,只是他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好,估摸着后年大考能中个进士。” 不是李凤梧狂妄,而是这些日子读书发现自己真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一本万字左右的书,看一遍能记下个四五成,过几日还能记下两三成,如果能时常温习着,只需几日时间就能熟背。 有这种能力,在人才凋零的孝宗时期,参加科考拿下进士还不手到擒来? 李老三点点头,并不太在意,以为只是儿子年少轻狂的过度自信,进士哪有那么好中的,谁不知在本朝中了进士,只要能力和关系不是太差,无功无过的混上一二十年都能成为一朝大员。 子时已过一半,虽然有暖炉李老三依然觉得寒凉,紧了紧贴身棉衣,对李凤梧说道:“如果我老李家能渡过这两年,他日你继承家业后,定要提防着城东的郭秃子,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也想把手伸进来。” 李凤梧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东的郭秃子,自然是建康首富郭瑾,这家伙可不是一般人,坊间传言,郭瑾是那位已经殡天的成穆皇后郭氏的娘家人,本是成穆皇后的堂表哥,其父母皆是郭家族人。郭家本来都在临安,但郭瑾拿到盐铁榷商的富贵符后就来到建康定居,成为富甲一方的郭大官人。 孝宗诸皇子包括还未成为庄文太子的赵愭和未来的光宗赵惇皆是成穆皇后所出,郭家在本朝简直贵不可言。 前有建康通判,后有建康知府朱文修,再加个皇亲国戚郭瑾,李家这是要山穷水尽的节奏,老子的纨绔生涯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么? 李凤梧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压力山大啊,就算是中了进士这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李老三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打算瞒着儿子,说道:“其实郭秃子富甲建康,并不是惦记咱老李家的家产,听吴老二说,半个月前郭家老太爷逝世的酒宴上郭秃子曾说,没有他吃不着的葡萄,势要登上朱唤儿的芙蓉帐。” 当初郭秃子欲出两百贯拿下朱唤儿的初露而不得,醉乐坊没少被他拿捏,其实以他的财力,分分钟可以买下醉乐坊,没付诸实施不过是因为临安郭家那位太老爷压着,半月前郭家老太爷逝世,郭瑾便再无忌惮。 孝宗尽孝,连带着郭家也如此。 李凤梧冷笑几声,“那倒不能让他称心如意了。” 李老三又和儿子絮叨了半个时辰,这才起身道:“我得去歇着了,免得你母亲她们担心惦记。” 目送父亲回东院,李凤梧也欲回西院,一直在厅伺候的李伯忽然出声道:“梧哥儿,大官人刚出青祥楼就吐了。” 喝醉酒呕吐不是很寻常的么? 但李伯又迅速补充了一句:“血,大官人出青祥楼吐的是血,说句话梧哥儿不要放在心上,我在外间等候时,听见厅里有人作犬吠声,那声音是……是……” 李伯终究不愿说出“大官人”这个词。 李凤梧僵在原地。 李老三,你个蠢货,连这也要瞒着我,这老李家就只有你一个男人么,你撑得起李家,我李凤梧就撑不起? 这样的晚宴上,能逼得父亲卑躬屈膝作犬吠博众人一笑,出搂便怄气吐血的,除了新任建康知府朱文修和皇亲国戚郭瑾沆瀣一气,还谁能做到,无论在哪个朝代权势都比财大。 朱文修、郭瑾,你们真是好样的! 李凤梧心冷如冰,这个寒冬真是出奇的冷啊。 第十九章 凶案 今夜的事情大概只能算是开胃小菜,估摸着过上几日,就会由郭瑾这个秃子当头炮对李家发难了。 李凤梧怎么也想不明白,柳相正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不摸清楚情况上来就让朱文修开炮,难道他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柳相正再怎么也只是四品太常卿,朝堂之上一二品大员如过江之鲫,不说江淮宣抚使张浚、左相陈康伯、右相史浩之流,随便拿个参知政事或者六部尚书,都不是他一个在史上未能留下薄名的柳相正能惹的。 在南宋为官史上无名,并不算诡异,毕竟南宋孝宗之后无能臣。 李凤梧在床上夙夜不寐,渐渐理清楚了头绪。 也许,柳相正已经知道李家在朝堂的靠山就是张浚? 绍兴三十二年,孝宗登基后平反岳飞,恢复胡铨官职,重用张浚为江淮宣抚使,稍微有点见识的朝中重臣都知道,官家这是有意恢复中原挥师北伐,这种情况是主和派不愿意看到的,尤其是右相史浩,这位帝师认为大宋尚未做好北伐准备,应偏安一隅徐徐图之。 这种大趋势下,朱文修知建康府便显得意味深长,最主要的作用便是掣肘张浚。 因而朱文修一到建康就给李家下马威就在情理之中了,谁叫你李家某位夫人是张浚的亲戚,你张浚不是要北伐么,我就到处搞点事情让你不痛快。 捋清楚这其中的曲折,李凤梧顿时放下心来,距离北伐失败张浚罢相还有时日,朱文修再怎么折腾也得顾忌着点,估计只会旁观郭瑾郭秃子出手,毕竟皇亲国戚的身份更不好招架。 李家这个年过不安生了。 大寒,距离春节尚有半个月,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相对于以往这是场晚雪,飘飘扬扬只一夜,建康城便银装素裹,笼罩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 李凤梧醒得极早,本想提前起床,带着朱唤儿一起去城外赏雪,正在朱唤儿门口敲门,却见李伯跌跌撞撞的跑进西院,跌坐在李凤梧面前,脸色铁青着失神嚷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李凤梧扶起李伯,“怎么了?” 李伯顾不得身体的磕碰,急声说道:“小官人不好了,庄八娃死了。” 昨夜大雪,李凤梧估摸着温度得在零下,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冻死个把人也不是新鲜事情,况且是条件落后的古代,大户人家偶尔也会出现奴仆冻死的事情,“冻死的么?没事,你到时候让账房那边给庄八娃家里多拿点抚恤银子。” 李伯跌足叹道:“不是冻死的,是被杀死的,尸体就在三夫人房间里!”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李凤梧心骤然一沉,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李府本就经不起一点折腾,何况是一个奴仆被杀死在三娘张约素房间里,一个不好这可是要蹲大狱的。 急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李伯喘了口气,说道:“三夫人今儿个起了个大早,说是要和二夫人出城去赏雪,不料翠竹姑娘伺候夫人洗漱后,在屏风后面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庄八娃。” 李凤梧点头,“三夫人还好吧?” “三夫人受了惊吓,在二夫人房里休息,大官人和两位夫人陪着。” 李凤梧顾不得开门出来的朱唤儿,转身向东院走去,刚走两步,李伯急声问道:“大官人担心三夫人,无暇吩咐老仆,小官人你说我们要报官不?” “报官?”李凤梧顿了下,冷笑道:“恐怕府衙的衙役捕快此时快要到咱家了。” 三娘张约素知书达理,断然不会做出杀人这等事情,用脚膝盖都能想到,这是有人捣鬼诬陷,建康城内掰指头数来数去,朱文修和那位通判大人不可能冒这种葬送仕途的风险,只有郭秃子有这嫌疑。 郭瑾这货出手可真够狠的。 如今之计,需要尽量保护好现场,尽可能的找到一些线索,查找出真凶,否则三娘会下大狱甚至被问斩,而这可能导致张浚怪罪父亲,一旦到了那一步,李家距离家破人亡也就不远了。 走进东院,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丫鬟奴仆,对着三娘的房间指指点点。 李凤梧吩咐李伯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三娘卧室,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庄八娃的尸体依然摆放在原地,房间里却没什么血腥气,尸体下面也只有少量黑色的血污。 三娘的房间极大,一应家什都不曾动过,屏风隔着床榻,如果不走到屏风后来,还真发现不了尸体,李凤梧强忍着作呕反胃,蹲下仔细查看尸体。 致命伤在胸口,是个小圆孔,直接戳穿了心脏。 庄八娃仰面向天,脸如白纸,本来有些清秀的五官此时扭曲着,显得异常狰狞,牙齿间亦有不少血污,死前应该经历过痛苦挣扎,怀里露出一张纸的半截。 李凤梧拿出那张纸看了一眼,顿时有些讶然,纸上竟是一首词,李凤梧顿时笑了,真是巧了,竟然是这首词。 将那张纸塞回到庄八娃的怀中,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窗户微微开着,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就算有足迹也被大雪掩盖了。 可惜,南宋没有断案如神的包拯,也没有六扇门中的四大名捕,这件凶案不好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三十出头的府衙捕头带着四个捕快走进来,瞥见李凤梧在房内,顿时蹙眉喝道:“你是何人,休要破坏了罪案现场!” 果然,真有人报官…… 李凤梧退后两步,说道:“王捕头不用担心,现场完好。” 王统,建康府衙捕头,李凤梧平日里听过他不少传闻,是个刚正清吏,在建康薄有名声,破过不少大案,有一套独有的办案手段。 这一次三娘要想洗脱冤屈,这位王捕头至为重要。 唯一担心的,这位王捕头会受到新任建康知府的左右,害怕丢掉自己的捕头位置而敷衍了事,只希望房间传言他嫉恶如仇立身刚正是真的了。 王统挥手,“不干你的事,站到一边去,不要阻扰公人查案。” 李凤梧垂手推倒一旁,“王捕头请。” 王统稍有诧异,记得去年城西某位大官人家里也发生了凶杀案,那位大官人的公子看见尸体就吐了一地,眼前这少年置身凶案现场竟能如此镇定,倒是让人有些刮目相看。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章 家丑 王统冷着脸仔细检查了尸体,自然看到了那张写着词的纸,立即作为重要证物收了起来,在检查致命伤时王统一脸疑惑,什么样的凶器会造成这样的致命伤? 检查完尸体,王统也走到了窗户边,毕竟是捕头,办案经验丰富,只扫了一眼立即对手下捕快吩咐道:“来人,去将屋后积雪清扫掉,看是否有凶手不小心遗留下的证物。” 李凤梧站在一旁,看着两个捕快凶神恶煞一般在三娘房间里折腾,最终也没找出什么来,倒把房间翻得狼藉万分。 过了片刻,仵作赶到,只简单检查了一番便说道:“致命伤在胸口,凶器应该是银簪一类的尖锐长物,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夜丑时,牙齿里的血是死者死前剧烈挣扎引起的,没有中毒迹象,如果王捕头有需要,可以将尸体运回敛尸房,我再作检查。” 王统沉吟片刻点头。 “王捕头,找到一枚玉簪。”一个略矮小的捕快出现在窗口,举起一根沾满血污的银簪对王统喊道。 王统大喜,“这是重要证物,保存好!” 李凤梧眼眸倏然一紧,暗叫不好,那枚玉簪极其眼熟,正是今年上元节时父亲送给三娘张约素的礼物,好像记得端午时分一次晚饭时候,三娘还给父亲撒娇来着,说这枚玉簪掉了让父亲补送一件。 这尼玛好大一盘棋…… 端午时节,三娘丢失玉簪的时候,自己刚开窍几天,朱唤儿也还没被买回李府,朱文修更没知建康府,郭秃子这货图谋这么远,显然和李家的恩怨不仅是因为朱唤儿。 侦探完凶案现场,王统冷着脸对赶来的李老三问道:“李大官人,还请贵夫人和丫鬟翠竹随我回府衙。” 作为凶案嫌疑人,三娘被判收押是跑不掉的,翠竹作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也需带回府衙审问。 李老三谄媚的笑着靠近王统,“王捕头,贱内适才受了惊吓,此刻卧床不起,能否通融一二,待得痊愈恢复些我再亲自送来府衙?” 王统推开李老三的手,无视那根金灿灿的小黄鱼冷颜道:“对不起李大官人,这是规矩。” 李凤梧拉住还欲求情的父亲,说道:“父亲就不要为难王捕头了,他也是公事公办。”如果真能公事公办还是好事。 又回头问道:“王捕头,能不能问一下,是谁报的官?” 王统略一沉吟,扫视了一眼院子里的奴仆,还是卖了两父子个情面,悄声说道:“就是你李府的丫鬟,说贵夫人和死者有染,昨夜起了争执,便狠心杀了死者。” 卧槽! 李凤梧杀人的心都有了,这尼玛李府竟然出了内奸! 李老三啪的一声,接近两百斤的体重瘫坐在地上,只觉一道晴天霹雳落下来,四肢发凉双眼恍惚。李府出凶案就罢了,竟然还牵扯上偷|情这种事,就算凶案破了和约素无关,建康城也少不得污言秽语泼向李家。 王统带着三娘和翠竹离开李府后,李凤梧吃力的扶起李老三,对老管家说道:“李伯,看一下,府里哪个丫鬟不在。” 李府正厅,母亲叶绘和二娘周月娥挂着泪痕服伺李老三喝了碗参汤,一家四口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家不相信张约素会杀人,更不相信她会和庄八娃偷|情有染。 张约素是何人,虽然只是名门世家的庶女,但姿色过人,从小就受到良好家教,自视清高,如果不是十年前的李老三年还有那么点帅气小哥的意思,张约素也看不上他。 更别说目不识丁的下人奴仆。 沉默了许久,李凤梧才道:“爹,你别担心,三娘是清白的,王捕头一定会查出真凶。” 李老三仰头叹了口气,精神萎靡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那现在怎么办啊?”叶绘和周月娥终究是女流,哪见过这等场面,早就慌了神。 李凤梧早有打算,说道:“爹,你还得振作起来,三娘被收监肯定要受苦,咱得走动走动,不能让三娘在里面受了委屈。” 李老三嗯了一声,怔怔的盯了房梁许久,才道:“约素这案怕是翻不了了。” 物证、人证都指向张约素,李老三没少和府衙的人打交道,知道只要一开审,约素她必然会被判秋后问斩。 李凤梧冷笑一声:“不尽然,事在人为,爹你只管去走动,其他事情都交给我吧。” 叶绘闻言愣了下,问道:“凤梧你有什么发现吗?” 周月娥和李老三立即一脸期盼,真以为李凤梧能够扭转乾坤力挽狂澜。 李凤梧摇了摇头,“还需要去查证,反正我是不相信三娘杀人,庄八娃的死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三娘的房间不是第一现场,如果我们能找到蛛丝马迹,通知那位王统王捕头,他必然不会放过定会查下去,不管最后能不能查出真凶,只要能查出三娘不是凶手,爹你再四处走动一下,相信三娘会没事的。” 或许是受到李凤梧的感染,李老三终于有了生气,一拍桌子,“对,我这就去走动,凤梧你想办法查找一下,能否找到有利于你三娘的线索!” 李凤梧点头,看着走进来的李伯问道:“谁不在府内?” 李伯犹豫了一下,才道:“是环月姑娘。” 竟然是她? 李凤梧等人面面相觑,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报官将张约素推向死亡的竟是陪嫁丫鬟环月! 环月和翠竹都是张约素的陪嫁丫鬟,当然,陪嫁丫鬟并不仅仅是丫鬟这么简单,基本上古时所有的陪嫁丫鬟都逃不过姑爷的手掌心,李老三也不例外,早把这俩丫鬟给拱了,要不然这俩大姑娘早就嫁人了。 李伯又说道:“大官人,似乎有在散布谣言,下人都在议论三夫人和庄八娃有染,都说三夫人是杀人灭口……” 李老三怒不可遏,哇的一声猛然呕出一口血来,吓得叶绘和周月娥花容失色。 李府大乱。 待郎中来给李老三诊脉开药后,李凤梧找到李伯,说道:“李伯,你去知会下所有人,敢在李府乱嚼舌根的,无论是谁,一律杖责后赶出李府。” 家丑不可外扬,不管事实如何,这件事都要尽可能的遮掩下去。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一章 四面楚歌 父亲呕血卧床,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李凤梧必须将责任扛起来,与父亲知会后,李凤梧从账房处支取了不少银子和小黄鱼,带着李伯出了李府。 李老三平时应酬交际都是李伯陪伺,因此李凤梧很快知晓了应该走动哪些人。 本来建康城内发生命案,应该是由附属于府治的上元县衙负责,只是没想到环月越过上元县衙,直接去府衙报官而且还接理了,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鬼才信。 上元县衙已不需走动打点。 建康府地处淮南西路、淮南东路和江南西路三路交界处,却并隶属其中一路,而是直辖,因此这三路的提点刑狱司官员们走动也没用。 其实建康作为南宋抗金作战的前线核心地带,一般是不会只有一个知府坐镇,大多时候是由江南东路的宣抚使权知,只是这一次是朱文修知建康府总理所有事务,因此江南东路宣抚使那边已行不通。 建康知府朱文修不用去了,去了也是自讨没趣,通判杨世杰不用去了,这丫巴不得李家倒霉,签判徐煜不负责诉讼和刑狱,唯一能走动的是推官赵宏。 不过此时正在应卯时间,古时上班叫应卯,其实上下班的说法在两宋就已经出现,只不过应卯更为普遍。 建康府治距离文宣王庙不远,建炎南渡后,将原昇州府治改为南宋行宫,同年将原转运使衙门作为建康府治,府治内忠勤楼是建康府诸官员办公之所。 李凤梧让李伯投了名刺,几乎在忠勤楼等了一个时辰,已是放衙时分,才有小吏过来知会,请他前往锦绣堂相见。 赵宏四十有余,国字脸蓄着长须,身材清瘦,眸子里闪烁着世故的狡猾,见到李凤梧后脸上绽出一丝毫无暖意的笑容:“李家小官人有何事?” 李凤梧唱了个喏行了个揖,坐在下首椅上后,并不说话,只是先看了一眼左右。 赵宏便挥手示意左右人退下。 李凤梧心里其实是有点小紧张的,你妹啊,这可是建康府推官啊,放在后世那也是直辖市的副市长级别,可是自己两辈子见过的最大官了。 但此时由不得他紧张,只得镇定心绪,徐徐说道:“不知道先生知晓今晨发生在我李家的凶案没有?” 按照南宋民间惯例应该称呼为赵推官,不过李凤梧还是放低姿态称其为先生。其实按照李凤梧的认知,宋朝后期就有人开始称呼当官的为大人,不过他现在还把握不准,不敢贸然如此称呼,万一闹个乌龙可就丢脸大发了,因在盛唐和北宋时,大人仅是子女对父亲的称呼。 赵宏喝了口茶,点点头。 李凤梧拱手道:“晚生此次冒昧拜访只因家母遭人诬陷,身陷囹圄,素闻先生为官清正,还望能在这件事上略施薄手,李家自当铭记大恩。” 李伯见惯风雨,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悄然放在赵宏右手侧的桌面上。 赵宏瞥了一眼那个锦袋,眼睑微不可察的跳了一下,心里估摸了一下,好家伙,这李家小官人出手可真够大方,如果全是小黄鱼的话,得有五条! 可惜这小黄鱼烫手啊。 赵宏没有去动锦袋,而是继续品茶,堂内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良久,赵宏估摸着气氛拿捏够了,这才施施然道:“这起案件本该移交上元县衙,不过朱府尊刚赴任便发生这等大事,他已经嘱咐过本官,定要严查还死者一个公平。” 其实赵宏心里在骂娘,去你妹的朱文修,别以为老子不晓得你个鳖孙打的什么主意,建康寻常人不知晓,我赵宏还不知晓么,那张约素就是当朝江淮宣抚使张浚的侄女,你朱文修要给张浚下绊子,也不用拿我赵宏当枪使吧,这事本来就该你建康知府朱文修、建康通判杨世杰负责,我特么只是个推官而已,真要给她判个秋后问斩,自己今后的仕途可就看不到什么希望了。 李凤梧哪能不知这些场面话,立即做恭维状道:“先生慧眼如炬,定然能查出家母冤屈,晚生在此拜谢了。” 赵宏沉吟半响,谨慎的四处看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李家小官人,这案件确实是本官主理,但府尊和别驾盯得极紧,本官也只能尽人事,最重要的一点,是看王捕头能否查出真凶,当务之急,你还是速速去找建康最好的讼师罢。” 一只手已悄无声息的将锦袋挪道了自己袖里。 李凤梧起身长揖:“一切有劳先生了。” 从府治出来,李凤梧脸色异常难看,李伯不解的问道:“小官人,赵推官已经收了咱们的金条,你怎生还不放心?” 李凤梧回首看了一眼气势恢宏的府治,这可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叹了口气道:“没多少希望,赵宏那句‘府尊和别驾盯得极紧’就是在告诉我,这案虽然他主办,但最终裁决或多或少要受这两人影响,他只能秉公尽人事,查不出真凶一切都是徒劳枉然。” 离开建康府治后,李凤梧马不停蹄,在李伯的引见下走动了府衙大牢各个管事官吏,这边倒是极好,毕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事情,有银子拿何乐而不为。 几十两银子花出去确保三娘在牢狱内不会受苦,甚至还能请郎中去为三娘诊脉,李凤梧放心不少。 寻思着赵宏最后那段话,李凤梧倏然惊醒,赵宏说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去找讼师,这话不可能无的放矢,必然有所指。 想到这李凤梧立即问李伯:“李伯,建康府最好的讼师有哪些?” 李伯略一思索后说道:“城东铁嘴顾青城,城西快嘴马元,城南舌莲花代九,城北恶讼师文启来,还有秦淮河畔的谢中才,这五人是建康最为出名的五大讼师。” 李凤梧太了解讼师在审案中的重要性了,无他,受《审死官》和《九品芝麻官》的影响,陈梦吉铁口断案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只是让李凤梧愤怒的是,马元卧病在床,谢中才闭门谢客,代九直言已接了庄八娃家属委托……然后找到顾青城。 顾青城倒是见了李凤梧,却托辞不接委托,最终或许是看在那锭银子的份上,说不是不想接,而是有人在今晨就知会过建康城所有知名讼师,不准接李家委托。 至于这人是谁,顾青城打死也不敢说,只是善意提醒李凤梧,在建康城能让所有刀笔讼师听从其指挥的人能有谁? 出了顾府,李凤梧猛然一拳砸在旁边枯树上,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个河西柳家,好你个柳青染!” 能让建康所有刀笔讼师俯首的人不多,而和李家有怨的却只有那位在士林圈中有着极大影响力的名家柳青染! 李凤梧看到了一张可怕的网。 有人杀庄八娃,有人运尸至三娘房中,有人府衙报案,有人诬陷三娘和庄八娃有染,更有人断了讼师这一条路……环环相扣,这一切都是要让李家在这起案件上坐以待毙。 好可怕的计划,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勾结到一起的。 李伯看着李凤梧手上的血痕,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官人,还去找恶讼师文启来么?” 李凤梧绝然的转身回李府,“没必要了。”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二章 宗泽后人 回到李府,先去探望了父亲,看到父亲明显削瘦了的脸颊,李凤梧不忍心将今日奔走的事情告诉他,只是敷衍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母亲叶绘和二娘在一旁暗自垂泪。 从父亲房中出来,李凤梧没甚胃口,随意吃了点清淡饮食便回西院。 一路低头行走,寻思着如何来破这局,隐隐有种感觉,庄八娃的死并不是这局的终点,敌人应该还有后手,他们的目的绝对不只是让三娘秋后问斩,而是要让李家家破人亡。 走进西院,恰好看见朱唤儿手执一个锦囊走出房门。 李凤梧没甚心思调戏她,便道:“吃过饭了?今夜不读书了,你早些歇着吧,如果要出去散心,在府里叫上个丫鬟陪着。” 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为上。 朱唤儿神色慌乱,欲盖弥彰的将锦囊藏到身后,嗫嚅着道:“好……好的。” 李凤梧眉头微蹙,这丫头似乎有事,“锦囊里装的什么?” 朱唤儿有些惶恐,低头答道:“没什么,就是做了个锦囊……没事我先回房了。”说完兔子一般迅捷的溜回房间。 李凤梧本来心情就不好,也没往深里想,正准备进书房,院墙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让他停住了脚,昨夜大雪覆盖了建康城,大寒已过,哪来的鸟儿? 又瞥见朱唤儿在窗口偷窥自己,李凤梧多少有些明白了,冷笑一声,朱唤儿,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如果这一切真有你的参与,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墙外是一条小弄巷,寻常时分极少有人,此刻却频频传来急促的鸟鸣。 从房间里搬了张椅子,放在院墙根下,站上去后恰好能看见外面的情况,果不其然,外墙根下,一个穿粗布粗衣对襟的青年正惶急的来回踱步。 李凤梧冷声道:“是人何必装鸟。” 那青年身材高挑长得一表人才,尤其是五官面相极为清秀,用李凤梧的认知来形容,大概就是小鲜肉中的极品,或可媲美大宋那位颇美丰姿人样子,大将军狄青儿子狄咏,若不是高挑身材和突出的喉结,李凤梧几乎以为这是位妙龄少女。 青年闻言吃了一惊,仰首望着李凤梧,满脸戾气的喝问道:“你是谁?” 李凤梧冷笑一声,并不回答,道:“我倒想问你是谁,和朱唤儿是什么关系?” 青年剑眉倒竖,“洒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宗平是也,和唤儿是……青马竹马。” 宗平? 姓宗的可不多,这大宋朝最为出名的当是那位三呼过河的宗泽和其侄子宗欣,宗泽之子宗颖后来官至兵部尚书,只是再其后便没落了,家族中人极少有在朝为官的。 李凤梧倏然想起,那夜朱唤儿唱的小曲儿《竹马》,莫不是应景的他俩感情? “你们这样传递信息多久了?” 宗平不说话了,再笨也能猜到,眼前这个少年就是李家那位痴呆小官人……嗯,现如今倒是不痴呆了,据唤儿说还是个读书天才。 李凤梧不清楚朱唤儿和宗平在今天的事情上有没有份,便套口风道:“你还敢来此,真以为无人知晓你杀了庄八娃么?” 宗平愕然,沉思了许久才抬头道:“庄八娃是谁,洒家并没有杀过此人。” 卧槽! 这丫神经够粗大的啊,李凤梧敏锐的察觉到宗平那句“我并没有杀过此人”,言下之意,这丫是杀过人的! 李凤梧继续冷笑,不说话,倒要看宗平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果不其然,宗平又愤懑的道:“洒家倒是想宰了你李家这对狗父子,可惜担心唤儿受到牵连,要不然你父子两颗狗头早落地了。” 李凤梧呵呵一笑,“是么,你走吧,今后不要再到此处了。” 宗平傲然道:“唤儿的卖身契约还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到时候我就会亲自将她接走。” 说完转身欲走。 李凤梧喊住宗平,“等一下,你就这么笃定能接走朱唤儿?难道你认为这世上还有男人会让煮熟的鸭子飞走,尤其是朱唤儿这样的美貌女子,你觉得我会让她离开李府么,她这辈子都走不了,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像我这种公子哥儿,总要是纳许多小妾的。” 宗平大怒,以手按在腰间,狠狠的剜视着李凤梧,“你敢!” 目光如刀,如果目光能杀人,李凤梧大概死了好几十次了,大宋不准平民佩刀带剑,但李凤梧清晰看见宗平腰间凸起的地方,应该是把匕首。 懒得和他争执,李凤梧推开朱唤儿的房门,看着脸色惨白的朱唤儿,冰冷着脸问道:“那夜你唱的小曲儿,青马竹马就是你和宗平?” 朱唤儿低着头绞着手指不敢说话,深恐触怒这个纨绔,心里极其惴惴,天,这个纨绔把脸一黑好吓人……比宗平哥哥那些江湖草莽朋友还要吓人! 李凤梧又问道:“你和他走到哪一步了……嗯……滚过床单没?” 旋即一想,估计朱唤儿也不懂滚床单的意思,便厉声道:“上过床没?说!” 朱唤儿吓了一大跳,脸色涨红眼泪就滚了下来,愤愤的盯着李凤梧,“奴奴不是那样的人!”最近两人相处极好,朱唤儿对李凤梧都是自称奴奴了。 李凤梧粗鲁的抓起朱唤儿的手,将袖口捋上去,见那颗朱红色的守宫砂犹在,这才松了口气,在一旁坐下,“宗平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朱唤儿沉默着流泪不说话,确实是被伤心了。 李凤梧冷笑两声,没有怜香惜玉,继续压迫性的问道:“你大概应该知晓了,昨夜李府死了人,宗平又总是来院墙外,作为建康本地人,我有一百种方法将这件命案推到他身上,你不告诉我也行,反正他也是个死人了。” 朱唤儿大骇,有些陌生的看着李凤梧,这还是那个总是温谦微笑的纨绔么,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踌躇了一下,还是细声说道:“宗平哥哥是忠简公的曾孙,现在在建康城西,做着一些江湖营生,很有势力,我在醉乐坊能够做到卖艺不卖身,就是因为洪姨不敢得罪他。” 卧槽! 李凤梧心里大喊一百个卧槽,在大宋谥号忠简又姓宗的只有一人:宗泽! 第二十三章 交锋 三呼过河振聋发聩! 若说大宋最让人尊敬的人,岳武穆无疑是第一位,而宗泽亦不逊色,三呼过河让多少中原豪杰闻之落泪。 不曾想宗平竟是宗泽曾孙。 忠臣之后竟然没落至此,李凤梧一百个不愿意相信,但这就是真实历史,这就是残酷人生。 深呼吸一口气,平缓了心中的激动,“他在建康城应该有很广的门路和人脉?”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俊美的男子,竟然做着江湖营生。 江湖营生,大概就是后世所谓的黑/帮,能让有强大后台的醉乐坊老板娘洪芬都忌惮,如此说来这丫势力不弱,也算是一方枭雄,至少在这建康城能够呼风唤雨,若是能让他相助,要找出杀庄八娃的凶手就不会太难了。 朱唤儿不确定的道:“大概……是吧,反正许多人都唯他马首是瞻。” 李凤梧陷入沉思之中,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扣着,咯咯咯咯咯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让朱唤儿越发心慌,不知道这纨绔又要干什么。 良久,李凤梧才道:“昨夜李府奴仆死在三夫人房里,建康知府朱文修和通判杨世杰虎视眈眈,更有城东首富……就是那个想二百贯买你初|夜的郭秃子和河西柳家,这些人都对李府心怀叵测,稍不注意,李家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我就问你一句,唤儿,我可以相信你吗?” 如今的李府,除了父母、二娘和李伯,李凤梧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朱唤儿震惊莫名,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建康数一数二的李家竟然会有今天,这和四面楚歌有什么差别,咬着嘴唇看着一脸认真的李凤梧,朱唤儿心思反而恍惚有起来,笑起来的纨绔很好看,认真起来的纨绔也很有魅力……成熟得让人心安。 良久没听到朱唤儿的回答,李凤梧伸手在朱唤儿面前挥了挥,“唤儿?” 朱唤儿如梦初醒,啊的一声道:“你若愿意相信,我必不负你。”这两三个月在一起,自己好像不讨厌他了,甚至有点喜欢和他在一起。 李凤梧点点头,“宗平已经走了,但是我需要他的帮忙,你知道怎么找他?” 朱唤儿点头,“知道。” …… …… 夜色深沉,子夜时分,李府西院外响起一声鸟鸣,旋即一道身影翻过高墙落在院内,李凤梧负手而立,盯着夜行侠打扮的宗平,冷冷的道:“随我来。” 宗平有一百个疑问,不知道李家小官人打的什么算盘,又不见朱唤儿的身影,只能老实的跟在李凤梧身后走进书房。 书房内朱唤儿正在往暖炉内添置乌冈栎精碳,见宗平随李凤梧进门,眉眼间便凝起喜意,低声道:“平哥。” 李凤梧坐下指着书桌前的椅子,“随意,不用拘束,唤儿泡茶。” 宗平一语不发的坐下,目光始终被唤儿的身影牵绊,尽是英雄柔情,李凤梧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心里肯定是不爽的。 朱唤儿早被他视作自己的禁脔。 待两杯热气腾腾的明前龙井泡好,李凤梧便道:“唤儿你回去歇着吧。” 朱唤儿不敢忤逆,不甘心的盯了一眼宗平,示意他放心,这李家纨绔没有恶意后,便莲步轻移出门,顺便拉上了木门。 李凤梧喝了口茶,呲了口气,“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找你来李府?” 宗平没有去动热茶,不轻不淡的哼了一声。 李凤梧面容冷峻,看不出丝毫情绪,率直的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与此对应的,我能给你一个回报。” 宗平顿时放心下来,他在建康城有着自己庞大的情报系统,已经知晓李府发生的事情,既然李家小官人向自己求助,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端起茶杯轻轻好了口,不慌不忙的道:“好茶。” “明前龙井自然是极好的。” “可惜不能常常喝到。” “如果可以,自然是能的。” 宗平微微一笑,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不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细细品味。 他这一笑,真有那么点倾国倾城的意思。 李凤梧也不催他,依然面无表情的端坐着,不时用手去拨弄一下书桌上那方极其名贵的玉狮镇纸,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只有宗平品茶的吸吸声。 半杯热茶下肚,宗平这才放下杯子,“唤儿是卖身契只有一年多一点了。” “一年之中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李凤梧胸有成竹,丝毫不急。 “洒家自然有办法保护她。”宗平也不急,反正不是自己求人。 李凤梧冷笑一声,“李家一时半会倒不了,我也有很多办法让你无法保护她,这西院只有我和她,像我这种公子哥儿怎么可能一直钟意一个姑娘,玩腻了还能卖到边境勾栏场所,那就没有秦淮河这么舒适了,那些戍守边境的军士必然不会怜香惜玉。” “你敢!”宗平大怒,却毫无雄姿英发的威势,只因他那张脸着实太过柔美了,唯独能有点男子气概的大概只有那双剑眉了。 李凤梧哦了一声,“我不敢?” 宗平愤怒的盯着李凤梧,却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冷漠,让人无比寒心的冷漠,顿时颓然无力的软了下来,喃喃的道:“你真的敢?” “你以为呢?”李凤梧知道自己抓住了宗平的软肋,也注意到了窗户外那道身影轻轻的颤抖,知道朱唤儿在窗户外偷听,想必这丫头现在恨死自己了。 宗平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许久许久,才无奈的唉了一声。 李凤梧终于笑了,不过是皮笑肉不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理,“作为你帮我找到这个人的报酬,我能给你保证,在我及冠之前不动唤儿。” “不行,唤儿契约到期必须还她自由。”宗平不会轻易接受这条件,唤儿的契约本来就不久了,自己现在担心的,就是这家伙会用什么卑鄙手段陷害唤儿,让她无法获得自由。 李凤梧摇头,“没得商量。” 宗平怒目而视,坚决不退让。 李凤梧哂笑,毫不留情的发出致命一击,“那你就准备契约到期后去金国边境勾栏接她吧,我自然有办法将她卖到金人手里,只怕到时候她已生不如死。” 宗平白皙的手上青筋暴突,恨不得抽出腰间匕首将这纨绔捅死,自己带着唤儿远走天涯,但这不现实,自己怎么忍心让唤儿去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四章 扒灰 烛影摇曳。 宗平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咬着洁白至极的牙问道:“有什么线索。” 李凤梧轻轻抚摩着玉狮镇纸,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杀死庄八娃的必然不会是良人,能用玉簪将庄八娃心脏刺透而不断,显然臂力惊人是个练家子,主使人应该会付他一大笔银子,我想这些消息足够你在建康城将他扒出来。” 江湖草莽、练家子、暴发户,只这三点足以让消息灵络的宗平扒出那人来。 宗平沉吟半响,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自信,问道:“多久。” “案件必然会在春节前开审,最多给你五天。” 宗平起身,将手中的匕首抽了出来,李凤梧不动声色的盯着他,倒是窗外的朱唤儿吓了一跳,就要冲进来拉住宗平不让他做傻事。 不料宗平只是啪的一声将匕首拍在桌子上,“记住你的承诺,如果敢失信,即使同归于尽也要取你全家性命!” 李凤梧挥手,意思是你可以滚了。 看着宗平翻墙离开,李凤梧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朱唤儿:“能做到吗?” 朱唤儿笃定的道:“宗平哥一定行的。” 李凤梧嘿嘿一笑,“我是说我,在及冠之前不爬上你的芙蓉帐,以我过往没有多大毅力的尿性,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唤儿你真是个妖精!” 朱唤儿莞尔,女人嘛,谁不希望自己在男人眼里有魅力。 李凤梧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今年冬天真冷。” 朱唤儿欲回房间,忽然回身问道:“是真的吗?” 李凤梧莫名其妙,“什么是真的?” “宗平哥不答应你,就将我卖到金国边境的勾栏里。”朱唤儿无比希望听到李凤梧说一句假的,只是等了许久没听到声音,心里瞬间落寞无比,死纨绔,原来你的心这么狠,我恨你。 朱唤儿冲进屋里扑在床上,心里很清楚,自己所爱之人是宗平哥,和纨绔不过是主仆情分,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落寞得很,难过得双眼不听使唤的默默流泪,长夜里湿透锦衾。 是啊,今年这个冬天真冷。 万家灯火已灭,谁又在红尘里悄悄流着泪。 李凤梧呆在门前,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傻丫头啊……不是不愿意说一句假的,是怕你告诉宗平啊,来年的隆兴北伐即将启幕,李显忠和邵宏渊这对蠢材导致符离兵败葬送大好开局,也将张浚推向了死亡,在自己没考中进士前李家经不起折腾。 第二日,李凤梧正和卧床的李老三商量着讼师的事情,李伯走进放来,“大官人,王统王捕头说要见您。” 李老三撑起来斜躺着,有气无力的挥手,“请他进来。” 片刻后王统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捕快和一位文书,显然是要办案的节奏,两个小捕快和文书倒是笑颜谄媚略略弯腰,王统脸上却是挂着公事公办的冷漠,毫无丝毫人情味,问道:“李大官人,本来是要传召你到府衙,不过因你卧病,府治推官赵君便让我等照顾着你,亲自上府询问,打扰了原谅则个。不知道李大官人一个月前的小寒夜在何处?可曾见过什么人?” 李老三仔细想了片刻,“小寒夜我在府内,并没有出门,也没见客。” 身后的文书便刷刷刷的记录。 王统哦了一声,“可有人证?” 李老三有些担心的问道:“有,李府不少奴仆都可以作证,王捕头,出了什么事了?” 王统松了口气,笑道:“有人证最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吴家,嗯,就是做酒楼生意的吴大官人家的儿媳妇那日报案失踪,今日在钟山发现了她的尸首。” 李老三更加诧异了,“吴老二家的儿媳妇死了你来问我作甚?” 王统想了想,觉得没必要隐瞒,便道:“我们在查案过程中,吴家奴仆说,大官人你和吴家儿媳妇有**关系,所以过来问问。” 李老三猛然坐起,眼睛瞪得老大,“血口喷人!” 王统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是诬陷最好,我会查清真相的,绝不冤枉一个好人。”意味深长的盯了一眼李老三,“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罪犯!” 王统暗暗担心这建康怕是要出大事了,最近真是波诡云谲,先是李府死了个传言和主母有染的奴仆,接着吴家那个传言和李家大官人****的儿媳妇失踪一个月多月后找到了尸首。 李老三恨恨的一巴掌拍在棉被上,“王捕头你看我这相貌,吴家那美貌儿媳妇会看的上我?这是赤裸裸的诬陷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老三好歹也是读过几年蒙学的,平日里又经周月娥和张约素熏陶,这些话倒是说得相当有水平。 王统不置可否,“大官人歇着,告辞。” 王统一干人走后,李老三犹自怒气沸腾,只差没有骂娘了。 李凤梧在一旁咳嗽一声,示意他安静下来,骂娘也没用,阴沉着说道:“已经很明显了,有人是要一次性整垮我们李家,三娘说不准就是个秋后问斩,如果爹你又牵扯进吴家儿媳妇的案件之中,形势就更加不妙。” 叶绘惊惶不已,“大郎,那你说怎么办?” 李凤梧看着老爹,没有说话,李老三哪能不明白儿子的意思,信誓旦旦的说道:“你还信不过老子?吴家那个腿有残疾的儿子夫纲不振,管不住那水性杨花的女子,还被吴老二扒灰,但我李老三真和她没一点关系。” 李凤梧点点头,安慰道:“我自然是信得过爹的,吴家儿媳妇的死显然也是有人预谋的,现在一切线索都指向咱们李家,稍不留神就会让敌人得逞了。” 李老三颓然,这一辈子从没遇到过如此凶险的事情。 李凤梧倒是不急,抓住李老三先前话里的一句,问道:“吴家儿媳妇真被吴老二扒灰了?” 李老三没好气的道:“都这时候你还有心关注这些风花雪月的龌蹉闲事?” 李凤梧也没好气的回道:“这怎么算闲事,要想洗除你的嫌疑,就得找到吴家儿媳妇怎么死的,我倒是觉得,扒灰这事情很可能是吴家儿媳妇死亡的真正原因。” 李老三一想确实在理,说:“确实是真的,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建康城里估摸着也就三两个个员外和公子哥儿知道,其中还有个人和吴家儿媳妇也是有染的,嗯,话说吴家那儿媳妇真是个俊俏,这么死了真可惜。” “啪!” 叶绘一巴掌拍在李老三腿上,“你个老不死的还有心思想这些?” 李老三顿时怂了,慌不迭赔笑。 李凤梧在一旁叹了口气。 一旁的周月娥端了茶点进来,见状不解的问道:“大郎怎么了,叹什么气?” “我在叹气怎么遇不见这种人|妻。”李凤梧一不小心溜出嘴来,顿时觉得不妙,果不其然,叶绘又一巴掌拍在李凤梧脑瓜子上,啐道:“你这孩子想什么呢?怎的学起你爹来了!” 李凤梧不好意思的干笑,“随口说说,母亲就别责怪孩儿了。” 让李老三安心养病,李凤梧回到西院,盘算着如何帮助王统破掉这两起案件,要破这个局,凶手至为关键,不能让案件成为无头公案,否则三娘和父亲就洗脱不了嫌疑,毕竟这不是奉行疑罪从无原则的后世。 第二十五章 恶讼师 宗平双手往怀里一抄,“洒家只负责找杀死庄八娃的凶手,吴家媳妇的死恕洒家爱莫能助。” 夜色深沉,李凤梧书房里,被找来的宗平明显不爽,李凤梧你这小子当我是谁,我又不是六扇门的神捕,真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查出一桩凶案? 李凤梧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我知道,就是给你打个招呼,在调查杀死庄八娃凶手的时候,顺便查一下而已。” 宗平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暗里却在骂人,打你妹的招呼,打个招呼就让洒家跑一趟,感情老子的脚丫子不是长在你腿上! 李凤梧早已拿捏住宗平的死穴,依然是面无表情的道:“这件事不处理好,我李家极可能家破人亡,到时候朱唤儿的卖身契就可能转手给其他人,我想,城东郭秃子这些货色是不会让朱唤儿进了郭府还能离开的吧?” 这点宗平其实知道,朱唤儿现在和李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别看李家小官人甚是冷漠无情,至少在唤儿一事上还算有良心。 宗平喝了口茶,回味片刻,那张绝美的脸上浮起一抹淡然,一副我要不要带点回去的纠结样子,道:“真是好茶。” 李凤梧咳嗽一声,要茶也能要得这样惬意真是没谁了,只得无奈的指着柜子,“喏,都在那里面,喜欢喝就拿点回去。” 朱唤儿送宗平翻墙走后,悄然走进书房,发现李凤梧揉着太阳穴坐在书桌前,神情有些寂然,心里竟然对他恨不起来,反而多了一丝怜悯,柔声道:“你别太担心,平哥一定会帮你找出凶手的。” 李凤梧长叹了口气,“但愿吧,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想不到李家的生死,竟然系在宗平手上,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手上捏着个朱唤儿,鬼知道宗平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 朱唤儿沉默的收拾着书桌,“夜了,早些歇着吧。” 李凤梧喝了口茶,“你去歇着吧,我再温习会儿《礼经》。” 朱唤儿出门,隔着窗纸看了一眼那个夜读书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纨绔也不是那么可恶了,至少他是个明白人,这个时候依然没有放弃读书。 大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建康府还没开始审理案件,城内已是流言四起,其中一种说法最广泛,也最有说服力:李家三夫人张约素因长期被大官人李老三冷落,寂寞空虚中和奴仆庄八娃私通,而庄八娃因为知道李家大官人和吴家儿媳妇的关系,以此要挟李老三,李老三杀死了吴家儿媳妇后,威胁三夫人张约素协同自己灭口了庄八娃…… 还有其他各种版本,也不知道是谁流传出来的,基本上都大同小异,张约素**庄八娃,李老三是最终凶手。 当这些个消息传入李府,李老三再次气得呕血,身体状况越发令人担忧了。 王统隔三差五都会到李府来询案,更是布置了人手盯着李府,这也直接导致宗平不能在夜里再随意的翻墙进入李府找李凤梧。 春节越来越近,距离案件开审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然而李府依然没有为张约素找到讼师——建康城的讼师不约而同的拒绝了李府的委托,就算是初出茅庐的讼师也是如此。 李凤梧为此没少奔走,却终究抵不过柳青染在建康士林中的威望,有钱也花不出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浪。 没有好消息也就罢了,李凤梧还从奴仆那得知,吴家竟然请出了建康三大讼师:铁嘴顾青城,快嘴马元,还有秦淮河畔的谢中才。 舌莲花代九受了庄八娃家属委托,吴家再请出这三大讼师,建康五大讼师,除了恶讼师文启来,其余人都站在了李家对面。 没有一个熟谙大宋律法的讼师辩护,一旦开审,李家便危险了。 李凤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日吃过早餐,便将李伯请到西院,说道:“李伯,有件事想请你去办。”这李家还能信的仆人,也就剩下在李府管家近二十年的李伯了。 李伯一脸的皱纹满是岁月的积淀,这些年在李府日子过得不错,身子骨很是硬朗,不过近些日子因为东家的事情,老爷子没少上火,气色不是很好,闻言咂咂嘴笑道:“小官人只管吩咐。” 这几天老爷子对李家这个小官人刮目相看,不曾想痴呆了十六年的少爷如今竟成了李家的顶梁柱,这些天大官人卧病在床,如果没有小官人撑着,这李府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李凤梧踌躇着说道:“李伯,我知道您年岁大了,可实在是没办法,李府上下可以相信的人太少,不得不让您舟车劳顿去一趟临安。” 去一趟临安只能坐马车,尽管大宋的交通已经极为便利,但终究比不上后世,跑一趟远门极其伤人费神,因此在古代高官要整治得罪了自己的人,根本不用罗织什么罪名,直接让他不断出任天南海北的各地官职,几年下来什么罪都受过了。 搬家,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是极其痛苦的。 李伯沉吟着问道:“小官人,可是去找讼师?”看到李凤梧点头,李伯又道:“小官人,我们为何不去找找恶讼师文启来?” 李凤梧无奈的道:“估摸着没用,柳青染不会漏过他的。” 李伯笑了,“恐怕小官人还不清楚,要说这建康士林中柳青染能一呼百应不错,但如果有人敢不把柳青染放在眼里,小官人你是一个,府学文宣王庙的东西厅教授都是文学大儒,自然算两个,剩下这一个就必然是文启来了。” 李凤梧精神一振,有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这是为什么?” “文启来有个女儿,早些时候是柳家的孙媳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柳家一纸休书扫出门了,所以这些年来文启来对柳家可没过好脸色。”李伯细想了一下,“写休书的就是柳子远的大哥,柳相正的儿子柳子承,这件事当年在建康闹得极大,不过因为过去有好几年了,我也是昨天夜里才想起。” 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李凤梧哈哈大笑,猛然一拍大腿,“李伯,去账房支取些银子,咱们见识一下这位建康恶讼师!”讼师么,有一位足矣,最关键的是证据,只要宗平给力找到杀死庄八娃的凶手,三娘就会平安,至于吴家儿媳妇的死,就看文启来那张嘴了,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逆天翻案并不是没有可能。 “好嘞!”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六章 斗智老狐狸 建康府有几条河,除了大名鼎鼎的秦淮河和大江,尚有珍珠河、户城河等,能成为六朝古都,建康有着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城北,半水河曲曲觞觞流过,汇入秦淮河内。 以河的标准来判定半水河有些夸大了,这充其量就是一条小水渠,和李凤梧记忆里的人民渠差不多宽,水也极浅,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的河水清澈见底,有点类似电影《武侠》中刘金喜杀死逃犯的那条河,青幽水面下,是无数灵动的水草,在河底水草映照下,河水油绿得如一块巨大的流质玛瑙,若是晴丽天气有风徐来,波光滟影美不胜收。 文宅便坐落在半水河畔,三重三进的大宅,朱门朱墙高檐大瓦,门前两尊雄武石狮镇府,端的是大户人家的气势。 这原本是建康某富贾人家的宅第,后来家中三代单传的独苗吃了官司,文启来看上了这处宅子,那家人只得忍痛割爱,然后文启来公堂上一番舌战,保住了该大户的独苗。 不能不说文启来的胃口很大,但凡有大案件找到他,委托者付出的代价都极大,这才有了恶讼师的名声。 在来路上听李伯介绍了文启来的一些事迹,李凤梧站在文宅前,感觉鸭梨很大,这位恶讼师很可能已经清楚李家处境,让他出手的话估摸着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文启来恐怕比宗平更难应付。 李伯上前,将朱门上的铜环拍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真如那吃人的猛兽在低吼。 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打开门,探出头问道:“请问是哪位,何事敲门?” 李伯侧身,让小厮看见李凤梧,笑道:“我家小官人前来拜访文家大官人,还请通报一声。” 那小厮仔细打量了李凤梧片刻,问道:“可是李家小官人?” 咦,这小厮怎的知道自己? 李凤梧上前,“你认识我?” 小厮打开门,“我只是个小厮,哪能认识李家小官人,只是我家大官人有吩咐,说近日里李家小官人会登门拜访,叫我不要怠慢了,李家小官人请进!” 李凤梧心情越发沉重,文启来竟然算出自己会来找他,看来势必要被这丫割肉了…… 过照壁,穿前厅拱门,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正厅,文启来正坐在主位捧书,看见小厮带了个年轻人走进来,施施然放下书,“李家小官人?” 李凤梧点头,“晚生李凤梧见过文先生。” 文启来约莫五十出头,形容矍铄,蓄着山羊胡,浑身上下有些皮包骨的味道,鹳骨高突,那双眼睛好似猎鹰般尖锐,和李凤梧一般,有着一张刻薄的嘴唇。 起身挥手示意小厮下去泡茶,对李凤梧说道:“请坐。” 李凤梧在客位左首坐下,“先生这宅子可真是风水宝地,背风面水居于虎抱穴中,想必花了不少钱财才能购置到吧?”半水河在此处绕了个圈,文宅便在圈内的一点上。 文启来笑笑,李家小官人一来便暗讽自己,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模样,不过倒是对很喜欢李家小官人这番作法,年轻人么,就该有这样的锐气。 并没有直接回答李凤梧,而是说了句出自本朝宋真宗赵恒《劝学诗》里的一句:“李家小官人应知晓,书中自有黄金屋。” 这是我文启来用知识赚来的,不脏不恶住着舒心。 待小厮放好茶盏退下,文启来细细品了一口,用余光打量着李家小官人,却见李凤梧也只是淡定从容的品茶,并没有丝毫焦急,越发觉得李家小官人不错了。 此时端茶品味自然不是送客的意思。 放下茶盏,文启来捋了捋胡须,“李家小官人光临蔽舍的时间比我预料的晚了两三日。” 李凤梧点头,“早就想来拜访文先生,不过近期李府多事,本是想临安那边的事了再拜访先生,不过今日无事,便冒昧上门打扰了。” 文启来哈哈一笑,“李家小官人休要说笑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李府若从临安请讼师过来不见得好用,况且这时间上也有些赶不及。” 李凤梧也笑了,“文先生想必知晓贵妃荔枝的典故。”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言下之意,那讼师便是荔枝,我李府有钱,昼夜兼程在开审之前将讼师请到建康并不是不可能。 文启来毕竟是饱读诗书之人,只是因为未曾中得进士这才退而求其次成为了讼师,哪能不明白李凤梧的意思,着实有些吃惊,这李家小官人开窍前后可真是天上地下,很难让人相信,八九个月前他还是个痴呆儿。 想了片刻,文启来抚须说道:“李家小官人是只想让案件正常审理的话,确实可以请临安请来讼师,不过据我的调查,李家可输不起这场官司。” 来了,谈判的时刻到了,能不能拿下文启来,就看自己如何应对! 李凤梧淡定的笑道:“虽然目前诸多证据线索都指向家母和家父,但诬陷栽赃总会留下马脚,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必然拿出证据让那些人无功而返。” 文启来诧异的哦了一声,“小官人可掌握到什么了?” 李凤梧笑而不语。 文启来继续问道:“小官人也知道了杀死庄八娃的凶手藏匿在秦淮河上?小官人也知道了你三娘那个贴身丫鬟藏身何处?” 卧槽,你是名侦探柯南么? 李凤梧真心震惊了,宗平昨夜也说有了凶手藏匿地的线索,没想到文启来竟然知道得更详细,而且还知道失踪了的环月藏身何处。 那日报官之后,三娘张约素的陪嫁丫鬟环月就消失了,李凤梧猜测她是被有心之人藏了起来,待到案件开审时才会出现在公堂之上。 喝了口茶,有些温凉,总觉得味道差了许多。 文启来便道:“李伯,给你家小官人添些热水。” 在厅门前等候的李伯立即进来,给李凤梧茶盏里添了些热水,顺便想给文启来添一些,文启来遮住茶盏,“不必了,我饮这茶,即使冰凉味道也极爽。” 心情好自然什么都好,这话便透出李凤梧此刻的心情不怎么好。 李凤梧心情确实不好,文启来如此强势,看样子是吃定自己了,不知道等下会开出什么狮子大张口的价格来,该不会要掉李家一半家业吧…… 李伯退下后,李凤梧一咬牙,问道:“先生怎的知道如此之多?” 文启来闻言笑了,李家小官人你要和我这只老狐狸斗,还差了些火候,但也算不错了,确实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李家若能熬过这一关,将来的辉煌不可限量。 瞄了一眼外面,风牛马不相及的说了声:“今年冬天真冷,恐怕又要下雪了。”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七章 我为弃妇觅佳婿 李凤梧感同身受,点头道:“是啊,真冷。” 文启来怔怔的看着外面,许久不曾说话,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李凤梧也只得耐心等待着,不知道这老狐狸在干什么。 这家伙真的是个老狐狸! 从进门到现在,别看自己言辞上似乎没有落下风,事实上几乎是被这老家伙牵着走,无论怎样都逃不开这老家伙的拿捏。 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是来求人的,心里便平衡了许多。 文启来的眼里渐渐生出一股热气,“四年前的那天,也是一个下雪的日子。” 李凤梧愣了,这老狐狸忽然说起四年前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和自己咏雪怀古一番,找错了人吧,应该去找你的小妾什么的嘛。 文启来低头沉重的叹了口气,收回心绪,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会被我牵着走么?” 李凤梧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才无奈的道:“文先生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 “错了!”文启来摇头,“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被我牵着走,是因为我熟知你李府近来的状况,而你对我文启来却丝毫不了解。” 李凤梧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只得无语苦笑,我特么哪有时间来了解你这个老狐狸。 “所以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李家迟早会毁了,你了解这次事件中李家面对的敌人吗?”文启来眸子里的热气越发炽烈,散发出一股猎鹰的锐气。 李凤梧点点头,“大抵是知道的,城东郭秃子,河西柳家的那位太常卿柳相正,建康知府朱文修,通判杨世杰,青祥楼吴家。” 文启来点头,旋即又摇头:“吴家并不算是,也只是被算计了而已。” 李凤梧不信,“文先生怎么知道的?” 文启来哈哈大笑,“你以为我在建康有今天的名声只是靠了一张嘴?只靠一张嘴能拥有这三重三进的大宅子?天真!讼师虽然只是个靠嘴皮吃饭的职业,但若想如我文启来这般百讼无一败,又怎的不在其他方面花功夫,可以这样说,讼师亦可算是查案的捕快,我在建康城的人脉和眼线,不比府衙的王统差多少。” 李凤梧恍然,难怪这老狐狸能知道杀死庄八娃的凶手藏匿秦淮河上,也能知道环月藏身在何处,不过此时自己不能再被他牵着走了,毫不示弱的道:“文先生经营手段确实让我佩服,不过这些倒不用先生劳心费力,我也已知晓凶手藏身何处,那凶手姓顾吧?” 这下轮到文启来有些吃惊了,“你怎的知道?王统被人暗中使了手段束缚住,他到现在都还没查出来。”连凶手姓什么都查了出来,显然李家小官人不是在诓自己。 李凤梧故作高深状的笑而不语。 文启来眯缝着眼盯着李凤梧,良久才叹道:“后生可畏啊!”李家小官人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李凤梧扳回一城,略略松了口气,估摸着文启来的狮子大嘴不会张得很大了,不过自己还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最低的代价让这位恶讼师出手。 “如此说来,李家小官人是不需要我这个恶讼师了,那就请回吧。”文启来倒是很干脆。 李凤梧笑着摇头,起身弯腰行礼:“还请文先生出手相助。” 文启来那句送客只是将了李凤梧一军,见状也不再拿捏,说道:“小官人不去临安了?” “有文先生在,何必舍近求远。” 文启来抚须笑道:“也罢,那就和那代九等人斗上一斗。” 李凤梧大喜,“不知酬劳方面……”扫了一眼李伯,示意他进来,李伯身上可带了不少会子,只要老狐狸不狮子张大嘴,想必足够了。 文启来挥手制止了李伯,笑眯眯的看着李凤梧,“我不缺钱。” 啊? 李凤梧懵了,尼玛,老狐狸不要钱,那你要什么,该不会又看上了我李府吧,这狮子大嘴可够吓人的,李府足够买你几处文宅这样的大宅院了。 苦笑着道:“那先生想要什么?” 文启来端起茶盏,细细品茗了许久,才愤懑的道:“四年前一个大雪天,我家大女被柳家扫地出门,只因那柳子承在他爹柳相正的牵引下攀附上了临安高枝,建康人却皆以为是我文家大女失德,使得我家大女无法再嫁他人。” 李凤梧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文启来竟然真的不要脸的嘿嘿笑道:“我不要钱财,只为女儿求得一郎君。” 这尼玛果然是个狐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李凤梧脸都黑了,尼玛,虽然李家风雨飘摇,可我李凤梧好歹是志在娶几房黄花闺女势做韦小宝的人,怎么能娶一个弃妇,就算这弃妇无错,可我真不想娶一个人|妻啊,若是身材火辣五官漂亮玩玩倒还是可以的……这大宋还有那么多无人阅过的黄花闺女在等我呐! 苦笑着摇头,“先生是在为难我,以先生家世,应该不难再觅佳婿。” 文启来翻了翻白眼,“那就没得谈了。” 李凤梧心里顿时有一千头草泥马奔过,这老狐狸真尼玛不是个东西,太尼玛能趁人之危了,不过……原则啊,自己的原则啊,朱唤儿都只能当个小妾,何况你文家一个已做人|妻的弃妇? 正欲起身离开,这一场登门拜访就要不欢而散时,文启来忽然又道:“倒也有个折中的主意,反正小官人你和柳家的恩怨已经解不开了,如果能想办法还我女儿声名,我也能接受,退一万步,如果你不能做到这一点,但是能为大女找一位门当户对的佳婿,我也可以勉强接受。” 反正自己付出的又不多,只要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婿,让大女过上幸福日子,我文启来不要脸皮了又怎样? 况且这是打击柳家的事情,李家小官人不上门,自己也是要出手的,谁叫柳相正那对父子都是白眼狼,竟然敢休糟糠妻! 真以为我恶讼师文启来好欺负? 李凤梧又坐了回去,脑子里飞速转起来,柳子承休掉文家大女的事情已成定居,建康城流言文家大女失德估摸着也是柳家杰作,现在要翻盘几乎不可能,但是给文家大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这难度貌似也不小,古代弃妇可不如后世人|妻那么受欢迎,但终究是有希望的,不如暂且应了这老狐狸。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八章 小萝莉快到叔叔碗里来 双方各怀心思达成了友好互助的协议,接下来是主宾和气把臂言欢了。 已近晌午,文启来盛情邀请李凤梧在文宅吃饭,李凤梧本着见见文家大女,心里也有个底,不然以后办事不好吹嘘得。 要给一个弃妇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婿已经很难,尤其是这文家也算个大户,一般大户人家谁愿意给自己儿子找个弃妇当正房? 不吹嘘一番是绝对不可能的。 文启来这只老狐狸哪能不知道李凤梧的心思,倒是很配合,因此午饭很是随意的家常便饭,只有李凤梧一个宾客,在席的还有文启来的妻子和一双女儿。 李凤梧这才知道,原来文启来有两个女儿。 当文启来一双儿女姗姗而至落座之后,李凤梧眼睛都直了……我了了个操! 文启来这货长得不怎么样,怎的生出了这样一双女儿,这特么柳子承眼睛是瞎的么,这样的美女也舍得休掉,特么的偷偷藏起来也好啊! 文启来大女文淑臻二十有一,五官极其精致,倒是和朱唤儿有两分相似,言行举止间多有人|妻的熟魅,尤其是那双高耸的胸脯,简直就是熟|妇的绝对利器! 这大冷的冬天,裹得如此厚实也如此显眼,李凤梧粗略目测了一番,估摸着得有三十六d。 不过眸子里总是透出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显然被休一事对她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已经四年了还没恢复过来。 真正让李凤梧惊艳的是文家小女,年芳十二,却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五官精致无暇,肌肤胜雪,瑶鼻小巧宛若白玉,胭脂自生点绛唇;鬓丝如青霜闲然,淡青色如烟雨的柳叶眉轻舞飞扬,极大极大的杏眼里尚弥漫着青梅的美好;一头长发如夜幕一般没有束缚的劈落,没过了脚裸,几乎齐地,与一身雪白襦裙相映成画。 这一挂夜幕一般的漆黑长发糊了李凤梧一脸的血…… 但最令李凤梧怦然心动的,恰是那唇角的一粒细小美人痣,宛若点睛之笔为这无暇之美平添了一分惊艳。 这就是一个极萌极美极柔的绝色小萝莉。 这就是大宋的罗敷啊! 真想拿出棒棒糖对文家小女说,小萝莉快到叔叔碗里来。 李凤梧怔怔的望着文家小女发呆,文启来你个老狐狸,你要是说给文家小女觅佳婿那该多好,我李凤梧必然毛遂自荐……我李凤梧好歹也算是个萝莉控啊。 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直到两女离席,李凤梧还没回过神来。 吃过饭,下人奉上茶点水果。 李凤梧不得不将恋恋不舍的心情收回来,和文启来讨论了一些事情后,便起身告辞离开,临走前频频望向文家小女离去的方向,一副魂不舍守的样子。 文启来两夫妻站在阶前目送李凤梧远去,妻子文蔡氏难以遏制心中的疑问,问道:“官人,为什么要趟李家这浑水?” 文启来笑笑,“夫人不必担心,为夫自有定夺。” 文蔡氏苦笑着搀扶着文启来回屋,边走便道:“我知道官人是为了出柳家那口恶气,也是为了大女着想,可李家小官人信得过吗?” 文启来哈哈哈大笑良久,才正色道:“李老三生了个好儿子。” 文蔡氏不服气了,“咱家两闺女也不差。” 文启来更是得意,“那是,尤其是小女,将来必然是凤仪之姿,不知道何人能成为我文家的乘龙快婿,如果还是柳子承那种腌臜货色,还不如李家小官人来得实在。” “啊?”文蔡氏大惊失色,“官人你该不会是想……” 文启来牵住妻子的手:“夫人放心,虽然李家小官人非池中之物,但我也不会将小女推进火坑的,而且这得看小女意愿,以小女的心气哪看得上他呢?不过看李家小官人今天失魂落魄,这事恐怕还翻不过页。” 文蔡氏没有说话,作为女人,她在席间焉能看不出李家小官人的异常,那颗眼睛恨不得就盯在小女身上,把小女看得脸色绯红,饭都没曾吃下几口,当娘的哪能不心疼,“我去让下人给小女再做点可口饭菜。” 文启来点头,“去罢。” 文蔡氏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官人,你之前还说不会轻易答应李家,怎么今天临时改了主意,是因为看好李家小官人,为什么会看好他?” 文启来挥一挥衣袖,“大概是他取了个好名字罢。” 凤梧?凤栖梧桐么…… 宠辱不惊,临变不乱,行事有度,这李家小官人端的是做大事的料! 一路回李府,李伯见少爷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担心的问道:“小官人,难道文讼师变卦了么?”李伯中午是和文宅下人一起吃饭的。 李凤梧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有些讪讪的道:“李伯,文家小女有婚约了么?” 李伯愕然,“老仆不知,小官人看上了?” “有空去打听下,嗯,当下还是正事要紧,李伯你待会悄悄去找下宗平,让他晚上带我书房来一趟。”环月比较重要,必须要想办法在开审之前将她找到。 至于答应文启来的事情,在见过文淑臻后李凤梧放下了心,虽说弃妇不好嫁,但别说其他人,就是自己,如果不是有朱唤儿在前给自己吊开了胃口,估摸着也会动心吧……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应该不算太难。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自己再费心走动了,杀死庄八娃的凶手那边,有宗平去负责就行了,至于吴家儿媳妇的死,文启来自然有办法将诸多线索透过他的人脉和眼线送到王统桌上。 唯一还需要自己出动的就是环月,毕竟要从环月藏身的大户人家里抢人,自己这个李府小主人不出面就名不正言不顺。 环月……李凤梧叹了口气,毕竟是三娘的陪嫁丫鬟,还是得去知会一下三娘,不然到时候她恐怕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距离春节只有九天了,所想不错的话,开审就在这几天, 能否过一个安稳年,就看这几日。 李凤梧回到李府,先去看了李老三,身体有所好转,不过还是卧床不起,这段时间清瘦了不少,看见李凤梧回府,急声问道:“找到讼师了?” 李凤梧轻轻点头,“说动了文启来。” 李老三大惊失色:“恶讼师文启来?他要了多少钱?”以文启来的传闻,这丫的要价必然会让人肉疼几十年。 李凤梧笑了笑,“不用钱,帮他大女文淑臻找个梦当户对的丈夫就行。” 李老三不信:“有这种好事?” 给人介绍婚姻,这事情叶绘和周月娥拿手啊,但李老三怎么也不相信文启来会有这种要求,这还是那个建康闻名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讼师? 第二十九章 忽悠是门技术活 吃过晚饭,李凤梧回到书屋,让朱唤儿磨墨,他则提笔写字。 不得不说,读书这玩意儿可以靠天赋和金手指,但尼玛写毛笔字却是个技术活,非一日之功能成,李凤梧倒是能写得一手好硬笔字,可对于毛笔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这段时日也练过不少,但写出来的字总有些鸡飞鸭走的感觉,就连朱唤儿都看不过去了,上前从他手里抢过毛笔,缓缓的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娟秀的蝇头小楷,“看见没,腕一定要稳,只有腕稳了运笔才稳,你现在不要写这么快,字的风骨不是这么容易追求把握到的,一定要先练好形体,从形体到风骨再到神意气韵,这都得一步一步来,哪能像你这样一来就写小鸡一样的草书……” 李凤梧瞥了一眼朱唤儿那几个字,顿时尴尬得汗如雨下,不过……这货竟然很快恢复正常,还不着痕迹的环身在朱唤儿身后,一只手握住朱唤儿捉笔的手,“那你教我。” 朱唤儿脸色倏然大变,这纨绔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又想揩油,嘤咛一身挣脱李凤梧的怀抱,将毛笔丢在宣纸上,“奴奴的字也算不得什么,你自己练罢。” 李凤梧怅然若失,道了声小气。 朱唤儿哭笑不得,感情我应该大气的让你抱个正着,你这纨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是答应过宗平哥么。 美人添香,练字看书,时间倒也过得极快,吃了些李伯送来的宵夜糕点,捱到子时时分,李凤梧腰肩有些难受,便让朱唤儿揉揉。 朱唤儿也没想多想,这本来就是丫鬟的本分。 然而刚揉了没多久,宗平就悄无声息的避开王统安插在李府周围的眼线翻墙进来,当他进屋看见朱唤儿那双柔弱无骨的白嫩小手在李凤梧的肩上轻揉时,脸色霎时如寒冰,死死的盯着朱唤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凤梧丝毫不为所动,也并不惧怕宗平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寒意,淡定的道:“今日有些劳累,让丫鬟揉揉肩有错么?” 宗平根本不管李凤梧,只是盯着朱唤儿。 朱唤儿脸色惨白,低着头不敢看宗平,嗫嚅着说道:“宗平哥……” 宗平沉默着不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烛火摇曳,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李凤梧将手中的书重重放下,啪的一声将其他两人都惊吓了一跳,“要不要这样?我答应过你的事当然会做到,不就是揉揉肩么,她只是我李府的丫鬟,感情还需要我把唤儿当大小姐一样供奉着?” 李凤梧冷着脸,这一番话气势十足,顿时让宗平矮了一截,丫鬟给主人揉肩好像也没错……的吧?宗平无奈的坐下,心里却总有些不安,觉得有些东西在离自己远去。 “既然都这样了,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李凤梧不是个君子,但也不是卑鄙小人。”李凤梧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用这么小心眼,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告诉你。” “你……”宗平怒不可遏。 李凤梧挥手打断他,“别咋呼呼的,好歹也是七尺男儿,难道一辈子就窝在建康城,宗老留守临死前三呼过河何等英雄,必经青史留名万年传颂,这等壮志你就不曾有一丝么?难道你就没有宗老留守恢复河山的雄心壮志么?” 听李家小官人提起曾祖,宗平眸子闪过一丝异彩,旋即黯淡下来,“高宗偏安一隅,当今官家初登大宝,谁知道还有没有过河的那一天。” 成功转移了宗平的注意力,李凤梧暗自心喜,果然,男人还是对建功立业更感兴趣,咳嗽一声继续忽悠道:“你错了,当今官家是我大宋少有的进取之君,要不然会为岳将军平反?会重用张浚为江淮宣抚使?你等着吧,来年必然会有大宋王师北进的壮举,你若有老留守遗志,自可投军一展身手。” 隆兴北伐是挡不住的历史车轮,这还真不是忽悠。 宗平震惊莫名,“你怎么知道?”这些朝堂大事,断然不是建康城一个纨绔可以知晓的。 李凤梧冷笑着指着一屋子的书,“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 好一句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宗平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就连朱唤儿也被李凤梧这一番话惊得不要不要的,这纨绔还真是让人不断吃惊啊。 良久,宗平才握紧拳头坚定的道:“如果王师北伐,洒家必然投军杀敌!” 这小哥太嫩了,真好忽悠。 李凤梧耸耸肩,这样最好,你走了我才好安心勾搭朱唤儿,反正隆兴北伐注定失败,你宗平也不会锦衣还乡,不是我李凤梧没有民族大义,而是以我如今的能力,就算知道历史的走向也无能为力。 区区一个穿越者,要想改变历史的车轮,谈何容易? 唯一可行之策,便是考中进士入仕成为大宋相公,这才有可能影响历史轨迹,不然这大宋朝终究会在一百多年后亡于崖山。 收回飘远了的心思,让惴惴不安的朱唤儿去给宗平倒茶,李凤梧说道:“下午得到王统的通知,后天开审,你那边可曾做好准备?” 宗平阴沉着脸点头,“洒家众多兄弟盯着那姓顾的,跑不了。” 李凤梧点点头,宗平办事果然不错,有他的势力在建康城,自己便相当于多了一把藏在夜幕里的匕首,看来就算是明年隆兴北伐,自己也得忽悠着他暂时不要投军。 “明晚动手,务必拿下姓顾的。” 宗平嗯了一声,被自己盯上了,那姓顾的就别想安然离开建康。 “还有个事,明晚不仅要拿下姓顾的,还得去一趟柳家。”环月报官之后便藏身在柳家,开审之前,必须撬开环月的嘴,让她在公堂之上说真话。 宗平不解的问道:“柳家,是那个河西柳家?” 李凤梧点头,“嗯,正是河西柳家,我已得到确切消息,环月就藏身在河西柳家,我们必须同时下手,在拿下姓顾的同时将环月抢回来,有没有问题?” 宗平沉吟了一阵,“姓顾的那边有洒家的兄弟足矣,河西柳家的话,怕是不好办。” 李凤梧食指轻叩桌面,“所以才让你来好好计议一番。” 第三十章 书香正气,女子大妩媚 几近半夜,李凤梧书房的烛火才熄灭。 宗平在朱唤儿陪伴下来到墙根,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宗平没有立即翻墙离开,朱唤儿也低着头绞着手指不说话。 李凤梧则站在房门口的黑暗里,默默的看着。 许久,宗平才轻轻抬起手,抚摩了下朱唤儿的头顶,“唤儿,你是被逼的吗?” 宗平心里其实明白,以唤儿逆来顺受的性情,很可能会被李凤梧吃得死死的,因此热血退去之后,很快想到了这其中的缘由。 他原本以为,唤儿会点头,只是黑暗中一切都没动,也没声音。 朱唤儿依然低着头。 宗平心里渐渐下沉,唤儿,今日你愿意为他揉肩,他日,可会愿意为他披上嫁衣? 唤儿啊…… 宗平惨然笑了笑,“没事了唤儿,我不怪你,等着我,我会尽快为你夺回自由,那一天你不会再受到任何委屈。” 唤儿自由后离开这纨绔,她依然是自己最爱的那个女孩,而自己也会用一生给她幸福。 直到墙头上的人影消失,朱唤儿依然痴痴的望着,心乱如麻,宗平哥,对不起……是我心智不够坚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现在不是很厌恶李凤梧了……宗平哥,我会等你的,等你带我离开这里。 来到李凤梧书房旁,唤儿冷着脸,认真的看着李凤梧,眼里聚起了难得的怒气,“你是故意的!” 李凤梧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算准了时间宗平哥要到了,故意说腰酸肩疼,骗取我的怜悯让我给你揉肩,以此来离间我和宗平哥! 李凤梧嗯了声,转身向卧室走去,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在夜幕里清晰的飘到朱唤儿耳旁:“我是故意的,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 朱唤儿骤然僵在原地,眸子里的怒气层层褪去,只剩下风吹不散的迷茫。 良久,朱唤儿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胳膊里无声哭泣。 晌午时分,李凤梧让厨房准备了三娘最爱的吃食和一些养病的汤药,让李伯提着,因为这段时间没少打点这些狱卒牢头,倒是混了个熟脸,管事的牢头丁老五麻利的将碎银藏在兜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李家小官人,可能要麻烦你等一会,有人在里面探望张夫人。” 李凤梧吃了一惊,这不可能。 父亲李老三卧床,母亲叶绘和二娘周月娥都在家服伺,李府不可能有其他人来探望三娘,三娘在建康也没其他亲戚,是谁会在这个时节来探望她? 回头给李伯示意,李伯又掏出一碇碎银,“想必里面那位探望夫人的是我李府的熟人,丁头通融下,我家小官人进去一会就出来。” 丁老五眉眼都笑裂了,“当然当然,小官人请,不过别怪我多嘴,里面那位绝对不是李府的熟人,还望小官人到时候不要让小的难堪。” 李凤梧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丁牢头这话有点耐人寻味了,笑道:“丁头放心,我们都是斯文人。” 是什么人会让丁牢头担心自己会大打出手? 联想到在大牢外看见的那几个富贵家丁,恐怕里面的人身份不简单…… 在阴暗湿晦的大牢里悄然走着,拐弯处便是三娘的牢房,李凤梧还没走进便听到了交谈声,示意李伯停下,两人便在拐弯处默默听着。 探望三娘的人应该是个中年男人,岁数不小,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不知道是身体不适还是因为被酒色淘空了身体。 “约素,明天就要开审了,李老三卧病在床,只有那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四处奔走,可那无济于事,已经无人能救你,除了我!” 三娘的声音也很虚弱,但却坚定:“我不需要你救。” “不到黄河不死心,难道你不怕死吗,只要你答应我,就算李家家破人亡,我也能保住你,还能还你清白名声,到时候我就八抬大轿迎娶你,就算做不得正夫人,可成为我郭瑾的小妾也不辱没你!” 卧槽卧槽卧槽…… 李凤梧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冲出去,这尼玛竟然是郭秃子,难怪丁牢头会担心自己动手,换做其他热血少年,怕真的是要冲出去暴揍这丫一顿,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丫竟然还想把三娘收了,真尼玛异想天开,不过听这话里意思,显然和三娘是熟识? 李凤梧强行控制住自己,倒想看看三娘的态度。 令李凤梧安慰的是,三娘明显没有屈服,声音虽小却自有一股正气,读书人的风骨彰显无遗:“就算明知去死,我也不会求你,况且凤梧会保住李家的,我相信他。” 郭瑾怒极反笑:“一个毛头小子也想保住李家?你知道这次有多少人要李家灭亡吗?不说建康府衙那两位,仅是河西柳家就不是李凤梧一个毛头小子应付得过来的,柳青染发话之下,他李凤梧连个讼师都请不到,又怎么保护李家?” 张约素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问道:“这里面也有你的手段吧?” 郭瑾傲气的嗯了声。 张约素便笑了,“我真的很庆幸,当年选择的是老三而不是你郭瑾。” 李凤梧从笑声里感到了三娘的快意和书香妩媚,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这就是张约素,那个出身书香世家不嫌弃父亲是个粗人的庶女,那个视自己如己出的三娘! 三娘,我会救你出来的。 郭瑾大怒,一巴掌拍在铁栏上,“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张约素只是笑,没有和郭瑾谈下去的意思。 良久,郭瑾声色狰狞的道:“张约素你这个贱妇,当年在闺中就和人**私会,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犯贱!咱们走着瞧,这天下没有我郭瑾得不到的女人,别以为你能一死了之,也别以为你那个刚去临安没多久的叔父能救你,要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家家破人亡就在明日,到时候你秋后问斩,我郭瑾有的是机会玩弄你,老子要操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哦不,是欲仙欲死,到时候你会求我救你收留你,求着我天天操你……” 一个男人能对女人说出来的下流话一股脑从郭瑾嘴里喷出。 张约素只是鄙夷的看着郭瑾笑,良久才说了声:“你不会得逞的。”官人,如果明天李家真的完了,我张约素既不会让张家叔父无颜,更不会让李家蒙羞。 书香正气处,是我女子大妩媚。 第三十一章 尔等生死我来断 李凤梧眉头骤然倒竖,郭秃子该死! 郭瑾本以为面对死亡张约素会求自己救她,没想到这女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一腔愤怒无处发泄,踹了几脚铁栏,盯着牢房里那个自己觊觎多年的娇躯,眼里喷出毫不掩饰的色欲,“明天,断案之后,我就会想办法把你弄回李府,你等着吧,我要你像狗一样求我操你!” 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张约素只是淡定的对着郭瑾的背影啐了口痰,便再也不看一眼,觉得看一下都是在侮辱自己的眼睛。 听着脚步声远去,张约素惨然一笑,哼起了小曲:“青城柳絮飞,箜篌尤响离人归,锦绣堆里男子眉,谁家少女笑容醉,那一夜你一饮一杯,那一夜我懒画峨眉,铜镜染双鬓,白发与子偕归……” 李凤梧听得心都碎了,这是三娘平日里最爱哼的小曲儿,也是父亲最爱听的小曲儿,曾经说过杜大家的曲儿也不过如此。 锦绣堆里男子眉,说的便是父亲李老三,谁家少女便是当年的张约素。 郭秃子,我会让你后悔今日所言! 郭秃子拐弯之后看见两人,虽然不认识李凤梧,但却认识李伯,心思一转便猜出了李凤梧的身份,皮笑肉不笑的道:“李家小官人是来给约素送行?不用这么心急的,你们迟早会一路相伴。” 李凤梧根本不理睬他,错身而过时,在郭秃子耳边笑眯眯的悄然说道:“约素是你叫的么?郭秃子,我会让你这腌臜货死得很难看。”说完无事一般笑眯眯向张约素的牢房走去。 郭瑾吓了一大跳,没来由的感觉浑身冰凉了刹那,汗毛骤然倒竖,所有狠话都被呛在喉咙里,慌不迭逃离大牢,被家丁拥护着离开心里也觉得不踏实,总觉得李凤梧笑里藏刀的表情很恐怖。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给机会李家小子肯定不会手下留情,不过转念想到李家明天就要家破人亡,郭瑾又松了口大气,回首看了眼黑洞洞的大牢入口,暗自想着明天不要出意外才好。 张约素听到脚步声,以为郭瑾去而复返,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三娘,身体好些了没?” 惊喜的抬头看去,“大郎来了?”旋即想起什么,慌不迭低头擦拭眼角清泪。 李凤梧只当没有看见,让李伯将吃食和汤药递进去,蹲下来轻声说道:“三娘不要担心,李家变不了天,过了明天,我会让爹亲自来接您回家。” 张约素给了李凤梧一个安心的笑容,“嗯,我等着他来接我,还没看到你成亲,我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李凤梧敏锐的捕捉到了三娘眉眼里那一抹绝望,暗暗思忖了片刻,回首四处望了一眼,没发现狱卒,便低声道:“三娘放心,我已经找到杀死庄八娃的凶手,今晚就会将他拿下明天送交公堂,还有三娘也不用担心你的清白名声,环月我也找到,会一并送交公堂。” 张约素讶然,脱口问道:“真的。” 李凤梧认真的点头,“三娘,孩儿会骗你吗?”说起来,自己开窍后总是不太愿意在三娘面前自称孩儿,实在是三娘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她今年也才三十有四,加上保养得当风韵犹存,看起来也就三十的人。 张约素终于舒心的笑了,凝视着李凤梧,伸出手轻轻抚摩着他的脸颊,“你长大了。” 李凤梧不好意思的笑笑。 一旁的李伯嘿嘿笑道:“所以夫人你要好好保重身子骨,小官人今天看上了个姑娘,等你出来了还需要你去帮忙提亲呐。” 李凤梧回头盯了一眼李伯,“咳咳咳!” 李伯自知失言,却不害怕,老脸欣慰,满脸的褶皱都舒展开了。 张约素眼睛一条,这真是个大好消息,“真的?那姑娘是哪户人家,可有唤儿姑娘的姿色,出身不要紧,最主要是贤惠……嗯,大郎看上的姑娘肯定不会差。” 李凤梧不好意思的道:“三娘别听李伯的,八字连一撇都还没,早着呐。” 陪着张约素吃完吃食,又亲眼见她喝下了汤药,李凤梧这才轻声道:“三娘您再在委屈一日,孩儿明日和父亲一起接您回李府。” 张约素见李凤梧要走,轻声喊住,“大郎,环月的事……” 李凤梧顿住脚步,“三娘有什么吩咐?” “如果我没事了,环月是不是会死?”毕竟是多年相伴的丫头,一想到如果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环月肯定会因为诬告主母的罪而被问责,张约素便心生不忍。 这种情况下被问责,环月极有可能是被处八十杖刑,以女子的身体而言,这几乎就是死刑,就算是男人硬捱八十杖,也估计是被杖毙的命。 李凤梧回头不解的道:“三娘您不怪她?” 张约素捋了捋了纷乱的鬓发,有些失神的道:“怎么不怪,可是觉得她要是死了,心里也很难过,毕竟她是我的陪嫁丫鬟,和我一起长大亲如姐妹,而且她也曾和官人……” 陪嫁丫鬟和姑爷之间的那点破事,大家都知道。 李凤梧冷哼一声,“三娘你待环月不薄,除了没有名分,她和翠竹哪里像是李府的丫鬟了?正因为如此,她的背叛更不可饶恕,生死皆是自找。” 张约素叹了口气,“可是……” 李凤梧挥挥手打断张约素:“三娘不用多说,我有主张,李家之祸几近家破人亡,如果这都能饶恕,以后仆人谁还会对李家有敬畏之心,那样会出现第二个环月,我明日便要让所有建康人知道,我李家不可欺不可叛!” 没有说环月该死,但环月的生死都已在言辞间了。 张约素不再说话,良久才叹了口气,失神的怔怔自语:“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凤梧转身离开,“今晚就知道了。” 李伯收拾好吃食盒子,跟在李凤梧身后离开,留下张约素在牢房里患得患失,更多的是欣喜,李家有儿初长成。 在凤梧身上张约素看见了一种东西,一种她曾经只在叔父张浚身上才看见过的东西。 杀伐果断,恩怨必清。 第三十二章 大雪夜,书生刀出鞘 傍晚时分,李凤梧在书房里吃了李伯送过来的晚饭后,便呆在书房里看书。 子时。 朱唤儿跪坐在一旁,准备为李凤梧续上一杯热茶, 李凤梧摇摇手,对朱唤儿说道:“不看书了,准备歇着吧。” 看着外面又纷纷扬扬下起的大雪,没来由的想起了一本书,一本很是蛋疼而又让人牵心的书,笑着说道:“唤儿,看过一本叫《雪中悍刀行》的书吗?” 不待朱唤儿回答,李凤梧又道:“我真是愚蠢了,唤儿要看那书怕还要等几百年呢,那时候你就是个老妖婆了,不过你要真想看,待我科举高中后,我为你写出来便是。” 朱唤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往暖炉里添着精碳,听着纨绔感情复杂的说着恍若天方夜谭的故事:“巧的是,那本书中主角名字也带着凤字,名字很好听,叫徐凤年,他一出生便是封疆异姓王世子,院子里养着好几个绝色美婢,其中一个叫红薯的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叫小地瓜,是个很可爱很萌的小萝莉,唤儿你知道吗,他不仅出生便有美女环绕,还练出了一身绝世武功成为一代宗师——那种一刀可斩仙人的宗师,江湖上他是无人可敌的宗师,朝堂上他是世袭罔替不受君王约束的封疆王爷。” 听着雪花簌簌落下,李凤梧陷入无限回忆中,那是自己记忆里最爱看的一本书,可惜直到最后,自己也没看到结尾。 “唤儿,你觉得他这个王爷很快活吧?不受天地君王拘束,喝酒杀人快意恩仇,也不用担心一家未来而疯狂读书,他只需要带着三十万铁骑抵住异族入侵,他是真正的大英雄,一剑斩过白龙,一刀斩过谪仙,可是唤儿啊,我其实一点也不羡慕他,真的,我觉得我现在拥有的就是最好的了,有几位对我极好的父母长辈,有一个衣食无忧的富饶之家,还有你这样的丫鬟,我本来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平淡着富足过下去,娶几房美貌妻子,纳几个如你这般的小妾生一堆儿子,管他什么大宋百年后而亡,崖山之后无中华……” 朱唤儿大惊,捂嘴樱桃小嘴不敢说话,纨绔这是怎么了,不说那个叫徐凤年的故事像神话一般,单是最后那句大宋百年后而亡,若是被外人知晓告官,一不小心就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李凤梧继续失心疯一般絮叨:“我真的只是想当个富二代,开着什么玛莎拉蒂什么兰博基尼豪车,嗯咱们这个时代叫汗血宝马什么的,在大街上疯飚,带着一群恶仆抢几个良家黄花姑娘回家来洞房生一窝小崽子,对的,就像抢你这样抢回来,嗯,话说,唤儿你貌似不好生养哦,屁股大才好生养呢……” 被朱唤儿白了一眼,李凤梧不介意的笑笑,神情忽然冷冽,“可惜世事捉弄人,树欲静风不止,好好的生活,为什么有人就是不愿意给我呢,非得逼我?” 李凤梧长身而起,走到院间,仰首望向夜空伸手拥抱天地,任雪花铺满身上,眉宇间尽是冷冽寒意:“多少人钟爱雪夜悍刀行,原来雪夜真的适合喝酒杀人啊!” 这一刻的李凤梧,那身影霸气得宛如煮酒论江山的盖世枭雄。 朱唤儿口瞠目呆,这一刻的纨绔让朱唤儿觉得陌生而安全,仿佛他站在院子里,便没人能动摇他一分一毫,这种感觉,即使在被自己视作大英雄将来一定会名扬天下的宗平哥身上也不曾有。 时而温和如邻家男孩,时而霸气如戏里的盖世英雄。 李凤梧……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李凤梧回头看了一眼朱唤儿,眼里没多少情绪,“早些歇着,我出去了,当然,如果你愿意,为我暖暖床也是好的,不然待我回来再钻进冰冷被窝那滋味可不是很惬意。” 顿得一顿,豪气万千,舌绽莲花:“寒江终映明月,白屋佳人,春华银蝶;巍巍雪漫长夜,书生藏锋,舞象燕雀;煌煌大风摧吾阙,紫气东来,秦淮光曳……” 大笑高歌而去。 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在朱唤儿的眼里,却似朵朵莲花鳞次绽放。 跪坐在暖炉旁发呆,朱唤儿心思恍惚,纨绔那一段小曲儿端的豪气无边,凶横而猝不及防扑面而来,狠狠冲击蹂躏着芳心,宛若在其中种下了一颗懵懂种子。 紫气东来时,便是你这舞象燕雀光耀秦淮的时候吗? 原来纨绔并不是他表现的那般,亦是一位大好男儿! 许久,朱唤儿才掩嘴惊呼,纨绔这是出去和宗平哥汇合,他们是要去杀人吗?不是说只是拿下那个凶手,把环月从柳府抢出来就好吗? 这一夜,多少人夙夜不眠。 而有些不幸的人,在夜半时分被人从温热的被窝里叫醒,心情本来就够不爽的了,打开门一开,门外竟然哗啦啦站了十几个手执长棍的大汉,顿时吓了个屁滚尿流。 这便是柳府那个看门小厮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李凤梧站在风雪里,身后是十几个宗平最信任的兄弟,这些人无一不是练家子,有几个脸上甚至还有刺青,显然是曾经犯过案的江湖草莽。 李凤梧面无表情,冷淡的对那屁股尿流的小厮说道:“去将你家老太爷叫来,就说李府上门领回被柳家私扣的丫鬟。” 那小厮慌不迭跑进院内,一刻后,院子里喧声四起,烛火辉煌。 上了年岁的柳青染裹着棉袄和大衣,带着柳子远等人怒气冲冲的来到大门外,先声夺人:“李家小官人,你这是要作甚,休怪我不给情面报官,治你个私闯民居的动乱之罪。” 李凤梧看着长发凌乱的柳青染,笑了,却是那种毫无情绪的皮笑肉不笑,令人觉得分外寒碜,“青染公别来无恙否,不急,你可以先梳理下头发整理下衣衫,别辱没了斯文,也不用报官,我们可不曾踏足柳府一步。” 柳青染顿了顿手中的鹤首手杖,“小官人半夜兴师动众,究竟所为何事?” 李凤梧拈了拈自己的鼻梁,用脚铲了铲地面的积雪,耸耸肩:“我所为何事,青染公不心知肚明么,用得着鼻孔里插大葱装象么?” 柳青染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胡闹,我怎知道小官人你如此行事为那般,还是速速离去,不要误了卿卿性命!” 李凤梧没有再理睬柳青染,看着那柳子远笑道:“子远兄,真没想到你有如此大才,竟然能担当拉皮条的功夫,将我家丫鬟介绍给你那在京城堂哥当小妾,柳子承娶了那位尚书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纳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为小妾?骗骗她也就罢了,不曾想你竟然看她有几分姿色,半夜爬上了她的床,就不怕吃干了抹不净么?给我说下,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老少不嫌,胃口可真好。” 柳子远脸色涨红,挥袖绝然道:“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十三章 毒舌气死青染公 “我在胡说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你们这些自诩风|流的大院里,腌臜事情还少么?难道真要我明说,你那位堂叔也曾爬上过你娘的床?这倒也说不准,没准他才是你亲爹。” 李凤梧丢出一颗重磅炸弹,你李家不是书香世家么,今夜我就让你斯文扫地! 不得不说,文启来这老狐狸真尼玛有一手,不仅查出了环月的藏身之处,连柳家的腌臜事情也一并查了出来。 说老狐狸没有预谋,打死李凤梧都不相信。 这老狐狸明显就是要对柳家下手的节奏,只是苦于没有等到机会,自己那天还瓜皮一样上门去拜访他,李凤梧确信,就算自己不去找文启来,这老狐狸也会来李府见自己。 恶讼师,真尼玛名不虚传。 “竖子无知,血口喷人!”闻听得李凤梧如此诋毁柳家,上了年岁的柳青染气得浑身颤抖,用手杖指着李凤梧,手脚都开始哆嗦。 李凤梧冷笑连连,“是否是我血口喷人,青染公是否老糊涂了,你回头问问你那懦弱的儿子不就一清二楚?” 君子骂人不揭短,但河西柳家和郭秃子以及朱文修等人合谋,将李家逼往绝境,这已不是寻常恩怨,而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李凤梧当然不会顾及你河西柳家的颜面。 是时夜深人静,这一番喧闹早将左右邻居吵醒,原本有人起夜看热闹,听真切李凤梧的话后,又慌不迭将门窗关上,躲在窗户下偷听,至于明天建康城会有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那就你知我知了。 柳青染回首看儿子柳相云,只见儿子萎缩的躲在角落里,一脸凄然……又想起二儿夫妻平日里就不甚和睦,相云甚至几次对自己提过想要休妻再娶,恐怕那李家竖子说的是真的了。 思念至此,柳青染一口痰过不来,猛然仰面栽倒,一旁的下人慌不迭扶住他,只听见这耄耋老头子反复呢喃念着羞煞柳祖…… 柳子远愤怒万分,上前两步,“李凤梧,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凤梧好整以暇的负手而立,“不干什么,领人。” 柳子远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这倒是奇怪了,李府的人怎么会跑到我柳家来,我看你分明是鱼死网破,怀着狼子野心来泼污我柳家!” 李凤梧哈哈大笑,“是吗?那要不要我再细说一两件事?不说你那位爬上过你娘肚皮的堂叔,也不说你半夜爬上环月的床,就说你们那位享誉建康的名家老爷子,二十几年前,不也照样躺过你那过世大伯父的遗孀床头,扒灰可是尽兴的很,却不想你那大伯母脸皮薄,最后上吊自杀了,你柳子远别不信,真要追究起来,当年那件事还是有人证的……所以万幸,文家大女文淑臻被你堂兄柳子承休了后,直接从京城回到了文家,要不然指不定你这位君子就会效仿前人。” “气煞我也……哇!”本就倒在下人怀里的柳青染一听这种陈年旧事都被李凤梧挖出来了,一张老脸顿时憋成了紫金色,猛然吐出一口血,便不省人事! 柳府门前顿时大乱。 柳子远脸色雪白,指着李凤梧说不出话来:“好……好……好你个李凤梧,血口喷人,你等着,我一定要报官,告你个诽谤诬蔑君子之罪!” 李凤梧哈哈大笑:“就怕你不报官!”文启来说过,这两件事确实有人证,都是被辞退打发到其他偏僻地方的下人,而且早被文启来收买了。 就在柳子远进退两难的时候,扶住柳青染的下人惊恐的道:“老太爷不行了……” 柳府门前一片混乱,哭泣声和喝骂人乱成一团,有几个下人在柳家人指挥下,提着棍棒上前就乱棍揍死这泼皮无赖小官人,却不料被李凤梧身后几个人抢前,三下两下打得骨折瘫倒在雪地里哀嚎。 李府门前越发热闹了。 李凤梧负手立在雪中,身后那十几个宗平的兄弟看得惊心,这李家小官人着实冷酷无情,竟然丝毫情面不留给对面,对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竟莫名的感觉到一丝恐惧,背心凉飕飕的……这种人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柳府内响起一声鸟鸣。 李凤梧心中一喜,知道宗平得手了,遥遥的对着柳府大门作了个揖,笑道:“公道自在人心,有道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非,以莫须有之罪栽赃我李家夫人之时便要先行想过,自己立身是否清正,否则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河西柳家今日名臭,皆是你等咎由自取。” 场面话还是要说,告诉大家,今天并不是我李凤梧无故挑衅,而是你柳家栽赃诬陷在先,毕竟是河西柳家,李凤梧需要在道义上站稳脚跟。 片刻后柳府内走出一道高挑人影:“让让!” 柳家直系族人看着这人扛着一个被棉被裹住的人出来,纷纷呵斥道:“你是何人,敢夜闯柳家?” 李凤梧上前几步,朗声道:“什么叫夜闯柳家,你们可看清了,那棉被之中是何人?那是我李府丫鬟环月,我不告官你柳家私扣我李府下人也就罢了,你们反倒血口喷人?” 柳子远脸色铁青,心里暗道一声完了…… 接应住宗平,李凤梧掀开棉被看了一眼惊恐颤抖的环月,挥挥手,带着一干人等离开柳家。 今夜之事,从一开始李凤梧就声明是领回柳家私扣的李府丫鬟,当中虽然说出了柳家腌臜事情,但情义道理都在他这边,根本不惧怕柳府报官。 况且柳府根本不敢告官,毕竟一旦报官那些腌臜事便捂不住了,这可能直接导致柳相正被罢官。 至于柳青染吐血不行了,李凤梧根本不担心。 这老不死枉为建康名家,死了那才好,柳相正就得回家丁忧二十七个月,太常寺本来就负责这些事情,作为太常卿,柳相正更是不可避免,除非官家下诏夺情起复。 回到李府,将环月关押进一间厢房后,李凤梧找到宗平,“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务必要谨慎。” 第三十四章 陪嫁丫鬟的野望 宗平点头,“放心,我这就带人守在各处,没人能到城东郭秃子家和府衙通风报信。” 李凤梧点点头,“姓顾的那边怎么样了?” 宗平估摸了一番时辰,“应该已经拿下,倒是王统那边,不知道他能不能赶上,否则我们拿下这姓顾的也不好处理。” 李凤梧挥挥手,“应该没问题,老狐狸不是吃干饭的,他肯定有办法提前通知到王统。” 按照计划,今夜李凤梧等人抢回环月,并且要撬开她的嘴,至于杀死庄八娃的那个姓顾的,宗平的人出马将他拿下之后送到王统府门前。 你王统不是被几个官老爷掣肘找不到疑犯么,我就送到你门上来,有老狐狸的眼线传递情报给王统,相必这位建康大捕头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落在立身刚正嫉恶如仇的王统手上,姓顾的估摸着没跑了。 待宗平等人离开,李凤梧带着李伯来到关押环月的厢房,这一干人回府,李府早就灯火辉煌,叶绘和周月娥闻讯赶来。 李凤梧冷冷注视着穿戴整齐的环月,如今李凤梧俨然是李家主心骨,他不说话,叶绘和周月娥都不好开口,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凝重的气氛压得环月几乎喘不过气来。 良久,估摸着气氛拿捏够了,李凤梧才冰冷的开口,“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环月萎缩在角落里,不敢看李府众人的眼睛。 李凤梧看了一眼母亲后离开了厢房,叶绘会意过来,上前对环月说道:“环月,你和约素一起到李家也有十年了,这十年来李家何尝亏待过你,除了没有名分,其他哪样差了,你就忍心看着一起长大的约素因为你的栽赃诬陷而秋后问斩吗?” 环月颤了颤,头垂得更低了。 周月娥也开口说道:“是啊环月,你自小跟随三妹约素,也读过不少诗书,怎么就不明事理呢,你说明天三妹约素被判个秋后问斩,你良心过得去吗?” 环月蜷缩在角落里不说话,叶绘和周月娥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大半个时辰。 李凤梧离开厢房回到西院,环月被柳家鬼迷心窍,要撬开她的嘴极难,因此先让母亲和二娘周月娥用人情来温暖环月,当然,这应该不足以让环月开口,不过总得一步一步来。 西院里寂静无人,朱唤儿似乎并没有被李府的喧闹吵醒。 李凤梧却诧异发现书房里有着微亮火光,愣了一下后摇头,朱唤儿你个粗心丫头,睡觉之前也不将我书房里的暖炉熄掉,你是想一把火烧了我李家么。 推开书房,印入眼帘的是一汪炉火以及炉火旁那个默默独坐的女子。 讶然道:“你还没睡?” 朱唤儿抬头,一脸倦容,“回来了?” “嗯。” 走过去坐在暖炉旁,双手在嘴边呵了一阵,这才放在暖炉上烤热,遗憾的笑说:“你也真是的,不睡觉就罢了,干嘛傻坐在这里,不知道去给我暖暖床?” 朱唤儿就知道他会没个正经,无奈的道:“奴奴的卖身契可不是暖床丫鬟,再说,奴奴在此等待只是想确知宗平哥没事。” 李凤梧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魔法伤害,没好气的嚷道:“他皮糙肉厚能有什么事?” 朱唤儿婉莞尔一笑,细心的起身端了杯姜汤过来,“你走后我请厨房里的周大娘做的,趁热喝一些吧。” 李凤梧大喜,笑得很轻佻:“哟,这有点小娘子的味道了啊,为夫甚是欣喜。” 朱唤儿将汤碗往他手上一怼,撇嘴道:“不准胡说八道,爱喝不喝。” 喝了姜汤身子骨暖和了许多,李凤梧沉默着想着后续事情,朱唤儿犹豫许久,还是问道:“你们真……真杀人了?” 李凤梧轻轻挑了挑燃烧的碳火,“大概是会死人的。” 柳青染那老家伙估计是熬不过今夜了,至于那姓顾的,估摸着也是必死的。 朱唤儿便沉默了下来,毕竟是个逆来顺受的温顺女子,知悉自己心爱的宗平哥和眼前纨绔一起做了坏事,心里难免会难过担心。 李凤梧看着这丫头的脸,忍不住伸手拂了一把,真是细腻,手感好的没话说,微笑着安慰道:“放心,我是读书人,不会做那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 朱唤儿嗔视李凤梧,小手拍掉李凤梧不安分妄图插进她脑后秀发里的手,“读书人的嘴,比那些真刀真枪真可怕。” 李凤梧十分赞同这个观点,邪魅笑道:“对的,尤其是像我这么有钱还有才的,更是长得帅的读书人,你可千万别惹我,乖乖的做我的笼中金丝雀。” 虽然习惯了李凤梧这张偶尔会变得很邪魅的嘴脸,但朱唤儿还是倍感无奈,“这样的人终究做不成宗老留守那样的大英雄。” 李凤梧哈哈大笑,“他不知道顺应时势,所以才会郁郁而终。” 在书房里烤了半个时辰,李凤梧估摸着火候合适了,不说环月此时迷途知返,至少现在应该有愧疚之心,是时候轮到自己出面打破她的幻想了。 离开西院,母亲叶绘和二娘周约素还在劝说环月,不出李凤梧预料,环月守口如瓶,任由叶绘和周月娥劝说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说只言片语。 李凤梧进屋后请她俩暂时离开,剩下自己和环月独对,对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环月说道:“还想着去临安?” 环月陡然睁大眼睛,终于说话:“小官人你怎么知道?” 李凤梧看着环月那疑惑的脸,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知道柳子远应承过你,等三娘张约素被问斩,李家破落之后,便会解除你的卖身契,并让柳子承纳你为小妾。” 环月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凤梧,“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李凤梧摇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话都是柳子远在床帏上对你说的,就以为没人知道了,需知隔墙有耳,柳府那些下人可不像柳家人书香世家视金钱如粪土。” 不得不再次佩服老狐狸,这家伙从文淑臻被休之后就开始布局,谁曾想到四年前柳家就有下人被文启来收买了,否则也挖不出那些陈年往事。 李凤梧继续说道:“死心吧,你平日里大多时间都在李府,大概是不知道,柳子承娶了临安某位尚书的千金,恶讼师文启来的大名你应该知道吧,柳子承为了娶尚书千金连文启来的大女都敢休,你一个陪嫁丫鬟,也能被纳成小妾?” 第三十五章 黎明之前 环月摇着头嘶吼尖叫:“不会的,不会的,小官人你骗我,柳子远答应过我的!” 李凤梧哂笑一声,“男人在床上的话也能信?他要是真能相信,还会应承着让柳子承纳你为小妾,他自己不知道娶了你?就算他真的会去说服柳子承答应纳你,那他为什么要和你上床陷于你不贞之境?” 环月颓然的瘫坐在地上,良久才惨然凄笑,声音微弱着可怜自语:“是啊,我怎么这么傻呢,男人在床上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李凤梧没有说话,环月忽然歇斯竭力的吼道:“可是大官人呢,他不也骗了我十年,我等了十年,也等不到一个名分,他骗了我整整十年啊!” 泪如雨下。 李凤梧唯有苦笑,原来李老三这个便宜老爹当年爬到环月床上的时候还答应过要给她名分,吃干抹净就算了,竟然还乱应承人,有二娘和三娘在,你能给谁名分? 门外院子里,听到环月嘶吼的叶绘和周月娥对视一眼,脸上都挂着冷笑,好你个李老三,看老娘今后怎么收拾你这家伙…… 李凤梧看着低声哭泣的环月,叹了口气,脸上神色缓和下来:“我爹失信于你没错,可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在李家,你除了缺个名分,服伺一下三娘,其他地方哪里像下人丫鬟了,就连李伯对你和翠竹不也小心翼翼伺候着,你虽然没有名分,但确确实实是李家人啊。” 环月抬头,惨然摇头,“小官人,你不明白的。” 李凤梧当然无法明白一个丫鬟对名分的渴求,但此时这都不重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原本以为三娘会被秋后问斩李家走向破落,你就能去临安当富贵人家的小妾,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杀死庄八娃的凶手此时已被送到王捕头手上,就算你坚持不开口说出实情,三娘也不会问斩,最多因为被你栽赃**判个一年半的牢狱之灾,但是你呢,得到了什么?柳子远欺骗你,玩弄了你的身体,根本就是把你当棋子一样利用,结案之后你能去哪里?柳府自身难保不会管你,没有李家庇护你怎么活下去,迟早沦为勾栏女伎,成为万千粗俗男人胯下玩物,别忘了,你的契约还在李府!”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昨日我去探望三娘,就算是身在牢狱之中,三娘也在担心你,甚至求我放过你,她待你如亲姐妹,你又是怎么回报的?” 环月如遭雷击,愣在那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凤梧知道自己已经撕开环月的心理防线,趁胜追击,“一边是把你当棋子随意玩弄你身体欺骗你感情的柳家,一边是当你如亲人的三娘,你仔细想想吧,究竟谁才值得你去保护!” 环月愣在那里,片刻之后彻底崩溃,嚎啕大哭。 许久许久,环月才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李凤梧轻声凄婉说道:“小官人,我说。” 李凤梧松了口大气…… 丑时末,李凤梧退出房间,对李伯说道:“好生看着她,别让她轻生,另外给她拿几床暖被,暖炉也生上吧,她毕竟也曾是李家人。” 李伯一一应道,让下人去准备棉被暖炉,自己则守护在门内。 回到西院,拿上之前烤火时忘在书房里的黑狐大氅,准备再次出门,朱唤儿出现在门口,“这么夜了,你还要出去?” 李凤梧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暖和,因为在朱唤儿的眸子里发现一丝丝的担心,虽然被这丫头隐藏得很深,温和的笑道:“嗯,今夜估摸着是睡不成了。” 李伯并在院里守候,朱唤儿蹙眉,“一个人?” 李凤梧走进院子里,雪下得极大,眨眼功夫身上便披了一层薄雪,望着万籁俱静的建康之夜,深深的吸了口气,说了句让朱唤儿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话:“这是大宋版的雪山飞狐啊……” 说完欲出西院,朱唤儿茫然中追了上去,撑开手中的翠绿油纸伞,“我陪你去。” 李凤梧颇有些玩味的笑了,没有拒绝。 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男一女,走出李府,走在天地白雪之间。 在黑暗大街上雪地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半水河畔的文宅,令朱唤儿诧异的是,文宅门口守着小厮,就似早就知道纨绔会来一般,恭谨的请两人进门。 大厅之中,灯火摇曳,蓄着山羊胡须的老狐狸文启来笑眯眯的看着李凤梧进来,又看清楚身旁那披着雪白狐毛大氅的朱唤儿,顿时没好气的道:“李家小官人可真会享受,携着秦淮八艳之一的朱唤儿夜赏雪,太惬意了些罢。” 秦淮河畔千金买名伎的事情,在建康大户圈子里早已传开。 李凤梧毫不见外的坐下,又让朱唤儿在身旁坐下,这一细小举动不仅让老狐狸文启来暗暗点头,就连朱唤儿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只因朱唤儿的位置距离暖炉更近。 吃了些文宅下人准备的糕点,李凤梧这才看着文启来,“文先生,我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会不会也会和今日的柳家一般凄凉?” 文启来好整以暇的烤着手,笑而不语,高人范儿十足。 李凤梧对朱唤儿说道:“你不是说读书人比真刀真枪厉害么,今夜我算是见识到了,文先生才是杀人不见血的读书人。” 文启来哈哈一笑,“谁叫我是恶讼师呢。” “是啊,不出面不出声就能气死柳家青染公,还能让柳家身败名裂,恶讼师之名足以夜惊啼童了。”李凤梧是真心有些忌惮眼前这个老狐狸了。 文启来多看了眼那件白色狐毛大氅,也注意到碳气中混杂着的朱唤儿身上那股淡淡的处子肉香,暗暗点头,朱唤儿竟还是处子身,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但就李家小官人这等忍耐力,确实非常人所有,值得自己投资。 “问题都解决了?” 李凤梧点点头,将环月招供出来的内容给文启来说了一遍,朱唤儿在一旁听得频频蹙眉。 文启来听罢,说:“不错,明日公堂之上,她只需再说一遍,我自然能洗清李府三夫人的嫌疑,现在就等王统那边的消息了。”v 第三十六章 实战利器 李府,看见两位夫人进门,李老三费力的从床榻上撑起来,但当他看清楚叶绘和周月娥的神情后暗叫一声不好,就要缩回被窝,却猛然觉得耳根子滚烫的痛。 周月娥一把提住李老三的大耳朵,“官人睡得可真舒服啊,就因为你当年的一句话,让咱家大郎大半夜的到处吃风雪!” 