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 第一章 老蒋 黑.社会三级干部老蒋,在一次偶然引发的火拼中,一人面对对方十九人凛然不退并且重创对手,据警方和来收拾现场的院方说,当他们看到老蒋时,他身上的伤口多达百处,衣服和绽开的皮肉全都搅和在一起,使他看上去像只即将破茧成蝶的昆虫,有种别样的残酷美感…… 老蒋马上被送往医院抢救,事发当夜就闹得满城风雨。公安、武警、防爆大队紧急调动人手入驻医院,社团总部也派人赶往病房看护老蒋,其他几个社团的老大闻讯吃惊非小,但不管孰是孰非,先纷纷对老蒋表示了慰问,连这次的始作俑者黑豹帮也表明:今后只要是老蒋驻守的地盘他们绝不再犯,算是这个特殊群体对于好汉的一份敬意。 在这个节骨眼上,老蒋是生是死就为这座城市今后——至少是接下来的几天是否还能安定蒙上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当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抢救告一段落了。在这个往常人最容易困倦的时候,今天却到了弦儿崩得最紧的关头,所有人都在等结果!是战是和,是肝脑涂地还是皆大欢喜,就等着医院一句宣告了。然而警方也不是白痴,随着被封锁的消息,气氛愈发地焦灼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到了临界点的时候,徐赢东却迈着波澜不惊的步伐轻松地走在医院走廊上,他穿着整洁的白大褂,步履安然,信手打开了抢救室的大门。 抢救室里空无一人,老蒋浑身缠满了绷带,这时正把双手垫在脑后有些发懵地打量着四周,像个喝了一夜大酒刚清醒过来的醉汉,他这个形象根本不符合人们想象中那个弥留的黑.道枭雄。听到门响,老蒋哧溜一下躺平,闭上了眼睛。 不过老蒋的小动作似乎并没有骗过徐赢东,他走到床前俯瞰着老蒋,淡淡道:“你暴露了,没有人能身中一百多刀还安然无恙,你就不该出手的!” 老蒋的眼珠子隔着眼皮直打转,就是不睁眼,就像装睡技术糟糕的小孩子。 徐赢东无奈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老蒋被震了一下,开口道:“同族?” 徐赢东点头:“幸会,同族。” 老蒋终于恢复了常态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高看我了,现在你外面的安保不比美国总统差,我之所以能来见你,就算是职务之便吧。” 老蒋看了看他身上的白大褂道:“你真是这里的医生?” 徐赢东道:“血液科的。”然后他问了老蒋一个看似很突兀的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四十二……”无关痛痒的一个数字不知为什么老蒋用了一种略带苦笑的意味回答,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紧张道,“你为什么选血液科?” 徐赢东接过话头道:“你猜得没错,这些年我一直在致力研究族人和普通人血液的区别,希望能解决和弥补一些缺陷。。” 老蒋不顾自己被包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道:“结果怎样?” 徐赢东只摇了摇头。 老蒋脸色暗淡下去,终于还是问:“我能帮你什么?” 徐赢东直截了当道:“你能找到祖爷吗?” 老蒋怔了一下,默然不语。 徐赢东马上道:“不用为难,你不告诉我是应该的。”他换了一种玩味的口吻道,“按我们的寿命算,你已经是个耄耋老人,我十分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一个隐忍了大半辈子的战士忽然和普通人大打出手?” 老蒋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只是苦笑。 徐赢东也恢复了一贯的不苟言笑道:“你现在已经出名了,明天等人们知道你没死以后你会更出名,你得做好应付这一切的准备。”他用根棉签探进老蒋的纱布里,蘸了一点血迹,放进密封袋,对话也到此结束,徐赢东轻轻走了出去,从外面掩上了门。 …… 赵维明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地逃窜进长胜街,然后一头扎进了张念祖的修车铺。很快的,街口出现五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他们一样上气不接下气,为首的大汉单手叉腰喘了片刻,恶狠狠挥手道:“给我挨家挨户搜!” 长胜街是条横亘在两个小区之间的宽街,所以马路两边无一例外都是底店,现在是午休时间,很多店主都暂停营业回家吃饭了,横肉们的搜捕也就得以进展飞速,眼看就要闯过来了。 