若是平日里周月娥和张约素如此对待李老三,叶绘偶尔也会提醒下注意夫纲,但此时却也冷着脸,“他当然舒服了,还答应给人名分,再娶个两三房呐。” 李老三暗叫不妙,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两位夫人,哎,轻点,为夫到底做错什么了?” 叶绘一屁股坐在床尾的椅子上,端起冷了的茶喝了一口,劝说环月那么久,嗓子都干了,然后细条慢理的说道:“官人当年可曾答应过要给环月名分?” 李老三傻眼了,怎么提起这些陈年烂芝麻的事情,嗫嚅着说道:“当时那丫头不是有点不情不愿嘛,两位夫人也是知道的啊,我不过就那么一提罢了,倒是环月惦记着,有时候还追问我呐。” 周月娥冷哼一声,手上加劲了,“所以环月才会心生怨恨,所以才会有今日的事情,官人啊,你怎么就不长点心,你说平日里你去秦淮河畔,我们姐妹可曾说过你?” 叶绘放下茶盏,“以后别去了。” 李老三哀嚎一声,不过夫人们都在气头上,不敢忤逆,只能乖乖听话。 …… …… 文启来说完不动声色的暗暗瞥了朱唤儿一眼,“所以呐,做人得谨守本分,做丫鬟得守丫鬟的本分,做小妾得守小妾的本分,否则便会自取灭亡。” 朱唤儿闻言暗凛,这位文先生似乎是有意对自己说的? 李凤梧暗笑,这老狐狸怎的在帮自己点拨朱唤儿,这倒有点那啥……老丈人帮自己管教小妾的意味啊,说起来老狐狸要是愿意,我倒真不介意喊他一声老丈人。 文家小女,单论现在的姿色就已在朱唤儿之上,他日长成必然倾国倾城。 烛火摇曳,文启来和李凤梧有一眼没一语的聊着天,朱唤儿暗暗奇怪,事情不是已经说完了,怎么纨绔还不告辞回家,还在等待着什么? 有外人在场,自己作为丫鬟又不敢贸然询问,只得无聊的听着两个男人志趣相投的说着那些风花雪月……暗暗觉得郁闷,男人还真是一个样啊……当聊天聊到秦淮八艳时,朱唤儿更加不爽了,因为纨绔竟说待此事告一段落,要好好去见识一下其余七艳,那位文先生竟然还怂恿这货一定要去听下杜大家的曲儿顺便去下李香儿的画舫…… 杜大家的曲儿就罢了,李香儿的画舫那就是肉体腐烂的靡靡之地,尤其是那女人的唇可让不少男人销魂不知故乡何处,文先生,有你这样当长辈的么? 然而两个男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讨论得兴高采烈。 邦邦邦邦! “防贼防盗,闭门关窗,卯时已至,晨光熹微,夙夜大雪,积重成冰,出行谨慎。” 远处一家寺庙,有僧人点更,卯时了。 李凤梧和文启来默契的沉默下来,姓顾的凶手送到王统那边已经两个时辰了,这时候都还没消息传来,难道他没有招供? 又等了半个小时,天色微亮时分,一个仆人冲了进来,“大官人,信来了。” 李凤梧和文启来相识一笑,同时松了口大气。 文启来从仆人手上接过信封,拆开仔细阅读后递给李凤梧,“王统确实有能力,姓顾的已经招了。” 李凤梧看完之后,在文启来提示下将信放进暖炉里烧为灰烬,然后对着文启来长揖在地:“有劳文先生了,我这便回去通知家父准备,让他准备去公堂。” 文启来点点头,“在他们的操作下庄八娃和吴家儿媳妇两案并审,看起来对李府不利,其实在我看来,这倒是有利于李府,小官人尽管回去歇着,我定然不负所托。” 李凤梧点头,“有劳。” 文启来挥手,“不送,小官人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李凤梧笑容骤然僵了下,忽然换上一副朱唤儿极为熟悉的嬉皮笑脸神情,“真要是找不到,她又不介意当个伺妾的话,我就委屈下自己罢,反正你那大女貌似应该也和你说的秦淮八艳风舞姑娘一般,是位实战……利器?” 实战利器? 文启来大怔,旋即大怒,小子这话着实可恶,恨不得一巴掌甩这小子脸上:“滚!” 李凤梧吓了一跳,这老狐狸该不会说翻脸就翻脸吧,慌不迭屁股尿流的遁了,朱唤儿在后掩口直笑,从没见过纨绔这么吃瘪,这位文先生有那么恐怖? 天色已明,大雪依然纷纷扬扬,李凤梧不着痕迹的推了推油纸伞,让它更靠近朱唤儿一些,看见不远处街头有早食摊子,“饿了吧?” 朱唤儿点头,“有点。” “想吃什么,本少爷买单!”李凤梧心情甚好,大手一挥,“走起!” 忙碌了一夜,虽然在文宅吃了一些点心,不过哪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建康各种小吃有吸引力,李凤梧狼吞虎咽很快吃了个饱,朱唤儿则斯文了许多。 吃过热食,熬夜带来的倦怠一扫而空,李凤梧带着朱唤儿回到李府,让她先去西院歇着,自己来到李老三房里,“别躺着了,起来,吴家儿媳妇的案件今日会和庄八娃案件一并开审,你肯定会被宣召过去出堂的。” 李老三苦着脸,“去倒是没问题,就怕一去不复返了。” 李凤梧没好气的黑着脸道:“瞧你吓的,我早就安排好了,放心吧,只要不出意外,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不仅你不会有事,三娘也会一并回来。” 李老三不信,哪有沾上官司能全身而退的…… 李凤梧懒得和他计较,“我回去小憩片刻,这些日子你这个当爹的倒是天天惬意的躺床上,我这个当儿子的已经累得半死!” 李老三见儿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来由的受到感染,是啊,难道我李老三还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大不了就舍得一身肥肉让他们剐呗,就算老子死了,这李家不是还有凤梧撑着么? 想到这哈哈大笑,“累得半死也是有丰厚报酬的好么,你以为李家这偌大的家业那么容易供你挥霍啊,等过了这关,别说一个朱唤儿,秦淮八艳你要一起买回李府,你老子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李凤梧一边出门一边挥手:“切,谁稀罕李家产业似的!” 李老三只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自尊伤害,这混蛋羔子竟然不稀罕老子给他打下的家业…… 第三十七章 公堂厮杀 所有事情都在控制之中,李凤梧不再担心今日的开审,按照他的本意是不想去公堂,但和文启来合谋的计划中,他又是不可或缺的一人,因此只能回到西院小憩一番就去府衙。 朱唤儿先一步回西院,却并没有去补觉,而是取了热水,打算让纨绔洗个热水脸。 取了热水回来还没推门,就听见房间里如雷鸣一般的呼噜声,忍不住没心没肺的笑了,笑着笑着,笑容便凝在了脸上,脑海里浮过无数画面…… 李凤梧,你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比我还小一岁,为什么你有时候能如邻家男孩一般温暖,有时候又能如沙场归来的将军一般冷血,据说十六岁之前的你明明是个痴呆儿,为什么十六岁就如此睿智,在你身上我看不见丝毫青涩,除了调戏我之时,你的行为无时无刻不像一个三十而立的成年男子。 李凤梧,你怎么就像一个谜,让人憎恨的同时还有那么一丝想要亲近你,想要亲手揭开这个谜呢? 在门边呆了许久,热水已冰冷,朱唤儿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慌忙换了热水回来,唤醒李凤梧,伺候他洗漱后才回到自己房间去补觉…… 李府杀仆案、吴家儿媳案早就轰动整个建康城,加上府衙有消息流出,此次开审允许闲人观堂,因此一大早府衙公堂外边是里三层外三层,甚至引来了不少商贩,倒是吓得府治兵差心惊胆战,问过上司后,十几个府衙差役来到现场维持治安。 这和后世一般,比如某位大明星大富豪上了法院,法院外照样是这个情形。 公堂内容纳旁观者数量有限,这倒让附近某位酒肆茶楼老板心生一计,让店内常驻的说书人担纲,店内伙计传话,在茶楼里开了审案重现的说书,生意很是火爆,还没开审茶楼就已经满座。 不得不服大宋,有着资本主义萌芽的环境,这和后世的现场直播已经没多少差别了。 府衙公堂,明镜高悬。 赵宏身着官袍端坐,面目冷峻,本就是国字脸卧蚕眉,这一番作势更是威武得没边了,寻常宵小百姓大概见着此时的他便先胆怯了。 待得两列皂隶以棍驻地,发出颇有节奏感的声响,在整齐洪亮的威武声后,赵宏猛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开堂,带李府杀仆案犯人!” 府衙衙役早准备好,赵宏话音落地,府衙捕头王统在前,身后两位衙役一左一右,押着手脚都着铁链的张约素进堂。 因为李凤梧已和张约素通过气,因此她上堂后也没怎么激动。 后世诸多影视作品中,宋代审案时候,被告犯人都需要跪下听审,连原告也是如此,只有讼师可不跪,实际上亦有说法考究,在宋朝平民参与官司中是不需下跪的,只有在认罪时下跪。 赵宏又拍惊堂木,啪的一声惊得众人一番心颤,“带原告!” 庄八娃亲属父母和妻子便一并上堂,讼师舌莲花代九也在一旁蓄势待发,信心百倍,李府杀仆案名噪建康,这是自己扬名立万凌驾其余四位讼师的绝好时机。 文启来则气定神闲的立在一侧,显然并不将舌莲花代九放在眼里。 任你巧舌如莲,在铁证面前都是枉然。 正式开堂,然而却并不是赵宏先审问张约素,而是本案的刑名师爷宣读了案情后,赵宏再喝问张约素,“犯妇张约素,你可知罪?” 声音并不严厉,赵宏不傻,如果张约素无罪,自己没必要得罪她,好歹也是张浚的侄女,做做样子就行,如果真的有罪,张浚也拿自己没办法。 张约素坦然道:“民妇无罪。” 赵宏便看向原告一方的讼师,代九立即上前,言辞灼灼的说道:“你和庄八娃私通,因担心事情败露名声尽毁,便杀人灭口罪证确凿,有现场凶器,有私通情书为证,有陪嫁丫鬟证词。” 赵宏便对王统点头,道:“带人证、物证。” 王统回身吩咐,立即有衙役带着物证上堂,仵作也上堂做验尸报告。 等王统和仵作说完现场物证检查结果和验尸报告后,赵宏皱眉问道:“陪嫁丫鬟这个人证呢?” 代九愕然,回首看向围观的柳家柳相云,却只看到一张愁眉苦脸,心里暗呼不好,难道那丫鬟被李府抢了回去? 昨夜李凤梧抢回环月后,便让宗平的人守住柳府,根本不让柳府的人通知到其余人,因此代九哪知道环月此时已坦诚。 文启来笑眯眯的上前,终于轮到自己了,今日之后,自己必将名动建康,拱手行礼手说道:“赵推官,根据凶案现场的物证,显然张约素是被冤枉的。” 赵宏不动声色,听文启来继续说:“根据物证,杀死死者庄八娃的是一枚玉簪。”文启来走到衙役身前拿起那枚玉簪高举,“诸位请看,这枚玉簪极其精致,说能杀人那是肯定的,但张约素一介女流,若用此杀人,玉簪还能完好无损乎?仵作验尸报告中,庄八娃是被玉簪穿透心脏而死,敢问诸位,张约素书香门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能做到吗?况且这枚玉簪,张约素早在端午节时分便已遗失,显然凶手另有其人。” 赵宏频频点头。 代九一见大事不妙,慌忙上前说道:“文讼师好一个斗转星移,事实摆在眼前——” 文启来根本不给代九机会,果断打断他,笑道:“代讼师不必着急,我们再来说说人证和本案的真正凶手!”你不是舌莲花么,我今日就让你在公堂上一字也发不出! 文启来转身对赵宏说道:“赵推官,据我所知,死者庄八娃根本目不识丁,又何来和张约素有情书交往一说,若是不信当可审问庄八娃双亲一问便知。” 赵宏看向庄八娃双亲,问道:“文讼师所说可是属实?” 庄八娃双亲本就是老实人,一切都是听从代九安排,闻言只是木讷的摇头,“我儿读过蒙学私塾,能识字。” “哪家私塾,那位先生?”赵宏可不笨,一眼就看出了案件走势,不得不佩服李府手段。 代九拱手:“钟山茂名私塾,先生徐自清。” 赵宏正便欲宣徐自清上堂,岂料文启来先行说道:“姑且不论徐自清是否被人收买,庄八娃已死,此事死无对证根本做不得数,不过……”文启来笑眯眯的看着了一眼代九,然后望向王统,说道:“据某所知,杀死庄八娃的真凶已被王捕头捉拿在案,想必已经招了罢?” 此言一出,不仅代九吃了一惊,赵宏亦是吃了一惊,怎的捉拿住了真凶王统也没知会自己,带着奴仆在人群中观堂的郭瑾更是脸色剧变。 王统躬身对赵宏行礼说道:“赵推官,真凶确实已捉拿归案,不过是今日凌晨捉拿,且刚招供,一时来不及禀报。” 赵宏点头,这便在情理了,猛拍惊堂木:“带犯人!” 王统转身匆匆而去。 文启来笑眯眯的看着代九,一副我就是比你强的嚣张,代九神情无比惴惴,案件的发展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中,看来这次自己是要栽在恶讼师手上了。 第三十八章 凤栖大梧今展翅 趁着这闲暇时节,李凤梧不动声色的来到郭瑾身旁,皮笑肉不笑的阴森说道:“郭大官人,还能看得下去否,要不要准备下对簿公堂?” 郭瑾戴着帽子遮住了一颗光头,脸色惨白,悄声道:“你待怎的?” 李凤梧嘿嘿低笑,笑声分外碜人,端的是一副阴险嘴脸,“那姓顾的可不经刑讯,只怕会招出背后主使,郭大官人虽然是皇亲国戚,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怕也难脱干系。” 郭瑾闻言颤了颤,身上汗毛倒竖,冷汗大颗大颗的滴下,“你究竟想怎样?” 李凤梧不动声色的伸出三根手指,“金条。” 郭瑾那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精彩,李凤梧看了看外面,胜券在握的笑道:“时间不多了,姓顾的一旦被带上来,郭大官人可就没办法力挽狂澜了。” 郭瑾吓了一大跳,终于咬牙道:“二十,今晚送到李府,但小子你别得意太早!” 李凤梧点头后又摇手,“送到文宅即可。” 说完对文启来点点头,一直关注着李凤梧和郭瑾动向的文启来比刚才还紧张,见状松了口大气,毕竟郭瑾是皇亲国戚,论起身份来,当今官家的三位皇子还得称呼他一声表舅。 姓顾的就算说是受郭瑾指使,可是他的证词并不能成为铁证,没有其他佐证,郭瑾大可以推说被人诬陷栽赃,根据赵宏这些当官人的尿性,根本不会得罪皇亲国戚,估摸着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郭瑾最多惹一身骚却不会真正有事。 二十根金条,不过是郭瑾为自己买个清名罢了。 郭瑾显然也清楚这点,因此才敢和李凤梧讨价还价。 李凤梧当然也清楚个种曲折,此次要想让郭秃子付出大代价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自己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他,阴测测的笑道:“郭大官人此次无虞,但那日我在大牢里对大官人说的话依然作数。” 郭瑾脸色再次大变,惊恐的看了一眼李凤梧,发现这丫笑得极为恐怖,不敢再呆下去,慌不迭带着一身冷汗仓皇离开,心里暗暗下了主意,李家小官人太过危险,自己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郭瑾回家后便大病了一场,总是做噩梦,梦里那个恶鬼便有着李家小官人那样一张阴森恐怖的小脸…… 李凤梧暗暗叹了口气,可惜了,这次不能让这秃子去见鬼。 又来到柳相云身边,“不知青染公可好?” 柳相云之前见李凤梧和郭瑾说了几句,那秃子便惊恐离开,知道事情生了变故,估摸着此次子远谋划,父亲首肯的计划流产了,闻言只能苦笑,生性懦弱的他哪有胆气和李凤梧对阵,哀戚叹道:“恐怕捱不过这个寒冬。” 李凤梧点点头,“死了好。”猛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却见柳相云并无怒色,反倒是更加哀戚,显然这货对他那老子也不甚满意。 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窘状,道:“环月等会肯定要上堂,证词可是对贵公子大大不利。” 柳相云脸色隐晦,良久喟叹道:“晚上再到李府拜会小官人。” 李凤梧摇头,“不用,去文宅见文先生便可。”李家本来就牵涉在案件中,还是要撇清关系,这些事情交给文启来就好,反正这也是他的业务范围。 柳相云转身匆匆离去,谁都没注意到,他的眉宇间竟然挂着一抹遗憾。 这次案件三娘无虞,父亲也不会被吴家儿媳妇案件牵涉,李府几乎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李凤梧是个实际的人,既然不能一次性搞死郭瑾扳倒柳家,那倒不如让他们出出血。 郭瑾买|凶杀|人难以坐实,皇亲国戚的身份让他最多惹一身骚,柳子远教唆环月诬陷主母,但柳家有柳相正庇护,最多不过因为品行不端被杖责个十五大板。 不得暗自叹了口气,无官平民要想扳倒皇亲国戚和士大夫,真是一项无比艰巨的工程。 文启来又笑了。 这些事情都是他和李凤梧商定好的,毕竟两人心里都清楚,柳府有柳相正,郭瑾有皇亲国戚的光环,仅凭这起案件不足以搞垮这两家,眼前的局势已是最好的结果。 吴老二那边,李凤梧不需要出面,今晨他离开后,恶讼师文启来已经去过吴老二家里,至于谈出什么价码,李凤梧就无从得知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姓顾的上堂之前已接到消息,因此在公堂上推翻口供,只说是和庄八娃有旧怨因此杀了他,这让王统极其意外,然而赵宏却顺势下梯,反正能结案最好,要得罪了郭瑾这个皇亲国戚,自己的仕途可就危矣,因此赵宏没有给王统机会,直接坐实了姓顾的罪名。 张约素洗清了杀人嫌疑,而环月也承认是出于嫉妒诬陷主母张约素,加上文启来又拿出证据确实指出庄八娃根本不识字,证明了凶案现场那首写着《鹊桥仙》的纸是栽赃,因此张约素被赵宏宣布无罪;再审吴家儿媳妇一案时,吴家一个奴仆咬死李家大官人和吴家儿媳妇有染,因为幽会时吴家儿媳妇要求过分,被李家大官人谋杀,但文启来早有准备,不仅拿出一大堆证据证明李老三和吴家儿媳妇没有丝毫关系,反而证明吴家儿媳妇和那个诬陷大官人的仆人有染,而吴老二请的那几个讼师,根本就没现身。 最终张约素无罪释放,李老三屁事没有,环月因诬陷主母判了六十杖刑,吴家奴仆和姓顾的凶手都被判了个秋后问斩。 两件大案就这么云淡风轻的结案。 吴家奴仆必死无疑,倒是那姓顾的,很有可能被郭瑾救了,毕竟他要是活命无望,没准就会再次翻供吐出和郭瑾的关系。 李凤梧早知道会如此结案,吴家儿媳妇本来就是死在吴家那个残疾儿子手上,那奴仆不过是被用来顶包的憨货而已,想必今晚文启来就会收到吴家的金条了。 此次虽然有美中不足,但李家毕竟大获全胜,至于搞死郭秃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柳家么,经过此次事后,在建康士林中那可真是声名扫地辱了斯文。 随着府衙观堂之人散去,这日文启来名噪四方,成为建康府第一讼师,恶讼师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日李家小官人声名鹊起,虽然从始至终他不曾上过公堂,可在明事人眼里,李府能大获全胜,首功之臣当属李家小官人。 气煞青染公,计折郭首富,沉稳行事聪慧无双,化灾祸于无形,实为建康竖子翘楚! 李家有子名凤梧,栖大梧十六年,今冬初展翅,惊秦淮。 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很快在建康城里流传开来。 接到三娘张约素,李府众人回去,不过张约素心软,终究还是让人将一息尚存的环月带回了李府,至于她未来如何,张约素大概会为她找个老实人当接盘侠。 李凤梧回李府吃了三娘的洗晦宴后,已是下午申时,便回房倒头便睡,当他睁开双眼时,屋内已昏黄,已是第二日傍晚时候。 眼角瞥见一个人影,顿时吃了一惊,猛然坐起,有些恼恨的道:“我不记得吩咐过你来吧?” 宗平冷冷的拨弄着暖炉,对李凤梧那个用词非常不满,“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吩咐我!” 穿上衣服,整理好貂裘,下榻之后李凤梧坐到宗平对面,阴沉着脸道:“我不喜欢你这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宗平不屑的轻笑,“你是怕我杀了你?放心吧,我要杀你你早就死翘翘了,还能坐在这里教训我?” 李凤梧被呛得无言以对,假装咳嗽掩饰尴尬,然后说道:“无论怎样,希望你以后谨守规矩,我和你还没有好到足以将性命相托。” 开玩笑,我李凤梧是要娶好几房黄花闺女的富二代,怎么能哪天不明不白的掉了脑袋。 宗平沉默以对,显然不会将李凤梧的话放在眼里。 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扣掉眼角一颗眼屎,不经意的弹进暖炉里,丝毫不介意宗平嫌恶的眼神,慵懒的问道:“有什么事?” 这种感觉挺好,自己当年读书时候,抠出一颗鼻屎然后往课桌下面一抹,立即会有一种恶趣味的快感,不过若是伸出手却摸到前人留下来的鼻屎疙瘩,就毫无恶趣味可言了。 这种恶趣味,李凤梧深信不止他自己一个人有过。 “案件已断,希望你能信守你的承诺!”宗平起身,腰间的匕首抽出,架在李凤梧脖子上,“否则下一次纵然你不是在睡觉,我也能轻易割掉你的脑袋当夜壶。” 李凤梧推开宗平的手,“放心吧,我不会失言的。”心里却在嘿嘿奸笑,小哥你还是太嫩了,我只是答应你在及冠礼之前不爬上朱唤儿的芙蓉帐,可这大宋朝的及冠礼并不是规定死的二十岁,十六岁也是可以的…… 宗平哪知道李凤梧心里的龌蹉想法,冷哼一声,推门离开,却和老管家李伯撞了个正着,李伯笑着道:“宗家公子要走了?不如留下来吃饭,今夜李府大宴宾客,为三夫人再洗晦气。” “不用,谢谢。”宗平留下个冷酷背影翻墙而去。 李伯笑笑,进房对李凤梧说道:“小官人,你已睡了一整天,该吃晚饭了。” 李凤梧点点头。 是夜李府大宴,李凤梧第一次被李老三隆重的介绍给建康城众多的富贾员外,这也标志着他今后将渐渐成为李家产业的主事人。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十九章 分赃!分赃! 然而在建康府衙,气氛却并不那么融洽。 知府朱文修,通判杨世杰联袂而至找到赵宏,朱文修气势汹汹的问道:“赵推官,昨日案件怎的如此轻易结案,那吴家奴仆明明是被人陷害了,为何不押后再审?” 赵宏从桌子里抬起头,苦笑着道:“罪证确凿,又有诸多民众旁观,下官不得不结案递交刑部,要不朱府尊重新将案件上递给刑部?” 朱文修脸上抽了抽,沉默了下来。 “赵推官为何要让那群愚民环视公堂?”杨世杰只差没对赵宏指手画脚了。 赵宏有些恚怒,却不好表现在脸上,毕竟是同僚,只得将这水泼回去,“这不是朱府尊和杨别驾吩咐下官的么?” 杨世杰顿时无言以对,当初为了彻底搞垮李家,这才隐晦的提醒赵宏,让他公开审案。 朱文修忽然嘿嘿冷笑,“赵推官莫不是收了李家好处?” 赵宏吓了一跳,瞬即想到,这是朱文修在讹自己,脸红脖子粗的嚷道:“府尊是责怪下官受贿审案了?还请拿出证据!” 朱文修一见赵宏这反应,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估摸着赵宏还真收了李家好处,不过这都是官场灰暗的地方,自己也不好坏了规矩,况且自己来知建康府,对付李家不过顺手给柳相正个人情罢了,真正的对象是那位如今权势正热的江淮宣抚使张浚,没必要为此大动肝火。 挥挥手,“赵推官不用介意,本官也只是无心之语,既已结案,咱们还是好好处理掉手中积务,省得大过年的心里不踏实。” 杨世杰和赵宏都应了个喏,心里却在笑,有毛的积务,就算是有,春节在即,大家不都是习惯性的拖到春节后再处理的么。 眼看着朱文修和杨世杰要离开,赵宏犹豫了片刻,还是喊住了两位上司,“两位请留步。”快步上前走到朱文修身侧,拿出一封信纸:“府尊,今日之案非是下官不尊两位的意思,确实是不得而为之,府尊看看这封信便知晓,这封信是前日随着邸报一起送到的。” 朱文修甚是吃惊,能将私信与邸报一起传送,这大宋朝堂上没多少人做到,除非……左相陈康伯、右相史浩、张浚等一品大员! 再一联想,这封信的主人是谁呼之欲出,除了江淮宣抚使张浚还有谁? 李家手脚倒是快,竟然写信去临安告知了张浚,否则也不会有这封信出现来掣肘赵宏。 朱文修深呼吸一口气,心里虽有些惴惴,面色却十分淡定,推开赵宏的手,“本官岂可窥视赵推官的私信,你放心吧,本官不是不讲情理之人。” 目送两位上司离开,赵宏松了口大气,尼玛,朝中大员过招,我这个从六品推官夹在当中左右不是人,当官难,当小官更难啊…… 李凤梧当夜大醉。 第二日宿醉醒来,头疼得难受,朱唤儿端了醒神的参汤过来,伺候着他喝下后又匆匆离开,李凤梧暗觉奇怪,怎么唤儿眼神闪烁,似乎在躲着自己。 他当然不知道,昨夜回到西院,醉意酣然的他强行闯进了朱唤儿的房间,将朱唤儿摁到床上,一双禄山之爪在奇峰之间游走了一趟……然后就搂着朱唤儿杨柳腰断片了。 朱唤儿差点没被他吓个半死。 大雪已停,气温却愈发寒冷,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尽管如此,李凤梧还是洗了个热水澡,将一身酒气洗净,这才光鲜亮丽的出门吃早食。 大难过后,李凤梧只觉空气都分外清新。 当然,善后的事情还得继续去做,不能白白便宜了那老狐狸不是,虽然我李家大获全胜,但我忙里忙活担惊害怕了这么久,总得有点收获。 没有带李伯,独自一人来到文宅。 果不其然,文启来那老狐狸看见李凤梧时,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说的话却让李凤梧摸不着头脑:“嗯,小官人今日来了,我既是高兴又是郁闷啊。” 李凤梧哈哈笑道:“文先生有什么郁闷的?” 文启来笑笑,没有解释,昨日公堂上李家小官人做出巨大让步,证明自己没有看走眼,毕竟如果真要把柳家和郭秃子拉进来拼个鱼死网破,有着皇亲国戚身份的郭秃子掉不了一层肉,有太常卿柳相正庇护的柳家也不会就此没落,反倒是李家会成为众矢之的,最后不见得有好下场。 但如今却要分一杯羹给李家小官人,着实让人肉疼,肉疼啊! 分主宾坐下,李凤梧也难得给老狐狸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文先生不厚道啊,从柳家、郭秃子家、吴家以及那几位和吴家儿媳妇有染的员外那么得到了不少好处吧?” 文启来讪讪的笑,“一点开胃小菜而已,在李家小官人眼里肯定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李凤梧撇嘴,“少来。”眼睛忽然呆滞,文家小女陪着文蔡氏来到厅堂,亲自给李凤梧泡上一杯新茶,又臻首低垂回到文启来身后不远处坐下。 这是什么意思? 李凤梧有些拿捏不准文启来的意图了,明知道我是来分羹的,还让自己一见钟情的小萝莉陪在左右,这尼玛是想施展美人计么。 其实李凤梧想多了,文启来虽然看重他,但并没有将自己女儿送上去的意思,可不是人人都有吕公那样的气魄,让文家小女在侧,不过是想让丫头看清楚李凤梧的真面目,免得被这小子以后勾搭了去。 文启来笑意狡黠,抚着山羊胡须道:“不瞒小官人,确实是有些收获,既然小官人来了,我也不小气,那咱们就分赃罢。”分赃只是自嘲。 李凤梧将心神从文家小女身上收回来,强忍着不去看她,对文启来说道:“我一贯认为能者多劳,可我李家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也得好好压压惊才是,况且青染公被气死,恶人我做了,然而文先生如今却名噪秦淮,李家总得有点回报。” 柳青染死于昨夜的消息的已传遍建康,虽然对外宣传是熬不过寒冬而死,坊间都传言说是被李家小官人气死。 气死建康学术大家,这名声可不好听。 文启来可笑,这尼玛李家小官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无奈的道:“确如李家小官人所言,昨夜郭家、柳府和吴家都有人来登门,至于收获嘛……” 文启来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 李凤梧眉头跳了跳,我了了个操,老狐狸生财有道啊,这尼玛就一场官司动动嘴的事情,你丫竟然就收到了三十根金条,宋代三十根金条的价值,按照市场购买力相当于后世一百一百多万人民币。 一百多万就这么轻松到手,恶讼师……果然是恶讼师! 郭瑾就拿出了二十根,这么说柳家和吴老二还真是小气,尤其是吴老二,按理说他要洗清自己扒灰的嫌疑,代价应该是最大才是,显然真正收到手的金条不止三十根,李凤梧也不点破这一点,搓搓手,一脸热乎劲的对文启来说道:“文先生,打算赏小侄几个?”一提到钱,李凤梧就算有李家产业,也依然控制不住内心的骚动……这是后世那个记忆里带来的习惯。 看到李家小官人罕见的堆起热乎的笑容,文启来暗暗得意,小女最讨厌的便是这等市侩小人,瞥一眼小女,果然在小女眉宇间见到一些厌恶。 伸出一根手指,“李家小官人,够否?” 李凤梧脸色凝住,然后瞬间黑了脸,“文先生打发叫花子呢?”他并没有注意文家小女眉宇间的厌恶,但却沁出明白一件事情,老狐狸得到的肯定不只这点。 文启来又伸出一只手,屈三指伸两指。 李凤梧依然黑着脸摇头。 文启来无奈,其余两指伸出,只收了拇指,这便是十四根了。 李凤梧依然黑着脸摇头,不过眼里明显动摇了。 文启来只得嘿嘿笑一声,将双手收回,“一人一半罢。”小子别得寸进尺啊,我在建康维持人脉那可是要花大量金钱的。 李凤梧做出满意状,“那就谢过文先生了。” 两人相视得意大笑。 李凤梧是笑自己砍价成功,如果文启来一毛不拔自己也拿他没办法,这十五根金条纯属意外之财,况且自己早已想明白,现在还不是和柳家、郭秃子鱼死网破的时候,毕竟张浚将要失势,李家需要的是韬光养晦而不是现在就和敌人硬撼;文启来则是得意奸笑,心里暗道,小子还是太年轻了,殊不知仅是从吴家就得到了十五根金条,加上郭秃子送来的金条足足三十五根,更不要说柳家那幅韩滉的真迹。 韩滉,字太冲,唐代宰相,传世之作《五牛图》,他的真迹可不是用金钱能够衡量的。 ps:求下推荐收藏又不会怀孕,求推荐收藏嘞…… 第四十章 最是人心难买 宾主尽欢,分赃之后,文启来有心送客,但李家小官人竟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在文宅吃午膳,这让文启来无比郁闷,这小子感情是惦记上我家小女了…… 李凤梧确实是这么想的,这虽然是大宋,可追女孩子嘛哪个朝代都一样,有钱有闲很重要,脸皮厚也是不可缺少的因素。 当然,在大宋朝如果有诗书才气,以上因素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最出名的例子如柳三变和苏东坡,那是多少女孩的春闺梦里人,比如柳三变在青楼玩女人那是从来不给钱的。 文启来确实不好意思开口送客,只得假意挽留,李凤梧顺势爬梯,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午膳时却没见到文家小女,只有大女文淑臻作陪…… 回到李府,府里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准备着过几日的春节。 李凤梧找到李伯,“头段时间在府内散布谣言的下人查出来了吧?” 李伯点回道:“小官人,已经按照夫人的意思,全都赶出了李府,并且打算新招一些奴仆。” 李凤梧点点头,猛然想起什么,对李伯道:“新招下人时身份背景一定要查清楚了,最好是找那些无家可归的,除了非体力活的奴仆,其他的还是选择女孩子吧……嗯,年岁小一点也没关系,慢慢培养就是,如果能选漂亮一点的更好。” 柳府就是前车之鉴,李府不得不防着点,文启来不是个吃素的货,也不排除郭秃子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所以尽量还是选女仆,至于年岁小一点漂亮一点,自然是出于李凤梧的私心。 说起郭秃子,待春节之后,自己倒要好好筹谋一番送他一份大礼,李凤梧无法忘记他在大牢里对三娘张约素的侮辱,总得付出代价。 李凤梧说完之后,发现李伯没有离开的意思,不解的问道:“李伯,还有事?” 李伯期期艾艾,片刻后才道:“小官人,我想请你帮个忙。” 李凤梧笑了,如果说李府还有谁值得信任,这位李伯比朱唤儿还更让人放心,李府下人中谁都可能背叛,唯独他不会,这样的忠仆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李伯说罢,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应承你。” 李伯大喜,“是这样的小官人,我老家堂弟有个小儿子,之前因为命格相冲不好养,送到武当山当了个俗家道士,半个月前老家来信,说这小子在武当山闯了大祸,差点烧了一重大殿,被赶出了武当山,家里寻思着我在建康多年,想让我给他找个活计,免得这小子游手好闲走上歪道,可前些日子咱李府正是多事之秋,我也不敢烦扰大官人、夫人和小官人。” 李凤梧心中一动,武当山的俗家道士,那应该是练家子了,寻思着道:“李伯的意思是让他到李府当个护院?” 说起护院李凤梧就一肚子的气,李府并不是没有护院,可那些个护院真是吃干饭的,宗平这些日子多次翻墙到李府来见自己,他们恁是没有发现一次。 李伯一脸期翼,“能行吗小官人?” 李凤梧沉思片刻,“他应该在武当山上练过吧?” 李伯顿时没好气的道:“可不是,就因为练过,这些日子在老家仗着自己有一身高深功夫,没少打架斗殴,老仆的堂弟差点气得一病不起。” “李伯你应该见过宗平的那班兄弟,相比怎么样?” 李伯寻思着说道:“这个老仆不好判断,不过老家来信里隐约提过,这小子一个人能揍得十来个泼皮无赖起不得身,似乎不比那宗公子差。” 李凤梧便笑了,想来也是,这小子差点烧了武当山一重大殿,若无本事武当山又怎只是将他赶出山门,显然是惜才,说道:“这样吧李伯,你去信回老家,让他春节后来建康,到时候咱们考察一番,如果他值得信任,也别做什么护院了,就跟着我罢,还能读些书识识字,将来也能找一房好媳妇。” 马上就要隆兴北伐了,建康作为北伐前线重镇,兵慌马乱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自己好歹也是个富二代,得有备无患,身边确实需要一个高手保护,宗平那家伙又不太靠谱。 李伯大喜,只差没有老泪纵横了,“谢谢小官人,待这小子来了,我一定好好教导他安分守己,好生保护小官人。” 回到西院,李凤梧找着在自己书房里看书的朱唤儿,哭笑不得的问她:“你怎么不生暖炉?” 朱唤儿低着头,还以为李凤梧是怪自己动了他的书,怯声怯气的道:“奴奴只是个丫鬟,不敢逾规使用小官人的物事。” 李凤梧盯了一眼朱唤儿手头那本自己从李老三书房里顺过来的《新五代史》,上前将那双彤红小手捂在手心呵了口热气,“冻成这样可不美好了。” 想一下,洞房花烛夜时,本该是晶莹无暇的小手变成了满是冻疮的小手在安慰着小凤梧那烧火棍,多煞风景啊,这丫头有时候还真和自己见外。 双手被纨绔捂在手心,这暧昧的举动让朱唤儿芳心大乱,浑身都紧绷起来,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感受到朱唤儿的紧张,李凤梧松开手,“我要去见宗平,想不想出去走走?” 朱唤儿仰首,眸子里精彩生辉,喜不可抑:“真的” 李凤梧顿时受到一万点精神攻击伤害,黑着脸没好气的道:“假的,爱去不去!” 朱唤儿抿嘴直笑,这样的纨绔真的让人挺暖心,黑着脸也让人觉得很亲切,小媳妇一般跟在李凤梧身后亦步亦趋,深恐他转身将把自己甩开了。 李凤梧原本是去收买人心的,毕竟宗平功不可没,给一两根金条没准他就对自己死心塌地了呢? 事实却证明了小说里那些一根金条就能让人死心塌地纵至肝脑涂地也无悔的故事都是编的,既然是人,都会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谁注定成为万众的主角,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哪怕只是最卑微的一个人,也是他自己人生的主角。 宗平拒不收金条。 设身处地,换谁也会这样,设想一下,寒冬腊月的天气,你的富二代情敌带着你最心仪的女神,穿着光鲜亮丽还赏了你两根金条,你心里会怎么想? 不过看到朱唤儿精神气色极好,还穿着极为名贵的狐毛大氅,宗平对李凤梧的态度柔和了许多,不过大事已了,此时和李凤梧是相看两厌。 情敌见面,气氛能好到哪里去。 这让夹在当中的朱唤儿愁苦万分,当然,事后心里难免会有点小得意,红颜么……谁不希望做那褒姒,谁不希望被人追捧。 最终宗平还在朱唤儿劝说下收下了金条。 第四十一章 新春 祝贺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另求推荐收藏。 …… …… 春节如约而至。 连续大雪之后终于放晴,建康城内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尤其是大户人家里更是热闹非凡,迎宾送往好不闹热。 当然,河西柳家除外,柳青染老爷子没熬过这个寒冬,死了,柳相正已经回建康丁忧,柳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和怨恨之中。 虽然对外宣称柳青染是熬不过寒冬而死,但真相却是柳青染被李凤梧气死的,不过柳家目前日子也不好过,柳相正丁忧,各种关于柳相正上了嫂子的床、柳青染扒灰的流言在坊间流传,柳子远因为自身不正亦是名誉扫地,柳相正和柳相云也因为那层薄纸被李凤梧揭开后终于撕破脸皮,估摸着丁忧之后便是分家。 因此柳家如今在建康士林中名誉扫地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找李凤梧报仇。 新春时节,女子着新衣,画了娥眉点了唇,这建康城瞬间多出了许多的美人儿。 李凤梧游手好闲,在节日气氛里难以静下心来读书,干脆放纵几日,带着恶仆揣着银子走出李府,当街调戏下良家小娘子,秦淮河畔夜夜笙歌,做起那人见人怕妞见妞跑小纨绔。 因此李凤梧终于领略到秦淮河上杜大家的曲儿,确实如天籁一般,不过相比之下,李凤梧更喜欢在书房里朱唤儿唱的那首《竹马》。 李香儿的画舫李凤梧也上过,最终在那个女人面前落荒而逃,没有成功献出童子身,不是不想,是不敢,毕竟才十六岁的身体,不宜进女色。 如果是朱唤儿的话,自己倒不介意提前那啥,后世十三四岁开房的多了去了。 尽管如此,李香儿吃香蕉舔黄瓜时的销魂画面还是让李凤梧热血沸腾,那风情那妩媚尤其是那条灵活如蛇的嫣红舌头,绝对能让人死去活来……之后几天,李凤梧都是春梦连连,这让负责李凤梧起床后收拾房间的朱唤儿异常忧伤,这纨绔精神也太好些了罢,竟然能连续三夜春梦…… 除夕夜,建康城爆竹声声,已有心急的孩童在空旷地放起了烟花爆竹,不时有光彩拖曳着冲上天空,砰然一声爆响后,如鲜花一般盛开,映红了夜空。 李伯办事得力,一应佳节用品早已购好,在几位夫人主持下,李府例年都有的除夕宴闪亮登场。 李府最大的厅堂里,摆放了九桌。 一桌主位,八桌仆位。 关于这一点,李府众多奴仆无不感恩戴德,细数整个建康,有哪家大户如此厚待奴仆,不仅设宴招待奴仆,还允许带妻儿一起,开席之前不仅人人有红包,散席之后还会送一些饭菜到家里。 然而就算如此,也无可避免有人心生异心,那几个被赶出李府的奴仆便是前例。 所有人落座,主桌上李老三在尊位,叶绘和周月娥左侧,张约素和翠竹在右侧,李凤梧一个人独坐下侧,李伯带头和其他奴仆坐在仆位桌上,和往年并没有什么差异,只是主桌上少了个环月。 李凤梧落座之后微微蹙眉,叶绘看在眼里,明白儿子不高兴什么,便对他微微颔首,李凤梧递给母亲一个微笑,起身来到左侧李伯那一桌,对已落座的朱唤儿说:“换个位置。” 朱唤儿有些惊惶,也有些不甘心,低声如蚊蚁:“小官人,奴奴不配。” 李凤梧脸一沉,蛮横的道:“过来!” 说完转身回座,朱唤儿无比尴尬,此桌尊位的李伯心知肚明,对朱唤儿说道:“今儿个除夕,唤儿姑娘就不要惹小官人不高兴了,去吧。” 朱唤儿心里万般犹豫,终究不敢忤逆纨绔,只得在无数丫鬟羡慕嫉妒的眼光中起身,来到李凤梧身旁坐下。 这一坐朱唤儿身上便烙下了李凤梧的痕迹。 李老三身体痊愈气色好转了不好,见状乐开了花,我李老三的种就是厉害,这就把秦淮河上最难啃的小白菜给收服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要不提前给凤梧举行及冠礼,自己也能早点抱孙子,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老来无所望,惟愿子孙长,自己也该当爷爷了。 所有人落座,叶绘起身,先给周月娥、张约素、翠竹和李凤梧发了名贵的礼物,论到朱唤儿时,因为没想到朱唤儿会到主桌,叶绘便从自己头上摘下了一枚玉簪子,温和笑道:“唤儿,这枚簪子你收下,凤梧年少,今后你要多多照顾他,尽好你本分。” 朱唤儿心里暗暗叫苦,大纨绔你可害苦了我,这簪子虽然名贵但却烫手,谁都想得到,除夕夜得到主母这样的赏赐,以自己的出身未来必然是跑不掉的小妾……你们这也太一厢情愿了罢,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 毕竟是除夕夜,朱唤儿又是个逆来顺受的女子,只能忐忑接过,暗想着以后找个机会还给主母。 叶绘给众多奴仆分发红包后,除夕宴开席,之后便是众人期待的燃放烟花。 李凤梧对烟花兴趣缺缺,毕竟和后世记忆里的烟花相比,这大宋的烟花差了不是一个两个档次,因此散席之后便回了西院——比起家里看烟花,李凤梧更想上街看美女。 朱唤儿本想看烟花,却被他硬拉了回去。 “换身衣服,去夜市溜达一下,别皱眉头,放心,我这次不会用你的钱了,本少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李凤梧换上了一身衣服,拍了拍自己的荷包对郁郁不欢的朱唤儿喊道。 朱唤儿撇嘴,才不信你这个纨绔,明明自己有钱还算计我。 前几日一次去逛夜市,纨绔看上了一个小玩件,竟然借口没带钱让朱唤儿付账,因此听到又要逛夜市,朱唤儿本能的感到不安。 万幸自己那个首饰盒子藏得很好,不用担心被纨绔拿去变卖挥霍掉。 南宋没有夜禁,寒冬时节的夜市并不热闹,不过因是除夕,不仅孩童有压岁钱到夜市去买喜欢的奇玩和小吃食,不少深闺小娘子、出嫁少妇和大户人家的小姐丫鬟们也纷纷结伴涌向夜市,这使得建康夜市人流如织步履难行。 建康最繁华的夜市起于城北半水河下游的白桥,距离恶讼师文启来所住的文宅不远,经城隍庙、秦淮河后终于文宣王庙外的广场,全长约两里。 李凤梧带着朱唤儿径直奔向白桥。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二章 真巧、原来你也在这里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说的是逛夜市,出了李府却直奔白桥,这让从李伯那得知某人对文家小女一见钟情的朱唤儿嗤之以鼻,不就是想见文家小女么,却说什么逛夜市,虚伪! 话说,纨绔你这也太那啥了,据李伯说文家小女不过十一二,尚是金钗之年,不及豆蔻,这也能让你失心疯,那文家小女究竟美到了什么程度。 在古代,十岁以下的孩童称之为黄口,十二岁的女孩叫金钗之年,十三岁叫豆蔻之年,十五及笄之年,十六碧玉年华又称破瓜年华,意思是可以结婚巫山云雨了。 来到白桥,半水河畔也是大户聚集地,因此白桥美女如云,不少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大家闺秀带着青涩丫鬟穿花引蝶一般行走在人流中,偶尔也可看见面目阴鸷的泼皮无赖,其中定然有一些拐卖女孩的下三流货色。 每逢大节,夜市上总会有些姿色好的小娘失踪,至于最后去了何处,大抵是通过地下渠道运到了周边城市的青楼和勾栏里。 李凤梧注意到好几个面目阴鸷打着呵欠的青年在看见朱唤儿后就移不开眼,悄无声息的尾随在自己身后,心里暗暗警惕,拉了拉朱唤儿的衣袖,“跟紧我别走丢了,要是被拐卖到外地勾栏,可再没有卖艺不卖身的好事。” 朱唤儿也曾听过这些传闻,小脸唰的一下惨白,紧紧拽着李凤梧的袖衣,深恐真个一不小心被人拐了去,这便更像是新婚小娘子跟着郎君出来闲逛。 李凤梧若有所期,心不在焉的陪着朱唤儿在白桥附近瞎逛着,朱唤儿倒是没心没肺的玩得不亦乐乎,因为和李凤梧等人一桌比较拘束,本就没怎么吃饱,对美味的小吃食毫无抗拒力。 尤其是李凤梧大气的给她买了好几个后世称之为糖葫芦的糖堆儿和画糖后,朱唤儿便左手糖堆儿右手画糖,吃得满脸都黏兮兮的,心花怒放的跟在李凤梧身后,俨然就是吃货小娘子被郎君收买了的样子。 李凤梧今夜的主要目的当然不是陪朱唤儿逛夜市,顺着白桥望向文宅方向,几乎望眼欲穿,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在无数人影中见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文蔡氏带着一双女儿姗姗而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力壮的文宅奴仆,母女三人言笑晏晏,尤其是文家小女极其雀跃,一头齐脚裸的长发在夜风中甩来甩去,万箭一般直射李凤梧内心,这大概就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李凤梧喜不自胜,带着朱唤儿来到早就踩好点的白桥头,假装看着地摊上的玉佩首饰,眼角余光瞥到文家小女一行人走到身后,正假装不经意的起身和她们来一场不期而遇的邂逅,孰料文家小女咻的一声蹿到了自己身旁的胭脂水粉摊前,“娘,快来看看这石榴娇好不好?” 这真是天赐良机啊,李凤梧窃喜,假装很惊讶的样子扭头过去,“原来是文家小妹,竟然在这里相遇,真巧,缘分啊缘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卖玉佩收拾的摊子老板在夜市经营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见状心里暗骂一声,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真不要脸…… 朱唤儿也在暗骂,纨绔你还要脸不要脸,明明是你故意在这里等候,竟然大言不惭直呼缘分,我要是那女孩,就甩你一脸的口水。 文家小女手上拿着石榴娇的胭脂盒子,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头看过来,发现是那个和父亲讨价还价的李家小官人,一时没想那么多,也娇声道:“哎呀是你呀,原来你也在这里。”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文家小女的声音,但李凤梧的心还是酥了,娇俏的声音之美足以羞死黄鹂,清脆中带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婉…… 文蔡氏带着大女文淑臻上前,见礼之后笑道:“李家小官人也来逛夜市。”眼睛余光却在打量李凤梧身旁的朱唤儿,那夜李凤梧带着朱唤儿到文宅,文蔡氏并不在场。 文蔡氏是何人,深谙妇人之道,眼光毒辣,只几眼就看出了朱唤儿的处子之身,不由得暗自点头,李家小官人身畔伴美女还能谨守君子之道,官人眼光果然不差。 这有可能是未来丈母娘啊,有道是攻下丈母娘就成功了一半,自己必须打起精神,务必给文蔡氏留下一个好印象,笑着说道:“夫人和两位小娘子也来逛夜市,不如让小侄陪游?” 朱唤儿在一旁那个气啊,纨绔啊纨绔,和你在一起几个月了,从没见过你笑得如此温和,你的节操呢……嗯,不过文家小女确实美得不像话啊,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估计也比纨绔好不到哪里去。 没来由的,朱唤儿在文家小女面前竟有些自惭形愧。 文蔡氏尴尬的笑笑,不置可否,文淑臻倒是对李凤梧感观极好,当然,作为女人的敏锐直接,她知道这李家小官人一心在自家小妹身上,便笑道:“小官人如果不介意,但请无妨。” 李凤梧嘿嘿贼笑,“乐意之至。” 文家小女冰雪聪慧焉能不知李凤梧这灰太狼打的什么主意,此时倒有些后悔和这李家小官人搭话,应该不搭理让他自讨没趣,寒着小脸嘟着嘴小声打趣道:“哎哟,好像我们和你也没那么熟嘛。” 朱唤儿听得捂嘴直笑,对文家小女好感倍增,就喜欢看纨绔吃瘪。 文蔡氏无奈摇头,文淑臻则有些玩味,小妹若是从心底里讨厌一个人,会把对方当空气无视,根本不会和他说话,哪还会打趣。 李凤梧脸上感觉有些挂不住,心里被激起好胜心,好你个小萝莉,还不信我李凤梧镇不住你,脑海里飞速转动,立即想到了说辞:“熟不熟只是一种说法,若是有缘初次相见又何妨,小妹饱读诗书应该知晓,诗经中有《野有蔓草》一诗,本朝大家易安居士亦有《点绛唇》一词,皆是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意思,所以说呢,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卧槽,这一番话下来,李凤梧自己都佩服自己了,果然,老子过目不忘的本事不是吃素的! 朱唤儿早知李凤梧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倒是不吃惊,可文家三人哪里知道,见李凤梧挥洒自如典故运用信手拈来,俨然一个文学大家,立即被这货给唬住了。 尤其是最后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真是个美得没边了。 ps:一直很喜欢刘若英那首原来你也在这里,有种不期而遇的浪漫暧|昧。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三章 抚女之足,伏子之背 《野有蔓草》和《点绛唇》,前者是说男子遇见心仪美女,后者却说的女子心仪上门的男宾,都是述说男女一见钟情的情爱佳作。 文家小女焉能不懂,闻言小粉脸微红,捏着小拳头对李凤梧挥了挥,“哎呀呀,你这李家官人真不害臊,谁稀罕和你初见如故人,哼。”小心里却欢喜的紧,金钗小女哪懂多少男欢女爱,只觉有男子夸奖自己,便觉得很是欢喜。 李凤梧只是笑,五人一起夜游长街。 当然,为了表现自己,李凤梧义不容辞的当上了冤大头,文家小女但凡对某件物事露出一丁点兴趣,他便豪爽的挥手一掷千金,买! 到最后文宅两个年轻奴仆四只手几乎忙不过来,暗暗恼恨这李家小官人,莫的这么殷勤干甚,累了我们这些下人。 见李凤梧大肆为小女买了许多东西,文蔡氏有些不好意思,趁着机会拉着小女,让她收敛些,哪知文家小女歪着头笑眯眯的道:“娘可别心软哟,李家官人可从咱爹手上拿走了十五根金条呢。” 感情这小姑娘还在不爽李凤梧分了文启来的金条。 文蔡氏无奈苦笑,傻丫头啊,男人的事情咱们不掺和,可你现在拿人手短,娘是怕你被李家小官人给忽悠得没魂了,到时候咱文家就损失大咯。 一路上文淑臻很是低调,似是低头思索着什么,快到文宣王庙时终于压不住心中好奇,问李凤梧:“小官人,奴家愚昧,先前你说的那句词出自何处呢?” 李凤梧刚为文家小女看上的七巧板和鲁班锁付了钱,闻言回头笑道:“可是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悲扇?” 文淑臻愣了下,“不是何事秋风悲画扇么?” 李凤梧嘿嘿干笑,“都一样都一样,这个么……是一个不出名的词人所作《木兰词》的一句。”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你,这是几百年后大清朝纳兰性德的佳作。 文淑臻恍然,“这位大家能写出如此经典词句,必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李凤梧讪讪的道:“这个么,他确实没甚名气,估计这一首词之后也没什么好作品的缘故吧。”话锋一转,对文家小女道:“哎,小妹,吃糖堆儿不,你看唤儿可喜欢吃了。” 再不赶紧转移话题,文淑臻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可不好圆得。 文家小女拿着糖堆儿,砸吧着宛若两汪清泉的大眼睛,“木兰词可不只两句,上阕都不完整,下阕呢?”那一句词也让小丫头印象深刻。 李凤梧狡黠的笑着,不动声色,“下次再告诉你。” 文家小女想也不想就应道:“好。”小眼里满是欣喜,对李家小官人谄媚的举动很是满意。 文淑臻莞尔,小妹你还真蠢啊,李家小官人明明就是想再见你,你还真上当了,文蔡氏只能继续苦笑,朱唤儿在一旁越发鄙视李凤梧了,纨绔好深的心机。 逛完夜市,依依不舍的送文家三人回宅后,李凤梧和朱唤儿走在人流相对较少的回府路上。 宋朝女子可没有后世女子那般的战斗力,逛了一晚上朱唤儿累得够呛,这会儿双脚疼得难受,一跛一跛的跟在李凤梧身后。 在一家大户人家的门前台阶前,李凤梧停下说道:“脚很疼?” 朱唤儿一脸委屈的点头。 “坐下我看看。” 朱唤儿哪会如此听话,撅嘴不说话,李凤梧冷哼一声,“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强行让朱唤儿坐在台阶上,不顾她的挣扎脱掉绒毛步履,眼神瞬间晕了。 裹脚兴起于宋初,只有高贵女子才会裹脚,而且不如明清那般畸形变态,一般只求纤直而不伤筋动骨,是以南宋民间女子也有裹脚,但都不会出现三寸金莲的畸形。 朱唤儿也裹过,只是她天生脚小,裹脚之后便显得极为纤直。 纤直的小嫩脚在微弱灯光中出现在李凤梧眼前,着实是股强烈的视觉冲击,再加上细腻柔嫩的触感,李凤梧深刻的领悟到了什么叫腿玩年。 这腿玩十年都没问题! 朱唤儿臻首只差没垂进胸里,羞得满面绯红,耳根子烧呼呼的,心神也恍惚了……竟然对此没有多少反感和抗拒。 这是礼仪清明的南宋,男子抚女子脚已不是肌肤相亲那么简单,非最亲密的人不为。 李凤梧看清楚脚趾上那两个泡,叹了口气,为朱唤儿穿好鞋,然后蹲在她身前,“上来!” “啊?”朱唤儿瞪大了眼睛,纨绔要干什么? “我背你,不然你能走回李府?”这个时间点也找不到轿子,所以要说生活还是后世便利,一个电话就能叫来出租车。 朱唤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纨绔要背自己? 在男尊女卑的宋代,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哪有男子愿意当街背女子,传出去还不笑掉大牙。 李凤梧知道朱唤儿的心思,没办法,谁叫自己的思想超前了这个时代几百年呢,男尊女卑一夫多妻都是自己喜欢的制度,不过背女人嘛……尤其是朱唤儿这种扬州瘦马,貌似自己也不反感,如果是夏天那就更好了。 夜凉如水。 万家欢腾的灯火中,一条长街上,女子匍匐在男子背上,影子在地上拖得极长极长…… 除夕的夜里,朱唤儿彻夜未眠,始终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 欢腾的春节很快过去,过了正月初七,李凤梧便将心思收了回来,不再出去游玩,着手看书准备上元节过后的府学考试。 由不得他不努力,府学考试若是失败,便会被赶出去。 经过春节前那起事后,李凤梧深刻明白到一个道理:没有根的浮萍,就算开花时节再漂亮繁华,一场风雨至说没就没了。 如今的李家恰是如此。 春节刚过几日,官家便下诏改年号为隆兴,拜张浚为枢密使,邸报已传达各地,想必北伐应该也被提上了朝堂,李家原本打算去临安拜会张浚的计划也在李凤梧坚持下放弃,因为李凤梧想起来,隆兴北伐中张浚会坐镇建康督师淮上。 只要北伐启动,朱文修定然坐不稳建康知府这个位置,有张浚坐镇建康,李家可暂保一时无虞。 这是外力,李家就自己一个独子,为了自己的纨绔生涯,为了李家众人后半生,怎么说李凤梧都应该读书,趁着张浚在朝中还有势力,考一个进士出身捞个官当当。 因此开春的府学考试便至为重要。 当初进府学就是走周必大的路子,但周必大立身刚正,要不了多久又会被官家召至临安为官,自己若是过不了考试这一关,周必大一走,估摸着会有人把自己从府学赶出来。 柳青染死了,河西柳家依然不可忽视,因为还有一个誓死当谥文正的柳相正,也不知这货会不会在北伐失败后被夺情起复…… …… …… 求推荐收藏!当然,若是有打赏评价什么的那真是极好的了,此处括弧笑……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四章 明枪暗箭,悲催小官人 李凤梧已完全掌握蒙学。 不过才情这东西真得看天赋,他虽然有着可比拟妖孽天才的记忆能力,也有着超越宋人八九百年的意识,但就算如此,也憋不出一首让人惊艳的好诗词出来。 偶尔灵光乍现,写过几首诗词,都被朱唤儿嗤之以鼻,反倒是不经意间说过的一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被朱唤儿追问过几次。 在熟练掌握《广韵》,几乎能将《幼学琼林》、《千家诗》等倒背如流的情况下,李凤梧开始看四书五经学习六艺。 此时朱熹还未将《大学》、《中庸》从《礼记》中摘出来单独成书,因此四书其实只有《论语》和《孟子》,五经则是《诗经》、《礼记》、《尚书》、《周易》和《春秋》,六艺则是指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诗经》李凤梧已经背诵下来,六艺则需要在府学中听先生教学,因此要看的书便只有两书加四经。 李凤梧从没想过依靠读书成为大宋的苏仙苏东坡,有唐宋八大家的宋六家珠玉在前,又有理学大师朱熹在后,自己再怎么读书也不可能超过他们。 话说,朱熹如今也三十多岁了。 并不是没有想过,趁着朱熹现在还没将大学、中庸从礼经中抽出来,自己先前一步,但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而且自己如今也没有那个名望。 李凤梧真正想做的是编撰一本大宋的新华字典,将繁体字化为简体字,在大宋推广汉语拼音,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若是做出来必然是名垂青史的事情,不比促成四书的成就差。 不过这种事情,估计都得等自己金銮唱名中举之后,编撰一本字典取《广韵》而代之,若是一个人做没个三五七年就甭想了,但若能进入翰林院,有诸多翰林编修帮忙协助,那便轻松了许多。 况且没有官家也就是政府支持,这也不可能实现,毕竟自己不是大宋的欧阳修和范文正,没有挥手便有天下士子趋势的名望。 所以在古代,名望是何等重要的东西。 功名两字,自古不分。 因有过目不忘的变态bug,李凤梧看书倒是极快,但仅是背下来并不足以让他考试无忧,毕竟科考历史中死记硬背下四书五经的人比比皆是,但每次科考中举的却只有那些人,因此要想考试过关,还得看不少《儒经讲解》、《策论典议》之类动辄十万字左右的名家作品,甚至于和后世那些黄冈密卷一个意思的《状元集》也有必要细读…… 这么一算下来,其实要背要看的书极多。 好在绍兴三十一年春刚举过大科,本科谢试定在隆兴一年秋,省试和殿试定在隆兴二年,留给李凤梧的时间还多,唯独遗憾的是张浚在隆兴二年去世,这当中是李家的危险期。 不过李凤梧已经想清楚一个事情,史书资料记载,张浚是隆兴二年致仕之后病死,虽然六十七岁病死不奇怪,但也可能是主和派担心他再度被起用而出了暗手。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想法让他安然无恙,只要张浚不死对李家而言就是一道保命符,毕竟是深受官家赵昚信任的忠臣相公,有大功于朝廷,哪怕是致仕在野,也有着让人忌惮的影响力。 和李凤梧想的一般,正月十五的上元节还没到,府学之中已经有人在着手要将自己撵出文轩王庙,消息来源相当可靠。 当初柳府大宴前,自己曾与几个府学生员在秦淮河杨柳心的画舫上和柳子远等人冲突,自己这一方中竟有位同窗是府学先生的子侄,此次府学考试,那位先生便负责新进生员。 李老三捐了三千两白银给周必大,事后周必大没有中饱私囊一分,全部花在府学办学上,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周必大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况且作为他好友陆游的门生,他不照顾下自己都有点说不过去。 因此自己只要能过了考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便只能徒呼奈何。 至于别有用心的人是谁,除了柳子远和他背后的河西柳家,再算下去大概还能加上郭秃子,朱文修和杨世杰应该不至于计较这等小事。 也许在柳子远等人看来,李凤梧连蒙学私塾都不曾进过,要将他撵出府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上元节,本是人约黄昏后的美好日子,李凤梧尝试着邀约文家小妹一起赏花灯,或许是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缘故,文家小妹竟然同意了。 不过多了个灯泡,出于各种考虑,文淑臻是必须要陪同自家小妹一起的,不然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和李家小官人一同游上元,传出去文家这脸可没地方搁。 在恶讼师文启来和夫人文蔡氏看来,有大女带着奴仆陪伴,小女和李家小官人上元节赏灯似乎出不了篓子,但显然他们低估了李凤梧这颗闷|骚的心。 上元灯会就在秦淮河畔。 李凤梧、朱唤儿、文淑臻、文家小女一行四人,到醉乐坊要了艘画舫,没有让那位新晋秦淮八艳的杨柳心作陪,就连文宅奴仆也被留在了岸上。 行舟在秦淮河畔,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岸边的灯火,一派繁华。 熙熙攘攘的秦淮河,在南宋展现出最为繁华的一面,画舫如织,间杂着恍若天籁的小曲儿声音飘来,岸边再是各式上元花灯,再有人在水面放上一些顺流而下,若是俯视,便发现这秦淮河成了一条火龙,端的是让人流连忘返。 文淑臻、朱唤儿和文家小女沉浸其中,气氛一时大好。 李凤梧和三女赏灯和诗品酒,甚是快哉。 游完秦淮,在醉乐坊码头停靠后登岸,李凤梧作为地位稍高的男子应率先上岸,岂料就在他一脚踏上码头的瞬间,倏然觉得一股寒风扑面而来,眼角余光便瞥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 还没来得及任何反应,就觉肋上一麻,然后迅速蔓延至全身,浑身失去力气,这一步跨出去便没有了重心,噗通一声如一截横木栽进秦淮河里,在三女的惊声中溅起一阵浪花。 画舫和码头上顿时大乱,文宅几个仆人慌不迭涌过来,呼喝着要将李家小官人从水里捞起来。 而此时那个贴近李凤梧的黑影正准备趁乱消失在人群中。 第四十五章 死里逃生 掉进水里的刹那,李凤梧就知道自己惨了。 自己被那个黑影靠了一下就全身麻痹,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显然是被人精心算计,故意要将自己溺死在秦淮河里,因为身上没有伤口,到时候就算验尸也只会落个失足落水溺亡的结论。 碰触了一下自己便全身麻痹,这大概就是练家子所谓的点穴功夫,想不到高手真的在民间,竟然真有可以媲美葵花点穴手的功夫。 都说寒冬腊月,其实正月的河水更冷峭,一年到头最冷的大概要数倒春寒那几日。 李凤梧本就全身麻痹,跌进水里后依然无法动弹,身上的棉衣迅速变得无比沉重,拖着他向水底沉去,手脚不能动,只得本能的闭着嘴,尽量不让冷水灌进肺里。 不然就算自己被人救起,也会落下难以治愈的病根。 冷水沁入肌肤,李凤梧只觉有千万把冰刀刺进了肌肤,又仿似千万根长针在骨骼上不停的扎,这种感觉大概和凌迟没差别。 无法动弹,李凤梧便在水下顺着暗流向下游飘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凤梧的意识渐渐有些恍惚,几口寒水也灌进了嘴里,努力张开的双眼,透过水面隐约看到繁华的花灯和朦胧的慌乱人影。 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些花灯的光华交织在一起,逐渐变幻,李凤梧仿佛看见了肥头大耳的父亲李老三,笑容温煦的母亲叶绘,端庄大方的二娘周月娥和风韵如月的三娘张约素…… 十六年的记忆纷纷扰扰,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高楼大厦,一个孩童走入小学,步入初中,考上高中后终于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然后是庸碌而平凡的政务中心工作的日子……直到最后,出现了惦记十几年的初恋身影。 心里无力的喟叹,这就是我的两世人生啊,如果再有机会,我一定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可惜马后炮了,真尼玛忧伤。 意识逐渐模糊。 李凤梧的身体在水里抽动着,这是寒水呛入肺里引起的身体反应。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刻,李凤梧仿佛看见了一条巨大的黑鲨从水中排浪而来,张开狰狞大口将自己吞入无边的黑暗里。 再次恢复意识时,李凤梧睁眼便看见一尊黑塔蹲在自己面前,见自己睁开眼,咧开嘴露出两颗大门牙,虎头虎脑的笑了,“小官人醒了!” 李凤梧只觉如置冰窖,浑身依然没有力气,嗫嚅着却发不出声,张开嘴空气便如刀子灌进嘴里割裂着咽喉气管。 黑塔一般的汉子被人挤开,文家小女和朱唤儿齐齐出现在眼前,尤其是朱唤儿,眼里噙着泪几欲垂落。 “小官人,你再喝碗姜汤!” 文淑臻出现在一旁,端了碗姜水递给朱唤儿,示意她服侍李凤梧喝下。 喝了姜汤后许久,李凤梧才回过神来。 此时自己置身在醉乐坊里,似乎是某位女伎的房间,被褥都甚清洁,透着一股胭脂香味,房间里暖炉涌动着炽烈的火焰。 裹着被褥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李凤梧在朱唤儿的扶持下坐起身,洪芬、杨柳心在不远处,一脸的忐忑,朱唤儿、文家小女和文淑臻并排而立,担心的望着自己。 再旁边便是黑塔一般的汉子,咧嘴憨笑着,穿着一身颇有些脏旧的湿漉漉滴着水珠的道袍,梳着道士发髻,和他高大的身躯衬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极为好笑,哪有道士的半点清逸出尘。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朱唤儿和文家小女道:“我没事,不用担心。”说话间引动肺疼,顿时一阵猛烈咳嗽,咳得天昏地暗,仿佛有一只鬼手在肺上不停的撕扯一般。 朱唤儿慌不迭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文家小女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亦流露出担心。 咳罢,李凤梧看向黑炭汉子,“你是?” 黑炭汉子立即上前一步,虎头虎脑的笑,“小官人,贫道——哦不小底李巨鹿,是李海的侄儿,今夜刚到建康,伯父说小官人游秦淮,让我来保护着你。” 小底在后世便是拉拉中被动的一方,从字面理解就是睡下面的,睡上面主动的那位称之为小顶,所以说汉字博大精深,一个底和顶的形容简直绝了。 宋时的小底则是奴仆对主人辈的谦称,和后世拉拉中的小底不是一个概念。 众人看李巨鹿都像看怪物一般,谁都很难想象得出,这八尺接近九尺的黑炭大汉竟是个道士。 近九尺的身高,差不多就是两米了。 李凤梧一怔之后醒悟过来,李海就是李伯,这才记起春节前自己应允过李伯,让他侄儿在李府做事,还真没想到,当日的一个应诺竟在今日救了自己一命。 李巨鹿又退开一步,弯腰从地上抓起一个人如苍鹰捉鼠一般捏在手里,“小官人,这人怎生处置?挨了洒家一拳,没死也差不远了。” 看着鼻腔口腔都在淌血的黑衣汉子,李凤梧心里清楚,估摸着李巨鹿看清楚了情况,知道是这人下手欲要谋害自己,才会将他拿下,无力的挥挥手,“报官了没?” 一旁的醉乐坊老板洪芬讪笑着上前:“小官人失足落水是意外,老奴就自作主张没有报官了。” 做皮肉生意的,只要不出人命,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能不扯上官司就不扯上官司。 李凤梧暗道也好,这种事情报官也拿幕后黑手没办法,朱文修和杨世杰肯定会推卸拖延最后不了了之,还不如自己来审问这人,疲倦的道:“也罢,巨鹿,将他带回李府,先别弄死了。” 李巨鹿大咧咧的应了声好咧,说完将那人顿在地上,顿时又一阵鲜血涌出,看得众人莞尔,小官人才吩咐了不要弄死他,你这黑大汉却没个轻重,再这么扔几下这人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李凤梧又看向洪芬和杨柳心,“洪老板放心,不会出人命的,还请帮忙安排个轿子,得回府了。” 今夜的事情,下手之人终究还有些顾虑,只是想制造一场失足落水的事故,如果当初不是文启来提议,自己坚持硬要和郭秃子、柳家鱼死网破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云淡风轻了。 不过发生了这种事情,自己再不反击的话,只怕敌人会得寸进尺,想到这李凤梧眯缝着眼,看着朱唤儿不可察觉的微微点了点头。 离开醉乐坊,朱唤儿和李巨鹿一起随着李凤梧回府,文家两女则在奴仆护卫下回半水河畔的文宅,走出老远后,文淑臻便拍了拍自家小妹的头,“别看了,早不见人影了,李家小官人不会有事的。” “哎呀,我才不担心他呢!”文家小女吐着舌头俏皮的笑。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六章 恶仆巨鹿 求推荐收藏 回到李府自然少不了一番折腾,差点没把整个李府掀起来。 因为李凤梧交代过,朱唤儿和李巨鹿面对李老三的询问都只说是小官人大意失足落水,倒是省去了李家四位长辈的担心。 回到西院,李凤梧在床上躺下,让朱唤儿将炉火添旺,在炽烈火舌的烘焙下很快如婴儿般陷入沉睡。 子夜时分,院子里忽然传来啪啪啪的声音。 李凤梧一个激灵惊醒过来,这啪啪的声音让他想起了过往,曾经一次出差,住在一家不甚隔音的宾馆里,隔壁啪啪啪的声音便摧残了他一整夜…… 听得真切,才发现和那种啪啪啪有着天壤之别,院子里的声音极其沉闷,是那种拳拳到肉的沉闷声,夹杂着吃痛的闷哼。 李凤梧心思一转便已明白院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做声,坐在床上默默等待着。 直到朱唤儿的惊呼声在响起,院内才沉静下来,片刻后宗平脸红脖子粗的走进来,身后跟着满脸恚怒的朱唤儿,黑炭大汉李巨鹿膀子环抱着,虎头虎脑的走进房里,却站在一个极为微妙的位置上。 无论宗平有什么异心,只要他动手,李巨鹿就能第一时间截断攻击,伯父可是给自己说过的,小官人哪怕出一点事就把自己撵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宗平没好气的坐下,“你在哪里找了这么个黑炭头道士,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也就是我,换做其他寻常小蟊贼怕是会出人命。” 李凤梧笑了笑,没有理睬宗平,问站在床榻一侧的李巨鹿,“问出来了没?” 李巨鹿咧嘴一笑,“小官人那一手真是厉害,那腌臜货只吃得一出,就受不了苦全招了,说他自己叫赵乙,受城东林五郎嘱托办的事。” 李凤梧点头,水刑这玩意儿真不是一般人能熬的过来,在科技发达的后世,水刑能成为刑讯逼供的主要手段,并不是没有原因。 宗平一头雾水,他并不知道李凤梧遭遇了什么,朱唤儿请李伯转交给他的信里也只字未提,只说让他子夜来一趟书房,喝了口唤儿泡好的热茶后说道:“城东林五郎,貌似是郭大官人某位小妾的弟弟,因有这层关系,在建康城也算是号人物,和洒家倒是有些许过节。” 李凤梧示意朱唤儿倒了杯热水给自己,捧在心口并不喝当做暖水壶用,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阴沉冷酷,道:“我就猜到是他,那人我交给你,三天之内铲平林五郎在城东的势力,能做到?做不到的话我让巨鹿协助你。” 宗平一怔,“可以倒是可以,也不需协助,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凤梧没有说话,只看了一眼朱唤儿。 宗平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吐了口气道:“最后一次。” 李凤梧根本不接话,反正你宗平的软肋捏在我手里,由得着你做主么,侧首对李巨鹿说道:“将那人交给他,嗯,在李府内自然不要出人命,不过他要是死在林五郎的地盘上那就和我李府没关系了。” 李巨鹿嘿嘿一笑,甚是得意,“小官人放心,那人手脚都断了,也不需这位小哥动手,贫道……洒家下半夜就将他丢进秦淮河里,倒是省事的很。” 朱唤儿骇然,这黑炭大块头好毒辣的手段,竟然直接将那人给废了,宗平则是格外凝重的再次打量了一眼李巨鹿,这黑炭头功夫之好自己生平仅见,李家小官人去哪找的这等高手护卫,是专程找来防备我的么? 李凤梧也有些讶然,好你个李巨鹿,心狠手辣得哪像是个俗家道士了……不过我喜欢,身边不就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么。 宗平毕竟不能长久的为己所用。 待宗平带着赵乙离开后,李凤梧留下李巨鹿,让朱唤儿回房歇着后,李凤梧硬撑着起身下床,黑炭大汉李巨鹿大咧咧的坐在暖炉旁,丝毫没有当护卫下人的觉悟。 李凤梧自己披了貂裘大衣下床,踹了李巨鹿一脚,“出去看看有没有人偷听!” 李巨鹿嘿嘿憨笑,自得的拍了拍胸口,“小官人放心吧,西院里有任何动静都逃不过洒家的耳朵。” “你真是被武当山赶出来的?” 李巨鹿顿时不好笑了,一脸郝然羞愧,“师兄也是没法,如果不是应付得当真武大殿就没了,恐怕我会被真武大帝托梦给揍死。” 我去,这丫差点烧毁的竟然不是普通大殿,而是真武大殿……只把你赶出武当山真是太宽松了。 说起来,不知道那个道家传奇人物张三丰在不在武当山,不过按照资料记载,张三丰生卒有几种说法,最近的生年是1070年,貌似自己想多了。对于练家子,李凤梧是有些好奇的,之前从没见宗平出手过,问道:“你能打几个……呃,就是寻常的泼皮无赖。” 李巨鹿搓搓手,不假思索的道:“多少个都行。”显然心里是没有数量概念的。 李凤梧大感头疼,“刚才那个叫宗平的呢?” 李巨鹿认真的想了想,“那人有点真材实料,不过还不放在贫道……洒家眼里,如果不是唤儿姑娘阻止,第四个回合他就得吃洒家一拳趴下。” 真如砂锅大的拳头,吃一拳估摸着会和赵乙一样的下场。 李凤梧嘿嘿贼笑,“有机会再揍他一顿,不用客气,我早就看他那副尊荣不过眼了。”敢和我抢女人,不论谁先来后到都是你宗平的错,嘿嘿嘿嘿。 李巨鹿也跟着李凤梧嘿嘿贼笑,“我也看不过眼,不过太俊了,打坏了可惜。” 李凤梧倏然脸一寒,“说正事。” 李巨鹿一时没适应小官人的善变,笑容僵在脸上好不精彩,良久才摸着后脑勺问道:“小官人有什么吩咐,洒家这就去办。”心里暗道,师兄说的没错,读书人比练武之人恐怖多了。 李凤梧轻声吩咐后,李巨鹿无所谓的耸肩,“小官人放心,洒家一定取他狗头。” 李凤梧顿时一脸黑线,感情这丫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了啊。 临去前,李巨鹿弱弱的问李凤梧,“小官人,你明天可不可以给我伯父说下,让他给我置身衣衫,这一身道袍着实有些显眼,我怕误了小官人的大事。” 哟,这家伙还粗中有细,不错不错,李凤梧顿觉自己捡到宝了,点头道:“明日我会叮嘱李伯给你多置几身衣衫,我李凤梧的恶仆拉出去不说亮瞎别人的狗眼,好歹也得威风凛凛是不是?需要用钱处给我说便是,以后就跟着我欺男霸女了!” 李巨鹿显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对恶仆这个字眼很满意,尤其是欺男霸女让他兴趣盎然,这不正是自己专长么……挺了挺胸膛甚是骄傲出门。 这个主子甚合我心。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四十七章 嚣张的李家小官人 在寒水里浸了一回,刚才又小憩了一个时辰,此刻反而没有睡意。 李凤梧烤着炉火思忖今夜遭遇。 在建康城有动机对自己下死手的只有两拨人:河西柳家和城东郭秃子。 河西柳家毕竟是书香世家,私底下腌臜事很多,但柳相正丁忧期间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况且宗平也说过,林五郎是郭秃子的妻弟。 郭秃子因为三娘张约素的事情,本就要置李家于死地,又在府城大牢里被自己威胁过一次,因此他找人将自己置于死地倒是情理之中。 自己意外身亡,再想办法搞死父亲李老三,李家三个女人哪能坚持得了多久。 这一招颇有点釜底抽薪的意思。 只怪自己小觑了郭秃子,以为张浚拜相后没人敢动李家,这丫身上终究有个皇亲国戚的身份,说起来当今官家的三个儿子都得唤他一声表舅。 也怪自己心肠不够狠辣,如果当初在庄八娃一事上抓住不放,不说将郭秃子拉下水也要让他惹得一身骚,哪至于有今天。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真和郭秃子鱼死网破恐怕今夜这一幕早就提前上演了,那时候就不只有自己,甚至父亲李老三都会死于非命,郭秃子身为皇亲国戚一旦遭遇生死生机,只会穷凶极恶得肆无忌惮。 说到底,李家除了有钱,没有其他保命手段。 自己必须要解决郭秃子这个问题,让他不敢对李家起心思,李凤梧轻轻拨弄了下炉火,将他浑身映得彤红,脸上浮出一抹狰狞的冷笑。 经历过今夜,李凤梧的心智愈发坚定。 即将北伐之际,如果枢相张浚坐镇建康,若是知道一两个无关大局的盐铁榷商囤积盐铁谋暴利,就算是皇亲国戚杀了也不碍事吧。 城东郭秃子为何能成为建康首富,无他,只因他一手掌控着两淮的盐铁经营,是最大的榷商之一。 榷商,是古时从政府那拿到榷引,从事盐、铁、酒、茶等专卖品的商贾,属于垄断经营,亦是暴利得不行的行业,没点权势的人根本拿不到榷引。 上元过后的正月十七,府学考试。 一大早的时间,李凤梧就让李巨鹿背上书箱随自己去文宣王庙,上元节出事后,李凤梧出于自身安全考虑,让李巨鹿顶替朱三当了自己的书童。 恶仆么,必须得随时在旁,免得遇见动心的小娘子时没有武力。 府学内熙熙攘攘,对于诸多府学在读生员而言,今天仅是个开学检测而已,而对于其他有心想入府学的秀才而言,则是最为重要的一天。 考进府学,意味着能接受府学诸多大儒的教诲,还能结交一些志趣相投的同窗,没准哪位今后就成了自己的仕途伯乐。 今次府学考试,共有六十三人,其中李凤梧豁然在列。 本来李凤梧已是府学生员,不用参加这种考试,但不知道哪位先生提出,说李家小官人生性愚钝,未曾读过蒙学,如让他在府学内鱼目混珠实在有辱府学之风,应以考试审之,如过则留府学,如不过那就哪里来哪里去。 这个提议一经提出,立即得到几位教正先生的附议,西厅教授周必大尚未发表言论,东厅教授曹崇便也点头赞同。 东厅教授曹崇,讲授于明光堂。 李凤梧春节前在府学那几日,就在明光堂求学,这货那几日根本没有读书求学的意思,整日在府学里混时间,到了散学便拉上三五个生员去了秦淮河畔。 曹崇目睹几次之后,对李凤梧的观感极为恶劣,也生了将他撵出府学的心思。 连东厅教授曹崇都发话了,周必大只得同意,心中却并无担心,那日青祥楼宴席间李家小官人一席话连自己都被震住了,谈古论今哪像是个不曾读过蒙学的人,况且节前李府杀仆案,李凤梧大放光彩不输那位恶讼师,过府学考试应该不会有问题。 因此李凤梧也被放进了考试的名单中,还是重点关注对象,将由周必大和曹崇亲自对他的试卷进行点评。 李凤梧带着黑塔一般的李巨鹿走进府学。 过正门,穿过半壁池过仪门,绕过大成殿、明德堂、议道堂、明光堂,来到御书堂前。 此次考试只是府学自行的小试,不是谢试也不是礼部举行的省试,因此在御书堂一楼进行,并不需要到府学东侧的贡院举行。 李巨鹿近九尺的身高,又生得面黑如漆,跟随在李凤梧身后就似一尊黑门神般,咋一看去着实有些吓人,让人情不自禁的想离他远远的。 御书堂前早已聚集了数十秀才,都是些参加府学考试的人,此时却围城几个大圈子,正和圈子里的人以文会友。 李凤梧这一进来,得益于的李巨鹿的缘故,很是显眼,想不让人发现都难,于是便有诸多人对李凤梧指指点点,讥讽话语隐隐传来。 “这就是李家小官人,未读过蒙学也能进府学,想必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罢,我等要是有这优渥家世,必然苦读圣贤书早日金榜题名。”这话里满满的酸气。 “如此之人,竟也能入府学,这府学竟堕落至此乎?”说这话的人似乎略为正直,并无多少私心。 “这种纨绔小官人,按我说就不给让他浪费府学先生的精力,还考什么试。” “就算他过得考试,我也不愿与之一堂,我等读书人的同窗,当是柳兄这等大才!” “……” 李凤梧听得真切,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柳子远、周锦纶和薛云河三人,哟嚯,又在搬弄是非了,这是伸着脸让我打的节奏么。 瞪了一眼那些呱噪的秀才,笑吟吟的往前一站:“背后议短非君子,有道是君子刚直不阿,既然说不屑与我李凤梧一堂,那倒是出来,我保证让你没机会和我一堂。” 虽然在笑,落在一众秀才眼里,便透着阴测测的意味,尤其是恶仆李巨鹿很有默契的将书箱一丢,双拳环握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后,众人便噤若寒蝉了。 李凤梧很是满意这种效果……南宋的大部分读书人就是欠揍,否则也不会亡国,真应该让他们元朝品味一番读书贱如狗的世界。 拍了拍李巨鹿,不无嚣张的说道:“好生些,别吓着这些秀才斯文尽失了。” 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恼火,你妹的李巨鹿没事长这么高作甚,本想是拍这丫肩膀的结果只能到腰背,拍在他腰上和拍在肩上差距大了去了,感觉自己的霸道气势瞬间低了许多。 第四十八章 神对手,猪队友 李巨鹿嘿嘿一笑,“贫……洒家从来不做嘴皮子功夫。”这货总是爱说贫道。 众多秀才心里一荡,读书人本就聪慧,焉能不知黑炭大汉话中意思,既是讥讽自己等人嘴上厉害,又是在宣说他自己只管拳脚功夫,端的是耀武扬威的嚣张。 然而数十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秀才们却无从辩驳,本就是自己非议李家小官人无理在前,况且那黑炭大汉的拳头,估计真不是说说而已。 眼看李凤梧气势高扬,人群中的柳子远、周锦纶和薛云河终于忍不住了,排众而出,柳子远蔑视的瞄了一眼李凤梧,故作潇洒的道:“此乃文宣王庙,乃是我建康学术重地,哪来的粗俗武夫犬吠辱没了斯文风气。” 李凤梧笑容尽数收敛,一张脸冷若寒冰。 这一变脸立即给了诸多秀才和柳子远等人极大的压力,如果说这货笑里藏刀的表情让人憎恶,那他这陡然黑起的脸便让人感觉有些阴寒,恰如那句会咬人的狗不叫。 “何谓斯文风气?是画舫争风吃醋被人一拳揍成猪头,还是夜半爬上别家奴仆丫鬟的床?亦或叔嫂私情甚至于扒灰,河西柳家尽是这等斯文风气么,诸位秀才,你们可愿?”李凤梧丝毫不给柳子远面子。 经历了上元节的事情,李凤梧已经彻底看开,去你妈的顾忌,要鱼死网破就来,反正你柳家只有一个丁忧的太常卿,等你柳相正官复原职没准我李凤梧已经金銮唱名。 御书堂前一片寂静。 这些日子建康士林中关于柳家的流言蜚语可不少,每一件都是柳家的耻辱,不过鉴于柳家家世,众人都只是私下里议论,哪像李凤梧这般当着数十秀才高声说出。 李巨鹿很是配合的嘿嘿笑道:“真是斯文,小官人,扒灰是什么意思?” 李凤梧挠头做思考状,才道:“就是公公上了媳妇的床,黑炭头你想一下,老不死的爬上俏媳妇的床,那是何等销魂。” “哦,果然销魂,果然斯文,洒家好生羡慕这些读书人。”李巨鹿一副受教的憨厚表情。 两人这一唱一和简直绝了,人群背后有人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李凤梧看着那人微微点头,这便是那位给自己通风报信的同窗,府学教习数科的教正杨奉贤的侄子杨迈。 诸多秀才中亦有风格君子,闻听到这些家丑闺帷事,便欲悄然离开,君子自洁身,不闻污秽事,这便是儒家所说的君子非礼勿听。 柳子远面如猪肝,气得双手颤抖,指着李凤梧说不出话:“你……你……你……” 薛云河站在柳子远身旁,怒道:“好你个李凤梧,有道是骂人不揭短,你这等行为简直辱了读书人君子之风,我等必要禀明教授,将你逐出文宣王庙!” 李凤梧讶然失笑:“哦?受教了,原来我是在揭短。” 群情哗然。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本来这些事情就是捕风捉影的流言,你薛云河这么一说,作为和柳子远关系最为亲近的同窗好友,不啻于承认李凤梧说的都是真的了。 揭短,便是承认李凤梧说的都是事实,你这简直就是神补刀。 那些个本就想离去的秀才便摇头,暗自凛然,今后需要和柳子远这等人保持距离,至于那李家小官人,锋芒太过犀利,也非君子所为,不宜亲近。 柳子远大恨,顿足道:“薛兄你……” 薛云河醒悟过来,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完了,今日如果被柳子远记恨,以后别想得到他那位堂叔的引荐,自己未来的仕途怕多有磨难了。 “府学之所,熙熙攘攘成何体统!”一位教习《春秋》、《周易》的先生“恰到时机”的出现,解了柳子远窘迫之境。 看见先生出现,秀才们纷纷唱喏行礼后进入御书堂准备考试。 这位先生正是提出让李凤梧一起和秀才们参加府学考试的钟毓秀,字春生,长得斯文秀气,年不过四十,终日阴沉着脸,是府学里最让生员恐惧的先生,在府学中极有声望,治学严谨,有过撵生员出府学的先迹,因此由他提出李凤梧参加府学考试,几乎无人怀疑其动机。 李凤梧当然清楚,钟毓秀想将自己撵出府学,并不是出于纯正的治学目的,而是因为,钟毓秀写了一篇文章给回建康丁忧的柳相正,柳相正倒是客气的点评了一番,褒赞诸多,并声称待丁忧回临安,一定向朝中相公大员门举荐他。 至于私下里柳子远有没有找过他,那就各自心知肚明。 “考试在即,各自进学堂,不要在此喧哗。”钟毓秀看了一眼柳子远,示意他们这些府学生员赶紧离开,瞎子都看得出来,你这些斯文举子哪骂得过李家小官人。 这货真的是有辱斯文,粗俗之至,连带着书童也让人分外反感。 哪有谦谦君子带着个黑塔一般的书童,真是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势要将这李家小官人撵出府学,不能让他败了府学风气。 柳子远狠狠的盯了李凤梧一眼,李凤梧不屑的哂笑,骂人就得不要脸,论不要脸,你柳子远真的差得很远。 杨迈也要去参加开学的检测,对李凤梧微微行了个礼,笑着离去。 钟毓秀黑着脸走过来,“还愣在这作甚,速去准备考试,虽然你是周教授首肯进的府学,但不要幸存任何侥幸心理,只要你敢考试不过,我就让你滚出文宣王庙。” 李凤梧耸耸肩,“先生何故要以己之喜恶分待我等学生?” 钟毓秀微怒,“你这是何意,意思是某为自己喜好而善恶不分,错待了你?” 李凤梧示意李巨鹿将书箱递给自己,让他在御书堂旁等候自己,背上书箱这才看了一眼钟毓秀,笑眯眯的大声说道:“先生心里不明镜着?有道是高处妖娆,君子有道,先生扪心自问,可读得起君子二字,可对得起咱这大宋读书人的良心?” 字字铿锵。 说完再不理睬钟毓秀,想将我撵出文宣王庙,恐怕难如你愿。 区区一个教正先生,我李凤梧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今后不敢再到我面前呱噪,不过毕竟是先生,只要他不太过分,李凤梧还是不会轻易出手。 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对自己今后的仕途可不是一般的影响。 连先生都敢下手对付,这样的人谁敢亲近。 求推荐收藏! 第四十九章 府学考试 李凤梧在诸多秀才复杂的眼神走进御书堂,找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箱便眼观鼻鼻观心的开始磨墨,留下钟毓秀愣在原地。 读书人的良心,六字不可谓不重,但凡读书人身上稍有君子之气,多会自视清高,对风骨和良心看得极重。 扫了一眼御书堂诸多秀才,钟毓秀仿佛在李凤梧身上看见了一个传说中的影子:自称“师孔子而友孟轲,齐扬雄而肩韩愈”的狂儒柳开。 大宋朝那位狂儒柳开,在士林中可是留下了千古佳话,当然,他的后人也是够彪炳的,提起其中一位大概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河东狮吼的原型柳月娥,后世某位作者甚至还根据柳月娥的老公陈季常为原型创作了一本热门历史小说。 如今到了南宋,河东柳家已没落,旁支的河西柳家春节前被李凤梧这小子闹了个灰头土脸,这倒真是讽刺的紧。 钟毓秀暗自叹了口气,柳相正如今攀附上了史相公,若非自己想入临安做官,今日之事何苦来哉,读书人的良心……被这竖子说得真是难堪啊。 走上御书堂前台阶,敲响挂在檐下的小钟,不时便有人搬来诸多试卷,杨奉贤和另一位负责府学监考的先生也相继到达,钟毓秀宣布了诸多考试规则后,分发试卷宣布考试开始。 这和后世的入学考试颇有相似之处,和谢试、省试、殿试的差距极大。 谢试、省试、殿试主要是考究才华和才情,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以及对时势的看法见解,比如高宗时期,如果殿试时候写出北进的偏激言论,虽然不贬落,但要想有个好名次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孝宗时期,风向大改,若是殿试时那些策论依然是偏安一隅的想法,要得好名次也是希望不大。 今次考试,毕竟是面对诸多秀才,并不是选拔举子们入仕,因此考究的多是些基本知识,主观题极少,大多考究一些千家诗、诗经以及论语孟子等原文及其解义。 大宋的秀才和举子一般,亦是不值钱。 所谓举子,过了谢试便是,但需每三年再考一次,不像明清中举就意味着可以光耀门楣,而秀才在宋朝更只是个称谓而已,谢试不过的称之为秀才,读书人亦称之为秀才。 李凤梧这种读过两三个月蒙学的人,也可以称之为秀才。 哪像明清,中个秀才都能入仕。 从这点来说,大宋虽是读书人的天堂,却也只是出类拔萃那拨人的天堂。 试卷分发下来,李凤梧拿过后粗略一看,顿时笑了,你妹,就这样的难度,放在后世就特么初中毕业语文考试水准,用后世通俗的话来说,几十道填空题,十道阅读理解,再加一篇作文。 这和谢试、省试时考的赋、诗、论和时务策完全不在一个等次上,毕竟只是府学考试而已。 当然,此时还没有填空题的这种说法,而是称之为“帖经”,阅读理解称之为“经义”,作文称之为“策问”。 帖经对李凤梧来说毫无难度,毕竟是过目不忘的男人。 磨好墨好提起笔如刷朋友圈一般刷刷刷的一路狂写,几乎毫无阻塞,管它是诗经还是论语抑或是孟子,李凤梧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写得很欢,李凤梧也找回了当年读书时挥斥方遒意气风华的快感。 其实那一世中,李凤梧从小学到高一都是顶尖的学生,只是高二迷上了网络游戏才一落千丈,最后补习了一年才考上个二流大学。 钟毓秀坐在师位,安静的看着诸多考生人生百态,有人提笔疾书,有人皱眉深思,有人东瞟西望,还有的人大概是早晨吃了重味吃食,此时肚子难受又不敢张狂,深恐失了斯文,然后终究捂不住,放出一个让周围秀才都在心里咒骂其先人的臭屁来…… 杨奉贤和另一位先生则在秀才桌间走动,谨防有人作弊。 钟毓秀看了一眼李凤梧,发现这小子下笔如流水,几乎没有停顿过,心中不由得暗自诧异,不是说李家小官人十六岁前都是痴呆的,开窍不过八九个月么,怎的有这般水准。 杨奉贤走到李凤梧桌前,看清李凤梧的卷面后不由得皱眉,李家小官人帖经答得极其完美,没有一处纰错,但是这字……实在不敢恭维,和六岁幼童有甚差别! 就这水平,哪怕是苏仙那样才情才华并重的先贤,参加殿试估计也得落到三甲的进士出身去,甚至于四甲五甲同进士也不无可能。 李凤梧答完帖经,双腿跪坐得有些难受,打算活动一下,伸直腿揉了揉,一旁的杨奉贤便低声叱道:“学堂之上,不得失仪。” 爱屋及乌,因为杨迈的缘故,李凤梧对这位先生还是颇有好感,闻言微微揖首,道:“学生受教。” 继续跪坐,揉了片刻后提笔答题。 接下来是经义,就是主观题,以儒家经典中的一段一句或不同章节同一主题的句子为题目,让应试者作文,阐述自己的理解和认识,类似后世阅读理解中的读后感,一般比较灵活。这种府学考试中,不需要多么出类拔萃的见解,也不需要多么标新立异的观点,符合当世大流观点即可。 李凤梧对此自然也是深有感触的,一切读后感,都要向着光明正确的方向,当然,在大宋朝,所谓的光明正确不外乎清高的君子风骨、正确的纲常伦理和仁爱厚德等大道理。 李凤梧依然答得没有难度。 杨奉贤看得只点头,李家小官人观点成熟,见解优良,胸有才华,看来蒙学知识相当扎实,应是今次府学考试中的佼佼者,这句话说通俗点就是李凤梧世界观比较正能量…… 杨奉贤之所以有这种看法,只因李凤梧的答题速度远超其他人,经义他已经答了七道,其他的大多学生才开始作答经义……毕竟是没过谢试的秀才,不是每个人都具有进入府学的能力。 考试的目的就是选良黜莠。 答完经义,最后是时务策论,李凤梧看了一眼,便知道时务策论应该是西厅教授周必大出的题,让考生根据金国和大宋朝两国局势自由言论。 这不就是看考生对时事见解么,是北伐还是继续偏安一遇,说出自己的观点并论证之。 这对李凤梧而言亦没有难度,毕竟他现在可谓站在上帝视觉,大宋接下来北伐是肯定的,但北伐是对是错,历史已有盖棺定论。 第五十章 雄文惊四座 隆兴元年建康府学文宣王庙的入学考试,注定要在大宋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考试结束,李凤梧带着恶仆李巨鹿回李府挑逗朱唤儿去了,至于考试结果,第二日遣一个仆人到文宣王庙看张榜即可。 钟毓秀和杨奉贤及另外一位先生将试卷收整后,一起来到府学明德堂,此时府学生员的开学检测考试早已结束,一些先生正拿着其中的优秀作品探讨着。 看见杨奉贤等人进来,众人放下手中事情,纷纷围过来,等待东西厅教授周必大和曹崇一起审阅那个风云人物李家小官人的试卷。 杨奉贤从一堆试卷中找出李凤梧的试卷,墨迹已干,轻手轻脚的放到周必大书桌上。 和杨奉贤预料的一般,周必大只扫了一眼卷面便皱眉,显然对李家小官人鸡飞鸭舞的书法造诣极为头疼,这水准在府学里也可以傲视群子,不是针对谁了。 字迹虽丑,考虑到李家小官人十六岁之前不沾笔墨,这种程度也能接受了。 周必大便提笔墨,准备一题一题判阅。 然而众多先生和东厅教授等了许久,也不见周必大落一墨,暗自诧异,大家都熟知周必大其人,立身刚正,就算李家小官人是经他首肯入的府学,这种情况下断然不会徇私,只是他为何不落笔? 曹崇本是想等周必大阅完再复审,此时也忍不住好奇之心,靠过去问道:“子充兄何故不下笔审之?” 周必大苦笑,将帖经卷递给曹崇,“无处下笔,若真要审阅,大概只能落个鸡飞鸭舞的批语了。” 众人闻言都是诧然。 曹崇看罢,也不得不叹服道:“李家小官人熟记能力着实不错,竟然只字不差,真如子充兄所言,这卷面还真给他落个鸡飞鸭舞的批语,子充兄不怪的话,某来落笔。” 周必大爽朗一笑,心中阴霾进去,“惠美兄但请无妨。”收了李家大官人三千贯铜钱,自己虽然没有徇私中饱,但终究拿人手短,如果可以,李家小官人能在府学深造是最好。 此时阅够李家小官人的帖经卷,后面只要不太拙劣,仅凭此卷成绩,大概便能有六成可能留在府学成为真正的生员。 曹崇便提笔落下“鸡飞鸭舞,勤修之”的评语。 和曹崇飘逸书法一比,李凤梧那字便显得极其不堪入目,真是个天上地下的差距,不知道李凤梧看到时候会做何感想。 帖经满分,接下来便是经义。 依然是周必大首阅曹崇复审,这一次没有帖经完美,周必大虽然看得频频点头,手中笔豪也是频频落下,显然不足之处颇多。 十题下来,周必大最终判了个良上的结语。 然后递给曹崇,曹崇复审时一脸痛苦,无他,李凤梧的字迹着实让人看不下去,如果不是因为此子是此次考试风云人物,以曹崇的性格根本不会看下去,直接给黜落。 有周必大评阅在前,曹崇只在经义卷补了两处,便也给了个良上的结语。 帖经满分,经义良上,最后的时务策论只要不大逆不道,李凤梧这生员名分便板上钉钉了,这一结果落在杨奉贤眼里,自然是高兴的。 自家侄儿杨迈和李家小官人交往过几次,回家后大为赞赏,李家小官人出手阔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年轻人看对眼了,侄儿作风虽有年轻人的张扬,骨子里却重礼守仪,对柳家作风早有不满,加上李凤梧和侄儿相处时毫无做作,侄儿杨迈甚至对自己说出李家小官人当如凤栖梧桐,他日比展翅入天家的评语。 对此杨奉贤不做看法,但对侄儿的行为,自己必然是要表示一下支持的,因此李凤梧若能留在府学自然是好,自己会建议杨迈和他多走动亲近。 只是钟毓秀和其他几位先生则有些无奈,钟毓秀心中有鬼不说也罢,其他几位先生,其中两位便是柳家那位青染公的门生,眼见气死老师的小子竟然要入府学,自己还要教导他,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沽名钓誉的柳青染教导出来的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说衣冠禽兽大概会重了,但给一个假道德君子的评价还是靠谱的。 拿起时务策论,此次曹崇没有再等周必大看完后复审,而是一起评阅。 只看得第一句“建炎南渡,两朝对峙,然世事无长久昌期,岁岁而过,必起风云战事……”,两人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赞赏。 待看得后文,周必大和曹崇两人的脸色便逐渐变得精彩起来。 周必大忽然停住,对曹崇说道:“实不料我府学初等生员中竟有此等佳作,真是让我等惭愧,不如惠美念与大家共赏之。” 时务策论读了一半,曹崇也收了之前对李凤梧的间隙之心,大声笑道:“如此甚好,也叫大家知晓我府学多了怎样一员才子。” 说完在众多先生惊诧莫名的目光中摇头晃脑高声念道:“建炎南渡,两朝对峙,然世事无长久昌期,岁岁而过,必起风云战事,前有朱仙战利后有采石捷……” 本来是可以直接说靖康耻,不过在本朝这是个不能轻易说的事情,毕竟大宋皇族蒙羞,若是这种事情述诸书面,那真是老寿星吃砒霜了。 听得这段话,一众先生点头称赞,就连钟毓秀和那几位先生也不得不赞一声,李家小官人着实不错,这段话铺垫得颇有山高月小之势,只等后面水落石出的破题。 承惠于王安石,太学体几乎销声匿迹。 太学体是宋初狂儒柳开以险怪奇涩倾向在古文运动后期登峰造极的发展,文体怪诞诋讪流荡猥琐,既无古文的平实质朴,又乏骈文的典雅华丽,直以断散拙鄙为高,完全与骈体文唱对台戏, 李凤梧自然是不懂太学体的,不过受后世记忆影响,写文章么不就求个简单粗暴?酣畅淋漓直抒胸臆才是王道嘛。 因此李凤梧一篇时务策论便很是让人觉得爽利。 曹崇继续高声念文,当念道“天子北归吾望矣,将军挥剑吾往矣,此为宋民之良心”时,曹崇猛然击掌拍桌,惊叹道:“好一句天子北归吾望矣,好一句将军挥剑吾往矣!” 周必大拍掌附议,“果真雄文,此句恰有山高月小后的水落石出之感,令人眼前骤然开阔,实乃不可多得之佳作!” 众多先生大受震动,一时间明德堂内寂静无声,只剩下曹崇的声音继续念下去,直到最后一段“海陵王归去,然乌禄治国经略,群臣相守上下相安……几显尧舜遗风。我大宋虽有采石之彩,然无朱仙将帅,又无黄龙之兵……兵锋此去难复汴京,诸事当徐图。天家欲北归,宜先富国,朝欲京汴梁,当先强兵。” 海陵王自然是淫逸的完颜亮,乌禄则是女真名,指当今金国皇帝完颜雍。 明德堂内一片安静,就连周必大这位未来的两朝相公也沉浸其中,品味良久才喟叹道:“真是个后生可畏吾衰矣,此文之佳,当不应埋没在明德堂,某必作章折传与临安。” 这已是他第二次因李凤梧说出后生可畏吾衰矣。 周必大好歹是科举进士,八品的西厅教授、左修职郎,有权写奏文至临安,至于能不能过官家耳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曹崇亦长叹一口气,“此子见解明确眼光长远,胸有成墨,他日必展翅而金榜题名。” 诸多先生才学不如东西厅教授,此刻皆被这一篇洋洋洒洒千余字的雄文给惊得不要的不要的,一时间竟都沉浸其中而无人说话。 一篇时务策论《复兵论》,明德堂四座皆惊。 李家凤,惊文宣。 凤已初鸣。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五十一章 海陵王的女人 建康府学东厅教授曹崇醉心学问,和杨奉贤侄子杨迈一般,虽是经纶大家,一生却无多少佳作遗传后世,后世诸多资料中,能走入大众眼中的极少,但这掩盖不了他是建康学术大家的事实。 建康学术大家中,柳青染沽名钓誉,真论建康文学造诣的翘楚,还应当推这位东厅教授曹崇。 今日他说李凤梧他日必展翅金榜题名,这个评价之高足慰李氏先祖,诸多府学先生大多亦是饱学之士,闻言略感诧异,曹崇眼高于顶,这种评价不是寻常学生可得。 杨奉贤抚须长笑,“曹教授所言甚是,近些时日,建康多有传言,说李家有雏凤,栖大梧十六载,今夕寒冬初展翅。” 周必大亦是欣慰点头,毕竟李凤梧是自己首肯进入府学的,俨然是荐贤之功,“可是那句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我亦听闻多次,这李家小官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等可要好好培育一番。” 曹崇亦笑道:“此子天赋极佳,子充兄,我欲收他为门生,着力栽培,你看若何?” 周必大哈哈一笑,“惠美兄怕是要失望了,此子已拜入我同窗务观兄门下。” 曹崇顿时吃瘪,没好气的道:“务观兄倒是腿脚快。”山阴陆氏的陆务观,如今仕途虽然不显声名,但在士林中却声誉斐然。 引得杨奉贤等众人哈哈大笑。 钟毓秀和另外几位先生见东西厅教授和杨奉贤等你一言我一语不吝言辞的称赞李凤梧,心里那个郁闷,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毕竟这篇文章确实是难得佳作。 李凤梧的文章如大石入井,在府学掀起大浪,周必大言出必行,竟然当夜就开始写了一篇策论,其中不仅引用了李凤梧《复兵论》中的句子,甚至李凤梧之名也在策论中出现。 第二日,这篇策论便经驿道直至临安。 周必大只是个八品教授、左修职郎,此封策论需要经过当朝左右相公之手,经过相公们择阅后,才有可能入官家耳目,不然大宋如此多官员,每一封策论奏章什么的都要摆到官家御书桌前,那还不得堆成山了。 所谓左右相公,其职位是左右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其实用在后代,就是秘书的意思,那个平章事三字说明了一切。 周必大这一番策论,便在七八日后摆在了右相史浩的签押房里。 官家北伐之心愈坚,史浩作为主和派相公本就不赞成北伐,如今看到周必大这一篇策论,大感振奋,只因策论中引据了一位名叫李凤梧的言论,“海陵王归去,然乌禄治国经略,群臣相守上下相安……几显尧舜遗风。我大宋虽有采石之彩,然无朱仙将帅,又无黄龙之兵……兵锋此去难复汴京,诸事当徐图。天家欲北归,宜先富国,朝欲京汴梁,当先强兵。” 诸事徐图,富国强兵而北伐,这不就是自己的主张嘛。 通篇策论文采斐然,见解极为深刻,主张富国强兵再图北伐,和自己的见解一致,这等文章理应摆在官家面前,让他看看我大宋底层官员的心声。 早生白发的史浩史相公大手一挥,周必大这篇策论便随诸多重要奏章送往御书房, 史浩这一挥,便为大宋挥出了一位两朝相公。 李凤梧当然也想不到,周必大这位南宋青史留名的两朝相公,他迈向临安的第一步,竟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 得知自己府学考试已过,李凤梧并不振奋,这本来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反倒是黑炭头李巨鹿做了件让他内心无比躁动的事情。 让这货半夜潜入城东郭秃子家搜索郭瑾囤积私盐和生铁的证据,这货竟然给自己带了个女子回来。 看着那具被李巨鹿一记掌刀砍晕后丢在暖炉旁的娇躯,李凤梧不得不狂咽口水,女子衣衫褴褛但掩不住绝代风华,娇躯之曼妙尤在朱唤儿之上,尤其是侧露出的大腿滚圆欣直,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腿模。 腰身细长,这便显得胸脯极大。 真正让李凤梧咽口水的不仅是曼妙身材,还有那副祸国容颜,五官之无暇,竟不输文家小女,更有一股难言的成熟魅惑…… 总体来说,这不像是个江南女人,身材极其高大,李凤梧目测估计和自己差不多高,得有一米七五左右,应该是位江北女子。 如今北方在金国掌控下,这女子怎么会出现在郭秃子府上。 李凤梧疑惑的看着李巨鹿,等待这货给自己一个解释,这特么是我要的郭秃子囤积私盐和生铁的证据么,这分明就是郭秃子那货不知从哪里抢来的良家妇女好么。 是良家妇女不是良家少女,这女子怎么看也得有二十一二,当然,也可能保养得当年纪更大。 李巨鹿摸着后脑勺一脸无辜,嘟囔道:“小官人,这可不怪我,我刚才潜入郭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密室,还没动手查找呢,就见郭秃子带着俩手下扛着这女的进来,说着什么要好生享受一番能让海陵王魂牵梦绕的绝色美女,我一想这货肯定抢了哪家的良人小娘子回来,断然不能被他晦了清白,这才出手打晕了他们,将这女子带回来。对了,小官人,海陵王是谁?” 李凤梧口瞪目呆,真儿个吓住了。 你妹啊,海陵王是谁,特么的就是金朝太祖完颜阿骨打庶长孙,金朝前皇帝完颜亮啊,一个既残****荡又有政治作为的皇帝,可以说是暴君和明君的综合体。 完颜亮在采石大捷后被叛将所杀,废为海陵王,黑炭头你把他的女人弄到我李府来,这特么一个不小心就是弥天大祸啊! 李凤梧想死的心都有了,“郭秃子几人有没有看清楚你?” 李巨鹿不屑的哂笑,“那几个腌臜货,哪看得见我,恐怕他们还以为见鬼了嘞。” 李凤梧明显不信,你这么大的个子,怎么可能看不见,李巨鹿见小官人怀疑自己,急声辩驳道:“真的,小官人你要相信我,我敢保证,不仅进出郭府没有一个人看见我,就连救这女子时,郭秃子和两个奴仆也没见着我影子。” 李凤梧无奈的叹气,事已至此,只能相信黑炭头了,现在的关键是这个女子是谁?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五十二章 倾国倾城,耶律弥勒 海陵王完颜亮荒|淫好色,曾对大臣高怀贞说他的志向:“吾有三志,国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帅师伐远,执其君长而问罪于前,二也;无论亲疏,尽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 由此可见,这货有多好色,事实也是如此,为了得到年轻风|骚、美艳绝伦的定哥,竟然缢死定哥丈夫崇义节度使乌带,这是抢臣子之妻,甚至还大杀宗室后,将有亲戚关系的诸多女眷收入后宫,比如重节。被他收入深宫而“妻之”的,竟有他的弟媳、小姨子、堂姐妹,更有甚者,连叔母、舅母都不能幸免(据野史载,甚至母女共夫)。他创造了***宫闱的吉尼斯纪录,他精通房中术,特别是流传于北部地区的金刚乘密宗房中术。据言,他批阅公文时是在一大床前面摆放一个办公桌,左右美女相拥,两只手放入两个女人阴|埠三角区“取暖”,桌下面则有宫女伺候下体,王完颜亮只需动嘴,坐在两边的女人动手批阅文件。 完颜亮之荒淫,足以媲美北齐高家那群神经病。 从另一方面来说,完颜亮也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当然叔母舅母什么的就太变态了。 所以说,为何自古男人梦皇帝。 后宫三千,这个传言对男人而言便是世间最大的诱惑,当然,历史上的皇帝还是正常人居多,甚至许多人纵然当了皇帝也不见得比寻常男人好。 李凤梧示意李巨鹿守在书房门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来。” 海陵王的女人极多,采石大捷后这货见鬼去了,他的女人逃到建康被郭秃子捡尸倒是不奇怪,不曾想被李巨鹿带回李府。 如果可以,李凤梧真想让李巨鹿将女子送回郭府,便宜郭秃子那货也比自己怀里揣一颗定时炸弹好吧…… 然而世事没有那么多如果,李凤梧深呼吸了一口气,也罢,先问问这女子究竟是谁,从桌上端起已冷了的茶水,用手拂了些许撒在女子脸上。 正月依然峭寒,那女子吃凉,嘤咛一声醒转。 卧槽卧槽卧槽…… 这一声嘤咛就如猫爪一般拂在李凤梧心上,难怪能成为海陵王的女人,这声音这媚态还真尼玛是个男人都无法抗拒。 女子翻身坐起,愣愣的打量了一眼书房四周,看见李凤梧时明显吓了一跳,惊恐的捂住自己胸口,缩到一旁角落里。 你妹,这动作怎的和朱唤儿当初一般无二,我李凤梧有这么可怕么? 大马金刀的坐在火炉前,板着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沉默着不说话。 李凤梧冷笑一声,“不告诉我名字也可以,反正过几日你到勾栏后都会起个艺名,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呢,嗯,叫完颜承欢可好?我大宋子民饱受金国铁骑摧残,如果你叫这个名字,那些寻欢的男人们肯定会很雀跃,这可是征服金国女子啊,没准还能生出爱国的民族豪情。” 那女子眼里露出惊怒之色,显然能听得懂汉语。 李凤梧越发头疼,这女子还有羞耻之心那就难办了,如果是个**荡妇,随意处置了就是,卖到勾栏黑市什么的也比留在李府强,但这女子偏生不是。 交给府治朱文修等人? 那显然是给自己找苦吃,朱文修随便编个里通金国的罪名就够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杀了抛进秦淮河里? 李凤梧自认自己还没冷血到这个地步。 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将她送出李府,让她自生自灭,反正只是个金国亡帝的女人而已。 “你在本地可有熟人?”李凤梧没有说建康,而是担心万一这女子以后在外被人利用,反咬自己一口,不仅如此,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能让她知道。 女子终究是当过海陵王的女人,连皇帝都见过,何况区区一个十六岁少年,这片刻已冷静下来,闻言只是摇头,并不作声。 “你怎么来到我大宋的?” 女子摇头一脸茫然,显然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凤梧长叹了口气,“你今夜就在书房里呆一宿吧,待凌晨时分,我让人将你送出去,是死是活就看你造化了。” 别说金国亡帝的女人,哪怕就是个普通女人,在大宋朝如果没有身份,拿不到路引和里正作保什么的,那真是寸步难行,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条。 在大宋朝犯了法逃生比后世难躲了,远没有水浒传里说的那么轻松。 所以李凤梧让自己女子出去自求生路,最大的可能是被泼皮无赖拐走,通过黑市买入勾栏,成为男人胯下玩物,最终惨死异乡。 女子应该熟知大宋情况,闻言脸色唰的一声惨白,惶恐无助的神情我见犹怜。 李凤梧冷笑一声,“怎的,怕了?怕就老实交代,不要妄图隐瞒,你道我刚才为何要说一个完颜承欢的艺名?” 女子骤然猛睁双眼,心里天人交战,良久,才莺莺吐出一句吹兰媚语:“你知道我身份?” 声音真是个好听,仿佛天生一股起床时的慵懒意味,让人没来由的想到女人晨起懒梳妆,长发缠香肩的画面。 李凤梧不屑的笑道:“不就是海陵王那淫|荡皇帝的女人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见多了。” 别说海陵王的女人,什么芈月、武则天、甄嬛、慈禧我都见过好吧,电视里这种女人不要太多,孙俪娘娘扮演的甄嬛我可老喜欢了……当然,真正的皇帝女人还是第一次见。 那女子自然不信,房间里又陷入一阵沉默。 李凤梧也不催,让她自行酝酿。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子才道:“我想活下去,你能救我?” 李凤梧点头,“这得看你自己,不是我救不救你,而是你愿不愿意自救。”一见女子要怒,李凤梧慌不迭说道:“你想多了,自救不是你用身体来换,我又不是海陵王,还没沦落到见了漂亮女人就扑的地步。” 开玩笑,文家小女不输你姿色好么,就连朱唤儿这匹扬州瘦马也比你差不到哪里去。 女子歪头咬嘴良久才道:“当真?” 卧槽,怎的女人都一个德行,难道你不知道女人歪头咬嘴时候,尤其是这等漂亮女子,此等动作是何等风情么……这真让人难以把持。 等不到李凤梧的回答,女子也清楚自己为鱼肉的处境,只得叹道:“我叫张玉儿。” 张玉儿!!!!!! 李凤梧愣了刹那,旋即心头狂震。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五十三章 不一样的历史 李凤梧起身,到书房门口,对李巨鹿说道:“打起精神,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书房,唤儿也不例外!” 李巨鹿嘿嘿笑道,一副我懂的神情,小官人你放心,我保证不让任何人打扰到你翻云覆雨神游太虚,这才是恶仆的本职工作嘛。 关好书房门,李凤梧重新坐下,盯着火炉发神。 张玉儿也不说话,只是不无担心的看着眼前这少年,本以为张玉儿这个名字宋人极少知道,但显然眼前这个少年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刻意出去吩咐奴仆。 李凤梧心里着实掀起了滔天巨浪。 张玉儿是汉名,她真正的名字是耶律弥勒,其身份是金国亡帝完颜亮的柔妃。 根据李凤梧所知道的资料,耶律弥勒长得天香国色,年十余岁便名传遐迩,被誉为美人儿。 耶律弥勒自幼与美男哈密都卢为邻居,互相爱慕,1150年(海陵王天德二年),弥勒年15岁,海陵王闻其美貌,使礼部侍郎萧拱至南京也就是后世的开封召之入京。 萧拱是弥勒的姐夫,在接弥勒入京途中与她私通,海陵王召幸弥勒,发现不是处女而大怒,令宫监将弥勒捆绑起审问,弥勒只供认13岁时与邻居哈密都卢发生关系。然而海陵王凭自己与许多女人发生关系的经验,认为弥勒的破身绝非少年男子所为,遂处死萧拱,又召萧拱的妻子择特懒入宫,进行***以示报复,弥勒则逐出宫,以示惩戒。 弥勒出宫后数月,海陵王又舍不得这位美人,又召入宫,封为充媛后又封为柔妃,封其母为萃国夫人,又封其伯母兰陵郡君萧氏为巩国夫人。 如果史书没错,这位当得起倾国倾城的女子一生之中至少和三个男人上了床。 李凤梧不由得有些倒胃口,不过心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忍不住问道:“你和哈密都卢的事情是真的?” 耶律弥勒摇头,面有悲戚:“情投意合是真,发乎情止乎于礼。” 李凤梧当然不会轻信,女人的话,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话不能轻信,又问道:“萧拱真是因和你有私情而被海陵王处死的?” 耶律弥勒依然摇头,不过此时不再悲戚,“不是,他本就该死,不过是被寻了个莫须有的借口而已。” 李凤梧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过管他呢,反正都是些死人,弄清楚这位历史上知名美人儿怎么来到建康的比较重要,“海陵王虽然死了,但以你的身份,应该不至于沦落至此,究竟是怎么回事?” “乌禄为帝,欲要清肃后宫,我为亡帝女人,摆脱不了命运,被逐出宫墙倒还好,可事实却是新帝欲将我赏与大臣慰人心,不得已只得在亲信帮助下假死出逃,到宋朝寻找旧人求一安身之地。”或许是看准李凤梧不是个龌龊小人,耶律弥勒的神情越发平静。 李凤梧讶然:“这不挺好嘛,好歹也能成为富贵人家的妾室。” 耶律弥勒咬嘴,极为坚决的说道:“一女焉能事二夫!” 卧槽,还是个贞节女子。 这和历史上那个***美女可不着边啊,各种资料记载,耶律弥勒不仅和邻居哈密都卢发生了关系,和萧拱私通,最后还承欢海陵王啊。 特么的到底是历史失误还是这女的在骗我? 李凤梧试探着问道:“所以,其实你心中只有海陵王完颜亮?” 耶律弥勒摇头苦笑,“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金朝这么多的秘事,也许你是大宋某位手腕通天大员的公子,但世人却不知,我从未为海陵王侍寝。” 这不科学。 李凤梧倏然站起,“这怎么可能,你入宫到海陵王被叛将射杀,这其间至少有十年时间,以海陵王的尿性,怎么可能让这么一大美女空守闺房。” 听到李凤梧说尿性这么粗俗的字眼,耶律弥勒略略皱眉,旋即沉默不语,良久,才抬起手,伸出胳膊让李凤梧观看。 一粒朱砂痣触目惊心。 李凤梧口瞪目呆,这玩意儿在朱唤儿身上也见过,传说中的守宫砂,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这个时代都是以此来初步断定女子是否完璧。 当然,宫廷之中要专业得多,有专业的女官检查是否完璧。 其实对于这一点李凤梧是很好奇的,那层膜可不像是保鲜膜那么清晰,女官是怎么看出来是否存在的,况且,很多女子会在例假中导致那层膜破掉,后世所谓的骑自行车便是指此。 **无红的女子,这世界上多了去了,理由千奇百怪,什么爬树什么骑车什么健身劈叉…… 这粒朱砂痣便是守宫砂。 李凤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历史资料中和三个男人发生了关系的女子,竟然还有着守宫砂,这特么就是个大龄剩女啊! 按照资料记载,耶律弥勒至少也得有二十六七了,虽然看起来和二十一二没差别。 这当中究竟有什么故事,耶律弥勒是如何做到的? 李凤梧脑海里有一万个疑问。 不过显然从耶律弥勒口中问不出的,李凤梧对她也没什么觊觎之心,收了熊熊的八卦之火,思忖良久,问道:“你来大宋求一安身之地的那位故人,叫什么名字?” 金朝故人在南宋有能力势力庇护亡帝完颜亮的女子,李凤梧想来想去,都只能想到一个人:奸相秦桧。 貌似只有他才可能和耶律弥勒有交集,如此说来,耶律弥勒是来宋朝找秦桧的后人?或者说,耶律弥勒就是秦桧在金国留下的后裔?这倒是个相当靠谱的推测。 秦桧虽然死了,他的后人并没有受到牵连。 然而耶律弥勒说了一个李凤梧做梦也没想到名字:“江阴签判,辛幼安。” 听到这个名字,李凤梧只觉历史对自己扑面而来。 辛幼安是谁? 这可是当今大宋的全民偶像,是多少年轻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尤其是在建康,过去一年里辛幼安的名声在建康无人可及。 这一点纵然是面对当年的苏仙也可当仁不让。 只因他是辛幼安,是带领五十猛士在万人敌营军阵中将叛将张安国俘获的辛幼安,就在去年,自己尚未开窍之前,辛幼安将张安国带回建康,当街游行示众之后砍头。 春风得意马蹄疾,适时的辛幼安在建康宛若一道风景线,谁家闺女不神往。 辛幼安,辛弃疾! 第五十四章 北伐启幕 幼安是字,辛弃疾才是名。 耶律弥勒的故人竟是辛弃疾,这位南宋史上仅次于岳王爷、韩世忠的抗金名将,一位剑术卓绝、才华如海的文武双全帅气小哥。 今时的辛弃疾,归正南宋后被任命为江阴签判,而他的故事在大宋已广泛传开,既有武将的英勇又有文人的才情,堪称当下最受欢迎的儒将。 李凤梧对这位抗金名将最大的印象,便是那首晚年传世佳作《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那一句醉里挑灯看剑是何等的豪情,李凤梧神往已久。 世事无常,耶律弥勒竟是辛弃疾的故人,还落在了自己手上,这可真是个巧了,活的陆游自己见过了,活的辛弃疾还会远吗? 李凤梧很快有了决断,笑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在这西院住下,写一封信,我叫人送去江阴,让他来接你可好?” 耶律弥勒有些不信,总觉得这少年笑容玩味,“你为什么要帮我?” 李凤梧起身回到书桌旁,提笔写下了那首破阵子端详一阵后,旋即将其撕掉,在耶律弥勒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因为我也想见一见他。” 当然,我也很想知道你这传奇的一生,和哈密都卢是怎么回事,萧拱和你又是怎么个回事,为什么在海陵王手上还能保持着守宫砂…… 放下笔豪,打了个呵欠,“你在西院住下,自称玉儿,暂且作我的丫鬟,知道怎么伺候人么……嗯,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用你暖床。” 耶律弥勒这才放下心来,“我可以学。” 李凤梧点头,“如此甚好,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敢让任何人知晓你的身份,我必然让你生不如死,所以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对任何人说漏口风。” 出门叫来李巨鹿,吩咐他去找李伯准备些衣衫后,再过来西院布置一个房间,就住在朱唤儿的隔壁,顺便叫醒府上奴仆,烧好热水让耶律弥勒换洗。 李凤梧自己则放心去睡大觉,心中分外暗爽,想不到我李凤梧竟然也能让海陵王的妃子来伺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翌日清晨,当朱唤儿伺候李凤梧梳洗后看见院子里梳洗一新的耶律弥勒,眼睛都直了,纨绔什么时候又找了个丫鬟住进西院。 这丫鬟好美,根本不像个丫鬟! 李凤梧也这么觉得,昨夜耶律弥勒衣衫褴褛都掩不住绝代风华,今日换了新衫,梳洗了长发,虽然浑身朴素不着金银翠玉,但举手投足间依然透出深宫贵妃的气质, 入乡随俗,况且耶律弥勒本就生于南京,也就是夕日大宋京城,属于地地道道的汉人,见着昨夜的少年出门,便福了一福。 李凤梧对朱唤儿道:“以后就由你和玉儿一起伺候我诸事,你解放了,单日你负责,双日她负责,今日你就在府中教她一些注意事情。” 对解放一词有些茫然的朱唤儿愕然,心中窃喜的同时竟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失意,旋即暗道唤儿你犯贱呢,这不正合了你心意么。 和父亲等吃了早食,李凤梧便带着李巨鹿前往文宣王庙。 既然是生员了,也得有生员的样子,况且三人行必有我师,自己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并不能靠死记硬背就考个金榜题目,因此府学那些教正先生的讲学自己不能错过。 今日跟随教正杨奉贤学习《张丘建算经》。 李凤梧是文科生,数学底子不好,那是相对于后世那些微积分之类的,大宋的数科在他眼里其实很简单,因此很是受杨奉贤看重。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耶律弥勒被李巨鹿从郭府抢回,加上城东林五郎势力又被宗平连根拔起,除去林五郎安然无恙,那些有案底在身的地下黑|道人员,尽数被赶出建康城,郭秃子便消停了,不敢再找李凤梧麻烦,估计他自己也知道,如果被人知晓亡帝女人在他府上出现过,皇亲国戚的身份也庇护不了他,因此近些日子极其低调安分,只是暗地里依然在查探耶律弥勒的消息。 李凤梧惬意的过了一个多月爽利日子,不是朱唤儿就是耶律弥勒伺候在身侧,红袖夜读书的时候两女还一起,或磨墨或添香,日子过的不要太爽。 一个是秦淮八艳之一,一个是倾国倾城的帝王妃子。 朱唤儿天然清纯中亦有妖媚,耶律弥勒则天生妩媚,那种慵懒气质总让人想将她摁在床上一番蹂躏,因此李凤梧没少遭罪。 如果不是李府吃得极好,李凤梧都要担心自己营养跟不上了,你妹,换谁来三天两夜做春梦也受不了啊。 负责李凤梧起居的两女将情况看在心里,哭笑不得的同时暗生敬意。 两人如今都是刀上鱼肉,如果换做其他男子,恐怕早就两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哪还会隔三差五做春梦还对两人秉持君子之礼。 而耶律弥勒的书信,李凤梧不敢让其他仆人去送,也不敢走官道驿信,只能让李巨鹿跑了一趟江阴。 所幸建康到江阴极近,李巨鹿几日之后便返回建康,说那辛签判近日公务缠身,要过些时日才能亲赴建康,对此耶律弥勒和李凤梧都清楚,这并不是推辞。 辛弃疾毕竟是归正人,即使入仕之后也会受到诸多掣肘,何况耶律弥勒这么敏感的身份,不安排妥当他必然不贸然前来相见。 三月中旬,随着临安发出的州府邸报传达各地,大宋朝掀起了狂风巨浪。 在正月里便除枢密使的张浚加封魏国公,前往建康,督师淮上。 谁都知晓,张浚除枢密使就是为北伐做准备,如今他前往建康坐镇督师淮上,很有可能会对金国用兵,因此朝堂之上,以右相史浩为代表,各种奏章如雪片一般飞向官家的御书桌。 除了相公和几位上书的奏章被官家批奏,其余奏本全部留中,无一例外。 在这件大事的同时,建康城有一件在今时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建康府学西厅教授周必大应召入临安。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五十五章 提前抱大腿 当世之人不知这意味着什么,站在上帝视角的李凤梧却深谙其后的影响。 周必大入临安,未来便会宣麻拜相。 这根大腿自己可得赶紧抱一下,就算自己将来科考落榜,如果能有周必大这层关系,李家也要安生许多,况且他还是自己老师陆游的挚友,于情于理,这位西厅教授临走之前,自己都应去拜访一次。 当日父亲供奉的三千贯铜钱周必大尽数用在府学,他又以立身刚正著于后世,李凤梧便知晓,这位先生不是喜好黄白之物,因此便到父亲李老三的书房一阵折腾,找出本朝王升的书法作品《首夏帖》。 王升的行草书在本朝颇负盛名,据说他书承宗张旭、怀素,但后人从《首夏帖》中看不出与上述二人的渊源关系,倒是与米南宫的书风很近,此帖写的潇洒飞动,下笔痛快使转灵活,但略欠沉着。 如今王升已死,这副《首夏帖》真迹是他留世不多的作品,极为珍贵。 事实上李凤梧这一次去书房折腾,发现李老三这货为了装点面子,还真是下了血本,别说王升的作品,前朝孙过庭《运笔论》的真迹、张旭《肚痛帖》的摹本、苏仙《书李世南所画秋景》的摹本、周昉《挥扇仕女图》的真迹…… 这些作品在今时就已价值不菲,如果能作为传家宝留到后世,那些个儿孙真是几辈子不用愁了。 古人长亭送别是雅事,因送行而出了诸多千古佳作,比如《送孟浩然之广陵》、《赠汪伦》、《送元二使安西》等。 李凤梧和周必大的关系仅限于府学教授和生员,长亭送别什么的太显眼,李凤梧只得在周必大临行的前日下午登上周宅拜会。 周必大只是个八品府学西厅教授、左修职郎,此次应召入京并没在建康激起多少风浪,除了府学先生教习教正外,仅有几位和周必大志趣相投的隐士名流拜会过。 因此周宅依然冷清如故。 请门子通报后,只得片刻,便有人请李凤梧进宅。 李凤梧从李巨鹿手上拿过《首夏帖》,走进周宅正厅,便发现周必大和曹崇分坐主宾位,此时都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恭谨的唱喏行礼,“学生李凤梧见过两位先生。” 周必大哈哈一笑,“小官人不必拘礼,请坐。” 这是私人宅子,自然不用在府学那般讲究身份,只须遵守长辈和晚辈之理即可,但周必大和曹崇显然很吃李凤梧这一套。 读书人嘛,谁不希望别人敬重自己。 李凤梧坐下后,周必大便说道:“小官人到蔽舍所为何事?”见到李凤梧手上有书卷,还以为是求惑解疑之类的事情。 曹崇却微微一笑,李家小官人显然是来为子充兄送行的,不由得暗自赞叹,此子着实聪慧,府学数百生员中,就他一人看出子充兄此去临安必然一飞冲天。 这不怪李凤梧,毕竟周必大此次应召,只是临安来了封邸报而已,建康所有人都以为只是普通调职,周必大最多就是到临安官学当个教授而已,哪里想到此次应召,竟是官家亲自点名周必大。 这只有站在上帝视觉的李凤梧知道,就连曹崇也只是凭借自己对周必大的认知相信他的才华到了京城会被发掘得到重用而已,至于周必大本人更没想到是官家亲自点名自己。 李凤梧在来的路上就已想好说辞:“先生此次入京,不知何夕能再聆听先生教诲,实乃学生生平遗憾事,此次贸然拜访先生,实为先生送行,以先生之大才屈居建康多年,实乃朝廷遗珠,天下之失,愿先生此去临安,尽一身才华而相朝堂,展宏图青志而治天下!” 曹崇失声而笑,这小子真是脸皮厚。 周必大先是郝然,这顶高帽戴得没边了,也不怕羞煞我周某人么,继而心里也有些感动,想不到自己一腔志气,这偌大的建康城,除了曹慧美竟然只有个十六岁的舞象少年相知。 联想起李小官人两次让自己说出后生可畏吾衰矣的事情,周必大倏然惊觉,眼前这位舞象少年才真的非池中之物,让他入府学,没准是自己在建康文宣王庙做过的最大功绩。 周必大笑笑,“借小官人吉言。”看了一眼曹崇,周必大继续说道:“此去临安,府学会有新教授担纲西厅,小官人今后若有求学疑惑,大可向惠美先生求教,多多醉心学问,以小官人的资质他日必然高中头甲。” 曹崇脸一沉,“好你个周子充,何时做起了好人?” 周必大毫不在乎曹崇变脸,“府学考试后,谁说过要和务观兄争一番良才,想成为李小官人老师来着?” 曹崇闻言哈哈大笑。 李凤梧心中透明,没想到自己府学考试后竟然得到了曹崇的赏识,赶紧起身做揖行礼,“学生就先行谢过曹先生了。” 曹崇和周必大顿时相视而笑,好你个李家小官人,借势爬梯的本事倒是不小。 等李凤梧奉上《首夏帖》聊表心意后,周必大作为长辈断然不会白收礼物,很快去了趟书房,将一副书卷交给李凤梧:“你那书法造诣着实太过糟糕,有时间需多练练。” 长辈礼物当然不能当面拆开,但曹崇却呵呵一笑:“小官人你可赚大发了,那王升虽然在本朝有名,可那及得上子充兄的藏品。”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君子相交淡如水,礼物交换仅是礼节,并存在孰轻孰重。 李凤梧心里也清楚,父亲李老三的眼光要和学术大家周必大相比,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周必大是真正的饱学之士,后世尊其为南宋文坛盟主,收藏的绝对都是珍品,而《首夏帖》只是名品。 珍品和名品只有一字只差,但个中差距大了去了。 名品只是当世名声,珍品却是以艺术价值而论,两者的真正价值不可同日而语。 对周必大弯腰行礼,“谨听先生教诲,他日若再相见,必不以鸡飞鸭舞之字污先生耳目。”府学试卷中的帖经和经义都已发回给自己,李凤梧当然看到了鸡飞鸭舞的评语。 只是奇怪,为何时务策论的试卷没有发回给自己。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五十六章 漂亮女人不可信 周必大和曹崇闻听得这话都是哈哈大笑。 “鸡飞鸭舞,勤修之”还是曹崇落的笔,两人着实对李凤梧的书法造诣感到头疼,试问古今,有几位写得一手烂字的读书人高中过一甲二甲? 在李凤梧看来,仅是送行赠礼并不足以让周必大重视自己,因此早有打算,不过他却不知道,就算他没有后续的这一步,他在周必大心里已是一块璞玉。 李凤梧回座坐好后,对周必大说道:“先生此去临安,或会先拜太学录,参加馆试,之后定然升官,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官家重用,少不得要做做监察御史甚至于做个起居郎的近身官,是以先生可以多准备一些策论,以备不时之需。” 按照历史轨迹,周必大应是在高宗手上拜太学录参加馆试,然后担任秘书省正字,之后兼国史院编修、拜官监察御史,然后才是起居郎。 然而现在的一切都和历史资料记载的有点不一样,周必大竟然是孝宗时期才入临安,但想来轨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周必大工文词,后世有南宋文坛盟主之称,此等才华初入临安,以中兴之主孝宗的眼光,必然看出他是个起草诏书的能手,因此这秘书省正字估计是没跑,其后的起居郎大概也会应验。 周必大本就在孝宗时期担任过起居郎。 李凤梧便赌上一把,错了不过在周必大心里留下个少年无知的印象,若是对了,对周必大想必会有极大的震撼。 周必大和曹崇面面相觑。 先前两人便分析过,此次去临安极有可能不再担任官学教授,可能另授他官,因此也确实想到了需要多准备一些策论,但却万万没想过会官至监察御史,最后还能成为起居郎。 因此对李小官人这一番言论都是有些震惊,不论今后是否应验,但李小官人身在建康,且是个舞象少年,十六岁前还是个痴呆愚子,怎的对官场如此熟悉? 难道真应了那句话: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 曹崇咳嗽一声,示意咱俩别在后辈面前失了态,周必大这才悚然惊醒,“李小官人倒是瞧得起我周某人,但无论官至何处,能匡扶天家,为这朝堂、天下尽心力,我周必大便心满意足。” 君子皆自谦。 李凤梧目的已达到,趁机将自己求学期间的一些疑惑问了两位先生后,便起身告辞。 回到李府西院,李凤梧缓缓展开周必大赠送的那卷书,心里顿时一阵狂喜,卧槽,这位周先生还真是慷慨,竟然回赠如此珍贵的作品。 《化度寺邑禅师舍利塔铭》。 这是一本楷书作品真迹,提到作品名字大概知晓的人不多,但说出这篇作品的主人,在书法界那真是个如雷贯耳,想不知道都难。 与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共称初唐四大家,亦是楷书四大家之一。 初唐欧阳询! 欧阳询的楷书造诣可谓登峰造极,于平正之中见奇绝,最适合初学书法的人,也可由此看出周必大用心之良苦。 李凤梧将耶律弥勒唤进来,“将它挂起来,嗯,对,正对我书桌的墙上。” 耶律弥勒挂好《化度寺邑禅师舍利塔铭》后回身几步端详许久,才叹道:“欧阳大家的作品果然不凡,平正之中自有奇绝生。” 李凤梧大是好奇,能品味出这一句,显然耶律弥勒的书法造诣不弱,问道:“你也懂书法?” 耶律弥勒回首白了一眼李凤梧,真是妩媚自生情自溢,不愧是让海陵王都牵肠挂肚的国色天香,寂然说道:“我是南京人,并不是蛮子好么。” 李凤梧看着这位传奇美人,心里还是压抑不住好奇,“什么时候有空把你的过往说来听听,感兴趣的紧。” 耶律弥勒骤然恚怒,摔门而去。 李凤梧讶然,这女子怎么了,真的这么大脾气? 他却哪里知道耶律弥勒这一生之凄苦,为了保住一身清白经历了多少,让人将伤心事说来当故事听,换谁也会生气。 耶律弥勒极其聪慧,要不然也不会在色鬼海陵王手上保得清白,这些日子和李凤梧在一起的时间较多,也发现了这位李家小官人的弱点:只要你对他好,尤其是美貌女子,哪怕你掐他骂他,他也只会一笑置之,但若你对他丝毫不轨之心,变脸比任何人还快。 从这点上来说,李家小官人是个善变、多情、自私的人。 因此耶律弥勒才敢摔门而出给李凤梧脸色看,当然,这位小官人心狠手辣的一面还是让她很恐惧。 听朱唤儿说起过,这少年竟然气死过学术大家,这并不是耶律弥勒恐惧的一面,而是这少年当着自己的面,对那个黑塔一般的大汉交代过,如果自己身份暴露,第一时间将自己杀死毁尸灭迹。 这才是真正让耶律弥勒恐惧的地方,总觉得自己没准哪天就不明不白死了。耶律弥勒这一生见过太多男人,除了辛幼安,几乎无人不为自己的美色神魂颠倒,哪怕是海陵王这种暴君,也无法如李凤梧一般对待自己。 在他眼里,自己似乎仅是一个长得稍微顺眼的普通丫鬟。 吃过晚饭,李凤梧在书房里准备看书练字,耶律弥勒显然还在生气,磨起墨来汁水四溅,李凤梧好气的笑道:“要不要这样,你又没少二两肉,搞得你才是这西院主人一般。” 一旁的朱唤儿抿嘴直笑,她并不知晓这个叫玉儿的丫鬟身份,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和耶律弥勒走得很是亲近,大有姐妹相称的节奏。 耶律弥勒冷哼一声,嘴角忽然浮起一抹邪笑,低头悄悄在李凤梧耳根子边说道:“你可别把我惹恼了,你知道萧拱为什么会死么?因为他欺负家姐,甚至想强迫于我,因此我故意设计,让海陵王以为我和他私通。” 李凤梧口瞪目呆,“真的?” 耶律弥勒嘿嘿直笑,显然很满意李凤梧震惊的表现,“你猜呢?” 李凤梧愣了片刻,才道:“但是你觉得成功了吗?你家姐最后还不是被海陵王召进宫内****成了失贞之人。” 萧拱死后,海陵王便将择特懒召进宫里肆意淫之,至于最后的结局史书资料中并无记载,显然死得不明不白。 耶律弥勒倏然怔住,良久才云淡风轻的轻笑道:“那是她咎由自取,谁让她助纣为虐,想要灌醉我助萧拱行事,萧拱该死,她也该死!” 卧槽,这才是蛇蝎心肠,和耶律弥勒一比,自己简直就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 张无忌的娘说过,女人爱撒谎,尤其是漂亮女人,不能信。 以后耶律弥勒的话自己必须要三思。 第五十七章 好老婆需要预定 这女人究竟还有多少事? 资料记载,和耶律弥勒交好的哈密都卢少年早逝,曾经还因为见过耶律弥勒洗澡而欲求欢,后被耶律弥勒的母亲赶走,难道这货也是死在耶律弥勒手上。 恐怕她说和哈密都卢发乎情止乎礼根本就是假的,耶律弥勒定然对哈密都卢没有丝毫感情。 耶律弥勒对贞节看得是有多重? 她又是以何种手段在海陵王的皇宫中保住清白的,毕竟只是个女人,她留着清白干嘛,成为海陵王的妃子这不是很好的么? 好复杂的女人! 李凤梧忽然觉得有些不安,身边有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这特么连睡觉都不安稳了,只求辛弃疾这货能早点来建康将她带走。 嗯,还得注意点,别让这女人带坏了朱唤儿。 朱唤儿在一侧,见两人耳鬓厮磨,暗暗啐道,玉儿怎的如此不洁身自好,你和纨绔这样,很容易擦枪走火,万一勾出纨绔的**可怎生是好,到时候可苦了咱俩。 “大郎。”院内传来母亲叶绘的声音。 李凤梧起身将母亲叶绘迎进书房,笑道:“母亲来了,孩儿可等了许久。” 叶绘春光满面,心情极好,“刚才你三娘饭后身体不适,有些呕吐,便请郎中来府上诊脉,大郎你猜怎的了?” 李凤梧心里猛然一跳,卧槽,看母亲这神态似乎是喜事,女人呕吐还能称之为喜事,那就真的是有喜了,妈蛋,我李家独子的身份受到了严重威胁啊。 这当然是笑话,李凤梧巴不得有个弟弟妹妹让自己玩玩,欣喜笑道:“三娘有喜了?” 叶绘颔首笑道:“可不是,我就说啊,让你父亲夜晚少去喝花酒,咱老李家肯定能添新丁,这不就成了,这段时日我得让他多去你二娘那。” 李家三位夫人,那可真是妻和妾睦。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无论周月娥和张约素生男生女,都无可动摇李凤梧如今在李家的地位,当然更动摇不了叶绘的主母身份。 这一点李老三早就明确过。 “那是好事呀,咱李府得好好庆祝一番。” 叶绘点头,“这些事情我自会安排,你饭间说让我和你父亲同来西院,有事情相商,你父亲此时在三娘那,过不来了,你说与我听罢。” 这才是亲娘嘛。 李凤梧嘿嘿笑道:“母亲,你看孩儿也十六岁了,再过得几年便可及冠,你说咱李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作为李家唯一的小官人,这么大了还没一房姻亲是不是有点扫了你和爹的面子啊?” 叶绘闻言喜不自禁,昔日大郎痴呆,李家要给他找房门当户对的好女子极为困难,如今大郎蜕变,建康都在说李家雏凤已展翅,最近已有不少大户人家来到李府暗示,都被李老三推了,说什么我家大郎早有意中人。 此时儿子这么一说,显然还真有意中人,笑问道:“大郎看中了哪家闺女,为娘明日便和你父上门说与去!” 李凤梧嘿嘿笑道:“父亲应该从李伯那知晓了,半水河畔,文宅。” 叶绘脸色倏变:“恶讼师文启来的大女?这恐怕不妥吧,比你大便不说,还是个弃妇,不妥不妥。” 李凤梧暗道我的个亲娘勒,你就不能再想一下,文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只得提醒道:“娘,是文家小女。” 叶绘愕然,“文家小女虽然确实美貌非凡,但毕竟才金钗之年,太小了吧,只怕那文启来不会同意。” 作为建康数一数二的大户,叶绘早就愁心儿子的婚事,城内诸多大户谁家女儿什么情况,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李凤梧耸耸肩,“没事,我等几年及冠,那时候她也及笄了,咱得先预定了,免得被谁家小子给捷足先登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既然看上了文家小妹,那就得抢先预定下来,免得文家小女初长成后被人抢了道,那就追悔莫及了。 叶绘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便点头道:“只要大郎喜欢,为娘明日便让媒婆去一趟文宅,保不让大郎失望。” 李凤梧大喜,“如此甚好。” 这特么就是蛋疼的古代啊,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算是自己喜欢的女孩,也得先过父母这一关,就是不知道文家小妹什么态度。 以文启来那老狐狸对她溺爱的程度来说,只要她不点头,文启来也会拒绝。 李凤梧想到这里,便兴然说道:“母亲且坐上片刻,我写些东西,明日让媒婆交于文家小妹。”说完对朱唤儿使了个眼色,朱唤儿只得怏怏的上前磨墨,只是心里明显不爽,眉头皱了起来。 这落在叶绘眼里,顿时让她不高兴了,你朱唤儿最多只能是个小妾,怎的如此不知好歹,我家大郎娶妻是好事,你就应该谨守本分,老老实实做大郎的人,改时日得好好教导一番她什么是三从四德。 如今李府,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李凤梧和朱唤儿早就滚过芙蓉帐了。 待朱唤儿磨好墨汁,李凤梧便提笔写了首小词:《木兰词.初心》。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悲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不似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锁心愿。 这本是纳兰性德的《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除夕时游夜市,李凤梧说过一句,那文家小妹还惦记着后续,李凤梧此时便修改了几处,比如将“何如薄幸锦衣郎”中的何如改成了不似,用以述说自己对文家小妹的感情。 按照本词的原意解读,这首词的对象是位负心人,然而此时李凤梧稍加改动,便成了述说一见钟情的小清新。 大宋女子爱才,但愿自己这一首词能打动文家小妹。 叶绘看了一眼儿子写的字,暗道大郎的字怎的如此不堪,和奴仆中一些个识字的下人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旁的朱唤儿和耶律弥勒更是捂嘴吃吃直笑,好好的一首词就这么毁了。 只是两女心中着实有些吃惊,李家小官人这一首词的才情堪称惊艳,不输本朝的柳三变和易安居士,没曾想到这纨绔竟然深藏不漏,如此才情足以笑称大家,简直让人刮目相看,尤其是朱唤儿,心中的情绪越发复杂,总觉得纨绔此时又比往日顺眼了许多。 叶绘瞪了一眼吃吃作笑的两女,拿着小词准备离开西院。 李凤梧却忽然改了主意,“母亲,这小词你还是给我罢,不用媒婆送去,今夜我便送与文家小妹。”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五十八章 金风玉露,相逢如故 是夜夜色清明,天高月小。 半水河畔,两道人影一高一矮滋溜溜的来到文宅,旋即响起李巨鹿憨厚的声音:“小官人,怎的,是直接进去登门拜访还是请她出来?” 李凤梧一巴掌拍在李巨鹿腰上,“就不能多动动脑子,文启来那老狐狸明显不怎么想让文家小妹和我有什么纠葛,咱们登门拜访能见得了她?” 李巨鹿摸摸后脑勺,“这好办,小官热你将鸿雁与我,洒家这就进去送到她枕上。” 啪嗒一声,李凤梧一脚将李巨鹿踹到墙侧,“滚蛋,文家小妹的闺房是你能进的?我亲自去。” 以李巨鹿的身高体重,李凤梧是踹不动他的,显然是故意让着小官人,此时只是嘿嘿一笑,“洒家懂了,小官人是要做那采花贼,如此甚好,我保证不让任何人打扰到小官人。” 李凤梧更加无语了…… 先后翻进文宅,李凤梧瞥见一位提灯奴仆走花园走过,努努嘴示意李巨鹿将他拿下,李巨鹿立即猫腰顺着花丛过去,转眼间便提了那奴仆回到花园里。 那奴仆先是被李巨鹿吓了个够呛,待看见李凤梧后便笑了,神情很是轻松起来:“李家小官人莫不是来找我家二娘?” 此二娘不是李凤梧称呼周月娥的二娘。 在宋朝,大户人家的奴仆称呼主家闺女,都是排行+娘,而不是称呼小姐什么的,小姐在宋朝地位低下,就是风尘娼|妓的意思。 李凤梧顿时觉得日了狗了,“你知道我?” 年纪不过三十长得一表人才的奴仆笑道:“见过几次小官人,知道小官人才华与人品并重,且是位不输人样子的美男子。” 人样子是谁,狄咏啊,大宋第一美男子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这马屁拍得没有丝毫技术含量而言,李凤梧依然乐不可支,对这货瞬间好感大增,“不错不错,有眼光,是门技术活儿,该赏。” 说完掏出一锭碎银交于奴仆,“你家二娘在何处?” 奴仆欣喜着接过,贴身收拾好,笑眯眯的道:“李家小官人是想送信与我家二娘,不如让小底代劳,小底愿做二娘和小官人的七夕喜鹊。” 卧槽,李凤梧讶然,这家伙说话还有点水平啊,而且很懂得巴结人,貌似可以收买一番?不动声色的道:“今日不用了,以后如有需要再劳烦你,等下你和他沟通下,今后怎么联络。” 说完指了指李巨鹿。 那奴仆便笑着应了下来,“小底明白,李家小官人,别怪小底燕小乙多嘴,您可要抓紧了,今日建康府尊遣了媒婆到文宅,为他那位衙内提亲。” 李凤梧闻言心中剧震,情敌,这尼玛绝对是大情敌,急声问道:“老狐狸……呃,文先生答应了?” “哪能呢,主子哪能将二娘嫁与朱衙内那种不学无术之辈,要嫁也是李家小官人这种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主子不好驳了朱府尊的面子,直说二娘年幼,需要再妥善思考从长计议,估摸着是要拖到朱府尊调职。” 这个燕小乙倒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李凤梧闻言松了口气,挥挥手,“那没他什么事了,等我成了好事,少不得在文先生面前美言你几句,让你做个管事什么的绝对不在话下。” 燕小乙大喜,李凤梧从他得知文家小妹住在桂影院后,让他和李巨鹿仔细沟通了今后如何联络,这才带着李巨鹿言着燕小乙指出的路线直奔桂影院。 燕小乙丝毫没有背叛主子的愧疚感,得意的唱着小曲儿转入走廊之后。 月黑风高偷心夜。 今夜天边有残月,群星荟萃极其清朗,不适合杀人,却最适偷得美人心。 李凤梧信心满满,两人悄悄摸到桂影院,巧了,恰好和两位看院奴仆撞了个正着,不待李凤梧一声令下,李巨鹿如一头黑熊猛然扑过去,那俩有点小身手的看院奴仆只觉眼前飘过一道黑影,便一声闷哼栽倒在地。 李凤梧蹙眉,低声叱道:“卧槽你个大黑炭,咱们不是来打家劫舍的,有点斯文人样子好么,打死了可怎生是好。” 李巨鹿讪笑的摸着脑袋:“小官人放心,洒家有轻重,只是切晕了他俩。” 反正只是寻常奴仆,李凤梧也不愿因此过分训斥李巨鹿,点头道:“以后注意,别把我的形象破坏了。”在文家小妹面前,自己必须得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嘛。 文家小妹闺房里烛影摇曳,人影映照在窗棂上,甚是惊艳。 李凤梧敲了敲窗棂,便听见文家小妹娇俏的声音,“谁呀?”然后吱呀一声,文家小妹推开窗户,便看清窗外情形,讶然道:“李家小官人?” 发生了什么事,李家小官人怎的带了那个黑炭大汉到了桂影院,咦,匍匐在大黑炭脚下的两人不正是桂影院的看院奴仆么? 文家小妹便见李家小官人一脸笑意的对自己说道:“文家小妹尚未休憩啊,今夜月朗星稀气候宜人,我寻思着许久未见,便登门礼访,打扰之处还请见谅则个。” 文家小妹闻言心里好笑,好你个李家小官人,哪里月朗星稀了?且不说你夜里访女子闺房合不合礼仪,就看那俩匍匐在地的看院奴仆,这就是你说的礼访? 心里知道李家小官人没有恶意,文家小妹并不害怕,笑吟吟的道:“哎哟,真是好天气呢!那李家小官人要不要进来坐坐?” 一片和谐中,自有情愫如丝,颇有些金风玉露,相逢如故的韵味。 李凤梧大喜,转念一想,这不科学,文家小妹知诗书熟礼仪,断然不可能真心邀请自己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立即笑道:“那怎行,我可不愿污了小妹名声。” 文家小妹捂嘴直笑,算你识相,你若真有此想法,我保叫你狼狈鼠窜,不过此等夜会终究不好,文家小妹收住笑意:“李家小官人到底有何事?” 李凤梧藏拙半年后至今,早已熟知大宋礼仪,知道自己不能呆太久,从怀里取出一张折成千纸鹤的宣纸,递过去,“小妹不是惦记着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后续么,我写了出来,请小妹雅正。” 文家小妹脸色倏然绯红,忽然变得期期艾艾起来,犹豫了几丝才接过千纸鹤,“小女子居深闺,就不留李家小官人了。” 说完伸出如雪一般小手轻轻掩上了窗棂。 男未婚女未嫁,这种幽会很容易惹来瓜前李下的流言,文家小妹深知流言可畏,不敢拿自己的清白名声开玩笑。 李凤梧暗道郁闷,这才见了不到一分钟呐…… 第五十九章 谁家少女不思春 李凤梧带着恶仆翻墙离开,前脚刚走,文淑臻就从转角处走出来,笑意盈盈的看着院墙,对身后的丫鬟说道:“鬓月,你去将那两人弄醒,今夜的事别告诉任何人。” 文淑臻推开门便只见小妹虎的一声将两手藏到背后,心里暗自好笑,我都躲在暗处看了许久,你藏起来有用么,笑吟吟的走过去,“哎哟,谁家少年郎有这个福气啊,给小妹鸿雁传情呐。” 文家小妹脸红如晚霞,啐道:“长姐你不要碎嘴,莫的败了小妹清白。” 文淑臻猝不及防的伸出手在文家小妹腋下咯吱,趁着她哇哇大叫的功夫抢过那张被拆开的千纸鹤,一掌推开扑过来的小妹,“是姐姐碎嘴么,不知道是哪位少年郎,小妹小妹的称呼着可亲切了呢。” 文家小妹垂首跌足,“长姐休要笑我。” 长兄如父,长姐如娘。 文淑臻要看李凤梧给文家小妹的信,这自然是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文家小妹素来和姐姐交好,初时的羞涩过去,见姐姐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也就让她看去。 文淑臻一字一字念道:“《木兰词.初心》。哎哟,这李家小官人真不害臊……不过小妹貌似也不反感了哇,小妹你不是最讨厌一身铜臭味的人么?” 文家小妹扑到文淑臻身上,撒娇扭捏道:“长姐……” 文淑臻忍住笑意,“好好,不笑你了。”又继续看下去:“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悲扇……果然是这首词呢,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不似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锁心愿。” 念完之后,文淑臻眉头轻挑,“李家小官人才情惊艳,不过那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不甚贴切本词初衷啊,算是瑕疵,整体倒还好,小妹你怎么看?” 文家小妹焉能不知姐姐心思,拉着文淑臻的手笑道:“我用手拿着看啊。” 文淑臻忍不住莞尔,将信纸还给她,“今日朱府尊府上遣的媒婆,父亲虽然拖了过去,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小妹你可想好了?” 文家小妹脸色惨然,“才不要嫁给那个纨绔呢。” 朱文修知建康府才几个月时间,那位衙内就闹得人尽皆知,别说什么饱读诗书,反而整日都在秦淮河上流连忘返醉生梦死,据说最喜好那位以冰火驰名秦淮的李香儿的画舫。 文淑臻点头,“大家都知晓的,可毕竟那是建康府尊,不是咱父亲可以抗衡的。” 文家小女黯然不说话。 文淑臻只能暗暗叹气,怎么咱两姐妹都这么命苦,就算妹妹过了朱府尊这一关,那李家小官人能对妹妹善始善终么,虽然自己挺看好他,可他毕竟有过千金买名伎的风|流韵事……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文家小妹的思绪也渐渐飘远,脸上竟然又浮起一抹嫣红,看得文淑臻一愣一愣的,倏然间便明白过来,小妹怕是想起了李家小官人。 这倒是在情理之中,李家小官人长的不赖,又有此才情……让小妹动心貌似也不无可能了。 文淑臻幽幽叹了口气,谁家少女不思春啊。 但愿小妹不会重蹈自己覆辙。 李凤梧和李巨鹿走在回府路上,李巨鹿摸着后脑勺问道:“小官人,咱们是不是被人抢先了一步?”在他看来,对手是建康府尊的衙内,自家小官人肯定没希望了,毕竟那可是建康父母官啊。 李凤梧冷笑一声,“文家小妹看得上他才怪。” 话虽如此说,明日还是得去催促一下母亲,不要耽搁了,媒婆得尽早去文宅,也给文启来一个台阶,他要是真不想将文家小妹嫁给那纨绔衙内,没准就会成全自己好事。 李凤梧有一百个信心,如果让老狐狸选择,必然是自己而不是那位纨绔衙内。 第二日早饭过后,建康城最为有名的王婆子就被李府差人请到府上,好茶好点心伺候着,李家四位长辈一起出面接见。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约素有喜之后,整个李家都笼罩在一片欢庆气息中。 李老三爽朗笑道:“王婆子,着人请你来,是想为犬子李凤梧去说一桩喜事,若办得成了,我李老三自然不会亏待你。” 王婆子作为建康知名的媒婆,哪家有郎哪家有女早摸得一清二楚,对李家小官人也熟稔得很,知晓是为痴呆儿,近半年来倒是博得了极大的名声,如今建康城皆在言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因此对这门说媒还是信心满满,拍胸脯说道:“大古人但请放心,李府庭院繁华,小官人又才貌双全,有老身出马,这建康城没有说不下来的媒。” 以李家大官人的爽利,这桩好事说下来,少不得要得个三五十贯的红利。 李老三便呵呵笑了几声那是,扯着公鸭嗓道:“半水河畔,文宅。” 王婆子骤然愣住,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为小官人说文宅的大女?还是小女?” 李老三顿时不满,扯着公鸭嗓嚷道:“你个王婆子怎么回事,这不明摆着么,我家大郎能娶文家大女?必然是文家小女啊,莫要呱噪,速去准备。” 王婆子没有起身,而是一脸为难的道:“李大官人还不知晓吧?昨夜谢婆子应了朱府尊去文宅说媒,李大官人这红利老身怕是赚不取了。” 李家四位长辈都是一惊,怎的被朱文修抢先了,这可如何是好? 还是张约素思绪转的快,柔声道:“谢婆子说她的煤,王婆你作你的煤,又不相干,只管去便是,到时候我家自会给你送上厚重红利。” 王婆子无比纠结,良久才道:“夫人莫要害老身了,若是被朱府尊知晓,老身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昨日谢婆子说媒已流传开来,现在建康人大多认为,文家小女必然成为朱府尊佳媳,若是自己去为李家说媒,到时候只怕要被朱府尊拿捏。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王婆子小日子过得潇洒,哪敢为了李府赏银得罪建康府尊。 第六十章 朱府尊的野望 当李凤梧听到母亲叶绘说建康城诸多媒婆都不愿得罪朱文修,没一个愿意去文宅说媒后,愤怒不已,这特么欺人太甚啊,一个媒婆如此还情有可原,可特么全城媒婆都如此,说明朱家那衙内早就给众多媒婆打过招呼。 虽然不可能是专门针对自己,但特么这一手着实让人头疼。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媒人,在礼仪清明的南宋,可真不好娶文家小妹,李凤梧深知这一点,为此这几日可没少烦心。 随着李家请了诸多媒婆上府,李府欲为李家小官人说媒文宅小女的事情便在整个建康城流传开来,加上有人添油加醋,很快有了朱府尊的衙内和李家小官人争风吃醋的各种版本故事。 一时间建康城暗潮涌动。 随着春节前那两起凶案的发生,建康城那些士族和豪门都是明白人,能在建康这座陪都拥有极大的势力,几乎都是朝中有人的权贵人家,哪能不明白其中的曲折。 心中都在揣测,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因为文家小女,李家和朱文修彻底撕破脸皮,毕竟张浚拜相枢密使后将坐镇建康,明白人都清楚,朱文修在建康的时间并不长了。 当然,在寻常百姓眼中,断然想不到这一层,比如文淑臻就想不到,她根本没明白文启来那一招拖字诀是何等的高明。 那些媒婆也想不到这其中,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无人愿为李府说媒的窘况。 朱文修也清楚,自己来知建康府并不是长远之计,一方面着实有官家的制衡意图,一方面是右相史浩授意,但如今张浚拜相枢密使,前往建康督师淮上,这说明官家如今并不想掣肘张浚了,而史相公对此也无能为力。 估计张浚到任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得卷铺盖滚蛋,运气好还能回长安,运气不好就不知道会被贬职到哪个州府担任个别驾。 是以朱文修在建康并没有买房子,只是租了一没落大户的宅院暂居。 已是三月底,夜里并不算寒凉。 朱文修在书房里看书,儿子朱茂才走了进来,“爹,听说张相公再有三五日便要抵达建康了,您就没一点打算么?” 朱文修放下欧阳文忠公的作品《集古录》,恨铁不成钢的道:“那待怎的,让我豁出这张老脸到李家去言归于好?” 朱茂才年过二十,按理说早有娶妻纳妾,却不知怎么回事,迄今没娶,这当中的故事建康城并不知晓,但在临安却无人不知。 朱文修是荆湖南路漳州人,大器晚成,年过三十才于绍兴二十一年中了个二甲进士及第,适时朱茂才本已和漳州一户人家有姻亲,朱文修中举后本应该外派出仕,却因高宗赏识留在太常寺任职奉礼郎,这俨然是要青云直上的节奏,朱文修便做主悔了儿子的姻亲。 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件事很快从漳州传到临安,朱文修之举引得诸多君子非议,也让当时的官家高宗赵构不满,因此这些年才迟迟做到太常少卿,这还是因为柳相正升了太常卿的缘故。 也正因如此,临安大户和权贵人家都不愿将自己女儿嫁给他那游手好闲的儿子,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朱文修又看不上,总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 朱茂才便这么单着了,妾倒是买了好几房。 “爹,不是孩儿多嘴,那文家不过是讼师之家,对咱们没有任何好处,为什么非得让孩儿娶她?”朱茂才着实有些郁闷,那文家小女才金钗之年,就算这事成了,自己要想行那周公之礼,也得等个好几年。 朱文修大感头疼,但他就这么一个独子,宠溺一点又算什么,起身关了门窗,让儿子坐下,这才低声说道:“你真以为那文家小女我是为你谋娶的?” 朱茂才愣住,“爹的意思……” 朱文修指了指天,见儿子一脸茫然,只得点出来,“当今官家励精图治,颇有北归汴梁之意,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但你可知这大宋朝,还有人说话比当今官家更管用的。” 朱茂才一时大惊,“爹您是说太上皇?” 朱文修点头,“正是,前些日子踏青恰好遇见文家人,偶然间得窥文家小女,虽然年幼却已有凤仪之姿,此等佳人若是被那位太上皇知晓,你猜会怎样?” 朱茂才恍然大悟,却有不甘,“可是那位深居皇宫,就算文家小女随咱们回临安,也不见得能有那一日得见天家。” 朱文修哈哈一笑,“爹自有计较,就算那位不成,不还有一位皇子么。”端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示意父子会谈将要结束:“此事已定,你不用多想,咱朱家要想光耀门楣,此女不可或缺,她将来必然艳冠六宫,就算不能和文家定下姻亲,我也要想办法让文家小女成为义女。” 朱茂才哪管得这么深远,请了个安出门去了,搞清楚状况后心里安心不少,反正有爹去操持,自己今夜还是继续享受李香儿那吃人的烈焰冰唇罢。 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看着儿子出门,朱文修喟叹一口气,儿子不成材,希望这小子以后能生个儿子承接朱家书香,自己现在要做的,不过是为儿孙谋一个几世安盛。 朱文修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看见的文家小女,初春早开的油菜花地里,金钗少女牵着风筝在花中俏笑,真是惊艳天人。 放下茶杯咧嘴无声的笑了,若是不能将文家小女送至深宫赵构的身边,那就送到三皇子赵惇身边,谁都知晓,三皇子和赵构一个德行…… 至于大皇子邓王赵愭,如果不出意外,这位皇子将要坐上太子之位,虽然二皇子恭王赵恺忠厚之名,但谁都知道,三皇子赵惇可是狼子野心…… 未来真正能坐上太子之位的,恐怕不是那位大皇子,也不是二皇子,而是这位如今名声不显却在临安经营得风生水起的三皇子恭王赵惇。 朱文修暗自下了主意,说媒是假,自己真正要做的是成为文家小女的义父,并想办法将她带到临安,一旦谋划事成,朱家少不了百年辉煌! 不得不说朱文修的眼光之毒辣,如果历史轨迹不变,他看中的三皇子赵惇便会成为神经病皇帝宋光宗。 然而历史总是要和人开玩笑。 只因有一只秉承着二十一世纪记忆的蝴蝶在绍兴三十二年扇动了翅膀…… 第六十一章 大儒做媒 朱文修并不知道,在他房顶上的黑暗里,有一段粗大黑炭隐匿着,待他回房休息后,这段黑炭便从黑暗中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朱府。 李凤梧本是心血来潮,让李巨鹿去打探朱衙内对文家小妹的态度,不料竟挖出这么大的阴谋,心里波涛汹涌,暗暗后怕。 如果自己没得到这个消息,朱文修到时候真成了文家小妹的义父,根本不需要带真人去临安,只要找一位丹青妙手画下小妹画像,送到赵惇府上,他这未来国丈爷就没跑了。 李凤梧当然知道,赵昚会在赵构死后禅位于赵惇,还有二十几年的时间。 可以说,赵构、赵昚、赵惇、赵扩这四位皇帝,是整个史上都可以拿出来说一下的典例,赵构当皇帝当腻了,跑去当了太上皇,赵昚经营了乾淳之治的盛世后,发现北归无望,趁着赵构死了,说要给他守灵三年,也跑去当太上皇了,所以孝宗之名名副其实。而赵惇也是禅位给赵扩——当然他是被逼的。 但赵惇却是个神经病皇帝,和赵昚截然不同,完全是个忤逆子,当上皇帝之后对赵昚没有丝毫孝心,大概是南宋最为有名的不孝皇帝。 这不得不说是赵昚的悲剧。 宋孝宗赵昚虽然只是宋高宗赵构的养子,但他继位成为九五至尊的皇帝后,始终把太上皇当成亲生父亲孝顺,把吴太后当成亲生母亲供养,小事同父母商量,大事听父亲决断,有时哪怕是太上皇的一些无理要求,他也想方设法给予满足,为此甚至不惜得罪满朝文武。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孝顺的皇帝,却将江山禅位给了极不孝顺的赵惇。 这其中既有赵昚的失察,亦有赵惇的假面表演。 赵惇在当太子前后,勤奋好学谦恭有礼,甚有孝心,常以父亲之喜怒形于己色,甚至还写诗称颂赵昚的功绩,但当他登上皇位后,便很快原形毕露,经常几个月不去重华宫看望孝宗,加上骄横蛮悍的皇后李凤娘从中搬弄是非,这便有了赵惇半真半假摔坏赵昚赐玉杯的事情,甚至在立储上唱起了对台戏。 儿子不孝,儿媳无德,赵昚最终抑郁而终。 李凤梧知道这段历史,也知道最被赵昚看重的是大皇子赵愭,也就是庄文太子,不过庄文太子在1167年病死,据说是误用药导致病情加剧,这当中说没有猫腻很难让人相信。 太子患病,当然是太医负责,都是些大国手,怎么可能出现误用药物的低级失误。 夺嫡的惨剧,在哪个朝代都有。 然而这都是些庙堂高远的事情,李凤梧目前担心的如何保住文家小妹,这件事变得有些棘手,李凤梧不敢确信,如果朱文修提出收小妹为义女,文启来能不能扛住压力,如果朱文修抛出那个计划说与文启来听,文启来又能否抵抗住成为皇亲国戚的诱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家小妹纵然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所以自己要想让朱文修的阴谋破产,节点在于:李府找到媒人说媒,且文启来答应。 建康城的媒婆子李凤梧是不奢望了,老师陆游还在镇江,说起来他应该会和陈俊之相处愉快,毕竟都是主战派。 周必大刚走,这偌大的建康府,竟然找不到一个有分量愿意为自己说媒的人。 李凤梧觉得当下很忧郁,这直接会导致裆下也很忧郁啊,话说回来,那夜将《木兰词.初心》给文家小妹后,反响貌似不错,李巨鹿和燕小乙接头之后,倒是收到了小妹的回信。 小妹的回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深意,李清照的一首深闺词而已,从中看不出她对自己的心意,然后又打趣了一番自己的书法,堪称“大家”。 四月姗姗来迟。 这一日满城沸腾,只因当今朝堂三大相公,军界第一大佬,枢密使、魏国公张浚抵达建康,一般百姓并不知道张浚抵达建康的深意,只以为是视师淮上的例行公事,真正的意图,在偌大的建康城里,只有三人知晓。 建康知府朱文修、丁忧的太常卿柳相正以及李凤梧。 张浚暂时入主坐落在建康府治中的制置使治,早有邸报传达建康,是以这一日建康满城文武尽出城十里迎接这位枢密使,情景之壮观,大概可用“倾城迎相公”来形容。 枢密使、魏国公到达建康,这自然是一桩盛世,第一日建康文武官员设宴,第二日建康士族富贾设宴,第三日知府朱文修设宴……颇有夜夜入宴忘归处的节奏。 张浚可是朝中一等大员,若能得到他的赏识向官家举荐一番,哪怕是举子生员也有可能入仕,因此这几日的府学中便显得很是冷清。 有关系背景的举子们早已回府,准备随家族长辈登门拜访张相公,没有关系背景的举子们无心向学,四处打探哪里有关系可以亲近。 因此当曹崇走进御书堂一楼的一间讲室,发现竟然只有两个生员,一个在苦读《孝经》,一个在挥毫泼墨练字,还是略感欣慰的笑了。 苦读孝经的是杨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苦练书法的是李凤梧,看得曹崇有直直摇头,这孩子的书法进步也太慢了……曹崇便笑了笑,打趣道:“李小官人,你大可随你父亲一起去拜会张枢相,以那篇《复兵论》的水平足以让他刮目相看,没准待他视师完回临安后向天家举荐,岂非省了你十年功。” 李凤梧头也不抬,“没心情搭理他,我现在愁着呐!” 曹崇讶然,还有人对张枢相爱答不理的,忽然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恐怕苦读孝经的杨迈亦是如此吧,爽朗的笑了,“那可是当朝枢密使,一等大员魏国公啊!” 杨迈适时出声,“曹先生不也没去,我没记错的话,第一次曹先生只是出城迎接意思了一下,晚上的宴席可没有参加。” 曹崇是东厅教授、宣奉郎,官从七品,确实有资格参加第一夜的晚宴。 “我辈读书人,不求功名于朝廷,做好学问便是。”曹崇在建康府学呆了一辈子,这和他秉直高傲的性格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否则他只需稍稍低头弯腰,给那位同事几年后来宣麻拜相的周必大去信一封,又怎么会在史书上留不下青名。 话锋一转,曹崇问道:“李小官人,你是在愁伐柯之事?” 《伐柯》是《诗经》中的一首诗,为西周时期的山歌,描述了诗人见到一位中意的女子,就央告媒人去说项,终于姻缘得定把女子娶了过来的故事。 第六十一章 大儒做媒 朱文修并不知道,在他房顶上的黑暗里,有一段粗大黑炭隐匿着,待他回房休息后,这段黑炭便从黑暗中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朱府。 李凤梧本是心血来潮,让李巨鹿去打探朱衙内对文家小妹的态度,不料竟挖出这么大的阴谋,心里波涛汹涌,暗暗后怕。 如果自己没得到这个消息,朱文修到时候真成了文家小妹的义父,根本不需要带真人去临安,只要找一位丹青妙手画下小妹画像,送到赵惇府上,他这未来国丈爷就没跑了。 李凤梧当然知道,赵昚会在赵构死后禅位于赵惇,还有二十几年的时间。 可以说,赵构、赵昚、赵惇、赵扩这四位皇帝,是整个史上都可以拿出来说一下的典例,赵构当皇帝当腻了,跑去当了太上皇,赵昚经营了乾淳之治的盛世后,发现北归无望,趁着赵构死了,说要给他守灵三年,也跑去当太上皇了,所以孝宗之名名副其实。而赵惇也是禅位给赵扩——当然他是被逼的。 但赵惇却是个神经病皇帝,和赵昚截然不同,完全是个忤逆子,当上皇帝之后对赵昚没有丝毫孝心,大概是南宋最为有名的不孝皇帝。 这不得不说是赵昚的悲剧。 宋孝宗赵昚虽然只是宋高宗赵构的养子,但他继位成为九五至尊的皇帝后,始终把太上皇当成亲生父亲孝顺,把吴太后当成亲生母亲供养,小事同父母商量,大事听父亲决断,有时哪怕是太上皇的一些无理要求,他也想方设法给予满足,为此甚至不惜得罪满朝文武。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孝顺的皇帝,却将江山禅位给了极不孝顺的赵惇。 这其中既有赵昚的失察,亦有赵惇的假面表演。 赵惇在当太子前后,勤奋好学谦恭有礼,甚有孝心,常以父亲之喜怒形于己色,甚至还写诗称颂赵昚的功绩,但当他登上皇位后,便很快原形毕露,经常几个月不去重华宫看望孝宗,加上骄横蛮悍的皇后李凤娘从中搬弄是非,这便有了赵惇半真半假摔坏赵昚赐玉杯的事情,甚至在立储上唱起了对台戏。 儿子不孝,儿媳无德,赵昚最终抑郁而终。 李凤梧知道这段历史,也知道最被赵昚看重的是大皇子赵愭,也就是庄文太子,不过庄文太子在1167年病死,据说是误用药导致病情加剧,这当中说没有猫腻很难让人相信。 太子患病,当然是太医负责,都是些大国手,怎么可能出现误用药物的低级失误。 夺嫡的惨剧,在哪个朝代都有。 然而这都是些庙堂高远的事情,李凤梧目前担心的如何保住文家小妹,这件事变得有些棘手,李凤梧不敢确信,如果朱文修提出收小妹为义女,文启来能不能扛住压力,如果朱文修抛出那个计划说与文启来听,文启来又能否抵抗住成为皇亲国戚的诱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家小妹纵然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所以自己要想让朱文修的阴谋破产,节点在于:李府找到媒人说媒,且文启来答应。 建康城的媒婆子李凤梧是不奢望了,老师陆游还在镇江,说起来他应该会和陈俊之相处愉快,毕竟都是主战派。 周必大刚走,这偌大的建康府,竟然找不到一个有分量愿意为自己说媒的人。 李凤梧觉得当下很忧郁,这直接会导致裆下也很忧郁啊,话说回来,那夜将《木兰词.初心》给文家小妹后,反响貌似不错,李巨鹿和燕小乙接头之后,倒是收到了小妹的回信。 小妹的回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深意,李清照的一首深闺词而已,从中看不出她对自己的心意,然后又打趣了一番自己的书法,堪称“大家”。 四月姗姗来迟。 这一日满城沸腾,只因当今朝堂三大相公,军界第一大佬,枢密使、魏国公张浚抵达建康,一般百姓并不知道张浚抵达建康的深意,只以为是视师淮上的例行公事,真正的意图,在偌大的建康城里,只有三人知晓。 建康知府朱文修、丁忧的太常卿柳相正以及李凤梧。 张浚暂时入主坐落在建康府治中的制置使治,早有邸报传达建康,是以这一日建康满城文武尽出城十里迎接这位枢密使,情景之壮观,大概可用“倾城迎相公”来形容。 枢密使、魏国公到达建康,这自然是一桩盛世,第一日建康文武官员设宴,第二日建康士族富贾设宴,第三日知府朱文修设宴……颇有夜夜入宴忘归处的节奏。 张浚可是朝中一等大员,若能得到他的赏识向官家举荐一番,哪怕是举子生员也有可能入仕,因此这几日的府学中便显得很是冷清。 有关系背景的举子们早已回府,准备随家族长辈登门拜访张相公,没有关系背景的举子们无心向学,四处打探哪里有关系可以亲近。 因此当曹崇走进御书堂一楼的一间讲室,发现竟然只有两个生员,一个在苦读《孝经》,一个在挥毫泼墨练字,还是略感欣慰的笑了。 苦读孝经的是杨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苦练书法的是李凤梧,看得曹崇有直直摇头,这孩子的书法进步也太慢了……曹崇便笑了笑,打趣道:“李小官人,你大可随你父亲一起去拜会张枢相,以那篇《复兵论》的水平足以让他刮目相看,没准待他视师完回临安后向天家举荐,岂非省了你十年功。” 李凤梧头也不抬,“没心情搭理他,我现在愁着呐!” 曹崇讶然,还有人对张枢相爱答不理的,忽然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恐怕苦读孝经的杨迈亦是如此吧,爽朗的笑了,“那可是当朝枢密使,一等大员魏国公啊!” 杨迈适时出声,“曹先生不也没去,我没记错的话,第一次曹先生只是出城迎接意思了一下,晚上的宴席可没有参加。” 曹崇是东厅教授、宣奉郎,官从七品,确实有资格参加第一夜的晚宴。 “我辈读书人,不求功名于朝廷,做好学问便是。”曹崇在建康府学呆了一辈子,这和他秉直高傲的性格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否则他只需稍稍低头弯腰,给那位同事几年后来宣麻拜相的周必大去信一封,又怎么会在史书上留不下青名。 话锋一转,曹崇问道:“李小官人,你是在愁伐柯之事?” 《伐柯》是《诗经》中的一首诗,为西周时期的山歌,描述了诗人见到一位中意的女子,就央告媒人去说项,终于姻缘得定把女子娶了过来的故事。 第六十二章 枢相张浚 李凤梧放下笔豪,苦恼的道:“先生不知,这满城媒婆都慑于府尊之威,不敢与我李府去那文宅说媒,叫人好生着急。” 曹崇笑而不语,只道:“月老易做,好事多磨。”说完转身走了。 李凤梧莫名其妙,这曹崇搞的什么鬼,什么月老易做好事多磨,一旁读书的杨迈走过来,用书戳了戳李凤梧,“你还不回去准备礼物拜会曹先生,他愿意为你去做说媒。” 李凤梧恍然大悟,喜出望外,这可真是个了不得的媒人。 曹崇当然不是媒婆子,但他是建康府学东厅教授、宣奉郎,官从七品,这仅是一种身份,而周必大一走,他就是整个建康最为知名的学术大家,这可是实质上的学术大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在古代,说媒的并不是只有媒婆子,女方的亲属长辈、或者在本地有声望的人都可以去做媒,而且这两种身份的人说媒的成功率极高。 曹崇自然属于后者,在建康属于名望大儒。 事情果不其然,文启来见到曹崇这位大家来给李凤梧说媒,加上他本来就看好李凤梧,虽然因为李凤梧这家伙千金买名伎的荒唐时期而显得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在问过文家小女后应承了这门婚事。 文家小妹对李凤梧并没有什么男欢女爱之情,只是说不讨厌李家小官人,倒是当时在侧的文家大女文淑臻笑着对父亲说,小妹的不讨厌便是喜欢,父亲只管应承了去,但须得谨慎,以后得让李家小官人立个字据,可不能让小妹遭了我的苦。 文启来这才应承了婚事。 闻听儿子请出曹崇说媒,李老三那个惭愧啊,自己这个当爹的竟然没有帮上一点忙,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这个当爹的好好补偿一番儿子,大手一挥,定亲宴要大办特办。 李府和文宅结为亲家,两天后的吉日要大办定亲宴的消息很快流传在建康流传开来,当朱文修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觉得心中一空,呆坐到椅子上长久说不出话来。 文家小女有了姻亲,就算自己收她为义女也没办法了,大宋是个礼仪清明的朝代,就算是皇子一般情况下也不敢做出强抢人妻的事情。 朱文修咬牙切齿,猛然捶动桌子,“好你个恶讼师,拖着某的媒婆,却应了李府说媒,将某的颜面放往何处!” 旋即无力的叹气,形势比人强,张浚坐镇建康,如今自己自身难保,拿李家更没办法,李家那个小官人做事着实让人佩服,竟然连曹崇这位建康大儒也愿意为他做冰人。 四月六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这一日建康城热闹非凡,文宅李府同时大宴宾客,除了城东郭大官人、河西柳家以及青祥楼吴老二,建康城的富贾几乎到齐,李老三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而文启来虽然有恶讼师之名,但毕竟在建康经营多年,本身也是饱读诗书的士子,加上春节前的两起案件让他名噪建康,因此建康的士族几乎到齐。 不提文宅诸多士族宾客,这一次大宴最吸人眼球的当属李府,无他,李府的主位上坐了一位如今权势滔天的人物——枢密使、魏国公张浚! 除了少数知晓内情的人,诸多前来赴宴的大户商贾都吃了一大惊,谁都没想到,仅是个定亲宴席而已,李府竟然请到了这位初到建康的枢密使。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李府那位三夫人张约素竟然称呼张浚伟叔父,李家小官人也称之为叔公! 这一下让无数人恍然大悟,暗道文启来真是好眼光。 有张浚坐镇李府,原本因为父亲失了颜面而要报复李府的朱茂才只能乖乖夹起尾巴做人,别说他了,就连城东大官人郭秃子不也亲自前来,谄媚笑着和李老三套近乎。 朱文修在建康失了颜面,只是让儿子过来,他自己则在家里喝闷酒。 建康通判杨世杰虽然早知道张浚和李家关系,但形势比人强,此时也只能做出样子来,备好厚礼登门赴宴——当然,也没有亲自前来。 这一日宾客尽欢。 吃过午饭,张浚上了年纪,不胜酒力,李凤梧便请他移驾西院,让朱唤儿泡了茶后在一旁弹琴唱曲,耶律弥勒则在一旁伺候着剥些水果之类的。 李凤梧和张约素陪坐在侧。 张浚双鬓已斑白,身材干瘦形容矍铄,腰身已略略有些佝偻,若不是那一双饱经世故的眼眸里闪烁着睿智的光华,几乎让人以为这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因沙城征战留下过伤痕的缘故,身子骨有些不经劳累,此时便躺做在椅子里。 瞄了一眼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张浚淡淡说道:“这西院倒是挺幽静,适合读书。” 李凤梧在一旁笑道:“叔公所言极是,侄孙想着男儿志在四方,当今官家励精图治以期北归,我辈当修身以求报效家国,因此早些日子便遣走了西院奴仆,醉心于读书求学,倒是让叔公笑话了。” 张浚暗暗点头,约素这便宜儿子倒是不错,比那李老三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临变不惊处事成熟,虽然不是约素亲生,但论辈分终究是张家子孙。 笑着问道:“读书是极好的,也不要读死书,有空还是要多学习骑射技艺。”虽然是个文臣,终究是沙场上过来的人,深受武将思维的影响。 李凤梧点头,“谢叔公教诲,侄孙知晓。” 一旁的张约素便道:“叔父放心,凤梧平日里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早起锻炼身体,傍晚时分也会出去小跑锻炼。” 张浚嗯嗯点头,“年轻人多修自身是好的,不要被声色犬马掏空了身子骨。”眼睛有意无意的落在耶律弥勒和朱唤儿身上。 身旁有这么两个美婢,张浚不得不如此想。 这下论到耶律弥勒不满意了,可这位老人终究是大宋权倾天下的枢密使,只能暗自蹙眉而不敢发作,毕竟这不是金国皇宫,自己早已不是柔妃。 朱唤儿则是暗道好笑,李家小官人可守身如玉的紧……当然不是他真心的,这丫昨儿个夜里还借口没茶叶了到自己房里来呢。 第六十三章 无力逆天 李凤梧将张浚请到西院来自然是有私心的,对院门边的李巨鹿点点头,黑炭头便咧嘴一笑,迅速爬到西园院墙上,谨防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院内谈话。 李凤梧又对耶律弥勒说道:“你且回房。” 耶律弥勒撇撇嘴,起身回房。 李凤梧没有发现,张浚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好几眼耶律弥勒,然后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待耶律弥勒回房后,李凤梧这才对张浚说道:“叔公此次坐镇建康制置使,按照叔公和官家意愿,应该会择吉日在建康开一都督府,短期内是不会回临安,这恐怕不仅是督师淮上一番这么简单,应是秉承官家旨意,过不多日,便将大起兵锋罢?” 朱唤儿和张约素闻言骤然一惊,李凤梧这话宛若惊雷,让两人惊得不要不要的,都紧紧的盯着张浚,想知道说的是否是真的。 张浚微微闭着的眼猛然睁开,精光四射,盯着李凤梧,“此话何意?” 自己到建康来,名义上是督师淮上,但官家早说过,只等他在朝中搞定史浩等主和派,便可下旨起兵,收复河山,这件事临安知晓的人极多,但建康城绝对没几个知道,这侄孙不过是建康府学一个生员,他从何处知道这家国大事的? 心里着实对李凤梧先前让那个叫张玉儿实则应该叫耶律弥勒的女人先回房这一举动很满意,这孩子倒是细心,也在担心那女人的敏感身份。 张玉儿就是耶律弥勒这件事建康知晓的人不多,但张浚是谁,若说这大宋朝认识耶律弥勒的人中,已死的奸相秦桧算一个,高宗时期的旧人张浚也是其中一个,当然,当今官家赵昚和太上皇赵构也得算,毕竟宋金两国敌对多年,当年海陵王为了她怒杀大臣萧拱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毕竟那是大金国最为貌美的女子,张浚只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虽然好奇这位女子怎么跑到了建康,张浚暂时没打算询问这位侄孙。 李凤梧在石桌上微微叩指,淡然笑道:“叔公明知故问了。” 张浚哈哈一笑,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身为枢密使的气场瞬间爆发无疑,让人几乎怀疑他就是个正当精壮之年的武将,“此事言之过早,你能猜到也算有眼光,可有什么真知灼见?” 李凤梧很想直接告诉这位叔公别搞什么隆兴北伐了,注定要失败的玩意儿,还不如踏踏实实强兵富国,等有实力再去和有小尧舜之称的金世宗完颜雍掰腕子。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张浚毕竟是主战派枢相,自己说这些话只会让他远离自己,隆兴北伐势在必行,连朝中的史浩相公都不能阻止,赵昚的隆兴北伐,旨意是直接绕过了三省和枢密院,这直接导致后面史浩辞职不干了…… 李凤梧早就想好了和张浚谈起此时的说辞,此时便侃侃而谈:“叔公承蒙官家看重,先迁江淮宣抚使,再除枢密使,加封魏国公,可谓风光一时无两,这当然不仅是官家为了制衡史相公,加上官家起用了胡铨、王十朋,又重用了李显忠和邵宏渊,北伐之意昭然若揭,这倒不是侄孙有眼光,而是稍关注朝堂动向的有识之士皆能看出的时事走向。” 李凤梧接着说道:“不久之后的北伐……”看了一眼耶律弥勒的房间,李凤梧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按照叔公高深的战略眼光,必然起于灵璧和虹县罢?” 张浚震惊莫名,心里有一万头奔马,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侄孙,真是语出惊人,若是说看出不久的北伐算是有识之人都能做到的话,那能看出北伐起于灵璧和虹县,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必然是久经沙场或者深谙宋金对峙兵力布局和边境地形才能判断出来的。 这小子竟然全部说中! 万幸这小子是我大宋子民,如果他是金国谋臣,那才叫人伤脑筋,北伐起兵,官家和自己一个意思,都要不宣而战,打金国一个措手不及,如果被知晓了意图,战略计划便失败了。 猛然坐直身躯,低声道:“此事你可说与他人听?” 李凤梧笑道:“叔公不必紧张,此事只有你我知,侄孙深知此事关系甚大,从不曾说与任何人听。” 张浚这才松了口气,真要泄露了消息,自己少不得要做一回大义灭亲的事来,那倒是可惜了这么个经国治天下的好苗子。 仅是一席话,李凤梧已让张浚刮目相看,觉得此子将来必然是经国治天下的重臣。 挥挥手,“约素,你先下去吧,我和凤梧聊聊。” 张约素便起身福了一福告辞,李凤梧也挥手示意朱唤儿回房。 待院中只剩下两人,张浚抚须坦诚道:“灵璧和虹县易取,但难在金国反应过来之后的反击。” 张浚志大才疏刚愎自用,这是历史对他的评价,李凤梧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将都不可能改变这位叔公的初衷,唯一能做到的便是提醒他李显忠和邵宏渊的不和,希望能起到一点效果。 只要能避免李显忠和邵宏渊的不和,符离之败就有可能避免,但这显然也是很难的,毕竟当世可用的武将已经不多。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道:“侄孙才疏学浅,不敢妄谈军事,叔公心中如明镜,当知李显忠和邵宏渊没有岳将军之才,李显忠好高骛远亦生骄心,邵宏渊自私挟利,亦生妒心,此二人貌合心离,为北伐主将断难背负起官家和叔公重托,叔公倒需要谨慎应之。” 张浚挥手,“李显忠和邵宏渊二人皆是我大宋良将,虽无岳鹏举之帅才,但亦是可收复疆土的鼎国武将,再以二十万大军挥师北上,焉能负官家之愿?此等军国大事,你如今还无法明白其中关系,不要妄议了。” 李凤梧知得点头应是,暗道可惜,这张浚真和历史评价一般无二,志大才疏就不提了,刚愎自用也真是够了,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谏言。 李显忠和邵宏渊能恢复江山那才是有鬼了,至于二十万大军?李凤梧也不点破,隆兴北伐是对外宣称二十万,实则只有八万。 若真有二十万大军,哪还有什么符离之败。 起点中文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六十四章 借相公为刀 虽然没有说动张浚对李显忠和邵宏渊的重用,但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在张浚心中树立一个好形象,只有如此,才能让他在还活着的时间里,在李家遇到危难时会出手保住李家。 毕竟是亲戚,毕竟张浚也是大宋的忠臣。 可惜这都不是长远之计,金榜题名中进士才能彻底保住富贵。 张浚忽然看向李凤梧,若有所思的道:“我看你对时势的分析极有道理,待开了都督府,不如到我身边学些东西,将来也能振兴李家。” 约素这个便宜儿子确实是个好苗子,虽然他对李显忠和邵宏渊的评价有些武断,但年轻人么,谁不经历点什么就能成为一国重臣。 张浚心里起了爱才之意。 如果李凤梧不了解历史,恐怕会立即感恩涕零,但他偏生知道,张浚不听自己谏言,执意重用李显忠和邵宏渊,隆兴北伐符离之败已不可避免,况且就算自己在张浚身边,能学到东西是真,但也无法影响北伐的结局,等隆兴和谈之后的长时间内,朝中都是主和派的天下,自己若和张浚走得太近,今后就算考中进士也寸步难行。 因此笑道:“谢叔公提携,不过侄孙读书不过载,尚需再钻研学问,若是见得太多而囫囵吞枣,恐也不太妥当。” 张浚点头,“这倒是在理,你且好生读书,待腹中有了诗书才气,考个功名最好,到时候某再为你举荐官家,也可在朝堂之上展得胸中志向。” 李凤梧毕竟是白丁之身,接下来的时间不再聊军国大事,说了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李凤梧忽然又说道:“叔公,大战在即,后方的安定极为重用,尤其是这建康为前线重镇,虽然不会有兵马祸事,但还是得谨防有人因一己私利而动乱建康安定。” 张浚哦了一声,“你是说?” 李凤梧咳嗽一声,“侄孙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也隐隐感觉到建康的不同寻常,近些日子以来,建康城内的盐铁价格都稍有上涨,市场上的供货量有大幅度大跌之势,恐怕是有人知晓了风声,正在做那囤积盐铁等战事开启获取暴利的勾当,这倒并不是特别可怕,就怕吃了雄心豹子胆,里通金国,将这些重要物资贩卖到金国……” 张浚猛然一拍桌子,“某在建康,谁敢!” 张浚怒不可遏,囤积盐铁这种事,在哪个朝代的战事期间都有发生,至于私通敌境商贩高价贩卖物资牟取暴利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张浚作为文人武将,焉能不知这种事情。 建康作为大宋陪都,又是前线重镇,若是北伐一起,城中就因盐铁失度导致物价上涨,从而让民心大乱,这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建康都乱了,其他边境城市还能幸免? 可此次北伐秉承了官家北上意愿,当今官家初登大宝,雄心壮志好不容易过了太上皇高宗那一关,若是因此导致北伐失败,也不知道官家还能不能从这挫折里爬起来。 北伐只能胜不能败! 这是张浚临行前,官家在宫中设宴,拉着张浚的手,亲口重托,张浚自问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官家那张脸上的殷切期望。 敢乱我北伐者,无论是谁,皆杀无赦! 张浚这一怒,把李凤梧吓了一大跳,小声说道:“终究有人是敢的。” 张浚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凤梧不说话,让这位枢密使、魏国公自己去猜。 张浚毕竟是位文臣,虽然志大才疏刚愎自用,但智商可不低,想了片刻,才道:“我猜到是谁了,这建康城也只有他敢!” 建康当官的不敢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那些士族更不可能,商人的话没有大背景也不敢,答案昭然若揭,只有一个人:郭瑾,有着皇亲国戚身份的郭瑾。 商贾之中,也只有皇亲国戚的他能知晓朝中动向。 李凤梧火上浇油,“我估摸着也只有他了。” 张浚冷笑一声,“待某查证之后,必然让他付出代价,皇亲国戚又怎样,如此行为更应惩罚!”说完又看向李凤梧,冷声不悦道:“你小子倒是好心计。” 李凤梧惶然,果然瞒不过这位叔公啊,低声道:“侄孙这也是为我大宋的安定着想,更为官家和叔公的北伐大计作想。” 张浚冷哼一声,“也罢,但你须记得,为人做事不要太过计较,到头来怕只误了卿卿自身。”去年收到李家来信,知晓了李府杀仆案的始末,张浚此时自然猜出来了,李凤梧这小子用借刀杀人计,不过是在给自己那侄女出气,虽然嘴上责备李凤梧,心里还是很受用的,这小子着实不错,约素没白疼这个便宜儿子。 李凤梧低头做揖,“侄孙受教。” 张浚挥挥手,准备起身回建康府治内他暂时办公的制置使治,“我会去查明情况的,你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这小子肯定早就调查过郭瑾了,不然也不会来这么一出。 李凤梧垂眉低头,“恰巧的很,侄孙前些日子出游东郊踏青,在茅山发现一处郭大官人名下的大庄园产业,很让人不解的是,仅是一处庄园而已,却足足有二十多位护院,寻常人更是不能接近庄园百步,当然也可以理解为郭大官人太喜欢这处背山面水庄园的缘故,只是那出入的极其频繁的各种牛车马车便让人有些想不通了。” 张浚闻言哑然失笑,好你个恰巧的很……这小子办事真是滴水不漏啊,自己倒差点小看了他,起身向院外走去,“既然做一回他人手中刀,便不让小子失望,作为长辈,也给你句两点劝言:有些人尽早送走为好;今后若能出仕报效朝廷,且要懂得韬光隐晦,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一次被他人利用,心里倒是甘心的很。 借相公为刀,这小子行事着实偏激大胆,不过……自己本就是柄刀! 看着张浚离去,李凤梧无奈的苦笑,我也想早点送走耶律弥勒,但辛弃疾那货爽约到现在还没来建康啊。旋即笑容褪去,阴寒的扯起嘴角,郭秃子,我就坐等你死在张浚刀下了,自作孽不可活,谁叫你禁不住暴利诱惑呢……好好当你的大榷商多好。 接下来的自己根本不用管,张浚虽然北伐恢复江山不行,但整死你一个皇亲国戚貌似绰绰有余,自己还是想想怎么和文家小妹培养下感情,毕竟是未婚妻了,整得洞房花烛夜相看两陌那多煞风景。 李凤梧显然低估了郭秃子的能量。 第六十五章 大宋之病 和李凤梧一席谈话后回到制置使治,张浚心里酝酿着一把火,暗恼郭瑾不识时务,你本就是皇亲国戚贵不可及,又是这淮南两路的大榷商,财源滚滚用之不尽,当今三位皇子皆出自你郭家成穆皇后,未来依然是国之重戚,目光怎的如此短浅。 囤积盐铁这已是杀头大罪,更别说里通金国贩卖物资,这和卖国有什么区别,若是因此导致北伐出了意外而失败,你郭秃子九死难赎其罪。 张浚只是担心影响北伐,实际他小看了北伐失败对孝宗的打击,这一次失败让孝宗雄心壮志去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则是因为虞允文的死。 张浚很快布置下去,务必要查证真相。 随着张浚坐镇建康,城中百姓很快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位枢相公并没有前往江淮各地驻军军营巡查,大部分时间都在府治西侧新开的都督府内,反倒是建康城内马蹄声急,每天都有大量的江淮各地军官将领带着亲兵骑马而来前往都督府。 和以往到了建康便住下几夜,在秦淮河上笙歌个够才返回营地的情况不同,这一次这些军官将领几乎没在建康城内歇过气,每一个来的时候都脸色凝重,去的时候都意气风华…… 这莫名的让建康城百姓感到一丝怀疑和担心,总感觉这建康城有大事要发生,给人一种仿佛要变天的感觉,就如两三年前海陵王南侵一般。 几乎所有敏感胆小的人都猜测是否是金国又大举入侵,却没一个人想到这是大宋准备北伐,毕竟大宋子民都习惯了大宋对辽金的软弱。 开都督府后的第三天,张浚看着手中那一位密探报告勃然大怒,脸色阴沉得要滴水,沉思良久,才咬牙切齿的说道:“郑统领,派人查封落月山庄,任何人不得出入其中,另派人盯住郭府,不得让郭瑾随意离开建康,嗯,估计有人要送出什么东西到驿站,也不用阻止。” 郑直是江淮南营统领,正八品修武郎,辖五千人,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一位团长,前几天被枢相召进建康城,还窃喜了一场,以为自己要高升了,不料竟是这么个差事,但当查探出落月山庄里的事情后,心里真是惊得无以复加。 谁都知道,江淮两路的军费都是靠盐铁榷费赡供,这位郭大官人此举不不啻于挖军队墙角,虽然南宋的军队都是吃饱拿足的骄兵悍将,但谁会嫌自己拿的钱少了。 郑直心里也清楚,自己辖领的五千人,其中有一千多名额都是空饷,是根本不存在的人,如果此次搞掉郭秃子,自己能分到的钱没准又能升个等级,闻言精神大振:“属下这就着人去办!” 张浚挥手,待郑直下去后,他便提笔书写奏章,毕竟郭瑾是皇亲国戚,是当今三位皇子的表舅,而且张浚隐隐感觉,郭瑾囤积盐铁贩卖物资并不这么简单,背后应该还有临安大人物的授意,要不然就凭他一位见不着官家的皇亲国戚,也敢行这等忤逆之事? 究竟是临安哪位大人物张浚要猜测出来不难,只是不想深究,毕竟郭瑾的身份摆在那里,临安有几位大人物能让他俯首听命?张浚只想让那位大人物知晓,你的郭大官人摊上大事了,你要是聪明点就赶紧收手,不要坏了官家的北伐大计,你自己抽身就好,但你那位郭瑾郭大官人,这一次是非死不可了。 这就是张浚,虽然有北伐恢复之志,但终究是大宋的官员,还想着今后的仕途,自己虽然贵为枢密使、魏国公,但临安还有几个人是自己惹不起的。 比如三位皇子、太上皇,以及一些勋贵武将世家,北伐还得靠这些勋贵武将世家出力。 张浚不是不知道大宋军队吃空饷的事情,否则也不会出现号称二十万其实只有八万的事情了。可这是积弊,非一日之功可以清除,没有官家大力手段,仅凭自己区区一个枢密使还无法做到。 将奏章送走后,张浚坐倒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想起和朝中那位史相公的辩论,无力的自语叹道:“史相公,某何尝不知你的苦心,富国强兵?这大宋军队已病入膏肓,如何强的了兵,若能那么简单,又怎会有几次变法的失败,这强兵只有通过战争啊,只有经历过战争洗礼,这大宋的军队才能强大起来。” 南宋的现状如此,主和主站都没错,只是因为对大宋时局的看法不同,主和派认为可以通过变法富国强兵,却不知道大宋的军队早就烂到根子里了。 张浚又想起了那个人,良久才低声自语:“待从头、收拾旧山河……太上皇之私心苦了我张浚,也害了你一颗忠心,可惜这世上再无岳鹏举了。” 当年高宗手上有大批恢复江山的良将,韩世忠、岳飞等人皆能胜任,没有重用张浚,这一点不得不说高宗有识人之能,只是担心迎回二宗之后自己的皇位,这才有了十二道金牌的故事,所以说这锅秦桧背的有点冤枉。 帝心如此而已。 张浚的奏章加急送往临安,和张浚猜测的一般无二,他的奏章刚走半天,被郑直从江淮南营调兵过来围住的郭府内,也有一封秘信送到驿站,加急送往临安。 这些举动都在郑直眼皮子底下,因为有张枢相的提点,郑直并没有阻止。 张浚积极督师两淮的同时,临安朝堂上也闹得不可开交,主要是孝宗和左右相公陈康伯、史浩的斗争,孝宗执意要北伐进取,陈康伯为主战相公,自然是支持的,但史浩则认为当前还没准备周全,不宜动兵事,应先偏安一隅富国强兵。因此每次的常朝上,朝堂之上主和主战派都展开唇枪舌剑互相攻击,宛若菜市场一般。 这让孝宗极其头疼,总不能因此就说那些主和派不忠吧? 实际上在孝宗的眼里看来,每一个臣子都是忠的,只不过政治观点不同而已,他们的初衷都是为了大宋的天下。 比如帝师史浩,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的皇位,他是最反对北伐的人,但谁能说他不忠? 第六十六章 帝心难测 在孝宗为说服史浩头疼的时候,一封来自建康的奏章摆在了他的书桌案头,当他读完奏章后,赵昚罕见的没有发怒,而是静默了许久,才对垂立在身后听命的老太监说道:“谢盛堂,邓王、庆王、恭王皆在临安罢,你亲自召他们三人进宫,不宜为他人知。” 此时邓王赵愭是少保、永兴军节度使,庆王赵恺是雄武军节度使,恭王赵惇镇洮军节度使。都是一军节度使,但其中差别大了,只因邓王是嫡长子,又受赵昚喜爱,因此多了个少保头衔。 和一些朝代皇子封王后需要就藩不同,宋朝的封王大多是虚封,在没有确立太子之前,各位皇子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皇城根下,甭想着就藩,各种官衔也多是虚职。 甚至也有确立太子后,皇子依然留在京城的事情,毕竟将皇子留在眼皮底下,比放任到外面更让人放心,因此孝宗的三位皇子此时都在临安。 谢盛堂喏了一声,“大官,老奴这便亲自去。” 赵昚看着书桌上张浚的奏章,脸色晦暗不定,叹了口气,郭瑾这家伙倒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不处理吧恐影响张浚北伐,处理吧,几个孩子恐怕又要勾心斗角。 赵昚心知肚明,父亲赵构肯定不会在乎那几个小钱,这事十有八九是某个儿子的作为,毕竟自己初登大宝,三个人都盯着太子的位置,而确立太子不是说有才德便可以,还需要经营朝中势力,拉拢文武重臣,这需要大量资金,而郭瑾又是江南、淮南两路的大榷商,将手伸向他这个表亲便在情理之中。 赵昚当然清楚这其中的曲折,当年自己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么,真以为不动那十个宫女就能当上太子?有那么简单的话,这太子也太廉价了。 只是北伐在即,你们怎的如此不开眼! 赵昚紧紧握紧拳头,我的江山大计,谁也不能阻挡,史浩不能,而你们三位皇子,是不该! 朕恢复江山,不就是图子孙永享盛世皇位么。 若是寻常时分,你们将手伸向盐铁榷商这也便罢了,我睁一只闭一只眼便是,可是如今你们也深知北伐在即,竟然还敢有贩卖物资到金国的意图,实在可恨。 毕竟是从皇子走到皇位的人,在第一位皇子邓王进宫之时,赵昚便已恢复心态,看着自己最为赞赏的儿子进来,赵昚挥挥手,示意伺候的太监给赵愭赐座,“愭儿你且等上片刻,你两位皇弟估摸着也快了。” 赵愭刚坐下,赵恺和赵惇便相偕而至。 赵昚没有立即发难,而是凝视着三个儿子许久,才道:“可知今日召你们进宫是何事?”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道:“孩儿不知。” 赵昚仔细的观察着三人神色,竟然看不出丝毫端倪,只得将张浚的奏章丢过去,“你等传阅吧。” 赵惇第一个拿起奏章,看完之后不动声色递给赵愭,赵愭看完后勃然大怒,将奏章递给皇弟赵恺后,对赵昚道:“父亲,表舅此等作为实为法理不容,尤其身为皇亲国戚,更应想着秉己守法,勿负天恩,怎能做此等与卖国无异之败事。” 大宋皇帝和儿子,若非在朝堂之上的正式场合,大多都是父子相称。 赵昚嗯了一声,看向赵愭的眼里多了一丝玩味。 赵恺看后,说道:“父亲,郭表舅此事虽然过分,但终究是母亲的表兄,若因此杀了他性命,恐怕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会有怨言,还请父亲三思。” 这倒是符合赵恺的一贯作风,赵昚暗暗点头,恺儿一贯宽厚仁慈,若是盛世,做个仁厚的守成明君绰绰有余,可惜我大宋江山失半壁,需要的是如我赵昚这般励精图治志在北归汴梁的英武之君。 从这点上来看,赵愭和赵惇更合自己的心意,尤其是赵愭,其屡有北归之意,如今也是最为坚定的主战派,只是估计这孩子忌惮我的看法,不敢和朝中主战派臣子走得过近。 至于赵惇么……赵昚叹了口气,问道:“惇儿有什么看法?” 赵惇笑了笑,“父亲,孩儿认为此事张枢相已经调查清楚,处置了那些涉案人员便是,至于郭表舅么,二皇兄说的在理,总不能让母亲在天之灵寒了心,父亲敲打一番他,让他今后收敛些,做他的盐铁榷商,不要再给天家丢脸便是。” 这番处置其实不错,如果不是因为北伐在即,赵昚也会这般处置,如今郭家在朝中权势极大,且他终究是成穆皇后的表哥,自己也不好做得太绝。 但此事事关北伐,赵昚焉能如此轻饶,冷声道:“国法之下安有亲理,此法不妥。” 问题得父亲这般说,赵惇心里一惊,瞬间有了决断,“既然父亲认为此事不宜从轻,那边从重处罚以正法纲,孩儿愿亲赴建康,为父亲排忧。” 赵昚颇有意思的笑了,看向赵恺和赵愭,“你们以为如何?” 赵恺心有不忍,毕竟是自己表舅,但已明白了父亲意思,而自己也不想搅合到这趟浑水中去,这件事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郭表舅的背后不是皇兄赵愭就是皇弟赵惇,所以赵愭才会一上来就表明态度,而赵惇也会在一开始的轻饶之后变为重罚。 因此赵恺只是微微弯腰,“孩儿亦愿前往建康为父亲分忧。” 赵愭初时愣了一刹那,他真没想到赵惇会突然如此转变,旋即猛然明白过来,态度坚决的道:“恭王言之有理,此事当重罚以正法纲,孩儿不才,亦愿往之。” 赵昚看着三个心思各异的儿子,心中隐然摸到了头脑,便笑道:“你等如此,我心甚慰,如此,便让惇儿去一趟建康罢,封你“开府仪同三司”,即日前往建康查证郭瑾囤积盐铁一案。若是张枢相所书属实,你知道该当何办?” 赵惇点头,“孩儿知晓。”虽然多了个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文官官衔,赵惇心里却在暗暗叫苦,父亲这一手着实让人头疼…… 赵昚哈哈大笑,“退下吧。” 三个皇子离开,赵昚便随意的问身边的谢盛堂,“你觉得郭瑾是哪个王爷的钱袋子?” 谢盛堂吓得急忙跪下,“大官饶恕老奴,老奴还想伺候大官身侧万年。” 天子家事不轻言,一个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谢盛堂伺候赵昚多年,焉能不明白其中道理,这种事情,唯有帝师史浩有资格评论。 第六十七章 捞取仕途资本 赵昚哈哈大笑,“那你不成万年老王八了,起来吧。”心里很是受用,又道:“你且说便是,就当与我说些家常话,我不会怪罪于你。” 谢盛堂这才起身,低声说道:“依老奴看来,建康的郭大官人应该和恭王殿下关系亲近。”这其中的缘由谢盛堂不敢说,说出来就是非议皇子,但又不能不说出这个结论,因为他知晓大官心中已如明镜,不过是要借自己的口说出来罢了。 果然,赵昚点头,“原来你也如此认为,希望这孩子建康之行不要让我失望罢。” 明知道郭瑾的背后是赵惇,要严惩他却派赵惇而不是更有威慑力的赵愭,这当中当然不是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这么简单,也有赵昚的顾虑。 赵恺宅心仁厚,派他去处办了郭瑾,等他回到临安还不被郭家那群人拿捏,赵昚是担心赵恺之后的处境,所以不能派他去;而赵愭力主北进,他到建康只怕会和张浚走得太近,这是春秋鼎盛的赵昚不愿意看见的事情;但赵惇不一样,虽也有英武之风但对北进兴趣不大,寻常倒是和主和派走得很亲近,他到建康必然和张浚不合,且郭家如今对赵惇青睐有加,事后郭家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帝王心术,制衡啊……治天下,无时无刻不需要制衡。 赵昚苦心孤诣,轻轻拨弄了开书桌上一堆书卷,露出一张在御书房内极其罕见的考卷,盯着看了许久,良久才低声道:“区区一篇府学考试的时务策论,竟能糅合张浚、史浩的观点,这孩子倒是有才,可惜两边不讨好,这时务策论若是在大举之年出现,估计那孩子得黯然回故乡。” 谢盛堂垂眉笑道:“周正字倒是巧心思,如此一来这孩子简在帝心。” 赵昚嗯一声笑道:“周必大堪称文坛盟主,能让他青睐有加的年轻才俊不多,这也算是为我大宋荐才,听他说这孩子十六岁之前都是痴呆儿,只读了半年书便能有这番见解,莫不是我赵昚朝内也将出一位媲美苏仙的大才子?” 谢盛堂笑得脸上的皱纹越发浓密,“这是大官恩泽天下的祥瑞。” 赵昚点点头,“这孩子若是参加科举,倒是可以留意着,不过以他今时的见解,还需要经诸多磨砺放才能成为朝堂栋梁。” 既主战,又强调先富国强兵,这让赵昚很是满意。 隆兴元年的四月,镇洮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恭王赵惇便以钦差之名赶赴建康,历史的走向再一次被一只蝴蝶的翅膀扇动。 李凤梧还不知道,他这一次扇动翅膀,为南宋带来了怎样的改变,他此刻正踌躇满志着呐! 站在上帝视角俯视隆兴北伐这样的大事件,不利用自己的先知在这件事情上为自己争取点什么仕途资本着实有点说不过去,枢相张浚那边是不想了,志大才疏刚愎自用这是历史对他的评价,自己一个建康府学生员说的话很难让他听进心里。 因此李凤梧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镇江通判陆游。 扭转隆兴北伐失败的轨迹已经无能为力,这是历史的必然性,并不是像小说里说的那般,穿越来拥有上帝视角就能改变,毕竟自己的身份太低微,如果自己是大宋相公之一,要扭转就不难,但偏生只是个陪都的府学生员。 既然失败不可避免,那么自己要做的便是利用这件事情,为自己将来入仕做好准备,捞取到一些仕途资本。 一直以来,李凤梧都以为自己想读书考进士不过是为了保住李家富贵,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似乎并不是这么肤浅,骨子里深处还是有着家国热血,总是会想起那一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男人,哪有不想权倾天下的道理? 李凤梧本来是想直接写信告诉自己那位老师,但思忖良久,觉得有些事情不能落下把柄,自己那些观点诉诸笔墨后保不准以后就成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罗列莫须有罪名的证据。 反正如今无事,不如去镇江游学一番,谁叫镇江和建康挨得这么近呢? 出门琐事多。 李凤梧这一趟准备出游镇江,需要先去府学找东厅教授曹崇知会一声,然后还得安排一些其他事情,比如路引什么的,还有,谁来作为陪伺丫鬟和自己一起去镇江,是耶律弥勒还是朱唤儿? 前些日子,李凤梧砸大钱给耶律弥勒办了户籍,路引之类的不难拿到,因此也是可以出行的。 这日去文宣王庙找到曹崇,说打算去镇江游学,府学诸事恐怕要耽搁些时日后,曹崇也知晓了陆游是李凤梧的老师,因此很是爽利的点头。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曹崇作为建康大家,深谙个中道理,对府学生员出去游学一贯是大力支持的,离开文宣王庙时候李凤梧遇见了杨奉贤。 一番寒暄后得知李凤梧要游学镇江,杨奉贤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问道:“李小官人可曾约人同行?” 李凤梧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笑道:“晚生在建康没多少挚友,如果杨先生愿意,不知道可否为晚生给杨迈兄知会一声,他若能一起同行游学,那当是人生快事。” 一直以来,李凤梧对杨迈的感观都极好,况且他隐约有点记忆,这个杨迈也非寻常人物,比不得周必大和曹崇,但也是建康著名的名家大儒。 杨奉贤脸上绽起微笑,难怪自己侄儿对李小官人赞誉有加,这孩子着实不错,本来是自己有心求他带上杨迈一起游学,现在倒成了他求自己,这角色调换间,自己和侄儿多了偌大的面子,笑说:“如此甚好,李小官人几时出发,晚间我让杨迈到府上拜访。” 从文宣王庙回到李府,西园里没甚人,耶律弥勒搬了几本书在院内晒太阳看书,看见李凤梧进院来只是微微点头,哪有半点丫鬟的觉悟。 李凤梧没来由的有点郁闷,这老剩女竟然一点自觉性都没有,挥挥手道:“磨墨,我要看书练字。” 耶律弥勒极其不满意的斜乜一眼他,终究还是怏怏起身,李凤梧心中大爽,尼玛,这可是海陵王的柔妃,我李凤梧也能有帝王般的待遇,留她在李府所冒的风险瞬间感觉值了一小半。 另外一大半,则是清晨时分这女的给自己梳洗头发时,那小手拂过自己脑袋,真是个酥麻阵阵让人醉,一句话,值了。 别看耶律弥勒比自己大了近十岁,如果她愿意隐姓埋名,自己倒真想把她收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老剩女都是极品,除去大长美腿不说,单是浑身上下肌肤晶莹若玉吹弹可破,且看不见丝毫汗毛这一点就让人想入非非……毕竟是能让海陵王都放不下的绝世美女。 第六十八章 大宋之刀苏醒 走进书房,才发现不仅朱唤儿在书房里,连宗平也在。 李凤梧不由得哂笑两声,“感情是喝我的明前龙井上瘾了,这个时间点你会到我这来,有事?”以宗平这家伙看自己不顺眼的尿性,没事八抬大轿都请不来。 在书桌后坐下,朱唤儿乖巧的去给他也倒上一杯清茶,耶律弥勒扭着翘屁股风韵万千的走进来,准备为李凤梧磨墨。 李凤梧挥手示意她先墨着。 这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叫张玉儿的丫鬟,但却是第一次在白日里清楚看见她,宗平暗道一声惊艳,这女的美得真是没边了,竟让他有刹那失神。 粉红色襦裙衬托出高挑身材,真似一朵糜烂绽放的盛世牡丹。 宗平第一次开始羡慕李凤梧这个纨绔了,有钱人就是好,身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多了一个祸国殃民的美女,他也是个猪哥,看不出耶律弥勒的处子身,还以为和寻常大户人家的纨绔公子哥一样,这耶律弥勒早就被李凤梧吃干抹净了。 这样一副比唤儿更美的容颜,这样一具比唤儿身材更欣长的娇躯,李凤梧这家伙的艳福还真是让人无法不心生羡慕嫉妒。 不过也因此宽心不少,有这样一个祸水美女在身边,纨绔对唤儿应该不会那么猴急了。 宗平轻轻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朱唤儿,这才对李凤梧说道:“近些日子建康城都在说,李府三夫人是张枢相的侄女,以此来说,张枢相就是你叔公?” 李凤梧略有诧异,宗平忽然说起这事作甚,抿了口热茶,问道:“是又怎样?” 宗平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抹不开面子开口,倒是朱唤儿聪慧,在一旁悄声道:“小官人,平哥自小便志存高远,欲承继忠简公的遗志,如今天子北伐之意昭然若揭,正是大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宗平哥是想请你在张枢相那说得一声。” 耶律弥勒本来是默默的磨着墨,闻言心里猛然跳了一下,她如今哪知金宋两国大事,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大宋将要北伐,心里骤起波澜思绪万千…… 李凤梧暗道一声唤儿你真傻,干嘛要在耶律弥勒面前说这种事,不过旋即想到朱唤儿根本不知道耶律弥勒的真实身份,也便不好责怪她,打量着耶律弥勒,见她面色变幻,知道这女的心里起了小心思,暗叹等下还得威慑一番这女的。 北伐初期的胜利,并不是因为李显忠和邵宏渊有多厉害,很大部分要归功于不宣而战的突袭性,打了金国边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果耶律弥勒心向金国,得知这个消息后给金国报信,恐怕隆兴北伐初期的胜利都难了。 不过宗平要从军,这倒是个好事,于公,他毕竟是宗泽宗老留守的后人,一身本事不在李显忠之下,况且朱唤儿寻常时分闲谈也说过宗平饱读兵书,又建功立业的大志,只要起战事相必能迅速崛起成为军界新贵;于私,宗平去了边境,这有利于自己和朱唤儿培养感情,没准哪天自己就和朱唤儿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者万一宗平死在金人铁蹄下呢? 虽然宗平是宗泽老留守的后人,但李凤梧可不是圣人,他首先是个男人,想独占朱唤儿的心思从来没有掩饰过,因此有点腹黑阴暗想法再正常不过。 沉吟了许久,才看向一脸期期艾艾的宗平,“投军很简单吧,张枢相督师江淮,建康如今应该有招募兵丁的地方。” 宗平大怒,好你个李凤梧,这不是故意拿捏洒家么,就欲起身走人,不料李凤梧一副气死人不要命的口气舒缓说道:“不过你好歹也是宗老留守后人,从一个小兵做起确实有些屈才,要不晚间和我一起去拜会一下张枢相?” 宗平被噎了一下,闷闷的道:“那就有劳了。” 求人志短啊,志短啊! 李凤梧要是就是这个效果,宗平是匹千里马,自己要想将他拿捏在手里,非一日之功,必须要在他心里竖起自己有着他无法触及的高度,不然很难做到独占朱唤儿后还能让他乖乖听自己的。 朱唤儿长出了一口大气,一旁的耶律弥勒暗自好笑,唤儿你还真是年轻,白担心了呢,那纨绔巴不得你的平哥去从军,心里却也暗暗惊心,这个纨绔拿捏人心的本事很有些恐怖,完全不似一个十七岁少年。 过去几天,李凤梧低调的过了生日,如今已是十七岁的小哥了。 李凤梧还要等待杨迈来府上拜访自己,因此不便将宗平留在李府,毕竟这西院属于自己的禁脔,自己出去招待杨迈,你宗平一个人和我的两个美婢独处西院算什么事,因此不动声色的道:“举手之劳而已,明日傍晚你到李府来吧,届时我们一起去拜会张枢相。” 张浚应该会给自己这个面子,到时候见到他,根本不用多说什么,将宗平的身份一摆,就不信张浚不动心,同是主战派,张浚没准和宗泽还有点关系也说不准呐。 李凤梧说完端起茶浅啜,这便是端茶送客了,宗平焉能不知,说了声告辞,起身出门前看了一眼朱唤儿,示意她自己保重后,又对李凤梧说道:“你那个奴仆李巨鹿是块好料子,他若从军,必然是一员不可多得的万人敌猛将。” 李凤梧挥挥手,“我自有定夺,不劳你操心。”你在开玩笑呢,李巨鹿就算能成为大将军,那也不是隆兴北伐里的事情,自己还得靠他守护安全。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自己,等以后自己中了进士,身边有了其他护卫时,倒是可以给李巨鹿谋取个出身,如果能成为一朝大将军那真是再好不过,也算是我李凤梧的势力不是? 宗平顿觉尴尬,暗道自己多事,没的对李巨鹿起什么英雄惺惺相惜之意,李凤梧这怕死纨绔怎么舍得让这么个强力护卫离开他,郁闷的翻墙离去。 李凤梧示意耶律弥勒铺开宣纸,又对朱唤儿挥挥手,“今日走得累了,过来揉捏一番。” 第六十九章 左唤儿右弥勒 看他神态哪有分毫疲倦,朱唤儿知晓纨绔是调戏自己,可也没办法,谁叫自己是个丫鬟呢,只能委屈的上前,准备给纨绔揉捏大腿。 耶律弥勒忽然媚笑着道:“小官人,奴家倒是学过一些按摩技法,海陵——呃,那位也曾因此赞不绝口。” 这些日子两女在西院作伴,培养出了一些革命友谊,眼见纨绔要欺负朱唤儿,耶律弥勒便挺身而出,反正自己也是个老闺女,这辈子恐怕都得独守空房,也不介意做点会被揩油的事情。 李凤梧眼睛倏然就亮了,卧槽,连海陵王都赞不绝口,耶律弥勒的手法难道堪比后世那些高端会所的行首,话说回来,不管手法怎么样,就那双小手、那身材脸蛋和皮肤,也是后世行首拍马也赶不上的,这种只有帝王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傻子才会拒绝。 要知道耶律弥勒可是帝王妃子啊! 当然,如今的她只是自己的一个丫鬟,真要舍得一身剐,来个霸王硬上弓享受一番也不是不可以,谁说皇帝的女人就不能玩了? 朱唤儿去给李凤梧铺宣纸磨墨,耶律弥勒便跪坐在李凤梧身侧,将一只腿拉过来放在自己脚上,半附着身姿轻轻从小腿开始揉捏。 李凤梧心都酥了,尼玛,耶律弥勒的手法着实厉害,轻轻揉捏间腿上便传来酥麻难忍的爽感,尤其是当她揉捏到大腿时开始用力,半刻后便因用力过度开始喘息,加上抹胸和春秋季穿的薄衣服有些束缚不住那两颗大白兔,总是在俯身会不经意在自己的大腿上摩梭一下。 过不得片刻,耶律弥勒哭笑不得的同时暗暗得意,别说你这个猪哥了,就是玩女人都玩腻了的海陵王若是让自己这么服伺也会兽性大发,这还是自己故意藏拙,若是换上轻纱透明的霓裳羽衣,自己再轻舞一曲,任何男人都会兽性大发。 朱唤儿则是绯红着脸不敢看李凤梧,暗道这纨绔真是个……让人无言以对,怎么总是这么容易被挑逗起。 两女都看见李凤梧身上某个地方悄然起陡峰。 李凤梧也尴尬万分,这真不怪自己啊,尼玛耶律弥勒的手法着实高妙,自己现在是个未沾荤腥的猪哥啊,还没尝过女人味呢。 万幸此刻李伯在门外喊道:“小官人,府学杨先生之侄杨迈来府拜访你。” 李凤梧隔门说道:“李伯,吩咐厨房做一桌饭菜,我在丹照青厅里宴请杨兄,嗯对了,取几坛好酒,让厨子快些罢。” 杨迈毕竟是和自己同龄的晚辈,在正厅宴请有些不合礼制,因此只好在西院的丹照青厅里宴请,估摸着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商量同行游学镇江的事情。 待李伯应声下去,李凤梧让朱唤儿先行下去,这才悄然俯身到耶律弥勒耳旁,邪魅笑道:“你说我要是有心想吃了你,会不会落个哈密都卢和萧拱的下场?” 哈密都卢可是美男子,来他都被耶律弥勒想法给整死了,李凤梧可不相信这个蛇蝎美女会对自己动心,因此这话倒是句玩笑。 耶律弥勒掩嘴吃吃直笑,“我已是浮萍一朵,可没能力设计自保了。” 卧槽,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诱|惑啊,李凤梧看着这女人笑得媚态万般若狐狸,心里真是痒得不得了,忍不住伸手戳了出去。 苍了个天! 弹手,真尼玛弹手,比朱唤儿的小胸脯还弹手! 耶律弥勒别看笑得像狐狸精,终究是个清白女子,脸色瞬间绯红如霞,吓得嘤咛一声跌坐在地,李凤梧哈哈大笑,起身出门去迎接杨迈,留下耶律弥勒愣在原地。 这个女人,身份敏感不说,关键还有一副蛇蝎心肠,亵玩可以,真要交心去勾搭,那真是老寿星找砒霜,嫌自己活腻歪了,不过若真来场不用负责吃干净就能送走的颠暖倒凤,我李凤梧也不会错过的,毕竟这是海陵王都没玩过的女人。 美女,我李凤梧从来不嫌多。 左唤儿右弥勒,想想就令人激动,感觉自己要走向人生巅峰一样。 关键耶律弥勒不是那种人啊,李凤梧倒真希望耶律弥勒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样自己也能享受几番不是,权当是逛了几次青楼。 想想被那大长美腿绞在自己腰上,俯身望长安,青松植沟壑,手扶双玉兔,那感觉估计美得让人窒息。 许久,耶律弥勒才起身,嘴角罕见的浮起一抹女儿娇羞的笑意,这李家小官人真是有趣得紧,现在还这么戒备自己,明明就是个小色胚呢。 在丹照青厅里和杨迈饮酒高歌,席间加上耶律弥勒弹琴,朱唤儿唱曲助兴,李凤梧和杨迈的感情直线上升,进一步深化了同窗友谊。 席后两人切磋学问,最终谈到书法艺术上,三人众口一心的看着“丹照青”的门匾摇头轻笑,让李凤梧尴尬不已。 那是春节后自己闷骚了一把,也不管自己书法造诣有多差,恬不知耻的写下自诩龙飞凤舞的“丹照青”三字让人装裱后挂在厅门正中。 李凤梧敢行此事,并不是对自己书法造诣有信心,而是受后世影响,暗想着没准自己能开个书法流派呢,不见后世一副小鸡啄米图就能卖几十万么……没准自己他日腾飞黄达之后就开创一个流派呢。 不过如今看来,自己果然是闷骚过头了,还是让人撤了罢。 送走杨迈,李凤梧让朱唤儿去了一趟东院,片刻后三娘张约素的陪嫁丫鬟环月跟在朱唤儿的身后来到西院。 当日诬陷张约素杀庄八娃事件过后,环月虽然还在李府,但已沦为闲人,只等张约素遇着合适的人家便将她嫁出李府。 李凤梧将要远行,着实担心环月旧怨新生,因此打算在临行前再威慑一番。 环月福了一福,“奴婢见过小官人。” 李凤梧嗯了一声,示意身旁的耶律弥勒和朱唤儿离开后,这才开口问道:“近些日子可好?” 环月垂首点头,不敢看李凤梧,轻声道:“容夫人不弃,奴婢尚好。” 李凤梧阴沉着脸,“你也不必担心,三娘大概会为你找一户不知你过去的好人家,如果你能安守本分,我自然也不会让你日子难过。” 环月闻言,脸上浮起一抹凄然笑意,“奴婢知晓。”对李家小官人,不知怎的,环月有一种打从心底里的畏惧。 李凤梧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你也不用担心会给你找贫寒人家,毕竟是我李府嫁出去的人,三娘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嫁妆。”李府不差钱。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簪,“这枚你最喜欢的簪子,我着人从府衙王捕头那要了回来,送与你罢。” 李府杀仆案的凶器,那枚玉簪是张约素在端午前后失落,案发之后,环月虽然没说此事,但李府几位主人都知晓,是被环月在端午时节偷去的,本是凶器不祥,此时送给环月便是一分告诫。 环月果然脸色剧变,微微弯身接过簪子,“谢过小官人,环月自当谨记,不负小官人苦心。” 第七十章 大宋之刀归位 月上柳梢头时分,李凤梧便在书房里读书练字。 累了让帝王妃子耶律弥勒捶肩揉腿,乏了让秦淮八艳出水白莲朱唤儿唱唱小曲儿,日子好不写意快活,晚上睡前还到朱唤儿门前打秋风,说什么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一起探讨一番人生理想,吃了闭门羹后怀着侥幸心理又去敲夜里弥勒的房门,在耶律弥勒说了句“我开门你可敢进来?都卢也曾这般”后吓得屁滚尿流只得回房去坠入忧伤的春梦中,这让耶律弥勒笑了一夜。 哈密都卢就是看到耶律弥勒洗澡,后被其母赶走,再后就莫名其妙死了,李凤梧可不想重蹈覆辙。 第二日吃过午饭,李凤梧和李伯一起,找到宗平,前往新开的都督府。 为方便办公诸事,新开都督府毗邻建康府治,门前门禁森严,一水衣鲜亮丽的卫兵按剑执刀,端的是威势无边。 如今张浚坐镇建康,原本是在主和派授意下知建康府事的朱文修压力重重,别看张浚年老昏聩,可终究是官家看重的枢相,积威正盛,自己区区一个五品中散大夫、建康知府根本没法抗衡,再者自己虽然也认为应先富国强兵,但此时北伐之势已水落石出,也不敢拖后腿让本就胜算不大的北伐彻底失败。 朱文修也清楚,自己知建康府的日子不长了,估计北伐过后就要另居他职,因此将重心放在了仕途之上,着手走动重回临安。 地方政绩是极其重要的参考,在这种情况下,朱文修大体上还是配合张浚,在建康府进行着北伐的战事战备,若是北伐期间自己政绩不错,未尝不能高升回临安。 此消彼长,枢相张浚如今便是建康府说一不二的人物,不仅在建康,整个江南东路、淮南西路、淮南东路,这三大路中以他马首是瞻。 投了名刺,都督府门子早知道枢相和建康李家的关系,因此很快通报,不时便传来张浚的命令,让李凤梧等人进了都督府。 张浚大马金刀的坐在阔气的办公桌前,正式场合下一朝枢相的威势睥露无遗,李凤梧倒感觉寻常,毕竟是叔公,宗平则感觉无力巨大,这可是一朝枢相啊。 当今大宋朝,除了官家和太上皇,眼前这位老人便是权势位居前三的通天人物。 和李凤梧招呼过,看清楚宗平后,张浚明显有刹那的凝滞,不是惊诧于宗平的美貌,而是总觉得眼前这美貌少年的眉宇间似乎有些熟悉。 李凤梧本就是来求张浚的,因此并不打算走那些过场,开门见山的说道:“张相公操持三路军政大事,百忙之中抽空接见晚生两人,甚是感激,不敢耽误相公时间,今日前来都督府,实为相公举荐一位将才。” 张浚惊诧莫名,那日下午和李凤梧面谈过后,对侄女张约素这便宜儿子很有好感,觉得此子是办大事的人,这次怎的如此不合礼制,你区区一个府学生员向大宋枢相举荐将才,这要是传出去恐怕要笑掉大牙了,于情于理这都不是一个处事成熟的人能做出来的。 不过毕竟侄女的儿子,张浚还是按捺住心中不悦,哦了一声,“是这位小哥?” 宗平立即起身,恭谨行礼,“晚生宗平,见过枢相公。” 张浚眉毛一挑,心里隐隐然抓到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见你眉宇和一位古人颇有相似之处,你祖上可和那位忠简公有渊源?” 宗平躬身黯然回道:“忠简公正是不才族上曾祖。” 宗泽的曾孙! 张浚大惊动容,再也坐不住,忍不住起身问道:“此言当真?” 宗平从怀里掏出一本族谱,递给张浚,“请枢相过目,此为我宗氏族谱,弄不得虚假。” 张浚仔细看过之后,良久才叹道:“忠简公一生青血恢复江山,三呼过河令英雄落泪,实为我大宋遗憾,想不到竟有后人尚存,听凤梧意思,你是想从军?” 宗平傲然挺胸,慷慨陈言:“曾祖志存山河,我等后人不孝,不敢忘曾祖遗志,奈何奸相当道报国无门,如今官家登大宝意图恢复河山,有张相公扛鼎江南东路、淮南两路,北伐之势如破纸而出,不才亦愿为此洒得一身血,愿做大宋兵锋之尖刀,得曾祖瞑目!” 奸相自然是指已死的秦桧。 张浚抚须长笑,“好好好,忠简公后继有人,不过你无功名亦无军功,某也不便让你太过显眼,稍后便为你在安丰军安排一训练官职务,你须用功勤武,以图战时得军功,弘扬忠简公之志。” 宗平和李凤梧闻言大喜,这便妥了。 安丰军有驻军,训练官在地方驻军中是有实权的最小将领,掌管五十人,类似于后世的排长,这对于一个初入军伍的人来,已是极大的提拨,要知道当年岳飞第一次投戎,也不过被选为“敢战士”中的一名分队长,而宗平只要北伐战役之中有一次军功在身,升迁便容易许多,到时候升个大小使臣不难,如果再有更大的军功,诸司副使都有可能。 这一日宗平投戎,大宋之刀于隆兴元年归位。 千年后的历史,宗平别称宋刀。 谢过张浚,李凤梧便准备告辞回去,张浚让人宗平去办入伍诸事,他则说了一件事给李凤梧听,“你举报的郭瑾囤积盐铁贩卖军资一案已惊动官家,官家封恭王为开府仪同三司,钦差至建康督查此事。” 李凤梧愣得一愣,这种军国大事就不是自己目前能捉摸的,恭王赵惇倒是知晓,未来的不孝皇帝光宗,他来建康府督办郭瑾囤积盐铁一事,似乎是必然的,毕竟郭瑾是皇亲国戚。 张浚笑眯眯的道:“你大概还不知晓,我已调查出,郭瑾的背后正是这位恭王殿下。” 李凤梧愣住了,“官家也应该知晓的吧?” 张浚点头,“这种事情,官家就算不查,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所以这其中就很玩味了,知会你一声,是告诉不要怀有太高期望。” 李凤梧沉思了片刻,才道:“叔公是在担心恭王会包庇郭瑾?”这是私下论事,李凤梧自然不会再以枢相相称,说:“我觉得官家让恭王来督查就是表明态度,让他擦干净自己的屁股尾巴,所以叔公到时候不用顾忌什么,只管从严惩处便是,那恭王只能掉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吞。” 张浚哈哈大笑,将此等事情说与李凤梧听,就是想看看这孩子有没有眼光,能否看透这其中的深意,闻言很是欣慰,“某不让你失望便是。” 说完贼兮兮的笑着打趣道:“好不容给人做了一次刀,得锋利不是?” 李凤梧郝然,旋即和张浚两人相识大笑。 后者欣慰,前者得意。 第七十一章 再别康桥 建康府离镇江府着实太近了,近得寻常人都不好意思办一场离别宴席来告诉亲朋好友我要远行了,就算是今时的大宋,建康往镇江也不过一两日功夫。 因此李凤梧此次和杨迈游学镇江在李府和杨家都没激起什么风浪,可李凤梧还是骚包的去了文宅,当然不是想告别,而是想着能不能把文家小妹拐走一起。 若说李凤梧如今最大的愿望,第一中进士,第二当属和文家小妹喜结连理。 作为一个美腿控、美腰控、美臀控,但这都比不上萝莉控来得实在,李凤梧对文家小妹确确实实的一见钟情,大眼、长发、柳腰、小翘|臀,女人最让李凤梧动心的地方,文家小妹都有了,虽然有些地方只是初露风情,但毕竟有着萝莉独有的魅力,关键是文家小妹不是花瓶啊,自小饱读诗书也算是个小才女。 吾有婚聘女,婷婷欲荷立,含苞艳建康,花开冠四方。 文家小妹的美,犹在倾城倾国的耶律弥勒之上! 李凤梧不是圣人,他知道自己就是好色男人一枚。 等待养成的日子是漫长的,因为喜欢,李凤梧从没想过提前摘花享受萝莉风情,他也知晓,这是礼仪清明的南宋,文家小妹也不是那种放浪女子,自己只能小心呵护她,静待这株花骨朵长成惊艳整个大宋的盛世奇花。 因有婚契的缘故,文家诸人对李凤梧这未来姑爷态度极好,也顺利见到了文家小妹,当然,文家大女文淑臻在侧。 有一个大功率灯泡,李凤梧着实感觉有些不便,暗暗思忖着得早些时间把文家大女给嫁了,免得她老是在一旁毫无自知之明的发光发亮。 闻听李凤梧要游学镇江,文家小妹一脸向往,对自己这未婚夫很是羡慕,男人就是好呢,可以借着游学的名义赏山玩水,女人就得束字闺阁。 含蓄的提出是否愿意同行,文家小女倒是动心的紧,却被一旁的文淑臻泼了一盆冷水,明确告诉他俩父亲不会同意。 李凤梧也知道这一点,和两女叨唠了些家常,送了几本从父亲李老三书房里搜罗出来的奇珍孤本给文家小妹闲暇时候阅读后,只得无奈离开文宅。 少年的心总是骚动的,尤其是恋爱中的少年,总是有着各种风|骚的想法,途经白桥的时候,李凤梧想到了一首诗,立即返回文宅。 看到李凤梧去而复返,文家众人皆笑不可抑,心中大多是欢喜的,谁不希望自家女儿嫁个有情郎君,看见李凤梧又出现在桂影院门前,正在跟随大姐绣花的文家小妹便眉眼如月,笑意盈盈的问道:“哎哟,李家官人可是忘了什么事?” 定亲之后,称呼从李家小官人改成了李家官人。 李凤梧一手撑在院门,一手整理了一下襕衫衣摆,再拂弄了一下长发,做出潇洒风|流状,笑眯眯的道:“想送首诗给小妹。” 文淑臻捂嘴笑而不语,文家小妹脸现红霞,“小妹洗耳恭听着呢。” 李凤梧便骚包的笑道:“适才路过白桥,灵感如山洪泄落一发不可收拾,便想了首《再别白桥》,我念与小妹听。”说完摇头晃脑故作深情的道:“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在大宋朝还没有现代诗的概念,受盛唐诗文化的影响,大宋虽然是词文化的巅峰,但格律诗依然有着极其辉煌的地位,格律诗讲究平仄、对仗、用韵,极其工整,而古诗歌比如诗经中的作品,可以不要求对仗、不要求平仄、可以用仄声韵,但也因如此,盛唐之后鲜少有杰出的古诗歌经典。 而现代诗对平仄、对仗、用韵远不如格律诗和古诗歌这么讲究,比如李凤梧记忆里的一首现代诗《故乡》,就极为简单: 故乡真小 小得只盛得下 两字 这首诗李凤梧记忆深刻,因为它只有十三个字,却获奖十万块钱,虽然简单,其中的蕴意真心让人拍案叫绝,绝非那些小鸡啄米图之类的艺术可比拟。 