张念祖穿了身橘红色的工作服,正盘腿坐在地铺上看书,虽然是坐着,但可以看出他的身材非常匀称,两条结实的长腿更是显得有点无处安放的意思,看到赵维明仓皇无措地冲进来,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脸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为他平添了几分俊朗。 修车铺里的老吴正在架高一辆车检查底盘,对赵维明的出现也是视若无睹。 赵维明探头张望了下马路,又不敢喊,低声急吼吼道:“救人呐!”见屋里两个人都不搭理他,他只得一个劲地拱手鞠躬。 大汉们的脚步声逼近了。 赵维明带着哭音道:“非得我给你们磕一个?” 老吴这才忍着笑,把停在当地那辆福特车的后盖打开了,赵维明一个前滚翻翻了进去,老吴合上后备箱,随手把遮雨布盖上,这时两个大汉也恰好闯了进来,为首的头头恶声恶气道:“看没看见一个小白脸?” 张念祖和老吴各忙各的,谁也没抬头。 头头把拳头砸在门上,怒道:“问你们话呢!” 张念祖仍不抬头,把手往另一边街口一指。 头头半信半疑地退出去,这会他的几个手下也都无果而归。这边地形复杂,一旦跑出街去那就真不好找了,头头迟疑了一下,冷丁扯着嗓子喊道:“姓赵的,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次只是一个警告,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再不还钱后果你知道——我们老大说了,要你一条腿!”说完带着人气咻咻地走了。 老吴看人走远,在老福特的后备箱上敲了敲。 赵维明“砰”的一下顶开车盖坐了起来,一边往外爬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骂骂咧咧道:“妈.的累死老子了,这群王八蛋足足追了老子三站地!”他上身穿着纪梵希的花纹t恤,原本笔挺的西裤这会全是油泥,脚上是双限量款的运动布鞋,双手各有三个指头戴着那种国外工匠做的造型夸张的手工戒指,无非就是老鹰骷髅什么的。虽然一身行头都价值不菲,可穿在他身上无一例外的有点飘,就是所谓的好东西穿不出好样来。再往脸上看,这哥们倒是长得不丑,丹凤眼长睫毛,皮肤细腻得堪比少女,猛一看还有点清秀的意思,就是眼珠子灵活得有些过分,给人种不靠谱的感觉。 老吴失笑着扶了他一把,说道:“早就告诉你不要碰赌,亿万身家也能栽进去,这次又输了多少?” “五十多。”说起这个赵维明脸上有些晦暗,但他咬了咬牙道,“玩的就是心跳,不然我还能干啥?” 张念祖放下书,正色道:“再玩下去,你的心很快就不跳了。” 赵维明听他说话来了气:“你小子刚才见死不救啊!” “你不是和我绝交了吗,我为什么还要救你?” “听听!”赵维明指着张念祖跟老吴抱怨,“这人是有多冷酷多无情。” 老吴只是微笑,他才不搭这种茬儿呢。 赵维明继续指着张念祖口诛笔伐:“你不能因为我小时候往你鞋里尿过尿就这么记仇,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他痛心疾首地下了定论,“低幼!” 张念祖无语,干脆又把书拿了起来。 赵维明停顿了一下,放缓口气道:“现在给你一个让我原谅你的机会,帮我找一个人。” 张念祖忍不住好奇,抬眼道:“谁?” 赵维明一字一顿道:“祖爷。” 第二章 发小 两个年轻人不管说什么老吴都不掺和,这是老吴质朴的一面,也是他聪明的一面,因为这俩货的感情,实在是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 张念祖和赵维明是初中时候的同学,一开始俩人也算不上朋友,不过一次特别经历让两个少年迅速结成了死党——他们在放学路上被一帮小混.混一道给劫了。不过事后分析,张念祖完全是被殃及的池鱼,对方的主要目标应该是赵维明。赵维明的家里是开出租车公司的,全世界都知道这小子是暴发户的儿子,三个小混.混早就踩好了盘子蹲好了点儿等着宰肥鱼,唯一的突发状况就是那天张念祖和赵维明是一起出的校门,这个状况完全不在混.混们考虑范围内,一般孩子见这架势,事不关己稍微一咋呼就溜之大吉了,他们也没想到张念祖是哪根筋抽了,不但没跑,居然为了个不太熟的同学和他们大打出手。张念祖虽然从小身体协调性就比较好,属于动手能力比较强的那种,但在对手年龄比他大,且是三对一的情况下,仍然吃了不小的亏,这个时候赵维明倒也不像那些没良心的二世祖一样独自逃生,他知道就算自己上去帮忙也顶不了大用,于是站在巷口玩命喊了起来。 说到这就不得不说赵维明是那种小聪明很多的孩子,他的目的是要尽量多的把大人们吸引过来,可他又深知一般人并不愿意和混.混们搅和,你喊救命喊打劫非但招不来人还有可能带来清场的效果,所以他喊的是: “快看呀,着火啦。” 时隔多年,他这种做法才被公安大学的教授当成求救指南普及给广大人民群众,可见这小子有多贼! 经过这件事之后,两个人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不过在老吴看来多半还是赵维明主动粘着张念祖。用老吴的话说,赵维明这孩子在学生时代比较早熟(后来的赵维明不提也罢),早早就看出什么人值得交什么人不值得交。不过除了在交朋友方面还行之外,赵维明很快就把暴发户家那一套恶习都学会了,抽烟喝酒什么的不在话下,初中还没毕业就会领着人去夜总会了,走上社会以后更是沾上了赌,像今天这样被人喊打喊杀地追上门来也不是第一次了。 作为朋友,张念祖从不参与赵维明这些调调,但同时他极少劝阻,也从不旁敲侧击地说大道理,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不愿意过多干涉别人的生活,在这方面他看得很开甚至有些离经叛道:吃喝嫖赌也是一种生活态度,只要不妨害别人他才懒得废话。刚才他挖苦赵维明也并不是因为他赌博本身,他们俩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赵维明信誓旦旦地要和张念祖绝交,具体因为什么不记得也根本不重要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赵维明在数落张念祖的时候张念祖就一直在笑。他不属于天生笑脸,可是脸上那两个酒窝很能带动气氛,或者说,也不是酒窝,比酒窝要浅,更像是平缓的沙滩被一捧水撩过之后的印迹,嘴角只要一动就会浮现在脸上,一分的笑意带出十分的感染,不过这并不会让他看起来女气,而是增添了男性特有的宽厚坚毅。 这就是这对活宝相交至今的心路历程,所以老吴不搭茬——你让他帮谁? 赵维明就势坐在后备箱上,给老吴发了根烟,对张念祖道:“念祖,刚才的话你听明白了吧,我要找这个人叫祖爷。” 张念祖嘀咕道:“祖爷?怎么听这名像是那种江湖骗子?” 老吴也问:“什么人啊?” 赵维明使劲挥舞着手:“什么人你们别管,反正对我来说找到这个人至关重要!” “你要跟他学出老千?”张念祖只能往那想。 赵维明顿了顿,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道:“我跟你们挑明了吧——我爸有个秘密,他想把公司交给我妹。” 张念祖道:“这不是地球人都知道吗?” 赵维明道:“以前两个人都是偷偷摸摸商量,今天他们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就在办公室,我爸跟我妹说了,只要帮他找到这个叫祖爷的,他马上把公司让给我妹。他们没想到我就在门外站着呢。” 张念祖皱眉道:“你没头没脚地听了一嘴就叫我帮你找人?” 老吴也道:“而且这应该只是个绰号之类的,连名字都不是。” “你们别急呀。”赵维明道,“我爸交代我妹办事的时候,同时还给了她一份文件,上面就有这个我们要找的人的基本资料。” 对于这种潜移默化暗度陈仓把“我”变成“我们”的伎俩张念祖早已习惯了,他也懒得说破,问道:“那份资料呢?” “问到点子上了!”赵维明道,“我妹看完之后就锁进了办公室的保险箱里。” 张念祖道:“所以你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拿到那份资料,你打算怎么办?” 赵维明仰天打个哈哈,冷丁道:“我有保险箱钥匙!” 老吴有些无语,他这时已经把正在修的那辆车的车底板卸了下来,让张念祖抬到外面清理一下。 张念祖蹲在门口台阶上,先用改锥敲打底板上那些经年累月形成的泥块,这东西用喷头不好清理,搞不好冲半天还是巍然不动,所以要先做个准备工作。见赵维明跟了出来,他问:“最关键的东西你有了,需要我做什么?” 赵维明嘿然道:“最关键的不是保险箱钥匙,而是办公室防盗门的钥匙。” “什么意思?”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保险箱钥匙是我偷偷配的,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隔三差五从里面顺点零钱花,可你知道我爸那个老财迷是经常换防盗门上的锁的,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而且以前就是有机会我也故意不去打防盗门的主意,这样他发现丢了钱才不能怪到我头上嘛。” 张念祖道:“嗯,家贼难防。” 赵维明嘿嘿一笑道:“所以我每次监守自盗的时候都是在有人打开了防盗门的情况下进去的,儿子进老爸的办公室,别人看见也不能说啥。” “说重点。” 赵维明瘪瘪嘴道:“重点就是那间办公室已经成了我妹的地盘,防盗门钥匙只有她和保洁有,这妮子有洁癖!她每天早晨7点半会准时坐进去办公,也要求保洁在那个时间开始打扫卫生,每天她和保洁前后脚到的时间绝不会超过2分钟。” 张念祖道:“听起来你妹完全没必要给保洁配钥匙。” 赵维明道:“按她的要求,她的办公室一天要打扫两次,还有一次是在午休时间,今天已经过了,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明天上午动手。” 张念祖道:“说说你的计划。” 赵维明暗戳戳道:“想想看,只要她明天没有准时出现在办公室,我就有下手的机会!” 