而李凤梧念的这首诗,平仄、对仗和用韵上毫无格律诗的痕迹,文家两女还以为是首打油诗,开口第一句后都在暗自俏笑,李家小官人也太忽悠人了罢,这也算得一首诗么? 但随后几句,三言两语间勾画出一种让人悠然神往的画面,一时间两女都怔住了。 这几句有点美啊…… 李凤梧继续风|骚的摇头晃脑吟道:“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半水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白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再别康桥,新月派诗歌的代表作,以离别时感情起伏为线索,抒发依依惜别的深情,语言轻盈柔和,描绘出一幅流动的画面,构成了一处处美妙的意境。 文家小妹听得心都碎了,满脑子都是惊艳和感动。 深受格律诗和词文化的影响,除去诗经中那些情诗,文家小妹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能用这么简单直白的语言,描述出一幅如此灵动的画面,勾勒出无尽的离别意境。 画面之清晰,意境之美不足以用言语绘之。 文淑臻口瞪目呆,李家小官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先有木兰词那句人生若只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惊艳无端,再有这首《再别白桥》,此诗若是流传出去,纵然是首类似古诗歌的打油诗,也必然是传世经典之作! 放在古代,便是诗经中的佳作。 小妹有一个大好才华的郎君。 最让人欣慰的是他对小妹的一片深情,文淑臻真心被李凤梧给惊艳到了。 而其中的深情文家小妹焉能不懂,再看李凤梧时,眸子里便生出丝丝爱慕,起身福了一福,“官人此去游学,山水之间望官人念有浅墨牵心,愿君早返家……相守……举白眉……” 浅墨是文家小妹的名,文浅墨。 文家小妹言语声音渐弱渐无声,相守举白眉五字几是微不可闻。 相守举白眉,这便是李凤梧深情告白后文浅墨的大胆回应,就算在开放的唐宋,这样的回应也算是大胆至极了,因此文浅墨呢喃着说了那话后耳根子都红了。 李凤梧大喜,小妹称呼自己是官人而不是李家官人,这意味着她从情感上认可了自己成为她的夫君,焉能不喜? 果然,在大宋有才华泡妞那真是手到擒来。 李凤梧回礼躬身,并不说话,转身离去,轻轻的挥手,那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便随清风徐徐而来飘进两女耳里。 端的潇洒无比。 文淑臻笑得前仰后合,好你个李家小官人,小妹刚表了初心你就喘上了。 文浅墨哭笑不得,恨恨的扔了扔手中的鸳鸯绣花,嘴角的小女儿情怀笑意却无法遮掩,心里甜得不要不要的,我这官人真是个笨蛋呢,喜作那爱上层楼的风|流气。 不过官人是真风|流呢,这首《再别白桥》真美啊……让人好生喜爱。 先有木兰词的相见如故人,再有再别白桥的挥手云彩,文浅墨心里那座小小的城池里,住进了一位小官人。 小官人姓李。 凤栖大梧李凤梧。 第七十二章 恭王驾临 李凤梧离去之后,文淑臻迅速找来文房四宝,递给小妹,“小妹和李家小官人的爱情必然成为一段传奇佳话,来来来,速速把你这如意郎君的情诗写下来。” 文浅墨娇羞无边,扑到文淑臻怀里,“长姐休要笑话小妹。” 文淑臻抚着小妹的后背,温柔的笑道:“看见李家小官人对你深情若斯,为姐的高兴还来不及,真好,愿李家小官人不忘今日之心。”眼里却有哀戚,自己命不好呢,遇见了那道貌岸然的柳子承,为仕途娶尚书千金,便一纸休书将自己赶回了建康。 文浅墨心如晴天灿烂,脑海里浮现出官人离去时故作潇洒挥手的背影,情窦初开的金钗少女,如初逢春雨的花苞,生出无限美好向往……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凤梧这两日心情大好,明晨便准备出发游学,这日晚间夜跑归来练字读书后,看见耶律弥勒欲言又止,便笑着问道:“怎的了?” “奴家也想去镇江游玩。”耶律弥勒眼里都是小星星,都道江南好,可自己逃出金国才入得南宋便被人下蒙药抢了去,再睁开眼时便在这李府之中,那曾见得半点江南风光。 李凤梧气结,“游学,是游学,不是游玩好么!” 耶律弥勒闻言莞尔,“不都一样么……” 李凤梧瞬间无语,果断拒绝道:“有唤儿一个足矣,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建康等待辛幼安来接你,话说,那货怎么还不来,莫不是怕被你牵连,不敢来了?” 辛弃疾一直不来建康接走耶律弥勒,李凤梧心里那个鬼火起,口头上对这位南宋著名的抗金名将可没了客气,你说江阴到建康也就几日路程,有必要这么拖着? 耶律弥勒毕竟是海陵王的女人,这在李府就是颗定时炸弹,要是被官府知道,我李凤梧还要不要清白了,搞不好就是个里通金国的大罪。 耶律弥勒哪管得许多,难得有的女孩儿心态瞬间爆发,媚眼如丝的盯着李凤梧,“奴家还能不知道小官人的心思,不就是想趁这次出行游玩吃了小唤儿么,这奴家可以装作不知道啊,但奴家也想出去游玩,小官人不在家,奴家寂寞的话跑出去,若是被官府的人撞见了,奴家可不敢保证会守口如瓶哟,万一一不小心说漏嘴了,我想,大宋的官员中也有知晓耶律弥勒这个名字的人吧,小官人你说是吧?” 卧槽,敢威胁我? 李凤梧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凝视化作耶律弥勒不再言语,眸子如刀一般犀利,书房里一时安静到了极点,时间仿佛停滞。 耶律弥勒依然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情平视李凤梧。 良久,李凤梧才迟缓而阴寒的道:“我随时可以敲晕你丢进大江里,滚滚江水东去,就你这样无户籍无人认领的女尸,你说谁能破案?” 顿得一顿,一字一句的道:“你——想——死,嗯?” 耶律弥勒胸一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将脖子伸到李凤梧眼前,“那你杀吧!” 李凤梧看着那傲然的小白兔,眸子依然寒冷,许久许久,耶律弥勒脖子都挺酸了的时候,才冷哼一声,“下不为例!” 耶律弥勒哦也大叫一声,冲出书房找朱唤儿去了。 看着曼妙多姿的祸水跑出书房,李凤梧顿时破功了,阴寒的脸上堆起无奈的笑意,耶律弥勒,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设计杀哈密都卢、萧拱,在海陵王的皇宫里保持着清白身子,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一切都像谜一样缠绕在李凤梧心头。 如今表现出现的小女儿一面,更是让人无可奈何。 自嘲的叹道:“我李凤梧终究不是圣人啊。”耶律弥勒露出小女儿情态,自己就心软了,终究是因为男人心里的那点龌蹉心理,不是没想过,设法让耶律弥勒永远隐姓埋名留在自己身边做个小妾,但这女人会心甘情愿吗? 李凤梧不敢轻易尝试,毕竟有哈密都卢和萧拱前车之鉴,就算这女人如今没了根基,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金国亡帝完颜亮的柔妃,一旦被人知晓,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日清晨,李凤梧雷打不动的晨跑回来之后,发现杨迈已经和书童在李府等候自己,暗自诧异,卧槽,好你个杨迈,竟然也带了个美貌书童。 杨迈的书童极其年幼,估计不超过十二岁,长得眉清目秀,端的是一位小家碧玉,言行举止间和杨迈透着一种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亲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四月正春风,桃花满山开。 李府三位夫人殷切叮嘱,李老三毫无离别愁绪,眼里透着你懂的猥琐目光对着朱唤儿努努嘴,见儿子白了自己一眼,李老三嘿嘿讪笑,又对耶律弥勒努努嘴,李凤梧直接无视他,这老子也是没个正经,就那么想抱孙子么,朱唤儿自己志在必得就罢了,但耶律弥勒也是敢轻易吃下肚的? 李凤梧带着恶仆李巨鹿,侍女朱唤儿、张玉儿,和杨迈及其书童一起出城。 马车轱辘,走到东城门十里处的留心亭,一众人吓了一大跳,好家伙,这是怎么回事,怎的浩浩荡荡上百人在留心亭,周围更是数不尽的建康府兵按剑执刀警戒。 杨迈眼尖,一眼看见留心亭中坐着的几人,讶然道:“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建康?留心亭里不仅有新到建康不久的张枢相,朱府尊甚至于江南东路诸多官员都在。” 留心亭是送别亭,亦是迎客之所,当初张浚前来建康,诸多官员便是在此迎候。 李凤梧心知肚明,笑道:“能有谁,城东郭秃子囤积盐铁,贩卖物资的事情你大概是知晓了,官家怎的也要给某位皇子留些面子,让他亲自来擦干净屁股的屎呗,不过不管哪位皇子来,郭秃子是死定了。” 赵惇一来,张浚就忧伤了,他这一次被自己借刀,何尝不是他自己利剑出鞘正风气,但既要杀郭瑾以儆效尤又要给恭王留情面,对他这位枢相而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朱唤儿闻言郝然,白了李凤梧一眼,纨绔说话怎的这般粗俗,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个粗俗纨绔啊,耶律弥勒倒是无所谓,杨迈那书童小妞儿更是嫌恶的摇头。 君子不言秽语,如果是其他读书人,大概会拂袖而起道君子不相与之,可杨迈并不是那迂腐读书人,并没有觉得李凤梧这种说法有什么过分的地方,闻言点头,“原来皇子驾临建康督查郭瑾一案,难怪这般大阵仗。” 第七十三章 谁家白娘子 说到这里,杨迈很是八卦的看向李凤梧,“李兄,此事应有你的身影吧?” 张浚一到建康就拿郭瑾开刀,而如今建康无人不知,张浚就是李家三夫人张约素的叔父,也就是眼前这位小官人的叔公,以李家和郭瑾在杀仆案上积下的仇怨,要说这其中没有李家的影子鬼才信。 李凤梧哈哈大笑,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话来,一副高人模样的看着杨迈,“怎的,杨兄难道不觉得此处应有掌声?” 杨迈自小被杨奉贤耳濡目染,饱读诗书,本身又极其聪慧,瞬间明白过来,拍掌笑道:“驱虎吞狼,借刀杀人,李兄端的是好手段。” “杨兄过奖。” “李兄过谦。” “实在过奖。” “着实过谦。” “休再过奖。” “勿要过谦”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两人相视大笑,顿生相见恨晚的知音之感,这一番对话让摸不着头脑的朱唤儿和杨迈书童莞尔轻笑,唯独耶律弥勒若有所思,看李凤梧的目光都变了。 又想起昨夜,自己硬着头皮正面抗衡李家小官人,事后可后怕极了,这家伙黑嘴黑脸的真是个吓人,当时自己都真以为这纨绔会转眼就把自己杀了丢进大江里,没准在杀自己前还会做点人神共愤的事情。 这李家小官人有点潜龙于渊的意思啊…… 待得那位开府仪同三司、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摆足了皇子架势拉风而来,在以张浚为首的官员迎候下向着建康城而去后,李巨鹿赶的马车才允许上官道。 若是李凤梧知晓,在他们等待赵惇车驾先行过时,有点逾越皇子规格的豪华车驾里,赵惇手上拿着一幅画,恐怕他会立即取消去镇江的计划。 赵惇展开手中的画卷,眼睛便凝住了,画中小女着青衣,一袭长裙铺落在地,拈花频首,笑容宛若春日阳光妩媚,令人身心温暖如沐圣光,又若秋日艳阳徐风,让人神清气爽耳目一新,端的是绝世之姿。 赵惇那双刻薄的眉毛挑了起来,无声的笑了,“朱文修这家伙倒是有点意思,这等姿色若是长成,足以艳冠六宫……唔,想必爷爷会很喜欢如此佳人。” 赵惇亦好色,看见画中小女却第一时间想到送给太上皇赵构,这其中的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 建康至镇江,赶的快只需一日,若是慢一点,也就一日半而已,然而李凤梧等人却足足走了三日。 江南秀水,尤其是在这没有工业污染的年代,除去那条滚滚东去的大江带着浊浪,途经的每每一条河流都清澈见底,河水倒映着湛蓝天空和白云,波光粼粼,间或有贫寒人家的洗衣小娘子在河边用捶棒敲打着粗麻衣物,传来欢声笑语,到了饭点前后,便有炊烟寥落直上云天,微风中传来柴禾燃烧发出的清香味,端的是一副田园美景。 朱唤儿等人还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倒是李凤梧第一次出建康,很是新鲜。 尤其是那些个河流,都一条都让他觉得来到了后世山水第一圣地九寨沟,忍不住驻足欣赏一番,当然,少不得和杨迈两人骚包的和诗一两首。 在一条水流略浅满是鹅卵石的河边,李凤梧甚至到河里捉了一番鱼儿,看得几人口瞪目呆,这货竟然还是个游泳高手。 春光好少年,这一番出游无形之中拉近了李凤梧和其他人的感情。 入镇江府时下起了细雨。 镇江府近在咫尺,李凤梧下了马车撑着油纸伞望着蒙蒙细雨里的城楼外柳树群,忍不住骚包的摇头晃脑吟道:“春雨细如尘,楼外柳丝黄湿。” 随之一起下车的杨迈笑道:“可惜此时无美人慵翦柳丝前。” 李凤梧哈哈大笑,对着车内诸女喊道:“来来来,谁与我去柳丝前合照一张,以作留念,少不得要在那树上刻下句俺老孙到此一游。”车上诸女可都是美得不要不要的绝色尤物……嗯,杨迈的小书童要榷商一下,小家碧玉尚可,绝色两字差得甚远。 话毕却见众人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李凤梧猛然醒悟,讪讪的笑道:“就是作画一卷的意思。” 自己一时高兴,确实忘形了。 进得镇江府城,先去城中最好的客栈定了房间,资费自然是不劳众人忧心的,有李家小官人在此,还能差了钱么,李凤梧也是挥手千金,这一路都是他在打点各种用资,却甚是心甘情愿。 众人安顿下来,杨迈便带着书童说去拜访一房远亲,但看他那书童雀跃之意,估摸这远亲怕是那女孩儿的家人。 李凤梧暗自好笑,也不点破,丝毫不觉舟车劳顿的耶律弥勒拉着朱唤儿去看那举世文明的京杭大运河,李凤梧由得她们去了,担心两女安全,便让李巨鹿随行护卫。 待得客栈中只剩下他一人,李凤梧便静心而坐,此次来镇江游学是假,最主要则是见老师陆游,按照时间推算,大概明年也就是隆兴二年,自己这位老师便会到建康府任通判,应该是在隆兴和议之后的事情,估计那时候不仅现任建康通判杨世杰要挪窝,知府朱文修亦难幸免。 李凤梧此次到镇江,便是想说动老师上书朝廷,争取将这一次贬官逆天改成升官,若能知建康府事那就堪称完美,作为他的学生,这对自己来年的大考有着巨大裨益。 当然,李凤梧的目的并不仅至于此,若真是只为大考,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 仔细揣摩了思路,李凤梧这便起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儒衫,下楼向客栈小儿打听了镇江府治所在后,撑上一柄油纸伞,走在江南水乡的青石板路上,顺着一条河边小道向镇江府治漫步行去。 李凤梧曾无数次想过这画面,江南水乡里,撑一柄纸伞,携一枚古装美女,并肩漫步在青石板路上,好不浪漫。 建康也有水岸青石板的古路,但李凤梧之前藏拙半年,未曾有过这种潇洒,后来倒是有了个朱唤儿,可这女人并不愿意在雨天随自己出门,再后来便是寒冬腊月,加上杀仆案一事,自己这心愿竟然一直未达成。 此时倒是撑伞在江南水乡,可惜身边没有美娇娘。 碧水幽幽,杨柳飞丝,端的是一副江南烟雨图。 行走之间,泥泞便湿了脚,没来由的让心情大跌,忍不住顿足想甩掉鞋面的淤泥,却不料青石板下面积了不少雨水,这一顿足那些雨水便裹着淤泥溅射。 顿时听得身后传来女子啊呀娇脆声,李凤梧暗道不好,旋即大喜,苍了个天,你终于开眼了么,这是要让我在镇江来一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艳遇么,听这娇脆声,这女子想必不差啊。 施施然回头,便见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站在自己身后两步,男子被着行囊,身材削瘦面目泛黄,眸子里无精打采,透着一股饱经沧桑的无力挣扎感,倒是穿着的旧儒衫极其整洁,显然是位家境贫寒的读书秀才。 女子未及笄,约莫八九岁,撑一柄黄油伞,五官倒是姣好,只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身体很是削瘦,仿佛一阵风吹来便能随风而去,眸子里的光华倒甚是清明,有一股小女儿的倔强,和杨迈那小书童一般,是个小家碧玉,但姿色又好了许多,不是朱唤儿、耶律弥勒和文浅墨那种特别惊艳的美,就是看着让人很舒心,用句话说,属于第二眼小美女。 但终究是个小女孩而已,这……算你妹的艳|遇啊! 李凤梧心情越发低落,终究是自己的不是,微微躬身赔礼道:“污了小娘子衣衫,小生在这里陪个不是了。” 刚才的泥水溅射,便在女孩的襦裙上留下大片斑驳污泥。 男子亦是斯文读书人,闻言笑道:“小官人不必客气,些许污泥,回去洗了便是。” 那女童却眉头一拧,很是不乐意呢:“爹休要大度,让这小官人赔呢!” 哟,这大宋也有碰瓷的,李凤梧乐了,陪她衣衫便是,不过倒是不喜她这般骄横的态度,直身凛然说道:“小娘子这便过了,令尊大度是君子之风,小儿岂可败之?” 女童愕然,这哪家的富贵小官人倒是牙尖嘴利的很的,握着小拳头挥了挥,“君子自省其行,你失礼在前,于我父何干。”黑乎乎的大眼珠咕噜噜一转,透着时分狡黠:“明明是大好男儿,却着白衣撑镌花油纸伞,方才还道是谁家白娘子出来寻那许官人,感情原来是个无理富家子。” 白娘子……是指白蛇传中的白素贞,白蛇传的故事起于北宋,在今时的江南地区广为传颂,此时用在此处,便是故意羞辱人,纵然是着白衣,可哪有女子着儒衫出行的道理。 李凤梧挑眉正欲反唇相讥,那男子却训斥道:“陌桑休要无礼。”说完对李凤梧赔笑道:“小官人休要见怪,小女被某过分宠溺,冲撞了小官人还望见谅则个。” 这男子倒是有礼的紧,颇有读书人的君子风气,李凤梧也便不再和那女童计较,掏出几张会子执意交给那男子,让他为女儿添置一身新衣。 言谈间得知这对父女姓吴,李凤梧也没多想。 离开后李凤梧看着手上的油纸伞苦笑,你妹,没想到自己竟被这吴姓小丫头羞辱了,都怪这油纸伞,这都怪朱唤儿,准备油纸伞时只顾着好看,却忽略了我是个男的,现在自己一男人用着女性伞着实有些失仪。 第七十四章 晴天惊雷 吴陌桑么,倒是个好名字,应该是取自汉乐府《陌上桑》。 这小娘子倒是牙尖嘴利的紧。 李凤梧哪里知道,这一次萍水相逢,却改变了一个凄凉女人的一生,吴陌桑之名在历史上并无人知晓,但若说起另外一个名字,大概便知名许多了。 吴淑姬,在南宋和李清照、朱淑真、张玉娘并称四大才女,《黄花庵》云:“淑姬,女流中黠慧者,有词五卷,佳处不减李易安。” 吴陌桑改名吴淑姬,还是被士子杨子治买到府上成为妾姬之后的事情。 此是后话不表。 来到镇江府治,投了名刺,门子却道陆别驾和陈府尊已放衙,李凤梧只得询问了陆游在镇江的宅第所在,又施施然冒雨寻去。 赶到陆宅,门子通报片刻后,便见老师陆游笑着出来,面有春风得意之色,笑道:“你怎的到了镇江,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为你安排住食诸事。” 李凤梧恭谨的行弟子礼,“学生见过老师。”又对陆游身后的一位老人行礼:“晚生李凤梧见过陈府尊。” 随陆游一起出门迎客的,正是陈俊之。 陈俊之颔首抚须,“小官人是到镇江游学来了,倒是很巧,一旬之后的月底在绘慧楼恰有一场学会,到时候镇江名家齐聚,你老师也会前往提点后学,小官人万不可错过。” 李凤梧微笑秉礼,“谢府尊提醒,晚生必然前去,不致让老师和府尊失望,晚生在建康求学期间,做了些许文章请老师点拨,这两日怕是要多听老师和府尊教诲,以期来年大考。” 陈俊之便哈哈大笑着对陆游道:“务观,可是被我言中了,你这学生倒是狡猾的紧,果然是看中你这出自山阴陆氏的风水,前来借才气了。” 陆游亦笑道:“若得金榜状元,借他山阴陆氏满府才气又如何。” 李凤梧心里顿觉一阵温暖。 陆游出身山阴陆氏,是江南有数的名门望族。 士族门阀始于三国,有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诗句中的王谢,王是指东晋时期和司马家族共治天下的琅琊王氏,这其中最为著名之人便是王羲之王献之两兄弟,谢是指淝水之战后把持朝堂的陈郡谢氏,其中又以谢安名誉天下。若论士族门阀的巅峰,当属唐朝的清河崔氏,堪称天下第一士族门阀,曾出过二十三位宰相,与之相比,本朝的河东河西柳家便如蝼蚁。 所谓士族门阀,不仅是一个姓那么简单,他们注重文化底蕴的传承,以诗礼传家,入仕可改变朝堂格局,出仕则维持地方繁华,在历史上诸多朝代的变迁里,都有着他们的身影。 而山阴陆氏,亦是士族门阀,在北宋时期兴起,到南宋末年其子孙任能维持家业,是以科举入仕最多的宋代士族之一,仅宋代就有十余人中进士。 比如陆游高祖陆轸,字齐卿,相传七岁仍不能言语,却忽的一日作了首诗自道其出身的不平凡,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喜好学仙修道辟谷炼丹,对陆游的影响极大。陆游祖父陆佃,字农师,师从王安石,累官至尚书左丞,著作等身,再到陆游之父陆宰,绍兴十三年时,朝廷始建中兴秘府于临安,昭求天下遗书,陆宰所呈藏书单所记之量,竟有一万三千余卷之多,足见陆家书楼藏书之多,浩繁卷帙可用漫天群星来形容。 这当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由此可见山阴陆氏之底蕴,江南名门望族不是随便叫着玩玩的,这也是为什么李凤梧要找陆游而不找陈俊之。 进得客厅坐下,陆游便开口问道:“今年秋闱可有把握?” 解试每三年一次,柳子远便是绍兴三十年的举子,今年隆兴元年,刚好三年,今秋将举行地方解试,然后会在明春由礼部举行省试。 是以解试一般称之为秋闱,省试称之为春闱。 李凤梧点头,“烦劳老师惦挂,学生自信秋闱无虞。” 陆游抚掌大笑,“甚有某当年之风,区区秋闱何足挂齿,倒是要多为来年的春闱准备,你也无需着急,毕竟求学不久。” 自己这学生十六的痴呆,陆游早已知悉,能求学一年多便自信可过秋闱,已堪称惊艳,陆游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李凤梧不是那种浮夸之人。 李凤梧也知谦虚,毕竟眼前的可是六十年间万首诗的陆游,笑道:“学生有自知之明,春闱落第也不会气馁,必当勤奋好学,不负老师教诲。” 一旁的陈俊之放下茶盏,哈哈笑道:“你这小子着实让人喜爱,别拐弯肠子了,你到镇江怕不是让务观给你提点文章这么简单,是来躲避风头了?” 恭王赵惇钦差建康的事情早有邸报传达镇江,陈俊之知建康几年,焉能不知道郭瑾和赵惇的联系,很快想到李家这小官人怕是别有所图,况且提点文章的话,有府学曹崇足矣,好歹也是建康府学的东厅教授,不比那曾经的西厅教授周必大差多少。 陆游也清楚这一点,亦是一脸好奇的看着李凤梧。 李凤梧讪笑几声,果然瞒不过这些读书人,眼睛跟镜子似的,明亮着呐,咳嗽一声,说道:“学生到镇江,确实不只是想请老师提点文章,着实还有事情。老师和府尊应知晓张枢相坐镇建康都督府的真实意图罢?” 陈俊之和陆游俱是振奋不已,一者是张浚同窗,一者是力主抗金的主战派,焉能对这等大事不喜,“张枢相坐镇建康,只等官家旨意过三省达枢密院,便可挥师北进。” 李凤梧摇头叹道:“官家若是过三省必会被两位相公封驳回去,老师和府尊应该清楚,史相公不会同意北伐,他力主先富国强兵再图北上。” 大宋就是这点好,皇帝的旨意又怎么样,抗旨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那位谥号“文”的王安石,抗旨一百多回,成了闻名天下的抗旨专业户。 就算是官家旨意,若是左右相公觉得不对,也是有权利封驳回去。 陈俊之和陆游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信,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怎的知晓?” 李凤梧一笑而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说道:“就算如此,官家北伐之意也无可阻挡,不出意料的话,官家的旨意便会直接绕过三省和枢密院,传达给张枢相以及李显忠和邵宏渊,北伐出兵就在本月!” 陈俊之和陆游口瞪目呆,什么个状况,搞得好像这小子深居临安庙堂之高一般,用句忤逆的话来说,好像你李凤梧就是当朝官家一般,这种事情别说他俩,就算是朝中左右相公也不一定能看出来,这小子莫不是在故意忽悠人,他意欲何为? 李凤梧知道自己这番话很难让陈俊之和陆游相信,也不抱希望让他俩立刻就相信,只有等官家旨意传达的邸报达到镇江府时,他们便会相信自己今日之言。 继续说道:“老师和府尊不用询问学生为何知晓这些事情,但有件事学生不得不说,此次北伐起于灵璧,终于符离。” 起于灵璧,终于符离? 这宛若晴天惊雷劈落在陆游和陈俊之的心上,言下之意,北伐止于符离,亦就是说北伐将在符离兵败? 这怎么可能? 第七十五章 愿我大宋再出文与文正 起于灵璧尚好,毕竟只要钻研大宋和金国对峙局势,再根据淮南东路、淮南西路、京西南路、利州路与金国边境的地形兵力分析,不难得出这个结果。 1161年,海陵王南侵,号称百万大军实则六十万四路南下,完颜雍在东京称帝,完颜亮被部将射杀后,1162年也就是绍兴三十二年岁末,完颜雍掌握了政权并成功扫清了反动势力后,试图与宋讲和,遭到大宋官家拒绝,便派仆散忠义为都元帅坐镇开封,统一指挥黄河以南各路金军,对南宋采取以战压和的政策。1163年,也就是今春,用大将纥石烈志宁进兵灵璧,同时致书刚担任枢密使的张浚,以战争相威胁。 从这里便不难分析出北伐起兵于灵璧。 可终于符离又如何得出,纵是兵家大将,也无法在北伐未开始之时便能分析出止于何处,对此陈俊之和陆游是断然不信的,只当是李凤梧危言耸听。 李凤梧也明白此时这两位不会相信自己所言,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事实来证明,因此淡然说道:“老师和府尊此时大概是不会相信学生此时之言,且待日后验证罢,学生到此,是想着让老师将学生先前说言提前写入奏章送达临安,待北伐尘埃落定之后,必然会送递官家御书桌。” 陈俊之和陆游面面相觑说不出话,这小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北伐还没开始,便让陆游些一封奏章,说官家你别北伐,北伐注定是要失败的事情,别干这种劳民伤财的蠢事了,这不是把陆游往死里坑么。 良久,陈俊之才涩声问道:“张枢相坐镇建康后,你应该见过他,此等言论可告之?” 李凤梧摇头,“府尊还不清楚张枢相的性格么,能听信得晚生之言?”若张浚能从善纳言,自己哪还需要舍近求远跑到镇江来。 作为张浚同窗,陈俊之深知张浚刚愎自用不善纳建言,点头苦笑称是。 陆游思忖了良久,此时才迟缓的说道:“你可知我这一章奏章写上去,会有什么后果?” 李凤梧起身长揖在地,“老师此奏章送递临安,亦或会让官家震怒,老师少不得要贬职,但极大的可能是留中不发,待得北伐尘埃落定,老师自会受益良多。” 陆游扶起李凤梧,没有立即回答,只道容他思考几日。 李凤梧也便知趣的不再提此事,拿出在建康所作的几篇文章,其中便有府学考试的那片时务策论《复兵论》。 那几篇文章陆游指点了不少,当他看完《复兵论》后,神情变幻隐晦不明,将之递给陈俊之,良久才长出一口气,笑道:“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世人所言不欺吾也!” 镇江距离建康极近,春节前的杀仆案和吴家儿媳妇案早已传到这边,作为李凤梧的老师,陆游分外关注,也知道了那句流传极广的话。 李凤梧笑笑,“老师谬赞了。” 陈俊之在一旁笑道,“可惜这字着实丑陋了些,你还得勤加练习啊,可不曾见过哪位进士及第的才子写得一手烂字。” 适时有仆人过来,称晚宴已做好,请两位老爷和小官人移驾。 陆游便笑着拉起李凤梧的手,“远道而来,本该设宴为你洗尘,奈何你老师我是个清贫人,吃不得大鱼大肉,倒是那宋厨子所做的鱼羹很是美味,走走走,且饮几杯黄酒驱春雨寒气。” 李凤梧眼睛一亮,老师说的莫非是那宋嫂鱼羹。 宋嫂鱼羹是起源于南宋的一种名菜,距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据周密著的《武林旧事》记载:淳熙六年,太上皇宋高宗赵构登御舟闲游西湖,命内侍买湖中龟鱼放生,宣唤中有一卖鱼羹的妇人叫宋五嫂,自称是东京人,随驾到此,在西湖边以卖鱼羹为生。高宗吃了她做的鱼羹,十分赞赏,并念其年老,赐于金银绢匹。从此声誉鹊起,富家巨室争相购食,宋嫂鱼羹也就成了驰誉京城的名肴。 鱼羹色泽油亮,鲜嫩滑润,味似蟹肉,故有赛蟹羹之称。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宋嫂鱼羹,那位老妇人在临安,不过这位厨子也姓宋,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牵连? 果不其然,席间鱼羹之美,让李凤梧第一次觉得,其实咱大宋炒菜还不完善,但伙食也不差,这鱼羹堪称美味。 询问中才得知,这位宋厨子是东京人,有一位嫂子在临安。 这便是了,这鱼羹必然和宋嫂鱼羹同出一家。 吃过晚饭后,又吃了水果点心,品茶间请陆游和陈俊之提点了自己一番,李凤梧这才告辞回客栈,临行前陆游改了主意,对李凤梧说这几日便琢磨着写一封奏章送递京城。 李凤梧离开后,陈俊之讶然的问陆游,“务观,是否太过激进了些许?” 陆游摇头,“此子敦厚必不欺我,且他也明白,此奏章上递临安,折子中必提他之名,我与他损益一体,若官家真是大怒怪罪于我,恐怕他的科举也无甚希望,因此我深信他不会冒这种风险,让我激进行事,他必然有十足把握。” 陈俊之沉默许久,才道:“你是相信了他席间所言,海陵王的柔妃真和他在一起?” 席间,李凤梧下了一剂重药,冒着巨大的风险告诉了两位长辈,说耶律弥勒和自己一起来了镇江,并声称从她那里得知当今金主完颜雍对大宋北伐已有警醒。 陆游点头,“你觉得他会用这种事情来骗我们吗?” 陈俊之摇头,“耶律弥勒的身份何其敏感,再笨也不会用她来骗人。”言辞间倒是信了李凤梧大半。 陆游一脸担忧,“是啊,这孩子也真是偏激大胆,海陵王的柔妃也敢留在身边,是嫌自己活腻歪了么,此事你我还须得为他保密,不可与第三人知。” 陈俊之哈哈一笑,“信不过某?”随即又笑道:“若真是应验今日之事,务观你可真是得了个好学生,尤其是那篇《复兵论》,观点老辣俨然仕途老手,让人挑不出刺来,他日你师生二人必将煊赫于朝堂!” 陆游掩不住眉眼间的飞扬得意,“但愿罢。” 这孩子着实是个好苗子,从收他为学生,陆游就极其看好,如今又行此事,虽然太过偏激大胆,但却颇有那位谥号“文”的王荆公之作风,也不知道此次是福是祸,自己可要好好琢磨一篇陈情奏章来,就算自己被降罪,也得让这孩子简在帝心。 王安石,谥号文,欧阳修,谥文贞,避高宗讳改文正,皆乃文人最高追谥。 若吾之学生辉腾于朝堂,师之幸甚。 愿天下再出文与文正。 佑我大宋百年! 第七十六章 北伐!北伐! 隆兴元年的四月,是孝宗赵昚最具期望的日子,因有史相公为首的势力反对出兵北伐,赵昚身为一国皇帝,焉能被自己的相公们掣肘,在说服无效后,悍然起诏,绕过东府的尚书、门下、中书省,诏令直达建康。 在赵昚看来,一旦北伐起兵,金宋交战,两位相公便不得不顾全大局,全力调动全国资源以配合张浚。 事实上也是如此,当得知官家旨意绕过三省后,史浩悲戚交加,去意坚决,却不敢在战争期间给官家添乱子,只能和陈康伯一起全力配合北伐。 四月下旬,张浚坐镇建康,接到官家诏令后,调兵八万,对外宣称二十万,兵分两路,一路由李显忠指挥直取灵璧,一路由邵宏渊率领挥师剑指虹县。 大宋中兴之主赵昚的野望,在隆兴元年的四月,达到巅峰。 王师北进,兵锋复汴梁! 大宋境内,知晓消息的州、府、路一时间沸腾起来,宛若有人在大宋这小国土的油锅里浇上了一瓢冷水,就连主和派也在翘首以待。 得知消息的当日,陆游放衙后找到陈俊之,两人在府尊府上大醉不归,这其中少不了对李凤梧的惊叹,这小子果然未卜先知,官家旨意真的绕过三省直达张浚手上。 直到这一刻,陆游才彻底放心自己前几日送往临安的那封奏章。 隆兴北伐轰轰烈烈启幕,随着李显忠军队杀向灵璧,出自周必大之手的讨伐檄文随之宣告天下,除去各地官府,民间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宋民心沸腾,皆等着李显忠和邵宏渊的王师传来捷报。 建炎南渡以来,大宋黎民从无一次如隆兴元年一般,如此期待战争,赵构在位几十年,大宋屡屡被金国欺凌,加上绍兴三十一年海陵南侵时采石大捷带来的自信,如今的大宋子民,无不认为这是恢复中原的大好时机。 是以当李显忠、邵宏渊两部兵马起拔时,竟受到当地百姓夹道欢送的英雄待遇,这让意气风华的两人越发豪迈,恨不得马上挥师渡河北上东京,再迎官家和文武百官返回汴梁,自己也立下不世之弥天大功,封侯拜王光宗耀祖尽在那日。 然而朝堂之上,史相公在倾尽全力调动全国物资配合张浚的同时,也发起了脾气,私下里甚至对陈康伯说:“吾等为相,兵出两而绕三省,留之何用,且辞之毋待。” 这并不是气话。 史浩毕竟是相公,又是帝师,更是最坚硬的主和派。 陈康伯和史浩的关系并不好,史浩却对陈康伯说打算致仕,不外乎是先给主战派和官家打个预防针,你们要北伐置大宋于危难之中,你们自己干就行,别把老子拖下水,老子可不想在青史上留个千古骂名,所以不想干了。 正在镇江逗留准备参加绘慧楼的学会再返回建康的李凤梧早已知结果,对此并无多少雀跃之心,只是可怜赵昚这位中兴之主。 南宋最强的皇帝,偏生遇见的是李显忠邵宏渊之流。 不需要老天给他一位狄青、岳飞,哪怕是韩世忠,没准便能让这位中兴之主恢复祖宗基业,成为大宋的最强皇帝,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隆兴北伐失败后,这位中兴之主雄心顿失大半,到虞允文去世后,便再无北进之心,是南宋皇室之戚却是南宋黎民之喜。 若赵昚一直坚持穷兵黩武北伐,也不会有乾淳之治的中兴盛世。 战事起边境,各州府忙碌得热火朝天,除淮南西路境内民心略有躁动,其余各路境内浑然没有边境的凝重,民间依然歌舞升平。 李凤梧等人在镇江,便感觉和平时差距不是很大。 只不过战事一起,淮南西路、淮南东路、江南东路、和利州路便宣布宵禁,而物资亦开始紧张,物价随之上涨,好在有朝中二相全力配合,加上张浚坐镇建康后杀鸡儆猴控制了最大的盐铁榷商郭瑾,这才使得没有出现物价崩溃的局面。 在这个士子狎妓谓风|流的年代,宵禁之后便少了许多乐趣。 临安,天子办公的延和殿内,赵昚啪的一声将手中奏章摔在地上,脸有怒气,黑得能滴下水来,沉声怒道:“好你个山阴陆务观,我大宋雄师北进之际,你却上这等奏章,眼里还有朕么!” 一旁的谢盛堂吓了一跳,很少看见大官如此生气,就算是史浩相公和他辩论出兵北伐与否,也不见他如此动容,显然这陆别驾触及到了大官底线。 不过谢盛堂终究是天子最信赖的宦官,素养了得,闻言不动声色,也不敢去将奏章拾起来,只是安静的听着,等候大官发泄完怒气再做定夺。 大宋的宦官可不是明清那种太监,随便来个男人把根子一剪就能当的,终大宋一朝,也不过区区百数宦官,其中不乏满腹经纶之辈,这谢盛堂便是其中佼佼者。 赵昚咬牙切齿,“他当朕好欺负么,竟在此等时间说这等晦气之言,气煞朕也!” 谢盛堂这才慌忙上前劝慰:“大官不要气坏了身子,陆别驾应不至于如此不明事理,这其中怕是有甚误会,据老奴所知,这陆别驾也是一心期盼渡河北上的,大官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我让御膳房送些清心莲子羹来?” 谢盛堂服伺赵昚数十年,太了解这位皇帝了,知道他心里有怒意说出来还好,若是不说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动怒。 比如上次遣皇子钦差建康,表面平和,实则心里已聚怒意。 赵昚挥挥手,“不用了,你且看看,这陆务观说的什么话,竟说旨意绕三省是朕刚愎不尊祖制,甚至还未战先怯,说什么北伐起于灵璧终于符离,这不是诅咒我雄师失利么。” 谢盛堂拾起陆游那封《止兵陈情》的奏章,当然不敢真看,大宋的宦官可不敢轻涉朝事,将奏章轻巧放在御书桌上,说道:“镇江到临安走驿道也得几日,陆别驾这奏章怕是在大官旨意下达之前送出的,他怎的知晓大官是绕过东府三省下的旨意?” 赵昚愣了下,旋即想起奏章中的一段话,没好气的道:“是他一个学生推断出来的。”猛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学生名字挺耳熟的,叫李什么梧来着。” 谢盛堂笑了笑,“大官,叫李凤梧,建康府学的一名生员,好像还是张枢相的亲戚,周正字从建康赴临安时曾带来他的一篇《复兵论》,大官还为此称赞过他呐。” 做到谢盛堂这个地步,必然具有过人的本事,这些些小事节也铭记在心,不然何以能伺候赵昚几十年,如今的谢盛堂,虽然不如相公般叱咤风云,但在这大宋,却也没几个人敢招惹他,哪怕就是三位皇子,也得将他好好奉承着。 赵昚愕然,又是这小子。 区区一建康府学生员,写出《复兵论》也就罢了,他竟然还能知晓我会绕过三省下达旨意,甚至还能推断出雄师止于符离? 你小子还成了我赵昚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取过《止兵陈情》丢到一边,“留中。”这便是暂时不降罪陆游的意思,等以后北伐尘埃落定再算这一笔旧账。 张浚督师北上,李显忠和邵宏渊士气如虹,不宣而战必可打金国一个措手不及,战事必然大捷,到时候我便治你个泼污朝事的罪名,赵昚嘴角浮起一抹指点江山的得意笑弧。 谢盛堂也笑了,这山阴陆务观倒是收了个好门生。 可惜最后终究要成为天子门生。 第七十七章 一代宗师,米氏山水 这日清晨,李凤梧在李巨鹿陪护下绕着镇江跑了一圈,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镇江终究是个小府,不如建康。 洗漱吃过早食后,便见耶律弥勒和朱唤儿两人牵手鬼鬼祟祟的离开客栈,不由得有些好奇,问一旁的李巨鹿,“这几ri日|你陪护她们在镇江游玩,可有什么异常?” 李巨鹿挠挠后脑勺,“小官人,你知道洒家的,哪看得出小娘子那些许心思。” 李凤梧一想也是,对同桌的杨迈说道:“杨兄今日有甚打算,若是不拜访好友,不如一起走走,见见这镇江美景?” 杨迈笑笑,哪能猜不透李凤梧的心思,不就是想去看看自己的丫鬟鬼鬼祟祟干什么去了么,“也好,那就一起走走。” 出乎李凤梧意料的是,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在镇江城里买了香蜡等白事用品后,竟然出城直奔东郊的京岘山而去。 李凤梧脑海里灵犀一闪而过,心情瞬间大好,再看朱唤儿的身影,便觉得此女甚好,用后世的话来说,是个持家秉礼的好媳妇儿。 若说镇江京岘山有什么能让李凤梧现在还能记得,那便是山北麓的一座墓地,和旁边花山湾里的一座功德院。 墓是宗泽墓,功德院内祠祀宗泽。 说到这两样,都离不开那位古往今来最具悲剧情愫的岳鹏举。 宗泽是岳飞的老师,死后便是由岳飞和宗颖护送灵柩至镇江京岘山,筑下大墓,岳飞为怀念恩师的知遇之恩,于茔旁的花山湾云台寺创设宗忠简公功德院,以祠祀宗泽。 在后世是镇江著名的人文胜地,李凤梧那一世记忆里,曾经和一位生活作风开放的女同事出差镇江,因为心急工作的缘故没看出熟|妇女同事的暗示,错过了嘿嘿嘿的游戏,倒是工作结束后的闲暇时分去瞻仰过宗泽墓。 朱唤儿带着白事用品去京岘山,绝然不是找云台寺的僧人幽会什么的,除了拜祭宗忠简公还能有其他事? 这女子着实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孩。 虽然敬仰宗泽,可如今自己正在挖他曾孙的墙角,李凤梧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便不想去宗泽墓,对杨迈说道:“不如去绘慧楼看看,明日学会,今日应有诸多才子到了。” 杨迈自然无不应允,一旁的小书童不屑的扯着鼻翼,这李家小官人真是会欺负我家郎君——此郎君非彼郎君,和小官人一般,皆是称呼年轻主子,只是富贾大户人家多以官人相称,书香门第的世家喜以郎君相称。 镇江府不大,远没有建康的秦淮脂粉气。 绘慧楼并不在镇江城内,而是在府城西郊的苏园里。 三人来到西郊,远远的便看见一处园子,占地极广,背山面水松柏井然,正是四月春风时,春雨过后处处湛然新绿,又耗费巨资引运河之水在院子前形成一处湖泊,鸟语花香野鸭闲然,周遭植了许多的梅兰竹菊,甚有高雅清秀之风,间或有老翁垂钓于柳间竹前,端的是一副田园风光。 李凤梧最先看见的便是湖前的一块石碑,“洗墨湖”。 没来由的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似乎觉得和历史上某个名人有关,是东晋的陶侃还是书圣王羲之来着,李凤梧一时间有些不确定。 但王羲之是琅琊王氏出身,陶侃亦不是镇江人,这处洗墨湖断然和他俩无关。 杨迈书童薛桂尔是镇江本地人,便为两人介绍道:“这是洗墨湖,在镇江大是有名,绘慧楼便在池后的苏园之中,苏园你们应该知晓罢,是那位苏相公告老之后在镇江的居所?” 李凤梧不确定的问道:“哪位苏相公?” 薛桂尔甚是振奋,很有当老师的觉悟:“苏相公你都不知道啊,笨死了,魏国公、苏正简公啊。” 李凤梧心里隐约摸到了影子,难道是那位?笑着看薛桂尔,这丫头倒是灵气,“十八学士第中最为耀眼的苏颂?” 杨迈笑着说道:“李兄此话何意?同安苏氏虽是望族,自苏相公之后倒也有后人中进士,可远不到十八进士及第这般荣耀。” 十八进士及第,这得什么样的门阀才有此辉煌,当然,清河崔氏例外,论族中出仕辉煌,清河崔氏放在整个中华历史中,都是耍流|氓的存在,大可以说那句: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你们所有人都是垃圾。 二十三位宰相,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 同安苏氏,相公。 李凤梧立即确定,眼前这苏园的老主人必然就是北宋大宰相苏颂,顿时一阵悚然,那可是苏颂啊,出自同安苏氏。同安苏氏,正儿八经的士族门阀,其家族追溯之远可到盛唐,仅宋一代,便有十八位进士,所以后世芦山堂才有十八进士第的说法。 同安苏氏始祖是苏益,生于唐大中十年。光启元年(885年)正月,苏益随王潮入闽,任泉州都统军使,死后赠上将军、武安侯,葬于同安县。 同安苏氏一族极尽辉煌,最有荣者便是北宋相公苏颂。 而北宋三苏,据考据也是苏氏同宗支源,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同安苏氏依然枝繁叶茂,在沿海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而苏颂是谁? 若说起大宋的科学家,世人大多想到的是有《梦溪笔谈》遗留后世的沈括,却殊不知同时代还有一位完全不输沈括的科技人才,这人便是苏颂。他是北宋中期有名的宰相,为官五十六年,是杰出的天文学家、天文机械制造家、药物学家。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天文钟水运气象台,集观测天体、演示图象与自动报时于体,比欧洲人发明的时钟表早了600年,被誉为中国时钟的祖师。 同安苏氏之巅峰人物,当属苏颂。 李凤梧良久才叹道:“久仰苏相公大名,不曾想今日竟到了他故居。” 杨迈笑着抬步走向洗墨湖,“这次的学会,便是苏相公后人和米南宫后人共同举办。”薛桂尔接嘴补充道:“李家小官人当可在绘慧楼一睹苏相公之像,当然,若是愿意走走,苏相公的墓地就在京岘山。” 李凤梧对所谓的墓地真心不敢兴趣,唯一觉得有意思的便是帝王之始,那位一统九州的秦王位于骊山的兵马俑。 闻言笑着摇头,问杨迈:“此次学会群英荟萃,都有哪些人?” 心里其实是不抱多少希望的,印象中镇江极少出大才,尤其是人才凋零的南宋时期,镇江更是冷清得很,如今知镇江通判的陆游完全可以笑傲群儒。 说来惭愧,到了镇江后,李凤梧还没去见过其他人,整日里都到处游玩了,这让耶律弥勒很是得意,你个纨绔李家小官人,被我说中了吧,游学果然是游玩。 杨迈略一沉吟,便道:“据悉,米公和陆放翁会一起出席学会,提点后学,至于苏相公后人么,应该是当今镇江极其具有声望的苏子簌。” 老师陆游会参加学会在李凤梧预料之中,只是这位米公是谁? “李兄应该听过米氏山水的说法,这米公自然是小米,米友仁。”见李凤梧还是有些不确定的犹豫神色,杨迈只得继续耐心介绍:“米公字元晖,是米南宫米芾的长子。” 李凤梧恍然大悟,妈蛋,刚才杨迈已经提过米南宫,自己竟然忘了这位大家。 这可是开创米氏山水流派的大家呐。 俨然一代宗师。 南宋文坛人才凋零,但也有许多拿得出手的人物,陆游、辛弃疾、李清照、朱熹首当其冲无人可比拟,周必大有南宋文坛盟主之称,宋四家之一的米芾亦算一位,当然,提起南宋必然绕不开留下一片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 其实所谓的凋零,只是针对辉煌北宋而言,这些人放在其他朝代亦是享誉天下的士林青柏。 朱弁、曾几、范成大、尤袤、叶绍翁、杨万里、陆九渊、叶适、姜夔……数下来还是如繁星一般。 南宋,终究也是读书人的天堂。 群星依然闪耀。 虽然已经见过六十年间万首诗的陆游,见过南宋文坛盟主周必大,但李凤梧对米友仁这颗小米还是很有向往之心,米芾毕竟是宋四家,他的儿子能差到哪里去。 只是所谓学会,就是彼此吹嘘的文人聚会…… 第七十八章 一吻误终身 学会明日才举行,苏园是私人庄园,三人便在洗墨湖闲逛了一阵,恰见一老翁悠然垂钓,没有下雨,老人却也戴青箬笠,只差一身绿蓑衣,便能应那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景。 李凤梧对钓鱼颇有兴趣,那一世记忆里,小时候的老家毗邻一条大河,几乎是在河里长大的,就是后来工作后,也经常陪部门领导去水库甩几竿。 见状上前,看了下老人放置在浅水处的鱼兜,笑道:“老人家,渔情不错啊。” 老人已是耄耋之年,一脸的老人斑和皱纹,满头银发,闻言回首粗略扫了一眼三人,颔首点头,声音极其沧桑,颇有风中烛火之感,仿佛随时都能消散:“后生可是为参加苏园学会而来?那倒是积极了些,学会在明日举行。” 李凤梧笑道:“谢谢老先生提醒,我等知晓,只是今日无事,便出来游玩踏青。” 称呼从老人家变成老先生。 知晓此次学会的人,大概不会是白丁,这老人家道貌岸然,虽着普通华贵长衫,也无奴仆陪伴,却自有一股贵人气息,显然是位读书致仕人。 老人目光扫了一眼翠绿水面的白色鹅毛浮漂,见没什么动静,这才回身轻声道:“苏园主人好客,已有不少才子抵达,你们若是不嫌弃,也可登门拜访,和那慧子木待问一起交流学习,子簌自会招待你们。” 慧子木待问么…… 杨迈和李凤梧闻言动容。 李凤梧对南宋木待问本来没什么印象,可自从自己开窍后,哪怕是在建康,也或多或少听说过木待问的大名,无他,此人早慧,江南士林中极其有名,有大才子之称,堪有苏仙之风,是隆兴二年科举的状元热门。 只不曾想,此次苏园学会,连他也远道而来,倒是让学会增辉不少。 有山水宗师小米米友仁,有六十年间万首诗的山阴陆氏陆游,有大才子状元热门木待问,还有同安苏氏的苏子簌,倒是让人对此次苏园学会生出一丝期翼。 李凤梧微微含笑,躬身行礼,“谢过老先生好意,我等并无慧子木待问之大才,不好意思叨扰,游玩过后便自行寻去。” 老人哈哈大笑,却悚然想起会惊动水下鱼儿吃钓,慌不迭收声,轻笑道:“这便是小官人的不是了,此言岂非说那苏园主人以才待人,若是被那苏子簌知晓,怕是会和你争执一番了。” 李凤梧也自觉失语,歉然笑道:“是晚生失礼。” 老人微微点头,这小官人倒是不错,不似一般士子,说错了话大概会用言语掩饰,甚至于狡辩,他却能知小错而改,颇有大家风范。 适时近晌午,从苏园里匆匆奔出来一位黑衣小厮,过来看见李凤梧三人,有些意外,对老人躬身说道:“米公,午膳已上席。” 老人点头,黑衣小厮便慌不迭上前搀扶着他,帮忙收拾渔具。 杨迈和李凤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震惊,妈蛋,说了那么久,眼前身材矮小有些佝偻的老人竟然就是米公。 如今的镇江,有资格被敬称为米公的除了小米米友仁还有谁。 两人同时躬身行礼,“不知是米公,失礼了。” 米友仁在小厮的帮助下收拾好渔具,提了提鱼兜,五六尾巴掌大的鲫鱼便在鱼兜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很是满意今日的收获,笑看了两人一眼,挥挥手示意二人不用介意,便带着小厮颤巍巍的进了苏园。 言行举止间尽是风烛残年。 如果不是听到黑衣小厮的称呼,打死李凤梧都不相信,眼前这年近八十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就是和其父一起开创一个流派的一代宗师米友仁。 北宋文坛辉煌,这南宋也有大妖娆。 这才一年的时间,自己就见到了文坛盟主周必大,拜了陆游为师,身边有一个名声不显于后世却最终会成为一方大儒的杨迈,要不了多久没准还能见到辛弃疾,现在又看见了活的小米…… 回到客栈,耶律弥勒和朱唤儿早已归来。 杨迈带着书童回房,李凤梧大马金刀的坐下,品了一口朱唤儿殷勤泡好的茶水,沉默着看向她,也不说话,就是这么静静的看着。 耶律弥勒发现了不对劲,吐了吐舌头,毫无同肩担道义的节操,悄无声息的跑了,留下朱唤儿一个承受李凤梧的雷霆怒火。 朱唤儿低着头,被李凤梧看得心慌,嗫嚅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惴惴不已,纨绔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 良久,李凤梧才徐徐说道:“我们认识是在秦淮河上,那时候你还是醉乐坊的女伎,有白莲之名,却终究只是个女伎,宗平虽有势力,却也拿不出那许多钱来为你赎身,如果我想不差,在你卖身契到期之前,那洪芬必然会下局,让你一辈子离不开醉乐坊,如果没有我,也许你这辈子都会在秦淮河上,最终会成为男人的胯下玩物,落个郁郁而终的下场,我也不需要你报恩,毕竟我初时买你回李府,只是一时意气,可到了如今,你扪心自问,到李府这半年我待你如何?” 朱唤儿愕然,不明白李凤梧为何忽然说起这些。 李凤梧四指捧茶杯,食指在茶盏盖上轻轻叩击,发出极有节奏的叮叮声,这让安静死寂的房间内越发压抑,拿捏够了气氛,李凤梧这才继续说道:“我知晓你和宗平是青梅竹马,可是唤儿,我不会因为他是宗忠简公的曾孙就将你拱手相让,这半年一朝一夕的相处,早让我明确了一个决定,就算你的卖身契到期,哪怕是你不情不愿,我也会用手段将你一辈子留在李府,纵然你会恨我一辈子也无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不公平。” 朱唤儿倏然抬首看着李凤梧,脸色惨白,眼里噙泪光。 李凤梧无视朱唤儿楚楚可怜,依然冷着脸,“从除夕那夜你坐到李府的主桌上那一刻开始,这就是注定了无法更改的事情。” 顿得一顿,“你一直说我是纨绔,其实在这件事上,我要当的是恶霸,这不是说说而已,宗平如今从军,你知晓的,张浚是我李家叔父,我有诸多手段,可让他永远回不了建康,你自己衡量,是选择你的自由,还是选择宗平的性命。” 朱唤儿几乎崩溃,顿在地上浑身失去力气,眼里只有无尽惶恐。 李凤梧起身,来到朱唤儿身旁,伸出手勾起朱唤儿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刮了一下粉嫩小脸:“所以……今后若再去京砚山,我希望你是以一个仰慕之人而为,而不是因为青梅竹马之情而去。” 仰慕宗忠简公的高风亮节而去扫墓拜祭,合情合理;因为他是宗平的曾祖,有情有意。因前者的原因去扫墓,李凤梧没有意见,可若再以后者的理由而去,李凤梧不能忍,毕竟你朱唤儿是我的丫鬟,迟早是我的小妾,有些底线绝对不能被逾越,“摊上我这个恶霸纨绔,唤儿,认命吧,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我,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 朱唤儿眼里的泪光终于萌芽,化作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李凤梧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低头在那眼帘上吻了一下,柔声道:“没有了青梅竹马,我李凤梧也会让你永远幸福,这是承诺。” 泪水果然是咸的。 朱唤儿顿时石化,心里乱成了浆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纨绔竟然吻我了?!!!!!!! 好柔情…… 宗平哥啊,怎么办,我竟然恨不起,我是不是变坏了,我心里竟然还有点欣喜纨绔的无情霸道…… 对不起…… 房外窗下,猫腰偷听着这一切的耶律弥勒笑着笑着,开始流泪…… 泪落无声。 ps:关于米友仁的生卒考究,有两种说法,一说是1074-1053年,一说是1086-1065年,本书中采用后者。 关于隆兴二年的科举,其实这次科举应该是隆兴元年,只是我一开始设置主角开窍的时间上出现了差错,只能继续错下去,将科举时间改在隆兴二年,这个改动实乃无奈之举。 再ps:这一章肿么都有点女频的感觉呢…… 第七十九章 苏园学会 此次苏园学会,牵头人是同安苏氏的苏子簌,也就是苏园主人的嫡长子,中流砥柱人物则是米友仁和陆游,一个是山水派宗师,曾官至兵部侍郎、敷文阁直学士,一个是在南宋也能以诗与盛唐媲美的陆游,出自山阴陆氏,现任镇江别驾,皆是士林青柏。 再加上今科状元热门慧子木待问,此次学会不可谓不隆重。 至于那苏子簌,在镇江亦是大有盛名,不仅有着一副玉树临风的容貌,更有满腔才华,老一辈士林儒才无不认为,此子纵然比不过木待问,却也有进士及第之才,未来必然在仕途上大放异彩。 苏子簌年少得意,此次学会邀请来木待问,未必没有和他一较雌雄的小心思。 人哪有不喜欢热闹的,参加学会的士子才俊们大多清楚,到时候学会上这两人必然会斗上一斗——纵然两人无心,也会被人怂恿起来的。 因此学会尚未开始,所有人便知晓,学会的主角只能是这两人。 其余士子才俊,只能在这两人的皓月之辉后散发米粒星芒,以期能博点声誉,若是能被小米米友仁和陆务观看重,再指点一番学问,未尝不能有举荐至朝廷的时日。 这一日苏园绘慧楼好不热闹,有镇江著名的才艺双绝女伎隔帘琴瑟和鸣,丝竹声声,真应了那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偌大的绘慧楼中,尽是远近知名的士子才俊。 米友仁年迈,又是苏子簌的老师,早几日便住进了苏园,此时便在小厮伺候下,坐在首席两座的右侧一座上品茗,看着满堂才俊微笑,若有后辈士子才俊过来见礼,便微微颔首。 苏子簌在绘慧楼门前,言笑晏晏如和熙春风,迎来诸多参加学会的士子。 辰时末,绘慧楼中已济济一堂,小米米友仁端坐首席右侧,木待问和几位士子相识之后,围坐在一起谈天论地,其余诸多士子大概有二十来人,皆是远近小有名气的才子。 唯独另一位顶梁柱陆游迟迟未到。 众人也不焦急,如今北伐正当时,陆游身为镇江别驾,总会有些繁忙公务,刚到巳时,苏子簌便看见一身儒衫的陆游带着五人来到绘慧楼前。 苏子簌上前行礼见过陆游,又作了个环揖,邀请众人进楼。 心中着实有些好奇,陆游随行五人中,倒是有三个女子,一个小书童不提,两个女子……简直亮瞎了自己的眼睛,其中一位身材欣长削瘦,一看就是匹扬州瘦马,端的是美貌无双,看那纤长十指,必然是经略琴棋的才女,怎的却是一副丫鬟打扮;而另一女子身材高大,裙摆遮掩下的必然是一双大长腿,尤其是悚然惊心的胸口,简直巍峨得让人窒息,就算脸上只是略施淡妆,也惊为天人,却也依然是丫鬟打扮。 好美的两个丫鬟! 这是苏子簌的第一眼感知,以至于完全看不见两个丫鬟身前的白衣士子。 两美婢目不斜视,无视自己,跟着白衣士子进了绘慧楼,苏子簌只觉倍受打击,在镇江自己好歹也有苏宋玉的别称,竟不能让两个丫鬟侧目? 看着两美婢的背影,苏子簌收摄心神,不失风度的跟着回到绘慧楼。 心里升起一个疑问,能跟随陆游前来学会的人,究竟是什么人,那青衫白衣的两个士子究竟是何种身份,为何自己在镇江从未见过。 是山阴陆氏的晚辈? 想到这苏子簌倏然有些惊觉,山阴陆氏的晚辈,莫非亦是陆务观这种才华满腹的大才? 陆游到场,引得群群哗然,不过和以往学会略有不同,让陆别驾和米友仁哭笑不得的是,大多士子才俊和陆游见过礼后,再见得白衣士子身后的两位美婢,皆有不同程度的怔神,旋即雄赳赳气昂昂,无不想吸引那两美婢的注意力。 倒是那两美婢极有自知之明,只是安静的站在白衣士子身后,臻首微垂目不斜视,安安静静的做一道风景线。 此次学会是私下活动,陆游便上前执晚辈礼,躬身见过米友仁,“晚生陆游见过米学士。” 米友仁曾官至敷文阁直学士,陆游此举,无疑是对米友仁最大的敬重,然而米友仁虽是耄耋老人,却不倚老卖老,慌不迭扶起陆游,“放翁这是要折煞小米了,请入座。” 世人称其为小米,米友仁便自称小米,称陆游的号,这也是对陆游的尊重。 陆游一看,米友仁让自己入首席左座,立即便推辞道,两人一番言辞恭维之后,最终米友仁扭不过陆游,只得移到首席左座,陆游则在右座入位。 待小厮为陆游端上茶水,米友仁看见青衫和白衣士子,正是昨日自己在洗墨湖垂钓时候遇见的两位后生,笑问道:“这两位可是放翁山阴的后生?” 陆游笑了笑,指着杨迈说道:“这位叫杨迈,是建康杨奉贤的侄子。” 杨迈便秉礼见过米友仁。 米友仁抚须点头,“昨日见过,奉贤有才,尤其是在算数上造诣斐然,教习文宣王庙倒是屈才了。”杨奉贤虽然只是建康教习先生,却也以算数造诣远近闻名。 陆游又指着李凤梧道:“这是晚生的学生,建康李凤梧。” 群群再次哗然。 眼界甚高的陆游的竟然也收了学生,以往可从不曾听见,据悉陆游初到镇江时,便有本地的士族大儒上门拜访,欲让其才华灼然的次子拜入陆游门下,被陆游婉拒。 如今这突然冒出一个学生来,显然此人不简单。 能被山阴陆氏陆游看重的士子,再差也应是苏子簌之流,只是为何会默默无名,不过今日学会倒是变得越发精彩了,有今科状元热门木待问,有镇江大才子苏子簌,再加上个陆游学生,众人俨然已看见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厮杀即将展开。 米友仁思忖许久,不记得印象中建康有此等才子,不过昨日见了一面,对他的感官倒是极好,笑道:“放翁好眼光,此子将来必然大放异彩。” 这纯粹是恭维了,米友仁又不是伯乐,哪可能只因为李凤梧知小错而改就认定他将来会大发异彩。 陆游哈哈大笑:“米学士谬赞了。” 李凤梧正欲和杨迈坐下,却不料角落里忽然传出俏脆女声,“白娘子,原来你是放翁先生的学生,可曾找到了你的许官人?” 第八十章 且容我装上一逼 满堂尽皆愕然。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什么白娘子什么许官人,叫人摸不着边际,望向角落里,却见一位身材削瘦面目泛黄的男子正气急败坏的拉着一八九岁女童,训斥着让她勿要胡言乱语。 苏子簌微微皱眉,此人叫吴景略,字印湛,是个游学秀才,前几日闻听有苏园学会,便登门拜访,这几日倒是都住在苏园,那女童是他女儿,极其聪慧,也不是个不懂礼数的人,怎的今日会如此冒昧?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听到有人称呼李凤梧为白娘子,都忍不住掩口而笑,李凤梧回首瞪了两人一眼,这才看向吴陌桑处,见吴景略一脸尴尬,隐然有怒气,便笑道为他解围:“我家官人不姓许,姓文,家住建康半水河畔,陌桑若是不嫌弃,可愿一起前往做客几日,没准你们还能成为好闺蜜呢。” 文浅墨、吴陌桑,这两丫头的名字倒真是相映成趣。 李凤梧这一番话自比白娘子,将文浅墨比作许官人,这便成了和吴陌桑的玩笑话,一时间缓解了尴尬气氛,吴陌桑也知道自己失礼了,在父亲的怒视下微微对李凤梧福了一福,“谢小官人抬爱。” 心中的小人儿却撇起了小嘴,这白娘子真是有趣呢,不过闺蜜是什么意思? 这一段小插曲略去不表,学会前期的各种寒暄和奉承不表,中期陆务观和米友仁对诸多士子才俊时务策论等文章的指点虽然也小有精彩,此次学会的重头戏却是在最后——和诗对对或经义辩论。 李凤梧有些印象,后世中他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些帖子,一些作家对各种交流茶话会的认知:彼此吹嘘互相吹捧,或者干脆就是ktv、会所里的花天酒地,根本就没多少真正的学术交流。 说一千道一万,男人搞文学搞艺术,最终还是为了搞更多的女人,漂亮女人。 但在古代不一样。 正如士兵在战场上用刀剑搏命一般,士子的学会,才华便是刀剑,声誉便是性命,其险恶程度丝毫不亚于沙场征伐。 因此诸多学会,真正让人翘首以待的是最后的和诗对对,或是经义辩论。 学会之中聚聚诸多士族,若能以才华胜过名声大显的才子,你便能享誉士林,将来高中进士便是锦上添花,若是不中进士,也能因学会博得声誉而闻名朝堂,最终会被举荐入仕也说不一定。 更有甚者,若你对经义学术见解超凡入圣,一次学会足以让你扬名立万,开创自己的学术论派,成为一代宗师也未尝不可。 地方学会,实则上就是地方士族的科举。 今次学会,没有学会辩论,在米友仁和陆游指点过诸多才子后生的文章后,便由苏子簌拉开和诗对对的序幕,苏子簌长身起身,爽朗的笑道:“今时春光灿烂,苏园绘慧群才聚集,又有米学士和陆放翁光临,我等不如先对下对子,待得大家思绪放开,再来作些诗词,以娱大家之时再得学士和放翁指点,岂不快哉!” 这一番说得极为得体,赢得不少喝彩附和声,苏子簌面有春风,真是个玉树临风,虽然比不得那美貌不似男子的宗平,却也是个极其彰然出彩的美男子。 这是要考究大家才智,曹植七步成诗为何会青史留名,便是因这种才智并不是一时开窍偶得,而是日积月累而出,若能临时和出一首佳作,那真是一跃成龙,成为士林佳话拥有莫大的声誉。 历来学会,最后的重头戏,大多是对对子和和诗。 这又有个考究。 对对子只是个活络气氛的书香活动,诚然也有人以绝对名扬后世,但文人真正看重的却是作诗之才,因此对对子大多在前,不过是个彩头罢了。 米友仁和陆游两人便轻声谈话,对对子这些事情两位长辈不会参与,只在之后的和诗中评定今日的诗魁。 苏子簌便率先道:“前些时日随家父游学临安,在西湖赏游时想起苏仙曾经的一对来,与家父思忖数日,也不知如何作得下联,‘提锡壶,过西湖,锡壶坠西湖,惜乎?锡壶!’不知在座诸位可有人能对出?” 李凤梧笑了笑,一旁的杨迈问道:“李兄笑甚?” 李凤梧摇头,“没事。”这次学会本就是凑热闹,并没有想过要博取什么名声,这个对子自己倒是知晓的很,后世网络信息爆炸时代,下联一搜一大把。 对对子起于后蜀,盛行于宋明清,但很多千古名对,都是在清朝被对出,比如苏东坡的几个绝对便是直到清朝才被人完美对出。 当然,宋明时期也有人对出,只是不那么完美罢了。 苏子簌这个对子在苏仙那时,本是绝对,不过历经百年,早已有人勉强对出,因此并不难,苏子簌也是为了活络气氛,如果开场就来一绝对那多扫兴。 果不其然,十来个呼吸间,便有一位镇江本地的富贵士子起身念道:“不才恰好想出下联,不知可否:‘拿短椅,挂缎衣,短椅砸缎衣,断矣!短椅’。” 便有人吹捧好对。 李凤梧笑而不语,苏子簌心有鄙弃却不形于色,木待问倒是撇了撇嘴角,几人都知晓,这早被人对出来,这人明知是他人对出,却偏生说是自己想出,着实叫人鄙视。 不过气氛终究是带了起来,陆续有人献出好对,在场诸多士子皆是有才之士,虽偶有对仗不工,但大多没有成为绝对。 直到木待问提出一对:张长弓,骑奇马,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居上,单戈能戟。 和苏子簌丰神如玉的江南名士风|流不同,木待问长相奇伟,高额高颧骨,眉毛如卧蚕,双目炯炯有神,身材更是罕见的高大,不似读书人,倒更像军伍中的猛将。 此对一出,满堂尽是沉思人,就连陆游和米友仁也停下了讨论,陷入沉思之中,这个对子以往从不曾听闻,难道木待问琢磨出来的新对子? 提出此对后,木待问面有得色,这也是自己夜读春秋时偶然所得的对子,曾求问与老师洪迈,不得答案,其后老师断言此为绝对。 今日学会提出,便是要笑傲众多士子。 这确实是个绝对,张拆开为长弓,骑拆开为奇马,而琴瑟琵琶都是王字居上,单戈合在一起便是戟,不可谓不巧妙。 绘慧楼一片安静,无人不摇头晃脑陷入沉思,苏子簌见状心里暗暗失落,自己也想不出此对,看来此次学会的风|流要被这木待问独占七分了。 这叫人好生不爽。 满堂沉寂中,却有一白衣士子微笑叩指茶几,正是陆放翁的学生李凤梧。 苏子簌眼尖,一眼瞥见,心里暗想,看这样子他是有了?被一个默默无名的人抢去木待问的风头,也叫人痛快,便问道:“李兄可是想出来了?” 李凤梧没想到会被苏子簌喊出来,闻言只得微微点头,坦诚道:“此对不算太难。” 且容我装上一逼。 众人闻言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你没见到就连陆放翁和米公都绞尽脑汁而不得么,你个舞象少年竟然说不难,你这可是把满堂士子的脸打得很肿啊…… 木待问听得自己得意之作竟然被称作不是很难,甚是不悦,冷哼一道:“李兄虽是放翁高足,可要思量仔细了,且不要滥竽充数。” 第八十一章 独占风|流 李凤梧鼻子抽了抽,差点哂笑出声。 陆游有些吃惊,这个对子是极难的,自己一时半刻也摸不着头脑,李凤梧读书不过载,他怎么可能对出来? 可自己深知李小官人的脾性,他若没把握,断然不会说出如此孟浪的话来。 一众人便翘首以待,当然,大多人是腹黑心理,不愿意看见木待问独占鳌头,毕竟被一个人默默无名的人对出,总比木待问尽得风|流让人舒爽。 先前各对,木待问对出的最多。 如镇江满堂士子再被木待问难住,镇江士族大可以自掘一井,大家一起跳进去算了。 李凤梧便轻轻念道:“伪为人,袭龙衣,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居边,合手即拿。” 噗嗤! 有人捧茶静看好戏,却不料闻言惊诧,猛然被噎住。 陆游拍案而起,叫绝:“好对!” 苏子簌口瞠目呆。 木待问怅然所失,心情之郁闷简直无以言表。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也是读书过的,闻得纨绔此对,都惊得合不拢嘴,倒是那吴陌桑小女童不屑的哼了一声。 镇江诸士子,议论纷纷之后,便由衷的喝彩。 确实好对。 李凤梧肚子差点没抽筋,才强忍住心中笑意,看着一脸怅然所失的木待问,不由得有些怜悯,没办法,你这对子确实是千古绝对,可谁叫遇上我了? 这个对子极其有名,由晚清时期一个假洋鬼子提出才驰名天下。 原本上下联还有一句:我俄人和尔你人。 此对一出,难倒天下士子,然大清朝堂有一状元出身的大才,拍案而起,作出下联。 这个在故事李凤梧那一世记忆里,高中时期那位最喜欢说古今趣谈的历史老师曾说过一两次,如此看来,这个对子的原作者竟然是木待问? 本该是这个时代的绝对,却不料遇见了自己,让木待问一腔得意化流水。 木待问被李凤梧折了风头,心中极为不爽,黑嘴黑脸的道:“此对不过是不才偶然所得,算不得上等佳作,李兄也算有才,可再对一联?” 李凤梧暗道好笑,这木待问也是死要面子,就不愿意承认我比你厉害么,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好对,笑道:“木兄说来听听,若是对不出,也有满堂才俊可商榷。” 木待问暗道这李凤梧好狡猾,还未接招先把台阶摆好了,说道:“王荆公曾有一对与苏仙,‘一岁两春双八月,人间两度春秋’。” 陆游挑眉,这木待问心胸着实有些狭隘了,就连苏子簌也暗暗叹了口气,木兄这便过了。 别说镇江满堂士子,就是大宋士子聚在一起,也不见得能对出此联。 这是个真正的绝对。 王安石出对那年是闰八月,阴历正月和十二月都有立春这个节气,的的确确是不折不扣的两度春秋.另外,对联的第四字与第十二字都是“春”字,要求下联也具备同样的特征,这就极大地增加了难度。 这个对子,可是连大宋第一风|流人物苏仙也对不出,遑论他人。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一脸担心,这个对子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是当年的相公王安石为难大宋第一才子苏仙的绝对,纨绔这一次怕是要认栽了。 吴陌桑那丫头很是解气的扬手挥了挥拳头,就好像是她难住了李凤梧一般。 李凤梧无奈的翻翻白眼,长叹了一口气。 一副人生寂寞如大雪崩啊…… 若说这大宋还谁有能对出,只可能一个人:舍我李凤梧其谁? 一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独孤求败姿态,挥手道:“此对不难,且看我对来:六旬花甲再周天,世上重逢甲子。” 没办法,谁让这个对子被大清的人才对了出来。 自己无形之中貌似又装了一逼。 嘶嘶嘶嘶…… 出奇的,绘慧楼里竟只有一种声响:尽是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这下口瞪目呆的不仅是苏子簌,木待问、米友仁、陆游、杨迈、朱唤儿……满堂尽读书人,无人不倒吸冷气。 震惊莫名。 这可是真正的千古绝对啊,连苏仙都束手无策的绝对啊。 特么的绝对啊! 今日竟然被建康一默默无名的白衣士子对了出来,这特么还有天理么,若是苏仙泉下有知,只怕会爬出来和这白衣士子畅饮三百杯。 满堂尽愕然,李凤梧倒有些后悔了,自己似乎太过招摇了……叔公张浚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须得低调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木待问清醒过来,心中越发不甘,垂死挣扎道:“某还有一对……” 苏子簌对李凤梧是服气了,连续两个绝对,这不可能是巧合吧,只能说陆放翁这位高足确实是位不输木待问的大才,慌不迭出声阻止:“木兄,时候也不早了,对对就到此吧,我等还是来和诗以请放翁和米公指点罢。” 这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木待问脸色阴郁不置可否,李凤梧无所谓的耸耸肩,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表情。 朱唤儿看得好笑,忍不住伸手在李凤梧腰间掐了一爪,示意他别得意忘形。 陆游也知道这样下去会和木待问结怨,对李凤梧今后的仕途不好,毕竟这木待问是状元热门,今后必然会是大宋朝堂的一位大员。 便点头应道:“子簌所说甚好,慧子且落座罢。” 木待问盯了李凤梧一眼,愤懑不甘的坐了回去,李凤梧只是装作没看见,这不都是你自找的么…… 米友仁年迈,先前和陆游聊了许久有些困倦,此时便只是点点头后阖目休憩,况且他擅长的书画而不是诗词,这种钦定和诗主题的事情还是交给陆放翁来,因此陆游便笑道:“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在座诸位未尝没有不能作某与米学士老师的才气,因此诸位不必拘束,尽情发挥罢。如今我大宋北伐,诸位就以北上为题,诸位觉得若何?” 陆游说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凤梧,意思很明显,我今天故意和你一起来,不是没有理由的,你小子得给我争气,不求凌驾于木待问和苏子簌,好歹也别丢脸,好生给我琢磨出一首诗来。 李凤梧暗自好笑,才阻止我对对大出风头,又让我和诗,果然,文人还是争强好胜的。 论诗,盛唐是巅峰,但既是以北上为主题,貌似老师你的诗都是极好的,拿出来如果不能夺魁,那真是愧对陆放翁这个称号了。 所以老师,对不住了。 陆游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妥…… 陆游定了主题,众人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纷纷点头,绘慧楼中一时便安静下来,诸多才俊纷纷低头思忖,想临时做出一首佳作来。 眨眼过去半刻,依然无人出声。 七步成诗之所以会千古传颂,并不是说说而已,何况曹植那首《七步诗》可不是凑数,就算没有七步成诗这个加成光环,这首诗也是首千古佳作。 过了半刻依然没人出声,陆游不由得有些失望,看向李凤梧,发现这小子镇定自若的坐着品茗,丝毫没有绞尽脑汁想诗的迹象,不由得微恼,小子你也太放松了罢……旋即想到李凤梧读书不过一年,不由得又有些失望,估计这小子对对子独占风|流已耗尽才智了。 看向木待问,却见他也是镇定自若的品茗,颇有得色,只是眼角不时扫一眼苏子簌和李凤梧,陆游不由得笑了,文人相轻,木待问此举可不是放弃了,显然胸中此时已有作品。 那苏子簌坐在椅子上,微微凝目,胸中也应有思绪,只差最后的斧正。 从满堂士子的神采中,陆游不难判断出,单从急智上来说,木待问第一毫无意义,苏子簌第二,其余随后,至于自己那位学生,先前的惊艳消失不见,此时看他一脸惬意就来气。 反倒是杨奉贤的侄子杨迈,俯身过去和李凤梧轻声交流,显然也想出了一首作品。 而谁能夺魁,就要看作品的质量了。 角落里,有沧桑声音响起:“某不才,想了一首诗,还请在座大家斧正。”众人闻声望去,却是先前失礼女童的父亲,那位身材削瘦面目泛黄,衣衫老旧却洗得极其干净的吴景略。 陆游笑道:“请。” 吴景略起身,昂然念道:“夜坐惊风雨,推窗揽云际;铁马望关山,吴钩耀江蓠。” 第八十二章 谁为诗魁 吴景略念完,一脸期期然。 然而就连在他旁边的吴陌桑都在抚额头,一脸的不忍,显然连她也不看好父亲这一首诗,李凤梧也是暗叹一声,论诗,大宋怎么也比不过盛唐,可惜南宋只有一位陆游。 半刻而作,这首诗略算工整,平仄勉强及格,意境也有,可总让人觉得差些意境,就好像前面就是一扇门,推开这扇门就能看见一片广阔的天空,而这首诗恰好差了临门那一脚。 不是佳作,也算好诗。 至少绘慧楼中有六七人闻听得吴景略念完之后,再和自己胸中所想之诗一比,便生了放弃之心,自己所想之诗还不如这寒酸秀才,又怎么去和木待问苏子簌争雄? 零零落落有抚掌声,吴景略脸色期然褪去,只剩凄然。 看来自己终究不能乘风化龙,这一次的学会,又要和以往游学途中参加的诸多学会一般,空手而归,博不来半点才气名声了。 苏子簌毕竟是主翁,起身笑道:“吴兄此诗极好,铁马望关山,吴钩耀江蓠,当是我大宋雄师此时在边关的写照,假以时日,吴兄之才华必然耀京华,也让此次学会留下美谈。” 吴景略这几日住在苏园,苏子簌已看清,这人不是怀才不孕,而是怀里确实没才,不过终究是读书人,还是要给他一些颜面。 吴景略点头谢过苏子簌,黯然落座。 一旁的女童吴陌桑轻轻拉住父亲的衣袂,小小的眼神里满是焦急,深恐父亲又因此生出心病,吴景略看见女儿,微微笑笑示意自己不碍事。 吴景略之后,又有两三人起身吟出自己的作品,有吴景略抛砖在前,后面两三人的作品倒也不差,但都算不上出彩,更别提惊艳了。 眼看无人再出声,众人便看向苏子簌和木待问。 诗魁必然是在这两人之中了。 至于陆放翁带来的两位士子,青衫士子杨迈只是和白衣士子李凤梧交谈片刻,并没有起身将自己作品广而告之的意思,先前对对大出风头堪称惊艳的白衣士子李凤梧则是气定神闲,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子簌看向木待问,俊朗风姿的微笑:“木兄先请?” 木待问闻言撩撩襕衫,先前因为风头被李凤梧所抢的愤懑已逐渐平息下来,心绪平和的拱手示意:“苏兄先请。” 君子之交礼在前。 中华文明传承数千年,忠孝礼信义等思想如一串串珍珠,就算是读书贱如狗的元朝,这些基本的美德也依然闪耀着光华,何况是礼仪清明的南宋。 苏子簌便笑笑,长出一口气,一手背负,一手扶在胸侧,琅琅而吟:“春风镀旧鞍,寒光曳壁关,仲谋驱天狼,何人忆长安?” 苏子簌诵完,背负双手傲视群子,颇有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一时间身上散出的风|流气让人着迷,就连见多识广的耶律弥勒也暗叹一声这苏公子好一副皮囊。 此诗一出,绘慧楼一片寂然。 良久,才有喝彩声四起,同样是五言绝句,苏子簌这一首诗便远胜于吴景略,春风镀旧鞍,是指旧朝张浚新来春风得意,承蒙官家旨意除枢密使督师淮上,寒光曳壁关,则是指北伐兵起于灵璧,仲谋驱天狼,寥落一句指出大宋王师之雄武如那三国之孙仲谋,最后一句何人忆长安堪称画龙点睛之笔。 此处长安,当然不是指盛唐的帝都长安,而是暗指大宋旧都开封,以前朝帝都暗指旧朝都城,堪称完美,全诗引用时势,又借喻经典,最后一句画龙点睛指出当今大宋之人的共同心思。 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诗。 陆游微微颔首,苏子簌果然有才,这一首诗虽然也有瑕疵,但却在半刻之内作出,以后再精雕细琢一番,未尝不能成为千古名作。 一直阖目休憩的米友仁睁开眼,得意的笑了笑。 今科状元热门木待问悚然动容,起身微微躬身礼道:“苏兄大才,此等佳作必然千古留名。” 苏子簌心有得意,脸上谦然淡定,笑着回礼,“木兄过奖,想必木兄早有佳作成竹,还请不要藏拙,让我等慕状元之彩。” 同是少年郎,皆是心比天高的年龄,这种年龄段,多有一种天老爷第一我第二的心思,焉能没有争强好胜之心,苏子簌一首出彩的诗激起木待问争雄之心,闻言也不再谦虚,笑道:“那就献丑了。” 起身对着陆游,念道:“也是首五言,还请先生斧正。” 陆游颔首,“不敢当,请。” 木待问便念道:“鄙夫六尺躯,俯仰叹逼仄,炙手事当路,快意已烂额。檄书传九州,将军齐过河,搀枪堕九霄,列缺乱阡陌。” 楼内沸然。 苏子簌一诗,平正之中随着画龙点睛也现妖娆,那么木待问这一首诗,便是山高月小之后的大水拂江,一阵平缓的铺垫之后陡起波澜,意境之壮阔更上了层楼。 不从用词遣句,单从意境上来说,便凌驾了苏子簌一筹。 文人相轻,纵然木待问早有状元之名,这镇江诸多士子也大多是看不惯他的,总觉得是吹嘘出来的名声,然而此诗一出,不少人便心服口服了。 就是苏子簌,也不得不为之暗叹一声,状元之才果然名不虚传。 苏子簌原本是存着要和木待问一较高低,自己只要能在今日学会上胜了木待问,明年的春闱中,自己纵然考不过他,在士林中也能傲然自吹,那木待问的诗文才华可是不如我苏子簌的。 可此时一比较,才发现木待问的诗文才华远胜自己。 苏子簌不由得黯然神伤,很有点当年那位周公瑾的心境,既生木待问,又何生我苏子簌。 木待问念完,便坐下,安静的坐下,眼里再没有丝毫焦躁神色。 米友仁再次睁开眼,笑了笑,看了一眼自己的得意门生苏子簌,暗道此子有心魔,须得找个时候开导一番,此次输给木待问并不算得什么,要知道我大宋苏仙,当年科举不也没有中得状元。 百年过去,如今人皆知苏仙之风|流,有几多人还记得当年的金榜状元? 陆游先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凤梧,这才对众人笑叹道:“慧子此诗已臻完美,某亦无词可评,若无意外,当是本次苏园学会之诗魁,实为诗家之幸事。” 连山阴陆氏的陆放翁都如此说,众人无不叹服。 苏园学会的诗魁,非木待问莫属。 第八十三章 非得逼我出手? 陆游一席话,便将此次诗魁之选尘埃落定,无人不服,就连苏子簌也叹服,无他,自己的诗虽然也不差,意境遣词都算上佳,但和木待问之诗相比,尚有差距。 自己的诗宛若一江秋水向东流,平缓舒展中见秋意,正如那秋月点缀下的秋风徐来,吹起了漫山红叶,虽然也有不俗的意境,但终究落了小乘。 而木待问的诗,亦是如一江秋水向东流,却突兀的一转,仿佛平缓大河中忽然起山洪,百尺洪峰一跃而起,肆意倾泻席卷天下。 意境之壮阔,足以让人血脉贲张。 绘慧楼中,人皆羡慕的看向木待问,有此大才,今科状元题名者,非他莫属。 终究只是个及冠青年,在众人仰慕敬佩中,木待问先前被李凤梧折盛的愤懑心绪尽去无遗,此时便有些飘飘然来,颇为傲气的环视一眼诸多士子,心道对对子算什么,作诗才是我士子风|流,笑道:“承蒙放翁看重,今后若再有学会,我定当和诸位一起再和诗交流,以期来年之大举尽皆及第。” 人皆恭喜之。 木待问得意非凡,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四处频频拱手回礼。 忽的平地起春雷,依然是那个角落里,依然是那个俏脆女声:“那白衣小官人不是陆游先生的高足么,先前对对子惊艳了众生,此时却连诗都不和一首么?你这样倒是让木先生好是胜之不武。” 满堂寂然。 苏子簌等人暗恼,这小女童吴陌桑也太不知礼了,众人细看去,却忍不住啼笑皆非,无他,那小女童此时正气鼓鼓的盯着放翁高足,名叫李凤梧的白衣士子。 看那神态,再联想到之前的话语,众人不难想到,吴陌桑这俏皮女童和李凤梧应该是旧识,且生过狭隙,这女童明显是想看李凤梧出丑。 不过此时有苏子簌和木待问珠玉在前,这建康的李小官人纵然胸中有诗,怕也是不敢拿出来贻笑大方的。 对对子惊艳,不代表作诗惊艳,默默无名的白衣士子很难压木待问一头,甚至连苏子簌都难。 吴景略叹了口气,没心思责备女儿。 陆游也叹了口气,先前还有心思让李凤梧和木待问苏子簌一较高低,但听了两人的作品,深深的觉得只读了一年书的李凤梧断断不能超越,这才落字给木待问定下诗魁,这小姑娘一闹腾,自己这学生怕是要丢脸了。 连带着自己也丢脸,不过万幸对对子时李凤梧已风采尽展。 却也不恼那女童,童言无忌,谁叫李凤梧这小子到处招惹人呢,那小姑娘虽然无礼,可是话语却是犀利,显然是饱读诗书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将木待问也牵上。 一句胜之不武,就算李凤梧百般推辞,那木待问也势必会让李凤梧和诗一首,不然将来传出去,他这苏园学会的诗魁就有点走味的意思了。 正在踌躇着要怎么给李凤梧一个台阶,却见木待问已然转向李凤梧,笑道:“李兄先前惊艳我等,想必胸腹之中大有墨池三倾,自不会比某差,何不和诗一首,倒好叫那小娘子死心你不是那瞎猫,某等洗耳恭听佳作。” 这话其实有点险恶用心了,先将李凤梧捧到高处,李凤梧作出诗来,若是不好,那先前对对子不过是瞎猫碰着了死耗子,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捧杀……陆游先生的高足也不外如是。 一直阖目休憩的米友仁也睁开眼,笑看着李凤梧,“你且作一首罢,好与不好,放翁也不会嫌你丢了山阴陆氏的脸。” 这…… 陆游暗骂,这个只懂书画的老狐狸,感情还是不服气山阴陆氏,心中倒起了好胜之心,难道我的学生就一定不如你学生苏子簌? 李凤梧对对子出尽风头,和诗本来不想参与,况且老师陆游又落字给木待问定下诗魁,李凤梧怎能驳了老师面子。 此时众人给在吴陌桑牵头下给自己造了一只虎,自己便是骑虎难下。 你木待问春风得意,欲要一雪前耻,想看我出丑? 行。 你米友仁一心争胜落井下石,想看山阴陆氏出丑,不如你家苏子簌? 也行。 你吴陌桑也想让我李凤梧吃瘪? 还是行。 但是…… 李凤梧长身而起,顺了顺襕衫,笑容醉人,落在众人眼里,却始终觉得这白衣士子的笑容有些诡异的感觉,似乎是带着一抹得意,还有一丝嘲笑? “既然如此,我便献丑和上一首,请老师和米公斧正,请苏兄和木兄指点。” 长身而起的李凤梧面带微笑,五官极其俊俏,不如苏子簌的丰神俊宇,也没有木待问的高大伟岸,却有一股赏心悦目的爽落,尤其是那刻薄的嘴唇上略带笑意,更是让绘慧楼的诸人恨不得将它缝上。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早已见惯,剩下唯一的一个女子便是吴陌桑,看见李凤梧这种大有要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作势,越发恨得牙痒痒的。 这李家小官人真是可恶。 越笑越可恶! 木待问和苏子簌都自视甚高,尤其是木待问,心想着扳回一城,此时便心里得意的等着看李凤梧出丑,等着看山阴陆氏的陆放翁出丑。 李凤梧看在眼里,心里只是冷笑,区区苏子簌,在诗才凋零的南宋都不出名,也不知道这货哪里来的底气,至于木待问那首诗,李凤梧更是哂笑不已,因为那首诗中有六句,自己恰好知晓。 鄙夫六尺躯,俯仰叹逼仄……炙手事当路,快意已烂额……搀枪堕九霄,列缺乱阡陌。 这六句出自木待问作品《火后寄诠老》,为何这首诗里的句子会在今日学会上出现,李凤梧不用猜便知道,这木待问的状元大才只是一时风光,之后便会江郎才尽。 要不然终木待问一生,也不会仅有几首诗流传后世了。 李凤梧挥手,这货不知道从哪里顺了把画扇,此时轻轻扇开,扇面盖心,徐徐轻摇,双鬓飞舞衬白衣,真是个若谪仙一般风|流。 一腔书生气,满纸风|流意。 这一番作势,落在众人眼里,真是羡煞众人,关键这货还长得很好看。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便掩嘴而笑,这李家小官人真是个会做风|流的人。 咳嗽一声,李凤梧盯了一眼老师陆游,这才吟道:“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第八十四章 且期你凤鸣九天! 中华数千年文化,历来有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说法。 诗文化的巅峰,自然是在盛唐,诗圣杜甫和诗仙李白且不说,初唐四杰、王维、孟浩然、李贺、元稹、李商隐、杜牧…… 盛唐,便是最繁华的星空。 而在宋朝,诗文化则逐渐衰落,词文化走向巅峰,因此要说这大宋朝谁的诗最好,那真的只能是李凤梧的老师陆游。 陆游的诗,就算是拿到盛唐,也是可以和诗仙诗圣刚正面的。 在这个地方学会上,李凤梧拿出陆游晚年的得意之作,反响可想而知。 哐当! 苏子簌正捧茶,闻听得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时,一时惊得失神,手中茶盏跌落在地,崩成无数碎片! 米友仁倏然睁开双眼,好一句铁马冰河入梦来,这不正是自己现下的真实写照吗。 木待问双目圆睁,不可置信。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也是听得心旷神驰,尤其是朱唤儿,虽然早知纨绔心中有才,却也不曾想到有才到了这个地步。 至于那吴陌桑,倒是淡定得多,只是小眼里多了股说不出的情绪,似乎是不甘,又似乎是有些折服…… 至于满堂其他士子,此时倒是无人倒吸冷气,大多沉浸在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意境中了。 唯独陆游的反应有些奇怪。 皱眉沉思,总觉得这几句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觉得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这种感觉,和当初在建康赴宴时,李凤梧说出“勿让有志之士垂老病中惊坐起,嘱托小儿王师北定时家祭告乃翁”时的感觉一般,魂牵梦绕过…… 这小子果然不愧是我的学生,所作之诗竟能和自己生出诸多感应。 李凤梧一脸歉意的看了一眼陆游,借了老师两首诗,无以为报,但求辅佐老师登上仕途巅峰,成为大宋权倾天下的相公。 有道是史家不幸诗家兴,诗家不兴史家幸。 陆游少了几首名作,若自己再助他登上宋臣之巅峰,恐怕那首千古名作《书愤》也要绝迹于世了,这可怎生是好? 自己总不能让这等名作湮没在历史中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连隔帘女伎的琴瑟和鸣声也停止了下来,满堂士子才尽数醒悟过来,陆放翁的先生李凤梧对对子尽得风流,此时和诗又一枝独秀,此次学会,此子必然声名鹊起于江南东路甚至于临安。 米友仁长叹一口气,“后生可畏吾衰矣,放翁此子,必将如那苏仙一般,尽得我大|宋士子风流。” 陆游哈哈一笑,“米公此言,子充也曾说过。” 米友仁惊道:“是周正字?” 周必大从建康府学召至临安后,便升任秘书省正字,据临安传言,还将参加馆试,要不了多久必然要平步青云。 米友仁倒不是吃惊周必大的仕途,而是吃惊以周必大的才华,竟然也会说出后生可畏吾衰矣,可见陆放翁这个学生究竟有多大才。 周必大,是本朝可称之为文坛盟主的大儒。 陆游点头,笑而不语,心中着实乐开了花,我这学生比起你那苏子簌如何,老头,山阴陆氏不是米氏一门两父子可比的,当然,同安苏氏还是不可小觑。 震惊过来,众人皆望向木待问。 如今除了木待问的所有人,都以为白衣士子李凤梧当为此次学会魁首,就连那苏子簌也沉默着不说话,显然默认了这个事实。 木待问双目圆睁,许久许久,才颓然泄气,闭眼又睁眼,神态落寞的叹道:“李兄大才,某自愧不如。” 李凤梧昂然而立,身后美人俏丽如花。 轻摇画扇,笑而不语。 学会魁首! 这一日雏凤初鸣尽得士子妖娆,这一日蝴蝶展翅铺开后世繁华。 学会之后,有苏园准备的筵席,苏园主人,苏子簌父亲只是露面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回房炼丹去了,剩下众多士子饮酒和诗,气氛好不欢乐。 李凤梧、杨迈、苏子簌、木待问、米友仁和陆游一桌。 这一桌倒是极其沉闷,无他,木待问被李凤梧打击得很深沉,而苏子簌又被木待问和李凤梧双重打击,气氛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若不是有米公和陆放翁镇着,估计这仨在筵席上又会掐起来。 苏园学会之后,李凤梧在镇江留下一段佳话,拜别老师和陈俊之,带着朱唤儿、耶律弥勒、李巨鹿和杨迈及其书童薛桂尔回建康。 如今的李凤梧,在镇江士林中,便是不输木待问的状元之才,但凡参加过学会的士子,都笃定来年春闱中,这位建康白衣士子必然高中头甲。 李凤梧不知晓的是,他和陆游等人刚离开苏园,便有一副画卷和一封密函从苏园送出,走驿站直奔临安,几天后画卷和密函都摆在当今官家赵昚的御书桌上。 赵昚先是阅读了一封来自坐镇建康的枢密使张浚的奏折,沉吟良久,朱红批示后,这才去看那画卷和密函。 画卷和密函早被检查过,赵昚放心打开,只一眼便凝住了。 一旁的谢盛堂讶然,斜乜了一眼画卷中人,也是心中剧震,竟然是这位美人儿。 赵昚凝视画中人许久,这才拆开密函,细读之后眉头渐渐展开,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对谢盛堂说道:“盛堂,这画中人你应该也认识罢?” 谢盛堂略略躬身,“大官,老奴认识的,正是金国亡帝的柔妃。” 赵昚忙碌了一天,伸了个懒腰揉揉额头,谢盛堂慌不迭上前帮忙在肩上轻轻揉捏,赵昚眯眼想了一会,才哂笑一声道:“镇江前几日,同安苏氏苏相公的旧宅办了场学会,这女子恰好被那米老学士认了出来,他便作画送来临安知晓与我。” 谢盛堂愕然:“她怎的到了镇江?” 赵昚呵呵一笑:“这其中定然十分曲折,我也不甚在意,但是你可知道她和谁在一起?竟是和陆游学生、周正字青睐有加的那个晚生,叫李什么……” “凤梧。” “嗯,李凤梧,密函中说,此子亦是本次学会的魁首,对出了王相公的绝对不说,还作了一首堪称惊艳的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着实是个人才,难道我赵昚朝内,也将出一位可和苏仙媲美的大才?”赵昚有些小得意。 天下才子,到头来都将尽入我赵昚囊中。 和李凤梧想的不同,赵昚贵为一国天子,又是南宋史上最强君主,自有其恢宏度量,并没有因为耶律弥勒在身边便将他归到细作一列。 谢盛堂笑了,“那老奴要恭喜大官了。” 赵昚哈哈一笑:“这小子有些门道啊,开窍后读书不过载,便对出王相公绝对,作出一首好诗夺得学会魁首,还和金国亡帝的女人搅在一起,只是这小子不过舞象之年,那张玉儿应有二十六七了吧,他驾御得了?不过倒真是艳福不浅,张玉儿之风姿,我这后宫也乏佳人可比拟,尤其看张玉儿这身姿,怕是个吸死人不偿命的妖精。” 赵昚阅女无数,经验之丰富在今日大宋,恐怕只有太上皇赵构能压他一头。 谢盛堂咳嗽一声,提醒大官不应说这等有损天子形象的床帏事。 赵昚也知自己失言,笑了笑,“这事暂且放一边,那李凤梧是狂子还是璞玉,待北伐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合上画卷,赵昚很是腹黑的笑了。 金国亡帝的女人,终究是金国妃子。 将来若是传散出去,你家金国的妃子被我家某个士子睡了,而且还会一直睡下去,不知道那完颜雍会有什么反应。 可惜了张玉儿,便宜了李凤梧那小子。 又想起米友仁密函中对李凤梧的点评:雏凤初鸣尽得妖娆。 大宋之雏凤么…… 赵昚依然无声而笑,眸子里见兴盛。 且期你凤鸣九天! 第八十五章 媳妇保卫战 南宋不宣而战,打了金国一个措手不及。 大宋枢密使张浚坐镇建康都督府,调派淮南两路、江南东路和京西南路四路精兵二十万,威武军节度使李显忠统领十万北上直攻灵璧。 同时,另一路大军由邵宏渊统率,攻取虹县。 四月底五月初,李显忠部大破灵璧,杀敌上千俘虏无数。 消息传来,天下四方无不震动。 不仅大宋境内、金国朝堂,就连西夏、西辽、大理、蒙古和吐蕃诸部得到此报后,朝堂之上亦兴起大风浪,什么时候软弱的大宋竟然敢主动北伐收复失地了? 大宋这个新天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大宋亮剑,在后世有小尧舜之称的金主完颜雍震怒之后,迅速调动兵马准备反扑,赵昚你这小子敢日天了不成,我大金国势动荡无力南下是真,但你送上门来,我不把你打得哭爹叫娘那才是有鬼了! 不过蒙古、西夏、大理和西辽等国的朝堂震动之后君臣都甚是高兴,大多雀跃的搬出了小板凳,买上了瓜子零食,坐看两虎相争。 赵昚和乌禄你们这对刚登基的皇帝就拼死了打吧,打得家底都不剩最好,到时候我们来捡落地桃子。 李凤梧风尘仆仆赶回建康。 按照时间推算,张浚应该处理了郭瑾囤积盐铁一案。 只不知恭王赵惇有没有保住郭瑾。 回李府后休憩一夜,第二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拜访坐镇都督府运筹帷幄北伐事宜的张浚,如今南宋北伐大捷,李显忠刚取了灵璧,大有兵锋无敌之势,张浚亦是情绪高涨。 闻听侄孙李凤梧从镇江游学归来,张浚暂且将公务放下,在偏厅茶室里招待他。 送上几样镇江特产聊表心意,李凤梧笑着说道:“叔公气色不错,是因灵璧大捷罢?” 张浚哈哈大笑,甚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英姿,“灵璧虽然大捷,可虹县着实困难,邵宏渊部一时间难以破城。” 李凤梧熟稔隆兴北伐,不甚在意的道:“叔公不必担心,李将军破了灵璧,自会去援助邵宏渊,灵璧、虹县必然是北伐两大捷战。” 有灵璧大捷,再加上不久的虹县大捷,李凤梧已经放弃说服张浚,因此提也不提之后的符离之败,反正隆兴北伐的历史轨迹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张浚喝了口茶,毕竟李凤梧只是个白衣,不适合再探讨北伐大事,笑道:“你是来打探郭瑾囤积盐铁一案的吧?” 这一月来郭瑾囤积盐铁案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已结案,只是尚未宣告,是以建康无人知晓郭瑾被判了个什么罪刑。 李凤梧点头,“郭瑾对三娘有叵测之心,他若不死,侄孙万难心安。” 张浚叹了口气,其实他对约素和郭瑾的恩怨清楚着呐,当年约素于上元灯会被宵小拐了去,虽然没失贞,却终究辱了名声,张家长辈这才做主,将她低调嫁了出去。 否则以约素之才、张家之势,就算是庶女也能嫁个朝堂重臣的子孙,怎可能沦落至建康。 从这点上来说,李老三这货当初也是怀着小心思才上门求亲。 只是张家怎么都没料到,李老三求亲不久,郭瑾竟然也在郭氏一族长辈的支持下登门求亲,这倒是让张家好生为难,只能将选择丢给张约素。 张约素最终选了当时只能算小富的李老三而不是皇亲国戚郭瑾。 “郭瑾在建康的家产已被抄没入国库,那恭王倒是干脆,一见证据确凿,只说了句郭瑾初犯,希望能从轻处罚便再没露面,所以……” 张家说到这里停住了,故意卖起了关子。 李凤梧一惊,郭瑾这都不死? 张浚慢悠悠的接道:“本来是想判他个流放充军,可适时盐铁物价飞涨,边境民心有****迹象,为震慑宵小破坏北伐大计,某只能判他个秋后问斩,目前收押在府衙大牢,奏报已送往临安,要不了几日就能得到官家批示。” 若是寻常富贾囤积盐铁,张浚大可一杀了之,可郭瑾毕竟是皇亲国戚,是三位皇子的表舅,张浚还是要顾忌临安那边的意向,必须先奏报与官家知,等官家的决断。 李凤梧松了口大气。 隆兴年间因隆兴北伐失败的晦气,断然不会有大赦天下的事情,被判秋后问斩,只要官家点头,郭瑾便死定了,自己要做的便是防止郭家使出狸猫换太子的计谋来。 谈完正事,张浚眯缝着眼,脸上挂着慈爱笑意,“某这柄刀,可还满意?” 李凤梧囧囧而笑。 问了李凤梧游学诸事,张浚面容忽然严峻起来,沉声问道:“我且问你,建康坊间多有传言,你与半水河畔的文家有婚约,此事可当真?” 这一月为北伐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张浚根本不曾到过李家。 李凤梧愣了愣,“叔公此言何意?” 张浚若有深意的道:“恭王赵惇本该待事了便返回临安,这几日却留在建康不走,我听得人说,他常去半水河畔,据说看上了某位文姓小娘子。”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李凤梧心中如一道闪电划过,这尼玛能被皇子看中的文姓小娘子,除了我的文浅墨还有谁?急声问道:“叔公,朱府尊和恭王赵惇的关系如何?” 张浚思忖一阵,道:“貌似恭王到了建康后,和朱文修走得很是亲近,经常邀约朱文修两父子参加酒宴,嗯,说来恭王殿下和朱文修那位衙内朱茂才貌似很有相见恨晚之意。” 李凤梧手抚额头,这便八九不离十了。 那朱文修果然没有放弃,想借文家小女攀附上未来的皇帝,就算做不了国丈爷,也能捞个从龙近臣,这倒是个让人无比忧伤的消息。 和朱衙内抢老婆自己不惧,可要和恭王赵惇、未来的光宗抢老婆,自己就力有未逮,万幸和浅墨已有婚约,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但这场媳妇保卫战凶险万分,一个不好,自己掉脑袋不说,恐怕李家也会遭受灭门之祸,毕竟对手是一位皇子啊,而且这货未来还会是大宋的官家。 尼玛,你说老子来到南宋容易么,柳子远、杨世杰、郭瑾和朱文修这些小兵小怪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有个皇子作为boss,关键这boss还是成长型的。 幸亏这是礼仪清明的南宋,不是权贵无敌的明清,自己未尝没有机会。 想到这再也坐不住,辞别张浚后匆匆返回李府。 ps:求推荐、收藏……当然,若是有打赏评价什么的,那就真真是极好的了。 第八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回到李府,满院找不到李巨鹿,这让急着想去半水河畔的李凤梧极为光火,这货跑到哪里去作甚了,随手拉来一个奴仆喝问。 那奴仆是去年李府杀仆事件后新招的,鲜少到西院,因此哪曾见过自家小官人如此黑嘴黑脸的模样,吓得双腿直打摆,哆哆嗦嗦指了指东院。 李凤梧蹙眉,李巨鹿这货跑到东院作甚? 之前去都督府见张浚,因不知恭王赵惇看上了浅墨,待得知晓后李凤梧才有些后怕,自己和浅墨有婚约,赵惇若是心狠手辣,找人在途中将自己杀了,浅墨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因此李凤梧现在急需要李巨鹿在身边。 距离东院老远便听见阵阵惊呼声,暗自郁闷,这你妹老子都火烧眉毛了,你的儿媳妇都要被人抢走了,李老三你这货还有心情搞娱乐活动? 闯进东院,却尽是李府中人,也无甚活动。 月季圃前,花开正艳,东院里清香扑鼻。 李老三大腹便便坐在椅子上,母亲叶绘、二娘周月娥分坐在腹部同样隆起的三娘周约素两侧,一众下人围站在一旁。 李巨鹿这货便是那说书人,添油加醋的将从朱唤儿和耶律弥勒那听到的苏园学会说与众人听,一旁的朱唤儿和耶律弥勒笑不可抑。 显然李巨鹿吹嘘的有些厉害了。 李凤梧挤进人群,一脚踹在李巨鹿腿上,“滚蛋,少在这吹嘘。”又对众奴仆喝道:“大白天的,不用做事的么,都散了!” 李巨鹿讪讪的看着李凤梧,怯怯的问道:“小官人,我哪里说错了么?” 李凤梧没心思理他,李老三有些看不下去了,嚷道:“大郎你这是作甚,巨鹿说的可好了,听说大郎你在苏园学会独占鳌头,压过了状元之才的木待问,真是个一树梨花压海棠,我李家先祖都觉得很是光彩呐。” 李凤梧翻了翻白眼,你妹的李老三,别乱用典好么,你说我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对象是朱唤儿、耶律弥勒还好,怎能是木待问? 无奈的道:“若想听,让唤儿和玉儿说罢,巨鹿,跟我出去一趟。” 带走李巨鹿来到半水河畔的文宅,不需小厮吩咐,李凤梧便径直前往正厅,因李府杀仆案而名声大噪压过其他四位讼师的恶讼师文启来如今春风得意,这段时日又赚了不少,越发显得精神了。 李凤梧也不确定,文启来的精神焕发是否是因为知晓了恭王赵惇看上了文浅墨。 文启来见李凤梧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着实有些暖心,也不忽悠自己这未来女婿了,淡然说道:“不用着急,我文家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浅墨更不是朝秦暮楚的风尘女子。” 原来老狐狸已经知晓。 想想也是,这货在建康的情报系统不输王统和宗平,焉能不知这些事情。 闻言倒是心安了许多,哪知老狐狸忽然冒出一句,“不过王妃的诱惑还是很大啊,大得我文启来都有些难以招架。” 李凤梧苦笑,别说你,特么的是个正常人都难以招架。 “小妹怎么想的?” 文启来眼睛一瞪,抚着山羊胡须,甚有泰山的威势:“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你不会自己去问啊!”心里却是在想,我要再去问,还不被那丫头给撵出桂影院。 去就去。 李凤梧才不给文启来面子,起身就向桂影院行去,留下文启来愕在那里,你这小子……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好歹我也是你未来泰山好不? 桂影院里,因栽了不少四季桂,此时正是花开时节,院子里清香阵阵,黄花绿叶之间,一红一绿两袭长裙分外显眼。 文浅墨正和长姐文淑臻一起,弯腰修剪着一株桂花树下的柏树盆景。 李凤梧咳嗽一声。 文淑臻率先起身,看见是李家小官人,便眼神暧|昧的笑,对着自家小妹妹努努嘴,不着痕迹的找了理由离开了桂影院。 金钗之年的文浅墨,仅从五官和身段上来说,已称惊艳。 此时站在花丛中俏然笑,笑容里蕴含了万分柔情千般思念,便如一副春景,三分清幽三分娇俏三分和煦还有一分不可一世的惊艳! 桂花环绕,一挂黑色秀发如瀑布劈落在地,阳光暖心。 四眼相对,千言万语便融化在空气里,相思苦不苦,唯有汝心知。 李凤梧笑了笑,温柔如风,“真巧。” 文浅墨吐吐舌头,俏皮至极,微微福了一福,“原来你也在这里。” 俨然又回到白桥相遇。 李凤梧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问了。 伸出手,接过浅墨手中的剪刀,“我陪你。” 文浅墨嗯了一声,在一旁盈盈而立。 桂花飘香,时光静好。 温柔了故人…… 李凤梧回到建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许多有心人的耳里,其中便有那位开府仪同三司、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 建康有两处行宫。 一处是原昇州府治改建成的行宫,一处是吴国后主孙皓修建的昭明宫,论规模和奢华昭明宫远远胜过昇州府治,且赵惇钦差之前,赵昚也说过他大可住在昭明宫。 昭明宫内丝竹声声,酒水曲觞源源不断,年轻美貌女子扭动着腰肢歌舞,赵惇惬意享受着,直到听到朱茂才说了句文家小娘子的未婚夫回到建康,赵惇才挥手示意所有歌女离开。 赵惇能够干倒赵愭和赵恺最后登基为帝,又怎会如历史评价一般庸碌,自然知晓朱家父子的算盘,却也不点破,各取所需罢了。 你朱家父子要富贵,我赵惇给的起。 但文家小女确实罕见,只要能将她带回临安送给皇爷爷,父皇立太子时候,皇爷爷稍微为自己说点话,未尝不能逆袭赵愭那蠢货。 不过眼下有个麻烦,那文家小女有婚约在身,自己得想办法将之废了。 实在不行,那就使点手段,区区一建康富贾,就算是张浚的侄孙又怎样,我赵惇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挥手让朱茂才上前,“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吧。” 朱茂才猫腰点头,不放心的问道:“殿下,万一这计划失败……” 赵惇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不满的盯了朱茂才一眼,“区区贱民,杀了便是,这还需要本王教你么……瞧你紧张的,又不是三伏天,怎的大汗淋漓,放心,不需你父子出手,本王有的是人。” 朱文修也算有才能,自己要打败赵愭和赵恺还要拉拢他,若这一次真到了需要取那贱民性命的地步,自己从临安带来的人足够了。 郭瑾是捞不出来了,如果朱文修再废了,这会让朝堂那群站在自己身后的官员寒心。 第八十七章 依然笙歌的建康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是诗人林升的作品《题临安邸》,这首诗当年写出来轰动了整个临安,适时的皇帝还是赵构,这位有能力却无心北进的皇帝听闻这首讽刺自己和整个大宋官场的激进诗后,罕见的没有发怒。 诗中描述的画面并不是临安才独有,陪都建康也如此。 别看大宋雄师正在北伐,建康却依然歌舞升平。 秦淮河上,依然整日整夜的荡漾着男欢女爱的靡靡之音。 物价虽然上涨不少,可苦的只是寻常百姓,街上只是多了些卖儿卖女的贫苦人,士族、官老爷、富贾们依然过着昏天黑地的油腻日子。 李凤梧从文宅回来,便将耶律弥勒唤来,冷漠无情的吩咐她,从今以后,没有自己的命令严禁踏出李府一步。 耶律弥勒莫名其妙,敢怒不敢言。 还以为是游学镇江自己坏了他勾搭朱唤儿的好事,这丫秋后算账。 待过了一两日,发现李巨鹿的异状,耶律弥勒才悚然惊醒出大事了:这几日李巨鹿看自己的眼神,着实有些吓人,似乎随时都要出手了结自己性命。 这当然不是李家纨绔的主观意向,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李凤梧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日,嘿,发现什么事都没发现,昭明宫内依然夜夜笙箫,柳相正依然在柳府丁忧,朱文修繁忙的沉浸在公务之中,郭大官人好好的……在府衙大牢等死。 倒是府中新添了几个姿色不错的金钗年华的丫鬟,据李伯说,是一些贫苦人家着实养不下去了,大官人又见其便宜得不像话,便顺手买了回来。 李凤梧也没放在心上,乱世之中这些事情多了去了,卖儿卖女为奴仆还算正常,又不是易子而食的悲惨世界,自己目前也只能齐家修身。 治国平天下? 貌似自己目前还没有这个资格。 习惯了后世的人人平等,李凤梧心中有愿,只是如今无力罢了。 从镇江回来休憩几日,李凤梧虽然不敢掉以轻心,但府学那边自己必须得去,虽有过目不忘之能,但无名师指点,要想进士及第真有些痴人说梦。 除去那些天生慧根的妖孽,历史上有多少人是自学成才的? 屈指可数。 这日带着李巨鹿到得府学,远远便看见杨迈跟在其叔父杨奉贤身后,上前见礼后,杨奉贤便先行一步,让两位骚年同行。 如今再说杨迈是少年,便有些不合适了,昨日杨迈及冠礼,李凤梧虽然没去,但也遣奴仆送去了贺礼,杨奉贤给杨迈取了个字:子治。 杨迈,字子治。 下午时分,在文宣王庙听完先生教学,李凤梧正打算和李巨鹿回府,却见东厅教授曹崇施施然而来,喊住自己和同样打算回家的杨迈,一起来到明德堂。 出乎意料,明德堂内除了杨奉贤等几位教习先生外,还有一位年过不惑,面白无须的中年先生,曹崇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新任的西厅教授,林思聪林教授。” 李凤梧和杨迈上前见礼。 林思聪挥手示意两人不必拘束,“赴任路上,听闻得苏园学会的风流轶事,适才说与曹教授和众多同僚听,皆叹小官人之才,曹教授便亲自请了你等前来,想听听学会轶事。” 李凤梧先有些郝然,然后难免生出点小得意。 我了了个去,没想到我李凤梧也有今天,这可是南宋啊,自己竟然以文扬名镇江,如今还得加上建康,难道我要成为南宋第一风|流才子? 都说高处不胜寒,若真有那一日,真得找苏仙好好开怀畅饮三百杯。 此时留下来的先生中,其中豁然有终日阴沉着脸的钟毓秀,此时很是乖戾的问道:“王相公的绝对真是出自你之手,不是放翁所为?” 区区建康府学生员,竟能对出王相公的绝对,钟毓秀是绝对不信的,那可是连苏仙都被难倒的绝对,若是山阴陆氏的陆放翁,便在情理之中。 李凤梧焉能不只钟毓秀的内心独白,也不欲和他撕破脸皮,淡然道:“先生不信,大可去问镇江的士子才俊,抑或去问学生的老师,山阴陆氏的陆放翁定然不会做此等小人行径。” 钟毓秀脸色顿时胀红如猪肝,欲言又止。 当初自己势要将此子踢出府学,如今他竟才冠镇江,压过状元之才的木待问独占风|流,这不啻于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 曹崇暗暗为钟毓秀叹息,出言和事道:“春生兄,李家小官人和子治能在苏园学会大放异彩,也有你教习功劳。” 钟毓秀脸色稍霁,拱手行礼:“惠美兄有心,某不敢当。” 终究是读书人,终究还有礼义廉耻。 林思聪深谙读书人的花花肠子,不过自己初到建康,没必要搅合在其中,倒是很欣赏李家小官人那首诗,轻声替在场所有先生说出心中疑惑:“李小官人妙手偶得的那首诗队长工整,用词讲究,意境之深远,着实让人钦佩,非有大经历者不可,据曹教授所言,小官人开窍一载有余,求学不过载,看来真是天生慧才。” 李凤梧心里难免有点小尴尬,那是陆游晚年作品,我自己当然写不出了。 脸上却若无其事,很是坦然的承受了西厅教授的奉承,“学生愚钝,是府学诸位先生和老师陆游教导有方。” 曹崇不由得笑了,这小官人,嘴上说着自己等人教导有方,脸上可毫无半点谦虚,摆明了神态,老子就是天生慧才…… 在诸位先生的要求下,杨迈便将那日苏园学会的头尾一一道来,听得众人如此如醉。 不说王相公的绝对,当杨迈说起木待问自己琢磨出的那个绝对时,府学的诸位先生也无不震惊,此对不比王相公的绝对差,李小官人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对上了? 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 此言差不离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除去钟毓秀和新来的西厅教授林思聪,纵然是大儒曹崇,对李家小官人也服气了,甚至有先生说出“如此才华,我等何颜竟师之”的自愧话来。 李凤梧当然还是要谦虚的,眉头一转,便邀请诸位先生前去秦淮河饮酒夜游,为新来的西厅教授林思聪洗尘。 除去钟毓秀借口有事,其余人无不欣然前往。 第八十八章 道宗仙诗白玉蟾 大江北侧的虹县战火炽烈,李显忠部已抵达劝降。 然而秦淮河上却依然多少男子夜夜拥眠温柔乡。 夜里寒凉,张浚倏然惊醒,起床披上衣衫,站在院子里望向北方,那里,我大宋好男儿浴血奋战,那里,我大宋君臣望归之地。 不知何故,张浚忽然想起那侄孙的话来,起于灵璧终于符离。 便越发觉得这夜寒凉透心。 想起了岳鹏举,不知道他当年,是否也和自己一般心境,这才有了那首《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 轻轻念道: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张浚无奈的叹了口气,望向临安方向,上皇赵构恐归之心昭然若揭,韩世忠那货明白,自感无力回天便致仕告老,落个郁郁而终的晚年。 你岳飞也明白,却不屈服,最终背上个莫须有的罪名。 可叹啊,岳鹏举,你若晚生几十年,当今官家登基,以你之才,何尝不能有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那一日啊。 如今我张浚除枢密使,官家有意北归,我大宋又是国力昌盛之时,虽再无岳鹏举,但这贺兰山缺,我大宋雄师亦可踏得! 张浚忽然雄心万丈。 于此同时的临安,南宋史上最强中兴之主赵昚,亦从浅眠中醒来,咳嗽一首,伺候在房外的谢盛堂便瞬间清醒过来,低声问道:“大官有什么吩咐?” 赵昚离了龙榻,在谢盛堂服伺下批了件披肩,问道:“什么时辰了?” 谢盛堂估摸了下,“寅时了。” 赵昚喝了口热水,坐在那里怔了许久,才道:“盛堂,刚才我梦见了岳鹏举……” 谢盛堂顿时愕然,良久才轻声道:“大官这是心忧北伐,才会梦见岳将军,好是好生歇着罢,灵璧大捷,北伐必然一帆风顺,早遂了大官心愿。” 赵昚笑了笑,甚是苦涩,“其实我何尝不知,李显忠邵宏渊之流难当大任,只是我赵昚朝中再无岳鹏举和韩世忠啊……” 谢盛堂沉默不语。 赵昚走回龙榻,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那首满江雪。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给我赵昚一个岳鹏举,敢叫这大宋百官朝汴京! …… …… 是夜醉意醺醺。 李凤梧从秦淮河畔回府,已近子时。 因有李巨鹿护卫,李凤梧倒是不惧又被人暗中刺杀,刚进西院,李巨鹿就期期艾艾的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斜乜一眼他,李凤梧呼噜着舌头,“放!” 李巨鹿便讪讪的笑:“小官人,昨日接到一封托人从武当山带来的书信,洒家有点小事可能要麻烦一下小官人。” 似是担心李凤梧拒绝,李巨鹿慌不迭伸出砂锅大的手,举起食指,用拇指掐着一截:“这么一丁丁大的小事,对小官人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武当山来的信? 李凤梧还道是化香火之类的事情,挥挥手,“好说,多少银子?” 钱么,不就是拿来收买人心的。 若能让李巨鹿对自己死心塌地,一千贯也可以。 李巨鹿嘿嘿笑道:“倒不是银子的问题,是洒家师兄打算游方宣道,会到建康呆一段时间,如果可以,能不能让他住在府上。” 旋即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小官人您放心,我师兄是方外之人,绝对不会给李府带来麻烦。” 李凤梧挥挥手,“这有什么问题。”话音一顿,旋即问道:“你当初差点火烧真武大殿,你师兄竟然能保住你,他在武当山的地位不低吧?” 李巨鹿嘿嘿一笑,“洒家师兄啊,可是天才,并不是武当山的本教道士,只是游方路过武当,才呆了几年,别说,武当山上下没有不服气的,都说他是真武大帝转世呐。” 李凤梧猛然酒醒,南宋,武当山,真武转世……这尼玛莫非是张三丰,可时间不对啊,张三丰的生卒有几种说法,最近的一种也是1070年,但也说不准,万一和耶律弥勒一般,是资料记载错了呢? 急声问道:“你师兄姓甚名谁?” 李巨鹿挠挠后脑勺,不明白小官人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老实答道:“师兄有两个名字,据他说本姓葛,名长庚,不过现在大家都叫他白玉蟾。” 不是张三丰啊…… 李凤梧略略有些担心,待过了几个呼吸,却猛然一震,诧异的看着李巨鹿:“你师兄是白玉蟾?原名葛长庚?” 李巨鹿丈八合适摸不着头脑,小官人怎的如此反常,“是啊,洒家还会骗小官人您不成。” 深呼吸一口气。 李凤梧将初时激动压抑下去,陆游周必大米友仁都见过了,辛弃疾不久也会见到,区区一个白玉蟾算不得什么,淡然说道:“那行,待他到了建康,让他住在李府罢,我正好向他讨教学问。” 毕竟是白玉蟾啊…… 白玉蟾,道教全真南宗祖师,南五祖之一。 白玉蟾天才横溢,慧悟超绝,为文制艺,无所不能,诗词、书法、绘画、散文、论文,无不举世瞩目。在世96年,传世1000多首诗词,十二岁举童子科,谙九经,能诗赋,长于书画。遂笃志玄学,别家遍访名师,苦志修炼,参游各地,於惠州得遇泥丸真人,扔归罗浮,授以金丹火候之法,后居广东省海丰县莲花山得道,称为琼绾紫清真人。 他的《无极图说》,与周敦颐的《太极图说》交相辉映。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这几句便是白玉蟾道情的真实写照,堪称大风|流之人物。 这货不是最出名的道家人物,也不是最出名的诗人,但他是道教人物中最杰出的诗人,是诗人中最著名的道家,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道宗仙诗大家。 总之一句话:他的传奇性并不比张三丰差。 这样一位人物要来建康李府,李凤梧当然欢迎之至。 第八十九章 禽兽不如 回到西院,李巨鹿去唤醒耶律弥勒服侍小官人休憩,自己则去找李伯拿钱去了,师兄要到建康,自己要好生招待,寻常小官人拿的银子都让大伯收着,攒钱以后结媳妇用。 耶律弥勒随意穿了衣衫,长发慵懒,皱眉看着斜倚在床上喘粗气的李凤梧,很是嫌恶,“你们男人喝酒了都一个德行。” 李凤梧懒得理睬她。 耶律弥勒上前为李凤梧脱下鞋袜,又端来热水,娴熟的双脚浸泡在热水中,然后又忙着去拧了热帕递给李凤梧后,这才蹲下来为小官人洗脚。 曾经的金国柔妃,如今做着女仆的事情,耶律弥勒倒并不在意。 李凤梧擦了脸,将帕子丢在一旁,凝视着耶律弥勒半跪在身前给自己搓揉脚丫子,细若无骨的玉手摩挲着肌肤,很是惬意。 一头慵懒长发披在胸前,宛若春梦出其的新嫁小娘…… 心中没来由的火起,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放在耶律弥勒的头上。 耶律弥勒倏然僵住。 旋即抬起头,笑意幽幽,“不怕了?” 心里着实是有些委屈的,我耶律弥勒好歹有着连海陵王完颜亮都无法把持的姿色,你李家小官人却畏我如蛇蝎,你若不是哈密都卢和萧拱那种衣冠禽兽,我又怎会心狠手辣对你。 李凤梧脸色略略绯红,不知是春意还是醉意使然,眼神异常朦胧,那只手轻轻滑落,抚摩着耶律弥勒几乎一捏就要出水的嫩脸,“怎么不怕,还是怕。” 手感真好啊真好。 耶律弥勒仰首盯着李凤梧,眼眸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忽然轻轻抬起手,抓住李凤梧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近乎呢喃的道:“我也怕。” 自己终究是浮漂一朵,幼安迟迟不来建康,怕是靠不住了。 红颜命苦。 这些日子亲眼目睹李凤梧的言行,心中不是没想过,要不就隐姓埋名跟着他得了,哪怕是做个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的小妾也行。 去了辛幼安处,不依然得隐姓埋名,且要青丝古灯为伴孤独终老一生。 至少这李家小官人有情有义。 夜半时分,万籁寂静。 烛影摇红,美人长发慵懒,雪峰傲然,手心手背上是腻人的温软,李凤梧差有些沉醉其中,忍不住站起来一把将耶律弥勒抱起来,摁在床上,猪嘴肆无忌惮的拱了上去。 禄山之爪落在蜂腰之上。 春意盎然…… 耶律弥勒意乱情迷。 如果不是李凤梧不经意间看见耶律弥勒手上的那颗朱砂痣,李凤梧便将色迷心窍的禽兽一把把耶律弥勒办了……不过现在倒是禽兽不如了。 被那粒刺目的朱砂痣惊醒,李凤梧猛然翻身坐起。 耶律弥勒香鬓凌乱,喘着粗气,嘴唇俏红如血,不明所以。 神态楚楚可怜。 李凤梧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终究还是不敢吃啊。 我不是圣人,可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一旦拿了她贞节,只要她愿意,自己这辈子就要对她负责,偏生她是耶律弥勒…… “夜了,你且回去歇着吧。”李凤梧不敢再看耶律弥勒,深恐自己把持不住。 耶律弥勒咬着嘴唇,感觉有些屈辱,默默起身,在推门而出的刹那,风情无限的回首望向小官人,妖娆且嘲讽的道:“我本都认命了,可你却错过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凤梧思绪万千,抬起手,尚弥留着处子清香,耶律弥勒的肌肤真是美的不像话,没有些许的毫毛,晶莹顺滑宛若嫩豆花…… 喃喃苦笑,“我错过了么?” 旋即嘴角得意的扬起一抹弧度,“你错了呢,是我的,终究跑不掉,你若真的认命,待你拿出诚意后,我依然会吃了你的。” 到嘴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了。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耶律弥勒是颗牡丹,可我李凤梧不想做鬼。 这一夜多少人不眠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李凤梧还沉浸在春梦中,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颇有几分姿色,眼眸中透着世故的早熟,端着水盆进来,进门前刻意提了提胸脯。 “小官人起床了。”小女孩的声音很是俏脆,和吴陌桑的童声不同,这女孩的声音有些雌雄难辨。 李凤梧睁开眼,讶然问道:“你是谁?” 小女孩甜甜一笑:“奴婢映容,大官人将奴婢分到西院,让奴婢伺候小官人起居生活。” 李凤梧有点意外,“李老三让你来的?” 映容点头,丝毫不见外的掀开李凤梧身上的棉被,接着便去扶李凤梧起身,小胸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李凤梧肩头上来回摩擦了几下。 李凤梧皱眉,略有不喜,“我自己来。” 这丫头长得确实讨喜,虽然比不得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但在奴仆之中也算鹤立鸡群,小身段更是早熟得厉害。 洗漱过后,李凤梧到东院找到李老三,“你怎的又让了个丫鬟到西院?” 李老三正谄媚的伺候着肚子隆起的张约素,闻言头也不抬,“朱唤儿迟早是你的小妾,那个玉儿也不错,都不是丫鬟的命,我想着不如为你重新找个丫鬟。” 张约素也点头道:“大郎你就别怨你爹了,映容那丫头身世可怜,前些日子被她父亲卖到我们李府,聪明伶俐是个好胚子。” 连三娘都发话了,李凤梧哪敢不听。 不过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旋即想到估摸着她也是和其他丫鬟一样,想着能搭上自己改变命运,心里便释然了许多。 不过是个丫鬟而已。 就算以后真到了会成为翠竹和环月那种通房丫鬟的那一天,也不影响什么,男人嘛,谁会嫌女人多,一起上那才叫好呢。 日子不咸不淡。 那一夜后的耶律弥勒似乎有些变化,但具体哪里不对,李凤梧又说不上来。 而让自己放心不下的恭王赵惇,似乎浑然忘记了他钦差建康的目的,一直在昭明宫花天酒地,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李凤梧很是不解。 这让李凤梧很是难受,看不见的箭才是最恐怖的。 想不明白便不去想,李凤梧难得悠闲,整日里红袖添香,看书练字,偶尔再去文宅打打秋风,和文浅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几天后,虹县果然大捷。 大宋上至朝堂下至乡野,无不振奋。 ps:求推荐、收藏……当然,若是有打赏评价什么的,那就真真是极好的了。 第九十章 辛弃疾来了! 李凤梧却知晓,这是隆兴北伐的回光返照。 攻克虹县后,李显忠会趁势进攻符离,而邵宏渊则因为虹县之功不出于自己为耻,进攻符离时按兵不动,直到被李显忠攻破城池,邵宏渊才带领部队投入战斗。 之后便是金国的反攻…… 符离之溃终将到来,北伐,已无力回天。 不过李凤梧也并不太过担心,就算北伐失败,金国也无力南下,只要自己考中进士,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稳了,若是奋斗一番,未尝不能权倾大宋。 五月,天气已然燥热。 建康的大家闺秀们早早的脱去厚重的秋冬季节衣服,换上清爽利落的夏装。 于是繁华的大街上,便突兀的多了许多的美貌小娘子,轻薄的襦裙下是贴身的裹胸和中衣,清风徐来的时候娇躯玲珑毕现。 承袭唐风的襦裙大多酥|胸半露,这使得李凤梧一个劲儿感叹,上火的夏天、眼睛不够用的夏天来了。 万幸李家有钱买鸡蛋,还能保证李小官人的营养。 这一日李凤梧要去府学文宣王庙,李巨鹿已经准备好书箱之类的物事,朱唤儿在西院捧茶看书,耶律弥勒近些日子总是怔怔的发神。 李凤梧也懒得管她们,反正自己还没及冠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正欲出门,却见新到西院的奴婢映容一溜烟跑过来,“小官人是要去府学吗?” 对这小丫头李凤梧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只是点点头。 “能带奴婢一起吗?” 映容眼里是大大的期待,“奴婢一直想读书,可家境贫寒,从不曾读过书,也想和小官人一起去见见府学,沾点士子书香气呢。” 李凤梧本欲拒绝,一旁的李巨鹿欣喜道:“好啊好啊。” 小官人在文宣王庙求学时期,自己这个书童可无趣了,现在有个小姑娘陪着自己,那真是感情极好。 李凤梧白了李巨鹿一眼,见映容雀然若狂的样子,也便不好扫兴,“去倒也行,须记得少说多看多听,不要失了礼仪。” 映容吐了吐舌头,“我晓得的,小官人。” 今日是在明光堂听新到的西厅教授林思聪讲授《礼记》。 东厅教授在隔壁讲授《尚书》。 李凤梧到得较迟,所有生员都已在讲堂内落座,李凤梧到时,恰好西厅教授林思聪也刚到,上前见礼后,林思聪颔首示意不必多礼,目光落在映容身上,便怔了片刻,眼里若有所思,却并不说什么,便进堂准备教学。 李凤梧暗自奇怪,打量了一阵映容,没发现什么问题,还道是自己想多了。 吩咐李巨鹿和映容在外等候,勿要惹事后,李凤梧匆匆进去。 散学之时,林思聪刻意把李小官人留下,有些筹促着说道:“小官人,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凤梧笑道:“林教授但讲无妨。” 林思聪咳嗽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我知小官人家境优渥,又夺得苏园学魁,正是少年春风得意时,我大宋民风开放,君子风|流可上青楼,便是那文坛大儒欧阳文忠公府上也有绝色美伎,以小官人之家境身世,府上养上诸多女伎也是无伤大雅,可有些事小官人还是须要避讳一二,有些事私下里便可,有些人也尽量不要带到府学来,须知我大宋士子最重清誉。” 李凤梧莫名其妙,拱手道:“先生愚钝,不明林讲授所言何意,还请先生明示。” 林思聪却并不点破,显然是顾忌着什么,只是笑意玩味的看了一眼在外面和李巨鹿一起等待着李凤梧散学回府的映容,便拿起教案诸物匆匆离开明光堂。 李凤梧更加茫然了。 林思聪这番言论,是说自己养了个小女伎,是说映容? 映容虽然只有十二三岁,可这大宋风|流士子也有不少狎雏|伎的人吧,正如林思聪说的那位欧阳文忠公,他便有此嗜好。 别说大宋,放眼整个历史,甚至于世界历史,男人对雏儿的喜好是发自本性的事情,试问一下,哪个男人不喜欢和十四五岁的豆蔻小娘子巫山云雨? 是以在后世,才有这么个段子:男人十八岁时喜欢十八岁的姑娘,男人二十八岁时喜欢十八岁的姑娘,男人三十八岁时还是喜欢十八岁的姑娘……总之,年轻姑娘是男人最爱。 而雏儿,又比年轻姑娘更多了一种风情,更容易让男人生出一种征服的成就感。 只不过在后世是犯法的。 但这在大宋,根本不会对士子造成什么名誉影响。 君不见,秦淮河上的雏伎炙手可热着呐,犹记得朱唤儿初到醉乐坊,那真是轰动了整个建康,更别说去岁那个叫昭琴的雏|伎初露夜宿拍到了五百贯的天价。 可林思聪为何单独要说与自己听? 李凤梧想不明白,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不过对映容倒是上了一份心,林思聪不会无的放矢,显然是发现了什么自己没看出来的事情。 回到李府,却见李老三如油锅上的蚂蚁,在照壁处来回走动等待着自己,看见自己回来,立即让下人关了李府中门和偏门。 李凤梧挥手让李巨鹿和映容先回西院,这才笑道:“瞧你这样子,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咱家失火了呐。” 李老三怒瞪李凤梧一眼,“就是西院起火了。” 李凤梧收敛笑意,“怎么了?” 李老三四望一眼,俯头过来小声问道:“大郎,我一直不曾过问你的事情,西院里那个玉儿出现得莫名其妙,我还以为是你从哪里买回来的女伎丫鬟之类的,今日且问你,你老实说与我听,西院里那个玉儿,是叫张玉儿,不是我大宋人,而是金国那边的女子,她金国名字叫耶律弥勒?” 李凤梧心中一荡,卧槽,什么个状况,父亲怎么知晓了这? 还是她说漏嘴了,抑或是报复自己那夜无意中羞辱了她,因而故意透露身份给旁人知晓? 整个李府,知晓她身份的只有她和自己,等等,貌似叔公张浚也知晓,但他绝然不会告诉任何人,那么李老三是从哪里知晓的? 想到这慌不迭问道:“到底怎么了?” 李老三指了指西院,“去年那个在建康大出风头的归正人辛弃疾来了。” 辛弃疾来了? 辛弃疾来了! 第九十一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货终于来了! 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 不说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壮怀,也不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青春忧郁,更不说“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豪迈,仅是那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浪漫,便让他在大宋的词人中脱颖而出。 南宋史上,辛弃疾之名,应不输陆游,在整个两宋,辛弃疾之名也不会逊色于苏仙、王安石、欧阳修那些妖孽。 等等……李凤梧心里猛然一跳。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句词,遮莫是写他和耶律弥勒的事情? 李凤梧有些拿捏不准,虽然熟悉这首词,可毕竟不记得这首词的创作背景,心里不由得有些郁闷,悄然问父亲李老三:“那货和玉儿关系怎样,我是说关系正常不?” 李老三茫然了片刻,旋即恍然大悟,一副你放心的表情,“没事,正常着呐,貌似是姐弟相称。” 辛弃疾和耶律弥勒是姐弟,这种历史细节估计后世也没考究出来。 “我去看看,你让人准备桌酒席,送到西院,对了,让李伯送过来,禁止其他任何人进入西院。”辛弃疾到建康来见耶律弥勒,这件事不能让任何外人知晓。 李老三点头,“我知晓的。” 见父亲还跟在自己身后,李凤梧诧异的道:“还有事?” 李老三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郎,我看那玉儿挺好,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姑娘,也别管她比你大,又是金人,千万要把她留下来啊。” 李老三不笨,隐约猜到辛弃疾到李府的目的。 李凤梧头疼的挥手,李老三你这缺心眼货,我想走还送不走呐,你竟然还想着让她给你生孙儿…… 踏入西院,便见李巨鹿如临大敌的盯着树下石桌旁和耶律弥勒相对而坐的青年。 青年着青衣,腰间佩剑,面目清瘦,微黑,卧蚕剑眉,留着小胡须。 仅是寻常的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睥睨众生的霸气。 也难怪李巨鹿如临大敌,辛弃疾不仅是一位词人,还是一位剑道高手,要不然也不会有率领五十猛士在万人营中擒拿叛将张安国的功绩。 此时回首看见李凤梧,长身而起,拱手作礼:“可是李家小官人,不才辛幼安。” 李凤梧快步上前,做揖回礼,“原来是稼轩兄,去年稼轩兄在建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我等大宋少年的偶像,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辛弃疾略感意外,自己号稼轩,非亲近之人不可知,这李家小官人如何知晓的。 适时的辛弃疾才二十三岁,除去归正时的锋芒毕露,在词文化上尚无名望,知晓他号的人极少极少。 笑道:“些许事不足挂齿,小官人过奖了。” 你妹,谦虚过头了吧,这还不足挂齿,非得单身匹马闯进大金皇宫活捉金主完颜雍才算大事么…… 主宾再次坐下。 已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朱唤儿捧上明前龙井后,便和映容一起悄然站在一旁,只是仍是时不时的偷偷瞟一眼辛弃疾。 这可是连宗平哥都崇拜不已的辛弃疾啊…… 言归正传。 辛弃疾很的愧疚的道:“接到义姐来信,我便有心前来建康相见,无奈公务缠身,且小官人你也知晓,我的身份有那么点尴尬,很多事情要顾忌着,所以迟迟到来,给小官人添了许多麻烦,还请见谅。” 如今正在北伐之中,公务更繁忙,使得一些有心人无力盯着自己,这才得以来到建康。 李凤梧也知道辛弃疾的不容易,先前的不满淡去,假声笑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辛弃疾看了一眼面目红润的耶律弥勒,暗道义姐在李府的日子应该过得不差,这小官人真是有心,着实让人感激,“承蒙小官人照顾义姐多日,幼安感激不尽,今后如有需要,知会一声,幼安自当粉身碎骨为报。” 李凤梧闻言心里有些尴尬,确实照顾得挺好,差点就照顾到床上去了。 那就真的是照顾到多日了。 “些许事亦不足挂齿,稼轩兄难得到建康,不如在府上住上几日,我等也可交流一下学问。”毕竟是南宋大词人,自己见不着柳永李清照,学习一下辛弃疾也是好的。 辛弃疾面有难色,沉吟着才道:“恐怕辜负小官人好心了,幼安怕是明日便要和义姐启程回江阴。” 闻听此言的耶律弥勒眉头拧了拧。 李凤梧甚是无奈,也知道辛弃疾的处境不易,只得退而求其次,“那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辛弃疾哈哈一笑,“那幼安先谢过小官人盛情了。” 李伯来到西院,让李巨鹿一起帮忙,很快张罗起一桌酒水,耶律弥勒和朱唤儿陪坐,李凤梧和辛弃疾饮酒轮诗,大有相逢如故之感……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一夜两人大醉。 万家灯火暖初夏,月朗星稀中,李府陷入寂静。 一道小小身影出现在西院墙根下,轻轻将一封书信抛出院门,旋即四望一眼,又回到最角落的厢房里,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辛弃疾住在北院客房中,耶律弥勒今夜仍然暂时住在西院。 李凤梧半夜时分酒醒,头疼欲裂,再也睡不着,便披了衣衫来到院里,却讶然的发现树下石桌旁早有美人儿。 身姿婀娜,银色月光铺黑发,甚是惊艳。 “你怎的不睡?” “……”美人儿沉默不语。 李凤梧过去坐下,轻声道:“这才住了多久,便恋旧舍不得了?” 这美人儿自然是倾国倾城耶律弥勒。 耶律弥勒轻抚垂落在胸口的秀发,顾影自怜,良久才吐气如兰,幽怨声如蚊蚁,“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眼里多哀怨,字字如花凋零。 这是苏仙作品,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在后世极其盛行。 “想家了?” 耶律弥勒幽幽摇头,“自古红颜多薄命,在上京不得心安,在大宋求心安,哪里还有故乡可言。” 李凤梧黯然,古代女人命苦,这是实情,无家世的女人沦为别人小妾倒还算好,如耶律弥勒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有几个落了个好下场。 “你真的不懂呢……”耶律弥勒幽怨叹道。 李凤梧心起波澜,其实我哪里会不懂,是故意装不懂,此心安处是吾乡,你不就是生出想留在李府的心思了么…… 可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头路。 ps:求推荐、收藏……当然,若是有打赏评价什么的,那就真真是极好的了。 第九十二章 我有霓裳舞,十年无人知 暗暗叹气,岔开话题,“明日便要和辛幼安离开建康,今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相见,也许你的后半生都要隐姓埋名度过,这世上将再无耶律弥勒了。” 耶律弥勒嗯了声,便垂首不语。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心中尚有几个疑问,可否……” 耶律弥勒抬头,凄然一笑,“你是想问我怎么杀的哈密都卢和萧拱,又是怎么在上京保持清白,最后如何逃离上京来到建康的吧?” 李凤梧点点头,这确实是心里挥之不去的疑问。 犹豫了下,耶律弥勒终于缓缓说道: “那年我十三,尚未及笄,哈密都卢是远近闻名的美少年,寻常里与我礼好交往,我心甚喜之,以为郎君之选。适得一日天热难耐,我便于闺房之中洗沐降温,不料哈密都卢心怀鬼胎,竟于房外偷窥起了淫心,入房欲与我****被我呵斥后恼羞成怒,便欲强迫于我,若不是母亲闻声赶到,他便已得逞。” 李凤梧接口道:“这个我知晓。” 耶律弥勒也不意外,这件事在金国早被流传了开来,继续道:“那之后我便断了和他交往之心,可他贼心不死,我无奈之下,只得告知姐夫萧拱,只想着让萧拱惩戒他一番,让他莫要再来骚扰我,岂料萧拱居心叵测,竟让人设计,让哈密都卢死于非命。” 李凤梧恍然大悟,哈密都卢原来死在萧拱手上,适时的萧拱是礼部侍郎,要杀一个无名无望的哈密都卢还不简单。 “萧拱呢?” “萧拱的死和我没有丝毫关系。”耶律弥勒语出惊人。 李凤梧自是不信,历史记载,萧拱就是因为和你发生了关系才被海陵王杀死的。 耶律弥勒凄然笑了笑,“其实我根本没去过上京。” 啥? 李凤梧开始怀疑人生了,这女人该不是又在骗自己了吧,倒想听听她怎么说后续。 “我家境不差,且知那海陵王喜新厌旧,自己就算入皇宫得一时风光,之后也会万般凄惨,没准就被他赐给那些被他抢妻的大臣,因此根本不想应召去上京,为此母亲耗尽家财,终于在南京郊区找到一位和我容貌有七分相似的女子,请青楼老|鸨调教半月后便让姐夫萧拱带那女子去上京。” 卧槽,原来是狸猫换太子,李凤梧不由得信了八分。 “那女子家境贫寒,本来注定要成为当地一位富贾的小妾,知晓能进入皇宫成为海陵王的妃子享受荣华富贵,自然应允,萧拱也知晓此事。送那女子去上京途中,只因那女子被老|鸨调教得当,又有七分似我,那萧拱一时忍不住,便偷吃了禁果……” “等等!”李凤梧猛然想起一事,“这样说来你家姐是无辜的,怎的你当初说她也该死?” “她啊……是该死,你道萧拱是好人么,也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愿意帮忙送那女子入上京,就是想独霸我而已,这其中便有她的谋划。”耶律弥勒眼里滋生出恨意。 “她是为了什么?” “她不守妇道与下人私通被萧拱发现,为了不让萧拱休她,这才助纣为虐换去萧拱的原谅。”耶律弥勒笑了起来,很是快意的笑。 李凤梧这便信了,真实的历史,果然比书上的历史有趣多了。 “后面的事情你大概知晓了,海陵王知悉我——我的替身不是处子之身,便杀了萧拱,又将家姐召进宫中****正因为萧拱死了,而家姐又怕我进宫夺她恩宠,便将这件事永远隐藏了起来,所以我才能隐姓埋名躲在老家多年。”耶律弥勒甚是嘘嘘,说了这段往事后,似乎轻松了许多。 李凤梧恍然,难怪耶律弥勒还能保留着守宫砂,我就说吧,再有心计的漂亮女人,一旦进了上京皇宫,在海陵王身边还能保住清白,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海陵王是谁? 那是五千年历史,荒|淫无耻终生成就奖获得者,什么隋炀帝商纣王和他一比都是小儿科,唯独能威胁到他荒|淫地位的或者只有北齐疯子皇帝高欢。 论荒|淫无耻,这两货真达到了不是针对谁的境界。 “海陵王已死,你在金国也算安全了,为何还要逃到大宋?”这十余年间,以你耶律弥勒的容貌,竟然还是个老剩女,着实让人意外。 难道偌大的金国内,就没一个让你耶律弥勒动心的俊才? 耶律弥勒轻轻放开胸口秀发,起身来到树下,取过一片风吹挂在树干上的病叶,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海陵王死了,可不知道乌禄从哪里得知,兴许是家姐因年老色衰想保住富贵高密,兴许是我那替身露了破绽,总之,我听闻得母亲说那替身上吊自杀,乌禄有意追究的时候便感觉大事不妙,这才逃离金国,怎料刚到大宋就被人迷倒……说起来,你们大宋的人着实卑鄙可恨。” 李凤梧哈哈一笑,你这么漂亮,任何男人都会变得卑鄙起来。 心中终于放心,妈蛋,原来这女人并不是心狠手辣,只是略有聪明而已,自己还忌惮了这么久,早知道是这样,那夜就该将她吃了。 自己真是傻得可以的,难怪到现在还是个处。 耶律弥勒说完,忽然回首看李凤梧,轻佻而妩媚的笑着,“现在后悔了?” 卧槽,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李凤梧是真心后悔了。 之前说文家大女文淑臻是实战利器,那个评价没错,可和耶律弥勒一比,似乎又要差上许多,耶律弥勒身材不输文淑臻,且更胜一筹。又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浑身肌肤更是美得令人发指,这才是真正的实战利器…… 错过了着实可惜。 有风徐来,疏影婆娑。 耶律弥勒自怜而笑,悄然起舞,“我有霓裳舞,十年无人知……”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 窈窕娇躯,披月戴影,缥缈起舞宛若仙姿。 黑发如泼墨,乌云卷子心。 清音渐起,天籁缭绕:“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罗裳袖衣袅秋烟,舞尽杨柳楼心月。 苏仙的词曲儿悠扬,西院里又起无限春光。 挥手频首间,笑容如花盛放,凄艳了天涯明月。 笑意阑珊,几多心酸几多怜,心酸命途多舛,怜一世风华无知音。 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李凤梧痴了…… 耶律弥勒,这才是真正的你吗?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唱罢,舞姿曳然而止。 满院空留一地清香。 李凤梧怔怔入神的盯着耶律弥勒,眼前仍有女子披月而舞,那一头秀发甩了自己一脸……耶律弥勒双眼微红,“我若走了,你会想我吗?” 不知什么时候,李家小官人走进了自己心里。 是苏园学会的才华毕露,还是对朱唤儿的霸道温柔……耶律弥勒已想不清,只是觉得,就在这李府之中做一个笼中金丝雀也挺好,可惜他不解风情…… 李凤梧倏然惊醒,上前两步,霸道的揽住耶律弥勒的蜂腰,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眸子里极其深沉,“你的心在此处,又能走到哪去?” 再笨,也知道耶律弥勒的心思了。 说完低头,猪嘴大开大阖,彼此融化…… 弥勒,待得花开月明时,你便回来。 耶律弥勒怔怔的仍由李凤梧索取,越发泪流不止,我有霓裳舞,十年无人知,今夏初甩袖,便得郎君心…… 第九十三章 鸿门宴 最角落的厢房里,着睡衣的映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嘴角带着阴冷笑意,悄悄躺回到床上,睡衣遮掩下的胸腹处一马平川,哪似平日里的略有风光。 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朱唤儿狠狠的顿脚,回到床上捂头大睡,却一夜难以入眠。 又闻秦淮靡靡声。 朱唤儿在床上翻来滚去,很是恼火。 她的厢房就挨着纨绔的厢房,也不知那耶律弥勒是天生如此魅态还是后天培养,让人几乎以为是在拆房杀猪,偏生纨绔金风玉露初逢,索取无度…… 朱唤儿一脚踹掉辈子,纨绔你够了哈……这都夕阳几度红了! 日上三竿,李凤梧疲倦睁开双眼,身边伊人已不在,空留斑驳嫣红和一床断落的青丝,薄被锦衾上蕴留着女子那如麝香般的清香,很是醉人。 由衷的叹了口气,真累,果然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尤其是自己初解禁,又遇着耶律弥勒这种实战利器,真心让人起不了床的节奏。 吱呀~ 朱唤儿一脸不情愿的端着洗漱脸盆进门。 砰的一声将脸盆放在木架上,温水四漾,“洗漱了!” 李凤梧不由得好笑,隐然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也不点破,顺从的听话起身,洗漱之后问到:“玉儿呢?”怎的一大清早就不在了。 朱唤儿坐在一旁,闷闷的道:“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早走了!” 走了? 李凤梧怔了怔,“辛弃疾也走了?” “走了。” 李凤梧无奈的叹了口气,昨夜睡前还想着怎么也要留他几日……当然还是为了自己多那啥几日,好歹初闻腥味,这一夜怎能解渴。 昭明宫内,昨夜花天酒地在女子身上兴风作浪过甚,此时才起床的恭王赵惇看着身前的黑衣人,笑道:“是真的?” “回殿下,属下昨夜知悉后,今晨就守在李府外,确实看见辛青兕带着一素衣女子离开,想必消息应该属实,不会有错。”黑衣人恭谨跪着,神态语气不敢丝毫不敬。 辛弃疾二十二岁就斩杀奸贼,如今大宋亦有人称之为辛青兕。 青兕是一种凶兽。 这还有个传说故事: 《宋史》中记载,辛弃疾在北方参加了耿京的义军,并介绍他的朋友义端和尚也加入进来,却不想那义端只是个投机分子,有一天趁人不备,偷了义军的大印逃跑了。耿京加罪于辛弃疾,辛弃疾哪里受得了这份冤枉,于是单人独剑,纵马飞奔,追捕义端。义端和尚没料到,义军之中这么快就有人追上他了,猛一回头,却见一头迅猛青兕张牙舞爪而来,心里惊恐,立刻滚下马来。 辛青兕之名流传极广,更是被无数人景慕、效仿,其中不乏名家,而且他们还被誉为“青兕后身”,或者竟以“青兕”自称,皆以辛弃疾为统领,浩浩荡荡,穿越八百年的历史长河。 清初词坛巨擘陈维崧,明亡后隐居不仕,其词的气魄、骨力皆得稼轩真传。浙西词派领袖朱彝尊《迈陂塘》称许他:“擅词场、飞扬跋扈,前身可是青兕?” 由此可见,辛青兕影响之深远。 赵惇点点头,对手下的行为及其满意,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这倒是个好消息,先别去惊动他,且让我思忖思忖,看能否以此收服辛青兕,以备不时之需。” 争夺皇位从来不会云淡风轻,流血漂橹是常有的事情。 若自己得到辛青兕之助,再运作一番将他送至临安禁军某个位置,不啻于多了一把利剑。 黑衣人退下。 赵惇轻抚手上的玉扳指,眯缝起眼,神经质的笑容很是碜人,环望四周,心中雄姿英发,待得时日,若我赵惇再临建康,将不再是以皇子的身份入住昭明宫……赵愭,我不会让你登上太子宝座的! 这天下,是我赵惇的! 五月上旬末,北伐再传来捷报。 李显忠部以排山倒海之势进攻宿州,激战时日,城破之时,邵宏渊率领大军乘势而来,大宋雄师大破宿州,杀敌数千。 宿州又称符离。 宿州大捷,领大宋君臣振奋鼓舞不已。 天子赵昚下诏,升李显忠为淮南、京东、河北招抚使,邵宏渊为副使。 君臣上下一心,都盼着李显忠和邵宏渊能再建奇功,成就不世之伟业。 与此同时,金主完颜雍命金将率十万大军反攻大宋,由纥石烈志宁率领万余精兵为先锋,兵锋直指宿州。 宋金大战,即将展开。 这些国家大事常人哪里知晓,李凤梧却是深知的,这段时日也想去找叔公张浚,告知他不要听从邵宏渊的建议。 李显忠为淮南、京东、河北招抚使,邵宏渊为副使,这使得两人的矛盾越发尖锐。邵宏渊耻居李显忠之下,向张浚表示拒绝接受李显忠的节制,张浚竟然同意了邵宏渊的要求。 这为符离大败埋下了隐患。 符离大捷之后,李显忠与邵宏渊在宿州府库赏赐的问题上产生纠纷,加上大宋军队都是吃饱拿足的骄兵悍将,若是有人挑唆,人心很容易浮动。 不过李凤梧思忖许久,还是放弃了这个举动。 以张浚的刚愎自用,自己劝他也是白搭,这货就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 志大才疏刚愎自用的张浚,是孝宗北伐最大的错误。 这也不是孝宗赵昚的主观失误,只因这大宋无人,除了虞允文之外,没人能胜任枢密使,就是虞允文,在声望上也和张浚差了许多。 符离大捷,仍然留在昭明宫的恭王赵惇广发请帖,宴请建康所有官员、士族大儒和富贾。 宴请名单之广,让人咋舌。 官员可带妻儿,士族可带后生晚辈,富贾亦可带上妻儿。 这将是建康一场巨大的盛会。 据悉,恭王赵惇下令,不仅秦淮八艳尽数去了昭明宫,就连其他姿色不错稍有名声的女伎也统统被召去。 可当李凤梧拿着昭明宫送至李府的请帖后,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怎么有点鸿门宴的意思? 一般请帖,大概只会邀请父亲李老三,毕竟这李家如今的主事人还是李老三,可昭明宫送来的请帖竟然有两份,其中一份豁然是给自己的。 这是逼自己赴宴的节奏! 第九十四章 图穷匕见 宴是必须赴的。 李凤梧多了个心眼,也许赴宴会有什么危险,母亲叶绘,二娘周月娥,三娘张约素是绝然不能去参加的,李巨鹿是必须要去的,至于朱唤儿也算了,去了怕出什么幺蛾子。 鬼知道赵惇会不会恰好看见朱唤儿而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到时候自己怎么办? 总不能和皇子打一架吧,大宋刑不及士大夫,可没说不能杀冒犯皇子的士子。 朱唤儿不去,那便让映容去,万一自己被别有用心的人灌醉,也有个人照料不是。 奢望五大三粗的李巨鹿照顾自己,李凤梧就不去想了。 这一夜建康名流大儒富贾官员齐聚昭明宫,熙熙攘攘数百人,又按照地位分内外厅,内厅之中,皇子赵惇端坐王椅,在其一侧,则是地位尊贵的枢密使、魏国公张浚。 其下左侧,是中散大夫、建康知府朱文修,朝散大夫、建康通判杨世杰,符宝郎、建康推官赵宏,以及建康府所辖其他县的大令,其余诸官皆在外厅。 而在另一侧,则是建康府辖区内各士族,河西柳家丁忧的太中大夫、太常卿柳相正端居右侧,和朱文修相对而坐,其下则是其他士族的大儒,再其后便是建康府学的两位教授。 地位森然有序。 按照官制,曹崇和林思聪是要被安排在外厅的,不过柳青染身死,周必大入临安后,曹崇便是这建康屈指可数的大儒,而林思聪亦有儒才,且两人都是官身,因此被请在内厅。 宋时的教授可不是后世的教授,宋时的教授是官名。 与恭王赵惇和张浚相对而坐的南面,则是建康富贾们。 青祥楼吴老二,控制江南东路酒水的大榷商肖万贯、茶叶榷商洪旭,徐记胭脂大当家徐徐来,长隆商行周炳添……加上李凤梧两父子,也有十五六人。 建康有数的富贾,尽数在列,只差了个昔日首富郭瑾。 下人奴仆,又在外厅之外的广场等候。 内厅正中,则由杜大家率先唱曲暖场,之后会有以舞艺闻名于秦淮的王香兰领衔的歌舞表演。 酒水曲觞,觥筹交错。 但因有皇子和枢相公在场,气氛终究有些压抑。 酒过三巡,在赵惇和张浚一再劝说下,诸官员大儒和富贾们才略略放松些,不再如先前那般拘束。 李凤梧坐在李老三一侧,满桌美食味同嚼蜡。 之前入内厅时便看见文氏父女也在,不是文淑臻,而是自己的未婚妻文浅墨,显然昭明宫到文宅的请帖和到李府的请帖一般,刻意邀请了文浅墨。 这要说不是鸿门宴,打死李凤梧也不相信。 过不得许久,满脸尖酸刻薄气的赵惇眯缝着小眼,对张浚说道:“我大宋国力昌盛,祥瑞千年,不仅北伐接连大捷,更有地方学会人才荟萃,您老可曾听过镇江苏园学会,一位出自建康的白衣士子李凤梧力压状元之才的木待问,夺得学会魁首,据说那位白衣士子还是您老后辈,今日可在场?” 张浚封爵魏国公,官至枢密使,寻常人一般称其为枢相、相公,但大宋皇子们也是如此,若是表示尊敬,则会称呼其爵位。 赵惇称呼张浚为国公,并无丝毫不妥。 张浚其实对赵惇感官不错,钦差建康,本以为他会和自己唱对台戏,再不怎的也要在处理郭瑾上面下点绊脚石,不料他竟然十分配合,没有让自己为难,这让张浚很有些感谢,不过涉及到自己看好的晚辈,张浚还是多了个心眼,“殿下心忧天下,亲自坐镇建康,我边关将士深感天家皇恩,个个浴血奋勇杀敌,这才能捷报频传,实在是殿下的浩然皇气所托。” 只字不提李凤梧。 赵惇有的放矢,哪能如了张浚的愿,扯了扯嘴角笑道:“国公谦虚了,北伐大捷,全靠您老坐镇建康运筹帷幄,我赵惇何德何能敢居功,只能在这昭明宫里,做那‘铁马冰河入梦来’的美梦,说起铁马冰河入梦来,这首诗真乃千古佳作,不知那苏园学会魁首李凤梧可在?” 赵惇说完,看向右侧士族。 柳相正便微微低首,说道:“殿下,李家小官人在的。”说完指了指李凤梧。 这一番言谈声音不小,所有人都听在耳里,李凤梧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得起身行礼,“草民李凤梧,见过恭王殿下。” 赵惇哦了一声,颇多玩味,“你就是李凤梧,果然是一表人才满身风|流气。” 这就是大宋未来的光宗啊! 李凤梧由衷的叹气,如果赵愭不死,这大宋的天下怎么轮得到你这神经质的不孝皇帝来坐,关键是你丫现在还要和老子抢老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做揖行礼,“谢殿下夸奖,草民也只是一时幸运罢了。” 赵惇哈哈大笑,正欲说什么,便见一黑衣侍卫冲进内厅,“殿下,不好了,广场之上有人晕倒。” 赵惇哦了一声,皱眉不悦,沉声说道:“北伐接连大捷,今日本是喜庆宴会,怎的有人晕倒,速去查探情况!” 黑衣侍卫立即退下。 李凤梧看了一眼张浚,发现张浚也在看自己,心中暗道不好,怕是赵惇出招了。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晓,这是什么场合,区区一个下人晕倒能惊动皇子?那些侍卫是嫌自己活的明长吗,这显然之前就得到了赵惇的授意。 自己只带了李巨鹿和映容,难道是李巨鹿打伤了某位大人物的奴仆。 是朱文修的还是柳相正的? 李凤梧有些拿捏不准,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妈蛋,无权无势好被动。 若自己进士及第,哪还有这些忧愁。 可惜自己现在就是一白衣草民。 片刻后黑衣卫士进来,回禀道:“殿下,已查明,晕倒之人是在座某位小官人的贴身丫鬟……有医官检查,丫鬟身上遍体鳞伤,似是长期遭受虐打,又在广场上站了许久,这才体力不支晕倒。” 卧槽卧槽卧槽…… 在座的小官人,不就只有自己么? 李凤梧骂娘的心都有了,这尼玛什么状况,映容怎么会被长期虐打,今夜出门前她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身上就遍体鳞伤了? 第九十五章 老子被龙阳了? 赵惇略略蹙眉,“在座某位小官人?”看了一眼李凤梧,这才不徐不缓的说道:“可是误会,李凤梧刚夺了苏园学会魁首,应是知书达理之人,断然不会虐待一个贴身丫鬟。” 黑衣侍卫筹促着没有说话。 赵惇便自说自话,“也罢,且将那丫鬟带进来,务必要查证清楚,还我建康俊才一个清白。” 尼玛,到了这个地步,鬼都知晓赵惇是在针对李凤梧了。 柳相正因在丁忧,按理说都不应参加此等宴会,不过恭王赵惇登门邀请,他也只能前来,也不敢失了礼,美酒一滴不沾,此时端着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嘴角有一抹弧度,显然喜闻乐见。 朱文修老神在在的喝酒,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杨世杰的修为稍微差了一点,一脸期待。 其余诸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看热闹,唯独张浚,知道自己这侄孙有大麻烦了,起身道:“殿下,恐有不妥吧,焉能为了区区一下人,扫了大家的雅兴。” 赵惇挥挥手:“国公哪里话,下人也是我大宋子民,且如此不清不白的过去了,这事传出去,有损贵侄孙的清誉啊。” 这便是将军了。 张浚只得重新坐下,暗叹一手,李凤梧啊,老夫也无能为力了,在这建康,只要涉及军国大事某可以做主保你,可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某便没办法了。 片刻后映容被两个侍卫抬进来,一位医官也跟随着走进来,行礼后等在一旁。 赵惇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遍体鳞伤?” 映容挣扎着跪起来,哭泣着道:“奴婢是李府李凤梧小官人的贴身丫鬟,因身体不适晕倒打扰了诸位老爷的雅兴,请饶恕奴婢失礼。” 赵惇挥挥手,丝毫没有厌恶之色,沉声道:“没人责怪于你,且说说,你这满身伤痕是怎么回事,想清楚了再说,不要诬陷你家小官人。” 尼玛,还能再名目张大一点么? 李凤梧只差没有破口大骂了。 映容小声抽泣着,弱弱的看了一眼李凤梧,然后一脸害怕的说道:“奴婢身上的伤痕都是自己摔的,和小官人没有关系。” 赵惇哦了一声,看向医官。 医官立即上前,“你且掀开衣袖,我再细细检查一番。” 映容似是惊恐着什么,不愿意掀开衣袖。 赵惇嗯了一声,皇子威仪骤起,吓得音容猛然跌坐在地,医官便顺势掀开她的袖口,顿见一条条鞭痕在那小手臂上,如红蛇一般盘绕,触目惊心。 这下就连李凤梧都愣住了,卧槽,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惇哼了声,“这是摔伤?大胆,连本王也敢欺骗!” 映容顿时吓得筛糠般发抖。 李凤梧看在眼里,心中着实掀起了滔天巨浪,音容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出门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儿,怎的转眼就满身鞭痕? 等等,李凤梧猛然想到一件事! 映容是什么时候进李府的? 在自己游学镇江之前,府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丫鬟,应该是在自己游学镇江期间,也就是恭王钦差建康之后。 心中倏然划过一道闪电,顿时一凉。 防不胜防啊! 李凤梧现在几乎断定,映容应该是赵惇着人派到李府潜伏的细作,想到这猛然顿时汗如雨下,手脚冰冷…… 卧槽,那日辛弃疾来李府,自己一时间不经意,忘记支开映容了。 如果映容是赵惇的棋子,那么耶律弥勒的身份,辛弃疾到李府带她回镇江的事情,岂非全部被他知晓了,这尼玛……李凤梧想死的心都有了。 万幸,耶律弥勒已经走了,要不然人赃并获,李家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赵惇真要提起耶律弥勒在李家的事情,李家只要咬死不承认,有叔公张浚坐镇建康,没有确凿证据,就算是恭王赵惇,也拿李家没奈何。 现在的麻烦不在李家,而是辛弃疾那货了。 归正人,还带着金国亡帝的柔妃,这两条加在一起足以让他仕途永不翻身。 归正人也就罢了,毕竟有功于大宋,可你带个金国亡帝的妃子在身边作甚,难不成你想要裂土封疆成为君主? 只要有人要整辛弃疾,什么样的理由都能想出来。 莫须有并不是大宋秦桧独有的。 古往今来,最可怕的不是武将的刀剑,而是文人的笔墨。 黑白颠倒,杀人不见血。 那么此时把映容这颗棋子放出来,赵惇究竟是想干嘛,就算给我来个莫须有,说映容一身伤痕是我打的,最多就是有损我的清誉,只要我能进士及第,这些都是毛毛雨啊…… 我又不做那文坛盟主,士林大儒,清誉对我有个屁用。 就在李凤梧思前想后之时,医官突然咦了一声,厉声喝问映容:“你可是男儿身?”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下,卧槽,这又是什么状况? 映容似乎是吓呆住了。 赵惇亦是一副吃惊的神色,吩咐道:“速速带下去检验,李家小官人虐打奴奴婢毕竟是家事,若是你说错了,这可会让人非议李家小官人有龙阳之好。” 尼玛,不带这么坑人的,赵惇你这货司马昭之心也太昭然若揭了吧……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映容身上有伤还没问清楚就成了我虐打的了,她要真是男扮女装,我就一定是龙阳之好? 这特么就你在引导啊! 李凤梧颓然叹了口气,事情到此,自己已是无力回天。 这才猛然想起那日府学西厅教授林思聪说的话,让自己不要带映容去府学,显然他是看出了端倪,也以为自己是龙阳之好喜******这要是坐实了,自己的清誉可真的毁了。 李凤梧如坐针毡。 清誉毁了倒还好,尼玛文家父女就在外厅,他们要是知晓了,文浅墨又会如何看待自己……对了,就是这样! 李凤梧终于明白赵惇的目的。 饶了一大圈,就是为了毁掉自己的清誉,从而让文家退婚。 文家一旦退婚,他便有无数手段带走文浅墨。 妈蛋,这可如何是好? 李凤梧现在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旁的李老三也终于明白过来,惨白着脸拉了拉儿子的衣袖,低声说道:“大郎,好像爹把你害了?” 李凤梧叹了口气,“不怪你。” 第九十六章 天上琼绾紫清,人间白玉蟾 果不其然。 半刻钟后,医官带着映容去而复返。 “殿下,属下已在几位同僚的陪同确证检查,是女扮男装,而且……”医官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赵惇依然沉着脸,“说。” “该男童饱经人事,显然与人同欢多年。”医官便大声说道,唯恐众人听不清。 哗声四起。 这孩子才十二三岁,就同欢多年,这才多大就被李家小官人下手了? 刚才医官去验明映容真身的时候,朱文修趁机去了趟茅厕,显然是故意的,因此此时外厅也喧哗起来,估计是都知道内厅发生的事情了。 李凤梧颓然坐倒。 回天乏术了。 这一步步都是敌人设计好了的,于情于理,很多话都不应该在这种场合下说,但赵惇和医官一唱一和,便揭开了“事实真相”,偏生映容还演得极好,一副维护自己的表现,搞得自己根本没有反击辩驳的机会。 内厅之中,和李凤梧交好的只有府学东西厅教授曹崇和林思聪,两人皆的儒学大家,聪慧过人,焉能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暗暗摇头,小官人怕是无力回天了。 张浚坐在赵惇一侧,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赵惇很是玩味的看着李凤梧,嘴角扯起神经质的笑意,忽然爽朗的大笑道:“李家小官人年少得意,家境优渥,又身居秦淮烟花之地,腻了美婢女色,好新鲜宠**也是情理之中,大家勿要非议,辱没了我大宋才俊的清誉。” 这尼玛也真是不手软,补刀犀利。 李凤梧叹气。 想起了北宋文坛盟主欧阳修,当年他被自己的侄媳妇诬陷扒灰,也落了个清誉尽失的下场,但他毕竟是文坛盟主,谤誉满天下,荣辱两不惊。 自己现在倒也要谤誉满建康了。 外厅之中,因人更多更吵杂,此时嗡嗡议论声四起。 文启来和小女文浅墨在一起,已知悉内厅之中发生的事情,凤仪之姿的文浅墨臻首垂胸,一头乌黑长发劈落,在身后铺满地。 悄悄看了一眼女儿,却见女儿胸怀起伏,不知是愤还是怒…… 从李府杀仆案后,文家和李凤梧的交往极亲密,文启来饱经世故,已然猜到了这其中的猫腻,只是感受着此时众人看自己父女的异样目光和各种议论声,也倍感无能为力。 就算此事是莫须有,可流言如刀。 和李家这门亲事,怕是要没了。 文启来猛然张嘴牛饮一口,起身,“浅墨,回了吧。” 文浅墨岿然不动。 文启来愣道:“浅墨?” “父亲,我想亲自问问他。”文浅墨缓缓抬头,看向父亲,倔强的轻声说道。 文启来苦笑,重新跪坐下,“也罢。” 眼角处却忽然看见两人从外面进来,径直冲往内厅,有侍卫拦住喝问,却被当先的黑炭头随意两拳轰翻在地,引起一片惊呼。 文启来讶然,李巨鹿是疯了? 文启来认识那黑炭头,正是李巨鹿的随身奴仆,黑塔一般的李巨鹿。 但他身后那白衣人是谁? 端的是羽衣仙姿,宛若谪仙飘飘而行。 李凤梧心丧若死,直到外厅到内厅之间的壁廊间传来呼痛声、跌倒声才惊醒过来,抬头看去,便见李巨鹿黑着脸如一尊丧门神般冲进内厅。 在其身后,有男子身着白色羽衣,头带紫金冠,飘然御步风尘不沾。 背负双手,神态儒雅,脸色始终挂着春风般的笑意,步履轻盈,优雅至极。 真是个如神仙一般。 这是一位道士。 李巨鹿一路打将进来,昭明宫十数侍卫,无一能近其身,一时间内厅大乱,胆小的人还以为有人要行刺恭王赵惇。 朱文修长身而起,“何人如此大胆!” 知建康府也快半年有余,他焉能不知这黑炭头的来历,心中着实惊喜,李凤梧你这是作死啊,敢让随身奴仆惊扰皇子。 从赵惇身后的布幔中,两道黑影迅速飘出来,一左一右守护,按刀执剑,气势惊人。 李巨鹿带着羽衣道士来到李凤梧身旁,大声道:“听得有人辱没我家小官人清誉,洒家身为李府奴仆,深知小官人被冤枉,护主心切,还请大家莫要惊慌。” 我李巨鹿憨,但不傻,映容借机如厕回来就遍体鳞伤晕倒,现在又从内厅传来映容男扮女装,小官人有龙阳之好,我便知晓此事蹊跷,于是回府去拿映容的卖身契……断然不能叫你等腌臜污了小官人清誉。 赵惇松了口大气,适才一刹那,还真以为是老大赵愭派出来的刺客。 沉声喝道:“清者自清,谁会无缘无故辱没你家小官人?” 李巨鹿挠挠后脑勺,“洒家不知。” 众人见状好笑,这黑炭头缺心眼啊,倒是被黑炭头身后的羽衣道士所吸引,张浚心如明镜,这道士或是李凤梧的救命符,起身问道:“你又是何人?” 自己若不出身,恐怕赵惇会寻个借口,直接将两人驱赶出去,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那羽衣道士唇皓齿白,看不出真实年龄,仅从外貌上看不过二十七八,对张浚行了个道家礼数,朗声道:“贫道白玉蟾。” 道教全真南五祖之一。 白玉蟾! 就连恭王赵惇也悚然动容。 白玉蟾是谁,那可是我大宋的活神仙啊。 十二岁举童子科,考官韩世忠出题“织机”,白玉蟾现场作诗:“山河大地作织机,百花如锦柳如丝。虚空白处做一匹,日月双梭天外飞。” 谙九经,能诗赋,长于书画,笃志玄学,别家遍访名师,苦志修炼,参游各地,於惠州得遇泥丸真人,扔归罗浮,授以金丹火候之法,后居广东省海丰县莲花山得道,称为琼绾紫清真人。 后出家为道士,师事陈楠九年,陈楠逝后,游历天下,致力于传播丹道。 致力于传播丹道,广收弟子,建立了称为“靖”的教区组织,并得到官府认可,形成正式教团,成为道教内丹派南宗的实际创始者。 白玉蟾今时在大宋,便等同于活神仙。 此等道宗仙诗人物,就算是天子征召,那也是可以面坐而谈的,寻常封疆大吏见到他,也不敢以官长自居。 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无人不知晓其大名,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人难以一睹其真面容,是以民间广有传言。 天上琼绾紫清。 人间白玉蟾。 第九十七章 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样一位神仙人物不请自来昭明宫,顿令此次宴会大生光辉。 只是他意欲何为? 赵惇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当白玉蟾亮明身份,自己纵然是皇子,也不敢轻易封其口将其逐出昭明宫了。 张浚这老狐狸…… 赵惇强忍心头不爽,扯出一抹温和笑意,“真人光临昭明宫,我等倍感荣焉,还请入座,也可让我等求教一番神宵丹道。” 白玉蟾微笑,回礼,“殿下盛情,却之不恭。” 落座后白玉蟾作惊诧状问道:“适才听得,说李家小官人身边有***贫道虽是方外之人,却也不愿李家小官人蒙此恶名,诸位或不知晓,李家小官人命格多水,今岁癸未年,泛水之年,小官人年后便感神智浑噩多有不适,便遣府上奴仆,也就是贫道师弟……” 说到此处,白玉蟾指了指黑炭头李巨鹿,继续说道:“来信至武当山,贫道便建议,小官人今年命格泛水,身边亦有火性,以震水厄……” 活神仙说的话,谁会不信,众人听得此处便信了大半,只是不明白这和**有什么关系。 这货果然是要为李凤梧开脱。 赵惇心中大怒,却发作不得,毕竟这人可是大宋人皆仰慕的活神仙,琼绾紫清白玉蟾,就算是皇子也不好得罪于他。 “水火不容,小官人身边的火性须得有破格之身,是以才让李家小官人寻了个***以**破格之火,降解泛水之厄。不曾想却给李家小官人惹下了这等麻烦,实乃贫道之过。” 白玉蟾一副痛心神色。 内厅之中,除去有心之人,无不拍案叫绝。 映容男扮女装是个**无疑,李凤梧肯定洗不掉龙阳嫌疑,但白玉蟾这么一说,便等于告诉众人,李家小官人并不是因为龙阳才弄了个**在身边,不过是为了破解命格不好的风水之术罢了。 这样一来,李家小官人清誉无损分毫。 至于鞭打奴仆,哪个富贾家里没有点这些龌龊事。 李凤梧感激涕零,对白玉蟾深深行礼,“不曾想因晚生的一点小事,让真人劳费至此,内心甚是不安。” 白玉蟾挥手,“小官人哪里话,这本是贫道失虑之处。” 一唱一和,李凤梧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你赵惇有张良计,我有白玉蟾送来的过墙梯,这一招之后,自己便留清白在人间。 赵惇和朱文修等人别提多郁闷了。 然而终究是要当皇帝的人,赵惇大手一挥,“我便说李家小官人是我大宋少有的才子,怎会做出那等腌臜事。” 旋即脸色一沉,“奴仆映容差点陷主子于不清之中,实在可恨,来人,拖出去杖责。” 形势陡转。 映容哪料到会如此,闻言吓得半死,哀嚎着喊道:“殿下,我是冤枉的,没有诬陷李家小官人呀……” 昭明宫侍卫尽是赵惇心腹,焉能不动恭王心思,立即有人将映容拖了出去,片刻后外面传来惨嚎声,让人心生凛然。 李凤梧冷冷的瞥了一眼赵惇,为了灭口,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映容如今好歹是李府奴仆,你赵惇虽然贵为皇子,可也没有权利处置李府奴仆,不过形势比人强,自己也只能忍了。 映容咎由自取。 赵惇只说杖责,并没有其他说明,那群侍卫不笨,这映容必然会被杖杀。 赵惇又看向李巨鹿,“你扰乱宴会,本该重罚,念你一心护主,又是真人师弟,便免了刑罚罢,速速退下。” 李巨鹿看向李凤梧,见小官人点头,这才放心离开。 惨嚎声渐弱渐无声。 过不得片刻,便有侍卫进来通报,“殿下,那奴仆受不得杖刑,死了。” 赵惇作愕然状,看向李府两父子,“这可怎生是好?” 李老三慌不迭道:“那奴仆罪有应得,殿下不用放在心上,我会好生安抚他家里人。” 赵惇点点头,“甚好。” 旋即无事一般,开口向白玉蟾讨教丹道。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皇帝不想长生不死,赵惇虽然连太子之位都还没摸到,不过这不耽误他求长生之心,适才给了白玉蟾面子,未尝不是有心讨好他,希望得到活神仙的传授。 若得长生,区区文浅墨何足挂齿。 宴会终于再度恢复正常。 李凤梧暗暗摸了一把冷汗,妈蛋,真是险到姥姥家了,若不是黑炭头师兄白玉蟾赶到,自己在建康就声誉扫地了,估计和浅墨的婚事也要因此黄掉。 毁人毁根基啊。 赵惇这货此招不可谓不狠。 酒再过三巡,赵惇忽然放下杯盏,看向众人,笑道:“如今北伐接连大捷,是我大宋天下幸事,然而诸位知晓,国家骤起兵事,耗费甚巨,听得国公说起过,前线物资吃紧,都是我大宋子民,不知诸位有什么看法?” 这话一出,内厅之中诸多富贾心里一凉,妈蛋,要死了,这才是今夜宴会的主题啊。 ****的赵惇! 众人正在惶惶之中,便见一富贾起身道:“雄师北伐,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我等在后方无兵马之乱,享受将士们用鲜血换来的和平繁华,自当以资厚报,不负将士青血,我愿出白银两千两!” 我草你祖宗。 其余富贾无不在心里骂人,起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建康通判杨世杰的亲信,为他打理绸庄生意的刘作仁。 这尼玛谁看不出来,你杨世杰是和恭王赵惇沆瀣一气,让大家掏腰包。 张浚闻言,不动声色。 虽然明白这其中的曲折,今日富贾所捐之财,能有三成到前线就算不错,其余的估计都会进了恭王腰包,但总比没有的强。 因此对此不反对不赞同。 这明摆着要杀猪,建康诸多富贾再笨也知晓,这一刀是躲不过了,干脆爽利一点,也免得给恭王赵惇落下口实,陆续有人站起来。 “某愿出白银五千两。”说这话的自然是财大气粗的榷商们。 “愿以三千两白银助将士北伐。” “……” 李老三也只能站起来,表示锦绣绸庄也愿出白银三千两。 肉疼啊,实在是肉疼啊。 三千两白银,就相当于后世一百万人民币。 这些钱,足够给凤梧买回两个朱唤儿了,可惜都送给了这个恭王,肉疼! 好在肉疼的不只自己,李老三心里又平衡了许多。 第九十八章 执手长安,此生静好 宴席散会。 李凤梧和李老三一起出门,找着李巨鹿,离开昭明宫回李府。 刚出得昭明宫,便见文启来和文浅墨守在外面。 李凤梧心中明白,想必自己这未婚妻要当面向自己求证了,心中略暖,因为心中有自己所以才在乎,她要是不在乎才是自己的悲哀。 此时夜深,孤男寡女独处当然不好。 文启来和李老三两位未来亲家带着文宅奴仆走在后面,白玉蟾则和师弟李巨鹿说着久别重逢的话语,李凤梧和文浅墨在前面缓缓而行。 文浅墨低头绞手,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凤梧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时无话。 北伐之后建康宵禁,街上分外冷清。 因是赴昭明宫之宴,李凤梧一行人倒不惧怕被查。 安静的走着,颇有此时静好的意味。 不知谁家孩子不肯入睡,便有妻子大声斥儿,孩童随即大哭,清脆的啼哭声响起,透过窗棂传到街上,甚是清晰。 文浅墨忽然噗嗤一笑,“这娘子怕是第一次带孩子呢,哪有这般斥儿的道理。” 李凤梧挑眉,“你倒是知晓了?” 文浅墨羞了个臊,啐道:“不许取笑于我。” 李凤梧轻轻拉起文浅墨的手,“不取笑,我倒是希望你能早日知晓。” 文浅墨大羞。 走在后面的文启来脸都黑了,你妹的李家小官人,老子这个泰山还在后面呢,你就这样牵了我家小女的手,传出去我文启来还有什么面子。 大声咳嗽一声。 李老三倒是得意非凡,果然,我家大郎有我当年风范,勾搭女人着实有一手啊,我李老三的种就是好。 文浅墨倏然惊醒,挣脱李凤梧的手。 李凤梧怅然所失,朱唤儿的手极其纤长,握在手心便如握了一截青竹,耶律弥勒的手不算细长,但胜在肌肤如玉,握在手心便如握了一块温玉,而文浅墨的手却细若无骨,又小有嫩肉,握在手心,便似握了一块刚出炉的温热豆腐,感官犹在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之上。 “不问我?”李凤梧知晓文浅墨的意思,她不好说,自己也得解释一下。 文浅墨侧首望去,李家官人看着前方,眼里闪烁着淡定从容的辉芒,一张瓜子脸很是爽利,尤其是刻薄嘴唇,真是如秋风一般凌冽,透着一股让人心漾的锐气。 李家官人真好看呢…… 深呼吸一口,鼻翼微微翕合,“想呢,可是怕呢。” 想问,怕问。 害怕知道真相,万一是真的,自己怎生是好。 李家官人毕竟住进了自己心里那座城,若是万般美好崩碎,自己该怎么面对。 李凤梧笑了笑,“傻丫头。” 走了几步,没有先解释今晚的事情,而是柔声说道:“浅墨,有些事却说与你知晓,你若恚怒于我,我则改之,必不让你伤心便是。” 文浅墨很是吃惊,什么事李家官人要如此郑重。 李凤梧回首看了一眼相处和谐的未来泰山和父亲,心里很是温暖,老狐狸其实不错,自己也需要早点为文淑臻找个归宿,了了老狐狸的心病。 这才轻声对文浅墨说道:“你知晓我去年那件荒唐事罢?” 文浅墨捂嘴而笑,“和河西柳家斗气,千金买名伎么,闻听得那唤儿姑娘可是个好女子呢。” 李凤梧嗯了一声,“初时买回李府,只是和柳子远斗气,这些时日相处极好,按照府上几位长辈意思,今后或会让我纳了她为妾,我也有此意,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你若不愿意,今夜回去,我便解了她的卖身契,将她送出李府。” 文浅墨沉默下来,许久许久,才轻声道:“士子风|流,爱上层楼。” 李凤梧有些讪然。 文浅墨内心似是纠结了许久,才幽幽叹道:“倒是真想成为那柳月娥呢,可惜李家官人不是陈季常,河东狮吼不得呢……”言下之意,你不是陈季常,我也不是柳月娥。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尤其是大宋士子,哪个不是一妻几妾,更有甚者,家境优渥的公子哥儿在家里养上一群美姬。 那北宋文坛盟主欧阳修,家里的美姬是连当时的官家都羡慕,更有甚者,比如柳三变,夜夜宿青楼,反倒是一段佳话。 自己这李家官人虽未及冠,已夺得苏园学会魁首,又拜师陆放翁,未来必然进士及第,自然是要成为风|流士子的。 自己虽然也有小心思,可终究不能违了女子的三从四德,且那朱唤儿不是寻常烟花女子,父亲也曾说过,此女子甚好,并无秦淮河的脂粉气。 他要纳之为妾也罢,只愿不负对我的初心。 浅墨初心,李家官人不负我。 从知晓男女之事开始,文浅墨便暗誓要寻的有才有貌的郎君,也从未奢望过未来夫君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因此李凤梧说了此事,文浅墨并不是很忧伤,反倒有些意外的欣喜。 李家官人如此在意自己的感受,让人好生欢喜。 且看李家官人的意思,只要自己反对,他必然会送走朱唤儿。 如此贴心官人,焉能不让人喜爱。 李凤梧闻言大喜。 当然,不会傻到连和耶律弥勒的事情也告诉文浅墨,毕竟耶律弥勒是暗地里的事情,朱唤儿是明面上的事情,有些事还是得徐徐而来。 “浅墨要做那柳月娥,我做那陈季常便是。” 文浅墨捂嘴笑了,“那你还不速速送走唤儿姑娘。” 这当然是玩笑话。 李凤梧也没当真,轻声道:“今夜之事,还是要解释于你,那映容是前些日子上门卖到李府的,估计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了今夜而安排的棋子,你大概也是知晓的,恭王赵惇有心将你带回临安,若今夜被他们得逞了,我必将名誉扫地,你父亲也会因此而和李家退婚。” 文浅墨撇嘴,“小妹才不愿去临安呢。” 李凤梧笑了笑,“临安还是要去的。”那时去临安,将会是以我李凤梧之妻的名义罢。 文浅墨便笑,如花一般绽放,“愿李家官人春闱大吉。” 李凤梧看得痴了,又轻轻拉起文浅墨的手,眼里满是醉人的温柔,“能与浅墨执手偕首,是我李凤梧一生幸事。” 愿得佳人心,白首不相离。 感受着李凤梧手心的温暖,文浅墨融在了李凤梧的柔情里,面目绯红,满心的甜蜜。 官人此心,浅墨此愿。 一男一女,执手雅然,星月铺满天,暖意悠远。 谁家烛火写窗棂,身影洒落长街,淡长。 执手长安,此生静好。 第九十九章 天才的经营头脑 ps:近期考公务员,所以更新多用的存稿,请见谅……但还是要无耻的求推荐收藏。另外,每周的精华都用不完啊,欢迎大家到书评区水经验。 …… …… 送了文浅墨父女回文宅。 李府西院,彻夜等待的朱唤儿为李凤梧、李老三和白玉蟾三人端来醒酒茶。 还不到子时,关于今夜诸事,李老三还是要郑重向白玉蟾表示谢意,起身恭谨行礼,“感谢真人出手相助,晚生没齿难忘。” 白玉蟾品着明前龙井,笑意温雅,“茶是极好的。” 李家小官人也是极好的。 李凤梧笑道:“真人若是喜欢,这些日子住在蔽舍,但请随意,就怕污了真人性情。” 李府尽俗人。 白玉蟾点点头,“是要叨扰一段日子,贫道先行谢过了。” 李老三深知白玉蟾之贵,寻常人家请都请不到,愿意做客李府莫的是天大荣耀,极其谄媚的笑着说道:“真人哪里话,若无您出手相助,犬子这半生清誉都毁了。” 白玉蟾哈哈一笑,“大官人说笑了,初进大厅,便见小官人笃定得很呐,很有些荣辱两不惊的大儒风骨,以贫道之见,小官人便似鱼潜于渊,遇风沐雨便化龙。” 李凤梧兀自讪笑,我那是破罐子破摔了。 受人滴水恩,当涌泉报。 问明白玉蟾云游建康的目的后,李老三当即拍板,斥巨资在李府不远处买下一处大宅院,改造成白玉蟾的道场,以供其弘扬神宵丹道。 当然,李老三近水楼台,先弄了个至尊vip席位。 李家小官人心里对此是并不赞成,炼丹这东西,以自己后世记忆里的认知来说,对人并没有什么好处,历史上好几个皇帝死在这玩意儿上。 如今的大宋,醉心于丹道的人也极多,各种官员雅士,远的不说,近的便是苏园主人,苏子簌的父亲就沉溺于丹道之中。 李凤梧知晓,就算自己告诉大宋人,炼丹炼不出长生不死,恐怕也没人相信自己。 不过这玩意儿毕竟有害,且不是一般人能玩的高端产业。 好在两宋时期,道教炼丹提倡修炼内丹,也就是气功。 因此李凤梧对白玉蟾建议,是否实行个准入制度,没有一点资产或者名望的人,就别来瞎凑热闹了,白玉蟾也有此意。 于是李凤梧含蓄的提出,欲加入道场的人,需缴纳一笔费用,以供道场日常维持之资。 白玉蟾心知肚明,也便一一同意。 他自己也清楚,寻常人家哪有闲钱来玩神宵丹道,只有健康的富贾和士族大儒才有那个时间和资金,真有诚心向道之人,断然不会在意些许钱财。 既然合作了,李凤梧便将后世记忆里,自己了解的会员营销制度仔细说与白玉蟾听。 听得白玉蟾口瞪目呆,听得李老三如坠云雾,听得朱唤儿眉眼如月。 这李家小官人端的是妙想天开。 不愧是建康富贾之子,这等经营头脑,堪称天才,好好的传道事业,在他这里摇身一变,倒成了日进斗金的生意营生。 以白玉蟾的声望,可以想象会有多少人蜂拥而来追求神宵丹道。 大概谈了下道场诸事,白玉蟾只想将神宵丹道发扬光大,其余诸事无不应允,最后双方友好磋商后决定,白玉蟾负责传道授业解惑,李凤梧负责一切闲杂事务。 琼绾道场便这样问世。 第二日,白玉蟾亲赴府衙,去拿开办道场的批文。 李凤梧则带着李巨鹿去为道场选址。 因修行丹道要远离尘嚣,李凤梧原本是打算在城郊去建,后世的高端会所不也大多在城郊,可转念一想,现在的交通不如后世发达,在城郊也太远了,因此还是选在城内。 秦淮河畔太喧嚣,李府周边太繁华,建康城内唯一符合的地址,便是半水河畔,文宅所处的那个背风望水的圈内。 李凤梧选址在半水河畔白桥附近也是有私心的。 这里距离文宅近。 白玉蟾出乎意料顺利的拿到了官府批文,这让李凤梧很是吃惊,负责此等事宜的建康通判杨世杰,这货昨夜已经知道白玉蟾和自己一伙的,他竟然不横加干涉? 白玉蟾得意的笑笑,“杨别驾亦有心丹道,贫道便做主,送了他一席位。” 难怪如此。 白玉蟾的真实年龄不可知,但看着就像二十七八的人,这样的活神仙愿意传授丹道,杨世杰能经受得住这种诱惑才怪。 恐怕他此举也是有私心的。 万一真被白玉蟾炼出什么延年益寿的神丹,到时候献给官家赵昚,他恐怕就要平步青云。 世界上从来不会有免费的午餐。 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李凤梧也不介意,杨世杰这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愿意折腾求之不得,反正自己昨夜已经告知过父亲,去琼绾道场最多只能走走过场,炼出的丹是绝对不能吃的。 李老三虽然不明所以,但如今对儿子言听计从,也便允了,自认为大郎不会害自己。 因有李府财务支持,又有官府准许,琼绾道场很快在白桥附近开工。 一边操心琼绾道场的事情,李凤梧并没有忘记恭王赵惇,这货一日不离开建康,自己头上就随时悬着一柄刀,没准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 至于和皇子掰手腕,李凤梧不是没想过,只是如今自己还没这个实力,最好的方法便是将这位皇子撵回临安去。 就算如此,对李凤梧来说,也只有恳求叔公张浚帮忙。 而此时距离史上著名的符离之溃已经不远了。 这一日李凤梧带了些好酒,来到张浚府上,以私下里的关系前来拜访这位权势滔天的叔公,只可惜一旦符离大败,这位叔公就要从枢密使位置上挪下来了。 张浚很是看好这位晚辈,爷孙俩就着厨娘做的小菜浅斟慢酌。 酒过三巡,李凤梧说出心中的顾虑,“叔公,那夜昭明宫您也看在眼里,恭王殿下是对侄孙之心昭然若揭,不知叔公可有良策教于侄孙。” 张浚沉闷的喝了口酒,最近这段时日,邵宏渊真如自己这侄孙说的一般,有些狂躁自大,张浚已隐然有不好的预感。 闻言叹道:“最好的方法便是将这位恭王殿下撵回临安。”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可我一介平民,哪有这个能耐,李凤梧殷切的看着张浚,这只能靠您这位枢相了啊,若说这建康还谁有能抗衡恭王赵惇,非您莫属。 张浚摇摇头,“如今北伐正值关头,某也不便出招对付恭王。” 自己要将恭王撵回临安,并不是没有办法,但所有办法都要惊动到临安的官家,就算不走官家,也得走大皇子邓王赵愭那一层,这很容易招致官家忌讳。 左相陈康伯就不提了,这货摇摆不定,一会主战一会主和……这老狐狸怎么也不会和恭王赵惇作对,事实上张浚清楚,陈康伯是支持立恭王为太子的。 倒是已经辞职的右相史浩,虽然主和,但其实一直坚持立大皇子邓王赵愭为太子。 第一百章 必死的李家小官人 李凤梧心凉了大半,“这可怎生是好?” 张浚喝了口闷酒,“这些日子你须得小心,不要落下什么把柄给恭王赵惇,你那个奴仆李巨鹿也要寸步不离,有些事情还是要提防的好。” 李凤梧点头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旋即话锋一转,“叔公还记得侄孙当初所言?”符离之溃近在眼前,自己就再尽一次人事罢。 张浚愣了下,实在不明白自己如此看重的后生却如此看衰北伐,不悦的道:“李显忠部挟灵璧、虹县之威与宿州整顿,雄师军心炽热,人皆盼一战以报天家,又有邵宏渊部于后成犄角侧卫,纵然金国大军反扑,也断然难以攻下宿州,你且休要再说。” 再说下去,便休怪我给你定个胡语乱军的罪责了。 李凤梧叹了口气,张浚还是没看到邵宏渊和李显忠的矛盾。 符离北伐不是大宋的兵不行,而是将的矛盾,可以说,是李显忠的狂妄自大,是邵宏渊的狭隘自私,导致大宋葬送了大好的北伐开端。 张浚刚愎自用,自己这建言怕是说不出口了。 只要他能听从自己,以枢密使的身份下令邵宏渊听从李显忠节制,金国十万大军反扑之时,邵宏渊及时支援李显忠,就不会有符离之溃,其后的北伐就说不准能到哪一步了。 可惜可叹。 赵昚的北进雄心就这么被李显忠和邵宏渊蹂躏了。 李凤梧和张浚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李凤梧从张浚府中出来时,天色已漆黑,长街上烛影摇晃,天色略略阴沉,似乎要下雨的节奏。 距离李府不远时候,李巨鹿倏然拉住李凤梧,“小官人!” 李凤梧愣了下,“有状况?” 李巨鹿护在李凤梧身前,脸色难得的凝重,“有高手,小官人等下警醒些,不要远离洒家。” 李凤梧点点头,估摸着是赵惇出手了。 对于一位皇子而言,别说刺杀一个健康富贾之子,就算是刺杀一位地方官员,只要没有真凭实证落在他头上,这天下也拿他没奈何。 赵昚再是明君,也不会因为一个官员而杀掉自己的儿子。 况且赵昚至孝,最重亲情。 否则也不会谥号孝宗了,也正因如此,才会因为赵惇的不孝郁郁而终,从这点上来说,赵昚也是最悲剧的皇帝:一位至孝的皇帝却因为儿子的不孝而亡,真是讽刺得很。 黑暗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位人来,将李巨鹿和李凤梧前后拦住。 李凤梧微微蹙眉,赵惇还真是肆无忌惮到了极点,已经嚣张到这等地步么,出现的两人李凤梧见过,昭明宫夜宴时候,李巨鹿闯入内厅时,正是这两人从黑暗中飘出来护在赵惇身旁。 能成为皇子护卫的人,这两人必然是高手,也难怪李巨鹿都有些紧张。 两人年龄都不大,正是精壮之年,前面拦路者身材极其高大,只比李巨鹿输一个额头的身高,一身短打打扮,倒提一柄巨大的陌刀。 李凤梧揉了揉眼睛,自己没有看错,真是一柄陌刀! 北宋都亡了,现在是赵昚执掌天下的南宋,盛唐时期煊赫一时的陌刀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此时却有人倒提陌刀…… 仔细看了眼寒光闪烁的陌刀,李凤梧心中凛然,这一刀要是斩在自己身上,怕就是个一刀两断的下场。 陌刀,中国唐代长柄刀的一种,是军队制式装备。 《唐六典》卷十六即载:“刀之式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障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斩马,刀重十五斤,又名砍刀,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下用铁钻马步水路咸可用。力士持之,以腰力旋斩挡者皆为齑粉……”多为对骑兵作战使用,威力巨大。 陌刀形制多样,长兵主战刀,形制有斩马剑升级版,有刀柄可拆卸式,有柄特长而刀身特短的三尖两刃刀式。 陌刀本是用来对付突厥骑兵的装备,连战马都能一刀斩杀,何况寻常人躯。 此人手持陌刀,显然是位罕见的用刀高手。 而身后阻住自己退路的人则要矮小许多,身高和自己差不多少,面容阴鸷,随意的那么一座,就如一座寒冰,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人手上看似空荡荡的,但李凤梧眼尖,觑见他手心出有寒光,应该是匕首之类的近身武器。 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李凤梧焉能不知,只要自己不死,那些巡夜的府衙兵差就不会出现。 赵惇既然出手,肯定已经关照过朱文修等人,此处又远离张浚执掌的都督府,今夜能不能回李府,只能靠李巨鹿这恶仆了。 只有两位高手,李巨鹿初时的凝重略有褪去,不过事关小官人生命安全,李巨鹿不敢大意,盯着倒提陌刀的大汉,沉重的说道:“早就听闻得,临安有人执陌刀,可斩百里奔马,其威不输大唐神通将军李嗣业,今日得见,洒家倒要好生领教。” 倒提陌刀的壮汉毫无情绪,浑身肌肉逐渐紧绷,“倒叫你死个明白,洒家李承祖,李公正是洒家祖上。” 李凤梧口瞪目呆。 卧槽,李嗣业的后人,这特么也太巧了罢? 这都过去几百年了,李嗣业的后人竟然还活着,而且成为大宋皇子的贴身侍卫了。 李嗣业,那可是和陌刀一起青史留名的人才啊。 提起陌刀离不开李嗣业,提起李嗣业离不开陌刀。 据历史传闻,李嗣业用陌刀,能将敌人斩得四分五裂,简直威武得没边了。 李嗣业身高七尺,力大超群,擅用陌刀,每逢出战必身先士卒,所向披靡,故敌军称其是“神通大将”。天宝六年,随四镇节度副使高仙芝击败小勃律国。天宝十年,再随高仙芝讨平石国、突骑施,击败大食国军队。 安史之乱时,李嗣业奉命征讨叛军,先后多次击败叛军,跟随广平王李豫收复长安,跟随郭子仪收复洛阳,与张镐等收复河南、河东两道郡县。 这是大唐赫赫有名的猛将,死后赐谥号忠勇,追封武威郡王。 李凤梧不由得有些担心,前有李嗣业后人李承祖,想必后面持匕首短刃的那一位也不会差,果然,李巨鹿看向后面那人,他便露出手中的匕首,阴测测的笑道:“某乃姜庆,不用害怕,某并不是荆轲后人。” 历史上使用匕首最有名的人,当属那位千古此刻荆轲,荆轲本姓姜。 李凤梧暗自叫苦,妈蛋,这两货敢报上家门,显然自信自己两人必然死在此处。 想来也是,能成为皇子护卫的人,焉能没有几把刷子,在他俩看来,李巨鹿虽然高大,但终究不能以一敌二,至于自己这个书生秀才,想必就是一两招的事情。 怎么看,自己和李巨鹿都死定了。 第一百零一章 霹雳弦惊,生死瞬间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生死之交一碗酒啊,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 北宋年间1119到1121年左右,在大宋疆界,有一个地方叫梁山泊,那里有一百零八条好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大碗喝酒打完吃肉,最后揭竿而起…… 有拳打猛虎的行者武松,有卖人肉包子的母夜叉,有曾经的禁军教头林冲…… 好吧,这都是水浒传,大多是杜撰的。 但历史上确有宋江起义,《宋史》中有明确的记载。通过宋《宋史》的记载可知,宋江起义的时间在宣和元年到宣和三年。 也确实有九纹龙史进、浪子燕青、小李广花荣等英雄人物。 李凤梧晚生了几十年,没见过真正的武术高手,不过如今的南宋,先有宗平,后有李巨鹿,现在又有李承祖和姜庆,李凤梧终于一睹英雄本色。 李巨鹿让李凤梧躲在墙角处,他则巍然而立,拦在李承祖和姜庆身前。 没有电影《卧虎藏龙》和《英雄》中的壮阔,也没有黄飞鸿方世玉等电影中的潇洒帅气,只有类似《武侠》和《师父》中的质朴。 拳拳到肉。 李承祖的陌刀大开大阖,姜庆的匕首神出鬼没。 直到今天,李凤梧才知道,为何宗平会对李巨鹿心服口服。 有着黑塔一般的身躯,有着猛虎一般的力量,又有着狸猫一般的敏捷,更有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技巧。 陌刀横砍直劈,匕首上下翻飞。 李巨鹿却夷然无事。 高手过招就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沉闷声接连响起,李巨鹿砂锅大的拳头砸在姜庆背上,直接将他砸飞,巧妙的闪身避过陌刀,一个飞踢,李承祖也被扫翻在地。 李巨鹿砂锅大的拳头真不是说说说而已,重重挨了一记,姜庆一时半刻起不了身,李承祖倒还是好,挣扎着站起来,怒吼一声,丢弃陌刀合身扑向李巨鹿。 两人旋即大战。 李凤梧看得心旷神怡,这尼玛才叫武术嘛…… 心中却不再担心,看这架势,李巨鹿对付姜庆和李承祖绰绰有余,恐怕就是宗平来,这两人也不见得能讨好。 不得不感叹,高手在民间啊。 大宋堂堂皇子的贴身护卫,竟然还不如我建康富贾之子的恶仆,这要是传回临安,大概会让那群天家子嗣感叹万分了。 心中大定,却倏然听见尖锐破空声。 暗道一声不好,本能的向一旁侧身跳了跳,却猛然觉得身体被一股磅礴大力撞中,肩胛骨上仿佛被巨锤砸中,身体不受控制的猛然倒退,撞在墙上。 一瞬间,只觉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远处一人手执弩弓,此时正欲对李凤梧再射出一箭。 李凤梧见状大骇,此时全身失去力气,只能竭尽全力的怒吼,“巨鹿!” 李巨鹿见得此状,睚眦目裂,怒吼道:“呔,卑鄙小人,看刀!”不再顾李承祖的拳脚,弯腰捡起李承祖丢在地上的陌刀,猛然向着那人射去。 破空声呼啸,陌刀如一枚巨箭,快如闪电的射向那人。 这一掷英雄气盛。 这一掷威势无边。 俨然间,众人仿佛看见三国三姓家奴轩门射戟的无双风采。 噗! 血花飞溅,惨嚎声在夜色里惊起小儿啼哭。 与此同时,李巨鹿闷哼一声,胸口着着实实吃了李承祖一拳,直接被砸飞到李凤梧身旁——身材不比李巨鹿矮多少的李承祖也是天生凶力,不差其祖上李嗣业多少。 李承祖看了一眼被陌刀钉杀在墙上的刺客,眼里闪过一丝鄙视,但此事是恭王殿下亲自交代,由不得自己任性,只能一狠心,向着李凤梧和李巨鹿逼过来。 不远处,姜庆已恢复不少,正挣扎着站起。 李巨鹿吐出一口鲜血,冷笑着站起来,誓死护卫在李凤梧身前,但先前挨了那么一记,心中也清楚,自己现在恐怕拦不住李承祖了。 李凤梧暗叹一声,自己早该想到的,赵惇既然想杀死自己,又怎么会没有其他手段。 大意了。 忽有马蹄声疾。 众人都愣了刹那,李承祖猛然想起什么,正欲踏步攻向李巨鹿,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打倒,然后取那李家小官人狗命,却不料破空声凄厉…… 十数道箭矢破空而来。 “大胆贼人,竟敢在建康府行凶,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枢相面前也可保得全尸!” 李凤梧心中大喜,这声音听着熟悉,正是张浚身边的虞侯张拭。 李承祖暗叹一声,没机会了。 也不去管那姜庆,庞大的身躯跳到黑暗里,几个纵跃便消失在楼宇之间,姜庆也知大势已去,只能阴测测的笑了一声,“李家小官人命大,且留你项上人头几日罢。” 声音落地,人已然消失,速度竟比那李承祖更要快上一筹。 邦邦邦! 直到此刻,十余只箭矢才射落在李凤梧和李巨鹿身前不出的青石板上,没入一寸有余,箭羽轻颤,发出淡淡的嗡嗡声。 八骑疾风而至。 张拭下马,上前扶起李凤梧,“小官人无事罢?” 李凤梧脸色惨白,左肩胛骨上犹自插着一枚弩箭,惨笑道:“感谢张虞侯救命之恩,你怎知我们有危险?” 张拭检查了一番李凤梧的伤情,暗自惊心,这贼人好大的来头,这弩箭可是部队制式,寻常宵小根本得不到,这其中倒是让人深思,万幸没伤着小官人要害。 只是肩胛骨挨了一箭,怕是要养上四五个月了。 沉声道:“小官人刚出都督府不久,张相公便收到一封密信,说小官人可能会被行刺,张相公便命我等恰来护送,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适时一位骑士查看了被李巨鹿钉杀的人,回来禀报道:“贼人已死,身上没有任何物件。” 这在李凤梧和张拭预料之中。 “将尸体带回都督府,你且速去建康府衙,按照张相公叮嘱,吩咐朱文修等人到都督府一行。”遣出张拭之前,张浚已有吩咐。 如果李凤梧真是遇刺,那么就得敲打敲打建康府的大小官员。 你们毕竟是大宋的官员! 真以为我张浚不知道你们心里的算盘,我张浚好歹也是枢密使,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就算有恭王为你们撑腰,你们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 北伐之际,宵禁之夜,竟然发生此等大事,真以为这大宋是你们能只手遮天的? 不提都督府内张浚知悉情况后勃然大怒,对着朱文修的雷霆咆哮,也不提昭明宫内赵惇的怒气滔天,更不提之后张浚夜访昭明宫和赵惇的唇舌之战。 总之这一夜后,赵惇绝了以武力杀死李凤梧的心,大宋的相公真要翻脸,真不是一个皇子愿意全部承担后果的。 李凤梧和李巨鹿都有伤,在张拭护卫下回到李府。 李府顿时掀开了锅。 李老三、叶绘、周月娥和张约素只差没把整个建康掀起来,但凡知名一点的郎中都被李府奴仆请回来,齐聚西院。 第一百零二章 唯有扶龙 李凤梧厢房内,腥味刺鼻。 丫鬟们忙碌进出,清水端进去血水端出来,李府一众长辈守在院内如热锅上的蚂蚁,眼巴巴的望着厢房里,听到李凤梧咬着帕子发出的闷吼声,几个女流真是泪眼婆娑。 小官人何时受过这等苦楚…… 唯一让李家长辈感到心宽的是,看起来娇滴滴的扬州瘦马朱唤儿俨然西院主人,指挥着丫鬟进出,为里面给大郎治疗的圣手嵇闲准备一应物事。 尤其是叶绘等女人,深谙女人心思,别看朱唤儿此时镇定自若,等下治疗结束,这丫头指不定要躲在哪里后怕得啜泣不止。 此时此心,便尽在大郎身上。 而在李府众位主人身后的角落里,黑炭头李巨鹿蹲在地上,漆黑的脸上有着一抹红晕,显得脸色很有些血色的样子,李伯正在旁边训斥着他。 李巨鹿耷拉着脑袋,也不敢反驳伯父。 院子里一众郎中早被送走,无他,在厢房里为李凤梧治疗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临安御医,素有接骨圣手之称的嵇清之父,嵇闲。 能将这位老先生请到李府来,不是李老三的面子有多大,而是张浚在前往昭明宫之前着人去请的。 从这点上来,张浚这个李家叔父还是很称职。 嵇闲早已退隐杏林,不是随便阿猫阿狗的富贾就能请动,有他亲自出手治疗大郎的骨伤,李府众人甚是安心。 要知道嵇氏本是中医世家,尤以正骨接骨为盛,是大宋最出名的骨科专家。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府众人才见白发苍苍的嵇圣手大汗淋漓的从厢房出来,接过李府早就准备好的笔墨,龙飞凤舞写下药名,叮嘱李府迅速去药铺抓药。 那些个药名,不仅李老三不认识,周月娥和张约素也基本一个不认识。 医生的字,永远都是草书,传承千年。 为李凤梧开好药方,李老三正欲说话,却被嵇圣手挥手制止,“哪位是李巨鹿?” 李伯便一脚踹在李巨鹿屁股上,“嵇圣手找你呢!” 李巨鹿慌不迭站起来,却忍不住闷哼一声,五官都拧到一起了,神情萎靡的来到嵇闲身前,“洒家便是李巨鹿。” 嵇闲扫了一眼李巨鹿,脸有恚意,“还在强撑呢?坐下!” 李巨鹿讶然,不明所以。 “你家小官人说了,你应该受了内伤,让我一并为你诊治,我看气血阻塞,脸色有金紫之势,再拖下去怕是要留下后遗症,坐下,我且替你把脉!”嵇圣手依然寒着脸。 作为医生,最恨病人不珍惜自己。 李巨鹿啊的一声,还没说话,就被李伯一脚踹在小腿上,“愣着作甚,还不请嵇先生为你诊脉。”终究是自己侄儿,闻听得受了内伤,李伯心疼甚紧。 虽然专长是骨科,不过诊治内伤对嵇闲来说也无难度,诊脉后很快为李巨鹿也开了药方。 李老三和周月娥、张约素尊敬的将嵇闲引到正厅,感恩之后,奉上一叠会子,感谢嵇圣手出手诊治,又吩咐府里轿夫,送嵇老先生回府时务必要仔细谨慎,误要巅了老先生。 虽是夜晚,又值宵禁,不过有张浚关照,李府奴仆抓药倒是没被巡夜的府衙差役为难,很快李府洋溢着一股药香味。 张约素有身孕,不适合闻血腥味,李老三便让周月娥陪着她回屋,自己来到西院。 因嵇闲吩咐过,李凤梧需要静养休息,因此一种丫鬟已被朱唤儿遣散,倒是李巨鹿还守在厢房门口,李老三心情沉重,也没多少心思去管他。 李老三进房,朱唤儿便懂事的离开,去厨房查看煎药。 双眸微红,即使到了此刻,纤长十指也在轻微颤抖,能坚持到现在已算不错,毕竟她有点晕血……这一点连嵇闲都无比佩服,和李老三言谈中夸了数次。 听到李老三进来,哼哼唧唧的李凤梧睁开疲倦双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让您们担心了。” 李老三红着眼,为儿子拉了拉棉被,然后拉住儿子的手,公鸭嗓透着难得的柔情,“大郎你且好好休息,我李老三势必要你讨回个公道。” 李凤梧摇摇头,“别多事,我们拗不过人家的。” 北伐马上就要失败,张浚会被罢相,旋即再相之后再罢相,之后便死了……如今的李家,根本没可能撼动赵惇。 要想和赵惇硬撼,李家需要一个机会——赵愭不死。 赵愭当上庄文太子应该不会改变,只要他不死,赵惇就只是个皇子而已,李凤梧一旦进士及第,未来何尝不能有机会让这位皇子的生涯黯然收场。 大宋官员,一旦权倾天下,要对付一位皇子并不算难。 可谁知道老天会不会给这个机会。 李老三咬牙切齿,“就算赌上整个李家,我也要为你出这口气。”儿子重伤,李老三差点发疯,管你什么恭王赵惇,都阻止不了李老三的愤怒。 李凤梧有点不习惯被李老三牵着手,艰难的挣脱,歇息了片刻才道:“爹,不要莽撞,我这不没死吧,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三娘腹中的孩子着想。” 李老三闻言顿时焉了。 男人骨子里再多的血性,一旦涉及到妻儿,都会被冲得烟消云散,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成熟稳重男人,更明白谁更重要。 见父亲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李凤梧只得安慰他,“也别如此沮丧,他赵惇不过是位皇子而已,从今以后,咱李家和他赵惇誓不两立,我李凤梧誓必让他失去命中注定拥有的东西。” 赵惇本是未来大宋天子,那我李凤梧便逆天行事。 赵愭……最关键的赵愭。 李凤梧先前休憩时候已想好,等秋闱一过,自己便去临安,再请叔公张浚些一封举荐信,自己到了临安,便去拜访赵愭。 不孝皇帝赵惇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点李凤梧清楚无比,历史记载,赵昚原本是最欣赏赵愭,因此赵惇没少受委屈,这才有他登基之后立马变脸的事情。 发生了这些事情,赵惇明显不会放过自己。 就算自己进士及第,一旦赵惇登基为帝,恐怕李家也要落个凄惨下场。 我也是日了狗了,赵惇死我之心不灭,今后肯定还有阴手,如今自己已被逼得无路可走。 唯有扶龙。 扶龙,上天。 第一百零三章 暴怒的恭王殿下 李凤梧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白衣,若是被人知晓还没科举就妄图扶龙,大概都会觉得自己疯了,这心思在大宋的话,或会被士林大儒如此评价:尔心齐天,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说人话的评价,大概就是你这么厉害,为啥不上天呢。 自己还真要告诉这大宋,我李凤梧就是要上天。 别特么问我天是谁,我李凤梧就是要上。 非上不可。 将怒发冲冠的李老三劝下,李凤梧便欲睡去,忽想起一事,对李老三叮嘱道:“出去时让巨鹿歇着,他今日也受了伤,要多休憩,西院多安排些护院,伺候我的丫鬟,朱唤儿一个足矣,煎药那一块,你要让李伯好生看着,不要有任何差池。” 近身伺候的丫鬟,李凤梧只敢相信朱唤儿,若是其他丫鬟,万一被赵惇的人收买了呢…… 没准赵愭就是这么死的。 历史真相从来不会如史书记载的那般光明正大,打死李凤梧都不相信,赵愭真是被庸医误药而死,特么的几个御医能用错药量? 这不是嫌一家老小活腻歪了么。 医死大宋太子,这可真是自己找死,所以真相啊……永远只有一个。 李老三轻轻掩上门,对坐在台阶上犹自自责的李巨鹿说道:“巨鹿,你且歇着吧,大郎之前说了,今夜之事你已尽力,他不怪你。” 黑塔一般的李巨鹿闻言,内疚的怔在那里许久。 犹记得初识小官人,自己就得意的笑过,这主子甚合我意,如今相处多时,小官人待自己如手足,就算是刚被嵇老先生治疗完,他也惦记着自己的伤势。 这主子……我李巨鹿焉能不以命报之? 士为知己者死。 小官人,自今起,我李巨鹿的命就是你的了! 半水河畔,文宅之内。 文启来正秉烛夜读,房门笃笃笃被敲醒,无奈的叹道,儿大不由娘啊,不用猜就知晓,门外的必然是小女浅墨,亲自起身开了门,拈着山羊胡须说道:“你心慌作甚,那小子死不了。” 若非自己,那小子怕是真死了。 今夜之事,若说建康城中与行刺无关的人员中有谁知晓赵惇的意图,只能有两个,府衙捕头王统和自己这位恶讼师。 如果宗平不投戎,也能算一个。 文启来通过眼线得知府衙巡夜差役异常调动,李府周边的巡夜差役悉数调至秦淮河畔时,就隐隐感到不对,着人去打探知悉李凤梧去拜访枢密使张浚,文启来便悚然惊醒过来。 这才让人写了封密信送至张浚府上,然而终究迟了一步,李凤梧已离开,万幸张浚没有昏聩到那等地步,果断拆开密信,遣出虞侯张拭,这才救了李凤梧一命。 后来发生的事情文启来也已知悉,又被妻子文蔡氏所知,这才有浅墨夜敲房门一事。 文启来不由得头疼。 那李家小官人哪里好,浅墨和其有婚约担心是自然,就连大女文淑臻也对其青睐有加,现在还得加个妻子,这才多大的人,结婚还早着呐,你这未来丈母娘就如此牵心了。 文启来不由得吃了妻儿的醋来,搞得你李凤梧才是我文家男人一般,置我文启来于何地? 依我看,这小子死了才好! 文浅墨眉宇间愁云惨淡,倔强的抬起头怒视着文启来,“父亲哪里话,岂非是让女儿一生青灯古佛为伴。”我以瑶心付官人,他若有个意外,我余生又该如何? 文启来愕然,旋即苦笑,这丫头啊就像她娘,只得讪讪的道:“为父失语,你也无须着急,李家小官人并无大碍,只是肩胛骨有伤,已有嵇闲治疗,嵇闲你知晓的吧?就是临安御医圣手嵇清的父亲,有他在李家小官人脱不了一层皮,你若不放心,明日为父陪你走一遭李府便是。” 文浅墨终究是锁在深闺里的金钗少女,哪知嵇氏父子的大名,只道是父亲宽慰自己,小眼里的担忧越发浓郁,“父亲明日切莫忘了今夜承诺。” 这年头,就算是未婚妻要去看望未婚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看着女儿心神不定的离开,文启来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又笑了起来,从哪方面看,李家小官人都是一位佳婿…… 老来无所望,惟愿子孙长。 浅墨幸福,吾心无挂矣。 倒是大女的事情,这李家小官人貌似有点不着掉了,明日得寻个机会催催他,真要是不作为,别怪我文启来翻脸。 旋即想起一事,不由得暗自琢磨,这李家小官人遮莫生了帝舜之心? 话说,他那次还说大女是实战利器来着,着实可恨。 那老夫不打死你个兔崽子,你有帝舜之心,我家大女小女可不是娥皇女英,大女经不起折腾,她最好的归宿还是找个士子嫁了。 所以李家小官人,你还是别想了。 文启来阴沉着脸,却哪里知晓会错李凤梧的意思了,李凤梧一直不作为,是因为觉得应该先拖一段时间,等文淑臻情绪到了,再把自己心中的合理人选推倒她面前。 饱经失望之后的期望,必然让她失去些许理智,没准就同意了,这个人选不是别人,正是李凤梧的贴身恶仆李巨鹿。 对此李凤梧是有点恶趣味的,想想李巨鹿黑塔一般的身躯一树梨花压海棠实战利器文淑臻,莫名其妙的有种岛国艺术片的画面既视感。 昭明宫内,张浚走后,一直压抑着情绪的赵惇倏然爆发。 “张浚个老不死的,仗着北伐之功,竟敢如此无视于我,可恶,实在可恶!” 掀翻身前名贵楠木的桌子,琉璃酒盏碎落一地,怒意发泄不够,一把将伺候的丫鬟扯过来,一阵拳打脚踢,等他歇过气来,那可怜无辜的丫鬟已气息奄奄。 挥挥手,便有侍卫将她拖走。 如今已不是文浅墨的事情,已事关我赵惇的尊严,我堂堂大宋皇子,连一个女人都得不到,岂不被天下人耻笑,本王还能被你张浚和建康一士子掣肘? 我赵惇志在大宋天下,焉能吃此等大亏。 李凤梧必死! 你个老不死的张浚,本王也要你死得很难堪。 赵惇渐渐冷静下来。 要捏死李凤梧,我赵惇有的是手段,区区一白衣士子,在本王眼里,还不如一只蝼蚁,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救你。 张浚也保不住你。 我赵惇必杀你李凤梧! 第一百零四章 妻妾和鸣 日上三竿,李凤梧才睁开惺忪睡眼。 昨夜肩胛骨大伤,痛了一夜,几乎难以入睡,折腾到天明时分,才勉强睡了过去,此时睁眼,只觉头昏脑涨,只想喝几口温粥,再睡个昏天黑地。 猛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一侧,果然,朱唤儿这丫头便将头依在床栏上,睡得正酣。 院子里极其安静,听不到丝毫声响,应该是李伯刻意叮嘱了李府奴仆。 阳光透过窗棂,光线下的尘埃飞舞,宛若一只只小虫子。 朱唤儿眉头轻蹙,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合,纯天然的淡青色长睫毛凌驾于后世美瞳,弯弯的自然向上,每一根如此清晰。 瓜子脸很是红润,有几颗细如针尖的雀斑,却似在跳动一般,让这张本就精致的脸平添了几分生动,让人想起文浅墨唇角的那一缕细小美人痣。 正因那颗美人痣,文浅墨三分清幽三分娇俏三分和煦中才有了那么一分不可一世的惊艳,而朱唤儿也因那几颗细小雀斑,整个人便灵动了起来。 真实而鲜活的朱唤儿。 宛若初夏时节,雨后荷池里的一朵白莲,花开湛然,洗尽铅华尽遗纯真。 甚是美好。 看她睡得如此酣睡,李凤梧不忍心叫醒她,悄然移了移脚,准备自己下床。 只不曾想朱唤儿或是担心着什么,别看睡得很酣,却极其警醒,李凤梧脚一动,她便睁开双眼,抬起头,颇有几分耶律弥勒的慵懒神韵,嗓音略略干涩的问道:“醒了,我去给你盛点粥。” 昨日大官人交待过,以后小官人的所有饮食都由自己亲自操持。 李凤梧点点头,“去罢。” 待朱唤儿离开西院,李凤梧才开口喊来李巨鹿,让他扶持着自己前去如厕,顺便询问了下他的伤势,得知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后便放了心。 吃了些朱唤儿盛来的清粥,又喝了苦口良药,正欲再回床大睡,便见着白色羽衣的白玉蟾风度翩翩走进西院,“闻听得小官人身体有漾,贫道冒昧探望,打扰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李凤梧笑笑,“真人哪里话,欢迎还来不及呢。” 白玉蟾仔细看了李凤梧脸色,松了口气,笑道:“见小官人气色甚好,眉宇间也无隐晦气,此次大难之后必有后福,贫道也便放心了。” 这倒不是奉承忽悠李凤梧,白玉蟾的主要职业是个道士,而道士又大抵会那么一点医术和相术。 李凤梧肩胛处依然痛楚难耐,此时也不想再费神挤出笑脸,恢复了本有的冷漠,说道:“谢真人吉言,琼绾道场的事情我会吩咐李伯,请他全权负责。” 白玉蟾笑了笑,“无事,小官人且休着,不必操心此事。” 和白玉蟾聊了片刻,因自己大伤,这位真人甚是识趣,很快告辞离去,李凤梧正欲回房,却不料李巨鹿神秘兮兮的过来,压低声音,似是有些忌惮身旁的朱唤儿,“小官人,文先生来李府拜访了。” 李巨鹿憨,但不笨,焉能不知小官人、文浅墨和朱唤儿之间的关系。 朱唤儿早有自知之明,心中并无抵触情绪,对李巨鹿说道:“只有文先生一人吗?” 李巨鹿期期艾艾看了一眼小官人,发现并无特别指示,便道:“还有夫人文蔡氏和浅墨小娘子。” 浅墨来了? 李凤梧心里暖意洋洋,看一眼朱唤儿,微微颔首。 朱唤儿还他一个白眼,却并没有忤逆纨绔的意思,低声道:“我且去看看。” 清规俗矩约束下,李凤梧要去见文浅墨,人皆道此是风|流韵事,但浅墨要见李凤梧,若无恰好理由,只会被道德君子斥为女德败坏。 文浅墨要来西院,还得需一座鹊桥。 扶着小官人在院间石桌旁坐下,李巨鹿由衷的佩服李凤梧,小官人就是非同凡响,能让两个女子相安无事,这大宋也是没谁了。 李凤梧却并无得色,妻妾和鸣,持家秉礼,这在大宋是再稀疏平常不过了。 所以后世男人做梦都想回古代当大官人,并不是没有道理。 男人的本性,不就是征服。 征服理想,征服权利……最后的根本还是征服女子。 将这种本性演绎得淋漓尽致的当属那位盖世枭雄,三国曹操,这货和帝王一般无二,生了三十几个子女,据野史记载,这货的军队每次攻下城池,便会有贴心部将为其寻找城中最美人|妻。 曹操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句“铜雀春深锁二乔”了,再想一下曹家几代人的名字,曹操,曹丕,曹真,曹爽……男人都懂的。 所以曹操才是本性男人。 果然不多时,朱唤儿便引着文蔡氏和文浅墨来到西院,李凤梧欲起身对文蔡氏行礼,便被拦住,“小官人且坐着,身体要紧。” 许是苏园学会夺魁,文蔡氏如今看李凤梧,真是个越看越欢心。 此婿甚好。 小女便似那王弗,终得佳婿。 王弗便是苏仙的正妻,文蔡氏心里如此想,由此可见其对李凤梧的看重和期翼。 李凤梧哪知文蔡氏的心思,若是知晓,怕是要亚历山大,自己就算两世为人,可也是不敢和苏仙相比的,那是谁? 大宋全才苏东坡,上下五千年,论才华,苏东坡自称第二,谁敢称第一,那是真正的妖孽,是一位不朽传奇。 就是谥号文正的欧阳修,谥号文的在大宋搞资本主义的王安石,也难以企及。 说起在大宋搞资本主义的王安石,就不得不提历史上另外一个妖孽,素有穿越者之称的王莽,王莽篡汉不可谓不传奇,甚至于还制定出了游标卡尺……这玩意儿可不简单。 除去游标卡尺这个bug,王莽这货还制定了一系列政策,什么币制改革,土地国有化,废除奴隶制度……完全就是在古代搞社会主义,推行人民公社,怎么看都是一个后世宅男穿越去的。 可惜太超前,这货没落个好下场。 请文蔡氏和浅墨坐下,看见文浅墨,李凤梧肩胛处的痛楚似乎没来由的轻松了许多,由衷的笑道:“些许小伤,劳伯母和小妹挂心了。” 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朱唤儿端了茶水来,便站在一旁,见状只能撇嘴给纨绔一个白眼,昨夜是谁一直哼哼唧唧到半夜来着,就差没痛哭流涕了,现在又说什么些许小伤。 纨绔,你还能虚伪点么。 文蔡氏见状好笑,大抵男子还做英雄的无畏气概,这李家小官人终究还是血气方刚,想在浅墨面前表现自己,不过终究是过来人,也知道今日浅墨才是主角,并不作声。 夏日衣衫清凉,浅墨一眼就看到李凤梧包扎伤口处清楚的血迹,小眼里满是心疼,又见得朱唤儿的撇嘴和白眼,心里暗自气恼。 李家官人你也太儿戏了,父亲说过,那弩箭可是射进了肩胛骨呢。 这怎么能算些许小伤,活该你受唤儿姐的白眼。 也学着朱唤儿,丢给李凤梧一个妩媚白眼,哎呀俏声道:“哎呀呀,原来是些许小伤呀,倒是让小妹白担心一场了呢,既是如此,那小妹便告辞啦。” 李凤梧顿时气结。 卧槽,文浅墨什么时候被谁带坏了? 绝对被人带坏了! ps:关于苏东坡、王安石、王莽这三个妖孽,其实很有意思,可惜本文大多涉及不多,只能适时点一下。 第一百零五章 士子有福 和浅墨相谈甚欢,然而终究是要分别,毕竟尚未婚娶,因此文浅墨和文蔡氏在西院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了李府,李凤梧自然是有些怅然若失的。 …… 建康城最近很有意思。 在边境战事如火如荼的日子,士族、富贾和仕族群中,最火热的话题不是李显忠这位招抚使攻克宿州,反而是李家小官人遇刺一事。 建康是座大城,但士族、富贾和仕族这个圈子却不大。 李家小官人遇刺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圈子,除去一些醉心学问的士子,其余人大多猜到其中的隐晦。 如今的建康城敢动李家的,舍恭王殿下其谁? 这便让人很是玩味其中的关系了,如今权倾朝野的魏国公、枢密使张浚坐镇建康,李家又是他亲戚,不说那夜昭明宫的为难,单就遇刺一事,似乎都在说明,张浚这位相公似乎有点朝不保夕了。 否则,恭王殿下又怎敢太岁头上动土。 你让他去动动帝师史浩试试,哪怕是辞相的史浩,恭王殿下也是不敢招惹的。 只是没人想得通,北伐如今声势正隆,张浚功盖大宋,怎么看都是仕途无上光辉之时,哪有一丁点要被贬的迹象。 这建康城中,大概只有一人知晓恭王的心思——枢密使张浚。 就连李凤梧这个拥有上帝视角的人都猜不透,恭王为何行此险招,不过李凤梧却不得不佩服赵惇,这货也不知道是不是****运,张浚的枢密使还真是坐不久了。 建康城明白人甚少,但远在临安的皇宫内,那位中兴之主赵昚却是清楚的很。 放下手中那封从临安传来的密信,赵昚看了一眼左右,那些个太监悄无声息的退下,只留下谢盛堂一人伺候大官。 赵昚和谢盛堂的关系,说正式点是主仆,说亲近点可说是朋友。 在赵昚初等大宝后,曾有一事,让整个朝野的人明白了谢盛堂的地位,绝对不啻于一位相公,那日左相陈康伯和刚封右相的史浩与赵昚在后殿商讨平反岳飞一事。 左右发表意见后,赵昚竟然还刻意问了谢盛堂的意见,在陈康伯说出宦官不得干政后,赵昚竟然罕见的没有给自己的左相留面子,而是说出“盛堂饱读诗书,宦居大内而知朝野事,陈相公不必介怀”的话来。 由此可见谢盛堂之地位,纵然是皇子也不敢怠慢分毫。 此时赵昚便笑着说道:“盛堂,惇儿在临安做了件大事,你可知他是何居心?” 谢盛堂低首垂首,微笑道:“大官,不知道恭王殿下做了什么大事?” 赵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不出情绪,“这小子啊……先是在昭明宫大宴建康士族、富贾和官员,且又在宴上设计陷害陆放翁学生,那个叫李凤梧的士子清白,后又在夜里派人于路上行刺这个李凤梧,你说算不算一件大事?” 若是寻常官员或是宦官听闻,必然会倒吸一口凉气,为这位恭王殿下担心。 大宋读书人地位之高,古往今来罕见。 纵然是皇子杀了士子,那也是要与庶民同罪的,至于是否落实下来又另说,但毕竟明面上如此。 不过谢盛堂是谁,这个天下若说最懂赵昚的人,不是已故的成穆皇后郭氏,也不是如今后宫之主成恭皇后夏氏和最受恩宠的贵妃谢氏,更不是帝师史浩和太上皇高宗,而是他这个伺候几十年的太监。 别看赵昚面无表情,谢盛堂却是知晓的,大官对恭王此举很是满意。 这并不代表大官不重视士子的生命,也不说明大官对那李凤梧有多恶感,而是因为恭王钦差建康,此举不啻于告诉临安的父亲,儿子我就算在外,也绝对不会和大臣营党结私。 尤其是张浚这种权倾朝野,掌管一国军事的大佬人物,无论他倒向哪位皇子,都可能决定这大宋未来天下的主人。 张浚也深知这一点,没有和一位皇子走得很亲近。 皇子和大臣不和,这是春秋鼎盛的赵昚最愿意看见的画面。 老子还在位置上,你们这些皇子就老老实实的当皇子,甭来惦记着皇位。 恐怕恭王殿下也是深知这一点,才敢如此大胆行事。 谢盛堂轻轻跟在赵昚身旁,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事,那李凤梧虽是个出色的士子,不过这天下都是大官您的。” 言下之意,李凤梧的命也是大官您的家产,儿子挥霍点老子的家产,不是很正常的伦理么。 赵昚就喜欢谢盛堂这么明理,话总是说到自己心坎上。 “你这老王八啊……”赵昚笑着打谑谢盛堂,旋即脸色平静下来,“不过那李凤梧确实是个好胚子,可不能让惇儿这个败家子给我毁了。” 沉思了片刻,赵昚说道:“写封信加急送往建康罢,让惇儿收敛着点,我还期待着建康这位白衣士子凤鸣九天呐,当然,这之前我倒要好生问问他,敢说我大宋雄师兵止于符离!” 不是圣旨,而是密信,这当中不难看出赵昚的意思,若是圣旨,不论褒贬,都有可能成为三位皇子争夺太子的引火线。 哪个父亲不盼家和万事兴? 谢盛堂忍不住在心里羡慕,李凤梧这少年好大的福气。 听大官这口气,大宋雄师若真是止兵于符离,恐怕也不会追究李凤梧狂妄诅咒的罪名,而大宋雄师若势如破竹,恐怕大官更不会追究这孩子妄谈兵事惑乱军心的罪责。 大官爱才,这大宋的士子有福咯。 两日后昭明宫里的恭王赵惇看着手上的密信,喜忧参半,喜的是父皇信中对自己颇多嘉奖,忧的是父亲竟然点名赞扬了那个李凤梧。 区区李凤梧,什么时候简在帝心了? 大宋士子有福没福,李凤梧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有福的。 自从那夜受伤后,朱唤儿就似个勤劳小媳妇,日日夜夜守候在自己身旁,贴心得像个小棉袄,若说这丫头对自己没有感情,估计黑炭头李巨鹿都不会相信。 西院本就没人,耶律弥勒走了,来去匆匆的映容死了,而浅墨毕竟要顾忌世俗眼光,很难来一次李府探望自己,只能通过李巨鹿和燕小乙两人鸿雁传情,这西院便又只有朱唤儿一个人伺候自己。 至于李巨鹿么……保持恶仆本色就好。 洗脚洗脸,捏肩捶背,除了如厕和洗澡,其余诸事,都交由朱唤儿,因为秋闱不远,李凤梧也不敢耽误了学业,于是朱唤儿又担任书童,每日都要为李凤梧读书听。 这日子过的好不惬意。 然而好景不长,这种神仙日子还没过得几日,建康城便陷入一片悲戚之中。 符离大败! 第一百零六章 符离之溃 隆兴元年四月底五月初,大宋雄师北伐,接连攻克灵璧、虹县,后又大捷宿州,甚有势如破竹之感,大宋一片欢腾之际,金国那位在后世被称之为小尧舜的金主完颜雍却并没有慌神。 我初登大宝,你赵昚不也初登大宝。 虽然我金国刚经内乱国事不稳,但要揍你赵昚还是绰绰有余,你倒好,竟然先行出手,真以为我完颜雍好欺负? 宿州被攻克之后,完颜雍派出以后将要担任平章政事、枢密使的纥石烈志宁为帅。 其实在这之前,大定二年,也就是绍兴三十二年,纥石烈志宁被金世宗完颜雍任命左丞相仆散忠义以丞相总戎事,居南京节制诸军,执行作战方针以武力逼和。 纥石烈志宁至睢阳指挥伐宋,派完颜王祥取蔡州、完颜襄攻颍州。又奉仆散忠义命,移牒宋枢密使张浚说,“可还所侵本朝内地,各守自来画定疆界,凡事一依皇统以来旧约,帅府亦当解严。如必欲抗衡,请会兵相见。” 张浚复书纥石烈志宁说:“疆场之一彼一此,兵家之或胜或负,何常之有?当置勿道。”驳斥了他关于疆界的观点。同时,请朝廷以大兵屯驻盱眙、濠州、庐州等地备战。 这是采石大捷之后的事情。 隆兴元年,也就是金国大定三年,大宋不宣而战,打了纥石烈志宁个措手不及,连失三座城池后,终于反应过来,纥石烈志宁率万余精兵为先锋,其后是十万大军反扑宿州。 史上著名的符离之战拉开序幕。 反攻符离,纥石烈志宁对此次用兵颇有信心,上奏世宗说:“此役不烦圣虑,臣但恐世辅遁去耳。”五月十二日,志宁率军至宿州。 纥石烈志宁率领的万余精兵攻取宿州,被李显忠战败。 纥石烈志宁又改了部署,他在州西遍布旌旗,设为疑兵;自领大兵驻兵州南,别以三猛安兵驻州南。 此时戍守宿州的李显忠刚平步青云,升任淮南、京东、河北招抚使,接连大捷让他信心膨胀,又击溃了金国反扑的先锋,越发骄傲,对形势的判断出现差错,望见州西旌旗蔽野,果然认为金军主力在州西,认为东南兵少不足为虑,决定先进击州西金军右翼。 然而历史不会一直青睐他。 万户夹谷清臣率先锋军出击,李显忠受到夹击,宋军打败,金军追杀至宿州城下,初尝败绩的李显忠并没有就此困守宿州等待邵宏渊部的支援,而是在次日全军出战。 纥石烈志宁亦率全军力战,将李显忠杀得大败。 然而这并不足以成为隆兴北伐的转折点,适时只要邵宏渊部前来支援宿州,胜败还未可得知,然而此时的邵宏渊在干什么? 李显忠部在宿州苦战之时,本就看他不顺眼的邵宏渊却在城墙上大说风凉话:“这大热的天,摇着扇子还嫌不凉快,何况在大日头下披甲苦战!” 南宋兵将本就是吃饱拿足的骄兵悍将,于是军心立时涣散,无复斗志。 更让人无语的是,当天夜里,邵宏渊部中军统制周宏自为鼓噪,扬言金军来攻,这直接宋军不战自溃,金军乘虚攻城。 虽然李显忠激励部将奋勇杀敌,杀敌两千余,无奈寡不敌众难阻溃败,李显忠叹道:“老天未欲平中原耶?何苦阻挠如此!” 只能率部撤退,但行未多远,宋军就全线崩溃,军资器械丧失殆尽,所幸金军不知底细,没有贸然追击,宋军才在淮河一线站住脚跟。 符离大败。 宋师大溃,赴水死者不可胜计,金人乘胜斩首四千余级,获甲三万。于是宋之军资殆尽,捷报传至上京,金世宗完颜雍十分高兴,下诏给纥石烈志宁说:”卿虽年少,前征契丹战功居最,今复破大敌,朕甚嘉之。” 一场大战,金国和大宋便易境而处。 大宋朝野一片惨淡愁云。 因符离大败,五月中旬,一件原本能让大宋朝堂震动的大事,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因原本就对出师北伐不满的右相史浩终于辞相而去。 与此同时,官家的旨意送达各地。 降枢密使张浚伟江淮宣抚使,任坐镇建康都督两淮防线,抵挡金军南下。 邵宏渊官降武义大夫,职仍旧。 符离大败的罪将李显忠被贬为果州团练副使。 轰轰烈烈的隆兴北伐就这么黯然落幕,庆幸的是金国无力南下,否则赵昚这位中兴之主怕是又要学赵构,逃往海上避难,真是那样,估计这位中兴之主将会被打击得再无恢复之志。 接下来便是长达一两年的隆兴和谈,南宋史上最强中兴之主赵昚的野望,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这位意图恢复的君主,从未如此想念过父皇在朝时的韩世忠和岳鹏举。 风声雨声读书时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建康城里悠然养伤的李凤梧已知悉这件大事,历史的大轨迹依然无可阻挡的转动,符离之溃终究还是如期来临。 事已至此,谁来都无力回天。 李凤梧干脆不去操这个心,我就一白衣士子,干嘛做面粉生意却要操白|粉生意的心,恭王赵惇不找我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还是好好做我的小官人,看近期有没有机会把朱唤儿拿下。 有句话就食髓知味。 和耶律弥勒颠暖倒凤一夜,身体早就记住了这种温软的感觉,尤其是耶律弥勒这个妖精,话说,如果耶律弥勒嫁个寻常士子,不知道会不会被休掉,在如今这个时代,她一旦被人知晓了,是会被视作克夫不祥的。 因吃到了甜头,李凤梧这些日子看朱唤儿,总要去类比。 不知彼时的朱唤儿又是何等风光。 扬州瘦马啊……那蜂腰让人很是期待,不知道会不会被折断,自己春宵摘花时需要细心些,白莲这匹瘦马的蜂腰不经摧残啊。 五月的建康已有些燥热难耐。 石桌上拜放着几本科举考书,朱唤儿坐在石凳上,雅白色襦裙迤逦拖地,正手捧着一本《孝经注解》一脸郁闷的为纨绔轻声朗读。 李凤梧很是困倦的斜躺在朱唤儿怀里,头枕着滚圆的大腿上,二姑娘山就垂在额头之上不远处,鼻子里是和耶律弥勒身上淡雅香味截然不同的幽香。 如荷香清幽。 第一百零七章 耶律弥勒被发现 朱唤儿很是不爽呢。 你个纨绔借口说肩膀疼,坐累了想躺一下便回厢房睡去,却怎的让我为你做人肉枕头,好歹我也是黄花闺女,这举动也太亲密了些罢。 拒绝多次,纨绔却都不回厢房,执意说秋闱在即,不能耽误功课。 自己想着是他的丫鬟,似乎也不应该耽误了主人的科举,这才勉强答应,可你也该有点读书人的样子嘛,我腿都麻了你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越想心越烦,尤其是猛然想起一事,符离大败,不知投戎的宗平哥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是在李显忠部还是邵宏渊部。 朱唤儿并不知道安丰军是受谁节制。 但愿在邵宏渊部罢,不求你立下赫赫军功,但求你平安归来。 拿着手中的书,毫不留情的兜头罩脸拍向纨绔,“都是你害的!” 李凤梧突然遭受无妄之灾,心里那个郁闷啊,“小姑奶奶,我又哪里招惹你了,你好生把细些,别拍到我肩上了。” 嵇闲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这几日已好了许多。 只是这中药着实苦啊…… 朱唤儿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还在水乡画舫,再有个半年,就能恢复自由之身,宗平哥也不用冒险投戎了。” 李凤梧暗自好笑,感情是想起了青梅竹马。 不过……唤儿你这思想很危险啊。 “你想多了,姑且按你所说,你没被我买回李府,你道那洪芬是好人,会让你平安离去?能在秦淮河上混迹的人,会没点背景,要将你一辈子困在醉乐坊并不是难事,至少我知道的就有破财计……拿一个古董花瓶让你不经意打碎,就说是祖传,你陪得起?宗平虽然在建康城混的不错,可也不是土豪,这事拿到官府去说,你说建康知府朱文修会帮洪芬还是帮宗平?” 顿了一顿,李凤梧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果宗平愿意和宋江一样,倒是可以杀了洪芬带你远走天涯,可是他是谁?他能做出这种事?” 宋江起义确有其人。 宗平是宗泽的曾孙,这就注定了他一生不能落草为寇,为老留守抹黑。 朱唤儿闻言黯然,她自己又何尝不知,只是心里有怨言罢了。 李凤梧继续说道:“况且你真以为宗平愿意和你一起携手相忘于江湖?别忘了,他一身武艺,饱读兵书,难道真是为了陶冶情操。” 趁着朱唤儿在思考这个问题,李凤梧右手轻轻点了点巍峨雪峰,嗯,手感还是这么好,貌似弹性犹在耶律弥勒之上。 朱唤儿毕竟年轻,才十八。 “男人,哪有不建功立业的热血。”李凤梧叹了口气,忽然有些为朱唤儿难过。 纵是青梅竹马,朱唤儿在宗平的心里,也许根本没那么重要,这一点不仅朱唤儿没意识到,恐怕宗平现在也还没明白过来。 更何况还多了自己这个挖墙角的。 两人的生活轨迹,只会渐行渐远。 红颜多薄命,偏生活在这个时代,若是后世,以朱唤儿是嗓音,保不住就是会大歌星。 想起这便有些意兴阑珊,“别读书了,唱歌曲儿吧,那首《竹马》挺好。” 朱唤儿撇撇嘴,“你还有心思听曲儿,张相公都被罢相了,你不准备一下么,昭明宫那位对你貌似很反感,现在他可等到机会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你想多了,若是没有赵惇钦差建康和李家生出的罅隙,叔公罢相,我李家可能会受到柳相正和朱文修的打击,但如今反而安全了。” 朱唤儿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奴奴想不明白。” 毕竟是未来要同床共枕的人,李凤梧也不瞒她,笑道:“扇子别停了,这建康真是热啊……赵惇和张浚不和,如今在建康和整个大宋朝堂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偏偏此时张浚罢相了,而赵惇又还在建康呆着,如果此时李家出事,假设你是个局外人,你觉得是谁下手坑我李家?” 朱唤儿想都不想的答道:“肯定是昭明宫那位啊。” “这不就对了,你想得到,赵惇会想不到?退一万步,赵惇想不到,他身后的谋士会想不到?这货志在大宋天下,断然不会因为我李凤梧的缘故,而让天下士子发现,原来我们的恭王赵惇殿下是个落井下石睚眦必报的小人,你说这样的人,会有士子肯扶龙于他?” 皇子夺位,势力和名声缺一不可。 朱唤儿恍然大悟,“那倒是便宜了你这个纨绔。”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运气运气。” 嘚瑟! 朱唤儿眉头一转,“那你不帮帮张相公?”虽然罢相,但朱唤儿依然很是尊敬张浚,称其为相公。 在朱唤儿看来,李家纨绔很是神秘,颇有点无所不能的感觉呢。 李凤梧摇摇头,摩挲着大腿,很是舒适的感觉,“帮不了。” 自己现在能做的便是好好看书,秋闱过关之后,在明春的春闱中金榜题名进士及第,只有如此才能让自己骚动的内心抱负得以施展。 治国平天下,却是有个前提的:齐家修身。 修身嘛,就是饱读诗书成为进士,至于齐家,不就是娶妻文浅墨,纳妾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当然,如果有机会,妾还是可以多纳几个的。 男人,谁会嫌暖床的女人多? 朱唤儿翻了个白眼。 适时李伯端着药进西院,看见小官人和唤儿姑娘亲昵举动,老怀欣慰,小官人就是厉害,把唤儿姑娘吃得死死的呢,话说,唤儿姑娘知书达理,未来必然是个好主母。 李凤梧起身喝了药,却见李伯并不退去,问道:“李伯还有事?” 李伯笑了笑,“主母让我知会小官人一声,已为环月姑娘找了个人家,估计过几日会择吉日在府上办几桌酒席,将环月姑娘嫁与过去。” 李凤梧嗯了声,这倒是好事,因李府杀仆案后,环月在李府的身份很是尴尬,早点嫁出去对她对李府都好,“行,我没意见。” 这必然是三娘张约素的主意,李凤梧自然不会反对。 李伯又道:“小官人,还有个事,今下午老仆刚听闻得,且须要说与小官人。” 李凤梧笑道:“李伯你但说就是,咱们爷俩还那么见外作甚。”老实说,李凤梧其实很少将李伯视作奴仆,而是视作亲人。 李伯便说道:“下午出去为环月姑娘的酒席联系酒楼大厨时,遇见王统府上一位小厮,他听得王捕头说,有人在江阴发现了前金主的妃子。” 说到这里,李伯不无担心的看着小官人。 辛弃疾到李府一事瞒不过他,玉儿就是耶律弥勒的事情他也是知悉的,当然,玉儿和小官人的事情李伯也是看在眼里。 西院里的事情,李伯可说是最清楚的人。 李凤梧闻言懵了,江阴,前金主的妃子,除了耶律弥勒还能有谁,怎么就被人发现身份了? 辛弃疾那货是吃干饭的么! 第一百零八章 好大一个难题 李凤梧着实有些愤怒。 你辛弃疾好歹也是江阴府签判,说起来也是江阴府数得上数的大人物,比之杨世杰之与建康通判也没多大差别,竟然护不住一个耶律弥勒,让人给挖了出来? 转念一想,辛弃疾和耶律弥勒都知道这事情的重要性,断然不会告知他人,那么是谁认出了耶律弥勒,整个大宋境内有多少人见过真正的耶律弥勒? 上京皇宫里那个已死的假柔妃,就算和耶律弥勒有七分相似,那也是有差别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日辛弃疾来李府,他和弥勒的身份都被映容发现,而映容又是恭王赵惇安排到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所以这事是恭王在搞鬼! 阴沉着脸问道:“辛弃疾那货呢,可有他的什么消息?” 李伯叹了口气,“辛签判因涉嫌勾结金人,已被江阴府那边押入大牢,等待发落,这事不知怎的,惊动了昭明宫内的恭王殿下,说事关金国,已着人前往江阴,要将辛弃疾和玉儿姑娘押解回建康审问。” 建康作为陪都,地位之高仅次于临安,又有开府仪同三司、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坐镇,更有才罢相的张浚,将辛弃疾押解回建康审问便于情于理。 李凤梧震惊莫名。 卧槽……这可大大不妙啊,难道这位大宋可与苏仙媲美的大才子要因为自己而玩完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耶律弥勒估计会成为郭瑾一辈子的禁脔,哪可能见到辛弃疾,她不出现在辛弃疾身边,这位醉里挑灯看剑的大词人的生涯轨迹也不会改变。 说什么也得救下这位辛青兕。 况且,自己的老婆也被人抓了,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坐视不管。 弥勒,我答应过你的便会做到。 但如今张浚罢相,只是江淮宣抚使,要想和恭王赵惇周旋救出辛弃疾,似乎还差了点分量,李凤梧陷入长久的沉思中。 李伯悄然离开,朱唤儿也知深重,况且和玉儿……耶律弥勒相处极其融洽,虽无姐妹之名却有姐妹之情,闻言也无比担心,不敢打扰到纨绔,只能轻轻给纨绔扇风,希望他能想出妙计救出弥勒姐姐。 李凤梧思绪一片混乱。 这真是好大一个难题,丝毫不弱于李府杀仆案。 万一辛弃疾那货和耶律弥勒嘴不紧,说出耶律弥勒和自己的关系,那就让恭王捡了落地桃子——他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天赐良机搞死自己。 但就目前的局势,自己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唯一能稍有运作的便是叔公张浚那边,毕竟他曾是枢密使,如今还是都督着两淮防线的封疆大吏,终归是有大能量的。 晚间必须去拜访一下叔公,请他尽力出手。 另外,辛弃疾毕竟是归正人,绍兴三十二年捉拿叛将张安国是有大功于大宋的,以前归正人对他而言是个隐患,但如今却是救命的因素。 自己要做的,便是在建康甚至于整个大宋,为辛弃疾营造出一个巨大的呼声。 “唤儿,回房磨墨。” 李凤梧起身,回到书房,在朱唤儿磨墨期间,便沉思着这两封将要送到镇江和临安的信怎么写,要在大宋营造出声援辛弃疾的巨大呼声,士林之中享有大声誉被称为文坛盟主如今又在临安任职的周必大不可或缺,那位名声还不曾斐誉大宋的陆放翁当然也要算上。 提笔,先将送到镇江的书信写好,置于一旁等墨迹干了便用信封封上,有开始写另一封信。 经过这些时间的苦练,李凤梧的字终于摆脱了鸡飞鸭舞的境界,上升到了横冲直撞的方正小楷,虽然毫无风骨可言,但至少看着顺眼了许多。 将两封信装好,李凤梧唤来李伯,让他吩咐两个靠得住的心腹奴仆,一个前往镇江,一个前往临安,一定要亲自送到陆游和周必大手上。 镇江、临安都距离建康不远,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送了两封信出去,李凤梧还是觉得不安心,思忖良久,觉得建康府学的曹崇、林思聪和杨奉贤都有必要去运作一番。 周必大走后,曹崇便是这建康最有名望的大儒,超出丁忧的柳相正一大截,而林思聪也是有大儒才,是绍兴三十年的二甲进士,能得到这两位儒才的支持,联合起建康府学先生,不难在建康营造出辛青兕功大宋而无罪天下的浪潮来。 放眼两宋,民间能影响天子决断的,唯有士族。 重文轻武的大宋,士族的影响太深远了。 如果说大宋灭亡是兵将不行,那么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就归功太祖当初定下的基本国策:重文抑武。 当然,大宋灭亡的真正原因很多,草原铁骑的崛起是最大的原因,这就是个时代bug,横扫欧亚大陆的元帝国是历史不可阻挡的车轮。 大宋要想避免崖山悲剧,绝不仅是强兵这么简单。 从乾淳之治盛世开始的升级之路不能被打断,科技、经济、军事的发展要齐头并进,缺一不可,若是能萌生资本主义也未尝可知。 若自己真有进士及第宰执大宋的一天,何不向天借一番气运,试试是否能力挽狂澜。 王安石做不到,那是因为北宋不具备资本主义萌芽的环境,当然,南宋也没有,就算将来自己有那么一天宰执大宋了,也绝对不是向着资本主义改革。 如今的大宋,只能升级成强大的封建王国,然后萌芽资本主义,但绝对不可能完全蜕变到资本主义,无论将来大宋怎么发展,改变不了封建王朝的本质。 连清朝都失败了,何况早了数百年的大宋。 要诞生一个真正的资本主义国家,文艺复兴什么的不提,单是工业革命这一项,就足以让人畏而怯步,这不是说一两个穿越者就能做到的,需要的是整个国家的智慧,是整个民族的认知提升。 所以王安石失败了。 根深蒂固的家天下封建帝王制,怎么可能允许资本主义。 李凤梧很是向往后世那种公平的环境,这些事情也想过许多,可思绪再多,最后都得出一个结论:大宋有资本主义萌芽的条件,但却没有资本主义发展的土壤。 大宋的未来,只能如元帝国一般,成为世界中心的封建帝国……再之后,自己都死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毕竟这天下不是我李凤梧一个人的。 我李凤梧来到南宋是来享福的,娶一群老婆是主旨,拯救大宋不过是我李凤梧茶余饭后的余兴节目,消化肠胃而已。 不过当务之急,是救老婆耶律弥勒,还得救下猪队友辛弃疾。 草草吃过晚饭,李凤梧叫来李巨鹿,从父亲酒窖里拿出两坛陈年好酒,提着出了门直奔张浚府上,李巨鹿的内伤虽然没好,但如今赵惇断然不会对自己下手,让李巨鹿随行,不过是防止宵小谋财害命而已。 第一百零九章 书生正气 和自己预料的没有错,符离大败后第一次见张浚,这位老人先前还是龙骧虎步宛若精壮之年,短短几天时间,衰老得李凤梧都有些不忍。 仅是几天时间,张浚脸上的皱纹褶子便密了许多,更是花白了头发。 隆兴北伐失败对赵昚的打击极大,对张浚的打击何尝不大。 看着自己曾经看重,如今最看重甚至超过了张家本族晚生的李家小官人,张浚百感交集,叹道:“悔不听你当初之言啊,不曾想我大宋北伐,竟然真的兵止于符离。” 李凤梧宽生安慰道:“叔公也不必揪心,虽然宿州大败,但金国刚经内乱,也无力南下,又加上叔公都督两淮军务,倒不至于有丢失疆土的危厄。” 张浚默然不语。 李凤梧掀开一坛陈年美酒,给虞侯张拭使了个眼色,张拭立即去吩咐厨娘迅速端上了花生米等下酒菜,为张浚倒上满满一碗。 一老一少,相对无言,唯有一干。 今时的酒并不是后世那种纯酿,多是米酒之类的,酒精度极低,否则哪有武松十八碗不醉的道理,这世上还找不出几个人,能喝十八碗二锅头而不醉。 两碗美酒下肚,腹中升起炙热感,张浚看了一眼李凤梧,“你消息倒是灵通。” 这个时候李凤梧来拜访自己,只能是为了耶律弥勒的事情。 这侄孙倒是个情种。 李凤梧叹了口气,“叔公应是知晓的,若不相救,只怕她难逃厄运,运气好还可能成为临安皇亲贵族的暖床女伎,运气差一点,那就是问斩,最大的可能,怕是会被作为和谈的筹码送回上京。” 能站在历史政治舞台上的,没一个傻子。 耶律弥勒对外终究是以海陵王的柔妃而出名,她无论是被赏赐给武将官员还是皇亲贵族,对金国都是种侮辱。 况且李凤梧从耶律弥勒那里知晓,完颜雍对她亦有想法,只要她现身大宋的消息传到金国,隆兴和谈中,送返耶律弥勒必然会成为一项附加条件。 无论哪一种,对已经和自己滚了床单的耶律弥勒来说,都是噩耗。 当然,毕竟是面对李家最有权势的亲戚长辈,李凤梧不会傻得只知男女私情,那样也会让张浚瞧不起自己,因此顿得一顿继续说道:“然而耶律弥勒只是侄孙的一个私情,真正让侄孙打算奔走营救的是辛青兕,辛弃疾有过人才华,又得一身出众武艺,我大宋要挥师汴梁,未来这位辛青兕或可成为一员猛将,且已有万人营中擒叛将张安国的传世佳话,此等大才,侄孙实在于心不忍看他毁在赵惇手上。” 看张浚颇有赞同之意,李凤梧继续说道:“且他本是归正人,若我大宋如此待他,岂不让那些有心归正的人才寒心,那李显忠不也是归正人么,符离之败错不在他一人,官家却只降他的职,而另一名罪魁祸首邵宏渊只是降为武义大夫,如此对比,倒是越发叫人寒心。” 张浚很有些愕然,越发看好李家这位小官人了,“你小子倒是想的宽,连官家的心都cao了,你现在无功名在身,还是尽好本分。” 李凤梧甩袖禀然道:“叔公此言差矣,我李凤梧为大宋子民,当为大宋分忧,文正公的话时刻萦绕在侄孙耳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等读书人皆有死当谥文正的理想抱负,家事国事天下事,李凤梧都应慨当以慷,此为我书生正气!” 好一句书生正气。 读书不只是为功名,天下事皆是我等读书人的事,读得一身墨华,则自有肩天下责的觉悟。 才华铸盛世,青史照青名。 是我读书人的妖娆,是我男儿的妩媚。 这便是书生正气。 这一番正义凛然,说得张浚泪眼婆娑,张浚是经历过靖康之变的读书人,那时候的自己刚到而立之年,亦有此等抱负,后奸相秦桧当道,致使自己蹉跎大半生。 如今又在约素儿子身上看见了当年自己。 我等读书人的大义传承有人,这大宋依然充满希望。 张浚忽然爽朗大笑,“好一句书生正气,你这孩子的口才,不去临安当个谏官真是浪费了。” 李凤梧坦然接受张浚的赞誉,却也不是很赞同,“谏官之责,督监天家,实非侄孙之愿,侄孙愿如叔公一般,相冠朝堂而树青史之名。” 在长辈面前,尤其是张浚这种长辈,说话永远都要高大上。 张浚无比欣慰,喝下一碗美酒,“武将剑舞边关守得万民安宁,士子笔耕朝堂理得山河琐事,快哉我辈读书人,虽一世蹉跎,又遭此挫折,我张浚这一生却也精彩!” 哟,叔公这是要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人老了,都喜欢说年轻时候那些风|骚得意故事,张浚虽然拜相过枢密使,但终究只是个老人,又在自己最看重的晚生面前,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收不住。 也不知说了多久,张浚意犹未尽,若不是张拭咳嗽提醒,怕会将年轻时候作诗勾搭良家闺女的风|流趣事也会一一说出来。 看了看天色,张浚并没有回到辛弃疾和耶律弥勒的事情上来,而是第一次用商讨的态度问李凤梧:“符离大败之后,某去了枢密使之职,如今只都督两淮军务,怕是官家生了主和之心,对此你有何看法?” 李凤梧很是不适应张浚这种态度,不刚愎自用的张浚让人有些难以捉摸啊,不过这时候不能退缩,坦言道:“符离大败,损兵折将,丢失物资甚巨,耗费大宋国力而无所获,民间多生怨言,当今国内国外的局势,都不允许官家再北伐,和谈是必然的事情。” 张浚闻言略有心酸,举国北伐,结果我大宋辛苦积攒下的国力,大半都在自己手上耗尽了,愧对官家期待啊…… 李凤梧继续说道:“所以接下来应该不会再起兵事,不过谈判不可能一帆风顺,官家毕竟有意恢复的千古明君,就算符离大败受到挫折,但他内心深处依然是想继续北伐的,因此我若料想不差,和谈中金国那边的条件一旦超过官家的底线,便会又备战两淮,而以金国一贯的尿性,和谈肯定不会善与大宋,我估计最迟到年底,叔公便会再度拜相枢密使。” 再度拜相枢密使! 张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从李凤梧口中说出来,不仅震得张浚口瞪目呆,就连一旁的虞侯张拭也惊得不要不要的。 这李家小官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第一百一十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不是自己语不惊人死不休,着实是因为隆兴北伐的历史轨迹并没有改变。 隆兴元年五月,张浚罢相,隆兴和谈陷入漫长的拉锯战,其后的十二月赵昚因为不满金国的条件,再度起用张浚为枢密使,这都是历史书上有讲过的。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这位叔公也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了。 李凤梧忽然觉得有点忧伤,再看这位身材比寻常读书人要高大一些,如今头发斑白的老人,忍不住生出一丝悲戚……他到建康后可没少帮助自己。 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若是叔公张浚两度罢相后自然老死,那么自己无力回天,如果是被汤思退那货阴死,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叔公,让他安然致仕,回老家颐养天年。 想到这不由得有些忧伤,妈蛋,我来南宋是享受美人恩顺便做个大男人,怎么这一年来都在救人? 救三娘,救李老三,救耶律弥勒,救辛弃疾,然后还要救张浚…… 我特么的南宋救护车么? 张浚沉思良久,却发现李凤梧说的有道理,官家赵昚毕竟春秋鼎盛,虽然这次北伐失败会让他一度失落,但肯定要不了多久又会振作起来,自己未尝不能有再度拜相的机会。 李家雏凤,真正的让人刮目相看。 罢了。 张浚心里下了决心,这孩子是颗大宋的好苗子,自己若有能力,便为他铺一道路罢。 又谈了一些关于和谈的事情,李凤梧见解犀利,对官家和金国的态度分析之到位,让张浚和一旁的张拭瞠目结舌。 这才真的叫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 又谈了些关于今秋秋闱和明春春闱的事情,李凤梧虽然没有信誓旦旦,却言谈之间的自信倒是让张浚放心不少,看样子这孩子至少秋闱无虞。 因李凤梧肩伤未好,不宜喝太多酒,张浚也上了年岁,熬不得夜,李凤梧便起身告辞,张浚不放心李凤梧和李巨鹿两人回去,便让张拭带了五骑护送。 除之前提过一次辛弃疾和耶律弥勒的事情后,再没提过。 但李凤梧知晓,张浚是答应了自己。 回到李府,张拭转身欲要回去,李凤梧喊住他,“张虞侯,稍等。” 将他引到一旁无人的地方,轻声说道:“且问个事情,如果叔公将来致仕回老家,张虞侯会护送罢?” 张拭点头,“相公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当效力。” 李凤梧点点头,“有件事需说与你知,按照当今国势,恐怕汤思退将要起用为相,叔公将来致仕,这位汤相公或会有龌蹉之心,到时候护送途中,还请你多多注意。” 汤思退? 这尼玛就是奸相秦桧的党羽啊,他拜相可就麻烦了。 张拭愣了下才醒悟过来,“小官人但请放心,某自当警醒得。” 看着张拭几骑远去,李凤梧深深的叹了口气,这预防针打的够早,可惜不知道历史真相如何,但愿自己没有杞人忧天。 走进西院,便见朱唤儿倚门而立。 心中甚是暖和,这有点佳人倚门望归婿的味道啊……笑道:“这么晚了,还不歇着?” 朱唤儿臻首略略低垂,没有回应,“我去给你端热水来洗脸洗脚。” 李凤梧摆摆手,“不用,我要洗澡,准备着有热水吧?” 朱唤儿点点头,准备去张罗,路过李凤梧身旁时,略有些不满的道:“一身酒气,伤都还没好,就不能少喝点酒!” 李凤梧莞尔,对着朱唤儿的背影大声道:“谢娘子关心啊。” 朱唤儿羞了个臊,狠狠的顿足,纨绔你深恐大家听不见是么,害不害臊,我又不是你娘子……伺候着李凤梧歇下,朱唤儿这才回房。 坐在床头上发呆。 纨绔说宗平哥没事,安丰军受邵宏渊节制,符离大败并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因虹县、宿州大捷立下了军功,升了个小官。 自己虽然高兴,却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 心中反而是担心纨绔。 朱唤儿并不是文浅墨这种懵懂女子,哪能不明白自己心理变化的原因,原来,纨绔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进自己心里。 可是我又该如何面对归来的宗平哥? 又想起镇江,纨绔那一次柔情的吻和那坚定的承诺,朱唤儿一颗芳心乱到了极点。 我朱唤儿竟然是朝三暮四的人吗? 望向窗外,可是,我好像真的有点舍不得西院这个牢笼了呢…… 玉儿姐姐也是如此的么,否则她也不会在离开之前和纨绔……想到这,朱唤儿忽然脸上飞霞,弥勒姐姐真是个妖精呀,那声音太媚了,就是自己个女子听得也动心的紧,犹记得第二日见到玉儿姐姐,可精神了,眉宇间尽是春色……就是走路的时候貌似很难受的样子。 话说,纨绔也好厉害,比秦淮河上那些男人强多了。 呸呸呸呸! 朱唤儿慌不迭暗骂自己,唤儿你变坏了,怎的会有这种想法! 第二日,李凤梧去了府学。 曹崇听闻得是因为辛弃疾的事情,很是大义凛然的同意了李凤梧的请求,一旁的林思聪思忖了许久也没有表态,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曹崇对李凤梧使了个眼色,叫他不用担心,林思聪这边包在我曹崇身上。 又向曹崇请教了近些日子求学上的疑问,旋即又去找了几位术业有专业的教习先生,将心中疑惑尽皆解去后,李凤梧便向曹崇告假,回李府养伤去了。 赵惇着人派往江阴府的人,估计明后天才能回来,李凤梧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接下来就看陆游、周必大、曹崇等人。 自己要做的便是届时打点下关系,尽量不让弥勒和辛弃疾那货在大牢里吃苦。 只不知道恭王赵惇那货是什么打算。 李凤梧虽然不知道耶律弥勒是怎么被人发现身份的,可以猜到,整个江阴应该是没人知晓她身份的,况且辛弃疾是江阴签判,没有点势力的人又怎敢动他。 这当中的曲折只能是赵惇在支使。 自己要救耶律弥勒和辛弃疾,估计赵惇还不知晓,但自己能想到走士族的路掀起声援浪潮,别人肯定也会想到,一旦周必大、陆游等人出手,赵惇反应过来,那时柳相正这货也会反应出手了,这货虽然丁忧,毕竟是朝堂知名的儒才。 那首《念汴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朝会 隆兴元年的五月,注定是个特别的日子。 先是符离大败,大宋朝堂一片哀嚎,就在君臣为和谈做准备的同时,钦差建康尚未归来临安的开府仪同三司、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一纸奏章,又在朝堂上掀起了滔天大浪。 这位皇子殿下奏章中声称,有人发现归正人江阴签判辛弃疾里通金国,证据便是他身边的女子,竟是金国亡帝海陵王的柔妃耶律弥勒。 这可不是个小事。 且不说江阴签判辛弃疾的归正人身份,单是耶律弥勒的身份,就足以惊动整个朝野了。 虽然说一个女人代表不了什么,但这尼玛可是海陵王的柔妃! 就算海陵王已死,可毕竟是前金主,他的妃子出现在大宋,让天下人如何看待,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就又可能让金军南下。 历史上因为女人两国交战的例子少了么。 大宋上下对此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日临安大内的垂拱殿中,大宋朝堂重臣尽皆到场。 太傅、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左相陈康伯垂眉垂首闭目养神站在左侧,没有和身旁同僚聊天,到了他这个年龄,又经历过靖难,早看透了许多。 相公不说话,其余人也便不敢议论。 垂拱殿中,人才济济,当朝大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悉数在场。 绍兴三十一年采石大捷中而因功绩升任参知政事的金紫光禄大夫洪适,站在陈康伯下手,事实上参知政事一直有副相的说法,且在以往是会出现权兼枢密使的情况,若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那就只能是左右相公了。 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蒋芾,同知枢密院事、保和殿大学士陈俊卿,这两位都是西府枢密院顶梁柱人物,本是枢密使张浚的副手,如今张浚被罢相,西府之中便是这两位说了算。 少保、永兴军节度使、邓王赵愭,雄武军节度使、庆王赵愭亦站在一侧。 再其后,便是礼部尚书魏杞,吏部尚书叶颙,户部尚书曾怀,工部尚书王望北,刑部尚书诸葛瑾我,当然,最为显然的是太傅、端明殿学士、新近权兼兵部尚书的汤思退。 这位被弃用许久的大臣站在那里,纵然是左相陈康伯也不敢小觑。 符离大败之后,张浚罢相,史浩辞相,官家迅速让原兵部尚书明升实降滚蛋去门下省当了个门下侍郎,而让汤思退权兼兵部。 都是仕途沉浮的老人,焉能不知赵昚那点心思。 符离大败之后必然是议和,一贯主张和谈的汤思退权兼了兵部尚书,下一步恐怕不是宣麻枢密使就是拜相尚书右仆射,必然是相公之选。 尽管如此,垂拱殿没人去讨好汤思退。 都是权倾一方的实权人物,不说陈康伯、洪适和陈俊卿等人,单是六部尚书皆是手握实权的人物,没有谁会愿意摧眉折腰。 如今帝师史浩辞相,枢密使张浚罢相而悬置,这济济一堂,论声望论权势便唯陈康伯马首是瞻。 垂拱殿极其安静,还有一个原因,今日被官家召来小朝会,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并不是商讨决定和谈的事情,而是关于陪都建康的一件大事。 虽然主角是个女人,但事关金国就没有小事。 有太监宣号,赵昚阴沉着脸走进垂拱殿,谢盛堂亦步亦趋的跟在,走进殿内,就接连给陈康伯和汤思退打眼色,意思说大官心情不好,两位大佬还是尽量奉合着些。 赵昚坐下,对一众人说道:“诸位免礼罢。” 又对谢盛堂等太监说道:“陈贤相年迈,赐座罢。”说完有意无意瞟了一眼汤思退,却并没有赐座。 陈康伯谢过官家,并不敢全然落座,只坐了小半个屁股,拱手问道:“不知道官家召我等前来,是有何要事?” 赵昚嗯了声,“恭王赵惇从建康送了份折子上来,诸位卿家大概或已知悉一些,折子中说江阴签判辛青兕里通金国,其证据便是身边那位极其亲近的女子是海陵王的柔妃耶律弥勒,诸位卿家有什么看法?” 两宋时期,天子一般很少称呼爱卿。 爱卿这个称呼,在两宋时期,其实就是对青楼女子的昵称,当然,官家有时候也会称呼爱卿,毕竟不是死规矩,但多数情况下还是称呼官名和卿家。 赵昚既然问起,诸人自然要发表意见,身为左相的陈康伯却不说话。 既为左相,说话有一言九鼎之作用,当然要先听其他同僚的意见,最后再给官家一个盖棺定论的建议。 最先出声的是参知政事洪适,声音极其洪亮,“此事应从长计议,且不说那柔妃是真是假,但涉及到归正人辛弃疾,臣是不信他会里通金国的,且此事关乎金国,我等不可大意,应等恭王殿下查证属实之后再做定夺。” 这话说的……和没说有什么差别? 洪适确实有些圆滑,一身学问不俗,做官也是相当的麻溜,和其父洪晧之道截然不同。 洪皓生于内忧外患纷至沓来的北宋哲宗元祐年间,卒于高宗绍兴年间,在国家民族艰难之际,以天下为己任,怀康国济民之志,秉忠孝节义之风,积极入仕,谱写了人生和家族的光辉篇章,他年少得志,二十七岁中进士,殿试中“北宋六贼”王黼左丞相、朱勔宁远军节度使,见洪皓器宇轩昂、文才超群,欲招为女婿。洪皓侦知王、朱两人都是奸臣蔡京的党羽,就坚决回绝了。 洪皓在南宋任礼部尚书时,出使金国,被扣留在荒漠十五年,坚贞不屈艰苦备尝,全节而归,被誉为大宋朝的苏武。 而洪皓生了八个儿子,其中尤以洪适、洪遵、洪迈闻名天下,世有“三洪”之称,与北宋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苏”齐名。 木待问的老师洪迈,便是三洪之一。 陈康伯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头,自己这个副手眼光倒是犀利的紧,从官家说了个“辛青兕”中就看出了官家对这件事的态度。 赵昚说的辛青兕而不是辛弃疾,显然是赞赏辛弃疾的功绩而不太相信他里通金国的。 否则就是直呼其名了。 那么今日这场小朝会的主旨便明确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邓王钦差建康! 洪适表了态度,众人却见官家脸色没有变化,心中都明了,官家的心果然还是向着这位大英雄的,再加上陈康伯也没反对洪适的说法,这件事怕是要就这么定了。 然而毕竟是事关金国的大事,刑部尚书诸葛瑾我上前一步说道:“兹事甚大,不宜如洪知事说的拖字法,臣以为,应当快刀斩乱麻,无论辛青兕有没有里通金国,都应迅速查证清楚,以免徒生事端。” 赵昚不置可否。 礼部尚书魏杞也上前一步,“臣附议,此事应尽快水落石出,若有益于我大宋当为最好,接下来的和谈中我们可占尽先机,如对我大宋不利,则应早作处置。” 魏杞不得不表示态度,自己作为礼部一把手,未来的和谈肯定要肩挑大梁,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论怎么和谈,都是要遭受非议的,如果能占得先机那是最好。 用金国柔妃换一些有益大宋的条件,这对自己的仕途而言无疑是极好的。 赵昚虽然不相信辛弃疾里通金国,但魏杞的话又说到他心里去了,历次和谈大宋都极其被动,饱受侮辱,如果能因此让金国退步,倒是相当不错的事情,点点头,“魏尚书说的极是。” 大宋虽有骨鲠铮臣,却也没几个傻子,都到了这个地步,焉能不知道官家心思,闻言几位大臣纷纷附议魏尚书。 新近权兼了兵部尚书的太傅汤思退却一言不发。 赵昚看了一眼他,既然挤出一抹笑意,“汤太傅有何高见?” 汤思退上前一步,“臣以为,魏尚书说的极是,归正人辛弃疾也好,海陵王的柔妃耶律弥勒也罢,一切人事在和谈之前都是小事,此事还是应以和谈为重。” 官家起用自己,不就是想和谈么,自己要想重新宰执大宋,所有事情都得给和谈让路。 都是些大道理的意见,赵昚并没有听见自己想听见的,于是看向陈康伯,老迈却不昏聩的陈康伯只得说道:“臣以为诸位说的都有道理,此事要拖也可以,毕竟事关归正人,若是冤枉了辛弃疾,倒是叫天下人寒心,速办速决也有道理,毕竟和谈第一,两权相取,辛弃疾之清明不可辱,柔妃之名不可掩,倒是要叫金人知晓为好。”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这个说法既支持了自己副手洪适的观点,又不得罪魏杞等人,同时还迎合了官家心理,能成为大宋左相绝非偶然。 赵昚点头,“陈贤相说的在理,那你觉得此事应如何处置?” 这便是要问细节了。 陈康伯早就胸有成竹,缓缓说道:“着人钦差建康查证真相即可,并将查证结果邸报发送全国。” 众人眼睛一亮。 这里面猫腻就大了,辛弃疾的归正人身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倒是敏感,所以如果他真的里通金国,按照罪名处置了便是,到时候在邸报上作足文章,不致使天下人寒心,他若没里通金国,自可大肆表扬一番,让天下人看见我大宋有待归正人,你们金国那些汉人要造|反的就赶紧了…… 而邸报通报全国,就是告诉金人,你们的前帝王柔妃在我大宋,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丢面子,若是不想丢面子,和谈的时候就悠着点儿…… 这绝对是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赵昚很是满意的点头,不过旋即皱眉,立即有人想到了这个处置办法的漏洞,同知枢密院事陈俊卿说道:“可是恭王殿下正在钦差建康,又怎好再派钦差前往?” 这确实是个问题。 然而人精陈康伯和汤思退却看见官家赵昚有意无意的在打量赵愭,心中瞬间明白过来,感情官家也是想趁机考察两位皇子。 同时钦差建康,谁办的漂亮,在官家眼里都多一分赞赏,立储便多了一分把握。 陈康伯本来是支持恭王赵惇的,这个时候再派赵愭钦差建康,不是给赵惇找麻烦,因此心里明白也不说,让赵昚郁闷去。 然而汤思退能再度起用,焉能没有点能耐,深谙帝王之心的他知晓,自己是时候出来和陈康伯唱反调了,要是自己和陈康伯同心,那官家凭什么让自己去担任相公。 历来朝堂上的相公,都不会是一个阵营的。 大宋的左右相公和枢密使,绝对不会和蔼相处,处处都透着天子制衡的需求。 汤思退才四十几岁,比起陈康伯的老迈来,显得尤为年轻,上前说道:“臣以为,恭王殿下钦差建康极久,前些日子又和张宣抚生出罅隙,让他一人督查此事恐难服众,官家应从诸皇子中再择以为贤才钦差建康督查此事。” 皇子就这么三位,一位还在建康,剩下的两位不是赵恺就是赵愭。 众人恍然大悟,感情这事又特么牵扯到立储了,于是有人上前表态,说恭王贤明,一个人足以办妥此事,和张浚的矛盾也不是因为辛弃疾等等等…… 这自然是支持恭王殿下的。 不过这股声音终究不大,尤其是连陈康伯都没发话,便显得呼声更小了,汤思退力主派邓王赵愭,官家很快便同意这个提议。 陈康伯暗暗叹气,不是自己不愿意为赵惇说话,实在是作为左相,不适宜在这种场合为赵惇说话,你堂堂左相公然支持恭王,你让官家怎么想? 更让陈康伯郁闷的是,汤思退这货还真不要脸,竟然还说什么长幼有序,赵愭深明大义有贤才之德,钦差建康主办此案,让恭王赵惇从旁协助…… 官家还顺势同意了这个提议。 虽然副手参知政事洪适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应该二王并重,免得有失偏颇,但官家对此不置一词,这让众人心中清楚,官家怕是喜欢邓王赵愭多一点。 事实上也是这样,赵愭在乾道元年被立为庄文太子。 赵构虽然好色,但胜在知人,又何况中兴之主赵昚,两人都对赵愭这个大皇子感到满意,但立储事关重大,尽管很是满意赵愭,还是要多方考察。 当然,真正的用意是让两位皇子竞争,别天天惦记着我的皇位,等我老了,你们差不多也竞争出谁胜谁劣了。 赵昚深知过早立储的缺陷。 自己不就在皇宫中等了三十年,如果不是父亲赵构禅位,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少年。 因此赵惇这才有机会,不过最后还是赵愭死了他才真正成为皇太子。 小朝会上此事很快决断下来,等明日大朝会便会宣旨,历朝诸多大事,都会在小朝会上讨论确定,大朝会上提出然后宣旨。 否则如果这些事在大朝会上讨论,诸多臣子大肆讨论争辩甚至骂街的话,这和鸡鸭猪狗的菜市场有何区别。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王钦差 待众大臣退下,赵昚疲倦的伸了个懒腰。 谢盛堂立即说道:“大官,要不歇着了,我着人去准备些糕点,或者大官去哪位娘娘的宫里散散心?” 赵昚摇摇头,却说起和小朝会无关的话题来,“着人去找一下,有篇留中的《止兵陈情》,是山阴陆氏陆放翁所陈。” 谢盛堂立即吩咐下去,很快一位小黄门便送了过来。 赵昚拿起《止兵陈情》默默细读,脸色晦暗不明。 今日想起这篇《止兵陈情》,倒是因为耶律弥勒,苏园学会的事情过去不久,赵昚对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记忆犹新,也知晓这是山阴陆氏陆放翁的学生所作。 据米友仁所信,耶律弥勒应该是在那晚生李凤梧身旁,怎的又和辛青兕在一起了,赵昚这才由李凤梧想起陆放翁,随即想起这封《止兵陈情》。 再读这篇《止兵陈情》,赵昚感慨万千。 良久,才掩卷叹息,“悔不听放翁之言啊。” 谢盛堂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大官你可别忘情啊,你是天子呐,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正确的,是伟光正的,绝对不会有错。 赵昚苦笑,“盛堂你不用提醒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谢盛堂黯然几欲垂泪,符离大败对大官的打击确实太深了,都是那李显忠庸碌无能,我大宋倾国力于你,竟然守不住一个小小符离,真是有负天恩。 沉默了片刻,赵昚忽然抬头道:“两位皇子出宫了没?速去召回他们二人。” 谢盛堂立即挥手,一位内侍省的小太监慌不迭一溜烟跑去追邓王赵愭和庆王赵恺了。 赵昚自嘲的笑笑,“陆放翁陈情说那李显忠自大,邵宏渊狭隘,起兵灵璧虹县倒是容易功成,但其后两人必因军功而生罅隙,李显忠难抵金军反扑,邵宏渊必然见死不救,我当时还道他危言耸听,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没有可能,此事应让恺儿去查证清楚。” 谢盛堂点头应道:“大官,那李显忠已被贬为果州团练副使。” 赵昚点头,“我知晓的,若真是如陆放翁所言,到时候还他个清白便是。”赵昚没说的是,其实李显忠也算是一个归正人,还是要优待于他,恰逢符离大败,不能寒了天下归正人心。 赵昚不是宋仁宗赵祯,但却赏罚分明,否则也治理不出乾淳之治的盛世来。 谢盛堂有些不明白了,“那大官请邓王殿下回来是为何?” 赵昚哈哈一笑,“你个老糊涂,不记得镇江小米的书信了么,耶律弥勒本在那建康士子李凤梧身旁,怎的跑到辛青兕身旁去了,这事查下去的话,我看这个白衣士子也难逃干系,我还期待着他凤鸣九天呐,得让愭儿顾着他些,别毁了我大宋的雏凤。” 这便是简在帝心的好处。 谢盛堂恍然大悟,“大官仁慈。” 第二日大朝会上,赵昚当堂宣旨,着邓王赵愭钦差建康,主查辛弃疾里通金国一案,着庆王赵恺钦差建康,查证符离之战的细节,同时有圣旨送往镇江和建康,赐镇江通判陆游为朝奉郎,知建康府事,原建康知府朱文修入京另授他职。 邸报随即送往全国。 这下整个朝堂都沸腾了,三位皇子同时钦差建康,这是要闹哪样? 旋即一想,三位皇子都还年轻,确实需要磨练,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太子人选就这三位,总不能一直呵护着,也需要锻炼的吧。 不过这样可就热闹了。 三位皇子同时钦差建康,鬼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李凤梧从叔公张浚那得知邓王赵愭、庆王赵惇同时钦差建康,立即敏锐的从这其中感觉到了一些东西,这尼玛机会来了。 有叔公这个江淮宣抚使在,自己便有机会认识赵愭。 扶龙,也得先和龙认识不是? 得知大哥二哥都要钦差建康,尤其是大哥赵愭竟然还是主审辛弃疾一案,昭明宫里的赵惇暴跳如雷,几个丫鬟无辜遭了殃,其中一个姿色甚好的甚至被赵惇拖进房里蹂躏了一番。 本该是我赵惇的功劳,父皇让赵愭那个蠢货来作甚! 你既然那么喜欢看我和赵愭赵恺斗,那我便如你心愿,我要让你后悔! 赵惇心中对赵昚的怨恨又深了一层。 建康知府朱文修带着妻妾儿女离开建康,前往临安,喜忧参半,喜的是没有被贬他地任职回到了临安,忧的是官家并没有明确说明自己回临安后的任职,恐怕会给个学士散官让自己待制。 从一位实权知府到待制学士,这其中的落差之大,朱文修几乎被打击得一病不起。 虽然权知建康府事期间,因有张浚坐镇,导致自己施展不开,权利也被架空了许多,但终究是有实权的知府,岂是待制学士可比拟的。 这边朱文修黯然回京,那边陆游意气风华粉墨登场。 符离大败之后,陆游和陈俊之真是个被惊呆了,他俩怎么也没想到,北伐所有动向竟然全部在李凤梧意料之内。 且北伐失败不久,自己就被官家看重,从镇江通判升任建康知府,只要政绩出色,没准下一步就是入临安参加馆试,自己这个恩科进士的仕途瞬间变得一片光明起来。 如陈俊之说的一般,我陆游啊……收了个好学生。 陆游走马上任建康,李凤梧自然要大张旗鼓的表示欢迎,这一日在城外十里处的留心亭内,李凤梧带着李巨鹿、朱唤儿和好几个李府奴仆等待着陆游。 老师来了,自己自然要好生接待,今年的秋闱可就靠他了。 建康作为陪都,府学文宣王庙的解试仅次于临安,参考人数之多,竞争之激烈让人望而生畏,陆游知建康府事,今年的秋闱至少没人能暗中捣鼓自己。 当然,作弊什么的不想,但如果有人想坑自己,老师却能保护自己不是。 就算有张浚这个宣抚使坐镇建康,但你不能把建康知府不当个官啊,建康又不隶属江南和两淮三路,除了张浚,陆游这个建康知府便是最大的官了。 留心亭里,盛夏炽热中,朱唤儿给纨绔扇着扇,自己却大汗淋漓,体香味便越发浓郁,偶有微风吹来,便钻进李凤梧鼻子里,顿时让焦躁等待的心情舒爽了不少。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放翁至,坐而听道。 “来了来了!” 毕竟是练家子,李巨鹿的视力远好于李家小官人,老远便看见一骑绝尘而来……说绝尘真是太夸张了,李巨鹿喊完之后自己都觉得怀疑,“应该不是,陆先生怎么可能会只有一个人。” 听小官人说过呢,山阴陆氏可是这江南大士族呐。 过了片刻,待看得清楚,李凤梧便起身出亭,“是放翁到了。” 李巨鹿没有看错,一人一骑的还真是陆游,这货好歹也是建康知府了,竟然一个人骑着一头毛驴就这么赴任了…… 行礼见过陆游,便见风尘仆仆的老师托起自己,“你就别和我见外了。” 李凤梧笑笑,“老师此番高升,可喜可贺,知道老师喜欢清静,我便在琼绾道场准备了一桌上等素席,待老师忙完诸事,晚上还请赏脸,老师请上车!” 自从李府杀仆案后,因牵涉到吴家儿媳,又被李凤梧和文启来敲诈了一番,吴老二现在看见李凤梧父子就来气,青祥楼早就不做李府生意了。 李凤梧有肩伤,也不敢大肆酒肉,干脆就在天一素斋坊宴请老师陆游。 有白玉蟾坐镇琼绾道场,前来求教神宵丹道的有钱人真是络绎不绝,甭说建康富贾了,就是江阴、镇江以及周边诸府州都有人远道而来,甚至还有位临安的大土豪闻讯后也赶了来。 李凤梧敏锐的发现了这个商机,立即在琼绾道场后面买了个大宅子,装成一家天一素斋坊,又让人去请了名厨,不做什么酒肉大宴,只做清淡素雅的素席,当然,面对的消费者不同,这素宴的价格可昂贵的有点离谱。 两桌青祥楼最好的酒席换不来天一素斋坊一桌素菜。 有人间活神仙白玉蟾宣传,琼绾道场里又信仰养道长生,是以这琼绾的素席很快扬名建康,大有一桌难求之势。 当然,这其中的盈利大部分进了李凤梧腰包,还有一部分则是分给了白玉蟾。 人间活神仙也是要赚钱的,求道还真能长生不成。 留心亭距离建康城尚有十里地,李凤梧因有肩伤,便让李府准备的马车,两师生便相对跪坐,朱唤儿在一旁沏茶扇扇。 陆游到任建康,按理说建康府治大小官员应该前来迎接,可因如今的建康有江淮宣抚使张浚坐镇,昭明宫里还有一位开府仪同三司、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加上众人知晓山阴陆氏的清明,也就没人来热脸贴冷屁股了。 当初陆游赴任镇江任通判,只身一人一骑小毛驴,镇江知府以下诸多官员前往迎接,可讨了个没趣。 送陆游到建康府治后,李凤梧让众奴仆回府,他则带着李巨鹿和朱唤儿前往琼绾道场,虽然有白玉蟾坐镇出不了什么篓子,但好歹也是个自己第一个日进斗金的聚宝盆,还是得看着些。 琼绾道场外三层里三层,装修古朴典雅,进门便是三清塑像,宛然一座道观。 此时正是讲道时间,诸多求道之人皆在大殿之中听闻琼绾紫清真人讲道,其余地方只有一些小厮在打扫,见得李凤梧到了,慌不迭见礼。 挥手让那些小厮自忙去,李凤梧先去过天一素斋坊,半个时辰后才悄然来到大殿,略略打量了一下,暗自欣喜。 大殿之中人并不多。 白玉蟾羽衣道冠,打坐在真武像下,香烟缭缭,又有清雅琴声淡然,很有些出尘仙人的味道,虽是白天,周围却燃上了烛火,这便显得大殿之中越发神圣。 十余个衣着朴素的男女恭谨而安静的打坐在大殿里,大多作如痴如狂状,听得真是个飘飘若仙,也有那么一两个本着凑热闹的富贾,便听得不是那么认真了,也不管是否会玷污了圣洁之地,倒是一直怀着龌蹉心理期待着侧房里弹琴的人儿…… 弹得如此好琴,若是女子,当是美女无疑。 别看只有十几个人,琼绾道场的收益可是大得惊人,寻常富贾若要进来听道,一百贯的香油钱只是门槛,若想和白玉蟾面对面求教神宵丹道,少了五十贯就别想了。 更进一步,若想让白玉蟾指点修行,那就又另说了。 且在琼绾道场听道,不吃一下那新近扬名建康的天一素斋坊,岂不遗憾,一桌素菜,又是二三十贯没了。 这些富贾也不是傻子,当然知晓被人宰了,但都是有钱人,能有机会接近活神仙琼绾紫清真人,沾点人间仙气,区区百贯算什么。 是以琼绾道场虽然人少,却真是个招财貔貅。 琼绾紫清,终究是南五祖之一,有道宗仙诗的美誉,李凤梧虽然不信道,但还是悄然进去,在最末尾打坐,凝听白玉蟾讲道。 白玉蟾手捏着道诀,眉宇间云淡风轻,那双有些桃花的眼眸里透出一股看透世俗的清冷,妙若莲花的道家真意从他嘴里飘渺而来,合着淡淡琴韵,很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看见李家小官人第一次听自己讲道,白玉蟾微微对他颔首。 妙音谛听,时间转瞬即逝。 李凤梧虽然不信道,可也能从其中悟出诸多大道理,很快沉浸其中,就连那些个不是真心问道的人,也没多久就被白玉蟾的道义吸引。 闷热的下午就这么过去,很快到了饭点时间。 讲道结束,李凤梧率先起身离开大殿,来到偏殿一处静室里休息。 许久之后,白玉蟾才打发了诸多求道富贾和士族儒士,来到静室里,“小官人今日怎的有空来道场。” 李凤梧笑笑,“真人之道博大精深,我虽修儒家,却也要博纳众家之长,今后若有疑惑之处,还请真人指教。” 白玉蟾可不仅是南五祖,还是位诗人,肚子里焉能没有点墨水,让他指教自己,真不是李凤梧谦虚。 白玉蟾笑笑,“小官人才华冠建康,又夺得苏园学会魁首,贫道这点水平就不敢妄自称师了,今日到琼绾道场,是还有事吧?” 李凤梧嗯了一声,“确实有事,要在天一素斋坊宴请老师陆游,真人若不介意,一起可好?” 白玉蟾精神一震,“是山阴陆放翁?” 李家小官人拜师山阴陆氏陆务观的事情,这建康城中大概没几个人不知晓了。 李凤梧点头,起身看了看窗外天光,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我已吩咐在莲花静室里准备了素斋,真人且先行过去,放翁应该要到了。” 适才进去听道之时,便让李巨鹿去建康府治外等着,此时陆游应该放衙在李巨鹿的陪同来琼绾道场了。 白玉蟾哈哈一笑,“山阴放翁之名,久仰已久,贫道怎能失了礼数。” 说完和李凤梧一起走向琼绾道场门口。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五章 英雄,女人。 因为是为老师接风洗尘,李家小官人刻意叮嘱过,天一素斋坊的两位大厨便拿出了看家本领,寻日里前来求道的富贾们都觉得肉疼的绝世素菜接二连三的端上来。 为了迎合富贾,两位名厨所作素菜经过精心烹制,看起来和那荤菜无甚差别,就连口感也极其神似,比如那用莲藕做的素排骨,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席间,李凤梧请老师和白玉蟾先行吃饭,自己去了趟后厨,片刻后回来,身后一位小厮捧着一个瓦罐,散发出氤氲香气。 白玉蟾略略皱眉。 李凤梧让小厮将瓦罐放在饭桌正中,笑着对白玉蟾说道:“这菜有油性,好与真人知晓。” 白玉蟾笑笑,“那倒是遗憾,不能一尝小官人手艺。” 也不责怪小官人为何会在天一素斋坊加入一道荤菜,这菜显然是李家小官人亲手烹制,为敬老师陆放翁,此等赤子之心,着实让人钦佩。 李凤梧落座之后对陆游说道:“老师,这是一道学生自己发明的菜,可以先喝口汤,再吃白菜。” 瓦罐中满满的清汤,清澈见底宛若开水,其间浮着几份馨黄色白菜。 陆游点头,用小勺子盛了一碗,轻轻喝了一口,立即便震住了,长出了一口气,一口气将碗中清汤一饮而尽,旋即又盛上一碗…… 白玉蟾看得好奇,“小官人也有一手好厨艺?” 陆游大赞,“此等清汤,清鲜淡雅香味浓醇,汤味浓厚不油不腻,当是我陆务观今生所尝最为美味,清爽中带着甜香,既有素菜的淡雅又有荤菜的油性,实在美味。” 一旁的李巨鹿已经呼哧呼哧开干了。 李巨鹿虽然是奴仆,但李凤梧并没轻看他,因此也让他在座。 吃了一份馨黄色的白菜,只觉口中柔美化渣,有不似珍肴,胜似珍肴之感。陆游越发享受,不由得惊问道:“这菜叫何名,为何从来不曾听说过?” 山阴陆氏是门阀大族,饮食方面自然差不了,可自己竟然从不曾尝过此等美味,自己这学生真是让人越发惊喜了。 李凤梧微微笑道:“倒是叫老师见笑了,我为这道汤菜起了个开水白菜之名,是用鸡汤、白菜熬制而成。” 汤中并无油腥,但却真真实实的是鸡汤。 这道菜是川菜的灵魂之作,说起美食,川菜说第二,大概其他菜系没人敢说第一,不说力扛川菜大旗的回锅肉、鱼香肉丝、麻婆豆腐,仅就清菜中的开水白菜,便堪称一绝,在后世是能进入国宴名单的大菜。 此菜原本发明在清朝,不过后世网络上一搜一大把,虽然都不算是正宗的开水白菜,但放在来连炒菜都极少见的南宋,已是无人可比拟了。 陆游叹道,“不曾想小官人连厨艺也这般精通,我倒是有些愧为汝师了。” 李凤梧慌忙谦虚道:“老师哪里话,这些事情不值道,算不得正业。”君子远庖厨,士子下厨在南宋是极难想象的事情,并不是一件美事。 吃罢素席,小厮摆上一应时鲜水果。 白玉蟾和陆游彼此仰慕已久,饭后便开始讨论学问,李凤梧在一旁聆听,受益良多,因边境仍有金宋大军对峙,宵禁为解,看着时候差不多了,陆游便起身告辞。 李凤梧带着李巨鹿陪着老师一起出了琼绾道场,拿出一张契书,“老师初到建康,诸事繁忙,学生便自作主张,为老师在府治北侧买了座宅院,还请老师笑纳,勿要推辞。” 李家小官人真是细心。 陆游不由得深感欣慰,不过山阴陆氏不差钱,陆游也不矫揉造作,接过契书,“也罢,省了我去忙碌,待得几日|我忙碌下来,便将屋资送来李府。” 君子之交淡如水,事关一座宅院,陆游当然不会白白接受。 李凤梧也知道自己这老师的性情,笑了笑道:“不急,接下来有得老师忙碌。” 陆游知道李凤梧话里有话,况且三王钦差建康的事情自己已从邸报上知晓,此时便压低嗓音说道:“你且作好准备,辛青兕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要将耶律弥勒留在建康,恐怕还需要一番努力。” 李凤梧苦笑,这不是一番努力能搞定的事情,而是诸多周折,看临安那边的意思,显然是要拿耶律弥勒在和谈上作文章,否则也不会邸报通报全国了。 这不明摆着告诉金国,你家废帝海陵王的妃子在我大宋么,要想不丢大金的国脸,和谈的时候你们给我注意点,大家都适可而止最好。 “辛弃疾是英雄,又是腹有才华的正人君子,当救,可学生和那耶律弥勒也有说不清的纠葛,于情于理都不应辜负她,还请老师上心。”李凤梧认真行礼。 陆游笑道:“某必当尽力。” 虽然有邓王赵愭钦差建康主审,又有恭王赵惇协助审理,但陆游如今知建康府事,在这件事中要扮演的角色不比恭王赵惇弱。 因此只要陆游愿意出手相助,这事的希望又大了一分。 “你也莫过焦虑,你李家叔公张大使还在建康,此事又涉及金国,他的态度也能很大程度影响邓王殿下,只要他也愿意相助,此事便大有可期。”陆游又补充道:“且朝野无人不知晓,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不对付,这件事上恭王是力主罢黜辛青兕,那么和他唱对台戏的邓王殿下怕是要保辛弃疾,要保辛弃疾,自然也得保下耶律弥勒,所以她至少没有性命之忧,难的是如何留在建康,而不是作为何谈筹码送回金国。” 李凤梧点头,“叔公那边,老师不比担心。” 陆游便笑了,“就知会是如此。” 临去之时陆游低声道:“你先前来信与我所托之事,我已办妥,同年、好友等人皆有人赏我几分薄面,愿意在关键时刻上言临安呼应,说与你知,且放心些罢。” 李凤梧长揖在地,“谢老师费心。” 陆游哈哈大笑,骑着毛驴扬长而去,这学生真是个满意,不说苏园学会夺魁给自己博了个好大的面子,单说这些事情,便处理得滴水不漏,若是用在仕途上,堪称妙手。 某有学生,今已展翅,他日若鸣,便当惊天下。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六章 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 邓王赵愭、庆王赵恺钦差建康还没至,耶律弥勒和辛弃疾先被押解回了建康,为了避嫌,赵惇不敢将他们关至昭明宫,只能押入建康府衙大牢。 这当中又出了个有趣的小插曲。 江阴至建康,本来也就一两日路程,按理说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但偏偏问题就出现了:六七人的押解队伍行至半途时,因天气燥热难耐,便在路边一间茶楼喝凉茶休憩,岂料竟然全数中了蒙汗药,茶楼三个小二瞬间变身杀手,没有杀押解官兵,也没有杀被金国朝堂恨之入骨的辛青兕,而是向着耶律弥勒下杀手。 看眼耶律弥勒必死之际,那位辛青兕虽手脚都有铁链,却展现了他极强的武艺,强硬的拦在耶律弥勒前面,三个杀手竟然无法得手,最终落荒而逃。 杀手也是怕死的。 虽然辛弃疾身受多处刀伤,不过毕竟无大碍,这使得一众押解官兵越发钦佩这位辛青兕,开玩笑呢,要是耶律弥勒死了,哥几个估计也完了。 李凤梧知悉耶律弥勒和辛弃疾押解回了建康,这日便让厨房做了些美味小吃,让朱唤儿和李巨鹿随自己一起,前往府衙大牢。 因辛弃疾和耶律弥勒的身份比较特殊,寻常人根本无法探监,好在有陆游这个建康知府陪同,加上之前因李府杀仆案,李凤梧就没少打点府衙大牢的丁牢头,是以倒是如愿进得牢房。 李凤梧让朱唤儿先带了吃食去探望耶律弥勒,自己和陆游先见了辛弃疾。 多日不见,辛弃疾这货越发清瘦了,眼窝深陷,情绪也极其黯然,显然这件事对他打击极大,自己一腔热血归正大宋,不料竟是这么个待遇。 着实寒心。 看见李家小官人,也只是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来了。” 对李凤梧身后身穿便服的陆游倒是眼生的很,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个招呼。 这倒不是怠慢李家小官人和陆游,事实上那一次两人大醉,倒是有些兴趣相投,只是感到有些愧对李凤梧,没有保护好耶律弥勒。 辛弃疾能成为大词人,智商当然是过人的。 那日带义姐耶律弥勒回江阴,他已猜到醉酒那夜发生了什么,且自己这个义姐在江阴就像失魂落魄一般,显然被自己欣赏的李家小官人迷住了。 自己却没有保护好她,着实让人万分愧疚。 李凤梧也点点头,“来了。” 辛弃疾苦笑,“想不到这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里。” 李凤梧环顾四望了一眼,“这里也挺好,安静。”辛弃疾和耶律弥勒的牢房是独立出来的,专门用来关押特殊罪犯。 “是挺安静。”辛弃疾长叹了一口气,“死水一般安静。” 哀莫大于心死。 李凤梧也唯有苦笑,这还是那个醉里挑灯看剑的辛青兕么,“安静也有安静的好处,你可以回想过去,也可以畅想未来。” 辛弃疾背负双手,怔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还有未来吗? 李凤梧见状,知道自己再不来两碗心灵鸡汤,这货怕是要这么毁了,思忖了片刻,觉得林肯的故事貌似很鸡汤,不过似乎有点难以编纂,思忖许久许久,才想起一些个事来,道:“稼轩饱读诗书一心家国天下,岂能就此沉沦,殊不知此举只会让亲者恨仇者快,不说吴王夫差的卧薪尝胆,也不说汉高祖刘邦一统天下前对楚霸王的无节操忍让,且说太史公遭受的挫折远胜稼轩兄罢,尚且没有一蹶不振,而是著作出素有无韵离骚史家绝唱的《史记》,稼轩兄何不以史为镜?有道是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明得失,今日所失,焉知不是他日所得?” 辛弃疾怔住了。 一旁的陆游暗自好笑,李家小官人这口才也是没谁了。 李凤梧继续说道:“且我知晓,历史上诸多权倾朝野的一国重臣,又有几个是一帆风顺的?就是那奸相秦桧,不也受过靖难之耻,欧阳文忠公甚至还被人诬陷扒灰,这等事情,稼轩兄与之相比又如何?” 虽然算不得金玉良言,却也有振聋发聩的效果,辛弃疾猛然惊醒,长揖在地,“是我失心了,多谢李兄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凤梧笑了,这才像个辛青兕嘛,不过……旋即笑道:“稼轩兄能明白过来最好,他日必有稼轩兄一展才华,醉里挑灯看剑,兵锋据汴梁的时候,否则将来弥勒要回东京探亲,我岂不是要和她偷偷摸摸的去?” 大宋的东京,就是金国的南京,也就是开封。 反正辛弃疾这货估计也知晓自己和耶律弥勒的关系,没必要瞒他。 辛弃疾惭愧的笑了笑,李兄好大的气魄。 只是那句醉里挑灯看剑给自己好大的震撼,端的英雄气迈山河之感,李兄着实大才,不愧是苏园学会魁首。 醉里挑灯看剑…… 辛弃疾倏然间灵感爆发,背身来回踱步,李凤梧正欲问这货怎么了,一旁的陆游拉拉他,“切莫做声。” 李凤梧茫然不知所以,却见辛弃疾陷入忘我境界,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自笑,一副手舞足蹈的失心疯样子,便不好打扰得,心里莫名其妙的,这货不会就这么疯癫了吧? 哪知约莫半刻后,辛弃疾倏然脸色大喜,宛若便秘之人酝酿了半天一泻而出的神清气爽,更似水银泻地的干净利落,又如大江东去三百里的酣畅淋漓,琅琅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卧槽卧槽卧槽…… 李凤梧口瞪目呆,这尼玛这首词竟然真的现世了,而且提前了二十多年! 尼玛,这首词本该是这货失意闲居信州时所作,适时他刚和好友陈亮,也就是陈同甫会见分别之后所作,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在建康府衙大牢里作了出来。 这尼玛就是后世那首名流千古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啊! 特么的自己还说以后找个机会抄袭来着。 来到南宋,抄不了柳永李清照和苏仙也就罢了,陆游好歹抄了两首,特么的不抄你辛弃疾的《破阵子》和《青玉案?元夕》简直是天理难容啊。 我好忧伤……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切莫喜当爹 这一首《破阵子》放至整个两宋甚至明清,哪怕是有苏仙这等妖孽在前,都堪称是惊艳的千古佳作,此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李凤梧因早知这货有此等杰作,震撼倒是其次。 但陆游和辛弃疾一般,一生壮志报国,又以家国为天下,听得这一首壮怀激烈的破阵子,真是个被震惊的无以复加,旋即大生知音之感。 抚掌叹道:“好词!好词!好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生后名!” 辛弃疾情绪激荡,笑道:“先生谬赞,须得感谢李兄之言,为某顿开言塞。” 陆游大笑,“此等佳作,某必传文与临安知晓,倒叫世人好生知晓,辛青兕不仅是万军营中取敌将首领的武略猛将,更是腹有才华心怀大宋天下的文韬君子!” 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辛弃疾有些讶然,“失礼了,敢问先生是?” 李凤梧便笑着介绍道:“稼轩兄,这是我老师陆游,山阴陆氏的陆放翁。” 山阴陆氏,那真是个霍霍有名,陆放翁之名如今还没传遍大江南北,但辛弃疾归正南宋后却也听过大名,闻言甚是吃惊,“原来是放翁,先前多有失礼,见谅则个。” 陆游哈哈笑道,自有其君子度量,“稼轩勿要多礼,此等才华,实乃我辈楷模,若大宋多得稼轩这等人才,兵锋复汴梁指日可待啊!” 陆游大了辛弃疾一辈,却以稼轩之号称呼,可见陆游对辛弃疾的赞赏,丝毫不以长辈自居。 这俩人都是心怀天下,一心恢复大宋江山的历史名人,也是鼎鼎大名的文人骚客,若让两人这么客气下去,今儿个也不用做其他事了。 心里暗道,这下陆游应该放心了,有此等胸怀之人,又怎么可能里通金国。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南宋最为有名的两大文人竟然相聚在这建康府衙大牢里,可惜了,若是白玉蟾周必大也在,那才是真是千古盛况。 虽然比不得北宋三苏、王安石、欧阳修等人的聚会,但也难有媲美之景了。 受辛弃疾破阵子一词震惊,陆游告辞后回到府治,文思如泉涌,准备先作一篇陈情表,先送到临安,给官家打个预防针,这人可是咱们大宋的才子呐。 给辛弃疾说了一番三王钦差建康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个准备后,李凤梧去探望耶律弥勒。 这才不到一个月,耶律弥勒就消瘦了许多。 辛弃疾前来建康带走耶律弥勒是五月初的事情,隆兴北伐符离大败是五月中旬末的事情,今日才堪堪六月初,算起来恰好一月。 耶律弥勒已吃过朱唤儿送来的吃食,看见李凤梧,便泪眼婆娑。 朱唤儿本来就对耶律弥勒有着姐妹情,此时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些煞风景,轻轻对耶律弥勒福了福,“玉儿姐姐且保重身体,我去外候着。” 隔着囚牢木柱,李凤梧伸手牵起耶律弥勒晶莹小手,叹道:“怎的瘦了这许多。” 耶律弥勒楚楚而笑,眼里泪光晶莹,“给官人添麻烦了。” 李凤梧轻轻笑笑,伸手在额头上弹了弹,“那我岂非要称呼你为娘子,这倒是叫唤儿和浅墨好是不公平,不过我倒是喜欢的紧。” 耶律弥勒黯然了一下,旋即抬起头,很是无辜的道:“奴奴知错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这倒无甚,只是浅墨那边我又得挨骂了,嗯,这些日子可曾受苦,没人为难你吧?” 这么一大美女,押解途中若是被人揩油非礼,怕是再平常不过。 耶律弥勒摇摇头,“因幼安的缘故,倒是没人轻薄于我。” 李凤梧点点头,这倒是不奇怪,辛弃疾在边境将士中就是个传奇,只带五十骑于万军之中擒拿叛将,说起来是一句话,但真正从军投戎的人才知晓,这是何等的大英雄大气魄。 因为尊敬辛弃疾从而尊敬耶律弥勒,便在情理之中。 李凤梧四处望了下,略略皱眉,“待下午我让人给你送些东西来,虽在牢狱之中可也不要太苦。” 耶律弥勒沉默了下来。 李凤梧知她在想什么,轻佻的捏着那张完全看不出有二十七八的嫩脸,“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被送回金国的,你都叫我官人了,我又怎能弃你于不顾。” 旋即带着些许邪魅的口气,“我这莲花可还没被观音磨够呐。” 耶律弥勒大囧,羞恼间满脸飞虹。 李凤梧拉着她的手,“你且委屈些时日,待此时事了,你便留在李府吧。” 耶律弥勒欣喜得无以复加,“真的?” 李凤梧点点头,“没办法啊,唤儿不愿意给我暖床呢,只有你了,嗯,到时候我倒是要好好试试其他诸多招式,听说李香儿那个冰火什么的很不错,要不你学学……哎,掐我作甚,难道你不喜欢么,我怎么记得某人喜欢的紧,我背上现在都还有指甲印呐……好了好了不说了。” 适时外面丁牢头大声咳嗽,示意探监时间到了。 李凤梧便恢复了不苟言笑的脸色,“若是审问之时,问起你与我的关系,你且不要多说,仅说在李府做了许久的丫鬟便可,当然,也可说与我私交甚好。” 耶律弥勒讶然,这不是把你往水坑里推么? 李凤梧笑了笑,并没有解释给她听,“照做便是,我得回了,你这些时日好好想一下审问的应对言辞,嗯,对了,你那啥来没?” 耶律弥勒茫然不知所以,“那啥?” 李凤梧咳嗽一声,盯着某个地方,“就是那啥,流血那啥的。” 那夜自己倒是爽了,可没保护措施。 耶律弥勒脸又绯红无比,忸怩着说道:“来了呢……” 李凤梧松了口气,切莫喜当爹,自己才十七岁啊,现在当爹确实还早了些,挥挥手,“我走了,你保重身体,别再消瘦了,再瘦了骨头会咯的我肉疼,待此事事了,为夫会好好安慰你的。” 这个安慰就意味深远了。 实战利器嘛,当然不能太瘦……否则为啥白花花这个形容词会让男人莫名的躁动呢。 耶律弥勒大囧,这小官人真是没个正经,不过自己倒真是怀念和他销魂一夜呢……食髓知味这个形容词,可不只是专对男人而言。 尤其还是个大龄剩女。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八章 泰山之怒 刚回府不久,才坐下喝了半碗凉茶,便见小厮来到西院,“小官人,半水河畔文家来信,说请小官人过去一晤。” 李凤梧屁股都还没坐热,便笑了,这文启来好强大的情报系统,自己不过去见了一趟耶律弥勒而已,他竟然就知晓了? 府衙大牢之中,能听见自己说话的只有几个人,如此说来,丁牢头和那两个狱丁,其中必然就有文启来的眼线。 恶讼师,老狐狸,名不虚传啊。 未来泰山有请,没办法,走一遭呗,反正迟早是要面对的。 买了些许礼品,又让李巨鹿去酒窖拿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这才去往文宅。 途经白桥附近,顺便看了琼绾道场,人还是不多,但都是建康说得出名字的富贾,其中豁然有青祥楼吴老二的夫人李吴氏。 这女的估摸着是受儿媳和丈夫扒灰事情打击深远,怕是一心向道啊。 来到文宅,却见迎接自己的是充当自己和文浅墨鸿雁传情的燕小乙,兴是收了几次小官人的银子,这燕小乙倒是将自己身份摆得很正,低声道:“小官人且要小心些,老爷情绪不是很好。” 李凤梧点点头,“谢谢提醒,我知晓的。” 看着李家小官人走向大厅,燕小乙不得不羡慕嫉妒恨,人啊真不是靠投胎就能爬到上层,这李家小官人投胎够好吧,建康李家,那是寻常人做梦都投胎不到的建康富贾,作为李家唯一的小官人,却对我等下人如此礼待。 这种人活该他|妈|的抱得美人归还要长命百岁。 走进大厅,文启来只是斜乜了一眼自己,恚怒的道:“你小子竟然真有胆量来?!” 李凤梧放下手中的上好绸缎,李巨鹿聪明伶俐的将四坛上好女儿红放下后,一溜烟跑了,鬼都知晓,咱家小官人要挨未来泰山的批评了,咱这些下人还是有多远跑多远,免得人多扫了小官人的面子。 有此心思的不只李巨鹿,文宅其余小厮奴仆哪个不是躲的远远的。 未来泰山和未来女婿的矛盾,咱们做奴仆的还是少听为妙。 李凤梧谄媚的笑道:“瞧您说的,搞得这里像吃人的杀场一般,我还不敢来了,我不仅要来,还得常来,常带着好酒来,咱爷俩都抽空多喝几杯。” 文启来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滚蛋,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放过你!” 李凤梧哭笑不得,依然嬉皮笑脸的道:“感情您老还要揍我一顿?” 文启来顿时一阵无语,这李家小官人竟然还有这么一面,自己以往竟然没发现,真是失策了,骂道:“好像老子揍不得你似的!” 李凤梧心中一喜,依然涎着脸,“揍得揍得,泰山揍小婿,天经地义的很。” 躲在里间偷听的文蔡氏便乐不可抑,还没见过谁能把自家相公吃得死死的,这姑爷有点让人忍俊不禁啊,也难怪浅墨被他忽悠得昏天黑地。 文启来脸色一敛,严肃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李凤梧砸吧了嘴巴,苦恼的道:“不是我打算怎么处置,这个问题要问两位皇子,邓王和恭王打算怎么处置,我最多就是想办法救救辛青兕那货罢了。” 文启来自是不信,“你小子少打机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哪点花花肠子,罢了,我也不啰嗦,你且告诉我,待得此事事了,你置那女子于何地,又置我家小女于何地?” 婚书都有了,退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保不准就要吃官司,文启来虽然自诩吃官司不怕李家,可自己大女被河西柳家休回娘家,如果小女再遭遇此等事情,文家这脸怕是要在建康丢完了。 所以若非真到了无可商议的地步,文启来是真不想和李家悔婚。 李凤梧先前听得里间有轻笑声,便知晓自己未来岳母在里面偷听呐,没准文淑臻和浅墨都在,此时自然是要表一番心意的,昂扬正义凛然的说道:“我与浅墨的婚约,是乃光明正大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浅墨与我情投意合,又是郎才女貌,这桩美事必然是让整个天下人都羡慕嫉妒恨的天作之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浅墨都将是我李府主母,若我未来能有进士及第权执朝堂的一日,浅墨也将富贵荣华诰命之身,您老说我要怎么处置?这便是我的处置。” 顿得一顿,大气而霸气的道:“虽有百花沾身,却只浅墨独艳。” 哎哟我去,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口才了。 不过这却是真心话,和朱唤儿的感情,一半是男人的本能,想要霸占,一半是习惯,和耶律弥勒嘛,大部分也是男人本能,还有一部分便是所谓的感情。 要说自己对这两女子没情义,那是自欺欺人,但真正让李凤梧愿意献出一切来守护的,还是一见钟情的文浅墨。 和朱唤儿、耶律弥勒,那是男女之情。 和浅墨,那是爱情。 文启来也是男人,也是从年轻时候的花心走过来的,否则也不会尽知秦淮八艳的美妙,李香儿的画舫那也是去逍遥过的,从某方面来说很是理解李凤梧,闻听的此言,便定定的看着李凤梧,“当真?” 李凤梧脖子一伸,“如有虚假,愿受天打雷劈之苦。” 文启来还欲再说话,却不料夫人文蔡氏从里间走出来,笑意盈盈的道:“小官人一番言论深得我心,愿是出自你肺腑之言。” 说完白了一眼自己相公,“好啦好啦,都是一家人,这般严肃作甚,我却吩咐厨子做几样小菜,你爷俩喝几杯,嗯,凤梧还有伤未愈,倒是要少喝酒。” 这话听得李凤梧那个舒坦啊……果然,岳父都是情敌,岳母才是亲人。 见夫人都发话了,文启来也不便再为难李凤梧,哼了一声,“我便不斥责你这等荒唐事了吧,但是浅墨那边,你须好生交待了,浅墨虽然年幼,却最恨欺骗……” 李凤梧啊了一声,“浅墨知晓了?” 文启来斜乜一眼李凤梧,“不知晓你就不能主动交待,你打算骗她到什么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若是浅墨伤心了,我也保不住你!” 那是,说起来文浅墨才是这文宅正儿八经的主人呐。 李凤梧讪讪的道:“今日来,不就是想和浅墨聊聊么。” “滚吧,浅墨和淑臻在桂影院。” 李凤梧转身就走,顺便挥手道:“老大人啊,叫下人准备些许凉茶送到桂影院来,这天气真是热的人心慌,莫要热坏我家浅墨。” 文启来瞬间恚怒,好你个家伙,竟然顺杆子爬,真当我治不了你了么? 却见李家小官人已扬长而去,端的少年风|流。 文启来只能苦笑,妈蛋,搞得我文启来上辈子欠你李凤梧一样。 看我以后怎收拾你!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九章 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李凤梧看似潇洒风|流,其实心里苦不堪言。 救辛弃疾不难,救耶律弥勒也不难,只要大宋有士子大儒发声,耶律弥勒就不会死,但难的是要将她留在建康,这就不是一般难的。 估摸着此刻大宋朝堂上那些人,尤其是礼部的人都在想着靠耶律弥勒在和谈上捞点好处呢。 而自己和耶律弥勒的事情,现在根本看不出来是好是坏,所以李凤梧才会叮嘱耶律弥勒不要承认和自己有男女之情。 一切计划,都要等邓王赵愭到了建康之后再作定夺。 但此时偏偏自家后院要起火,做人难啊,尤其是做男人难啊,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得到和付出往往是正比的。 当务之急,是如何知晓与浅墨,让她不会生气。 来到桂影院,却见浅墨和文淑臻都在门口大树下纳凉,清凉夏日,穿着都极其清爽,这便显得极有对比性:文淑臻酥|胸半露真是个悚目惊心,文浅墨却只是星星之火的趋势。 听得脚步声,文家两女侧首看来,见是李家小官人,便同时起身福了一福,文淑臻笑道:“小官人怎的有空来桂影院?” 李凤梧跑过去,自来熟的坐下,“打算来和泰山喝点小酒感悟一番人生。” 文淑臻便忍俊不禁的笑,文浅墨却有些羞赧。 知羞不知羞啊…… 说得一会闲话,便真有奴仆送来了凉茶,“小官人,这是你要的凉茶。” 李凤梧先为文浅墨倒上一盏,又为文淑臻倒上一盏,这才自己倒一盏一口牛饮掉,“这才酣畅嘛。” 凉茶去火。 文淑臻见李凤梧有些心不在焉,几次欲言又止,便知晓他有什么隐秘事要说与小妹听,本想监督着俩人,此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桂影院。 小官人明理,且光天化日之下,自己也不用担心,这不还有护院奴仆在远处纳凉嘛。 见长姐离开,文浅墨便低首羞问道:“李家官人是有什么事吗?” 你如坐针毡的表情可瞒不过人呢。 李凤梧沉吟一刹,轻声说道:“浅墨,你可知晓近期辛青兕和海陵王柔妃耶律弥勒一事?” 文浅墨讶然点头,李家官人和自己说这些作甚,自己一个深闺女子,就算知悉这等事情,貌似也没什么意义的呀。 李凤梧轻轻说道:“其实耶律弥勒早在李府杀仆案后,就被我收留在李府西院,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我说与你听罢……” 听得具体过程,文浅墨很是吃惊,“哎呀呀,那郭大官人好大的胆子呢。” 李凤梧自嘲的笑笑,“我胆子也不小啊……” 胆子小了敢和耶律弥勒上床? 文浅墨捂嘴浅笑,“这等事李家官人说与我知,是还有隐情么?” 好歹也是书香家世,又不似李凤梧之前的愚钝,听前言便知还有后语,李家官人断然不会无的放矢。 李凤梧犹豫了片刻,才道:“这次事关重大,尤其是关系着金国颜面,若是不出意外,耶律弥勒大概是会被作为和谈筹码送返金国,等待她的估计是沦为金主完颜雍的玩物,一辈子被锁在深宫里,见不得天日,最后凄凉死去。” 文浅墨啊的一声,“那可怎生是好?” 李凤梧盯着文浅墨,“所以我想救她,将她留在建康。” 文浅墨怔了下,旋即心里大乱,低首沉默着不语,只是用力的用手指绞着裙摆,一时间院子里安静到了极点,院内几棵柳树上的蝉鸣越发显得院里的安静。 李凤梧惴惴不安,担心的望着文浅墨。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浅墨才轻轻抬起头,声音里颇有些女子幽怨,“她和唤儿姐姐一样吧?” 李凤梧愣了下,旋即迟凝而沉重的点头。 文浅墨眼里闪过一丝苦涩,“小妹有些累了,李家小官人还是请回吧。” 哎哟我去,浅墨下逐客令了。 是李家小官人而不是李家官人,这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啊。 李凤梧心里一沉,这可棘手了,唤儿能接受朱唤儿,却为何不接受耶律弥勒? 正欲再说什么,却见文浅墨已起身走回了闺房,留下自己在风中凌乱。 完蛋了! 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李凤梧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和文启来喝的酒,也不知道怎么回的李府:喝酒直接断片了。 而在半水河畔的文宅,这一夜也是折腾得够呛。 文淑臻和母亲被小妹拒之门外,奴仆端来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可浅墨就是不开门,这可把母女俩急坏了。 文蔡氏毕竟是母亲,很是心疼女儿,在房门外轻声说道:“浅墨,你且开门罢,别一个人生闷气了,那李家小官人也不是故意要欺骗于你,实在是那女子身份敏感,不宜让人知晓。” 文淑臻也隔门劝慰,“小妹你这是作甚,且莫因为李家小官人的过失而伤了自己的身子,你既如此生气,那便于父亲商议,退了李家的婚约——” 话没说完,被母亲文蔡氏眼神打断,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我看这李家小官人可满意的紧,男人嘛,谁没个三妻四妾,那说明他有才华,咱家浅墨只要是正室就好。 况且浅墨这情况作为母亲的最清楚了,浅墨自小明理,她心中知晓,自己的未来夫君定然是那三妻四妾的风|流才子,今日的幽怨也并不是在生李凤梧的气。 而是吃醋。 浅墨终究才金钗之年,很多事情还没经历过。 吃李家小官人冒着巨大风险也要将耶律弥勒留下来的醋,这和耶律弥勒没有关系,若是调换一下,朱唤儿面临危境,李家小官人冒险营救,怕已经接受朱唤儿存在的浅墨依然是要这般生气的。 这只是一时的想不明白而已,浅墨并不是那河东狮柳月娥的性情。 然而文浅墨终究没有开门。 文淑臻和文蔡氏无奈,只得守在房门外耐心劝导。 夜色昏沉,文浅墨紧锁门窗,不让母亲和长姐进来,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只是默默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旁边是两张宣纸,写着那首《木兰词》和《再别白桥》。 李家小官人,你怎能如此待我呢? 你与唤儿相识时,你我尚无婚约,且唤儿姐姐只是我大宋女子,你纳她为妾室,只作是士子风|流罢,浅墨并无怨言。 但那张玉儿却是金帝柔妃,身份何其敏感,如今又要被送返金国,你却甘愿冒险想将她留下,这哪是什么士子风|流,这就是爱情呀…… 文浅墨毕竟是个女子,总觉得一件专属自己的东西被人分了去。 纳唤儿姐姐是士子风|流,可张玉儿呢? 我愿意你有唤儿,却不愿意你有张玉儿,李家小官人,你可知我心? 我终究是个女子。 我从未奢望过你只有我一人妻室,也知道你终究会有三妻四妾的那一日,但我心里终究是希望守一份专属的美好爱情,属于我文浅墨一个人的爱情,谁都不能分走,可是你好像给不了我呢…… 看着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文浅墨凄艳的笑了。 我要的很难么? 李家小官人,你既给不了,不如放手…… 婚约么……终究只是婚约呢。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二十章 女人心思 第二日艳阳高照,李凤梧宿醉醒来,头疼得厉害。 安静的在朱唤儿伺候下洗了澡,安静的换了一身白色儒衫,安静的让朱唤儿梳头盘发,又安静的走进书房看书,倒是让朱唤儿莫名其妙了许久。 若是寻常时分,在梳头盘发的时候,纨绔总会恬不知耻的用手反搂自己的大腿,今儿个是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那本《诗经》你早就倒背如流了好么…… 就连恶仆李巨鹿,也是莫名其妙,只说昨儿个小官人从文宅桂影院出来后就失魂落魄的,端的没了往日的成熟稳重。 正午时分,李伯来请纨绔过去吃饭,也被打发了,只叫奴仆送一些饭菜到西院来。 结果送过来的饭菜,纨绔只是动了动筷子,便又放下。 朱唤儿第一次看见李凤梧这般性情。 心里隐隐担忧,纨绔遭受到什么打击了,桂影院,不就是文浅墨的住处么,难道纨绔想来个霸王硬上弓,被浅墨妹子给赶了出来? 那遭受打击的也该是浅墨妹子才对啊。 纨绔这么沉沦干嘛…… 晚饭又如此。 送到西院的饭菜全都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连他最爱吃的炒菜都提不起胃口,这叫人好生疑惑。 好在中午和晚上送到西院的饭菜没动引起了李府主母叶绘的注意,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平日里到处折腾,只要没出什么事也由得他去了,可一天都不进食,当母亲的哪能不急。 走进西院书房,便看见自己那儿子焉哒哒的坐在书桌后面,双脚搭在书桌上,哪有点半点士子的斯文,倒像是城东那些个泼皮无赖。 地上扔了些许书籍,显得书房里甚是凌乱。 叶绘看了一眼朱唤儿,好歹也是要成为小妾的人,就不知道收拾一下,服伺好自己的相公么。 朱唤儿无辜的探探手,努努嘴示意都是你宝贝儿子的命令,不准我收拾呢。 叶绘叹了口气,弯腰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在书桌上,柔声道:“大郎,怎的一日都不进食了,是府上厨子不和你胃口,还是有甚心事?” 李凤梧看了一眼母亲,端坐坐姿,情绪低落的道:“没事,母亲不用担心。” 叶绘在一旁坐下,拿起朱唤儿倒的茶水,浅啜一口,“还说没事,且说与为娘听罢,也能给你出出主意。”叶绘约莫猜到了点什么。 这般样子,貌似二十来年前,自己也在李老三身上见过。 只不知让大郎如此这般的是张玉儿呢还是文浅墨,显然不是朱唤儿。 李凤梧怏不过母亲,也怕她担心,只得说道:“和文家的婚事,怕是要黄了。” 心里无比难受,妈蛋,我竟然要失恋了。 还是一见钟情,说是初恋都不为过。 竟然要失恋了。 一想到不能和浅墨携手一世,心里就疼的难受。 叶绘讶然,朱唤儿也很是吃惊,这些日子都看在眼里,文家妹子和纨绔那可是郎情妾意,怎么转眼间婚事就要黄了,难道纨绔这货昨天在文宅,真的想霸王硬上弓? 纨绔你也太那啥了吧…… 见母亲一脸茫然,李凤梧只得将昨日事情说了一遍,还没说完,便听得朱唤儿噗呲捂嘴笑了起来,母亲叶绘脸上也挂着淡淡笑意。 瞪了一眼朱唤儿,笑嘛呢,可母亲也笑,李凤梧就不敢造次了。 叶绘放下心来,轻声笑道:“大郎你书都白读了,怎的如此愚笨,这等事情能直接说与文家女么,应让你那未来岳母帮你的,你呀,是被文启来那老狐狸坑了。” 李凤梧呃了一声,没明白过来,不过倒是觉得母亲的话说得在理,文启来那老狐狸对自己貌似确实有敌意。 话说回来,天底下百分之九十的父亲都会看女儿的男朋友不顺眼。 叶绘继续说道:“你且不用担忧,照你这么说,咱家和文家的婚事黄不了,文蔡氏显然是很看好你的,文启来么,这件事已由不得他一个人说了算,至于文家女子,你也不用担心,以为娘看来,她呀,是吃醋了。” 吃醋? 李凤梧有些转不过弯来。 叶绘便笑道:“你想想看,若是唤儿告诉你,那宗平小官人在符离遇着危险了,她要亲自过去救他,你心里作何感想?” 朱唤儿大囧,低头害羞间心里却倏然一震,是啊,符离大败之后,自己虽然担心宗平哥,却连去找他的念头都没有…… 自己对宗平哥的感情,真的有自己想的那么真么? 李凤梧理所当然的道:“那肯定是不行的。” 叶绘喝了口茶,“这不就对了,女人嘛,就希望自己是夫君心里最重要的人,如今你突然告诉文家女子,说要冒险去救另外一个将来要纳做妾的女子,她自然是觉得不受你重视,要吃玉儿的醋了。” 李凤梧半信半疑,“真的?” 叶绘好笑的道:“真的,为娘还会骗你不成!” 李凤梧一想也是,貌似订婚文家浅墨,府上没有一个长辈不欣喜的,李老三,母亲,三娘三人,只见得浅墨一面,便喜欢得合不拢嘴。 二娘虽然欣喜浅墨的人才,却觉得浅墨的身子骨貌似不好生养,因此感情倒是要淡些。 “那孩儿该怎么办?” 叶绘呵呵看了一眼朱唤儿,也不避讳她,“你呀,多抽些时间,隔三差五便带着唤儿去哄哄文家女子,女孩子嘛,就是要哄的。” 这句话有点意味深长。 话里的女孩子,既是文浅墨,又是朱唤儿。 朱唤儿焉能听不出来,心里很是有点窃喜,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 李凤梧也知晓,挑眉看了眼朱唤儿,你倒是好哄呢,实在不行哥就变身霸道小官人,先把你吃了,倒是浅墨不好哄。 话说回来,女人的心思真复杂…… 想到这李凤梧精神一震,“谢谢母亲提醒孩儿,这儿媳妇你收定了,嗯,唤儿也是好姑娘,母亲应该满意的吧。” 叶绘戏谑的看一眼朱唤儿,温婉笑道:“满意啊?还早着呢——”顿得一顿才说道:“我这把年纪了,抱上孙子才能叫满意。” 话说,那个张玉儿确实是个好生养的身子骨,不过这朱唤儿也不错,应该生男孩的骨架,倒是叫人好生期待。 李凤梧也笑着打谑,“唤儿,听见了么?” 朱唤儿羞赧,低头一言不发,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纨绔你这心思也太昭然若揭了。 母子俩都不是好人。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庆王夜访 润物细无声。 春风化雨,滋润大地,悄然而欢乐。 挖墙角这门技术活也是如此。 西门大官人那种干菜烈火的暴力方式是一种,比较适合有钱有势的土豪,这种手段方法毫无技术含量可言,而毫无成就感。 而当地位身份都差不多的时候,挖墙角就是门技术活了。 一点一点的侵蚀,可以从普通熟人发展成朋友,然后是知心朋友,如果有必要,还可以先发展成男闺蜜,再然后因为一个契机,比如喝酒啊旅游啊ktv聚会什么的啊,来点小暧|昧小摩擦……接下来就水到渠成你知根我知底了。 这种挥锄头的方法才叫技术活。 所以说,男闺蜜永远是大敌,防火防盗防闺蜜。宁可让她和女人一起逛街败家,也别让她和男闺蜜太过亲近。 是以朱唤儿就这么慢慢沉沦了,估计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忘了初心呢。 经过母亲点拨,李凤梧不说满血复活,却也不再失心疯了。 抄袭了些明清的爱情小诗,让李巨鹿联络燕小乙,送进桂影院,只是短期内别想着浅墨给自己回信了,李凤梧也不灰心。 每日坚持一封爱情词或者小诗,也不仅限于明清,盛唐大宋甚至于诗经中的都拿来用了。 这是私人生活。 就在第二天,建康满城轰动。 当今大宋的大皇子,少保、永兴军节度使邓王赵愭声势浩荡的驾临建康,与之同行的还有二皇子,雄武军节度使庆王赵恺。 这一日建康倾城迎皇子,比起当初迎接恭王赵惇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里留心亭中,三位皇子心怀鬼胎的见面寒暄,然后在一众官员奉承下,回城进入昭明宫。 这一次三王同时钦差建康,官家的态度让人难以捉摸。 谁都猜不出官家赵昚此举是什么意思。 三王并立昭明宫,少不了要勾心斗角一番,这让建康诸多官员苦不堪言,平日里大家都是地方官吏,那曾有机会站队,这个时候皇子的战场移到建康,这就势必要让人站队的节奏。 虽然这也是平步青云的机会,但若是这一步踏错,以后就凄凉咯。 最气定神闲的便只有三人。 魏国公、江淮宣抚使张浚,以他的地位和声望,站不站队三位皇子都拿他莫奈何;朝奉郎、建康知府陆游,他心怀天下,忠心耿耿,心中只有官家赵昚,不屑于参与到皇子争斗中,也不惧怕报复;丁忧的太常卿柳相正,他早就站队了。 柳相正从太常少卿到太常卿,本是史浩的手段,而史浩原本是支持邓王赵愭的,不过隆兴北伐后,柳相正便看出了苗头,恰好恭王赵惇在钦差建康,他怎能错过这种机会。 庆王赵恺钦差建康,本是查证符离大败的真相,因此住在昭明宫,办公却在建康府治中的制置使治中,和江淮宣抚使张浚一些协查符离大败的真相。 这个差事也是个棘手。 一不小心就要得罪那些将相世家,以庆王的仁厚风格,很可能查证真相后,有罪之人轻惩,无罪而获罪之人得到补偿。 这件事李凤梧并不关心,自己只需要关心邓王赵愭的态度就可。 反正和恭王赵惇已势同水火,自己要扶龙便只有两个人选:邓王赵愭、庆王赵恺。 首选自然是赵愭。 自己又不是《琅琊榜》中的梅长苏,也没有那等智商,能将一个最没可能继承皇位的人扶上太子位,当然要选捷径,邓王赵愭在乾道元年就会册封为太子,只要他不再次因为误药而死,后期不作大死被废,登基为帝便十拿九稳了。 李凤梧本来是打算请叔公张浚为赵愭举荐自己,只是万万没想到…… 邓王赵愭、庆王赵恺来到建康的当天夜里,李凤梧正在书房练字,西院门口却响起李伯的声音:“小官人,有客人拜访?” 李凤梧愣了下,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夜访自己? 起身来到庭院,“请他们来西院罢。” 又对朱唤儿说道:“去沏壶好茶,顺便把李巨鹿这货给我叫起来。” 不论怎样,有李巨鹿在身边才安全。 片刻后李伯进来西院,身后跟着三人,为首一人细碎步弓腰在侧边前行,李凤梧心里一跳,哎哟我去,太监来了? 这人走路的姿态和影视剧中的小太监一般无二。 能让太监到李府的断然不会是恭王赵惇,庆王赵恺的话也似乎不太可能,那只能是邓王赵愭了? 卧槽,我只是建康区区一士子,竟然能让邓王赵愭亲自夜访,还是达到建康的第一日,这特么真是受宠若惊啊! 心中着实也有些得意,看来自己这个苏园学会魁首还是有分量的。 将来只要助赵愭登上太子位,权倾大宋不是梦啊! 小太监之后,是一位年青人。 和自己差不多大,比那位盛气凌人有些神经质的恭王赵惇似乎要大上一两岁。 关键人,这人未及冠! 哎哟卧槽,李凤梧顿时惊住了。 赵昚的三个儿子,赵惇未及冠,赵恺未及冠,但赵愭是已及冠。 这位皇子不是赵愭,更不是赵惇,那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庆王赵恺! 他怎么来了? 李凤梧很有些莫名其妙,等等,或者这人只是赵愭的亲信呢。 至于最后一人,李凤梧断定只是个护卫,那人身材不高不壮,一双手如鹰爪一般,鹰目四顾间极其萧杀,让自己身后的李巨鹿如临大敌。 “小官人,提防些,那人绝对是罕见的高手,洒家也无甚把握。” 李凤梧笑笑,示意李巨鹿别太紧张,对方既然来李府,应该不会有恶意。 李伯对居中的青年说不无得意的道:“这位就是苏园学会魁首,建康白衣士子,我李府的小官人。”李凤梧苏园学会夺魁,身为李府官家,李伯自是很得意的。 青年飞凤眉,脸颊清瘦,鼻梁薄翼,嘴唇倒是很厚,显是个重情之人,此时便作士子礼,“在临安久仰李兄雏凤之名,今日得见,不枉某行走建康一趟。” 卧槽卧槽卧槽…… 李凤梧有些懵逼,这货竟然真的是庆王赵恺。 竟然还李兄称呼自己,这个也太看得起我了吧,直呼李凤梧的贱名还能让我还坦然一些。 他不是负责查证符离大败的真相么,怎的钦差建康第一日,就来夜访自己这个白衣士子,到底是何居心? 李凤梧真心猜不透。 不过……应该不是坏事吧。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二十二章 皇恩浩荡啊 李凤梧只好请这位殿下前往书房。 和李巨鹿一般,赵恺身后那名护卫看见李巨鹿,也甚是吃惊,暗生警惕之心,进书房时欲跟进来,被赵恺挥手阻止了,连那小太监也被丢在门外。 李凤梧自然不好意思让李巨鹿也进书房,只留了个朱唤儿在房间内伺候。 赵恺是何等身份。 李凤梧只能让出主位,自己陪坐在客位。 朱唤儿端上茶水,便垂首站在李凤梧身后,几乎让赵恺误以为这是李家小官人的小妾。 虽然生活在美女如云的临安,可赵恺看见朱唤儿,还是有种惊艳的感觉,这等绝色,完全不输大内父亲和爷爷那些个美色妃子。 父亲口中的大宋雏凤艳福真是个不浅啊。 “冒昧来访,还望李兄见谅则个。”赵恺微笑着,一手扣在茶杯上,一手轻轻抚摩着李凤梧用来镇纸的玉狮子。 “这镇纸着实漂亮,价值不菲呀。” 李凤梧苦笑一声,你妹,再价值不菲能和你这位王爷相比,“王爷若是喜欢,只管拿了去便是。” 赵恺哈哈笑了笑,“君子不夺人所好。” 对李凤梧猜出自己的身份,赵恺也不吃惊,若这点眼力都没有,又如何担当得起父亲对他的雏凤评价,雏凤呢……出自父亲赵昚之口,评价不可谓不高。 李凤梧笑了笑,“想来王爷府上必然有更好的,草民这等镇纸,难入法眼罢。” 赵恺开怀大笑,“你倒是聪明,确实有几方镇纸,出自盛唐名家之手,还有一方镇纸出自王荆公案上,李兄若是有意,我这边着人去拿来送与你。” 卧槽卧槽……这特么什么情况。 赵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和气,竟然还说什么送王安石用过的镇纸给自己,这待遇也忒让人受宠若惊了吧,搞得自己好像被三顾茅庐了一般。 只能笑道:“王爷也说过,君子不夺人所好。” 咱们大家都是君子,所以你还是有话直说的好,别搞得老子心上心下的。 赵恺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问着苏园学会的一些轶事,对木待问赞不绝口,最后落在那首诗上,“李兄那句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着实妙极,不仅临安朝堂士子儒才们惊艳无端,就连父皇也念叨过几次,说此等诗才,着实不逊青莲诗仙和杜工部。” 这简直要把李凤梧捧上天了。 青莲诗仙是李白,杜工部的杜甫,是整个诗文化中最为辉煌的两颗天王巨星。 李凤梧只得谦逊一番,等着这位不请自来的王爷说明来意,只是令李凤梧意料的是,直到告辞离开,这位王爷也没说出来意。 只是和自己交流了一番学问,这便准备起身离开了。 李凤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货到底想干什么? 送至李府大门,赵恺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说道:“差点忘了一事,倒是要告知与李兄,知晓李兄有意张玉儿,且要小心,莫要为他人做了嫁衣。” 李凤梧心中震惊,卧槽,这货又怎么知晓自己有意耶律弥勒。 他说的为他人做嫁衣是什么意思,李凤梧上前几步,“殿下此话何意?” 赵恺摇摇头,“以后你便知晓,我仰慕李兄之才,才冒昧夜访,倒是不好做那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李兄若是心中不安,有空可走一遭府衙大牢。” 说完登上八抬大轿,在亲兵护卫下向昭明宫方向行去。 直到赵恺的队伍消失在转角夜色里,李凤梧依然没动,良久,才对身旁的李巨鹿说道:“巨鹿,且去请你伯父去一趟府衙大牢,看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巨鹿立即跑去通知李伯。 李凤梧回头对赶来的父亲说道:“你怎的来了?” 李老三嘿嘿干笑,扯着公鸭嗓,“那人是谁,好大的阵仗,莫非是昭明宫的哪位,是邓王还是庆王?” 李凤梧扯扯嘴角,“庆王。”你妹的李老三,刚才你去哪里了,你好歹也活了几十岁,见多识广,若刚才在场,也不至于让我如此迷茫。 李老三恍然大悟,“难怪不得,话说我儿出息了,庆王刚到建康就第一时间夜访李府西院,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李凤梧顿时觉得刚才的想法太幼稚了,李老三这货做生意还行,和官场打交道怕是不行,这种事能大张旗鼓的宣扬么,深恐不被邓王和恭王忌讳? 无奈的叹了口气,“别让府中奴仆乱说。” 赵恺这么大阵仗来李府,怕是掩不住的,只怕自己在邓王和恭王眼里,已被烙下了庆王的名字。 我特么还没进士及第,目前也就个苏园学会魁首的虚名,算不上大人物,但如此一来倒有点麻烦了,自己心中理想的扶龙对象是赵愭,被赵恺这么横插一脚,特么的不是逼我纳投名状么。 蛋疼啊…… 一个时辰后,李伯回府来到西院,“小官人,丁牢头说饭后邓王赵愭到府衙大牢去过。” 李凤梧点头,“见辛青兕那货?” 李伯摇头,“丁牢头说邓王根本没见辛弃疾,只是看了一眼玉儿姑娘,说了句‘甚好’便离开了,也猜不透他什么意思。” 李凤梧猛然怔住,卧槽,这是什么节奏? 邓王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果然,夺嫡什么的最是阴险,步步都是杀机,庆王来夜访李府,邓王便去府衙大牢看耶律弥勒,估计恭王那货也没闲着,他又会有什么手段? 李凤梧只觉目前的建康,就似一团巨大的浑水,波诡云谲风云变幻,完全看不清楚走势。 有必要去拜会叔公,请他指点迷津了。 张浚虽然刚愎自用、志大才疏,但毕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得到他的指点意见,肯定能让自己拨开乌云见日月。 只是第二日,李凤梧还没起床,又是一个万万没想到…… 邓王赵愭来了。 而且和庆王赵恺一样,也是便服出行,除去护卫亲兵,便只带了几个护卫和两个黄门小太监,来的极早,却并没有让人叫醒自己,而是坐在书房里等待自己睡醒…… 这尼玛让人真有点皇恩浩荡的受宠若惊了。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的大皇子 李凤梧睁开眼,懒了会床,才大声喊唤儿,话音未落,就见朱唤儿推门而入,眼里很有些惊惶,“你可终于睡醒了。” 一个鱼跃翻身站起,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怎的了,这么想和我在一起?” 李凤梧哈哈大笑,洗漱之后任由唤儿给自己梳头盘发,当然,心情好了,少不了要反搂一下那弹性十足的美腿。 “别闹呢,有人在书房等你。”唤儿拧着腿扭着翘|臀躲开。 李凤梧呃了声,“又是谁啊?” 朱唤儿麻利的盘着长发,“不知晓嘞,阵势倒是吓人,大门外有整整一标的护卫,鲜衣怒马的好是微风,怕是大人物哟。” 哎哟我去,整整一标,那就是五十人啊。 五十人的护卫,这放在建康怕是只有三个人有资格,赵恺昨夜是见过的,唤儿不认识的只能是赵惇或者赵愭了。 赵惇貌似不可能和自己和解吧,那会笑掉天下人大牙。 李凤梧一个哆嗦,赵愭来了? 顾不得吃早食,带着唤儿来到书房,却见书房里只有两人,父亲李老三谄媚而恭谨的坐在一旁,书桌后原本是自己位置的地方坐了位及冠青年。 果然是赵愭。 三位皇子中只有赵愭及冠。 看见儿子出现,李老三长出了口气,找了个理由溜了,妈蛋,这皇子好大的气势,坐在那里就让人感觉一座大山压在头上,沉重气息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还是让大郎来应付罢。 我李老三老了,大郎初成才,接下来也没什么盼头,就看约素肚子里能给俺老李家舔个男孩还是女孩,当然,女孩最好。 咱家嘛,有大郎一个败家子足矣。 李凤梧恭谨行礼,“草民李凤梧见过邓王殿下。” 和赵恺一般,赵愭也有着一双飞凤眉,只是五官冷峻了许多,宛若刀刻一般,显得极其俊朗,又不苟言笑,这便衬除一股萧杀气质。 这让李凤梧很容易想起一个人:西门吹雪。 赵愭大马金刀的坐着,脚都没动一下,放下手中那本欧阳文忠公编修的《新唐史》,嗯了一声,“醒了?” 李凤梧脸有愧疚,“让殿下久等,草民实在罪过的很。” 妈蛋,赵愭这货貌似锋芒毕露,完全不似赵恺的仁厚,也不似赵惇的阴绵,就如一把出鞘利剑,闪烁寒光择人而噬。 赵愭嘴角扯了扯,没有接这个话题,视线落在跟随进来的朱唤儿身上,有刹那的愣神,旋即恢复正常,“今秋的秋闱,你会参加的罢?” 李凤梧笑了笑,“读得半生书,不就为了货与帝王家么。” 赵愭点头,“既能夺得苏园学会魁首,想必是有真材实料,本王也不和你打机锋,此次钦差建康,父皇让我照顾你一二,想来你是他心中的状元之选,本王也是如此认为,不过你可知晓,科举之时什么都可能发生,有才之士也不见得能夺得一甲状元,苏仙便是前例。” 你李凤梧不是想科举么,你若表态中举之后愿意成为我赵愭的助力,我便抱你登上一甲状元,成就金銮殿唱名的无上荣耀,你若不识相,苏仙便是你的前例。 李凤梧心里一沉,妈蛋,这是要我表态? 这货果然是把咄咄逼人的利剑。 李凤梧心中略有不喜,沉吟半响,装作不懂的答道:“草民读书不过年余,金榜题名希望不大,且有状元之才慧子木待问珠玉在前,怕是要辜负官家天恩了。” 妈蛋,不是老子要装逼,而着实是你赵愭锋芒太露,事到临头,我李凤梧反而有些担心了。 枪打出头鸟啊。 赵愭闻言,眯缝着眼阴冷的盯视着李凤梧,房间里顿时凝重起来,仿佛结了一层寒冰,朱唤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噤若寒蝉。 李凤梧坦然面对,毫无心虚神色。 良久,赵愭才轻叩桌面,问道:“庆王?” 李凤梧摇头,“非也,庆王殿下与草民夜谈,只涉及学问,不涉及其他。” 庆王那么大阵仗,赵愭和赵惇不可能不知,自己没必要否认。 况且赵恺昨夜和自己,真的只谈了学问方面。 赵愭见李凤梧神色不似撒谎,又想起自己那位皇弟素日行径,极少拉拢士子儒才,想来他昨夜夜访李凤梧,只是仰慕父亲口中的雏凤之才,心中便安心了许多。 “知晓你与恭王有罅隙,也不用担心,本王在朝一日,必保你安然无虞,倒是那耶律弥勒,本王也知晓你和她的事情,倒是要叫你失望了,耶律弥勒身份特殊,无论辛弃疾怎么样,她都要离开建康。” 赵愭不经意的撇了一眼朱唤儿,嘴角扯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有此等佳人在枕,你也不要太贪心,若是明事理一些,本王自会给你荣华富贵。” 李凤梧心中不喜反惊。 妈蛋,扶龙扶龙,谁不知伴君如伴虎,别龙没扶成,折了个耶律弥勒还要陪一个朱唤儿进去,那可得不偿失了。 看赵愭这眼神,感情和他爷爷赵构一个德行,也是个好色之人。 只怕是平时掩饰得好,没有被赵昚发现罢了。 否则以赵昚的性情,断然不会如此青睐于他,赵昚要的是一位和他一般意图恢复的明君,而不是找一个和父亲赵构一般的沉溺声色的败家皇帝。 别到时候这货登上太子宝座,想个计谋就把朱唤儿夺了去,若是他见到浅墨,估计也不会有好下场,历史上这种腌臜事情还少了么。 金国那边,海陵王这货可没少抢大臣的妻女。 这龙还能扶么? 李凤梧开始犹豫了,不过转念一想,似乎由不得自己了,和赵惇交恶,一旦赵惇登上太子宝座,恐怕就不耶律弥勒和朱唤儿了,李府全家老小的性命都难保。 世间哪得万般如意,这龙不扶也得扶啊。 只是自己又要辛苦了,还得和这位未来的庄文太子斗智斗勇。 成为你的势力可以,抢我的老婆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别说朱唤儿,耶律弥勒自己也不会放手的。 这里是建康,不是临安。 李凤梧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说道:“殿下厚爱,草民感通肺腑,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赵愭闻言心中一松,哈哈大笑,“你有心就好。” 宾主尽欢而散。 貌似而已。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昭明宫审案 夜色深沉,张浚书房里依然烛火通明。 李凤梧看着这位叔公,省去了家长里短的问候,开门见山说道:“叔公大概是知晓了庆王、邓王殿下到访李府的消息了吧。” 张浚点头,脸色有些严峻,“你欲如何?”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道:“侄孙无路可走。” 张浚也沉默许久,叹了口气,“是你将自己逼到了这条路上。” 李凤梧苦笑,谁说不是呢。 不过这不是自己今夜拜访张浚的主旨,轻声道:“听邓王意思,弥勒是一定要离开建康了。” 张浚抚须笑了笑,“这是明显的事情。” 自己再差劲,再远离临安,根据得到的情报,再经过这几天琢磨,也大概猜出了官家的意思,三王钦差建康,其实并没有让他们分出优劣的意思。 纯粹是为了锻炼三位皇子。 庆王查证符离之败的真相,不外乎是让他在将门世家里树立威望。 邓王主查辛青兕通敌案,恭王协查,就是让这俩好好合作,把这件事办漂亮了,不要留下什么后患,毕竟在这件事上,两位皇子你掺不了我沙子,我也动不了你毫毛,还不如愉快合作。 至于两位皇子先后拜访李府,这也是官家意思。 这可是赵昚眼中的大宋雏凤,你俩自己看着办,否则也不会在小朝会散朝之后专程将两人召回,当着他们的面说那些话了。 这对李凤梧是个好消息。 多少士子梦寐以求的简在帝心,就让这小子云淡风轻的达成了。 只要他不成为另外一个方仲永,哪怕科举落榜,也有可能捞一个恩科进士,进而入仕为官。 李凤梧郁闷了一下,“难道没有办法么?” 张浚笑了,就知道你小子舍不得,说来也是,耶律弥勒之美,绝对当得起倾国倾城,换做任何一个热血青年都割舍不下。 “也不是没办法。”好歹是自己最看重的晚辈,该出手还是得出手。 李凤梧大喜,“请叔公指点。” 张浚无奈的吹胡子,“这么明显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指点的!” 李凤梧愕然不知所以,哪里明显了? “你在文宣王庙都是吃干饭的,六艺中的‘礼’学白学了么?这还要某给你说明白,咱大宋可是礼仪之邦啊……礼仪之邦!”张浚甚是无奈,这孩子怎么也有糊涂时候。 李凤梧愣了下,“叔公的意思是……” 张浚摇头,“我什么都没说。”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也不知道这时候陆放翁歇了没有,初任知府,怕是公务繁忙啊。” 李凤梧恍然大悟,翻身便拜倒:“谢谢叔公指点,今日先告辞,他日再来看望您老人家。” 说完一溜烟跑了。 张浚看得忍俊不禁,这孩子啊……终究还是个舞象少年。 也有轻浮的一面。 …… …… 邓王赵愭到了建康,万众瞩目的辛青兕细作案便缓缓启幕。 以邓王赵愭的身份,自然是要在昭明宫办案的。 昭明宫外,从邓王赵愭、庆王赵恺来到之后,防卫便升级了,之前的建康府兵依然还在,不过是在最外层巡逻戒备。 真正负责昭明宫安全的,是张浚从江淮南营调来的郑直部。 郑直是江淮南营的一位统领,正八品修武郎,辖五千人,隆兴北伐中本是有功的,却因符离大败功过相抵,官、职都没挪动。 此次接到宣抚使张浚的调令,不敢怠慢,立即带了所部仅剩的两千人前来建康,负责昭明宫安全。 开玩笑呢,大宋的三位皇子都在,要是出个什么大问题,被金人的细作连锅端了,别说自己这个修武郎,就是宣抚使张浚也是要掉脑袋的。 刑不及士大夫,可死了三位皇子的话,别说士大夫了,相公也别想活命。 官家可就只有这么三个儿子。 郑直率领所部,本有五千人,不过有一千多空饷,北伐期间他直接参加,因符离大败死伤惨重,除去伤病,健康的也就这么两千人了。 不过毕竟是在陪都建康,两千人足以将昭明宫护卫得水泄不通。 不说那脸色冷峻巡逻在昭明宫外层的建康府兵,仅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江淮南营士兵,按刀执剑寒光耀眼,虽是吃饱拿足的骄兵悍将,但毕竟经过北伐洗礼,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过来的人,身上自有一股让人遍体生寒的杀伐之气。 寻常人早就吓得退避三舍。 这一日昭明宫内气氛凝重,囚车押解着辛弃疾和耶律弥勒途经乌衣巷,来到昭明宫外,穿过重重宫门,将辛弃疾和耶律弥勒押解到紫极殿。 殿前是仪兵,两旁一水的王爷亲兵,衣甲鲜明声势赫赫。 南宋并没有罪犯需要下跪的硬规定。 且辛弃疾是归正英雄,又没确凿通敌,而耶律弥勒则是海陵王的柔妃,身份特殊,是以都站在殿内听候审问。 只是预防万一,为两位……三位皇子的安全,辛弃疾手脚上的铁镣都没有打开。 开玩笑呢,这可是万军阵中擒拿叛将张安国的辛青兕。 解开手脚铁镣,他要真的图谋不轨,惊了三位皇子的驾那可如何是好。 本来是赵愭和赵惇审理,但因赵恺今日并无公事,也便过来看热闹,至于是否与其他小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除去三位皇子,今日紫极殿中还有江淮宣抚使张浚,建康知府陆游,建康通判杨世杰,以及统率江淮南营的薛岭将军。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清楚,辛弃疾判不得,更杀不得。 倒是那耶律弥勒着实养眼,虽然被囚禁多日,可难掩其国色天香的本质,那慵懒气质简直让人无法移目,好似她随时都是春日里刚才床上起来一般。 这可是让海陵王一怒杀了礼部侍郎萧拱的女子啊! 陆游和张浚倒是目不斜视,他俩知晓这是自己那后辈晚生的女人,两人都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有非分之想,还有一位也是,庆王赵恺只看了一眼,便仔细打量辛弃疾去了。 赵愭坐在殿上大椅,赵惇在一旁。 此时赵愭便喝问道:“辛弃疾,为何海陵王的柔妃会和你在一起,且老实招来,免受那皮肉之苦。” 今日大材小用负责记录案情的杨世杰便挥毫记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吾有辛青兕,堪比岳鹏举 在邓王赵愭、庆王赵恺刚抵达建康,大宋境内,便有十数封奏折经由驿站送往临安。 在辛弃疾、耶律弥勒押解回建康后的几天内,江南东路、两浙东路、淮南西路、江南西路陆续有士族儒才举办学会,其后在昭明宫开审后,广南东路、福建路也有学会。 几乎在开审的那天,临安大内垂拱殿小朝会后,赵昚把左相陈康伯、即将任右相汤思退和参知政事洪适留了下来。 还有一位老熟人周必大。 如今周必大参加了馆试,已从秘书省正字迁为起居郎。 起居郎这个官很有些嚼头,说它不大吧,天天在皇帝跟前,可以说皇帝见皇后的时间都没见他的时间多,说它大吧,又只是负责记录皇帝言行和国家大事的从六品官。 但这个官位上却走出了诸多国之重臣,和中书舍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昚看着两位相公笑道:“邓王和庆王已达到建康多日,想必开始在审理了,两位卿家倒是会偷懒的很啊!” 陈伯康和汤思退慌忙弓腰:“臣惶恐。” 赵昚哈哈大笑,指着案头十余封奏折,“这些奏折两位卿家都是看过的吧?” 地方奏折,一般是先要经过相公班子,也就是中书省,掌管东府的陈康伯和已开始接手东府事务的汤思退自然看过这些奏折,原本他们是可以处理这些小事的,不然相公是摆设啊。 但两人很有默契,全部送到赵昚这来。 此事大家心知肚明,赵昚要保辛弃疾,却又不能自己出口包庇,这下好了,这么多入仕大儒上奏,倒是给了官家一个台阶。 在这件事上,不涉及到两人的利益,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若是涉及到陈康伯或者汤思退的利益,你看这些奏折赵昚还能看见不,基本上都会被封驳回去,除非某位相公和搭档公然唱对台戏,那就另说。 陈康伯和汤思退同声应道:“臣等已先阅过。” 赵昚今日心情不错,从最底下抽出一张奏折,看向一旁的起居郎周必大,“周卿家也有奏折,倒是意料之外。” 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周必大慌忙放下笔豪,低首行礼道:“臣职建康府学教授时,见过归正而来的辛青兕,深知此人断然不会是那叛国通敌之辈,不愿此等英才蒙冤,是以斗胆上奏。” 赵昚哈哈大笑,“好一个辛青兕。” 若没有这件事,赵昚几乎已经忘了大宋朝还有一位归正人,心中着实是有些高兴的,有此等贤才,将来若再兴北伐,必然要重用他。 万军阵中擒拿叛军敌将,这和史上那位赵子龙有甚差别。 当然,赵昚也清楚,赵子龙的九进九出着实有些夸大,不过统治者嘛,就是需要这种宣传。 陈康伯、汤思退、洪适三人立即大声附和道:“恭喜官家得一贤才,此乃盛世祥瑞,是官家之喜,是我大宋黎民之福。” 赵昚点头,“嗯,两位贤相和汤太傅觉得怎生处理?” 洪适是参知政事,算是副相公,称之为贤相也并无不妥。 陈康伯眯缝着眼,“恭王殿下必会妥善处理,断然不会让此贤才明珠蒙尘。” 汤思退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陈相公这话说得很让人寻味啊,本来是邓王赵愭主审,你却只提恭王赵惇,且本来就是赵惇上奏才掀起的事情,怎么反而搞得功劳都是赵惇的了。 不过这也不涉及自己利益,汤思退还未任右相,也不愿此时和左相起矛盾,便沉默着不说话。 赵昚见汤思退和洪适都不说话,便笑道:“辛青兕的事情,某倒是不担心,只是担心愭儿和惇儿处置不好耶律弥勒。” 在大朝会上,大宋天子会自称朕,但这种君臣谈话的场合,赵昚一般还是自称某或者我。 整个大宋都是如此。 赵昚其实还有担心,自己心中那位雏凤士子,很明显和耶律弥勒有一腿,当初派恺儿和愭儿钦差建康,已刻意叮嘱了他们,现在仔细想想,恐怕还是有不妥之处。 搞不好这个雏凤会被牵扯进来。 更让人担心的是,自己只是叮嘱两个儿子照顾一下建康李凤梧,但这两孩子肯定不会错过这位自己看重的士子,必然要拉拢于他。 这是赵昚不愿意看见的。 赵昚心里又笑了笑,这何尝不是自己的考验,既是对两位皇子的考验,也是对这位大宋雏凤的考验,你若是经不起诱惑,投入某位皇子的怀抱,那我赵昚凭什么还重用你? 你是大宋的雏凤,我赵昚春秋鼎盛,那么你的主子便只能是大宋的天子。 “官家且放心便是,两位皇子虽然年幼,但已有独当一面之才,协力一起,必然能将此事处理妥当,倒是礼部魏尚书那边,怕是对此期望甚高。”洪适虽为副相,却并没有依附于陈康伯和汤思退,此时当然需要表现自己。 开玩笑呢,老子好歹是副相,说不准你俩那天下去了老子就是相公了。 这话其实说的很有水平。 耶律弥勒好歹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洪适焉能不知道大宋几位天子的性情,怕就怕在两位皇子为了皇位争夺,想讨好太上皇赵构,把这位美人儿送进大内太上皇的寝宫。 且有一事,在场之人心知肚明,就是赵昚也清楚,大皇子赵愭颇有上皇遗风,骨子里有着大宋的风流,只是寻常掩饰的好,但这位大皇子很可能会看上耶律弥勒,想法将她纳入王府。 如此一来,还盼着靠耶律弥勒争取和谈资本的礼部尚书魏杞就要骂天骂地了。 赵昚愣了下,还真没到这个问题。 给了洪适一个赞赏的目光,“卿家所虑甚是,魏尚书那边你且先去知会一声罢。”愭儿若是喜欢,将耶律弥勒赐予他也无妨。 这里面自然有靖康之变的报复心理,至于和谈那边么……赵昚心中清楚,耶律弥勒身份再特殊也只是个女人,金国再让步也不可能涉及核心利益。 洪适大喜。 赵昚忽然说起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诸位贤卿可知晓,这几天我大宋士子们活跃的紧呐,两浙东路、江南两路和淮南西路都有诸多学会举办。” 汤思退秉礼道:“这是我大宋繁华之象,是官家仁政之花。” 当臣子的,哪个不拍马屁,尤其是汤思退,伺候过奸相秦桧的人,这一手段简直炉火纯青。 虽然知晓是在拍自己马屁,赵昚心里还是很受用,笑眯眯的道:“诸位贤卿可否知晓,这些学会中,有一首词大放异彩,赞誉之高,几可媲美苏仙遗风,几乎成了人尽皆知的传世佳作。” 汤思退立即道:“可是那首破阵子?据说是辛青兕在建康府衙大牢中所作,有山阴陆氏,建康知府陆游和建康士子李凤梧为证。” 赵昚点头,翻了一下案头,拿出一封来自建康的奏折,打开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念罢,眼神中异彩纷然,拍案赞道:“此词之境,当不输《满江红》!” 哎哟卧槽。 垂拱殿中五人,左相公陈康伯、太傅汤思退、参知政事洪适,起居郎周必大和老太监谢盛堂心里都跳了一下,官家这话太让人琢磨了。 将辛弃疾对比平反昭雪的岳鹏举,官家对这辛青兕的看重可想而知。 这是明着告诉几位,这人是我赵昚的岳鹏举,将来是要重用的,你们宰执朝政,给我注意着点,别让他埋没了。 谈了一些其他政事,三位重臣离去后,赵昚又怔怔的看着陆游的奏折。 许久才笑道:“好一个辛青兕,某且期你,是否能成为我赵昚的岳鹏举!” 被符离之溃打击得极深的赵昚,因为辛弃疾这首破阵子,心里再度燃烧起炙热火焰,待我打造出大宋盛世,国势昌盛时候,必将再次北伐,以复祖业。 雏凤未鸣,青兕待笼。 但有一日,终将北上! 有生之年吾必朝汴梁。 吾有辛青兕,堪比岳鹏举!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赐予本王为妾 昭明宫内,辛弃疾双手被束缚在背上,头发略略有些凌乱,眼窝深陷,眸子里却闪着让人心悸的锐气,一身旧衣,让本就皮肤黝黑的他显得越发清瘦。 闻得邓王殿下喝问,辛弃疾案首挺胸,男人气魄宛若大风起,“某自起义,归于宋境,便一心家国,无时不刻无望着热血洒边疆,保得先父先祖之仇,又保得官家圣恩。然某也非孑然一人,在东京之时便视得义姐,感情甚笃。适时义姐弃暗投明,离开金国来到我大宋境内,某虽知义姐身份特殊,然而我大宋乃礼仪之邦,某纵是被千夫所指,也断然不能弃义姐于不顾,是以殿下此问,某问心无愧。” 其实辛弃疾和耶律弥勒早有供词,今日审问不过是盖棺定论而已。 听得辛弃疾大义凛然之话,张浚、陆游和薛岭暗暗点头,赵愭也松了口气,结合之前审问的口供,这辛弃疾断然没有通敌的嫌疑,这倒是让自己轻松不少。 若辛弃疾真通敌那才叫麻烦。 赵惇心中不爽到了极点,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挑起的,当初派人前去说服于辛青兕,让他听命自己,不料被这货大义凛然的骂了回来。 说什么辛某一腔热血,报效的是大宋家国,而不是你某位皇子。 赵惇恼羞成怒,你不是一腔热血么,我就让你步那岳鹏举的后尘,让你一腔热血无处洒去。 哪知一封奏折送至临安,却引来了邓王赵愭。 赵惇心里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先斩后奏,符离大败,自己钦差建康,杀了辛弃疾又怎样,到时候木已成舟,父皇也不会降罪于自己。 可惜啊……张浚这货太掣肘人,有他在建康,自己便若龙游浅滩。 甚至于那薛岭也唯张浚马首是瞻。 如果当初能让薛岭配合自己,要杀辛弃疾就简单多了,可惜这位直接受命于朝廷的中护军太过迂腐,他本可不受张浚节制,却偏生要作践自己,唯张浚马首是瞻,着实让人恼恨。 事到如今,想杀辛弃疾已是万万不可能了。 不过……赵惇心里冷笑几声,辛弃疾能活下去也无大碍,你李凤梧这次是栽定了。 赵愭看向张浚和薛岭,“二位对辛签判之言认为如何?” 从辛弃疾到辛签判,这说明赵愭已认可辛弃疾的话,显然是要判他无罪了,张浚和薛岭自然如释重负点头认可,辛弃疾本来就没罪过。 这一切都是旁边那位恭王殿下搞的鬼而已。 张浚好歹也是江淮宣抚使,薛岭是中护军,统率江淮南营等,足足掌控着四万多兵马,赵惇在建康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瞒过他俩。 赵愭让人解了辛弃疾的手脚铁镣,亲自上前扶着辛弃疾,“官家慧眼,早在临安便说过,辛青兕是我大宋英雄,断然不是通敌卖国之辈,今日听得辛签判之言,本王心中大定,些许日子,辛苦你了,本王一定上奏官家,好生补偿于你,必不使你一腔热血付之东流!” 辛弃疾双目微红,对这位邓王殿下好感大增,恭谨行礼道:“谢殿下,卑职必当死而后已报效朝廷,绝不辜负官家和殿下恩情。” 赵愭挥挥手,“你有此心甚好,且先坐下。” 赵愭回到座位,看着耶律弥勒,拿出她的供词,皱眉问道:“耶律弥勒,供词之中所述是否属实,你真的只是来投靠辛签判,而无其他异心?” 耶律弥勒凄然笑了笑,便是风情万种,看得两位血气方刚的皇子一阵血脉贲张。 “句句属实。” 赵愭便点头,“既是如此,当不是金国细作,且暂时收押,随本王一起前往临安。” 如果揣摩的圣意没错,审查辛弃疾和耶律弥勒一案就是走过场,辛弃疾判不得杀不得,耶律弥勒也杀不得,她的下场要么是成为某位大人物的小妾老死临安,要么是送返金国。 想到这赵愭嘴角微微翘了翘,心里竟有些迫不及待。 这件事本该就这样尘埃落定,然而却有人持不同意见,张浚起身,正欲说话,却不料一直不曾说话的恭王赵惇大声道:“且慢!” 张浚心里一沉,暗暗叫苦,完了,这货要出招了。 赵愭一脸讶然,“皇弟还有何事?” 赵惇阴冷的哼了声,“耶律弥勒是不是金国细作且不说,但不知皇兄将耶律弥勒带回临安有作何处置,按理说她应该送返金国。”如今朝堂谁不知,礼部尚书就等着这一天呢。 赵愭眉头挑了挑,心中着实有些纠结,若自己此刻附和赵惇的话,那耶律弥勒便必然要作为谈判筹码送至金国,这可和自己的初衷不和。 旋即想到父亲和爷爷对自己的疼爱,暗道,耶律弥勒对于父皇而言,其实无足轻重,对于和谈而言,更是无足轻重,父皇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扫一扫金国面子而已,按照自己的想法,依然可以达到父皇的目的,想到这心一横,“皇弟或不知,钦差建康之前,本王已求告父亲,若耶律弥勒不是细作,便赐予本王为妾。今日结案,本王会再写一封奏折,恳请父皇将她赐予本王为妾。” 此言一出,紫极殿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料到,竟然有这么一出。 赵愭竟想将耶律弥勒据为己有! 赵惇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皇兄,耶律弥勒贵为金国海陵王的妃子,身份何其特殊,但据本王所知,建康却有一士子和其私通,无名无分,端的辱了我大宋礼仪之邦的清名,而皇兄若纳她为妾,不怕影响我皇室颜面么?” 本王就不去追究你赵愭到底有没有求告父亲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货肯定是见到耶律弥勒才生的此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初到建康就去府衙大牢内看过耶律弥勒。 张浚和陆游心里叹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庆王赵恺只是品着茶,头也不抬,显然是不打算掺和。 谁都知晓,三个皇子中,父亲和爷爷最看好赵愭,其次是赵惇,自己这个二皇子最是没地位,这种事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赵愭不动声色,“此事当真?” 赵惇冷笑道:“当真,皇兄若是不信,那本王召李凤梧前来对质。” 赵愭犹豫不语,暗暗权衡这其中的利弊,那李凤梧已被收纳为己用,要保他就必然要和皇弟公然撕破脸,但若不保,万一李凤梧真有父亲所说的雏凤之才呢…… 赵惇逼问道:“皇兄在担心什么?” 你不召,本王也要召那李凤梧前来。 被赵惇将军,赵愭只能无奈的道:“来人,且将李凤梧召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渔翁得利 李凤梧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 按照自己和叔公张浚、老师陆游的谋划,等待赵愭宣布耶律弥勒不是金国细作,便会由叔公张浚提出自己与耶律弥勒的关系。 李凤梧不是没看出赵愭的花花心思,但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可供自己周旋的余地极小。 思忖了许久,要想留下弥勒,便只有从这方面着手。 这是一个险招,搞不好自己要陷进去。 不过叔公可是给自己打了包票的,就算自己陷进去,也最多受些不痛不痒的责罚,比如官家罚自己几年内不得参加科举。 当然,这事若是办成,估计赵愭会对自己大为不满。 李凤梧倒是横了心,你不满就不满呗,反正耶律弥勒是不会给你,大不了将来被你拿捏几次,你要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我也就认了。 真逼急了我,老子放弃建康的家业,带着耶律弥勒和浅墨她们悄悄跑去大理。 云南妹纸貌似也不错的嘛…… 因此听到召自己去昭明宫,还以为是叔公提出的,在一家老小担心的目光欣然前往。 过得重重宫门,来到紫极殿。 先向三位皇子行礼,又见过叔公张浚和老师,心里却咯噔一下,叔公对自己眨眼是几个意思,难道事情有什么变化? 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一直不曾说话的庆王赵恺温和的笑道:“小官人不必多理,今日请你前来,实在是有些事情要和你对质,好教与你知晓,我皇兄有意请父皇将耶律弥勒赐予他为妾,但皇弟说你与耶律弥勒关系匪浅,此举怕是有损皇家颜面,是以请你过来一谈。” 赵愭默默的看了一眼赵恺,二弟这话怎么都有点挑拨离间的感觉啊…… 李凤梧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妈蛋,没想到赵愭这货如此逼人,竟然想让官家将耶律弥勒赐予他,他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旋即一想,自己一无功名二无门阀在后支撑,恐怕自己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勉强值得结交的士子,断然不会为了自己而让出耶律弥勒。 说到底,自己的分量太轻,在他心里只是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坦然道:“确有此事。” 赵惇大喜,冷眼看热闹。 赵恺只是又低下头喝茶,张浚和陆游早知李凤梧心意,此时倒也不急。 赵愭怔了眼,眸子里怒火开始沸腾,好你个李凤梧,那日才说愿为我马前卒,今日就来坏我好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子么! 辛弃疾坐在一旁挑了挑眉头,心里对李家小官人着实有好感,这才是男人嘛。 耶律弥勒望着李凤梧,心都痴了。 自己没有看错呢…… 赵愭冷哼一声,“不过是关系较好而已,士子风|流爱上层楼,也无可厚非,今后你若到临安,也可来本王宫中看望她。” 这天下都将是我的,区区一个耶律弥勒还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赵惇幸灾乐祸的哈哈笑道:“倒是好叫皇兄失望了,李凤梧岂止和耶律弥勒关系匪浅,据本王所知,两人可是行过周公之礼的。” 赵愭愕然,“皇弟你无凭无据,可不要乱说。” 赵惇挥挥手,“这便让人上来,倒叫皇兄知晓,本王并无泼污耶律弥勒。” 大殿之外脚步声急促,转眼间一男童进来。 李凤梧瞬间懵逼了,我了了个操,神马状况! 来到紫极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赵惇用来毁自己清誉的那个**映容,此时回复了男儿装,唇红齿皓面如冠宇,着实美得不像话,竟不比那宗平差多少。 他不是被杖毙了么? 瞥到赵惇眉宇间那抹得意,李凤梧只觉手脚凉飕飕的,妈蛋,当初这货肯定就没杖毙映容,不过是演了出戏给自己看。 想来这映容是他的禁脔罢,怎么舍得就这么杀了。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静待事态发展。 映容行礼见过三位皇子后,朗声道:“启禀邓王殿下,小人在李府做个一月奴仆,贴身服伺李家小官人,亲眼目睹李家小官人和耶律弥勒的龌蹉之事。” 赵愭勃然大怒,拍案喝道:“大胆李凤梧……”却说不下去了。 赵惇笑眯眯的得意问道:“皇兄还要恳请父皇将耶律弥勒赐予你为妾么,皇兄既然如此喜欢耶律弥勒,父皇那边,做弟弟的也可为你美言几句,保叫皇兄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赵愭颜面大损,怒不可遏,双目怒睁盯着赵惇,“你——” 却发现自己怎么都不占理,转而盯着李凤梧,“好你个李凤梧,竟敢和金国女子私通,着实可恨,按我大宋律法,当押入大牢审后问斩!” 李凤梧叫苦不迭,你妹的赵愭,老子和耶律弥勒上了床就是违反大宋律法,你把她纳做妾就是天经地义了,还要不要脸了,感情黑白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赵惇心中无比爽朗,大笑道:“李凤梧私通金国女子有罪,那皇兄意图纳之为妾,又当如何说?” 看赵愭出丑,貌似比搞死李凤梧更让人来的爽快啊。 赵愭语结,恚怒起身,“本王岂可和此等贱民相提并论,此事已了,本王身体不适,先行回寝宫歇着了。” 说完气急败坏的离开紫极殿。 李凤梧暗叹了口气,和赵愭也闹僵了。 妈蛋,大宋三个皇子,自己得罪了赵惇,又和赵愭闹僵,这是要逼自己逃离大宋去云南苟延残喘么,嗯,貌似蒙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没准还能混个开国世家的辉煌。 赵惇乐不可支,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很有些神经质的味道。 倏然脸色一沉,“刁民李凤梧,你可知罪!” 气走赵愭,紫极殿中就是自己说了算,不收拾李凤梧更待何时,真没想到,自己没杀成辛弃疾,但能搞死李凤梧也算不错,到时候文浅墨还不手到擒拿? 李凤梧一死,耶律弥勒也跑不掉。 到时候自己回到临安,将耶律弥勒和文浅墨送给皇爷爷,皇爷爷岂能不喜,没准未来立储一事上就惦记着我的好,为我在父皇面前说上一二了。 父皇至孝,断然不会违背皇爷爷的意思。 想到此处,赵惇心里乐得不要不要的,嗯,耶律弥勒已是大美人一枚,要不,文浅墨就留下自己享受了……这倒是极好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雄辩紫极殿 本来想成为赵愭的近臣,结果黄了。 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还是要自己中路单抗赵惇这货,毕竟未来是要成为大宋天子的人,这特么和自己差不多大,怎么成熟得不像话。 其实李凤梧也不想想,论成熟,他比赵惇强多了。 作不解状问道:“不知殿下何意,草民哪里错了,我大宋哪条律法规定,草民不得纳大宋遗民为妾?” 耶律弥勒本是东京人,算起来还是大宋遗民。 赵惇眼咕噜一转,自己平日里哪细读得大宋律法,**掳掠这些罪名判罚倒是清楚,但妻妾金国女子貌似没什么映像。 看向正在挥毫记录的杨世杰,却只得到个没有的眼神,心里愣了下,真没有吗? 咳嗽一声说道:“且不论是否犯了我大宋律法,但你明知耶律弥勒是金国女子,却还要和她苟且,更深知她身为海陵王柔妃的身份,这着实有损我大宋颜面,你可知罪!” 李凤梧哈哈一笑。 大热天的,这货随身带了把画扇,此时便扇开,轻轻给自己扇风,端的是一副挥斥方遒的雄姿,“殿下此言不妥吧,我大宋子民妻妾金国海陵王的柔妃,怎么看都是金国颜面大损,怎的在您嘴里,反倒成了有损大宋颜面的事情?” 赵惇着实没料到李凤梧如此牙尖嘴利。 记得那日昭明宫,自己出招杀得他溃不成军,若非白玉蟾出现相助,他早成过街老鼠,怎的今日话语如此犀利,且毫无破绽可寻。 不过真以为本王好忽悠么…… 赵惇哼了一声,“你既知此事有损金国颜面,如此行事,置我大宋于危难之中,简直误国殃民,实在该杀!” 总得找个罪名把你杀了。 莫须有么,只要能有个借口就行。 李凤梧心里跳了一下,卧槽,这货竟然真想杀自己。 一旁的张浚和陆游淡定的看着这一幕,并不做声,倒很想看看小官人如何应对恭王的亮剑。 李凤梧冷笑一声,“殿下说草民置大宋于危难之中,这倒是让人好生迷惘,敢问殿下,草民又何时做出了祸国殃民的罪事?” 赵惇冷哼一声,“北伐失利,我大宋正欲和金国和谈,你却做出如此侮辱金国颜面的事情,想来那金国知晓,定会恼羞成怒,大兴兵马南下侵犯我大宋疆土,无数大宋将士将因血洒疆场,无数大宋子民也将因此家破人亡,这还不是祸国殃民,嗯?!” 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好似金国已经挥师南下了般。 李凤梧暗暗骂娘,卧槽,这样也可以怪到我身上,那百年之后蒙古铁骑南下,是不是也要怪我没有每日一盒蒙牛或者特仑苏,导致蒙古经济危机才南下侵宋? 我特么倒是有很多特仑苏,貌似耶律弥勒尝过…… 我特么也不是岳飞,甭想靠莫须有害死老子! 看了一眼江淮宣抚使张浚,李凤梧咳嗽一声,道:“北伐失利,宋金和谈,焉能因此等小事便再兴兵马,且我大宋国势昌盛,边疆将士齐心保家卫国,又怎会惧怕金国铁骑,难道殿下以为,就因我和耶律弥勒之事,就能祸国殃民了?” 顿得一顿,意气风华指点江山:“金国国势动荡,无力南下,又有两淮宣抚使坐镇建康,北伐刚过,金国哪能再兴兵马,殿下如此认为,是说张相公无力守护边疆?是说薛护军无能么?这姑且不提,但说一点,我大宋人心皆图恢复,又有昌盛国力为盾,即使和谈,也将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何惧之有?” 赵惇瞠目结舌,这小子满口大义,叫人好难辩驳。 尤其是那番话将张浚和薛岭也牵扯了进来,自己若是坚持李凤梧和耶律弥勒苟且会引来金国南下,也可能确实能给他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但代价呢? 张浚和薛岭必然因此怀恨在心。 这让一心登上太子宝座的赵惇有些犹豫了,张浚和薛岭,都是军政界的中流砥柱人物,不提被父皇看重的江淮宣抚使张浚,单是那中护军薛岭,统率的江淮南营等诸多兵马就有四万呐! 他们如今倒是中立,看不出倾向于赵愭还是自己,但要是因此让他俩倒向赵愭,自己就算能因此杀了李凤梧,也得不偿失。 和天下相比,区区一个李凤梧算什么。 赵惇沮丧的叹了口气,罢了,这次放过你,颓然说道:“既如此,那你也不应作出此等龌蹉之事,本王仁厚,且不追究你的责任。” 李凤梧长出了口气,妈蛋,真怕这货来个鱼死网破。 到时候真强行给自己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在头上,虽然不至于掉脑袋,但至少会有很大的麻烦,叔公张浚和老师陆游必然要大费周章才能救下自己。 如此一来,必然会导致自己错过秋闱。 万幸这货怂了。 所以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赵惇顿得一顿,看着辛弃疾,没好气的道:“辛弃疾通敌一案纯属小人构陷,本王与邓王皆认为其有功于大宋,暂时待制于建康,本王会和邓王上奏父皇,你且听候发落,魏国公和薛胡军以为如何?” 张浚和薛岭自然点头,本该如此。 辛弃疾立即起身,“谢殿下大恩。” 赵惇心里一万个不爽,妈蛋,本想杀辛弃疾,没杀成,又杀李凤梧,还是没有如意,这建康真不是我赵惇的风水宝地。 又看向耶律弥勒,“耶律弥勒为金国柔妃,虽非细作,但身份特殊,收押在昭明宫,随本王前往临安,听候父皇发落!” 反正这女人是要送返金国的,收押在昭明宫,只要能避开赵愭耳目,还不肆意让自己玩弄。 金国柔妃啊……被我大宋皇子玩弄几场,也算还了一报。 只不曾想他还没得意须臾,便听得那个让人恨之入骨的声音朗声道:“殿下,草民斗胆一问,我大宋哪条律法规定,草民的小妾无罪反而要关押在昭明宫,且还要带回临安,既然无罪,难道不应该释放么?” 李凤梧手执画扇,笑眯眯的看着赵惇。 这一刻脸上神色清淡。 夏日微风拂来,撩动儒衫。 神清气爽,一切都变得云淡风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且容他猖獗一回 对仗皇子而不悚。 若说士子风流,此当为大风流! 这一刻的李凤梧,在耶律弥勒心中,便是经天纬地的大男子大英雄。 我有霓裳舞,十年无人知,今夏初甩袖,便得郎君心。郎君若何意,豪气峙盘龙,风卷儒衫动,人间大风流,且看今紫极。 耶律弥勒眼里满是柔情,眼里再无天地,只有那昂让挺立轻摇画扇的李家小官人。 赵惇怒不可遏,好你个李凤梧,给脸不要脸是吧,竟然还敢得寸进尺,本王还就不信了,就凭你也想留下耶律弥勒! 不怒反笑,“金国柔妃,怎么就成了你李凤梧的小妾了,且此女子事关两国和谈,怎么就不能押送临安了?” 反正都和这货撕破脸皮了,李凤梧也豁出去了,略薄的嘴唇扯起的幅度,比赵惇的神经质浅笑更招人恨,“在金国燕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海陵王柔妃已自缢身亡,姑且不论真假,且与一点草民不明白,我大宋何时到了需要仰仗一个金国女子在和谈上大做文章,自建炎南渡后,我大宋在大理、西夏、西辽、金国、吐蕃诸部等各国眼中,皆被视之为弱宋,然上皇励精图治几十年,大宋境内一片繁荣昌盛,又有当今官家的尧舜之风承前启后,我大宋国势只会蒸蒸日上,正当是雄姿摆脱弱宋恶名的大好时机,怎的还需要女子外交,殿下此言,心里还有上皇否,还有当今官家否,遮莫在你眼里,上皇和官家治下的大宋盛世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的么?” 顿得一顿,豪气万千:“大宋之威,当不能损于耶律弥勒临安之行!” 这番话铿锵落地,赵惇顿时语结。 张浚和薛岭相视一眼,都觉此子惊艳,明知他所说并非全部正确,但却偏生反驳不得,尤其是作为皇子而言,你要是反驳那就是在打你父皇和皇爷爷的脸。 陆游也着实有些震惊,自己这学生知识面宽的有点吓人啊,哪像个蜗居建康的士子,倒像是个居庙堂高远的重臣,熟知天下大势。 赵惇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咬牙切齿的道:“纵然如此,这耶律弥勒也是金国皇亲国戚,按礼循制,也只能迁居于临安。” 李凤梧哦了一声,轻摇画扇,甚有装逼的风度,“殿下似乎忘记了,草民说过,金国燕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耶律弥勒已自缢身亡,殿下有何证据证明,紫极殿上的女子就是耶律弥勒?” 所有人都愕然。 张浚曾除枢密使,薛岭是前护军,受朝廷节制的边军大臣,赵惇是皇子,都是国家政权的中枢人物,自然知晓金国那边的一些事。 早在去年,海陵王死后完颜雍登基不久,确有海陵王柔妃自缢身亡的谍报。 而众人也心知肚明,眼前的女子确实就是耶律弥勒本人,但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毕竟这里不是燕京,除了辛弃疾没有任何人能证明。 况且辛弃疾的供词中,说的是张玉儿而不是耶律弥勒。 天下叫张玉儿的多了去了。 赵惇哼哼冷笑,“金国上京自缢的耶律弥勒只怕是掩人耳目,此时紫极殿中谁不知晓,这女子就是耶律弥勒!” 李凤梧撇撇嘴,不屑的哂笑,“证据呢?” 赵惇并不怎么抱多大希望的看向辛弃疾,果然,辛弃疾轻声说道:“此是我义姐,卑职只知她姓张名玉儿。” 赵惇心中微凉,大势已去。 这里毕竟是建康,是李凤梧这贱民的地盘,如果没有江淮宣抚使张浚和建康知府陆游,自己便能说黑是白说白是黑,但偏生这两人不会让自己得逞。 这无关太子争夺的站队,只因这两人一是其叔公一是其老师。 且还有一直没说话的赵恺。 天时地利人和,自己都没有。 早知如此,就不该先将赵愭气走,若自己联手赵愭,岂能让李凤梧舌绽莲花。 不过这是不现实的,区区李凤梧怎能和赵愭相比。 赵惇沉吟不语,片刻后才道:“虽然辛弃疾不能证明,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此女子定是金国柔妃耶律弥勒无疑!” 李凤梧哈哈一笑,“殿下这话倒是莫须有的很,没有证据便强行断定,岂是皇子所为。” 赵惇越发被动,“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本王知晓——” 李凤梧第一次打断赵惇,“那就是不能证明了?既然不能证明,且张玉儿又无罪,如果没事,请殿下宣判罢,时候也不早了,草民需要将这小妾带回府上调教——哦不,是管教。” 调教和管教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 急死你个赵惇,急死你赵愭,顺便也急一下赵昚,让你们惦记着我的耶律弥勒! 赵惇心里怒火炽烈,却发作不得,憋屈得极其难受,“她怎的又成了你小妾?”心里倏然警觉起来,这个李凤梧真心有些可怕。 就算无法证明张玉儿是耶律弥勒,但她在大宋无亲无故只有辛弃疾,自己要是作难一番,大可以将她赐婚给辛弃疾之类的,作为奖赏,也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他李凤梧更是无话可说。 他却说耶律弥勒是他小妾,这直接断了自己这条下策。 李凤梧笑了,事情到此,虽然当中略有变故,但最终还是回到正轨上,按照自己和叔公、老师商议的计划而行。 “张玉儿初到建康,寻不得辛青兕,无亲无故又身无分文,便自己将自己卖入李府,草民见其有几分姿色,便将之纳为小妾,殿下若是不信,此是纳妾文书,请殿下过目。” 从怀里掏出纳妾文书,一旁便有黄门小太监接过,送至赵惇手上。 赵惇大概看了一眼,心顿时沉了下去,这果然是张出自上元县衙的纳妾文书,白纸黑字做不得假,耶律弥勒——张玉儿竟真是李凤梧小妾。 不能证明这女子是耶律弥勒,那她就只能是张玉儿,她既是张玉儿,又无罪,便只能当众释放,自己再不甘,也不敢当着张浚、薛岭和陆游的面罔顾大宋礼仪和律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父皇来也无力回天,君为天下表率,若天子皇子都不能循礼守仪,这大宋安敢再自称礼仪之邦?所以说,两宋是读书人的天堂,这句话真心一点错没有。 这其中的轻重赵惇自然分得清楚。 暗叹一声,特么的好生不爽啊。 非常不爽! 赵惇此刻很想杀|人,恨不得将那张薄情的嘴唇扯个稀烂拿去喂狗,然而现实却是拿李凤梧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大宋毕竟不是皇子一个人说了就能颠倒黑白的大宋。 唉……牙痒啊……痒啊! 赵惇心里长长的、郁闷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罢了,且容他猖獗一回。 第一百三十章 上火的赵昚 当日下午,从昭明宫内两封奏折被送往临安,出自杨世杰之手的案审记录在建康府衙备案之后,也随着奏折从驿站送往临安。 这是官家赵昚的意思。 与此相反的是,庆王赵恺查证符离之溃的真相迟迟未果。 不提昭明宫内两位各怀鬼胎的皇子何等恚怒,都将李凤梧视为了心头钉,且说两位皇子的奏折和案审记录两天后到达临安,摆上了赵昚的御书桌。 此时赵昚刚从大庆殿大朝会退朝,正打算在垂拱殿小憩一会看看书。 看见两位皇子的奏折,挑了挑很是好看的飞凤眉,“这么快就审理了,这两孩子倒是齐心了一回。” 拿起奏折细阅,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旋即放下奏折,将那封出自杨世杰之手的案审记录拿起来细看,眉头时凝时舒,显是心情跌宕起伏,看完之后叹了口气,沉默许久不语。 一旁的谢盛堂惴惴不安,“大官,莫是两位殿下在建康出了什么事?” 赵昚挥挥手,语气很有些郁闷,“上火。” 谢盛堂立即看向远处的一位太监,那太监便小碎步离开垂拱殿,去吩咐御膳房准备清火的凉茶或凉羹,谢盛堂轻声道:“大官且莫焦虑,须要保重龙体。” 赵昚叹了口气,“能不上火嘛,耶律弥勒没了。” 谢盛堂愕然,“没了?” “没了。”赵昚点点头,旋即醒悟到谢盛堂可能会错意了,补充道:“没死,是耶律弥勒从我大宋境内消失了,现在建康城没有耶律弥勒,只有一个叫张玉儿的李府小妾。” 上火啊,上火! 你这叫我如何给魏杞说,这位尚书可眼巴巴等着耶律弥勒呐。 说到这看了一眼起居郎周必大,你这个文坛盟主看重的后生,给我赵昚出了个好大的难题,耶律弥勒对我赵昚无关紧要,但对和谈且有着些许影响啊。 周必大哪知其中关系,有些莫名其妙。 谢盛堂低声问道:“大官,此事让老奴好生迷糊,耶律弥勒汉名张玉儿不假,但怎的张玉儿犹在,耶律弥勒却不在了呢?” 谢盛堂哪会不知,赵昚此时就是想找人说话,自然要配合询问。 赵昚呵呵苦笑道:“都是那雏凤的好手段啊……罢了,此事已成定局,还是想想怎么安抚我们的魏尚书吧,这可着实是个难题。” 谢盛堂看了一眼周必大,忽然笑了起来,很是戏谑的口气说道:“大官不比忧虑,有得必有失,那雏凤既让大官为难,就让他为大官解忧便是。” 赵昚愣了下,“你是说……”旋即抚掌大笑:“正是此理,哪能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抱得美人归了也该为我大宋出些许力罢。” 谢盛堂微笑不语。 赵昚又拈着下颔上柔顺的山羊胡须,思考着道:“此子着实有雄辩之才,能将惇儿说的哑口无言,这天下也是找不出几个了,且容我想想……” 片刻后赵昚看向周必大,“周卿家,知你在建康文宣王庙教授几年,应识得诸多贤才,何不为朕举荐一二?” 自称是朕,这就不是闲聊了。 周必大苦笑,官家心思昭然若揭啊,那李凤梧无功无名,要想入仕为赵昚所用,得有人举荐以服众口,这话不是明摆着让自己举荐李凤梧参与和谈么,只是…… 周必大作沉思状,“官家,文宣王庙确有诸多贤才,比如杨奉贤和其侄子杨迈,以及东厅教授曹崇,亦有一士子李凤梧,但秋闱在即,臣不敢擅自举荐,怕误了官家择良。” 这周必大倒是一心向着李凤梧,担心此举会误了此子的科举大业,举荐贤才终究比不得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这倒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沉吟半响,才道:“卿家不必担心,朕自有安排,断然不会误了我大宋良才。” 得到赵昚的保证,周必大再傻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回道:“微臣今夜回去先行思过,定然为官家举荐一位治国安邦的贤才!” 赵昚哈哈大笑,“甚好,甚好!” 案审记录中不难看出,李凤梧这小子雄辩之才颇有先贤之风,届时让这小子带着耶律弥勒在金使面前走上一遭,也能达到一定效果。 只是这小子不鸣则已,一鸣就给了自己个大麻烦啊。 赵昚嘴角微微翘起,却忍不住的有些得意。 士子风流,这小子为了一个耶律弥勒,竟然敢和大宋未来天子唱对手戏,很有点当年王荆公的遗风,怎能让人不喜。 又想起那辛青兕,符离之溃不远,自己虽发了罪己诏,但还需安抚人心,沉吟半响,思忖着给辛弃疾个什么职位。 此人能文能武,当是个全才。 如真有大才,其仕途轨迹应该是直奔着武臣巅峰枢密使去的,且又是个文臣,就算他未来坐上枢密使的位置,也不会如狄青一般成为文臣的箭靶子。 但辛弃疾毕竟还缺少磨砺,调职回临安怕是对他不利,应让他在边境再磨砺一番。 两位皇子吃瘪是真,这并足以让自己护犊子对李凤梧大动肝火,反倒有些欣赏,最有可能登上太子宝座的两位皇子都被他得罪了,显然不会成为营私。 得意不过片刻,赵昚又黯然下来。 因符离之溃,大宋损失巨大,赵昚迫不得已发了罪己诏,这对一位皇帝来说是极其巨大的侮辱,是以这些日子以来,赵昚心情都有些低落。 虽然此次北伐也有父皇的意思,但这罪责终究只能自己来担当。 想来也是,赵构虽然禅位当起了太上皇,但毕竟经营大宋多年,若得不到赵构的默许,赵昚怎么可能登基不到一年便兴兵马北伐。 若赵构没有默许,就算赵昚的旨意绕过三省,也不会如此顺心如意的北伐起兵,陈康伯和史浩就是知晓两位天子的心思,才没有出招阻拦。 邓王赵愭、恭王赵惇已起驾回临安,仅剩下庆王赵恺在查证符离之溃的真相。 建康城又恢复了往日宁静。 最大的风波便是临安来了旨意,赐封辛弃疾修武郎,职江淮南营正将,权兼江阴签判,柳相正夺情起复,回临安官复太常卿。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赠我桐木,还之鸡毛 这两个旨意在建康、在临安还是引起了不少的风波。 符离之溃后,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柳相正素有儒才,夺情起复在情理之中,或会让其出使金国和谈也说不定。 柳相正那货也是毫无节操,按理说夺情起复之人,大多要推卸两次,直到第三次旨意达到,才会谢过圣恩前往赴职。 但官家第一次的旨意到了河西柳家,这货焚香更衣后,竟然接了旨意,然后带着儿子柳子承和侄儿柳子远前往临安。 这让不少清高的儒才很是不屑。 至于连柳子远也带往临安,柳相云没有发声,估计那桩丑事河西柳家内部消化了。 如今建康谁人不知,柳子远就是柳相正的私生子。 相对于柳相正的夺情起复,辛弃疾的升职倒是让很多人揣摩了许久,辛弃疾本是归正人,按说以他如今的功绩,江阴签判足矣,却加封了修武郎、职江淮南营正将。 这是文武并重,在任上熬过五六七八九年,没准就成了江淮安抚使之类的,再后来,谁也说不准了。但人都看出了一点,官家极其看重辛青兕。 文武并封罕见啊。 李凤梧没有闲心关心这些,自己现在的麻烦大了去了。 朱唤儿倒好,对耶律弥勒重返李府有些欣喜,毕竟多了个聊得来的姐姐陪伴,比自己一个人要充实的多了,只是她也有懊恼……每夜都被杀猪拆房声折磨得够呛,黑眼圈都出来了。 李凤梧忧心的是文浅墨。 让李巨鹿交给燕小乙转达给文浅墨的书信,再无回音。 几次登门拜访,都吃了闭门羹。 浅墨这醋意也太浓了罢,李凤梧无奈,只能继续这么磨着。 这日正在西院书房看书,朱唤儿也在看书,如今已是小妾身份的耶律弥勒很有自觉性,在一旁为官人扇着扇子,又为官人递上用井水冰镇过的寒瓜。 寒瓜就是后世的西瓜。 李凤梧甚是惬意,斜乜一眼耶律弥勒,表示赞赏,为夫今晚必然好好慰劳你一番。 说起此事,李凤梧不得不感叹,实战利器啊实战利器,简直是要命的妖精,连续两三日夜夜春宵,自己本想节欲,奈何耶律弥勒一上床,自己就忍不住了…… 这几天来,李府的鸡蛋消耗量大了许多。 最让人享受的是,耶律弥勒简直就是天生妩媚,很多东西自己只需稍加点拨她便很快能熟练掌握,甚至还狡黠的和朱唤儿聊天得知了秦淮河上李香儿的方法…… 反正几日下来,自己瘦了,耶律弥勒倒是精神焕发了。 不过……值得。 所谓的腿玩年啊! 正惬意享受着,李巨鹿跑进来,“小官人,有人要见你。” 李凤梧吐了西瓜子,问道:“谁?” “洒家有些印象,似乎是那日夜里随庆王殿下来过西院的那个小太监。”李巨鹿挠挠后脑勺,有些不明白,你个小太监来找我家小官人作甚。 李凤梧心中一动,妈蛋,有了! 自己和赵惇已势成水火,赵愭也因耶律弥勒恨自己入骨,但赵昚不止你们两位皇子啊,还有个赵恺啊,虽说赵恺如今不如你们受重视,但他的仁厚是人尽皆知的。 赵恺最终被赵惇反超,并不是没有能力,而是因为赵昚意图恢复,不想自己的继承人太过仁厚,是以才选了赵惇。 如果自己能够帮助赵恺,改善他在赵昚心中的印象,也未尝没有机会。 自己不是梅长苏,但是可以努力做一个梅长苏! 李凤梧坐正,在耶律弥勒屁股上拍了一下,很是弹手,“你和唤儿先下去。” 开发过的就是不一样,耶律弥勒甜甜一笑,扭扭屁股和尴尬至极的朱唤儿离开书房,李凤梧这才对李巨鹿说道:“请他进来罢。” 过不多时,一个便服男子走进书房,果是那晚的小太监,踩着小碎步来到近前,“见过李家小官人。” 李凤梧起身,“公公不必多礼,今日光临蔽舍,不知有何事指教。” 小太监是赵恺的心腹,也不敢得罪这位被主子看重的小官人,丝毫不敢托大,细声说道:“受人之托,给小官人送来一件物事。” 说完拿出一截巴掌大的东西来,递给李凤梧。 李凤梧端详了许久,才明白这是一块木头,有些不解,赵恺让人送一块木头给自己作甚,这木头毫无奇异之处,怎么看都不像是礼物。 小太监说道:“主子让说带给小官人一句话。” “且说罢。” “建康有雏凤,然天下梧桐有四,已折其二,剩者一是临安大梧,再者便是此小木,可栖大梧而不忘小梧否?”小太监说完便不再开腔,只是观察着李凤梧的反应。 李凤梧笑了。 天下梧桐有四,不就是赵昚和三位皇子么,临安大梧是指赵昚,这一截梧桐木便是赵恺。 也罢,你既伸出橄榄枝,我且宿此木一回。 若你值得我李凤梧所期,我便竭尽全力做那梅长苏。 你得天下,我展男人壮志。 李凤梧放下梧桐木,拿起笔豪,写了些许字,封好递给小太监,“让你家主子看过便烧了。”言罢又对门口的李巨鹿吩咐道:“去后院找片鸡毛来。” 李巨鹿讶然,“鸡毛?” 李凤梧哈哈大笑,“难道这世上还真有凤毛不成。” 片刻后李巨鹿拿了根鸡毛,李凤梧交于小太监,“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建康没有什么雏凤,仅有待鸣雄鸡一只。” 小太监忍不住笑了,又道:“主子说过,此事不宜人知,若小官人有难,他自会在该出手时出手,也教小官人莫忘了今日言诺。” 李凤梧示意李巨鹿给小太监奉上一根小黄鱼,这才笑着挥手,“公公慢走,不送。” 同是穿越者,自己的故事从来不会狗血,和未来光宗势同水火,貌似不是智者所为,和最有希望成为大宋天子的赵愭翻脸,这是蠢招,然后便只剩下了一位赵恺。 和赵恺之间,只是那夜谈了些学问,没有什么三顾茅庐,也没有什么交心付胆的故事,就这么平淡的,他赠了自己一段梧桐木,自己回赠一根鸡毛。 平淡得让人很有些乏味。 两人这种关系及其薄弱,李凤梧毫不怀疑,如果在巨大利益面前,赵恺必然会果断出卖自己,而自己也是一样。 两人之间的关系,目前而言不过是彼此利用。 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相见如故,都是骗鬼的。 赵恺绝对不会因为你是李凤梧就会对你托心吐胆,历史不是故事,没有谁是傻子,所以说历史上那些什么相见如故的君臣,大多是骗人的。 都是各图所需,只是在并肩战斗中慢慢交心而已。 所以,对赵恺期望不能太高,《琅琊榜》中的梅长苏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目送小太监离开,李凤梧问李巨鹿,“她们呢?” 李巨鹿搓搓手,“唤儿姑娘去了东院,好像是三夫人有请,弥勒姑娘在屋里做女红。” 李凤梧挥挥手,“你去忙吧,没事别来打扰,顺便让弥勒过来为我磨墨。” 李巨鹿一溜烟跑了。 李凤梧嘿嘿笑了起来,颇有点西门大官人的味道。 本是磨墨看书的正经事,哪知晓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处,气氛便变了味。 这也怪李凤梧,学那帝王作甚,一边看书,一边将腿搭在耶律弥勒大腿上,剩下的一只手还不老实的,耶律弥勒那经得起挑逗,很快便媚眼如丝。 李凤梧干脆将书一丢,来来来,且来大战三百回合。 蝉鸣西院,阳光炽烈。 在白日里光线极好,李凤梧眼里只有美人如玉,粉身碎骨也要享受今朝,于是西院里又响起杀猪拆房声…… 原本去了东院返回的朱唤儿听得此声,一颗芳心乱如麻。 这纨绔真是让人无语,怎的和那些败家子一般,做起这白日宣淫的荒唐事来,玉儿姐姐也真是的,总是如此纵然纨绔。 好歹也矜持点嘛,你让西院众人作何感想。 且如此索取无度,只会害了纨绔啊。 旋即一想,貌似西院只有自己三人啊,李巨鹿这货最近迷上了关扑,早就跑外玩去了。 朱唤儿心里那个忧伤啊…… 一顿脚,干脆跑出李府,去半水河畔白桥附近的琼绾道场听白玉蟾仙长讲道去了。 只不曾想,在琼绾道场,朱唤儿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文家两女竟然也在大殿之中听白玉蟾仙长讲道。朱唤儿顿生同病相怜的凄凉。 好你个纨绔,你在家欢乐享受着如玉美人,我和浅墨妹纸就只能顶着烈日到琼绾道场听道。 文浅墨对道家并不感兴趣,近些日子心情不美好,便被近来醉心于道学的文淑臻强行拉来,希望着白玉蟾仙长的道义能开解一下这丫头的愁郁,若是没有效果那就当是出来散步了。 而事实上确实没效果,小妹哪听得进那长篇大论的道义,很快就心思恍惚不知道云游到何方去了。 看见朱唤儿进来大殿,文淑臻有些讶然,第一次在琼绾道场看见李家小官人这贴身丫鬟——嗯,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迟早是要成为小妹的姐妹。 待得日头西斜,白玉蟾莲花之音正在精彩之处便曳然而止,笑着请众人择日再来,当然,少不了要为天一素斋坊做做广告。 一众富贾和土豪看见文家两女以及名声依然在秦淮的朱唤儿,都有些惊艳,不过这里的琼绾道场,倒是没人起那龌蹉心思。 文淑臻拉着妹妹追上朱唤儿,“唤儿姑娘,请留步。” 朱唤儿本就走得慢,未曾没有等两女过来同行的意思,笑着福了福,“奴婢见过文家大娘子,见过小娘子。” 文淑臻呵呵一笑,亲昵的拉着朱唤儿的纤纤细手,“唤儿妹妹作甚客气,怎的不在府服伺小官人,秋闱在即,怕是耽误不得了。” 朱唤儿很想告诉眼前的文家小妹,你那未来夫婿正在别的女人身上翻云覆雨呐,终究是忍住了坊间婆姨的八卦心态,“小官人说要静心读书练字,便把我等打发了出来。” 我就做一次好人吧……哼! 女人嘛,撒起谎那真是比真的还真了,文淑臻和浅墨自然不无相信。 文淑臻笑眯眯的道:“相见不如偶遇,难得遇见唤儿妹妹,不如在天一素斋坊吃过晚席再回府,我们姐妹好好聊聊天呢。” 说完对朱唤儿使了个眼色,又悄然对着自己小妹努努嘴。 朱唤儿心里叹了口气,死纨绔,我上辈子欠你的么! 笑道:“那感情甚好呢,只要两位小娘子不嫌弃奴婢身份低下就好。” 文浅墨还没明白过来,就被姐姐和朱唤儿拉着走向天一素斋坊,要了个雅室,三女还没点菜,便早有小厮一股脑的奉上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素菜来,当然少不了那道开水白菜。 文浅墨讶然,喊住一位小厮,“且莫搞错了,我们还没点菜呢。” 那小厮约莫十六七岁,平日里那曾见过三位天仙般的美人儿,当然,在他这个年纪,最喜欢的还是文淑臻这等实战利器,悄悄咽了口口水,低头答道:“好教三位小娘子知晓,我家东主早已吩咐过,若是三位小娘子来天一素斋坊,只管上菜便是,三位小娘子只管放心便是,一切费用东主自会负责。” 说起来这琼绾道场和天一素斋坊都是李家小官人的,如今他的女人来了,大家为了饭碗,焉能不好好伺候着。 文淑臻笑了笑,“你家东主倒是有心了。” 李凤梧和白玉蟾合作开了个琼绾道场,搞了个什么门槛准入制,又在琼绾道场后面开了家天一素斋坊,这在建康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小厮笑道:“东主是大好人呢。” 这倒不是故意吹嘘李家官人,只因这天一素斋坊的待遇确实极好,远远超过建康其他酒楼,平日里自己没少被同行羡慕,就是那青祥楼的小厮也比不过自己的月利。 似是想起什么,小厮又指着那瓦罐说道:“这道开水白菜是东主的杰作,传授给我们素斋坊的两位大厨,两位老师傅对此可是钦佩不已,说这绝对不输临安大内的宫廷御膳,请三位小娘子慢慢享用。” 小厮退下之后,三女面面相觑。 李凤梧这货还能下厨,还能教授天一素斋坊的大厨? 君子远庖厨啊,李凤梧你这纨绔,不把自己当回事么,竟然还亲自下厨,还能教授大厨,这不贻笑大家么…… 朱唤儿不屑的撇了撇嘴,“开水白菜嘛,听名字就知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文浅墨深有同感的点头。 文淑臻看得好笑,这就开始统一阵线,建立起联盟和李家小官人斗一辈子了? 拿起汤勺盛了一碗,浅抿了几口,眉头骤然舒展,“真不错呢。” 文浅墨不信,也盛了半碗,喝了一口,眼里顿时冒光,毕竟是个金钗丫头,还有着一颗吃货的心,很快去捞那金黄色的白菜。 开水白菜是川菜之首,别说是在美食匮乏的南宋,就是在后世,也能征服无数人,正宗的开水白菜价格之贵,足以让人咂舌。 那是国宴标配。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女儿小心思 尝过美食,不说三女心中的惊艳,对李家小官人着实多了一份好感。 君子远庖厨,可不代表女人就不喜欢做得一手好菜的居家好男人,朱唤儿忍不住赞了一句:“记得有一次,小官人说嘴里很淡,说想吃点油腻的东西,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叫什么回锅肉的炒菜和一个鱼香茄子的烧菜,也好吃的紧呢。” 两宋已开始出现炒菜,但远不如后世完善。 文淑臻便别有深意的看着自家小妹笑道:“真是羡慕了,以后的李府主母们可是有口福呢。” 文浅墨很是不屑。 食不言寝不语,三女沉默着吃完素席,待小厮奉上清茶和水果点心之后,这才开始正儿八经的聊天,当然少不了东家长西家短的邻里闲话。 “对了,唤儿妹妹,你这名字有些好听呢。” “文家大娘过奖了,这名字不是秦淮河上的艺名,奴婢父母盼儿,便取了这么个粗俗名字,倒是让文家大娘见笑了。” 文浅墨也道:“哎呀呀,哪里粗俗了,唤儿姐姐的名字甚是好听呢。” “还是小娘子的名字好听,浅墨,书香韵味美不胜收呀。” “……” 最终还是落到胭脂水粉的交流上来。 对此三女感同身受,宵禁真是让人不喜呢,逛不得夜市了。 道起夜市,朱唤儿便猛然想起一事,捂嘴笑道:“且说一件事与两位小娘子知晓罢,还记得上元节,在白桥巧遇我家小官人么?” 文淑臻笑道:“芸芸众生之中能够相遇,真是个缘呢。” 这话说得很有深意。 文浅墨只作没有听见,心里却响起了那个温柔的声音。 真巧。 原来你也在这里。 灯火辉煌中,他在人丛中对自己浅笑,很是温柔的笑意…… 朱唤儿便道:“其实呀,哪有什么巧呢,小官人吃过晚饭便亟不可待的唤我出门,也不去逛那繁华等会,就在白桥附近流连,专程等人嗯……” 文淑臻讶然,旋即大笑,乐不可支,“哎哟,我就说啊,李家小官人这心可真是让人……很是可爱呢。”文淑臻说不下去了,不知道形容,只得说其可爱,总不能说他有心计吧。 文浅墨似是很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过嘴角那抹小小的弧度还是透露了她内心的那一似小得意,李家小官人啊,你真是坏呢。 想起李家小官人近期写给自己的那些诗词,文浅墨心里着实有些无奈,“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什么的都来了,就知道纸上说说,一点诚心也没有。 哼! 朱唤儿看清文浅墨的表情,心里暗叹了口气,罢了,再做一次好人吧,毕竟纨绔将要秋闱,自己好歹也是他的丫鬟,为他分忧解难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笑了笑,“所以呀,有些事浅墨妹纸就别再放心里啦。” 貌似自己都看开了…… 文浅墨撇撇嘴,“哎呀呀,唤儿姐姐莫为他说话。” 文淑臻心里暗自好笑,小妹呀,你道为何这几日母亲和我都不急了,咱文宅没看出来,你虽然恼李家小官人,却是吃醋的心理,且这些时日被李家小官人接二连三的鸿雁传情,心早就软了。 说起来那燕小乙倒真是坏人,吃里扒外的紧,不过倒真是幸亏有他。 朱唤儿正色道:“奴婢不是为小官人做说客呢,只说一件事,浅墨小娘子应是知晓的,小官人此次为了留下玉儿姐姐,和那大皇子邓王殿下翻脸了。” 文淑臻和文浅墨点头,这事在建康已广泛流传开来了。 “你们也应该知晓,其实邓王殿下专程来李府拜访过小官人,小官人此举,在众人眼里是为了玉儿姐姐而付出了大好前程,可在奴婢看来,小官人此举,再是暖心不过。”这是朱唤儿的真心话,也正是这件事,让她看清楚了纨绔。 为了玉儿,连大皇子赵愭都敢得罪,这样的重情重义男人,谁不喜欢? 文浅墨沉默下来。 文淑臻嗯嗯道:“浅墨且听呢,小官人着实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如此郎君,倒是让为姐好生羡慕。” 文浅墨啐了一口,“羡慕作甚,那你嫁与他罢!” 文淑臻没好气的道:“小官人要是看得上,为姐倒是想呢!” 文浅墨也忍不住笑了,她当然知晓,自己这个长姐是真心欣赏自己那未来夫婿,要不是长姐是弃妇,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怕真的要倒贴上去了。 朱唤儿捂嘴偷笑,“小官人怕是喜欢的紧,记得他曾说过,文家小娘子暖床甚好,可惜便宜了李巨鹿呢……” 便宜李巨鹿? 这话顿时让文家两女愣了下,不明白所指何意。 朱唤儿也猛然知晓自己说漏嘴了,慌不迭转移话题道:“浅墨小娘子,小官人确实为了玉儿姐姐得罪了大皇子赵愭,也确实让人怨言,可你也是知晓的,小官人为了你,不仅与朱文修交恶,甚至还和三皇子殿下势同水火,这情义可是玉儿姐姐比不上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文浅墨倏然怔住,想起了之前,明明有建康知府朱文修先遣了媒婆子,李家小官人也无所畏惧的去请满城媒婆前来文宅说媒,无果之后又请出府学教授曹崇为媒。 之后更是在昭明宫硬抗恭王殿下的阴谋,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己吗? 心里旋即喜滋滋的,哎哟喂,原来我在李家小官人心里也很重要呀,一点不比那耶律弥勒差呢,不过嘴上却毫不饶人,“哎呀呀呀,我哪里比得上倾国倾城的金国柔妃呢,他可是为了她,连天下利益都不管不顾呢。” 这些国家大事文浅墨哪里知晓,都是听父亲文启来分析的,说押解耶律弥勒回临安应是朝堂君臣的一致观点,连官家都是如此认为,此举有益两国和谈。 朱唤儿点头,“就是就是,不过小官人也说,天下又不是他的,他只想保护他想珍惜的,最珍视的当是半水河畔一池青墨。” 一池青墨,便是浅墨。 朱唤儿既是李凤梧贴身丫鬟,又是未来小妾,本来和文浅墨应是不对付的关系,此时却为李凤梧说好话,这话便分外有分量了。 文浅墨忍不住挑了挑嘴角。 文淑臻暗暗称赞,这朱唤儿真是个识大体的女子,李家小官人真是好福气,有自家小妹为妻,又有此等女子为妾,端的是男人美好事尽享。 “且不说这,唤儿姐姐,那耶律弥勒很美吗,听说海陵王为了她怒杀礼部侍郎萧拱呢。”文浅墨其实她对朱唤儿一直就很有好感,倒是很喜欢和她亲近。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官家召,赴临安 李凤梧哪里知晓朱唤儿为他的付出,此时正难受着呢。 腰酸背痛腿抽筋且不说,貌似还有点尿道炎症的迹象,上厕所那种尖锐的刺痛让他很是难受,差点以为是逛青楼回来后惹上了毛病。 李家小官人当然没有逛青楼。 整个秦淮八艳,除去白莲之称的朱唤儿,谁能媲美耶律弥勒? 何必要舍近求远。 只不曾想,晚饭时分,一家人吃罢饭,三娘张约素挺着大肚子拉着耶律弥勒:“弥勒,大郎年幼,诸事不知节制,你年岁较大,应提点着他罢。” 李凤梧和耶律弥勒大囧。 三娘张约素的话里当然不是说床帏之事提点,而是让她提醒官人节制。 感情下午的事情整个李府都听见了…… 耶律弥勒埋头嗯了一声。 张约素又对李凤梧说道:“大郎,秋闱在即,近期学业如何?” 李凤梧笑道:“三娘无须担心,秋闱应是无虞。” 过目不忘真不是假的,这些日子虽然忙碌,可自己也没放下功课,各种科考书早背了个滚瓜烂熟,区区秋闱何足惧哉。 张约素点点头,“那是甚好,你也有些时日没去文宣王庙了,曹先生和林先生都有大才,你还需多去向两位求教。” 李凤梧点头,“三娘提醒的是,孩儿明日便去府学求学。” 回到西院,却见朱唤儿已回来,耶律弥勒泡了三杯饭后茶后,坐在一旁为李凤梧扇凉,再休息得片刻,官人便要去散步半小时,然后是雷打不动的夜跑,最后还会做一些武人才会做的俯卧撑、仰卧起坐和深蹲,当然,如今有肩伤,跑步什么的都省了,只是多散步。 李凤梧笑吟吟的看着唤儿,“有个消息,不知道是好是坏,想听不想听?” 朱唤儿垂眉抿茶,也不搭理他,爱说不说。 李凤梧只得叹了口气,很有些深意的看着朱唤儿,沉声道:“宗平明日傍晚会抵达建康探亲。” 朱唤儿眉头一挑,沉默不语,盯着茶杯发神。 宗平哥哥要回来了么?可是心里为什么觉得有些害怕,不敢相见,是因为纨绔吗,真是讽刺的紧呢,自己竟然在乎纨绔对自己的看法了。 李凤梧并不是情场高手,哪猜的到朱唤儿的心思,还以为是唤儿故意压抑着心情,叹了口气,“别担心,我不会阻止你和他相见,别逾矩了便是。” 开玩笑呢,管你宗平还是谁,送女人的事情我李凤梧不干。 况且宗平此次并不是荣归故里,他在隆兴北伐之中有小功,升了个小官,以后应该会在军队发展,此次回建康,估计是处理他那些江湖营生的后事。 至于他如何看待和唤儿之间的感情,李凤梧不想去猜。 他如果聪明,应该知道放手。 不放手,只会让他和唤儿一辈子都深陷痛苦之中。 放手,何尝不是一种爱。 这一夜因有三娘张约素的提醒,耶律弥勒便回自己厢房歇着,李凤梧也早早的休憩,这些日子着实有点纵欲过度,再不歇几天,真要被耶律弥勒榨干。 一夜无事。 天明后在耶律弥勒伺候下洗漱,又去锻炼后回来吃了早食,这才带着恶仆李巨鹿前往建康府学。 进得府学,在明德堂前遇见杨子治,也就是杨迈。 便见杨迈春风得意的笑看李凤梧,“李兄近些时日在建康风头之劲,让人好生羡慕,真是莫问马蹄疾声何处,正是少年春风得意时。” 李凤梧笑着行了平辈礼,“子治兄莫要笑我,秋闱将近,子治兄可有把握。” 杨迈点头,“叔父说我秋闱无虞,但来年的春闱不可抱太大期许,显是对我的学业不太放心之故,我也觉得,自己尚有许多提升之处。” 李凤梧哈哈笑道:“杨兄过谦了,若你春闱都有不及,那我等还有何颜面去参加。” 杨迈的学术功底确实扎实,李凤梧对比过,虽然杨迈比不过慧子木待问,也稍逊镇江苏子簌一筹,但健康府学之中,他大可问鼎前五。 若这等才华春闱都力有不逮,这天下士子都别去参加春闱了。 “子治确有许多地方需要钻研,倒也不算全是自谦,倒是你这位李家小官人,近期学业可是荒废了许多,遮莫是认为搭上了通天道,不用读书钻研学问了?”很是厚重的声音,曹崇负手走过来。 今日他要在明德堂讲授,不曾想老远便看见自己最欣赏的两个生员。 李凤梧和杨迈齐齐行礼见过曹崇。 “教授所言让学生很是不解,学生知晓近期确实荒废了学业,但也没搭上教授所说的通天道,自当更加努力钻研学问,不辜负周先生和老师陆游的厚望才是。”李凤梧很是茫然。 你妹的通天道,赵惇和自己势同水火,赵愭现在也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吧,然后赵恺,算了,还是不说这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一日。 曹崇从背后拿出一封信来,很是叹惋的道:“某一直认为,小官人聪慧绝伦,正当是钻研学问奠定大厦之基的时候,可惜世事无常,小官人怕是要离开府学一段日子了。” 临安再好,也不如醉心府学气氛中求学的好。 李凤梧愕然,“曹教授,这是?” 曹崇笑笑,“这是一封从临安的来信,是子充兄通过驿站传递过来的,让我知会你一声,近期做好准备,恐有旨意来建康,官家要宣你去临安。” 卧槽! 李凤梧大惊失色,赵昚要宣自己去临安?! 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李凤梧不就从你儿子手上抢了个女人么,现在倒好,打了儿子的脸老子出来报仇了么?开你妹的玩笑啊,我能打赵愭的脸,却打不了你赵昚的脸啊。 这天下除了赵构就是赵昚,我特么怎么可能斗的赢你。 李凤梧郁闷无比。 曹崇笑了笑,看不出来啊,也有李家小官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不过终究是看好李凤梧的,笑道:“少在那杞人忧天了,官家会宣你,是因子充兄向官家举荐了你。” 曹崇心里其实很有些诧异,历来举荐贤才,都会是一些科举不第的有大才的人,这李家小官人尚未参加科举,子充怎么会如此贸然举荐。 虽然知晓子充兄看重建康雏凤,但此举且有揠苗助长之嫌不说,单把李凤梧送到临安去,这不啻于让刚和恭王、邓王结下恩怨的李凤梧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完全就是在害他。 周必大不懂,官家赵昚会不懂吗? 官家完全可以用一句待此子科举之后就打发了子充兄的举荐。 第一百三十五章 老子有点想抗旨…… 姑且不论李凤梧能否在两位皇子的夹缝中求生,去了临安,在那口大染缸里,哪还能醉心学问,这建康雏凤怕是要折翅。 李凤梧真是不明白,周必大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举荐自己去临安。 按照自己的计划,应该是要等春闱时才去临安,没有功名在身,去临安就是找死。 建康是陪都,府学文宣王庙是天下学术之地,不比临安官学差,有贡举场所,地方举办的秋闱在建康文宣王庙举行,只有礼部举行的春闱才在临安举行。 自己秋闱可以在建康参加,只有春闱和殿试才去临安。 甚至于在南宋朝上,也曾出现过一科两春闱的事情:即礼部春闱,临安是一个贡举场所,建康也作为贡举场所。 李凤梧记得后世记忆里似乎有这个野史资料记载。 当然,这个事情有点不确定,李凤梧只是隐约觉得而已,事实上他确实记错了,春闱这等国家抡才大典,一般是不会让陪都也举行的,全部都得到京城……南宋的京城自然是临安。 春闱之后就是殿试,建康若是也有春闱,殿试能赶上么? 显然是不可能的。 现在好了,赵昚旨意宣自己,岂敢抗旨……我李凤梧又不是王安石,现在哪敢抗旨,这一去临安,鬼知道还能不能参加秋闱和春闱。 特么的等老子以后有名了,老子天天抗旨给你赵昚看看! 老子也要像王安石一样当个抗旨专业户。 等等……李凤梧猛然想起什么,貌似咱大宋抗旨不杀头啊,搞不好还能得个不为权贵摧眉折腰的清名啊,没准还能成为清士名流啊…… 正在李凤梧东想西想间,曹崇又拿出另外一封信,“这是子充兄托我交付于你的,想必是有些嘱托。” 曹崇和杨迈先行进明德堂。 李凤梧拆开来信,细读之后冒了一头的冷汗,卧槽,这特么也太坑人了,赵昚有你这么玩儿的么,你特么这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我特么一无功无名的士子,你让我去参加宋金和谈? 这特么就是让我去死啊! 虽然到了临安赵昚会象征性的给我封个什么官,但这特么的宋金和谈,讨好了你就和金国谈不下来,和金国谈下来又讨不好你。 况且,就算最后讨好了你又和金国谈好了……但特么没准就要青史留名啊。 当然是臭名。 这种事别说自己,礼部那一群官员之中哪个不是这么想的,谁特么愿意使金国和谈啊,一个不好这辈子的仕途都完了。 李凤梧擦了一把冷汗,周必大信里有一句话倒是坚定了李凤梧抗旨的心意:战事初定,正当是勤苦求学之时,汝当自知轻重。 这句话是不是也在暗示自己,以此为借口抗旨? 李凤梧思忖良久,觉得这事自己一个人决定不下来,毕竟是抗旨的大事,还得找叔公张浚和老师陆游商讨一下。 收好书信,在明德堂听曹崇讲解学术,又讨教一番,之后去找林思聪和其他教习先生求教,中午时分,李凤梧准备回府,下午去拜访叔公张浚和老师陆游,却被杨迈喊住。 “李兄,不知是否有空,些许时日不见,不如到寒舍小酌几杯?” 李凤梧心里有事,不是很想去,况且自己的肩伤并没有痊愈完,伤筋动骨一百天,因此不怎么敢喝酒,却不料杨迈挤眉弄眼,“倒是有个熟人儿想见李兄呐。” 熟人? 李凤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杨府自己有什么熟人,“谁?” 杨迈一把拉起李凤梧,“去见了便知晓。” 来到杨宅,兴许是杨迈早有吩咐,早有厨子做好一桌饭菜,杨迈的父母过来意思着劝了李凤梧一杯酒,便自去忙碌,留下两位同窗浅斟漫饮。 李凤梧东顾西张,貌似没看见什么熟人啊——小书童薛桂尔肯定不是杨迈口中的熟人。 杨迈也不吊胃口了,对薛桂尔说道:“桂尔,她呢?” 薛桂尔撇撇嘴,“吃了早食就在郎君书房里呢,真是个废寝忘食,一上午都没出过房门一步,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如此喜好读书。” 杨迈笑道:“你且去唤她前来,就说她经常提在嘴边的人儿在府上做客。” 薛桂尔一溜烟跑去了。 李凤梧有些茫然,“子治兄,到底是何人?” 杨迈笑而不语。 片刻后,薛桂尔身后跟着个白衣小女童来到酒桌前,李凤梧愕然,竟然是她啊…… 这女童不是别人,正是在镇江街头邂逅,又在苏园学会屡次想要自己出丑的吴家吴陌桑,她怎的来到了建康,还在杨迈府上? 吴陌桑看见李凤梧,也很是诧异,“我倒是谁呢,原来是白娘子啊!” 李凤梧没有理睬她,看向杨迈,“子治兄,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只有吴陌桑,她父亲吴景略呢,按理说就算游学到建康,她也应该和吴景略在一起才是。 杨迈叹了口气,对吴陌桑说道:“陌桑,你且坐下——桂尔你嘟嘴不满作甚,也一起坐下吧,小官人当不会嫌弃你俩。” 这才转头对李凤梧说道:“李兄近些日子极忙,很少到府学,我俩难得相见,你应该记得镇江苏园学会的吴景略吧,便是陌桑父亲,他们父女在前些日子游学建康。” 李凤梧点头,“吴景略那首诗还是不错的。” 吴陌桑眼眶微红,闻言抽了抽鼻子,对着李家小官人丢了个白眼,显是不满意这个评价。 杨迈继续道:“可惜了,游学建康时,吴景略染上恶疾,因无钱救治不幸去世,倒是好生叫巧,我恰好路过,便出钱葬了他,又因陌桑无家可归,便擅自做主,将她买回杨府,也不至成为流浪人,最终死于非命。” 吴陌桑情绪黯然的低头。 李凤梧恍然大悟,“竟有此事,子治兄性纯良,必有好报。” 哪知杨迈叹了口气,“倒不望陌桑相报,只是此事有些麻烦,我也正烦着呐。” 李凤梧看了一眼吴陌桑,问杨迈:“还有什么事,若是我能帮到,子治兄但说无妨。” 杨迈苦笑,“却也不是大事,只是父亲见陌桑聪明伶俐不输桂尔,便生了心思,想等她及笄之后,让我纳之为妾,连名字都想好了,只等及笄便赐名淑姬。” 李凤梧怔怔的看着杨迈,又看着吴陌桑,许久才冒出一句来:“吴淑姬……” 历史给自己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杨迈,字子治,建康士族。 吴陌桑,又名淑姬。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个人名 感谢“陆西阿尔法娜”的1888打赏,多更一章。 …… 李凤梧对吴陌桑这个女才子并不熟悉,只是隐约记得,在文人璀璨的宋朝,女性之中最为耀眼的是李清照,然而又有一个宋代四女词家的说法。 李凤梧只是记得,送四女词家中,有李清照、朱淑真和吴淑姬,还有一个便记不起名字了。 而对于吴淑姬,李凤梧了解并不算多,仅仅知道南宋有这么个女才子,是汾阴人,被士子杨子治买回府成为侍妾后改名吴淑姬,隐约记得貌似有个阳春白雪什么的,似乎还因为被诬告和人偷情而下狱,因太守王十朋才得以挽回清白,其余的便想不起了。 这似乎和历史有些出入。 吴淑姬既是汾阴人,杨子治也该是汾阴本地人才是,或者是同名同姓的杨子治?但吴淑姬又是怎么跑到建康来的,且杨迈的父亲这么恰好的就给她赐字淑姬? 况且,她和谁偷情? 李凤梧心里叹了口气,历史就是消逝的时光埋没真相,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了。 然而这都不重要。 既然让自己遇见了,总归得提醒下子治兄,别让他埋没了这大宋未来的女才子。 说起来,这女子确实聪慧。 就是牙尖嘴利的紧。 李凤梧想到这忍不住嘴角扯起一抹笑意,“淑姬,可是个好名字呐。” 吴陌桑横眉冷对李凤梧,极其认真的一字一句道:“奴家吴陌桑。”显然是很不认同这个赐名,也不知道是反对这个名还是反对未来的伺妾身份。 薛桂尔闻言撇撇嘴,不屑的冷哼一声,只是谁都看得出来,这丫头看吴陌桑不顺眼。 杨迈苦笑,“李兄这下知道了吧?你意下如何?” 多个伺妾的事情,杨迈并没有纠结,倒是知晓这女童认识好友李凤梧,而且杨迈还知道个事情,吴景略会带吴陌桑来建康游学,也因李凤梧在苏园学会夺魁之事。 貌似是吴陌桑拾掇来的建康。 君子有成人之美……况且还是好友李凤梧。 不过估计李凤梧看不上吴陌桑啊……这女童长相还行,但和李凤梧身边的佳人比起来,差了不是一个两个等级。 李凤梧接到杨迈的眼神,哪能不懂,苦笑摇头,“这罪过我不担当。” 别开玩笑了,这丫头未来是要成为大词人的才子,怎能跟在自己身边荒废了学业,她的最好归宿还是嫁给杨迈,未来成为青史留名的吴淑姬。 不得不说吴陌桑这丫头时分聪慧,闻言便知晓这对好友的心思,冷眼怒视:“奴家就如此廉价么,说送就送?!” 冷眼是对李凤梧。 对杨迈,因感恩之故,吴陌桑多有尊敬。 李凤梧苦笑,摇头不语。 杨迈心里叹气,脸上不动声色,“陌桑想多了呢,吃饭罢……别喝酒,你才多大呢,不许喝酒……还喝……还想不想去看藏书了?” 这才止住丫头泄愤的猛灌美酒。 因多了这个插曲,饭桌上的气氛便有些尴尬,吴陌桑也因为猛灌了两杯米酒,小脸酡红颇有要醉过去的架势,李凤梧无甚胃口,吃了些许米饭便告辞离开杨宅。 走在路上一个劲儿的感概,这两宋真是读书人的天堂啊。 截止如今,自己遇见了哪些名人了? 辛弃疾、陆游、周必大、木待问、米友仁、曹崇、林思聪、杨迈、张浚、吴淑姬,若能进士及第,必然还要遇见三洪的洪适、洪迈和洪遵……兴许还能一睹范成大、杨万里这些个才子风采。 没准等自己七老八十了还能见到年幼的文天祥! 这南宋繁华书香不减北宋多少啊。 先到建康府治。 府治门口的府衙差役和门子焉能不识李家小官人,深知如今建康知府陆游便是李家小官人的恩师,一位门子去通报,另一位差役便引着小官人走进府治。 在忠勤楼小坐了片刻,老师陆游让人将自己引到他办公之地,一门之隔就是通判杨世杰的位置,显然陆游此举别有用心。 见过恩师,待奴仆奉上清茶,李凤梧笑道:“老师可还好,无甚水土不服罢?” 陆游笑道:“某便是江南人,怎会出现这种状况。” 李凤梧取出周必大给自己的信,递给老师:“这是周必大先生从临安托过来的信,请老师一晤。” 门外,杨世杰心不在焉的喝着茶,却竖起耳朵听屋内的事情。 陆游哦了声,接过来仔细阅读,眉头渐渐拧了起来,片刻后将信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子充兄不是如此之人,绝不会因此而耽误你的科举学业,可见是身不由己才向官家举荐的你。但子充兄一生刚正,寻常人焉能胁迫于他?” 顿了一顿,道:“他如今官居起居郎,这临安有能力能胁迫他的人不多,能让他低头顺从的只有一个人。” 李凤梧和陆游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官家!” 两师生相识愕然。 门外的杨世杰心中大震,俨然听到一个晴天惊雷。 许久,陆游才叹道:“这既是好事又是坏事啊。” 李凤梧也点头叹道:“是啊,好事是简在帝心了,坏事是这次的秋闱怎么办,官家要宣我入临安,我总不能抗旨吧。” 陆游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这个时节宣召你去临安,怕是没有好事的。” 你刚截胡了耶律弥勒,转头就召你去临安,这其中的猫腻谁知道呢,万一赵昚是替儿子出气呢,毕竟他也是父亲啊。 “那老师说怎生是好?” 李凤梧来拜见老师,就是寻计而来。 陆游沉默,许久许久之后,才悄然看了一眼外面的杨世杰,伸手在茶杯里蘸了些许茶水,在案中上比划了一个人的名字。 李凤梧看完之后伸手擦掉,“风险有点大啊。” 如果如此,就算秋闱过了,春闱也过了,到时候殿试赵昚这货还不给自己个差名次,好在两宋殿试从来不曾黜落,倒是不担心考不中进士。 陆游很是赞同,“确实有风险,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应对了,接下来就看官家怎么看。” 李凤梧沉默许久,才道:“既如此,便遵老师教诲,但请老师届时为学生声言一二,不至于让朝中某位官员口诛笔伐于我。” 某位官员自然是指如今官复太常卿的柳相正。 陆游点头,“放心罢,某和子充兄必然不会旁观。”子充信里意思也很明确,想来不会袖手任由小官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同一个人名 李凤梧行礼谢过老师。 陆游挽起李凤梧,“你我师生不必如此拘礼,对了,此事你应去拜访一下张大使。” 李凤梧道:“等下便去拜访叔公。” 陆游点头,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去办公桌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交给李凤梧,“前些日子你为我买的宅子,这是房钱,你且收下罢。” 李凤梧象征性的推辞一番,便收下了。 虽是师生,却是君子,山阴陆氏也不差钱。 只是出门时候很是诧异,那杨世杰竟然起身,很是和蔼的笑道:“小官人慢走。” 哎哟卧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杨世杰竟然如此礼待自己。 笑着躬身行礼,“杨别驾多礼,晚生先行告退,以后还请别驾多多提携。” 杨世杰哈哈大笑,“小官人之才哪用得着某来提携,将来必然进士及第,仕途风顺。” 李凤梧也笑:“那就承杨别驾吉言。” 杨世杰忽然如此放低态度,显然听到了自己和老师的交谈,知道自己要被官家宣召一时,这才有如此转变,联想到这货和自己的恩怨,虽然都没摆上台面,但彼此知晓。 如今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估计有点担心的吧……李凤梧笑了,不知道有谁能求出这货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 杨世杰看着李凤梧的背影,眼神复杂,接连得罪恭王赵惇、邓王赵愭,还能被官家宣召入临安,这李家雏凤真的要展翅了么? 这李家小官人要是记仇可就大不妙了。 早知当初,自己真不该协助朱文修,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了,自己却还不知要在建康多久,旋即想到自己似乎也快要到挪窝的时候了,也许今冬就要去他处任知州了罢。 多年媳妇,也终于要熬出头了。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建康别驾在官职上不比一州的知州差,但建康别驾处处受知府掣肘不说,还有个江淮宣抚使张浚在建康,终究不如掌握一州大权的知州来到要自由舒爽。 拜会叔公张浚,等了许久,几近酉时,张浚才从繁忙公务中腾出身来。 只是让李凤梧讶异的是,竟看见一个熟人悄然离开。 李凤梧虽然对文字可以过目不忘,但对人对事却没有这种外挂,只所以记得这个一面之缘的男人,无他,这人着实给李凤梧极深的印象。 赵恺夜访那一日,除了那个小太监,还有一人身材不高不壮,一双手如鹰爪一般,鹰目四顾间极其萧杀,能让李巨鹿如临大敌的人物。 他怎会在此出现? 而且貌似是刚和张浚商议了事情。 李凤梧有些讶异,难道张浚和赵恺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 如今邓王赵愭、恭王赵惇都已回临安,只有赵恺还在侦办符离之溃的事情,如果是公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交流,为何要让护卫来? 李凤梧心里隐隐抓到了些什么…… 和李凤梧想的一般,张浚看了周必大的信后,也很是吃惊,“官家要宣召你入临安?” 李凤梧点头。 张浚皱眉沉思,“以某对官家的了解,虽然至孝重亲,但绝不是护犊子不讲理的性情,此次宣召你入临安,应不是报复于你。” 李凤梧苦笑,“可也没差别,到了临安,还不被两位皇子拿捏死。” 张浚点头,“话是这个理,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事好像是玉儿那件事的后续,官家宣召你,怕也是有着一种心思的。” 张浚没有说出的是,以自己对官家赵昚的了解,这货极其爱才惜才,你既夺得苏园学会魁首,也截胡了耶律弥勒,这货肯定要锻炼你了。 当今局势,什么地方最锻炼人? 出使金国啊! 如果自己这个猜想为真,李凤梧到了临安,官家肯定会赐予他官身,然后作为使团中的一员出金,这对李凤梧来说,并不算坏事。 反正你只是无足重轻的一员,这事办好了有大功,办不好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扛着,轮不到你来背黑锅。 但如此一来,李凤梧秋闱和春闱势必要流产。 这一来一去,三年的时光便荒废了。 以李凤梧如今的声望,秋闱无虞,春闱只要不发挥太差,也能进,殿试再差也能捞个同进士,不是张浚不看好李凤梧,是确实知晓自己这侄孙读书才一年。 读书一年时间考个同进士,这已是士林千年不曾有的传奇。 李凤梧苦笑,“我知道叔公想说什么,估计此次宣召入临安,我会被派遣入使,出使金国吧。” 张浚点头,这个侄孙确实聪慧的紧。 李凤梧脸色一肃,“出使金国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侄孙前来求教叔公,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张浚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虞侯张拭。 张拭便将左右挥下。 张浚这才伸手在案几上写下三个字。 李凤梧笑了,“巧了,先前去拜访老师放翁求教,老师也给我写了个人名。” 张浚哈哈大笑,“可是某这三个字?” 李凤梧点头,“君子所见略同,如此,侄孙便依叔公和老师的教诲,倒先请叔公惦记心上,届时勿要让侄孙孤苦无依。” 张浚轻轻拍了拍李凤梧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老了,这天下迟早是你们年轻人的,虽然我如今不是枢密使,但要保你李凤梧还是不难,且你如今是我张浚最看重的晚辈,我不保你保谁? 得到陆游和张浚的保证,李凤梧心中大为放松。 忙了一天公务,张浚极其疲倦,道:“也到饭点了,不如咱爷孙俩小酌几杯?” 李凤梧受宠若惊,恭谨道:“谢叔公抬爱,不如移驾天一素斋坊如何?” 张浚会心大笑,“也好,也可去听听白玉蟾仙长的仙音妙谛,据说天一素斋坊的素菜极其有名,新近又出了道开水白菜,风靡了整个建康,无数达官富贾欲求而不得,听闻得还是你传授于厨子的?” 这侄孙啊……利用我作了一回刀还不够,现在还想让我给你宣传天一素斋坊。 李凤梧略略惭愧的道:“叔公见笑了。” 只是脸上哪有惭愧之色,暗自想着,吃过饭后怎么也得让张浚给天一素斋坊题个牌匾,好歹也是拜相过枢密使人的,而且十二月还会除枢密使。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财源滚滚啊,滚滚! 隆兴元年的六月,天气异常燥热。 临安人心燥热,建康亦是如此。 庆王赵愭一纸奏章送至临安,引起轩然大波,至此符离之溃的真相大白于世。 而破天荒的,出乎赵昚和所有朝臣意外的是,此次侦办符离之溃的真相,赵恺罕见的没有仁厚立身,而是极其铁血强硬。 奏折中指出李显忠的自大骄傲,更浓墨批判邵宏渊自私挟利见死不救,这才导致符离大败,谏言重罚邵宏渊,处斩中军统制周宏,以正军纪。 连仁厚老好的赵恺都如此谏言,赵昚不得不重视这份调查和奏折。 左相陈康伯虽然为邵宏渊说了些许好话,朝堂之上的主战派也多有谏言希望从轻处罚,但赵愭在建康侦办此事,有江淮宣抚使张浚坐镇,有中护军薛岭统率大军,赵恺依然如此上奏,显然已和张浚和薛岭达成了观点。 因此朝堂之上主战派的声音弱了不少。 而太傅、兵部尚书汤思退力附议赵恺谏言,力主重罚邵宏渊,处斩蛊惑军心的中军统制周宏。 几经权酌后,赵昚批了赵恺的谏言。 六月下旬,旨意抵达建康。 邵宏渊自私挟利贻误军机,剥其武义大夫,降为保义郎,夺其淮南、京东、河北招抚副使之职,贬职夔州任部将。 从正七品的武义大夫贬为正九品的保义郎,从招抚副使到部将。部将辖五百人,简单直白的解释就是相当于一位营长,类似从军区副司令到营长,被贬之重,几同于废了邵宏渊。 如不是看在其北伐初期有功,杀了他都不足为过。 而周宏就没这么幸运了,被判了秋后问斩。 与此同时,官家又下旨,果州团练副使李显忠移镇抚州。 邸报随即送达全国。 李凤梧知悉这件事,赵恺谏言重处邵宏渊、处斩周宏就是那****赠自己桐木,自己回赠鸡毛时那封信中的建议。 看来这货还是听从自己的建言,打算要摘掉仁厚的个人标签了。 只是李凤梧有些高兴不起来。 恐怕再有几日,赵昚宣召自己去临安的旨意也要送达建康了。 这真是愁人啊,愁人! 想我李凤梧,痴呆十六年后开窍,忽然发现我特么是几百年后的读书人,好吧,读书人来到南宋貌似是很爽的事情,青楼什么的不要逛的太欢。 什么百人斩千人斩都只是时间问题,各种行首那也是要滚床单个够。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这不,自己就刚收了耶律弥勒这妖孽,只要愿意每晚都能玩得飞起,以后还能享受白莲朱唤儿的清纯,再以后就是浅墨的惊艳…… 可特么我原本只想进士及第当个富贵大官人,如果可以做点丰功伟业也是可以的。 但并不想参与夺嫡之中,也不想出使金国啥的。 现在倒好,世事无常,自己被逼得和赵恺站队且不说,现在赵昚还有意让自己出使金国,这有点违背自己的初衷啊…… 李家小官人当下很忧伤啊……万幸裆下不忧伤。 赵昚宣召的旨意还未到建康,李凤梧干脆不去想,反正对策都已定下了,且享受今朝再说。 落日熏熏。 归隐的大国手嵇闲背着药箱从李府离开后,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搞不得李家小官人的心思,然而医者父母心,心里其实有些恼火小官人如此作践自己。 西院里,李凤梧躺在躺椅上,肩上又意思意思的裹上了布。 当然,肩伤好了许多,不会傻得真严实裹上,那样反而对伤势不利。 朱唤儿在一旁焚香,耶律弥勒轻轻帮小官人揉着腿。 这几天腰酸背疼的很,李凤梧暧|昧的看了眼耶律弥勒,眼里笑得很贼,弥勒,晚上咱们试试传说中的那招? 耶律弥勒妩媚回应,眼神真是个勾魂夺魄。 李凤梧咳嗽一声对一旁的李巨鹿说道:“你且去请你叔父过来,我问问关于琼绾道场和天一素斋坊的事情。” 李巨鹿一溜烟跑了。 朱唤儿焚香之后便捧书在侧,为李凤梧轻生细读,此时便停下,和闲下来的耶律弥勒闲聊着,李凤梧瞥了一眼她,“切莫闲着,换身衣衫,晚间随我出趟门。” 虽然如今宋金边境依然对峙,不过建康的宵禁已解除,晚上倒是可以出门溜达。 朱唤儿愕然,“夜市?” 李凤梧笑着点点头,一巴掌拍在耶律弥勒臀上,“你也去换身衣衫罢。”还是手弹的紧,是自己开发的慢了? 如今建康只有张玉儿没有耶律弥勒,李凤梧也不怕人闲话了。 片刻后李伯随李巨鹿来到西院。 李凤梧问道:“李伯,琼绾道场和天一素斋坊那边,这月收益如何?” 本来是自己亲自在打理琼绾道场和天一素斋坊,不过自从受伤后就交给了李伯,这李府之中的奴仆,这两叔侄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李伯胸有成竹,言语之中敬佩的紧:“回小官人的话,有白玉蟾仙长讲道琼绾道场,前来求道学丹的人极多,不仅建康富贾官员多有前来,就是江阴、镇江等诸府也有人远道而来,甚至有临安好几位大官人。入琼绾道场需先缴纳一百贯,这项收入本月共计一千八百贯,听道一场五贯,其中白玉蟾仙长分三十贯,我们的收入是一千二百贯,这一月仅琼绾道场的收入共约三千贯。” 李凤梧嘿嘿笑了,这真是棵摇钱树啊。 不过后期收入应该会有所下降,必将门槛准入费是一次性收取,以后就要少许多了,建康能来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况且这白玉蟾也不可能扎根在建康……唔,貌似可以忽悠下这位道宗仙诗大人物,让他在此永久驻扎,外出云游时也让弟子在此布道,岂不美哉? 貌似他的那三个弟子已经入住琼绾道场了,都是有才气的道家人物,琼绾道场如今白玉蟾每七日讲道一次,其余时间都是弟子讲道。 当然,弟子讲道基本上只象征性的收个十贯香火钱。 这个事情要好生斟酌下。 一旁的李巨鹿口瞪目呆。 哎哟我的乖乖,三千贯呐……这是一笔多大的巨款啊! 李伯又道:“这其中除去各项开销和走动,小官人你知晓的,府治和县衙那群人胃口极大,每月都需要孝敬,是以仅是琼绾道场,我们的盈利大概两千贯。”如今物价有上涨之势,两千贯只抵得去年的一千六七百贯。 李凤梧粗略算了下,买房子装修诸事花了近三万贯,也就是说大概两年才能赚回成本,相当高的投资回报了。 关键房子这个固定资产摆在那里,自己怎么都不亏。 财源滚滚啊,滚滚!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戴花的男人 “还有个事,小官人,文家大女文淑臻近期甚是频繁去琼绾道场听道,因有你叮嘱,都没收过她半分费用,此事白玉蟾仙长那边怎么说?”李伯又道。 李凤梧笑笑,“未来大姨子嘛……那啥,费用照算,听道一次缴纳五十贯,从我们这边是收入中扣除便是,不能亏了白玉蟾仙长啊。” 白玉蟾貌似有一个“靖”的教区组织,并得到官府认可,形成正式教团,是道教内丹派南宗的实际创始者,他的开销也极大,自己不能在细节上和他生出矛盾来。 李伯点头应道,记在了心里。 李凤梧又问道:“天一素斋坊那边呢?” 李伯笑道:“生意也是兴隆呢,不过严格按照小官人你的吩咐,天一素斋坊不接外客,只有在琼绾道场听道的才能进,因此食客不多,但依然利润可观,每日收入在八十贯左右,除去成本开销,利润在三十贯左右。” 李凤梧点点头,这个就不如琼绾道场了。 李伯吞了吞口水,“倒是近期,因小官人那道开水白菜的缘故,天一素斋坊的生意倒是好了许多,有几次上元大令亲自上门,我们也不好拒绝得。” 李凤梧点头,“他们要吃便吃罢,不收钱。” 吃人嘴短,毕竟是父母官,以后总会有用上他们的时候。 李伯应道:“我知会得。” 李凤梧眼咕噜一转,对李伯笑道:“这事你禀了李老三没?”对父亲,李凤梧只有正儿八经才会喊父亲,寻常时分都是喊李老三。 李伯笑道:“还没告知大官人和三位主母。” 李凤梧挥挥手,“那李伯去假装闲聊告诉他们罢,嗯,别忘了多夸我几句,顺便带一句话给他们,咱老李家交给我李凤梧,他们放一万个心便是。” 说完哈哈大笑。 三娘生男生女都好,不过啊……这老李家还是我李凤梧的,不是我贪心啊,实在是怕你们养个真正的败家子,他将来要是成才,我分他一半家业又何妨。 李伯乐不可支,“老仆一定一字不差的转告大官人和三位主母。” 果不其然,听到李伯说完之后,李老三和叶绘四人笑得前仰后合,好你个大郎,这就开始担心未来的身份地位啊,不过,大郎的生意头脑真心惊艳啊。 比李老三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约素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大郎想多了,便笑着抚摩自己的大肚子,“我倒是想给大郎生个妹妹呢。” 叶绘碎嘴,“三妹别瞎说,就官人这样子,生个女孩丑死了。” 周月娥不甚同意,“大郎可是好看的紧。” 叶绘笑道:“大郎像我。” 张约素剜了一眼李老三,“丑也好美也罢,都是大郎的妹妹。” 李老三哈哈大笑,幸福感爆棚。 西院之中,李凤梧起身,在耶律弥勒伺候下换了甚襕衫,当然,少不了要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揩油一番,这才带着美女和恶仆出门。 如今的李巨鹿,虽然在外没什么功绩,但那夜李家小官人行刺,李巨鹿宛若轩门射戟的英姿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这便有了个建康第一恶仆的名声。 有他在侧,哪怕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再美,也没宵小敢打心思。 只是少不了要被各种男人频频用目光非礼。 在李凤梧咳嗽几声后,李巨鹿反应过来,对那些目光游离在耶律弥勒和朱唤儿身上的男子怒瞪眼,吓得别人慌不迭低头遁走。 李凤梧哈哈大笑,甚爽,甚爽啊! 出门东转西绕,朱唤儿有些吃惊,“不是去夜市?” 李凤梧点点头,“我什么时候说过去夜市了?” 朱唤儿怒目而视,我问你的时候,你明明点头了的。 李凤梧又笑,“怎么不服来咬我啊,弥勒可是咬得我很痛楚的。”咬字发音咬得极重,不过旋即醒悟过来,这尼玛繁体的咬字完全没有简体字的咬那种神韵,唤儿和耶律弥勒肯定不懂。 不对,咬字貌似繁体和简体没变化啊。 果不其然,耶律弥勒大羞,狠狠的掐了李凤梧腰间一爪,拉住朱唤儿,“妹妹别理他。”说完两人咬嘴说悄悄话去了。 朱唤儿一开始并没理解过来,问了耶律弥勒几次,才附耳告知与她,顿时羞煞粉脸,恼怒的瞪李凤梧一眼:“下流!” 李凤梧不甚在意,语不对题,“可好吃了。” 耶律弥勒翻白眼,羞臊的同时心里暗道,哪里好吃了……很容易干呕的好不好。 这当然是闺中趣事。 朱唤儿现在还不甚明了,但粉脸还是红得如彩霞。 李凤梧忽然收敛笑意,脸上罩上一层冷漠,“到了。” 前面是个小庭院,不大,很紧凑,此时大门紧闭,李凤梧便让李巨鹿上前去敲门,片刻后响起脚步声,一个中年汉子,脸上有刺青开了门,看了一眼李巨鹿,心中凛然,又看见朱唤儿,脸上浮出喜色,“唤儿姑娘。” 旋即目光落在耶律弥勒身上,便移不开了。 喉结动了动,肆意的打量着耶律弥勒。 朱唤儿讶然应道:“是方虎哥哥。” 李巨鹿悄然移动一步,拦住姓方的,挑衅的怒目而视,方虎挑挑眉,冷哼一声,“进去罢。” 李凤梧此时也不和他一般见识。 率先进门。 朱唤儿随后,耶律弥勒紧跟,那方虎有意无意的侧身,看似要关门的样子,实则借机用下垂的手在耶律弥勒臀上拂了一把。 耶律弥勒大惊,哎呀一声,腰身一拧,扑到李凤梧身侧。 李巨鹿眼尖,勃然大怒,“好你个直娘贼,敢非礼我家主母,且吃洒家一拳!” 李凤梧回身喊住李巨鹿,看向耶律弥勒。 耶律弥勒羞怒至极,厌恶的用手拍着自己臀上的衣衫。 方虎只是冷笑。 院子里十余人此时全部起身,冷冷的盯着这边。 李凤梧哂笑一声,很的阴冷的看着方虎,“你会后悔的。” 喊住捋起衣袖就要大干一场的李巨鹿,走进院子里,看着众星拱月的那位美得让女人也要羞愧的俊美男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男子极其俊美,许是受了士子影响,头上戴了朵簪花,越发美得倾国倾城。 若只论容貌,竟不输耶律弥勒多少。 男子戴花,在唐时便有,明清亦偶有为之,但在大宋且是蔚然成为,尤其是近些年,士子戴花便成寻常,尤其是上层社会的官员之中,戴花俨然已有品次之分。柳相正、柳子远、木待问、苏子簌以及文宣王庙诸多教习和生员,都有戴花之人。 李凤梧对此很是反感,万幸杨迈没有戴花,不然还真和他交不了好友。 第一百四十章 纨绔本色 大宋男子戴花蔚然成风。 李凤梧对此原本是很反感的,可此时眼前俊美男子戴花之后,李凤梧心中竟生不出反感,反而觉得甚是好看,并没有娘气,却自有一股魏晋风流气。 羡慕啊…… 估计大宋的人样子狄咏来了,见到此人也要平分秋色。 戴花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宗泽曾孙,宗平。 宗平如今已是忠翊郎,职安丰军部将,和邵宏渊是一个等级的武将,不过此次回建康,也没显摆,依然穿着便装,神采倒是意气风华。 能有今日全拜李凤梧所赐,宗平不是白眼狗,虽然痛恨他强抢了唤儿,但一码归一码,此时还是很恭谨的行了个礼,“小官人近来可好?” 便有江湖草莽闷声吼道:“宗哥儿和他客气作甚,我瞧此子甚是可恶,不如就此做了他以泄我等怨恨,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影响了宗哥儿前程。” 李巨鹿嘿的一声抱拳,骨节劈啪作响,斜乜那人一眼,“试试看?” 那人心中凛然,却毅然踏出几步,被宗平挥手制止,“汪大哥,却莫急躁。” 李凤梧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里是建康城,宗平再怎么也要顾忌诸多,况且就李巨鹿的身手,不是看不起这一院子的群雄,恐怕还真找不出能放倒他的人。 群涌而上还有可能。 宗平看向朱唤儿,柔声道:“唤儿可还好?” 朱唤儿黯然,几欲垂泪,“奴奴还好,宗平哥能平安归来,真是老天有眼了。” 李凤梧咳嗽一声,示意别忘了小官人我的存在,打情骂俏的不要有,不然我李家小官人的颜面往哪里摆。 在沙场走过一遭,宗平如今成熟了许多。 歉意的对唤儿笑笑,这才侧身示意李家小官人:“请坐,抱歉,比不得贵府,只有粗茶招待。” 李凤梧却并不动,只是笑了笑,“事情一件归一件,先办完事,再谈事。” 宗平讶然,“小官人还有何事。” 李凤梧不说话,轻轻拉了一把耶律弥勒,然后看向方虎,阴测测的笑道,真是个如狐狸一般阴险,让人恨不得扯掉他那张刻薄的嘴唇,“我是个读书人,讲究的便是礼仪,注重的是清誉,有些事情不能发生了当做没有看见,我堂堂李家小官人的妾室,总不能让人玷污清誉,这位好汉,我说的是吧?” 先前说要做了自己的那人,李凤梧本来也想做点什么,但转念一想,别人的立场在那里,作为宗平的死党,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自己没必要那么小鸡肚肠。 众人凛然,都想起先前一幕。 便有人暗暗作恼,方虎你个憨货,平日里采采花也便罢了,竟敢去调戏李家小官人的女人,如今的建康谁不知晓,这李家小官人是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物,你这是嫌自己活腻歪了么。 宗平叹了口气,“小官人,我代方大哥在这里给你陪不是了。” 李凤梧摆摆手,“道歉有用,还要警——府衙兵差干什么,你们不是自诩好汉么,我也不欺负他,这样罢,他要是能打倒我这李府家仆,我便认了,他要是输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妈蛋,为了耶律弥勒老子连赵愭都得罪了,你特么敢摸她屁股,不废了你的手也太说不过去了,耶律弥勒的屁股也是你能摸的么……那是老子的禁脔好吧! 耶律弥勒听得李凤梧愿意为自己不惜大动干戈,早就被征服的心越发死心。 如此郎君,不负奴家霓裳舞袖。 官人,奴家今后心中只有你,若是你再提出什么奇思妙想,奴家都依你啦……女人么,想着对男人好,不外乎就是那些事儿。 宗平略有踌躇,李巨鹿的身手自己是清楚的,方虎断然不是对手。 先前说要做掉李凤梧的大汉从人群中挤出来,闷声如雷,“方虎确实有错,但他身手不怎么样,也就会那么点轻身功夫,你要是有胆,让我汪继伦来会会手!” 李凤梧笑了,依然是让人讨厌的笑,似是不屑,“有何不可,你们随便挑人来便是。” 我没找你麻烦,倒是自己跳了出来,那就别怪我了。 李巨鹿嘿嘿憨笑,“小官人,怎么说?” 李凤梧撇一眼汪继伦,毫不在意的道:“躺一两个月罢。” 汪继伦怒极反笑,“倒要看看,怎生让洒家躺一两个月。” 院子里诸人都往后退,留出李巨鹿和汪继伦的搏斗空间。 李凤梧拉着耶律弥勒退后,冷冷的盯了一眼。 不知道是跟着宗平还是回到纨绔身边的朱唤儿被这一眼盯得心慌,低着头莲步轻移,挨着耶律弥勒,心里着实乱到了极点。 更多的是茫然,纨绔今日带自己来见宗平哥是什么意思? 罪魁祸首方虎溜到人群最后,眼睛咕噜噜乱转,显是动着什么小心思,此时倒也无人注意到他。 嘿的两声怒喝,李巨鹿和汪继伦强势碰撞在一起。 院子里仿佛卷起一股冷风。 噼噼啪啪声络绎不绝,拳拳到肉。 汪继伦确实有资本挑战李巨鹿,他的身手竟然不比宗平差多少,甚至在力量上要稍微占优,但对上李巨鹿,力量却又成了弱项,因此一开始就直接被李巨鹿强势碾压。 毕竟李巨鹿是两米出头的巨汉。 宗平在李巨鹿眼里只能支持四个回合,汪继伦倒也不差,堪堪撑过五个回合,最终被李凤梧一手接住他猛然轰向面门的一拳,然后反手一个直拳砸在小腹之上心胸之下的肋骨上。 一声惨呼,众人清晰听见咔嚓的声音。 豁然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汪继伦如稻草人横飞六七米,狂吐几口鲜血,却难以站起。 李巨鹿端的是嚣张,学着小官人以往的风度,吹了吹拳头,然后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寂寞啊。” 众人惊心之时又不由得无语。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都说建康李家小官人可恶,他这恶仆也会捡样学样了…… 让人扶汪继伦回屋,宗平黯然道:“小官人——” 李凤梧制止他说话,“别说我不给你留面子,面子是自己挣的,你以往过的江湖营生,结识的兄弟良莠不齐情有可原,但你如今吃的官家饭,手底下怎能再有那种连基本道德都丧失的兄弟,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宗平?” 耶律弥勒不由得莞尔,官人真坏呢,明明他自己强抢别人的青梅竹马,才是道德败坏的人,这事放哪个朝代都是口诛笔伐的对象好吧。 结果在他嘴里,反倒训起了别人,那宗平也是真笨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青梅竹马,昨日疏影 宗平欲言又止,这件事确实是方虎做的不地道,可这些话从李凤梧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只得叹口气,“你待怎的?” 话音未落地,便听得耍酷扮相的李巨鹿咦了一声,“想跑?!” 众人只觉眼前倏然一道黑色闪电,还没反应过来,李家小官人那恶仆便已立身在墙头,老鹰抓小鸡一般提着欲开溜的方虎,猛然往院子里一掼。 方虎便被摔得天昏地暗找不着南北。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黑大个端的是好身手,不曾想他力量过人,竟还有如此轻身功夫,简直就是毫无死角的高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 李巨鹿跃下,看着小官人,“小官人,怎么着呢?” 李凤梧笑眯眯的看着耶律弥勒,很是温柔,“他哪只手不老实的。” 耶律弥勒满心的幸福感,看着如狗一般的狼狈的方虎,并没有女子的善良,开玩笑呢,哈密都卢当初想非礼她都被借萧拱之后处理了,岂是善良之辈。 也是笑眯眯的抱着李凤梧胳膊在自己怀里磨蹭,很是发嗲的腻声道:“两只手。” 众人口瞪目呆。 这尼玛……真是狼狈为奸啊,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这话真是靠谱了,感情这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特么的都是个纨绔货啊! 那种纨绔少爷身边的恶女人,说的就是这女人啊。 李凤梧也是好笑,不过很是喜欢耶律弥勒这种做法。 这才是我李凤梧的纨绔本色嘛。 我爱死这大宋了。 真想问一下宗平,此刻院内众人心理阴影面积相加有多大。 对跳下墙头的李巨鹿努努嘴,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咔嚓两声响,继而是方虎惊心动魄的惨叫声,在地上翻滚哀嚎。 李巨鹿得意的拍拍手,“小官人,成了。” 李凤梧看向宗平,意思很明确,你自己善后吧。 宗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早就知晓李家小官人的强势,可今日再次领教,还是有些不适应,毕竟这不是直接拿刀拿剑往对方脖子上抹的沙场。 对一位比他年长七八岁的眉目有几分相似的汉子说道:“复哥,且送他去医馆,待郎中治疗了他,送些银子与他今后营生罢。” 此人名宗复,宗平的堂哥。 李家小官人说的不错,自己如今吃官家饭,像方虎这种平时采花恶事做得不少的人,真不能再在一起了,况且自己此次回建康,也是想带一些人一起去安丰军。 如今宗平是忠翊郎、职安丰军部将,自然是想培养自己的嫡系兵马。 院子一众江湖草莽神情黯然,不少人恨不得冲上前将李家小官人暴揍一顿,不过看到李巨鹿那巨大的身板,都不敢贸然。 开玩笑呢,汪大哥都只坚持了五个回合。 方虎被架出院子后,此时天色已黑,便有人掌灯出来。 李凤梧扫视了一眼,对宗平说道:“要不,咱们安静聊聊?” 宗平知道李家小官人是让自己这班兄弟散了,挥挥手,请李家小官人坐下,院子里便只剩下五人,李巨鹿守护在一侧。 李凤梧示意朱唤儿也在自己身旁坐下。 三人对影,一时有些安静。 李凤梧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起身,笑得很是狡黠,“你们也多日不见,好歹也是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君子有成人之美,给你们半柱香聊聊闲话罢。” 说完拉着耶律弥勒带着李巨鹿出了院门,在墙边等候。 耶律弥勒很是不解的望着官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官人怎么会这样行事,这不啻于把朱唤儿往宗平身边推,按理说不至于呀。 李凤梧笑笑,对李巨鹿示意。 李巨鹿嘿嘿拍了拍胸口,极其低声的道:“放心吧小官人,洒家耳朵灵的很。” 耶律弥勒恍然大悟,好你个官人,原来是想借此机会看清唤儿的真心,心里不由得有些替唤儿担心,唤儿呀,官人真的很好呢,你可别让官人失望。 别看官人平时老是欺负你,其实可在乎你了。 耶律弥勒暗暗祈祷。 院子有轻微细声,李凤梧听不正确,但李巨鹿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宗平看着较以往气色好了许多的唤儿,心里微微发疼,想伸手去拉唤儿的手,却不料唤儿一怔之后,竟不自然的避了过去。 宗平愣了。 朱唤儿也愣了,刚才的躲避只是本能的反应,总觉得这样不应该,可想到之前,自己似乎也曾和宗平哥牵手过…… “唤儿,等不了我了么?” 朱唤儿低着头,心乱如麻,不知道怎么回答,宗平哥,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模样啊…… 宗平弱弱的叹了口气,“在边境时候,夜夜做梦,梦见过祖父三呼过河,梦见过死在我刀下金人绝望的脸,梦见过父亲遗嘱,可是梦见最多的,还是那年山花灿烂时,你在丛中笑。” “战事吃紧,符离溃败之时,我以为这辈子都回不了建康,我以为会愧对祖父,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的笑容……” 宗平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凄然笑道:“好像现在也看不见了呢。” 唤儿芳心萋乱,“宗平哥,我……” 宗平抬头看了一眼墙外,“唤儿,我不傻,你是个单纯的女子,永远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到了今日,恐怕你心里也明白了许多。” 朱唤儿泪眼摩挲,“宗平哥,我会等你的。” 宗平温柔的笑,这一笑真是美得让人心醉,久久凝视着魂牵梦绕的那张脸,“傻丫头,别胡乱承诺呢,会让人心疼的。” 朱唤儿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呢。 宗平轻轻擦拭掉唤儿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心里越发疼得难受,“唤儿呀,不想看见你伤心呢,我一直想给你的是快乐无忧的生活,却好像怎么都做不到。” 朱唤儿轻声啜泣。 宗平忽然笑了笑,“唤儿,我一直没有放弃,我知晓你心里如今多了些人,可唤儿啊,我依然深信,我能给你想要的幸福,如果我为你赎身,离开他,可好?” 朱唤儿闻言,心里一颤,看着宗平,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宗平的心一直沉啊沉,沉到看不见的黑暗里,绞痛如千刀凌迟,良久才凄凉苦笑。 旧时秋梅竹马,已成昨日疏影。 那年山花灿烂时,丛中笑的人儿远去了。 唤儿,我不怪你。 是我宗平无能……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男儿志凌云,何恋美人膝 李凤梧从李巨鹿那知晓院内两人谈话内容,笑了。 朱唤儿,算你有良心,不枉我这大纨绔喜欢你一场,也不枉我苦心积虑制造了今夜的会面,你的心里既然有了我,我当然不会让你失望。 咳嗽一声,拉着耶律弥勒带着李巨鹿进去。 笑得很是贼,“好像有必要打扰一下两位了。” 也不管宗平和朱唤儿作何感想,径直走过去坐到朱唤儿身旁,抬起手擦掉朱唤儿脸上的泪水,却和宗平一样,也是怎么擦都擦不完。 心里也一样难受了片刻,无奈道:“再哭就不美了,感情是想报复我,让我饱受日夜对着一个黄脸婆的痛楚,哎呀呀,那可怎生是好?” 朱唤儿忍不住破涕为笑,旋即低下头,暗自叱责自己。 宗平冷眼看着这一切,脸色惨白,双拳紧握全力克制着自己,指甲掐进肉中也不自觉。 李凤梧看向宗平,也不说话。 两人便安静对视。 片刻后,宗平平静的道:“我记得没差,唤儿的卖身契还有一年了。”唤儿心绪不定,那么自己来最后努力一番,只要能赎身,也许一切就又能回到从前了。 李凤梧点点头,“十一个月又九天。” 宗平凄凉笑了笑,正欲说话,哪知李凤梧又道:“不过也说不准,没准那天她被逼无奈,又会签下一纸契约。”在南宋,要逼朱唤儿签下卖身契,那真是再容易不过。 朱唤儿脸色倏然惨白。 宗平大怒,眼眸如冷电射向李凤梧,从死人堆里爬过的杀气瞬间萧杀无比,“你敢!” 李凤梧毫不在意的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我连赵惇都敢得罪,我连赵愭都敢不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不敢,就凭你是宗老留守的曾孙,嗯?” 宗平顿时没了底气,“这几****会处理掉建康所有营生,加上北伐期间的赏赐,足以为唤儿赎身。” 李凤梧摇摇头,“也别说我不通人情,赎身可以,不过怕是你付不起。” 宗平心一横,咬牙说道:“多少贯。” 大不了回到安丰军过贫苦日子,自己终究是个部将,不愁赚不到钱。 李凤梧挥挥手,“赎身可以,我也不要钱。” 宗平讶然。 朱唤儿闻言心中一喜,旋即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复杂到了极点。 “那小官人要甚?”宗平很是不解。 李凤梧脸色很是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宗老留守三呼过河,本是人人敬仰的英雄,然而世人却不知道老留守后人之名,很是让人遗憾。” 顿得一顿,“唤儿之卖身契,一袭太尉冠衣朝服便可换。” 太尉冠衣朝服! 宗平愕然,有点云里雾里,李家小官人当然不是要一袭太尉冠衣朝服。 显然是要自己官至太尉。 太尉啊……这尼玛可是大宋军界除了枢密使那几个最高的武将了,一旦做到太尉,很可能还要权兼枢密院同知事,只要不犯错,枢密使也是有可能的。 李家小官人究竟在想什么? 宗平想不明白。 李凤梧笑了笑道:“男儿志凌云,何恋醉卧美人榻。你是宗老留守的曾孙,更应如此,如今这天下只知枢密使张浚,只知归正而来的江阴签判辛青兕,又有多少人记起曾经三呼过河的宗忠简公?你既承了老留守血脉,自当担当其责,以过河只壮举告慰老留守在天之阴灵,这才是男人应有的担当!” 男儿志凌云,何恋醉卧美人榻! 宗平闻言血脉贲张,“我岂能忘!” 耶律弥勒暗自捂嘴好笑,男儿志凌云,何恋醉卧美人榻,这句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不奇怪,偏僻从李家小官人嘴里说出来,真是个让人觉得好不诡异。 你要真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了我和赵愭翻脸。 旋即心中越发幸福,这样的官人谁能不爱呢? 李凤梧点点头,“那便好。” 顿的一顿,“昔日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及冠之前必保唤儿的完璧之身,反正现在有弥勒,我都快吃不消……”猛然觉得失语,慌不迭住口,尴尬的笑道:“不过那时候唤儿是跟你走还是留下来,就不由我决定了。” 心里的小人儿却在撇嘴,逗你玩呢,就算有那么一日,我也不会放开朱唤儿的。 我还就不信拿不下朱唤儿。 宗平怎会不知这其中的鬼祟,心中暗暗服气,这李家小官人收买人心的手段也是没谁了,不见他说了这两番话之后,唤儿一脸的感动…… “你为何要激励于我,就不怕我到时候报复今时怨恨?”这一点宗平是很好奇的。 李凤梧呃了一声,“你真觉得咱们之间是怨恨?” 说完摇头。 宗平沉默,许久才道:“不是吗?”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世间最不共戴天之仇,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没有恨意如山,当然,说不怨恨那是假话。 李凤梧轻轻喝了口冷茶,“且不说那时你是否怨恨,你觉得你都能到太尉,我李凤梧又能差到哪里去?” 宗平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李凤梧放下茶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杀了很多人了吧?” 宗平点点头。 “是不是觉得很不解?” 宗平茫然,“什么意思?” “在战场上,就算你杀再多人,也震慑不住敌人。”李凤梧悠悠叹道:“百年之前也有位将军,也是俊美得不像话,但也是位悲情英雄,官至枢密使,却最终死在了文人手上,比那岳元帅还凄惨。” 宗平恍然大悟,“你是说面涅将军狄青?” 李凤梧笑了笑,向李巨鹿招招手,从他手里接过一个东西递给李凤梧,“这是某位送与我的桐木,我找巧匠雕刻成一个面具,送与你罢。” 宗平拿着面具,心里情绪时分复杂,良久才道:“李凤梧,真想送你一句话……和一拳。” 李凤梧敏锐的注意到宗平喊的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小官人,倒是叫人心喜,这说明宗平心中对自己的情感有了些许变化。 不枉我一番苦心啊……虽然也有抢了唤儿后良心不安的补偿心理。 哦了一声,“什么话?” 宗平哼了一声,“待我着太尉朝服一日,必将当面与你。” 李凤梧非常贼的笑了笑,“且待那日。” 宗平忽然平静了些。 心里默默念出了那句今后在整个大宋都广为传颂的留在了青史教科书上的“正义”之言:李凤梧,我****先人板板!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且抗旨,又若何? 哥儿真是好忽悠。 李凤梧是夜心情大好,倒是爽了耶律弥勒苦了唤儿,又被杀猪拆房声折磨了一宿。 且不提宗平忽悠了一帮有身手有道德有忠心无脑子的三有四无兄弟去了安丰军投戎,这日李家小官人正在惬意的为秋闱做策论练习,老师陆游登门李府,带来了临安官家的旨意。 已是七月。 随着汤思退除右相邸报送达建康的同时,官家宣召李凤梧入临安面圣的旨意也一同到达。 这仅是一道旨意,并没有圣旨和高级太监宣旨神马的。 当然也不需要李凤梧焚香沐浴接旨。 这个消息并不算秘密,很快整个大宋都知晓了这件事,因此事也写入邸报送达全国各地,令全国士子哗然的是,官家赵昚竟给李凤梧一个偌大的造势。 邸报大概之言,汝有大宋雏凤之誉,当栖参天桐木,且速面圣。 官家亲口,大宋雏凤啊…… 这简直就是直达青天的褒奖了,试问整个大宋朝,有谁得到过天子如此谬赞,就是那千古风流人物苏仙,也不曾获此赞誉。 大宋雏凤,一时间鸣声满天下。 李凤梧却高兴不起来,赵昚这尼玛是要捧杀自己么,叔公张浚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把自己捧这样高,那些眼高于顶的士族会看自己顺眼? 到时候到了临安还不搞死自己。 不过临安么……李凤梧哈哈大笑,很爽快的抗旨不遵。 当初老师和叔公写的人名是一个人:王安石。史上最出名的抗旨专业户。 我且抗旨一回又若何! 现在这大宋朝啊,有句说法,不抗旨还敢自称清史名流?士大夫们可都是以抗旨为荣的。 且不说抗旨抗了一百多回都抗出瘾来了的王安石,每个月不抗个把旨就会浑身不舒坦,就是苏园故居那位相公苏颂,也是抗旨抗的飞起。 一句话,抗抗更健康。 刘备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你不是说我是雏凤么,那我还就喘上了,我就是那雏凤庞统,不说三顾茅庐神马的,我李凤梧好歹也要矜持一点哇。 李凤梧这一抗旨,可是惊掉了天下士子的下巴。 你李凤梧竟然还抗旨了?! 这特么什么世道,区区一个无名无望无功无官的白衣士子,真把自己当大宋雏凤了,竟然抗旨? 而且抗旨理由还那么的……无耻! 竟说什么肩伤未愈,好吧,这个算是正常理由,你说秋闱在即不宜耽误学业,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好吧,这也能忍,但特么你李凤梧说新纳小妾,不宜分离,这特么是几个意思? 感情你为个女人抗旨? 而且你还是个庶民! 这叫天下士子情何以堪。 虽然抗旨确实爽,但尼玛无功无名的士子,哪个不希望皇帝宣召面圣,到时候多少女人没有,怕是到了临安要提前出现金銮唱名才会有的抢婿闹事。 此子可恶至极。 一时之间,全国各地稍有官身的儒才名流纷纷上奏临安,请求治李凤梧一个怠慢天家的大不敬之罪,当然,这当中是否有临安某些大人物指使的猫腻,那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而这其中,态度最为坚决,谏言重罚的人尤以礼部一群人为甚。 尚书魏杞是带头人。 就算没有人指使,礼部尚书魏杞也对李凤梧恨之入骨,恨不得当面痛骂这个好色士子一顿,以解心头之怨,本可以靠耶律弥勒勒索金人获得他们一点让步的计划也泡汤了。 这无关私人恩怨,也并不是说明魏杞就是恶人,只是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事情的观点不一样而已。 在如山一般指责李凤梧的奏折中,建康知府陆游、江淮宣抚使张浚、起居郎周必大的说情奏折以及一些其他类似的折子,便有些显眼了。 而在建康,也掀起了一股浪潮。 满城只闻李凤梧之名。 且不说官老爷的公房,富贾们的酒桌,士族们的书房,讨论声最激烈的当属秦淮河上的画舫,以及那诸多待字闺女的闺房。 李家小官人之名,俨然便是风流不拘的化身。 女子爱风流,再加上家财万贯,又夺得苏园学会魁首的才子才情,且还有一副好皮囊,李凤梧俨然成了建康女婿,一时间李府大门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最后逼得李老三没法,关上李府大门,宣布拒绝会客。 李府这才得到些许安宁。 不过全家老少都有点小人得志,咱老李家真是大出了一把风头啊。 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李家小官人,日子可是惬意的紧,大夏天的本就燥热,加上调教得当,耶律弥勒越发妩媚,又少了那白日宣淫的荒唐事。 这且不说,建康坊间竟有诸多流言,说那李家小官人自恃官家谬赞大宋雏凤之名,公然勾引良家妇女,夜色靡靡时跑上了诸多懵懂无知少女的床帏,简直就是夜夜春宵留帐日日芙蓉暖。 甚至还引得那些无知懵懂少女为了他争风吃醋,非他不嫁要出家为尼的闹剧来。 纨绔本色显露无遗。 这些事情也不知道怎的,就这么传了出去,于是又被建康士族写到奏折中,传到临安,至于这其中有没有人授意,李家小官人就笑而不语了。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大宋,忽然间就松懈了下来,这让边境上和大宋雄师对峙的金国将领们很是诧异,哎哟我去,大宋这是要搞毛啊。 遮莫是又要偷袭于我? 一时间金国反倒紧张了起来。 全国上下,茶余饭后都是这位抗旨不遵的大宋雏凤,当然,故事几经流传早就变了样,那李家小官人早从长得好看变做惊死潘安愧死宋玉吊打人样子的绝世美男,更成了不输苏仙的风流大才子。 这是好的一面,坏的一面则是李家小官人强抢民女霸占人|妻夜夜笙箫,才十七岁就娶了四五个老婆纳了十几房妾室生了七八个小孩的大纨绔了。 总之,李家小官人的风头一时无两。 只不过谤誉两极。 当然,大宋的士子不是傻子,大多知晓很多事情以讹传讹,李家小官人未必那么优秀,也未必如传说中的那般低俗无德。 这也是李凤梧为什么敢自污的原因。 反正这些都有老师陆游和叔公张浚来擦尾巴,到时候自会还自己清誉。 开玩笑呢,我还想进士及第,要真没了清誉,进士及第也没甚搞头,更别谈以后去勾搭那些有才有德的美女了。 有才德的美女,可没几个会看上无德的男子,哪怕你权倾大宋。 这不,文宅就送来了退婚的书信。 而且还是出自浅墨之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朝堂之争 是日清晨,天色微亮,大内钟鼓楼上钟鼓齐鸣。 在签押房中等候早朝的百官便齐齐起身,正衣冠,视礼仪,取朝笏,品秩有序的依次出门,又依次走进大庆殿中,严格按照官制等级和部门辖制以及文武之分,按列站好。 当然,还有诸多不够资格进入大庆殿的京官和个别外官。 宫女数位,早已按部就班于龙椅两侧。 一位内侍省高级太监,内西殿头尖着嗓音宣道:“皇上驾到。” 没有影视剧那般的什么大黄龙袍。 赵昚身着黑底黄龙绛纱袍,头顶织绘黑舄图的通天冠,脚踏黑底金龙靴,意气风华走入大庆殿,大宋天子之威昭然如雷。 大宋太监之首,内侍左都知、通侍大夫谢盛堂在后亦步亦趋。 赵昚在龙椅上坐下,大马金刀顾盼朝堂。 内西殿头太监又呼礼,于是自大庆殿到其外广场,呼啦啦跪下一大片,群臣跪下高呼万岁。 看着天下才俊尽在殿前,赵昚虽已习惯了,但依然很有成就感。 这就是君临天下! 我赵昚雄心万丈,欲要恢复祖业,这才改了五日一朝之制,而每日早朝。 这天下,终究是赵昚的。 赵昚挥挥手,谢盛堂便呼道:“皇上有旨,众卿平身。” 百官起身。 赵昚满意的看着满堂文武,今儿个倒是稀奇了,六部三省,枢密院诸部以及诸寺监的官员竟然尽数到齐,以左右相公为首,竟无一缺席。 大宋官服是绯色罗袍裙朝服,袍花各异,戴进贤冠,幞头平伸极长,冠后簪白笔,腰间挂玉佩,也有武将悬玉剑。 赵昚惯例的挥手,为年迈的左相陈康伯赐座。 至于其他官员,甚至于新晋右相的汤思退也没这般恩赐。 这还是算好的了,让众臣站着议政。 有的朝代,整个朝会都需要跪着,出现了不少官员跪着跪着就晕倒了的情况,尤其是酷暑六七月,那些没资格进入大殿的官员顶着日头跪上半个时辰,里外都要湿个通透。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这种过场肯定是要走的。 近来国泰民顺,又无天灾人祸,战事刚过后的****也已过去,是以这几日的朝堂无大事,唯一重要的大事便是宋金和谈,不过这种事情一般在小朝会上就决断,况且这事虽然摆上了议事日程,但官家还没决断,金国那边也还在筹备之中,是以今日朝会着实就是走走过场。 议论了些在平民百姓眼中都是大事,但在赵昚眼中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后,又发布了一些人事变动的旨意,本日朝会似乎要落幕了。 赵昚问了句众卿家还有何事启奏后,大庆殿安静了一刹那,旋即六部之中走出一位大佬来,手持朝笏秉礼道:“臣有事启奏。” 赵昚不着痕迹的笑了,一旁的谢盛堂心里也笑了。 这个时候这位大佬出头,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件事那个人。 果不其然,这位六部之一的礼部大佬慷慨激昂振振有词,“建康有士子李凤梧,本受天恩宣召,理应秉礼秉制,以所怀之才厚报天家之恩,却以庶民之身抗旨不遵,其辞以儿女情,甚为荒唐儿戏,此为大不敬天家之罪,恳请官家降罪于他,以儆效尤!” 这位大佬自然是礼部尚书魏杞。 话音落地,哗啦啦一声,礼部诸官齐刷刷的站了出来,“臣等附议。” 再之后,与礼部尚书魏杞交好的工部尚书王望北和户部尚书曾怀两位大佬及其官员也齐刷刷站了出来,“臣等附议。”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东府及诸寺监官员,这其中自然有太常卿柳相正。 倒是西府枢密院诸部,无一官员附议。 赵昚笑了笑,“那卿家以为当如何处置?” 魏杞大义凛然的道:“此子罔顾天恩,目无礼仪,着实有失我读书人之理仪,应剥其科举资格,永不录用!” 大宋毕竟是个读书人的天下,断然不会因此就来个杀头甚至满门抄斩什么的,这样的处罚对读书人而言,已是极重极重。 赵昚不置可否,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西府,尤其是枢密院几位官员。 如今枢密使悬置,枢密院最大的官员便是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蒋芾,同知枢密院事、保和殿大学士陈俊卿,这两位成了西府顶梁柱人物。 虽然官职品秩不如东府的两位相公和参知政事洪适,但实际上却是可以抗衡的。 此时看到官家目光,哪会猜不透其中曲折,陈俊卿便出列秉礼奏道:“臣斗胆,觉得此事如此处置大为不妥。” 赵昚哦一声,“陈学士有何高见?” 陈俊卿大声奏道:“魏尚书所言,臣不敢苟同,我大宋以文立国,素来惜才如子,且不说前有王荆公后有苏相公之轶事,彰显了我读书人的风骨,且说李凤梧之不遵,实在情有可原,诸位皆知,读书半生只为一朝入仕谋天下福利,李凤梧既能力压慧子木待问夺得苏园学会魁首,必然是才情卓然之辈,焉能不识礼仪,其辞之首是为肩伤,其辞之二是为秋闱,皆在情理之中,无错只有,其辞之三是为新纳美人,少年热血刚正,亦是人情伦理,何罪之有?” 赵昚微微点头。 魏杞正待辩驳之,不料蒋芾站了出来,“臣听闻得那建康李凤梧品行不端,且不说与小妾白日宣淫这等大不雅之事,民间多有传闻,这位建康小官人调戏有夫之妇,勾引良家妇女,声名狼藉,是否应得官家大宋雏凤之谬赞?臣以为,当留此子于建康,以观其后行,若着实失德失礼,秋闱春闱后再夺其科举资格亦不迟。” 这下那些附议魏杞的官们郁闷了。 好你个陈俊卿和蒋芾,一唱一和,一褒一贬,倒是让李凤梧屁事没有了。 魏杞又欲辩驳之,却不料赵昚率先说道:“两位卿家说的在理,我大宋断然没有因抗旨便剥其前程的粗蛮之举,但李家小官人失德之事确有不妥,然建康远离大内,我等也无法明辨真相,朕便再宣旨于他,着他奔赴临安,到时候诸位贤卿与朕一起审视,若真是失德失仪,朕便叫他终生不得入贡举。” 赵昚都如此说了,此事盖棺定论。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雏凤如狐,怎知天子如虎 当然,如果此时左右相公提出反对意见,还是可以继续讨论下去的,但陈康伯和汤思退明显不想掺和这件事,陈康伯微微阖目做休憩状,汤思退定定的望着朝笏发呆。 两位相公都不傻,早从赵昚那句谬赞中看出了苗头。 大宋雏凤啊…… 刚说了李凤梧是大宋雏凤,接下来就要因为抗旨不遵就剥其科举,废掉这么一个雏凤,这不是自己扇自己脸么。 魏杞等一众官员傻掉了。 这都神马状况啊,听官家意思,还要宣旨? 这李凤梧祖上究竟积了什么德,竟让官家如此重视,区区一个白衣士子,区区一个苏园学会魁首,这大宋天下,学会魁首多的是,也不见得有几个最终成为大宋重臣。 反倒是一些之前声名不显的人高中进士后仕途更为顺畅。 比如左相陈康伯、前右相帝师史浩和如今的右相汤思退,可没一个是一甲状元…… 退朝之后赵昚又去吃了些早食,这才回到垂拱殿,看着一桌如山的奏章,头疼万分,笑着对谢盛堂说道:“你可知道那李凤梧为何要抗旨?” 谢盛堂早知晓大官心思,很是奉承的道:“此子才情高卓,却无大名,此举未尝不是敛取声名,未尝不是有高手在侧指点,断然无不敬大官之心。” 赵昚哈哈大笑,“你只说对了之一。这小子连惇儿都敢得罪,连愭儿都敢不理,对我能有多敬畏,此举有高人指点么,应该是张浚罢,他抗旨不来临安啊,应是害怕到了临安人生地不熟,被惇儿和愭儿拿捏,当然,这小子估计也猜到了我宣召他的意思,是不想去趟浑水了。” 顿得一顿,“倒是狡猾的很呐。” 心中其实很高兴,古来才情惊艳之辈层出不穷,但真正既有才华又懂得做官的人却少之又少,不见苏仙才情惊艳千古,却仕途不顺…… 李凤梧此举,俨然就是个官道老手。 这种人未来稍加磨砺,必将成为朝堂重臣,赵昚焉能不喜。 谢盛堂叹惋道:“可惜名声污了。” 赵昚又呵呵笑了,“你怎的越来越糊涂了,这都看不出来,这是那小子自污呐,他要真的调戏有夫之妇,上元县令还不办了他?就算上元县令有忌惮,张浚可不会饶了他,好歹也是侄孙是吧,再说那封奏他失德失仪的奏折是谁上的?建康府学的曹崇啊,你且看着,等此时尘埃落定,这小子啊必然有人为他洗刷,张浚、陆游,到时候说不定还有咱们的周卿家呐。” 说完赵昚看向一旁的起居郎周必大。 周必大一脸尴尬,“为官家举贤是微臣本分。” 赵昚又笑道:“曹崇的奏折很是不错,文辞犀利,条理工整,颇有才华,曹崇你知晓的吧?” 周必大立即答道:“官家,那是微臣在建康的同僚,才华高卓,品格清至。” 虽然尴尬,还是要帮好友同僚举荐一番。 赵昚微微点头,“既周卿家如此说,若有空缺,招他来临安罢……嗯,或可来临安负责此次秋闱?”赵昚毕竟是天子,想的事情更多。 周必大暗暗替曹慧美高兴,曹崇字惠美。 赵昚在书房坐下,对谢盛堂道:“拟旨吧。” 谢盛堂慌不迭上前帮忙,片刻后圣旨出笼,赵昚满意的看了一眼,对谢盛堂说道:“找个内侍高品去建康宣旨吧……嗯,还是随意找个黄门太监罢。” 谢盛堂得嘞一声去忙活了。 赵昚活动了一番筋骨,眸子里弥满笑意,好你个大宋雏凤,真以为我赵昚这么好商量?你敢再抗旨,我就再下旨,不过那时候就不是让你优哉游哉来临安了。 本次旨意,不仅宣你,我还得让恺儿在建康呆上几日。 到时候你敢再抗,我便让恺儿把你绑来临安。 说起来恺儿此次办事风格有些变化了,不再似先前那般仁厚,倒是让人欣喜,我大宋如今不是守成的时候,需要的是激进热血,仁厚恢复不了祖宗基业。 赵昚想到这笑了,笑得很欢畅。 吾有大儿赵愭,行事果决颇有吾风。 吾有二儿赵恺,行事仁厚,却已有犀利锋芒。 吾有三儿赵惇,行事稳重且重情重义。 这是赵昚眼中的三个儿子,只不知是不是他们的真性情,赵昚不知道,这天下知道的人也没几个,当然,李凤梧算一个。 只是李凤梧现在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浅墨要和自己退婚啊。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可到头来发觉,还是这件事最重要。 退婚当然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件事本该李老三出马,不过近年府中诸事,只要事关小官人自己,李家诸位长辈几乎没有插手的余地,是以这件事还是老规矩,李凤梧又一次自救。 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李凤梧思忖了许久,最终觉得,一切言语都是虚假的,还是得走心。 初心不忘。 不过走心也要看技术,不能跑过去跪倒浅墨石榴裙下,说浅墨我是如何如何的对你一见钟情,我如何如何的爱你这辈子非你不娶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 这样去浅墨肯定撇嘴呵呵,然后圆润的送自己一个滚字。 所以呢……这事还得这么办。 这天晚上,李凤梧好好的在耶律弥勒身上耕耘,把她伺候好了,这才说出自己的想法,耶律弥勒本来就没奢望什么,只要能成为李凤梧的小妾在他身边一辈子就心满意足。 况且自己年岁在这里,甚至想超过唤儿的身份地位都不可能,因此闻听之后,虽然知晓自己要因此受些委屈,可想着官人为自己做过的事,心里焉能不感动,自然无不应允。 耶律弥勒这边好了,接下来就是要摸清文启来、文蔡氏的态度。 如果连未来岳父岳母都和浅墨同心,那难度又要增加了,因此第二日中午,李凤梧准备了丰厚的礼品,在天一素斋坊宴请文氏两夫妻。 万幸的是,文启来显然知晓李家小官人自污的意图,文蔡氏也是知晓的,倒是对李家小官人并不反感,言辞之中也说告知了浅墨,只是女儿一时间想不明白而已。 李凤梧心中大定。 只要搞定浅墨就好了,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来一招撩妹大法:壁咚…… 当然,李家小官人也只敢想想而已。 是日傍晚,文宅宴请宾客,李府两父子在列,新纳小妾张玉儿也被带着去了文宅。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且做一次王安石 没人知晓那夜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张玉儿和文浅墨秉烛夜谈许久……甚欢。经此夜后,文浅墨亲笔所书的那封退婚书被烧成灰烬,燕小乙和李巨鹿又成为亲密战友。 隆兴元年的七月,注定要在青史野史上留下那么一抹淡淡的芬芳笔墨。 被大宋官家谬赞为大宋雏凤的建康士子李凤梧,在抗了官家旨意后不久,临安便有一位黄门小太监,带着京畿侍卫,优哉游哉的离开大内,供奉着圣旨,经由驿站一路赶往临安。 这种消息瞒不住有心人,很快临安大内、士族、民间人尽皆知。 人人皆诧异,这大宋雏凤有何德何能,抗旨之后,官家竟然发出圣旨,而不是一道宣召旨意,此人最为出名的事情不过是苏园学会夺魁罢了。 也因如此,慧子木待问走进了大宋人心。 虽被大宋雏凤力压一筹,但终究是状元之才的慧子,那首诗也是极好的佳作。 而苏子簌也在人口议论中获得不少赞誉。 大宋风流,人皆喜才。 因抗旨一事,苏园学会的作品很快流传开来,那首“春风镀旧鞍,寒光曳壁关,仲谋驱天狼,何人忆长安?”一时间甚嚣尘上,甚至于好评超过了木待问的诗作。 但最火热的还是李凤梧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南宋从来不差壮怀激烈的主战之臣,这一句话便戳进了他们心里,一时间对此子的赞誉声四起,只不过因这小子抗旨,很多人表面上不说罢了。 连官家旨意都敢抗,鬼知道这大宋雏凤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宣旨的黄门小太监慢悠悠的赶往建康,另一封官家密信却马不停机的送达昭明宫,堪堪赶在庆王赵恺启程回临安之前,于是准备回临安的赵恺只得在建康继续待几日。 七月上旬末,宣旨的黄门太监终于抵达建康。 这对李家而言不得不说是一种天大的荣耀。 圣旨不像影视剧中那般,说有就有的,真正让太监亲临宣旨的,那都是极其显赫的事情,李凤梧区区一建康白衣士子,抗旨意这等大不逆已掀起巨浪,现在让官家宣旨建康,而不是传旨意到建康,这其中的意味让人颇多捉摸。 这一日,李凤梧沐衣焚香,梳洗妥当之后,一家老少乃至满府奴仆,都在李府大门前等候着黄门太监前来。 毕竟是圣旨,自己再狂傲也不敢真如王安石一般,敢拿圣旨不当回事。 遵不遵旨另说,态度还是必须要有的。 日上三竿,街道尽头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片刻后一位约莫二十一二的黄门太监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按刀执剑的两骑,其后则是一封轿子,再最后又是两骑按刀执剑。 马蹄声哒哒,长街之上很快聚满了街坊邻居。 这条街上多是建康富贾,也有一两家小士族,倒是知晓了一些内幕,因此听到奴仆传话,便蜂拥着出来,要看看这高邻风光。 黄门太监走过来,不敢怠慢,翻身下马,笑问道:“敢问哪位是李府李小官人?” 李凤梧本来和父亲李老三并排而立,此时上前一步,“不才便是李凤梧。” 黄门小太监笑意盈盈,很有点献媚的意思,“李家小官人果如传说中一表人才,大宋雏凤之名当之无愧,还请接旨罢。” 李凤梧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妹,这太监怎么看都有点那啥的趋势啊,真特么娘到家了……完全和赵恺身旁的那个太监不一样。 接圣旨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香案上檀香袅娜。 李凤梧香案前微微弯腰行礼,那位黄门小太监便从轿内请出圣旨。 因李凤梧并无官身,这道圣旨也尊合规制,由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图案为祥云瑞鹤,圣旨两端则有翻飞的银色巨龙。 只不过两端无轴。 宋朝圣旨品秩大概有六种,第一种是玉轴圣旨,是颁发给一品官的。第二种是黑犀牛角轴,用来颁发给二品官,第三种为贴金轴,颁发三品官员时所用,第四种为黑牛角轴,颁发给四品和五品官员时所用,为黑第五种是龙凤暗纹的白绫,而两端无轴,则是颂给五品以下官员的。 李凤梧无官身,自然是两端无轴的。 黄门太监轻轻打开圣旨后高声念道:“诏曰:建康士子李凤梧,昔有镇江苏园学会夺魁,诗是风霜傲骨,才情甚上,诸有贤风,适兵马息鼓,栋梁之才当朝天下,钦命着日往京。” 大宋的圣旨,并没有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什么的,圣旨最后也没有钦此,很是简单。 但这圣旨也是真是短得没边了。 但凡圣旨宣召才俊,总会长篇大论引境借故褒扬一番被征召人,然后说朝堂如何如何需要你,你赶紧安排下家事来朝廷什么的…… 然而这道圣旨,仅是提了下而已。 李凤梧听闻之后,并没有直起身去接圣旨,而是笑道:“些官家隆恩,不过这旨意么,还是请公公带回临安罢。” 哎哟我去…… 黄门太监倒吸了一口冷气,四处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门震惊无比。 李家小官人是老寿星吃砒霜么,真不想活了?抗了旨意就不说吧,你士子高傲,恃才傲物觉得仅是一道旨意宣召就屁颠屁颠去临安有点没风骨,可现在是官家圣旨亲临李府啊……你竟然还抗旨? 这真是当天子脸面不值钱么? 别人王安石抗旨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也是进士及第有了官身之后才敢的,你李凤梧连科举都还没参加,就玩起了别人王安石进士及第后的那一招,这不是作死么…… 有人暗暗摇摇头,这李府的辉煌估计要落幕了。 黄门小太监倒吸了一口冷气后,旋即想到出临安时候,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就是那位权倾宦官之首的谢盛堂老大人曾当面叮嘱过自己,若是李凤梧还是不接旨,暂时不用返回临安,先至昭明宫去见庆王赵恺。 想到这他便松了口气,笑道:“无妨,李家小官人且再思忖思忖,奴婢先去昭明宫见过庆王,若小官人改了心思,奴婢自当亲自送圣旨到李府。” 在宋朝,太监一般自称咱家,不过地位地下的小太监,对上上位者一般自称奴婢,以示对对话者和皇帝的尊重。 这么称呼,显然这位黄门小太监门儿清。 李凤梧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条小黄鱼递给小太监,“公公辛苦了,到得建康,倒是要好生品味下各种美酒,些许酒资还请笑纳。” 第一百四十七章 凤、梧并蹄 感谢陆西阿尔法娜1888打赏,晚间8点再更一章。 …… 哈哈哈哈哈哈! 昭明宫内,平日里难得有笑容的赵恺听闻黄门小太监说了宣旨一事的情形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片刻后才道:“无妨,你暂且住下,明日再去宣旨便是。” 黄门太监愣了,“明日还去宣旨?” 赵恺心情很好,笑眯眯的道:“没错,放心,不用等圣旨,父皇哪有那许多闲心写那么多圣旨,就用今日的圣旨去宣便可。” 这可是父皇密信中所说的方法,不信那李凤梧不就范。 赵恺心里其实很矛盾。 一方面他希望李凤梧入仕临安,一方面又不希望。 很是矛盾。 旋即想到这事上来,自己还需要和他沟通一下,如果他铁了心不想去临安,自己这颗梧桐树是否应该伸出一片荫萌? 凤已鸣,梧桐也需展枝。 李凤梧再次抗旨。 建康城里很是热闹,真是个捅破了天,看热闹不嫌事大,都热切期盼着昭明宫那位皇子殿下来收拾一下李凤梧,好歹也得给你爹挣回点面子不是。 只是让人失望了,昭明宫并无任何反应。 李府一家老小,除了李凤梧,其余人几乎全都忐忑难安,不知道小官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这毕竟是抗旨的大事,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第二天,李府诸人心内稍安,建康居民下巴掉了一地。 那位黄门太监,竟然又供奉着昨日的圣旨来到李府门前宣旨,虽然李家小官人又没接旨,不过大家算是看出来了。 临安那位天子是要和李家小官人杠上了。 李凤梧也暗暗叫苦,尼玛,赵昚这货就真想把我李凤梧往火坑里推么,有这么对待大宋雏凤的,这特么的怎么都感觉是在捧杀我李凤梧啊…… 照旧抗旨。 这日夜里,李凤梧正在书房看书,耶律弥勒拿了井水冰镇的西瓜奉上来,朱唤儿在一旁调琴,准备弹一曲清心。 李凤梧放下手中的《论语四章集解》,这是本朝一位一甲状元所作,估摸着也是捞外水,当然,内容也不是泛泛而谈,确实对科举有用。 笑道:“唤儿唱曲罢,弥勒弹琴貌似也不错,嗯,还是那曲《竹马》。” 百听不厌啊。 耶律弥勒温柔的笑笑,轻轻拨弄琴弦,朱唤儿翻翻白眼,不好忤了李家小官人的意思,只得开口轻声唱道:“谁为你算的那一卦,是说一生命犯桃花,最是无瑕,风|流不假,画楼西畔反弹琵琶,暖风处处,谁家少年心猿意马,色授魂与颠倒容华,兀自不肯新月照东蜡,喜说折花,却道不爱青梅恋竹马……” 李凤梧听得很是惬意,听罢沉吟半响,才笑道:“宗平应该回了安丰军,听说带了不少人去,那个汪继伦也跟去了?” 朱唤儿点头,“都去了。” 李凤梧嗯了声,“那个叫方虎的呢?” 那日方虎揩油耶律弥勒,被李巨鹿折断了双手,后来送到医馆后,李凤梧也没怎么关注。 朱唤儿迟疑了下,才道:“拿着宗平哥赠与他的资费回了老家。” “宗平也算明理,这种人带在身边只会坏事。” 耶律弥勒顿觉好笑,哎哟我的官人,你可比那方虎色多了,也没见你坏过事啊,朱唤儿也有此想,不就是揩油了你的耶律弥勒么,怎么在你眼里这人就一文不值了…… 果然,男人都是这般小气。 李凤梧叹了口气,回到烦心事上来,“弥勒你可能要有个心理准备,我估摸着咱们得去一趟临安,赵昚那货——哦不,官家应该不会就此罢休。” 耶律弥勒顿生忧愁…… 门外响起咳嗽声,一道身影推门进来,“我可是听见了,连父皇在你眼里也成了那货,大宋雏凤真是傲然无人至极啊……” 推门而入的不是赵恺是谁。 李凤梧暗暗叫苦,怎的被这货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西院书房,看了一眼跟在赵恺身后,和他那护卫一同随行的李巨鹿,你这恶仆是怎么把风的,着实让人无语,好歹也咳嗽一声报个警啊。 赵恺自顾自坐下,浑然没有皇子架势,“你也别怪李巨鹿了,是我让他莫声张的。” 李凤梧苦笑,“庆王殿下因何事夜访?” 给耶律弥勒使了个眼色,体贴懂事的耶律弥勒立即去院内取了冰镇西瓜,“民间解渴之物,还请殿下不要见笑。” 兴许是走了些许路,赵恺还真是渴了,拿起西瓜便啃,哪有半点皇子风度。 不过倒是让李凤梧很满意,这货看都没看一眼耶律弥勒,哪似赵愭那般,不仅看上了耶律弥勒,连朱唤儿也想霸占。 吃完寒瓜,赵恺擦干嘴角和双手,这才笑道:“可以说了?” 既然这么久都没将耶律弥勒和朱唤儿打发走,显然李家小官人认为这两女如今值得信任,赵恺也便相信李凤梧一回。 李凤梧笑道:“洗耳恭听。” 赵恺皱皱眉毛:“你真打算这么抗旨下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凤梧脸色一肃,极其认真的说道:“你以为我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看书?”都快子时了,往常这个时候哥早就抱着耶律弥勒翻滚了。 赵恺愣了下,“你在等我?” 李凤梧笑而不语。 赵恺便苦笑道:“父皇最恨结私营党,我帮不了你,至少明面上我不能出手。” 李凤梧笑了,“那倒不至于,我只要一个承诺。” 赵恺肃容,“请说。” 李凤梧抚摩着玉狮镇纸,良久才道:“估摸着临安是非去不可了,出使金国怕也是逃不开的差事,最让人不放心的是你两位兄弟的黑手,刺杀什么的有李巨鹿倒是不怕,就怕他们给我安个什么罪名。” 赵恺恍然大悟,沉吟许久才道:“好像我这庆王在你眼里很不值钱啊。” 李凤梧哈哈大笑,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既然如此,我便去临安,不过明日还得抗上一抗,终于明白王安石那货为什么喜欢抗旨了,这感情真的很爽啊……真希望有朝一日,能抗一下屋内某人的旨意。” 赵恺一惊一愣,旋即很是欢心的笑了。 轻轻起身,弯腰作平辈礼,“但得那一日,请君多理抗之。” 李凤梧起身,甩袖,秉手,回礼,“愿好。” 这一幕很是和谐,只是李凤梧心里始终有点阴影,不知道那时候的赵恺,还能不能如今日这般,和自己相坐而谈,且甚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接旨! 君子之交淡如水。 李凤梧心中虽然也担心未来,但至少和赵恺的三次相交,甚是让人舒爽,因此临行时赵恺送了朱唤儿一枚发钗,送了耶律弥勒一方玉佩,李凤梧也没觉得不妥。 发钗和玉佩都不是凡物,但在赵恺和李凤梧眼里,却真的只是凡物。 这不过是个细得不能再细的礼节。 第二日,黄门太监第三次来到李府门前宣旨。 与前两次不同,此次一起前来的,还有钦差建康暂居昭明宫的庆王殿下,这下李府长街上可热闹了,不说四邻八坊尽数被拦在外围,单是那层层护卫就让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黄门太监宣旨后,李凤梧依然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抗旨说辞,只不过他话音落地,那位庆王殿下便走上几步,阴沉着脸说道:“天子有召,皇恩浩荡,你区区一建康竖子,焉能如此情理不分,不忠不敬,某既在建康,纵是被天下读书人辱骂,也在所不辞要治一治你,你今日若再不接旨,本王便让建康府兵封了你李家产业,文宣王庙除了你生员之名,断了你科举之念!” 顿得一顿,“且我辈读书人虽有灼然风骨,但亦明理懂礼,小官人此举,君子不欲。” 赵恺挥挥手,两队建康府兵约莫一标人,从人群外正列而至,“今日就是绑,也得把你绑送至临安,事后天下读书人若有怨言,大可向着我来便是,我赵恺一力承担!” 四邻八坊之中不乏诸多读书人,见此状愕然。 却忍不住叫好。 连番抗旨,还是同一道旨意,纵然是读书人也觉得李凤梧有点过于嚣张了,如此行径,你让临安那位天子的颜面置于何处? 尤其是那句:我辈读书人虽有灼热风骨,但亦明理懂礼,此举,君子不欲。 这句话说得太有水平了,一方面用强,一方面又大肆赞誉,不至于让天下人以为李凤梧是屈服于庆王淫威才接的旨。 情理之中,李家小官人只得接旨。 这一场抗旨风波落下帷幕。 随着李家小官人接旨,这件轶事也纷纷扬扬从建康向四面八方散去,其后便是陆游、张浚、周必大等人陈情奏折于临安,说李家小官人秉性纯真,读书明理,断然不可能调戏有夫之妇勾搭黄花闺女偷欢闺房,再其后便是建康上元县令开衙,惩办了诬陷李家小官人调戏良家妇女偷欢黄花闺女的事来,几个地痞混子被判了个二十杖责和半年囚禁。 最后是文宣王庙曹崇上了一章自陈表,说自己信了宵小奸佞之言,上奏折差点毁了大宋雏凤的名声,深感自责…… 双管齐下,李家小官人的声誉清白如豆腐,但也没人相信这位大宋雏凤会做出那等纨绔事了,毕竟如今朝堂之中谁人不知,李家小官人身边可是有位金国柔妃。 如此美色在侧,焉能被凡间美色所迷。 李府这几日很是忙碌。 小官人要去临安了,诸事都需要准备。 恶仆李巨鹿是必须要跟着前去的,朱唤儿本来也被点名要去,后来李凤梧觉得不安全,万一自己真出使金国,留她在临安的话,等自己回来,怕被有心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但身边没个丫鬟不行,想来想去,只能耶律弥勒,况且总得有个贴心人负责财务管理什么的,耶律弥勒倒是个合适人选,毕竟如今名义上是李凤梧的妾了。 暖床是她擅长的,理财么……貌似也还行。 李府在临安也有一些产业,不多,只有十来家店铺,因此那边倒也是有熟人的,李凤梧还没出发,便先托人送了信前往临安,让那边产业的负责人先行购置房宅。 我李家小官人去临安,总不能寒碜得去牙行租房住罢。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秋闱,书籍也是要准备着的,路上可以看看书,虽然此去临安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参加秋闱,但李凤梧想过,赵昚再怎么的,也应该不会阻止自己参加秋闱。 到时候在临安运作一番,大概只能在临安科举秋闱了。 万事俱备。 李凤梧临行前去见了未婚妻文浅墨。 桂影院,已近八月,不少桂花树新叶之中生出了花苞,院子里青石板上铺着一些病叶,常青的绿化树间,偶有小鸟钻进钻出,石桌旁,对影两人,相看两不厌。 晚风徐徐,疏影暗香,落日余晖洒满院,镀尽一层昏黄。 李凤梧轻轻喝了口凉茶,不无遗憾的道:“本想着能与你一同分享秋闱喜悦,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此去临安,也许春闱之后都不见得能回。” 秋闱之后也许就要出使金国,一切顺利还有可能回临安或者建康参加春闱,若是不顺利,怕就是要跟着历史轨迹走,在隆兴二年末才能回国。 文浅墨嗯了一声,低首盯着桌上的纹理,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凤梧又道:“若是无聊,我便让唤儿常来陪你。” 文浅墨又嗯了一声。 离别总是愁,李凤梧也不知如何说了。 良久,浅墨才轻轻的道:“父亲与我说了,你与恭王、邓王都不相合,这些日子庆王又到过李府两次,想必你和庆王之间挺好,可终究只是皇子,如今官家春秋鼎盛,小妹但愿你能清醒,勿要陷入太深。” 这是父亲文启来的原话。 李凤梧就知晓,建康的事情很难瞒住文启来那只老狐狸,苦笑道:“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这天下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人,赵愭并不看重与我,且无君子之心,赵惇杀我之心不死,我若死了……”李凤梧没说的是,自己若是死了,以赵惇的性情,文浅墨也难逃魔手。 至于赵昚么……李凤梧叹了口气,在儿子和臣子之间,他怎可能选择自己。 所以唯一的出路,便是赵恺。 文浅墨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笑,如百花盛开,“此去临安千万里,愿君早还家。” 李凤梧伸手,拉住浅墨那细嫩小手,轻轻的十指相扣。 这十分不合礼仪,文浅墨脸色绯红的挣扎,却被紧紧扣住,挣脱不得,脸色便越发绯红了,啐道:“且放手!” 李凤梧摇摇头,“待你及笄,我便娶你。” 文浅墨满心的甜蜜,却还是贴心的道:“男儿志四方,小妹不愿为此误了李家官人的前程,你若不忘初心,无论何时,小妹都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李凤梧心都酥了,心中却愈发沉重,感觉双肩之上凭的多了一座大山,却故作潇洒的风流倜傥意:“江山如画,不如人间一浅墨。” 离别总是愁苦,文浅墨终究沉默了下去。 执手相看泪眼。 无语凝噎。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临安!临安! 李家小官人前往临安去了。 就在李凤梧前脚刚走,昭明宫的庆王赵恺后脚便跟上,也启程回临安,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位庆王殿下丝毫不介意天下读书人的眼光,竟然派了足足十二人王府亲兵,跟在后面,名曰保护大宋雏凤,实则……那特么就是明目张胆的监视押送啊! 建康到临安的路途不远,后世若是动车,小半天功夫,不过这个时代,就靠那马车神马的慢慢走,还很是费时间。 李凤梧也不着急,只是带着恶仆李巨鹿和小妾耶律弥勒晃晃悠悠的南下行着,因为身后跟着十二个王府亲兵,这货反倒是狐假虎威了。 在路上,因某将种世家的年轻子弟看不惯李凤梧抗旨的事情,寻了个借口要找李凤梧麻烦,李凤梧想都不想,立即让恶仆李巨鹿出手。 那位将种世家的子弟约莫着要在床上躺半年。 随后便有该州州兵一标出面,估摸着是要替主子找回场子,李凤梧大大咧咧的斜躺在耶律弥勒的腿根上,看也不看那些州兵一眼。 其后便是马蹄声疾,十二骑王府亲兵气势张狂疾驰而至,拱卫在李凤梧马车前。 十二骑对上五十骑。 人数上劣势,但气势上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一标州兵吓得胆战心惊,妈嘞,这十二骑并不是什么人人两骑重甲长枪的战场重骑,却似一柄长枪横在眼前。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一标州兵一溜烟跑了。 得罪谁也不敢得罪京畿王府亲兵啊。 别说打起来能不能讨得了好,事后清算哪个跑得掉? 李凤梧狐假虎威甚爽,大大方方入城,然后在长街上大大方方的调戏了一位很是美貌的女扮男装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富贾家的思春小丫头。 当然,没有什么艳遇。 看惯了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寻常姿色已难入李家小官人法眼。 之所以还是调戏了一番,着实是那位小娘子有些刁钻,虽然拦住马车说是要见识一下大宋雏凤的风采,说起话来却尖酸刻薄的紧。 李凤梧当然不介意下车与之执手交流学问。 在两浙西路境内,李凤梧顺便游了一趟太湖,参加了一个当地士子举办的学会,当然,这次学会很是愉快,因有官家谬赞大宋雏凤,又有苏园学会前车之鉴,此次学会中的士子可没几个人觉得自己比那惠子木待问更大才,因此倒是无人为难李家小官人。 李凤梧自然很是高兴,读书人嘛,学会就应该有点学会的样子嘛,老是你争我斗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学会之中却有个人让李家小官人很是郁闷。 那个家在扬州却女扮男装跑出来游学的女子,不过看她样子,似乎和一位士子很是交心,颇有点梁山伯祝英台的意思…… 太湖学会之后,李凤梧在学会上一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风骚了一把。 在应召入临安的途中当着众多士子说出这一句,李凤梧是有目的的,并不是纯粹为了显摆,是想通过这个告诉临安的两位皇子。 你们想搞我可以,不过老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大不了老子如诗中所说的一般。 这一诗言志很是被众多士子叫好。 大宋雏凤,不仅有凤鸣之才,还有凤舞之风骨,实乃我辈士子楷模。 当然,这主要还是归根于李家小官人抗旨了三次。 所以说无论哪个朝代都一样,炒作永远是赚取名声的最快途径,李凤梧一番炒作后,如今的他在大宋诸多士子眼中,俨然已代表着读书人的风骨。 虽说有读书万卷货与帝王家的说法,但我辈读书人风高清傲,也万万不可摧眉折腰。 入仕是官,而不是奴。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一路游学一路潇洒,终于在七月中旬的尾巴上堪堪赶到临安,一路同行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魏姓小丫头也在城外分别,去临安城内找她的叔父去了。 李凤梧并不清楚这丫头的身份,只知道她姓魏,而她的叔父约莫着应是位京官,至于官到什么地方,李凤梧就没那么八卦了。 而和这丫头交心的那位史姓士子,也不是临安人,据说是其父在老家新添子,这才回了老家一趟后返临安。 对于这位士子,李凤梧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人不寻常。 言谈举止相当得体,虽然才情算不得上佳,但为人处世相当圆滑,一看也是官宦世家的子弟,李凤梧也没往深处想,临安姓史的多了去了。 临安十里外,就有李家产业临安的负责人前来迎接。 这人和李凤梧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却得称一声舅舅,姓周,名清丰,字仙芹,是二娘周月娥的亲弟弟,若非这个身份,李老三也不会放心的把临安产业交于他打理。 周清丰也不负众望,李家在临安的产业效益极好,牢牢把控着大内皇宫里那些太监、宫人甚至于贵妃娘娘的锦绣布匹用度。 什么蜀绣苏绣甚至于产自西域的毯子什么的,都通过李家产业源源不断的送至大内。 这当中自然有张浚张家的功劳。 此次迎客,周清丰并没有带外人,只带了家眷,其妻肖闵月,大儿周泰来,儿媳和孙儿便在家等候。 都是亲戚,相见甚欢,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 周清丰清楚,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就算来到临安,也不是来夺自己的权,如今他有大宋雏凤之称,在建康士族中又小有声望,未来必然是入仕为官,断然不会成为一个富贾。 是夜周府家宴,其乐融融。 晚饭后吃了些清茶点心,周清丰便引着李家小官人前往周府不远处的新宅子,按照李凤梧来信的要求,这处宅子真心不便宜。 宅子不大,仅两进三重,却有一个大花园,内有假山园林,在寸土寸金的临安,足足花费了一万五千多贯。 而这种宅子,在临安城的富贾之中根本算不得什么,随便哪个富贾拿个宅子出来,都能让李家小官人羞愧至死,毗邻这处宅子的另一个大宅,据说价值十万贯……当然,如今为一位京城高官所拥。 所以说,并不是说古代房子就不值钱。 放在任何一个朝代,房子永远都是最值钱的。 第一百五十章 雏凤也上火 李家小官人云淡风轻到了临安,朝堂上却因为宋金和谈的事情风云变幻。 太傅、权兼兵部尚书的汤思退已升任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兼枢密院事,可以说这大宋除了天子赵昚和上皇赵构,他汤思退便是权臣第一人,纵然是左相陈康伯,也稍有不及。 出使金国的和谈人选也堪堪有了草论。 在礼部尚书魏杞的建议下,淮西安抚使公办干事卢仲贤被拟定为通问金国正使,出使金国主持和谈事务,而副使等人的人选则还在商榷之中。 不过左右相公等人心中清楚,恐怕副使的位置官家已经留了出来,不然为何要宣旨建康那位大宋雏凤,连他抗旨都没能让官家改变心意。 反正这不是个好差事,左右相公便由得官家去折腾了。 是日朝会结束,赵昚回到垂拱殿,刚坐下片刻,便有二皇子赵恺请旨见圣,赵昚笑了笑,示意谢盛堂宣庆王进殿。 一身朝服的赵恺行礼之后,说道:“父皇,儿臣已遵父皇旨意,让那李凤梧接旨来到临安。” 当初赵昚一封圣旨前往建康李府,还有一封秘信送往建康昭明宫,黄门太监连续三天宣旨都是赵昚安排,不过赵恺出头这个赵昚没有明说,信里有那个意思而已。 赵昚点点头,“且起身罢。” 因之前查办符离之溃的回案,赵恺已在朝会上禀告过自己,此时在垂拱殿请旨相见,应仅是因为李凤梧一事,赵昚便笑着问道:“此人若何?” 赵恺犹豫了下,似是不知道怎么回复,赵昚便道:“但说无妨。” 赵恺立即闷声道:“此子甚是恃才傲物,三番两次拒绝父皇旨意,儿臣以为此子虽有才华,但心性尚需磨砺,可用,但不可重用。” 赵昚不由得乐了,很是有深意的道:“三位皇子中,若说心性,怕只有你皇兄笃定下来,你也未及冠啊。” 赵恺立即又行礼,“所以孩儿也需要磨砺,以求将来为父皇分忧解难,为祖宗基业抛洒热血。”这话说得很是得体,隐约表达了支持父亲恢复山河的意思。 赵昚很是心喜儿子的贴心,“你有此心甚好,不过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成长,且要好生学习,不要被声色犬马所迷。” “父皇教诲甚是,儿臣铭记在心。” 赵昚点点头,“那李凤梧如今在何处?” 赵恺平静的道:“他到了临安后,先去了李家在临安产业的负责人周清丰家里参加了晚宴,然后入住了新购置的宅第中,此时应该在宅中看书准备秋闱。” 赵昚乐了,“如今来了临安,他户籍都不在此地,是否能参加秋闱还两说,且有个张玉儿这等美女在身边,朕这位大宋雏凤真在看书?” 赵恺有些不确定,“约莫是的。” 赵昚哈哈大笑,“你且去歇着吧,最近可要上心些了。” 赵恺谢恩离去。 赵昚陷入沉思之中,最后提醒赵恺上心一些并不是无的放矢,查证符离之溃事件中,自己这位二儿子一反仁厚的作风,而是犀利的谏言,直接导致周宏被问斩,邵宏渊贬谪,恐怕接下来他便要面对将种世家的为难了。 这也是磨砺啊。 赵昚心里叹了口气,如果连将种世家都驾驭不了,谈何驾驭江山。 当然,这并不是说赵昚就属意赵恺为太子,而是从父子感情上,心疼儿子,这也是对儿子的考验,毕竟立太子不是一日之计。 自己春秋鼎盛,若是能恢复祖宗基业,仁厚的赵恺无疑是最为合适的守成君主,若是不能恢复朝汴梁的梦想,那么锐意进取的赵愭便是最佳人选,而赵惇则是居于赵愭之后。 良久,赵昚才笑眯眯的抬起头,“天气真是热啊,盛堂,摆驾罢,去仁明殿皇后那。” 谢盛堂应声后诧异问道:“大官,不见那李家小官人么?” 赵昚嘿嘿笑了笑,“就兴他抗旨扫了朕的颜面,就不兴朕冷他几天,让他提心吊胆?好事可不能让他李凤梧一个人占全了啊。” 谢盛堂也笑了,符离之溃后,已难得看见大官还有心思和臣子捉趣了啊。 李凤梧也上火了,确实有些提心吊胆。 原本以为到了临安,赵昚就会宣召自己,再不怎么的也会先赐自己一个九品文散官,可等了两日,大内竟然毫无声息,似乎赵昚根本不知晓自己这个抗旨三次才到临安的李凤梧。 眼看秋闱一天天逼近,李凤梧有些急了。 一旦秋闱临近,自己不解决掉户籍问题,就别想参加秋闱,参加不了秋闱,明春的春闱那就灰灰了,又得再等三年才有机会参加科举。 这日傍晚,李凤梧拧了两坛子好酒,前往周必大临安的住处。 不能坐以待毙。 自己必须想办法解决户籍问题了,先看看周必大有关系能力没有,若是不行,少不了要走一下张家的关系。 张浚虽然被罢相,可如今好歹也江淮宣抚使,都督淮上的封疆大吏。 张家在朝中依然有着不可忽视的能量。 先去拜访周必大也是有原因的,只因如今这位南宋文坛盟主官居起居郎,记录皇帝平日言行,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官。 和许多电视剧里的不一样,皇帝身旁除了太监,其实总会有一两位史官跟着,不过在宋朝不是史官,而是起居郎,史官书写皇帝史事时多是从起居郎那获取记录。 可以说,寻常官员想面圣一次需要削尖脑袋钻营,而起居郎这个官,见皇帝见得想发吐。 所以李凤梧有必要去问问周必大,赵昚这货究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周府的门子是临安人,并不识李凤梧,不过看到李家小官人身后的黑塔,便感觉这位访客不简单,哪敢怠慢,慌不迭进去禀报了。 片刻后一位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笑吟吟出门,“小官人,别来无恙否。” 李凤梧哈哈笑道:“周兄到了临安可好,此次秋闱准备得若何了?” 此人是周必大的儿子,周纶。 李凤梧在建康府学见过一两次,是柳子远等人的同窗,不过却和柳子远极为疏远,当然,在文宣王庙和自己也只是泛泛之交。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秋闱名额 周纶笑了笑,“比不得小官人雏凤之鸣,秋闱还需努力。” 李凤梧苦笑,“周先生是我大宋当今的文坛盟主,周兄子承父慧,区区秋闱定然不足挂齿。” 周纶哈哈一笑,倒是稀奇了,李家小官人平时可甚少恭维人,“小官人可别捧杀周某了,到时若秋闱不及,那可真要羞煞父亲,小官人请。” 周纶知晓父亲很是看重这个让他说出后生可畏吾衰矣的大宋雏凤,擅作主张的将他引到周必大书房,“小官人恐怕要等一下,父亲还没回府。” 李凤梧笑道:“无事,愿就此时请教周兄学问。” 两人捧茶交流学问,周纶擅长论语和诗经,不过一番交流之后,李凤梧着实发现,这位周纶确实不如其父聪慧,比起那苏子簌尚要逊色一筹,约莫是杨迈的水准…… 其实这倒是李凤梧的错了。 自他求学之后,先后遇见的人周必大、曹崇、陆游、辛弃疾、木待问等人都是学术大家,因此才觉得周纶才华不甚,其实杨迈、周纶之流,已是才华灼灼之辈。 只不过皓月之旁不见繁星而已。 夏日天黑较晚,落霞晚照了许久,周必大才回府,听得门子说有位来自临安的李家小官人到访,周必大便先换了居家服饰,这才前往书房见李凤梧。 李凤梧循礼见过周必大,便道:“恭喜先生之才终将一展抱负了。” 周必大哈哈大笑,再见李凤梧心情甚是爽朗:“那日建康最后相见,小官人说某少不得要做个监察御史甚至起居郎,不曾想真被小官人说中,可见小官人大宋雏凤之名不虚传啊。” 周必大着实是很吃惊的,李凤梧连自己到临安要做什么官都能看出来,若说此子不是仕途雏凤,恐怕自己第一个不相信。 李府杀仆按、郭瑾囤积盐铁案、辛弃疾里通金国案,这三件事之漂亮,简直让人拍案叫绝,这李家小官人不仅敢斗建康士族,也敢斗皇亲国戚,甚至还敢和皇子叫板,怎么看都有当年王荆公的遗风。 此子不鸣于朝堂,简直是大宋天下的损失。 李凤梧笑道:“不论晚生怎么猜测,都是建立在先生之大才基础上,以先生之才,区区起居郎何足,未来必然是我大宋之相公。” 周必大啊,本来就是大宋两朝相公…… 周必大闻言乐了,也没放在心上,自己虽然自负才华,可也不敢狂妄到认为有官至大宋相公的一日,问道:“是来我这探风声了?”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一切都瞒不过先生。” 周必大却笑而不语,突兀的转换了话题,“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李凤梧有些愕然,旋即猛然知晓,这种事周必大断然不会说与自己听,只是用神态和行为告诉自己,似乎不用为赵昚的宣而不见担心,若真是有事,这位先生必然话里有话的提醒自己,心中便放松下来,笑道:“恐怕还是难入先生法眼。” 周必大取出一张宣纸和笔豪,“某瞧瞧。” 李凤梧便磨墨,片刻后写下一行字:“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李凤梧写的是欧阳询的楷体。 周必大一边看一边点头,“建康风起云涌,小官人倒是没闲着,这字倒是有几分长进。” 一旁的周纶怔得不要不要的,忍不住讶然问道:“这还是有了长进的?”不敢想象,没有长进的时候李家小官人写的什么字…… 当初鸡飞鸭舞评语试卷的时候,周纶外出游学去了,是以并不知晓李家小官人当初的字有多丑。 周必大瞪了他一眼,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不是失礼于李家小官人么。 李凤梧倒是丝毫不觉得没面子,讪笑道:“书法是个技术活啊,不能一蹴而就,周兄不知,我之前的字比这丑多了,就是私塾里那些孩童,写得比我好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周纶不好意思的道:“小官人莫怪。” 李凤梧笑道:“哪能呢,以后还得都来找周兄一起交流学习。” 是夜宾主尽欢。 知晓了赵昚不会太为难自己,李凤梧心中松了一口大气,当然,来到临安,还有一个人必须要去拜见,周必大已说了他对于自己秋闱一事帮不上忙,便只有找这位大人物了。 走后门,在哪个朝代都是如此。 李凤梧要拜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家人。 在从建康出发前,李凤梧就考虑到秋闱的事情,自己到了临安,要想参加秋闱,要么将户籍迁来临安,要么从礼部那里弄个免籍秋闱的名额。 和后世高考一般,秋闱其实也差不多有这个状况,临安、建康的秋闱要比其他地方的宽松一些,因此参加这两处的秋闱对士子来说是极大的捷径。 而礼部也基于此种考虑,每次秋闱都会有特定的名额,给那些户籍在偏远地区,但朝中有人的官员晚生,让他们能够顺利通过秋闱。 当然,这需要有权势之人的举荐。 因此接旨之后,李凤梧去询问了叔公张浚,而叔公也很是爽快,二话不说修书一封,让他到了临安之后去拜访刑部一位侍郎。 张杓,张浚次子,有大才,年仅二十岁便任成都府路提点刑狱,同年任大理卿,二十一岁便权尚书刑部侍郎,如今已在刑部侍郎位置上呆了好几年。 虽然这几年未有升迁,但此子却是张家除了张浚之外最为耀眼之人,被张家之人称之为未来鼎柱,未尝不能有其父张浚风采的一日,若真是一门两相公,那便是千古佳话了。 李凤梧便要去拜访于他。 因是京官,又是刑部侍郎,李凤梧先行让李巨鹿去打探,知晓张杓要晚间才回张府,因此白日里便在家里看书,待得傍晚时分再去拜访张杓。 明春是进士大科,李凤梧因有过目不忘的天赋技能,《诗经》、《礼记》、《孝经》、《春秋》这四经早已倒背如流,只是《周易》太过博大繁冗,只背了个七七八八。 《论语》和《孟子》也早已吃透。 当然,这只是说李家小官人将这些科举的基本书都背了下来,注解也都熟记,不过若是仅凭此就想秋闱无虞,那是不现实的。 死记硬背从来考不出一甲状元。 李凤梧写诗不太擅长,毕竟写诗、赋这玩意儿是靠才情,很不巧的是,李家小官人就缺才情,估摸着到时候考试,又得去“借”某位明清才子的作品了。 时务策论这一关李凤梧倒是不担心,已自己的上帝视觉,还写不出一篇好策论来那才叫有鬼了,至于墨意和帖,李凤梧也并不太担心。 论填鸭式教育,我李凤梧真不虚大宋任何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闭门羹 当然,许许多多的什么状元手记子类的辅导书,那也是要多看有益。 李凤梧吃透了两书和五经之后,大多时间都在看前人的注解和科举文章,这日是打算晚上去拜访张杓,因此李凤梧便在新买的院子里看书。 李巨鹿如今关扑成瘾,一看今日无事,便向小官人讨了些许银子,出门玩乐去了。 李凤梧也是大方。 李巨鹿的薪银都是发放给李伯的,而李巨鹿平日的开销,只要数额不是特别巨大,李凤梧都随他,关扑主要讲究个手气,也不见得尽是输。 记得大宋曾有轶事,有人以二十文关扑了一套正版的《史记》。 因李凤梧喜好清净,周清丰并没有为他买过多的奴仆,除了打扫的杂役、负责做饭的厨子、负责洗衣的奴婢,便只有一位知根知底的中年官家。 这新院子算上李凤梧三人,满打满算不过十人。 李凤梧吩咐了让诸多奴仆安静后,自己便在后院里美人作伴,一心看书。 临安地处沿海,没有内地的燥热,虽是三伏天,若是在阴凉处,便有阵阵微风拂来,很是清爽,当然,若是你来到日头下,那也会晒得你瓜兮兮的。 李凤梧一心看书,时间过得极快,若不是李巨鹿惦记着小官人晚上有事提前回来了,李凤梧还不知晓一天就这么过了。 备了一份厚礼,当然不是金银之物,全是从李老三书房里搜刮来的藏品,算不得奇珍,但也算是宝贵,李凤梧这才带着李巨鹿出门。 南宋在定都临安后,开创了南宫北市的先河,在南宋以前,中国古代国都布局主要有两种:一是皇宫在北、民居在南,如唐代长安;二是皇宫置于城市中间,周围散布民居,如北宋汴梁。而南宋的杭州,皇宫在南、民居、市集在北可供城市发展的主要用地在吴山以北,把皇宫放在南部,为城市北部发展留出了足够空间。 张杓居住的张府,便在皇宫之外,有京官一条街别称的青云长街上。 这条长街可了不得。 有好事者统计了一番,据说整个临安的京官,有七成都在这条街上,其中不乏王爷公爵,甚至那位左相陈康伯的相府,也在青云长街。 整个长街的住户,无一不是权势官员,仅有那么一两户人家,是整个临安人都要仰望的富贾,和这些富贾比起来,当初的建康首富郭瑾都要稍逊风骚。 走在这条街上,就算你是封疆大吏的公子也得小心些,稍不留意就得罪一位权势大员。 那句楼下掉块砖都会砸一位三品大员的话,便是从此处流传出去的。 李凤梧此时便走在这条长街上。 张杓只是个刑部侍郎,虽然只是个正四品上的职位,但却是为京官,且是朝堂六部之一,再进一步未尝不能成为从二品的尚书,因此这个地位在青云街来说也不算差,张府约莫坐落在青云街腰位。 李凤梧路过与张府毗邻的大院,见门匾上写着魏府,不由得想起那个女扮男装的魏姓女子,她的叔父遮莫就是这家? 收了八卦之心,李凤梧让李巨鹿递了名刺。 张府的门子显然没有受到什么书香熏染,一听李巨鹿的口音就知晓是位外地人求见老爷,还以为又是些想走关系升官的外地人,很是冷淡的应了声老爷刚回府你们且等上一等,显然未将李家小官人放在眼里。 李巨鹿哪能让小官人受此等窝囊,怒道:“你这小厮好生不知好歹,还不速速去禀报,我家小官人见张相公都稀疏平常,如今还见不得一个侍郎了!” 那门子约莫三十五六,闻言哟了一声,“好大的口气,既然有能力见长相,那还来我张府作甚,你们且滚罢。” 宰相门前三品官,这门子虽然只是个侍郎家的,这架子倒是大得很。 李凤梧本来是有求于人,并不想给张杓留个不好的印象,不过这门子狗眼看人低的行为着实让人恼恨,正欲上前,却听身后传来略略熟悉的声音,“你这奴才狗眼看人低啊,你可知道这小官人是谁么?” 回身看去,不是那魏姓女子又是谁。 “真巧啊姑娘,你这是?” 魏姓女子此时恢复了女装,颇有几分清丽脱俗,穿着也是极其华丽,李凤梧眼尖,知晓这是出自李家产业的锦绣,应是蜀绣无疑。 在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胖一瘦,瘦的娇小可人,胖的嘛……标准的一直母老虎,竟有一米八出头的身高,着实壮实。 魏姓女子撇撇嘴,“准备去夜市,怎么的,大宋雏凤也会吃闭门羹么……” 李凤梧翻翻白眼,“滚去逛罢。” 从太湖至临安,两人倒生出不少感情,当然,更多的像是姐弟,魏姓女子比李凤梧还要大上一两岁。 魏姓女子便呵呵俏笑,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那门子看见李凤梧和魏姓女子有说有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这女子才到青云街,可她那叔父着实是个大人物,咱家老爷也不及,暗道此子莫非真是个大人物。 好歹也是磨砺过的门子,转瞬之间脸上浮起满脸笑意,甚是谄媚的道:“小官人且到阴凉处歇着,我这便去禀报老爷。” 说完一溜烟跑了,心里暗暗后怕,这位小官人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怪罪我这个小门子啊,经此一闹,这门子隐约想了起来。 似乎名刺上那个李凤梧三字有点熟悉啊…… 到了正厅,见过换衣后正在喝茶小憩的老爷,门子禀道:“大官人,门外有人求见,是建康来的一个士子,叫李凤梧。” 说完递上名刺。 张杓今年二十七,已是个四品上的刑部左侍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父亲虽然贬官江淮宣抚使,但依然是不可小觑的大宋权柄人物,自己如今在刑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呆了许久,也生出了想挪一挪的念头。 只是一直没有契机,让人好生苦恼。 此时正喝茶想和着事,听得门子禀报,先是愣了下,“李凤梧?” 旋即猛然想起,是堂姐约素的那个便宜儿子,说起来也算是自己的侄子,听说这人前些日子在建康连续抗旨,如今在大宋士子间甚有名望,他终于来到临安了么? 大宋雏凤么……我张杓倒要好生见识一番。 “怎的如此不知礼数,还不速速请这位大宋雏凤到正厅来!”张杓挥手,怒瞪门子一眼。 那门子吓个一个寒噤,哎哟喂我的妈嘞,我就说李凤梧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感情是近些日子以来,名声起于建康闻名于天下的李凤梧啊,官家谬赞大宋雏凤的人啊。 许多年以后,在临安一处小康富足的大宅里,一位耄耋老人垂垂老矣,却还是经常眉飞色舞的对儿孙吹嘘着,别看你爷爷我当了一辈子门子,那也是有士子清傲风骨的,想当可是敢让李凤梧都吃闭门羹的人物。 斑白鬓眉挑动,尽染得意。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历来的文人,大多是相轻的,尤其是张杓这种少年得志的人,虽然平日里没甚表现出来,但其内心是极其高傲,总觉得天下才子皆不如吾。 况且李凤梧又是建康李家的人,和张家有一点姻亲关系,这使得年轻的张杓更觉得有些心态失衡,不论是李家张家,我张杓才是最杰出的年轻子弟。 二十岁便入朝为官,如今二十七已是四品上的刑部侍郎,假以时日不难晋升尚书。 因此和李凤梧相见,便没有了年轻人之间的随和,也没有亲戚的亲和,只有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睥睨,当然,官腔也是拿捏够了的。 看了一眼李凤梧带来的礼物,并不在意,区区小礼还不放在这位刑部侍郎的心上。 我张杓藏品能差过你建康一富贾? 细读了父亲张浚的信后,张杓放下书信,食指在信纸上轻叩,不动声色的说道:“既然父亲让我为你谋取秋闱名额,你须得好生学习,勿要辜负吾父之厚爱。” 言下之意,父命不可违,并不是因为你是大宋雏凤才帮你的。 李凤梧对张杓的态度极其反感,闻言起身拱手,“那就谢过了,天色不早,就不耽误张侍郎的时间了。” 本应称呼为二叔,李凤梧连这称呼也免了,你爱帮就帮,不帮拉倒,说完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那些礼物,你既看不上我,我还热脸贴冷屁股不成,最好是连这些书画也收回去。 张杓也是火起,好你个李家竖子,端的是不识趣,本想考究一番他的学问,如真有才华,我便顺应父亲之名,秋闱之中帮你一二,如此看来倒是不必了,秋闱名额我能帮你搞到,但是秋闱么……你自求多福罢! 挥挥手,假意老城咳嗽道:“去罢,东西带回去,传出去了对你我都不好。” 我倒要看看,你李家小官人来到临安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不是你建康可比的。 和张杓不欢而散,李凤梧郁闷回府。 自己确实没办法像狗一样谄媚张杓,别说区区张杓,就是邓王庆王,自己也没有去讨好,和叔公张浚之间,也没有刻意的谄媚讨好,没来由的为秋闱作践自己。 李凤梧也明白张杓的心理,其实并不怨他。 春风得意的青年,看哪一个同龄人不都觉得别人不如自己,这正是天老爷第一我第二的年龄,在过上个四五年,而立之后,对世事人情的看法见解有了质的飞跃,这种心态才会蜕去。 反正张杓已答应自己,李凤梧也不为秋闱名额担心,接下来自己一边准备秋闱,一边做点准备应付赵昚。 这货断然不会宣而不见自己。 退一万步,他真不见自己,秋闱之后自己就回建康,如此倒是甚好。 可惜这只能想想。 近日里临安士族中起了一些小风澜,有着大宋雏凤之称的临安士子李凤梧来到了建康,当然,建康人眼睛不是瞎的,大多知晓了这位大宋雏凤已去拜访过大文豪周必大。 周必大在建康府学担任西厅教授多年,李凤梧又是府学生员,到了临安就去拜访他这是情理之中,不过第二件事就让人玩味了。 李凤梧去拜访刑部侍郎张杓,差点吃了闭门羹不说,拜访时间还不到一炷香,显然见面极其不愉快,这是否是张浚的意思? 临安士族和一些关心此事的官员有些想不明白。 而真正让人好奇的是,官家宣召李凤梧,因为抗旨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如今李凤梧到了临安,官家却迟迟不见李凤梧,这其中又是什么缘故? 原本按照以往的风气,李凤梧虽然是个白衣士子,但被官家亲自宣召,他到了临安之后,必然有许多官场人物前去拜会结交的。 不过也因如此,众人便暂时按捺了下来,先看看风声,别到时候官家治李凤梧一个大不敬的罪名,那就没必要去结交这位大宋雏凤了。 此刻偌大的临安,能猜中赵昚心思的不过区区数人。 左右相公无疑是其中两人。 但两位相公是何许人也,就算李凤梧这大宋雏凤再有名,也断然不会让他们前来结交,因此李凤梧的院门很是冷清,哪有半点大宋雏凤入临安应有的风光。 直到第五天,才有第一位正儿八经递了名刺的访客。 这位访客的身份也是极其特殊。 瞬间让临安士族和官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尼玛神马状况,已辞相归隐的右相史浩之子史弥大竟然登门去拜访李凤梧了! 李凤梧做梦也没想到,那位在太湖相遇,和魏姓女子极为相见欢的史姓士子,竟然是史浩的长子史弥大! 猛然想起,在临安城外和自己分别时,他说过回老家是因家中新添一弟。 这位史浩相公倒是生猛,都五十七八岁了,还能生儿子,关键是这个儿子不寻常啊,历史上奸相之中都排得上号的——史弥远啊! 话说,史弥远是1164年出生,如此说来今年还只是怀上了而已。 史弥大虽以读书人自居,却屡次科举不中,当然,以他的关系背景,科举不中不过是春闱,秋闱是毫无问题的。 史弥大是恩荫官,本来是在将作监里担了个闲职,因父亲辞相的缘故,孝宗或处于补偿心理,将他平调到了国子监中任职主簿,也算是个小有权势的京官。 国子监是全国最高学府,仁宗以后,成为掌管全国学校的总机构,因此可说史弥大现在是教育部的一位官员,虽然不如教育部长国子监的祭酒和副部长司业,但好歹也算是有级别的。 是个正儿八经的八品官员。 别看官不大,可油水肥着呐。 李凤梧是真没想到他会来拜访自己,哪敢怠慢,本来是惬意的躺在凉椅上,脱了鞋子双脚放在耶律弥勒大腿上,见到名刺后差点没顾上穿鞋,急忙出门迎客。 好歹也是教育部的实权人物,不说巴结他,但能与之交好那真是极好的事情了。 况且其父是史浩啊,辞相了的史浩也不可小觑,毕竟挂着个帝师、太傅头衔,再者其弟史弥远未来也会成为相公……嗯,要是有可能,真要想法把史弥远这货给掰回来。 我若有能力,可不能再让你这奸相祸国殃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自创流派的书法 没人知晓史弥大和李凤梧之间谈了什么。 但就在第二日,礼部关于秋闱外籍士子的名额中,登录了第一个人名:李凤梧。 而对于这件事,原本对李凤梧深恶痛绝到极点的魏杞魏尚书,罕见的没有发声,似乎是默认了这个名额,连礼部的老大都默认了,侍郎郎中什么的一众礼部官员都选择了沉默。 没人相信,如今权掌礼部的魏杞会看区区一个国子监主簿的脸色行事,这当中要说没有猫腻谁都不信,可一想刑部侍郎张杓似乎也没有这个脸面。 张杓虽然也能为李凤梧争取到这个名额,但绝不至于让魏杞话都不说一句,因此对于此事,临安士族和官场愈发莫名其妙了。 知晓内情的魏杞有苦说不出,我特么能告诉你们,这是官家亲自吩咐的么,特么的李凤梧的名字还是老子魏杞登录的,想想就觉得憋屈。 憋屈啊! 左右相公陈康伯和汤思退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官家提拨一个士子,自己作为相公,连这点小事也要和官家唱对台戏么。 那大宋的相公也太不上道了。 就在礼部遣人通知李凤梧后,张杓派人来了李凤梧的梧桐公社通知——新买的宅第没有个名字也不是办法,院子极其清幽,又有假山园林,甚是幽美,李家小官人便取了个风骚名字,梧桐公社。 当然,偌大的门匾还是李家小官人手书。 这顿时又称为一桩笑谈:李家小官人这等书法造诣,也敢在书法家云集的临安卖弄笔墨? 梧桐公社四个字简直如顽童乱书,侮人耳目矣。 看字如看人,诸多临安士族和官场有心人听到人们对李家小官人书法评论后,顿时觉得好生诧异,就这样一手书法造诣,也能成为大宋雏凤? 这雏凤是否是太不值钱了。 李凤梧沽名钓誉之嫌很是严重啊……联想到抗旨三次,这货该不是不学无术,钻营旁门左道之辈罢? 一时间李家小官人在临安城的清高风骨之名誉尽失…… 不少士子都等着看李家小官人出洋相。 唯有对李家小官人知之甚深的周必大苦笑不已,这大宋雏凤也真是任性到没边了,竟然如此风骚,真以为他的字体能开创一个流派啊。 周必大也清楚,其实书法这玩意儿很难说,乱花入各眼,没准前朝被万众唾弃的书法到了本朝就成了潮流和风尚,说到底还是看名声。 这是文化的通病。 对这件事赵昚也是听闻了,这日在垂拱殿很是意外的问周必大:“周卿家,那李凤梧的字真是个如此不堪入目?” 记得第一次看见李凤梧那篇府学入学的策论,是记得这小子的字很难看,好像还有个鸡飞鸭舞的评语来着。 周必大苦笑,“回官家,李凤梧的字确实不太好看。” 赵昚点点头,“也难为他有这个胆气了,写的不好还敢悬挂门匾,朕这雏凤有点狂啊。”又回头看向谢盛堂,“李凤梧到临安几日了?” 谢盛堂细算了一下,“大官,差不多七日了。” 赵昚沉思了片刻,使团出使金国还有些时日,这小子着实有些狂躁,还需再磨砺磨砺,待他过了秋闱再宣召觐见罢,不然到了金国那边,怕是要给我大宋丢脸的。 也让这小子好好见识下什么叫人情冷暖。 旋即想到李凤梧新宅子的名字,虽然不懂公社什么意思,但梧桐两字可是清晰的很,赵昚微微笑了,这小子啊……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李凤梧哪里知晓大内赵昚的想法,此时心情正郁闷着呐,好你个张杓,也忒狡猾了吧,真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李凤梧欠你一个人情? 下午时分,张杓府中来人,告知自己,说经过咱们刑部侍郎大人的努力,耗尽关系走遍礼部,终于争取到了一个秋闱名额。 要不是和史弥大见过,自己差点就信了。 你特么真以为我是傻子好骗啊,史弥大来拜访自己并不是心血来潮好么,这特么是带着使命来告知了自己一声,说国子监那边收到消息,官家御赐了自己一个名额。 这特么明明就是赵昚补偿自己不能在建康参加秋闱的,怎的转了个圈,却成了你张杓的功劳了? 李凤梧也不点破,只是让张府来人圆润的滚了回去。 张杓要是聪明,应该能从自己对待他府中来人的态度中看出来,但愿他今后不要犯傻,否则自己到时候可就为难了。 毕竟是张浚的亲儿子,自己总得给叔公留几分薄面吧。 这顶多只能让李家小官人对张杓的行为感到无语,虽然此举让自己的尴尬癌差点发作,但还不至于郁闷自己,真正郁闷的是,周必大着了个仆人送了个口信过来:“且勉学,龙凤秋闱后。” 这话说得很隐晦,但李凤梧一听就明白了。 感情赵昚这货暂时不想见自己了。 去你妹的赵昚啊! 你特么早点有这个决定不好么,老子还能在建康参加秋闱,这特么你一个狗屁圣旨老子跑到临安来了,现在好了,你不见我就算了,特么的老子还要在临安参加秋闱…… 这尼玛顺序颠倒的结局完全不一样好么。 赵昚先见自己,那么自己参加秋闱,断然没人敢作文章来为难自己,那时候过秋闱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现在赵昚不见自己,如此以来很可能给人遐想,到时候怕是有人自作多情的替赵昚来收拾自己,你不是抗旨有辱官家颜面么,就让你连秋闱都过不了。 看谁更丢脸。 想一下一个连官家旨意都要抗,自诩凤栖梧桐的人,却连秋闱都过不了……这真是讽刺大了。 李凤梧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取名梧桐公社了。 也罢。 李凤梧郁闷过后,当夜将情绪一阵狂猛发泄,只是苦了耶律弥勒,当然,最苦的还是梧桐公社里一众年轻的奴仆。 主母那拆房杀猪声虽然销魂,可特么也让人睡不着觉啊。 我们都是下人啊,倾国倾城的主母就不敢去妄想了,但特么明天还要干活儿呢……你说主子和主母就不能收敛点么。 虽说梧桐公社的下人对耶律弥勒不敢有想法,可架不住临安牛人多,如今临安的士族和官场之中,大概是没几个不知晓李凤梧身边那个张玉儿的真名。 是以有人知悉官家不宣召李凤梧后,梧桐公社旁的一座雅舍便突然多了许多的年轻士子,赏花喝茶什么的聚会……只是都有些心不在焉,全都虎狼一般盯着梧桐公社的大门呢。 当然,少不了要嘲讽一番大宋雏凤那一手碍眼的书法。 这水平也敢自书门匾,真是狂妄得可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当下很忧郁 赵昚不见自己,李凤梧无奈,只得将心思放在求学上,准备还有些许日子的秋闱。 若真是秋闱不过,自己还有什么颜面见赵昚,只能灰溜溜的回建康,那样的话,恐怕自己也再没面子参加科举了。 这特么是真实的人生,不是虚拟的故事,自己栽不得跟头。 要是栽一次,恐怕就要万劫不复——谁特么叫自己得罪了赵惇的同时还和赵愭交恶呢……若是不努力,二十几年后赵惇当上皇帝,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那时候虽说耶律弥勒已经老了,浅墨和唤儿也老了,但自己已有子孙。 李凤梧忽然觉得裆下很忧郁。 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当日史弥大来拜访自己,不仅带了个国子监那边听到的消息,他的正事是承国子监司业和祭酒的叮嘱,来询问李凤梧,愿不愿意进入太学。 是太学而不是国子学。 国子监也是有教育机构的,叫国子学,是全国最高学府,而太学档次则要低一些,高干官员子弟可以免试入学,寻常平民士子则要考试进入。 其实以李凤梧的身份,在这个时节根本不可能进入太学……这当中恐怕国子监祭酒和司业也在打小算盘,估摸着是被李凤梧的几首佳作惊住了。 是以当史弥大说明来意后,自己很是动心了片刻。 大宋入仕,其实捷径很多。 恩荫官、官员举荐、恩科进士,还有一种便是太学入仕。 历朝以来,太学都属于中央官学。 北宋宋神宗赵顼扩建太学,订太学条制,推行三舍法,而三舍法是王安石变法之一,意在用学校教育取代科举考试:这特么就是后世教育的雏形。 所谓三舍法,是指把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外舍2000人,内舍300人,上舍100人。官员子弟可以免考试即时入学,而平民子弟需经考试合格入学。在一定的年限及条什下,外舍生得升入内舍,内舍生得升入上舍;上舍生考试成绩优异者直接授官,中等者直接参加蓼试,下等者直接参加省试。 熙宁四年(1071年)创立三舍法,元丰二年(1079年)订出三舍法一百四十条,颁布一系列考试方法,三舍取士与科举考试并行,哲宗元符二年(1099年)后,三舍法逐步推广于各类学校,至徽宗崇宁三年(1104年),州郡解试与省试停止,士子三舍法不能入仕。宣和三年(1121年)时,罢州、县学校三舍法,仅太学依旧。 宋代,以三舍法完全取代科举,共二十年。 南宋时,太学继续实行三舍法并不断完善严密,武学、宗学、算学、书学、画学、医学皆同。 因此李凤梧很是动心,如果进入太学,就算秋闱不过,只要勤奋读书搞好关系,没准也能搞个上舍生,再成绩优异点神马的,入仕就妥了啊! 不过当李凤梧旁敲侧击,史弥大也没隐瞒自己,直说可能只是国子监祭酒和司业的意思,李凤梧便放弃了。 赵昚既然给了自己秋闱名额,显然是不想让自己进太学而入仕。 毕竟进士科的荣耀远非太学上舍生可比的。 这逼得自己不敢丝毫松懈,可以想象,如果自己秋闱失败,会迎来怎样的腥风血雨,那时候恐怕赵昚也对自己没兴趣了,恩科进士神马的想都别想。 谁叫自己抗旨扫他颜面呢。 是以读书读书再读书。 这几日李家小官人日夜读书,只差没怨爹妈没给自己三头六臂,梧桐公社里自己居住的听雪院中,除了必要的打扫,寻常下人进出,那必须要轻手轻脚,惹是打扰了小官人读书,可是要扣薪银的。 可李家小官人裆下还是很忧郁…… 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耶律弥勒二十七八,恰好要到如狼年龄,又逢甘露不久,虽然近些日子承雨露甚繁,可这玩意儿食髓知味,会有瘾的。 又是炎热夏日,李巨鹿又经常出去关扑,听雪院中便经常只有孤男寡女。 耶律弥勒可不怕李家小官人扣薪银,偶尔时候撒娇一下,坐到李家小官人怀里,一双柔嫩无骨的小手一阵撩拨,李家小官人便不能自抑。 夏日衣服薄凉,兴起事来可方便了。 于是李凤梧深感营养不够,需要多多进补。 梧桐公社的管家杜仲卿顿时发觉,咱家小官人很能吃鸡蛋啊…… 有道是温柔乡,英雄盅,李凤梧就算年轻气盛,也可架不住耶律弥勒这妖精索取无度,于是在接连几日后,李凤梧义正言辞的提出,“弥勒,要不你稍微穿严实些?” 耶律弥勒捂嘴俏笑,“不能。” 话是如此说,却也心疼自家官人,貌似昨日官人已有些力不从心了,自己可不能变成克夫女,因此自那日后,耶律弥勒不敢再撩拨官人。 非李家小官人自己主动,耶律弥勒基本上只是安静的做一个奴婢:伺候读书。 李凤梧这才感觉略好。 尼玛,就耶律弥勒一个自己都快要吃不消了,以后加上唤儿和浅墨,这日子还能过么?幸福的烦恼啊…… 其实这倒不是李家小官人身体不行,实在是李凤梧年幼,那一世记忆里**丝备胎当太久,第一次拥有耶律弥勒这种倾国倾城的女神,恨不得将那世冤死在卫生巾上子孙们的仇一并报了。 待时日长久些,有了审美疲劳,自然都会收敛。 人生、爱情皆如此,不仅是床帏事。 读了几日书,堪堪到了七月底。 这日傍晚,下过一阵小雨后,空气中透着泥土的芬芳,格外清凉,李凤梧本想继续读书,不过饭后看着耶律弥勒坐卧难安的样子,暗暗好笑。 也罢,读书读书,不就是为了和家人更好的生活,她既然跟了我,就得给她幸福。 女人的幸福么……特么的不就是购物? 唤来李巨鹿,三人便一起出门,前往临安夜市。 出了门不远,李凤梧隐然觉得有些奇怪,拉了拉李巨鹿,“发现什么没有?” 李巨鹿不屑的撇嘴,“小官人勿用担心,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别说洒家一拳一个了,那些个书生还不如小官人,依洒家来看,小官人也能一拳放倒一堆。” 李凤梧这才略略安心,你妹啊,刚出了梧桐公社不久,身后不知怎的,便多了六七个士子,带着一票奴仆,摇扇逍遥,自己怎么走,他们就怎么跟来。 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不过貌似那目光都盯着自己老婆耶律弥勒呐。 还在担心是不是有赵惇派来的高手潜伏在其中,李巨鹿如此说便安心多了,区区读书人,还不放在李家小官人眼里。 想不到我李凤梧也有让别人艳羡的一日。 李凤梧很是得意忘形。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骑最快的马,和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人生快事之一啊! 这大宋,硬是要得。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赵昚,我去你大爷的! 秋闱在即。 大内皇宫中,落下晚照间,赵昚吃过晚膳,散步之余却不忘家国大事。 这便是南宋史上最强的中兴之主赵昚。 因亲眼目睹上皇高宗赵构执政后期,奸相秦桧独揽朝政,党羽遍布朝堂,相权膨胀对皇权造成极大威胁,亲身感受过秦桧的专横跋扈,孝宗赵昚执政后采取了诸多措施防止大臣擅权,加强皇权。 最明显的一点,赵昚在朝之时,对相公都不会绝对信任,这也使得他执政期间,大宋的相公频繁更换,二十七年间,相公近二十位! 这个相公是专指左右相公,不包含枢密使在内。 除了频繁换相,赵昚还“躬揽朝政,不以责任臣下”,大至军政国事,小至州县狱案都要亲自过问,无论是在积极进取的隆兴、乾道时期,还是消极保守的淳熙时期,赵昚都保持着事必躬亲的作风,将皇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对于秋闱这种朝廷抡才大典,赵昚自然倍加重视。 晚膳之后,赵昚散步,却是向着垂拱殿去,至于晚上睡哪里,这是办完政事后的事情。 垂拱殿内,早有太监四处搁置上冰窖中取出的寒冰,又有宫女拂扇,御厨也早早准备了清心降火的汤粥,小太监立在门口,殿内只留谢盛堂一人伺候。 当然,少不得一位起居郎在殿门旁坐着。 起居郎本职工作就是记录皇帝言行,今日点卯的并不是周必大,而是另一位赵姓起居郎,是太祖的后人。 赵昚先看了一封折子,这是鸿胪寺卿赵塮上的请任折子。 鸿胪寺主外宾事宜,其实本次宋金和谈,鸿胪寺应要负责的,不过两宋的鸿胪寺卿功能大为削减,几乎等同于被废了,因此此次宋金和谈,赵昚还是全权交由礼部。 赵塮是太宗后人。 赵昚笑了笑,你既然想为大宋效力,朕也不便寒了你心,出使金国的副使,便从鸿胪寺选一位罢。 又从一众折子中找出另一份,这是礼部魏杞拟上的奏折,针对此次临安秋闱的科考官、建康文宣王庙的科考官名单。 当然,还有详细内容,是其他州府的地方秋闱科考官。 虽然事必躬亲,但地方科考官若无必要,赵昚只是看一眼,大多是会同意礼部的举荐,建康是大宋重镇,赵昚必然要亲自钦定,而临安自不用说。 礼部的关于建康的科考官中,主考官是西厅教授林思聪,其余诸多先生教习皆为监考官,而那周必大赞誉有加的曹崇,却只是落了个闲差。 赵昚摇了摇头,圈笔御批,也不驳礼部的意见,只是将曹崇设为了副主考。 这本来是极其寻常的任命。 而关于临安秋闱的主考官,赵昚便有些拿捏不定了,按理说秋闱主考官应从国子监中选一位才高名望的大学士来担任,银青光禄大夫、国子监祭酒陈伸自然是首选,可只是秋闱,如果这便让国子监祭酒担任主考,那明年的春闱又让谁来? 赵昚沉思了许久,忽然想起一人来。 要说秋闱科举主考官,参知政事洪适的弟弟,三洪之一的洪遵是上上之选。 他此时并不在国子监,仅拜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今秋秋闱考过之后,来年的春闱时候,将现在的国子监祭酒陈伸挪一下,让洪遵担任国子监祭酒再次负责春闱,便妥了。 洪遵可不是个普通的文官,在当今大宋也是有着传奇的一面,1142年的博学宏词科,洪遵为状元,榜眼则是其兄洪适,而1145年,其弟洪迈又中博学宏词科……三洪同朝媲美三苏。 洪遵中博学宏词科后,赐进士出身,授秘书省正字,创下南宋词科中选即入馆的首例,如今是翰林院学士,秋闱主考官的资格完全够了。 退一万步,来年春闱时候,洪遵不去国子监,起居郎周必大也是个人选。 周卿家素有大才,士族中多有人称其我大宋盟主,以他的才华负责春闱,那真是绰绰有余了。 定了主考官,其余事情便好办了,从国子监、翰林院中选一些学士过去担任便是,只是尚有个副主考的人选问题,赵昚猛然又想起一人来,太常卿柳相正,此人也有才华,夺情起复后也该是用用了,便让他去协同洪遵,主责锁厅试罢。 定下重要人选,赵昚对其余考官人选便睁一眼闭一眼,同意了礼部的举荐安排的同考官。 一封又一封的奏折…… 戌时,赵昚堪堪处理了一桌子的奏折,伸了个懒腰,喝了口谢盛堂捧过来的醒神茶,问道:“什么时辰了?” “大官,戌时末了。” 赵昚点点头,又想起刚才所处理的奏折中,其中有几封涉及到宋金和谈的事情来,便想起一人,问道:“李凤梧秋闱的名额礼部加上了么?” 谢盛堂点头,“魏尚书应该办了。” “他这几日怎样?” 谢盛堂微笑着道:“日子可惬意了,据说整日里在梧桐公社看书,昨儿个夜里倒是带着耶律——张玉儿去逛了夜市,听闻得在夜市上还让恶仆出手揍了某位官员的公子。” 赵昚皱眉,“怎么来着?” 谢盛堂苦笑道:“红颜祸水嘛,大官迟迟不见李凤梧,一些人便妄测圣意,咱大宋读书人又风流成性,听闻得张玉儿在临安,总是要去一睹芳颜的,这一看便看出祸事来了。” 赵昚点头,示意谢盛堂继续,“尚书省左员外郎家的公子估摸着喝了些许花酒,有些醉意熏熏,趁着张玉儿在摊贩前购买胭脂水粉的点儿,撩拨了一下,然后李凤梧就暴怒了,大官你知晓的,李凤梧身边那恶仆身手极是了得,揍一般人还不轻松,三两下将那位公子揍成了猪头,斯文尽失。” 赵昚不着痕迹的嗯了一声,李凤梧在建康遇刺,事必躬亲的赵昚心中知晓原委,却不能说,只是待惇儿回到临安后敲打了一番,毕竟事关自己的儿子,人嘛,谁没个护犊子的时候。 “后来呢?” “后来不了了之,毕竟咱们的大宋雏凤也是张大使的侄孙,不是一位尚书省左员外郎可以轻松拿捏的,况且他们无理在前,只是这事啊,李凤梧着实有点过了。”众目睽睽之下暴打读书士子,确实过分了。 谢盛堂两不相帮,一个尚书省左员外郎的公子还不值得他说情,至于李凤梧么,似乎目前也没必要去讨人情,鬼知道这年轻人未来会怎样。 听得谢盛堂这么说,赵昚脸色阴郁了一刹。 作为天子,对权势声威正隆的张浚不能没有丝毫忌惮。 “这小子锋芒太露了,需要更多的磨砺啊!”赵昚叹了口气,忽然嘴角扯了扯,颇有点恶趣味的意思,“听说咱们的大宋雏凤和柳相正有点罅隙?” 谢盛堂愣了下,不知大官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事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后面的事情谢盛堂不好说,其实也明白,大官应是大概知晓柳相正和李凤梧那点事儿,这种事最好不说,说出来柳相正的官都保不住。 大官既然夺情起复了柳相正,当然不会让他丢官,要不然以朝中谏官的尿性,早把柳相正弹劾得他妈都不认识了。 赵昚嘿嘿笑了笑,许久才道:“我让柳相正负责锁厅试,既然他和李凤梧有点罅隙,那就让咱们的大宋雏凤去参加锁厅试罢,也让他吃点苦头。” 真以为我赵昚的颜面那么好扫? 赵昚哈哈大笑,甚是畅快。 谢盛堂也乐了,大官此举并不是要真的处罚李凤梧,只是让他吃点苦头,让这大宋雏凤知晓,这大宋是读书人的天堂,但这大宋天下却是皇帝的! 因此笑眯眯的道:“大官,老奴磨墨拟旨?” 赵昚挥手,“拟旨” …… …… 李凤梧深深的觉得,带耶律弥勒来临安就是个失误,特么的鬼知道整个临安士族都知晓她的身份啊,昨夜在夜市上,那纨绔公子差点就喊出“耶律弥勒不过是金国亡帝玩腻了的女人,你李凤梧玩得老子就玩不得”的醉话了。 自己见机不对,立即作暴怒装,让李巨鹿闪电出手,直接那番话揍回了那纨绔肚里。 你妹,弥勒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真要昭然揭于水面,建康断案就要推翻从来,那可就成大麻烦了,到时候自己焦头烂额,你这个纨绔连带你那父亲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也是为什么那位尚书省左员外郎不敢报官,不了了之的主要原因,甚至还让人捎话表示感激来着…… 自己以后还是得多长个心眼了。 女人啊……始终是祸水源泉。 不过昨夜一事,倒是让李家小官人又找回了在临安欺男霸女的纨绔感觉,甚是惬意,只是没高兴到半天,第二日上午,便有一位黄门小太监和吏部官员来到梧桐公社。 来得很是低调,却手捧圣旨。 李凤梧还以为是赵昚宣自己面圣,沐衣焚香后接旨:“诏曰:建康士子李凤梧,昔有镇江苏园学会夺魁,诗是风霜傲骨,才情甚上,诸有贤风,适兵马息鼓,栋梁之才当朝天下……特恩赐奉礼郎……” 李凤梧一听,脑袋都大了,你妹,什么状况,不见自己? 不见就不见,你特么封一个从八品的文散官是什么意思? 特么的一个文散官有鸟用啊? 而且即将要参加秋闱之际,赵昚这货打的什么主意? 接旨之后,那黄门小太监低声说道:“好与李奉礼郎知晓,咱家听闻得今秋临安的秋闱,副主考官是太常卿柳相正,主责锁厅试,已进入国子监锁院了” 这是谢盛堂谢爷爷亲自叮嘱自己,要亲口告知李家小官人的。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下,赵昚,我去你大爷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锁厅试 赵昚,我去你大爷的! 这句话如果没有宣旨的黄门太监和吏部官员在场,李凤梧只怕会泼口骂了出来。 这尼玛鬼都知道,赵昚是故意给自己找绊子了。 锁厅试主考官这东西一般都是赵昚亲自定的,这货那边定下柳相正为锁厅试主考官,这边就给自己封一个屁大的文散官,这尼玛不是让自己难受么…… 在宋朝入仕途径不外乎进士等第、恩荫入仕、胥吏去职入流、纳粟补官、太学上舍生入仕和军功入仕六种,其中,进士及第最为荣耀,提升快有名望,朝堂要员大多都是进士出身,于是其他非科举入仕之人,在功名至上的社会大环境影响下,纷纷加入科举考试的行列,希望为仕途带来质的飞跃。 这就好似本来是个乡镇公务员,去参加国考一下子进了外交部公安部啊之类的高端机构,从此仕途通畅,没准博个大名望之后娶个郡主神马的走向人生巅峰。 而锁厅试,就是针对有官在身之人的特殊考试。 宋朝是文人治理天下。 本来是严禁有官之人参加科举,但这损害到了上层阶级的利益,宋朝对官员的恩荫之重历史罕见,大凡官僚阶层的子弟,纵然再不学无术,混上了时日,也总能有个儿子捞个官当当,可恩荫官之类的晋升极慢,且有极大的限制,难以突破士大夫这个阶层。 因此在太宗时期,便有官员陆续动这层心思。这涉及多全体官员的利益,对此所有人都站到了一条线上,锁厅试便应由而生。 只不过太宗朝时,锁厅试还有极大的限制,由礼部单独批阅,并要呈送皇帝过目,避免徇私舞弊,且只能迁转官阶,并不恩赐科名,甚至考不中者还要取消本身的官阶,连举荐的人也要受到惩罚。 到了真宗时才有改善,不过依然有一点,锁厅试考生不得录取为状元,毕竟寒门状元这个东西还是要好好保护和宣传的。 到了仁宗时期,锁厅试便截然变味了。 锁厅试不再惩罚考生和举荐人,而应考次数也没了限制,除了单独考试和不能中状元之外,已经和正试没有丝毫差别了。 且锁厅试反而成了一个特权。 随着大宋读书人激增,正试的录取比率极小,几十比一之类的让竞争难度几何级上升,而锁厅试单独考试单独批阅单独录取,且录取比率达到了恐怖的十取其三。 这让官宦子弟趋之若鹜,反正考不中又没损失,再无才之人去试试也是好的。 按理说,李凤梧去参加锁厅试,以他的才华,考中应该没什么难度,毕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比之那些不学无术的恩荫子弟强上千百倍,但特么的主考官是柳相正啊! 这才李凤梧要骂娘的原因。 打死李凤梧都不相信,赵昚会不知晓自己和柳相正的罅隙,这货分明就是故意的。 到时候锁厅试,柳相正很可能要拿捏自己。 万幸,大宋的考试和后世一般,施行的糊名制度,柳相正要想在试卷批阅上对自己下绊子的可能性可以排除,虽然说自己的字丑,可那些恩荫子弟,有几个写得一手好字? 自己要写得一手好字那才叫危险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那老一套,栽赃陷祸,给自己弄点别扭,万一成功了呢……那时候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凤梧第一次有无能为力的弱小感。 得了,此次秋闱只能步步小心,千万不要踏入柳相正的陷阱中去。 宣旨太监离开后,吏部官员知会了李凤梧一些事,让他去了吏部一趟,办了诸多手续领了官服神马的,李凤梧又去了礼部,自己是外籍考生,要办的手续极多。 好在头上毕竟有官家谬赞的大宋雏凤之名,又挂着张浚侄孙的头衔,吏部、礼部对自己都没有什么官僚气,各项手续神马的只用了两天便办完。 心中心中要骂娘,不过还是有点小小的得意,哥现在好歹也是个官了。 按照后世的说法,怎么也算个乡党委书记吧——虽然是闲置的,但毕竟是个奉礼郎,真是李家祖坟冒青烟了,李家本来就短的族谱上,将第一次出现官名啊。 办完琐事,李凤梧全身心看书。 考试还有几天了,必须要临阵磨枪,最后两天好生休憩养息。 高考都要两天,这古代的科举一样也要两三天,且和高考不一样,高考考完一科可以休憩,考完一天能回家,而宋朝考试,这尼玛是要在贡院里吃喝拉撒,直到考完才将考生从圈里放出来。 不仅是考究才华,也是考究体力啊……这大热天的又没个风扇,更不允许带奴仆进去扇扇,不热晕一堆考生才怪。 若是遇到贤明的官家,会让国子监和礼部准备一些清热降暑的汤粥,若是遇到不好的官家,考生们就去哭吧,自己祈祷不要热晕了。 因为临近秋闱,耶律弥勒再不敢撩拨自家官人。 每日都贴心巴肺的伺候着,深恐官人出现点差错,厨子做饭的食材更是被严格检查,绝对不能让李凤梧因为饮食出现身体上的任何不适。 八月上旬,距离考试还有三日。 李凤梧将所有书籍全部放进书房,不再看只言片语,当然,也不出门更不见客,事实上也没有任何访客。 如今秋闱在即,功名至上的大宋,再无人关心那位抗旨的雏凤,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国子监,自从赵昚钦定了秋闱主考官后的那夜,洪遵和柳相正等人便进了国子监贡举锁院,不能再踏出国子监一步。 这也是防止营私舞弊。 在钦定主考官之前,就算是举荐名单的礼部也不确定谁会是主考官,直到官家钦定之后。但官家一旦钦定主考官人选,被钦定的人便要进入国子监锁院,从而断绝一些人的非分之想。 是以李凤梧隐约抱着个侥幸:万一柳相正不知道自己要参加锁厅试呢? 毕竟柳相正被钦定为锁厅试主考官在前,自己被恩赐奉礼郎在后,他恐怕在当夜就被人连夜请入了国子监。 不过李凤梧还是不敢大意,再怎么锁,要传一点消息进去还是不难吧。 世上没有真正的密不透风的墙。 第一百五十八章 秋闱 中国人一向迷信,古代尤甚。 后世高考之前的几日,各大城市的寺庙都会香火鼎盛,何况此时的大宋。 秋闱前两日,临安城内城外的诸多寺庙道观,那真是人山人海,挤破了鞋跟,尽是秋闱应考士子及其家人。 南宋历经战乱,人口虽然大减,但临安不曾受过战火蹂躏,人口依然繁盛。 李凤梧饱受唯物主义的熏染,当然不会信这些鬼神之说,可架不住耶律弥勒喋喋不休,加上舅舅周清丰两夫妻也来拾掇,便带上李巨鹿和耶律弥勒去烧香。 不求自己心安,但求亲人心安。 而士子烧香,又比后世多了许多的说法,首先第一炷香,若是在老家的,大抵是要去祖坟烧一株香,香要上佳,青烟不断,取祖坟冒青烟之意。 而不在老家的士子,则可以在居住的地方摆上香炉,对着老家的方向遥拜。 其次是文昌帝君祠,文昌帝是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之神,烧香敬他是希望得到神仙保佑,文运亨通科举高中。 再其次便是至圣先师孔庙。 李凤梧便让李巨鹿准备遥拜老家,然而耶律弥勒嫌李巨鹿粗手粗脚的,让他退开,自己亲自去帮忙布置,让李凤梧看得很是感动。 这个年代的女人啊……一旦有了归属感,真的会全心全意付出。 毕竟潘金莲这种是异数、少数,况且历史考究出来的潘金莲本人,其实是个严守妇德的好女子,武大郎也是雄伟的男子汉,并不是什么侏儒。 李凤梧沐浴更衣,焚香之后,根据舅舅周清丰和舅母肖闵月的提示,严格按照祭祖的规格,遥拜了老家,直到一捧香完全燃尽,耶律弥勒才又催促着他去文昌帝君祠。 好歹是自己的外甥,周清丰两口子也甚是上心,叮嘱小官人一定要诚心祭拜后,两口子上街为李凤梧准备应试用品。 秋闱在即,文昌帝君祠几乎前脚后跟相连,好在李巨鹿块头甚大,不然李凤梧一个还真保护不了耶律弥勒,少不了要被人吃多少豆腐。 有两米出头的黑塔保护,李凤梧烧香倒是很顺利。 离开文昌帝君祠,又赶到临安的孔庙,这里依然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排队烧完香,耶律弥勒又拉着自己去找到一个算命先生。 适逢秋闱,算命先生们哪能错过这等盛会,孔庙附近几乎聚集了整个临安的算命先生,全是些什么神算子、祖传算命什么的,生意好得不要不要的。 在一个眼睛白多黑少貌似是个瞎子的算命先生前,李凤梧抽了个签,仔细看签词,“一曲清风舒,翼展栖南枝。” 那算命先生接过签,却并不是个瞎子,仔细看得一看,笑了,“小官人大喜,此为上上签,今日科举,必可高中。” 眼前这小官人穿着极其不俗,一看就是知名绸缎庄的名贵衣衫,身旁又有恶仆美婢,必然非富即贵,算命讲究的观察,这算命先生哪会看不出。 李凤梧笑了,这签着实好解,如今大宋皇宫在临安城南,栖南枝,不就是入皇宫的意思么,旋即猛然想到一个段子,乐了,“如果是自挂东南枝,是否也会被你解为上上签?” 算命先生笑了,“小官人甚是明白,且祝小官人科举青云。”士子大多是懂一些周易的,因此极不好忽悠,算命先生也明白,眼前这小官人怕是聪慧的紧,断然猜出了自己这签筒中的签全是上上签。 本来就是,秋闱在即,算命的士子不过是求心安,咱们这些算命先生没必要整下下下签给士子们心里添堵吧。 李凤梧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借你吉言了。” 算命先生大喜,这小官人出手倒是豪迈的很。 回到梧桐公社,周清丰两口子也买好了诸多应考用品,李凤梧和耶律弥勒又一一检查无误后,这才放到书房中,不让任何下人接触到。 梧桐公社的下人奴仆都是新买的,还是保险起见。 这两日李凤梧清心寡欲,只是休憩,补足睡眠,以防考试的时候睡眠不足导致精神疲倦,连寻常的锻炼都免了,好在肩上也痊愈得差不多了,不至于影响考试。 时间飞快,八月九日,隆兴元年的秋闱正式开幕。 酉时。 李凤梧还在睡梦中,猛然被耶律弥勒喊醒,看着双眼血红的耶律弥勒,李凤梧不由得苦笑,“一夜未睡?怎么搞的好像你成了我亲娘一样。” 耶律弥勒很有些兴奋,“早些准备呢,别错过时间了。” 梳洗之后来到书房,再一次检查了准备的考试用品。 因要考三天,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笔、墨、砚等必需品外,还要携带一些吃的,因是八月,天气依然炎热,准备的食品便因以不易变质的为主,例如如月饼一般的糕点、熏腊肉等,当然,少不了还要准备铺盖薄被、书箱以及一些急用的意料丹药。 这些东西周清丰两口子都已买好,李凤梧和耶律弥勒只是再一次检查了一番。 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李凤梧让李巨鹿背上,和耶律弥勒一起出门,来到前厅,因主子参加秋闱,奴仆都已起床,此时在官家带领下齐刷刷站在门口。 李凤梧、耶律弥勒和李巨鹿三人上了马车后,奴仆们这才回去睡回笼觉。 更鼓响后不久,临安的大街小巷中喧闹起来,车马声、脚步声、交谈声纷纷响起,无数灯笼亮起来,从空中俯瞰,便是一条条长龙,向着国子监里的贡院汇聚而去。 此次临安秋闱,正试加上锁厅试,足足七八千人。 到达国子监,早已是人山人海,吵杂声甚嚣,若非有巡捕兵丁维持秩序,怕早就乱成一团了,因应考人多,国子监前围了个极大的栅栏,送考家属只能送至栅栏外,考生需要自己带着一应物品进入栅栏内候考。 让耶律弥勒早些回去歇着,又叮嘱李巨鹿这几日警醒些,李凤梧这才进入候考区。 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五更鼓响后,巡捕兵丁在栅栏内列队,礼部的诸多官员也尽数到齐,每人手里都有一块大木牌子。 秋闱开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应试高手在南宋(一) 礼部的官员们几乎是吼着喊道:“看清楚手上的名状,找到相应的通道入口排队站好,一刻钟后开始进场。” 这一点不得不佩服礼部官员。 国子监外数千人,能够让考试有条不紊的进行,这其中必然思考得面面俱到,如果出个骚乱什么的,估计就是一大堆人要被撸下来了。 李凤梧名状上是玄字三十九。 提着一应东西,艰难的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挤到手举玄字牌的考务前面,队列已成型,周围的年轻士子——或者说纨绔公子们一个个都是挺胸提臀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玄字名状的,全是锁厅试考生,也就是全部有官在身,自然要比寻常士子高傲得许多。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天光微亮,终于轮到了玄字名状的考生,几十个考生在考务带领下,依次进入国子监大门。 走进大门,便有几人盘查考生,以防有人冒考。 如今锁厅试对考不中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处罚,示意冒考在锁厅试考生中极少发生,盘查很快结束,所有人跟随着考务来到一个临时搭建的木棚子里。 那考务笑道:“多余的事情我也不说,你们抓紧时间罢,沐浴更衣之后还要参拜至圣先师。”笑容里多有同情,通过科举当官的大多经历过这件事。 所谓沐浴更衣,其实就是另外一种检查,防止夹带。 这件事李凤梧是知晓的,后世记忆里,在一些历史小说书中看见过,当然,应考之前也听一些读书人说过——不就是洗澡么,李凤梧对此是没多少反感的。 不过这在以往,可是闹出了很大的风波。 自从有科举以来,每一科都有人作弊,其中尤以夹带为甚,因此在武人治国的唐代,科举考子们会被士兵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解开衣服,掏耳朵什么的…… 总之,就是让你赤身裸体的被人检查过够。 到了宋朝,读书人治天下了,读书人们便觉得这种行径太有辱斯文,不仅考生士子反对越发剧烈,就是文臣们也觉得此举不妥,于是便有了折衷的办法。 开考之前不是要参拜至圣先师么,便以此为名,让考生们全部沐浴,更换有礼部准备的新衣服,杜绝在衣服里夹带。 当然,头发、耳朵什么的检查便越发严格了。 因不用公然解开长发扇开儒衫,大宋的士子们便渐渐接受了这种方式,只是临到头了,还是会有芥蒂罢了。 简单沐浴,更换统一制式的儒衫后,一众考生来到贡举场所。 等待所有考生都沐浴更衣后,已是午后,无一例外,所有人都饥肠咕噜,不过参拜至圣先师这个环节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从简的。 礼炮鸣后,本次主考洪遵和副主考柳相正穿着官袍,走到香案前为至圣先师上香。 之后便是传统的仪式,书办跪请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进场来镇压,请周将军进场来巡场,再跪请七曲文昌开化梓潼帝君进场来主试,请魁星老爷进场来放光之后,已是未时中。 然后便是主考训话,最后当中开封黄绫裹着的书筒,取出本科试题。 这个时候便有礼部诸多官员誊抄试题,准备分发到各个考厅之中,而考生便在考务的带领下,进入二门前往自己的考厅。 好不容易找着自己的位置,几乎所有人都如出一辙,全是拿出了吃食:早上四更左右吃过东西,在日头下捱到现在,没饿晕几个就算不错了。 负责的监考的官员也吃过东西,直到考厅内所有考生都安静了下来,才带着两位属僚和四位禁军走进考厅,准备开始考试。 所有考生都将自己的桌面收拾干净,正襟危坐等待着开考。 和后世诸多考试一般,考官也是要再次宣布一次考场纪律,直到所有人都明确表示明白之后,才让禁军士兵将考题贴在迎面墙上。 这一番动作几乎在每个考厅里同时进行。 李凤梧并没有急着去看考题,而是先坐在那里,沉心静气许久之后,又去倒了杯热水冷上,这才去看了考题。 大宋科举有进士、九经、明法、明经和童子等诸科。 今次科举是大科,进士科,是以考题也是标准的进士科考题:试诗赋各一首,策五道,帖经《论语》十帖,《春秋》、《礼记》墨义十条。 题目之大,断然不能是李家小官人参加文宣王庙可比拟的,一天两天难以完成,是以科举考试都是三日,这也意味着所有考生都要在国子监贡举内被关上三日。 李凤梧第一次参加正式的考试,还以为三天时间很充裕,按照自己的规划,先笼统看了一遍试题,顿时觉得头疼万分,感觉时间有点紧张啊! 不过李家小官人是谁? 后世记忆里对应试考试熟稔得不能再熟稔了,方法也是老道的很,本着考试先做简单的送分题,再做中等难度的平行题,然后做高难度的选拨题,最后是遴选人才的秃头题的原则,李凤梧先行做帖经。 所谓帖经,即是默写论语中的经典段落,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语文的默写。这是考官批阅试卷时的第一个项目,是属于基础送分题。 试问参加科举的士子中,有几个没有熟背论语? 如果连论语都没背熟,考官可不认为该考生能有什么作为,是以若是帖经答得不好,很可能导致后面的试卷内容连批阅的机会都没有。 开卷送分题也不简单:默写的不好,往往会给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后面的诗赋、策论和墨义也会受到相当打的影响。 对此李家小官人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有着过目不忘的技能,默写内容是不用担心的,但尼玛自己这个字着实有点让人没信心啊…… 是以李凤梧几乎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到了极点,一个字一个字谨慎的书写,万幸练了许久欧阳修的楷书,已有了些成效,写了几道后审视,似乎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堪堪将帖经做完,天色已晚。 李凤梧不敢再做题,只能将帖经卷仔细检查一遍后,便收拾了东西,准备第二日再考。 天色黑了,考厅内是不会准备油灯给考生做题的。 第一百六十章 应试高手在南宋(二) 在唐代,到了夜里,贡举是会给每个考生发个油灯,如果你要秉烛夜考那也是可以的,不过到了宋代,为了照顾那些体弱的士子,出于公平的考虑,这项福利给取消了。 天色一晚,李凤梧只好偃旗息鼓,不能一鼓作气了——若是因为看不清楚,污了卷面,那可就得不损失。因考试结束之后,会有人专门筛查,是否有卷面异常的卷子,这种卷子会被挑选出来,连批阅都不用,直接黜落。 所有士子皆是如此念想。 是以夜色刚起,士子们便各自吃饭,谁都不是傻子,都想尽早休憩入睡,以免睡得后的人被先睡之人的呼噜吵着难以入睡。 有监考官和禁军士兵在,试厅里甚是安静,绝对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破坏考场纪律,若是平时这么多有官士子在一起,肯定少不了要相互勾搭一番的。 李凤梧吃了耶律弥勒准备的吃食后,在原地运动了一番,做了些许深蹲,考官也未阻止,还以为这考生是以军功捞的官身。 洗漱之后,李凤梧清空了肠胃的废物,在考桌旁铺好铺盖卷儿,兜头捂脸准备大睡。 毕竟睡惯了软床,一时间对地铺不适应,不只他一人,锁厅试里的人个个家里条件都是非常优渥的人,陡然睡地铺,还真没几个能适应。 也不知道数水饺数了多久,李凤梧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李凤梧醒来之时,考厅里仅有几人起来答题,其余人大多还在沉睡,显然昨晚很多人纠结了许久才入睡。 李凤梧洗漱之后吃了些早食,这才开始准备答题。 答题之前又检查了一遍帖经,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开始着手墨义。 墨义,又叫经义,就是围绕经义及注释所出的问答题,这个虽然只有十条,但题量其实很大,不过对于有着过目不忘技能而言的李家小官人来说,那些精益注解早被得滚瓜烂熟,一切只要伟光正就好,因此答起来倒是不难。 先在草稿纸上将答案草拟好,然后仔细检查核对之后,再一字一字的誊抄到试卷上去,这对书法造诣有点捉急的李凤梧而言,誊抄反而是最大的拦路虎。 好在答题快,节省了不少时间出来誊抄。 堪堪在午饭饭点前,李凤梧完成了墨义,没有急着做后面的诗赋和策论,李凤梧先吃了午饭,然后小憩一会。 八月正酷热,睡小半个时辰,足以让精神抖擞起来。 不过考厅之中的考子大多没有休憩,都卯足了劲在答题,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李凤梧的技能,很多东西都要抓紧时间。 李凤梧休憩之后,去洗了个冷水脸清醒一下,收拾妥当正襟危坐准备着手诗赋论。 这才是科举考试的重头戏。 大宋科举考试,要求必须是格律诗,赋也是律赋,这个要求是相当苛刻的,对考生的文学素养和基本功要求极高。 比如诗,首先讲究一个破题,和明清八股文中的破题差不仿多,要求考生从《十三经》中找出题目出处,然后破题,这要求考生对《十三经》背诵得滚瓜烂熟才能做到。 而科举所作之诗和寻常作诗不同,是官场诗,甚至有可能被天子看见的,因此思想内容上,都必须得伟光正,缺乏灵动和灵韵,这样一来,就加大了考子对诗的形式和用词的掌握,做出来的诗在对仗、用韵上不能有一点差错,当然,还得切题。 若是有一点差错,那么对不起,只有黜落。 律赋也是一样,不仅用韵讲究,还限韵,甚至于连次序也是有讲究的,什么起承转合八韵贯通,比填词还难。 这对寻常士子来说,真的是要挖空心思的考试,尤其是那些才情斐然的俊才,在应试诗赋上往往会有不好的一面:写得好的诗赋句子很是喜欢,可偏生在形式上不甚完美,让人极其难以取舍。 但这对李凤梧却是个优势:他本来就只是有过目不忘的技能,才情什么的真是有点捉急,因此做题时便只管在形式和用韵上下大力气,反正自己也写不出才情惊艳的句子来。 李凤梧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勉强将诗赋作好,仔细检查之后,又反复修改,直到在形式上没有任何问题,这才誊抄到试卷上。 从这点上来说,李凤梧觉得自己就是在做八股文。 做完了帖经、墨义和诗赋,剩下的就只有策五道了,明天还有一天,李凤梧略略放心,时间上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环顾考厅之中,还有许多人愁眉苦脸,显然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般顺畅。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微明,李凤梧便起床,洗漱之后开始推敲五道策论,这个题量其实不小,好在策论并不是特别重要,且李凤梧昨夜在睡前就仔细推敲过,是以倒是很快作了出来。 李凤梧仔细斟酌反复修改,终于在午时末将草稿拟好,然后又花了一个多时辰,未时末,将五道策论也誊抄到了试卷上。 然而这并不是就完了,李凤梧还需要仔细检查一遍。 这一次检查,主要是检查誊抄中是否有错别字,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事情:避讳。比如当今官家名字叫赵昚,那么试卷中绝对不要出现昚这个字。 而上皇赵构的名讳也是要避讳的,不仅当今官家和上皇,太祖太宗和历代皇帝的名讳,都是要避讳一下的,否则便会视为不敬而黜落。 仔细检查后,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李凤梧才松了口气。 答完了,却不能提前交卷。 虽然是三天时间,不过锁厅试中依然有不少考生未能全部答完,申时末,广场上响起一阵阵鼓声,示意该收卷了。 李凤梧收拾好行当,目睹考官们将所有试卷都收好,这才和众多考生一起离开考厅,走出国子监,便见李巨鹿和耶律弥勒在人群中翘首以待。 将东西交给李巨鹿,李凤梧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回去!” 三天的考试,对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的考量。 看着官人一脸疲倦,耶律弥勒心疼的不要不要的,慌不迭搀扶着官人上了马车,只想快些回到梧桐公社,让官人好好休息着。 只不过李凤梧是否能好好休息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锁厅试的主考官是柳相正那货,鬼知道他会有什么手段对付自己,所以,李家小官人很头疼啊,头疼!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出人意料的解元 柳相正当然有消息源,知晓建康那个让柳家颜面尽失的李凤梧参加了锁厅试,也暗暗打定了主意,哪怕是被官家责备,也要让李凤梧丢个大脸。 你不是大宋雏凤么,我让你连秋闱都过不了。 要比那方仲永更丢脸! 可得知晓李凤梧参加锁厅试时,自己已经被请到国子监锁院了,根本没本法去做些事,要对付李凤梧,只能根据自己对李凤梧的了解想办法。 第一个了解:这人的字很丑。 可柳相正对此只能叹气,批阅试卷根本不可能凭字迹认出考生来:考卷都是有人专门誊抄后才送交批阅的。 考生考完之后,会有专门的官员将所有试卷分厅收纳,由收卷官仔细检查每一份试卷,是否有污迹记号之类的,然后由专人负责将合格的试卷封印糊名,最后交给誊录所,那里会有一大堆书吏,严格按照试卷,哪怕是一笔一划都不能错,即使是错字也不能有丝毫修改的誊录。 誊录之后,还要对错,也就是对读,看誊录是否有错,一人读原卷,一人对誊录卷。 誊录、对读的三人都要署名。 如果以后卷子出现错误,这三人都是要负责的。 这些都是杜绝舞弊的手段,当这些做完之后,才会送到内帘中去。 在处理舞弊的院子和批阅考卷的院子之间,隔着一道帘子,这到帘子是绝对不能跨越的,即使是主考官也不能,以防内外帘之间的勾结舞弊。 然后这才会有主考官和诸多同考官批阅试卷。 所以柳相正看到的是誊录的试卷,而不是原卷,要从字迹上找出李凤梧的卷子来几乎是不可能,只有通过内容。 这也是为什么明知是柳相正主锁厅试赵昚还敢让李凤梧去参加的缘故。 但柳相正心里已有打算。 李凤梧从读书之始便才情惊艳,和辛弃疾那首破阵子一般,苏园学会上李凤梧那首诗中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如今已是大宋脍炙人口的名句。 且在建康日久,柳相正还听到一些事情。 半水河畔,文宅里流出来一首诗一首词,诗是打油诗,意境极其幽美,但柳相正却对那词印象深刻,那是一首木兰词,其中“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纵然是柳相正,也觉得惊艳无比。 综上所述,柳相正对李凤梧的文学素养有了一个粗略的认知:腹有才情。 柳相正也看过李凤梧那篇《复兵论》的策论,知晓此子的策论也不算差。 但毕竟只是读书一年多,就算再有才情,可他的基础功底在那里,因此自己只需要抓住三点:诗赋有才情,在对仗用韵略有瑕疵;帖经和墨义作答不会太好;策论卓然。 自己只需要找出符合这三点的试卷,全部黜落,就有可能让李凤梧折戟沉沙于锁厅试。 只要不出大的问题,官家也难发现其中的猫腻,况且批阅试卷这个主观性本来就很大,柳相正也并不担心被人揭穿,只是有点忧虑会因此得罪一些人。 转念一想,锁厅试都是有官身人,取谁黜谁不得罪人? 柳相正便释然了。 南宋科举,因为防作弊手段的健全,锁厅试的试卷已不必单独阅卷,而是随机分配给两位同考官批阅,两位同考官批阅后,送交柳相正复核。 当然,送交复核的都是同考官认为可取的试卷。 而柳相正只是副主考,他复核后认为可取,还要送交主考官洪遵,一般来说,主考官都不会驳了副主考的面子,基本认同副主考的意见。 是以柳相正完全掌控了锁厅试考子的生杀大权。 当两位同考官将认为可取的试卷送来,柳相正都会仔细复核,尤其是对那些诗赋才情卓著,但制式上略有瑕疵,策论五道极有见解的,且帖经和墨义答得不好的试卷,柳相正都会铁面无私将之黜落。 如此,竟有近十份同考官认为可取的试卷,在柳相正这里被黜落了。 这自然让两位同考官很是诧异,不过心中都知晓,恐怕这其中有什么曲折,否则柳相正也不会如此大肆黜落自己认为可取的试卷。 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毕竟柳相正是四品的太常卿,且有盛名在外。 品行不好不代表学术不好。 正常阅卷,一般是十天全部阅完。 八月九日开考,十一日考完,十二日开阅,到八月二十二日,所有试卷终于阅完。 在主考洪遵和副主考柳相正检查完所有可取的试卷之后,便是拟定名次的时候,这需要主副考官和所有同考官一起商定。 因大宋科举不似明清,过个秋闱就能光宗耀祖,这不过是参加春闱的名额而已,是以名次很快拟定出来。 八月二十六日,主副考官和众多同考官在公堂拆号填榜。 先填正试,第一名豁然是当今士林中的状元热门,慧子木待问。 木待问本是两浙东路永嘉郡人,因其老师洪迈也就是本次主考官洪遵的弟弟举荐,便到了临安参加秋闱,是本次秋闱的解元人选。 主副考官和诸多通考官见解元取了木待问,便同声喝彩。 取中状元热门为解元,不就说明自己等人阅卷公平,有选拨贤才的功劳么。 第二名是临安一位大儒吕大器的公子吕祖谦,虽不如木待问之大名鼎鼎,但依然是有才华之辈,官家也曾说过此子当可媲美慧子木待问。 其后的名次也没什么争议,都是些名声在外的俊才。 五百名正额举人填完,便是锁厅试名次填榜。 拆卷官念出首卷编号,书吏找出对应试卷,拆开糊名,念道:“中者姓史,名弥大,明州鄞县人氏,官国子监主簿……” 众皆哗然,没想到史弥大竟然也来参加锁厅试了。 只是很多人知晓,比如洪遵心中便清楚,史弥大才情不佳,能进国子监完全是恩荫的缘故,又加上其父史浩辞相,官家完全是处于弥补心理才将他调职到国子监中,其人并无锁厅试解元的能力,怎的就取到了锁厅试解元? 柳相正不自然的别过头,示意拆卷官继续。 心中却暗暗祈祷,这事可别追究啊,自己可的冒着仕途尽毁的风险回报了史浩,若是被查出来,自己就完了。 虽然大宋在防作弊上很有一套,但终究还是没法完全避免,比如史弥大这一次的锁厅试,柳相正能将他放在首中,自然有一套无人知晓的方法。 史浩还未辞相,柳相正还是太常少卿时候,便经常去拜访史浩,史弥大也曾作文让柳相正点拨,是以柳相正清楚史弥大的一些特点。 这次锁厅试同考官送上一份试卷时,柳相正细读了一遍,便隐约猜到了主人,不曾想竟然真的是史弥大,也不枉当初史浩对自己的提拨。 书吏拆开第二名,念道:“中者姓李,名凤梧,建康人氏,官奉礼郎……” 哎哟喂。 公堂上一片哗然。 如今临安谁人不知李凤梧,不料此人竟在锁厅试中考了第二名,果如不负大宋雏凤之名,不过洪遵却皱起了眉头,这事有点诡异啊。 按理说以李凤梧的名声来说,他若考不上锁厅试的解元那才叫怪事,怎的成了第二名,第一名却是才情都不算好的史弥大? 众多同考议论纷纷,柳相正脸色异常难堪,从书吏手中抢过李凤梧的试卷仔细一看,颓然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妹的李凤梧! 你特么的不是才情斐然么,怎么写的诗赋论如此平庸,全是歌功颂德的应试文字。 特么的实在没看出,胆敢抗旨的大宋雏凤竟然也是个拍马屁的高手,比如策论中的一句:“圣有雄魄,志于北归而朝汴梁,千古之圣光,江山之雨霁……” 这特么官家要是看见了,不高兴地要死? 虽然说皇帝老子都是听马屁耳朵都能听出老茧来,但对于文人著作的赞美,皇帝还是异常高兴的,那可不是寻常的口头歌功颂德可以媲美的,没准一不小心就因为文章而流传千古了。 你不是只读了一年多书么,为何制式如此完美,几乎挑不出瑕疵,就连帖经和墨义也没有丝毫瑕疵可言,答得堪称完美。 这特么真的只是读了一年书的人能达到的水平? 柳相正简直不敢相信。 洪遵过来从柳相正手中拿过试卷看了片刻,点头赞道:“果然不愧是大宋雏凤,功底之扎实几有数十年之功,不过才情略有平庸,第二名也不算屈才了。” 这是在给柳相正台阶下。 柳相正心中感激洪遵,面上却不动声色。 后续的名次都没太多风浪,赵氏宗室子弟中,不少人都被锁厅试取中,比如赵廷美七世孙赵彦真、趙彥衛、趙彥璦,赵德昭七世孙趙師龍…… 这几位锁厅试取中的赵家宗室子弟,不仅在秋闱中大方光彩,来年的春闱也高中了进士。 毕竟是宗室子弟,只要不是懒惰成性,稍有性情读书,便能有优渥的条件和强大的师资力量,成材率远高于寒门子弟。 不过也正因境遇优渥,宗室子弟很难在春闱中拔得头筹。 毕竟在宗室子弟看来,只要能考中进士,前途便不可限量,那需要辛苦到必须要中状元,因此历朝的宗室子弟中甚少出状元。 当然,这也和朝堂的政策有关。 若是春闱状元取个宗室子弟,还不被天下人说闲话? 秋闱的所有名次便就此被定下,隔日送往大内让官家面审,若没有问题便会择日放榜。 第一百六十二章 面圣 大朝会后,赵昚回到垂拱殿休憩,今日在朝会上着实气得够呛,偏生发作不得,谏官谏官,谏院那群读书人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竟然因宫中用度项目谏言自己劳民伤财……这特么后宫用度都是我自己的钱好么,未从国库动过一分一毫! 赵昚怒气未消,一旁的谢盛堂垂眉轻声道:“大官莫气,我看这群人呀只是为了尽职,可大官励精图治,北伐之后民心安定,并无动荡,是以他们找不到什么事情,可为了尽职又不得不谏上一谏。” 赵昚眼睛一亮,对啊…… 大宋的谏官们都是有任务的,规定每个人每个月都必须谏言,若是本月无谏言,那么下个月很可能要扣薪俸,是以国泰民安之时,谏院的谏官们最是苦恼,很多时候找不到朝政弊端来谏言,只能从皇帝的后宫想办法,当然,前提是皇帝不是暴君。 今日大朝会,那群谏官不就只有这么一件事么……感情真是为了每月的任务。 赵昚想到这气消了不少。 挥手示意谢盛堂,“去将本次秋闱的名榜拿来,我再瞧瞧。” 大朝会上,由洪遵递上的秋闱名榜赵昚只是粗略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问题,便让礼部择日张榜,是以只记得正试的解元是木待问,第二名是吕祖谦。 自己最关心的那人在锁厅试中,似乎考的相当不错,赵昚有些不解,按理说柳相正断然不会让李凤梧考个好名次的。 片刻后谢盛堂带来秋闱名榜,赵昚仔细看了锁厅试榜名,发现第一名竟然是史弥大,愣了下,老师这大公子自己是了解的,断然没有成为第一名的才华…… 旋即想到史浩对柳相正的提拨,赵昚笑了笑,也不去在意这等小事。 李凤梧这小子果然考的不错,第二名。 如果没有史浩和柳相正那层关系,这小子应该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罢,如此也好,自己方能名正言顺的用他。 赵昚揉揉额头,是时候见见这小子了。 后日便是使团出金的日子,也该确定通问金国副使了。 …… …… 自秋闱过后,李凤梧闲得蛋蛋都快要变成鸟了,呃,这话似乎也不太对,有时候还是会很辛劳的,只是那种大考之后的空虚感深深的盘踞在心里。 越是空虚,便越是想索取,总觉得缺失了些什么。 再加上对柳相正主考锁厅试的患得患失,李凤梧秋闱之后实在是有些难以适应,总觉得闲着就浑身难受,可秋闱刚过,看书完全没劲,皇帝老儿又不见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放榜之日,已是八月二十八日。 等到李巨鹿回来,冲进公社便喊道:“中了!中了!小官人中了!” 一旁这几日被滋润得很好的耶律弥勒心花怒放,抚掌笑颜如花,“解元吗?” 李巨鹿脸不红气不喘,“不是解元,是锁厅试第二名,锁厅试第一名是那个叫什么大来着的人,当初和咱们一起从太湖赶到临安,还来府上拜访过咱们的那个国子监小官。” 锁厅试第二名啊……还算不错。 李凤梧知悉,锁厅试里有不少皇族宗室子弟,并不是每个宗室子弟都是花拳绣腿,自己能考第二名着实算不错了。 柳相正没有对自己下手? 李凤梧有些想不明白,按理说不可能啊,这货断然不会这么老好的…… 然后还有些意外,史弥大竟然锁厅试第一? 如果不是因为史浩,历史上根本没人知晓史弥大这个名字,其学问远远不及他那两个还未出生的弟弟,尤其是那个史弥远,虽然是奸相,可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 史弥大竟然锁厅试第一! 李凤梧真心有些不明白了,不过自己好歹也是第二名,不算丢脸,想到这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备战来年春闱了。 只是尚未想过多的事情,便看见府上管家杜仲卿兴冲冲跑过来,“小官人,大内来人了!” 李凤梧长身而起,赵昚这货终于要见自己了么? 来到前厅,果见一位黄门小太监和一位禁军侍卫,李凤梧行了个礼,“不知公公到寒舍有何事?” 黄门小太监哪敢和李凤梧端着,甚是谄媚的笑道:“喜事呢,奉了官家旨意,请小官人入宫面圣。”没有圣旨也没有口谕,似乎就是寻常的皇帝见臣子。 李凤梧笑了笑,“请公公稍等,我去换身衣衫。” 回后院换衣衫时候,对耶律弥勒点点头,示意她打点一下这位太监,咱老李家不缺钱,没必要小气。 有道是有钱好问路。 因涉及到官人前途,耶律弥勒很是大方,这使得那位黄门太监甚是高兴,在前往大内皇宫的途中,一个劲儿的为李凤梧讲解礼仪,尤其是那些地方要注意……天子面前失仪可不是好事。 黄门小太监讲解得甚是详细,李凤梧一一铭记在心。 这不是人人公平的后世,这是君为臣纲的封建王朝,自己终究是个臣子,该屈的还是得屈——当然了,努力奋斗个争取有不跪的待遇吧,老了还能有赐座的荣耀那就人生圆满了。 北宋时期,临安是南京,最初临安皇宫比较简易,认为不可随汴京之制奢,后来随着高宗赵构的经营,临安皇宫不断修葺,增宫建殿。 皇宫南门,也就是正门为丽正门,门为朱红色,缀以金钉,屋顶为铜瓦,镌镂龙凤天马图案,远望光耀夺目。丽正门的城楼,是皇帝举行大赦的地方。 北门为和宁门,东部为东华门,西部只有府后门。 宫中正殿为大庆殿,又名崇政殿,是举行大典、大朝会之所。 大庆殿东西两侧设朵殿,是皇帝举行仪式前休息之所,后改为延和殿,供皇帝便坐视事,即为便殿,规制简朴,陛阶且一级,小如常人所居。 除此之后,尚有皇帝处理日常政务、召见大臣的垂拱殿,皇帝祝寿场所紫宸殿,策试进士的集英殿。 这是前朝,历朝历代的前朝都差别不大,真正繁华是则是内朝。 纵然是寻常男人,若是有上几个三妻四妾,那也得好好修建一番后院,更何况是天子,除了日常朝政,那几乎整日都要在内朝度过。 内朝不繁华奢侈,你让天子怎么过活? 临安皇宫内朝仅宫殿就有十余座。勤政殿、福宁殿是皇帝的寝殿,慈宁殿、慈明殿是皇太后起居的殿宇,仁明殿、慈元殿等数座宫殿为皇后、嫔妃所居,德寿宫是上皇赵构禅位后的居所。 而太子东宫为了节省,没有另外修筑,和帝、后的宫室连为一片。 内朝除众多宫殿外,堂、阁、斋、楼、台、轩、观、亭,星罗棋布,这是南宋的特点,帝王居处的奢华不表现在宫殿上,而多表现在苑囿上,南宋朝廷借助于临安的山灵水秀,建造了大量的供帝、后闲适生活的场所。 后宫及后苑的堂有三十余座,阁有二十余座,其中有源自北宋的龙图、宝文、天章等阁,亭有八十座,禁中还仿照杭州名胜西湖和飞来峰,建造了大龙池和万岁山,此外,南宋还有许多独立于宫城的皇家苑囿。 这俨然就是一座花园城市。 有美人,有美景,也难怪南宋的皇帝要尽情享受了。 而李凤梧对南宋皇宫,最有印象的便是东华门。 就算李凤梧只是个大宋士子,也不会对东华门感到陌生:每科春闱后,所有参考士子便会在东华门外等候唱名……而这当中还有个典故。 仁宗时期,朝堂人才辈出,适时还不是相公的韩琦前往定州整治军伍,恰逢遇见涅面将军狄青的旧部焦用贪污军款,其部下不堪忍受而告发,韩琦便擒了焦用欲诛之。 狄青听闻之后便赶去营救,不料韩琦竟不请他进前厅,狄青只得站在台阶下求情,说焦用是好男儿,于是这便有了那句让整个大宋士子自豪了上百年的话:“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 读书一生,东华门外状元唱名,才是世间好男儿。 韩琦说完这句话,当着狄青的面杀了焦用。 这才有狄青和韩琦的矛盾,也才有了狄青的悲剧:开创了武人坐到枢密使的先例,却最终被韩琦为首的文官集团迫害至死。 而韩琦当着狄青说出那句话,也是有底气的,1027年,他以弱冠之年考中进士科榜眼。 整个事件中,韩琦这位东华门外带花的进士扮演的是揭露贪官明正典刑的青天,处决焦用是韩琦在整顿定州军队的军纪的一步,这妥妥的正能量,至于狄青,扮演的却是个贪污犯求情的小丑。 当然,这都是文人笔记中的故事,历史真相是否如此,则需要考证了。 不过在两宋,始终是文人的天下,抹黑武将不过是文官集团最本能的行为了,也正因如此,大宋才会气死了狄青,拖死了宗泽,冷藏了刘琦,害死了岳飞。 究其根源,还是太祖的书生治国策略的片面性,这才造就了文盛武衰的局面,成就了弱宋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