嘎巴一声张念祖手里的改锥断了。 “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干掉你妹吧?” 赵维明愕然道:“你想什么呢,那可是我亲妹!” 张念祖含糊道:“是……亲的吗?” “当然,同父异母也是亲兄妹!”赵维明看着断掉的改锥,小心翼翼道,“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不是,现在的改锥质量不行。”张念祖继续用断改锥抠底板上的泥,又道,“刚才说哪了?把你妹干掉是吧?” 赵维明嘿嘿一笑道:“别闹,我的意思是明天在她上班的路上,你帮我拖住她给我争取点时间,10分钟……不,5分钟就好!”他递给张念祖一张纸,“这是她的车牌号和必经之路。” 张念祖接在手里随便地揉成一团继续干活,说道:“现在就剩一个问题了。” “什么?” 张念祖清理好底板,站起身道:“我并没有答应要帮你。” 第三章 空气碰瓷 赵维明一下从侃侃而谈的情绪中蒙了:“你为什么不帮我?” “损人利己的事儿我不干。” 赵维明嬉皮笑脸道:“谁让你利己了?我不给你好处不就得了?还有一个问题是——你损谁了?” 张念祖道:“除了你,你觉得没损谁?” 赵维明忽然一改之前的不正经,淡淡道:“阿祖,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没资格接管我爸的公司?” 张念祖干脆地点头:“嗯。” 赵维明无语片刻,像崩溃了似的张牙舞爪道:“凭什么呀,我哪点不行?我没有商业头脑吗?是谁初二就知道把手里的资源换成资本?” “你是说你把前排座位给卖了那事儿吗?” “是谁把维生素卖出了50块一粒的价钱?” “那是因为你告诉别人那就是兴奋剂——十几个体育生围着打你的时候爽吗?” “那又是谁,把游戏币当成法国纪念币卖给了四眼儿?” “四眼儿和那帮体育生一起打的你你忘了吗?” 赵维明知道他和张念祖太熟,无法拿出让人信服的光辉往事,他忽然低沉道:“你知道我爸是怎么跟我妹说的吗?他把资料交给我妹,后面的路都想好了,等我妹把事儿办成以后他再把祖爷的资料也给我一份,然后他再对外宣布谁能找到这人就把公司交给谁,兄妹俩搞竞赛,这样我输了也不能再说什么,这不是玩阴的吗?” 张念祖眉头皱了下,不说话。 赵维明一字一句道,“张念祖,咱俩多少年了,我求过你吗?” 张念祖本来有些动容,待听到他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道:“你能换句口头禅吗?” 赵维明看张念祖心意已决,清楚很难说动对方了,干脆收了戏架子叹气道:“哎,算了,其实我就是想要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不想被人耍了还骂傻b。” 张念祖道:“这件事你爸做得确实有点孙子。” 赵维明不满道:“你爸才孙……”但他马上惊喜道,“你是不是同意帮我了?” 张念祖道:“别美,我就是好奇‘阿拉丁神灯’要找的人什么样。” 赵维明兴冲冲拉住他道:“我妹七点半到办公室,她的车牌和路线我不是都给你了吗,不管用什么办法,你只要拖住她一阵子就万事大吉了,怎么做就不用我动脑子了吧?” 张念祖简洁道:“行了。” 赵维明恍惚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张念祖:“我刚才演了好几段,风格都不一样,到底是哪一段把你刺激了?” 张念祖道:“其实但凡你爸让你和你妹一起找人我都未必帮你,我虽然没怎么见过你妹,不过还是觉得把公司交给她是对的。” 赵维明:“……” …… 张念祖的计划很简单。赵维明的妹妹赵玫儿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段狭窄的三岔口,届时她会开一辆黑色的广本经过,张念祖有信心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让两辆车来个亲密的接触,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等保险公司出现场只怕就能耗上一个小时。 所以一大早张念祖就开着那辆破旧的福特,在岔路口等着阻击赵玫儿。 赵玫儿是赵维明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二十三岁,比赵维明小了一岁。 听到这个背景介绍一般人心里肯定会把赵维明的母亲置于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地位上——老赵有钱了,糟糠之妻下堂了,小狐狸精上位才有了赵玫儿…… 然而事实却是令人大跌眼镜的:赵维明他妈才是那个小三,老赵和她发生关系以后先生了赵维明,然后正室才怀了赵玫儿。赵维明对自己母亲的身份倒是从不遮遮掩掩,用他的话说,“做小的更招人疼”,那没羞没臊劲儿大了去了。 所以赵维明和赵玫儿这对兄妹关系是有点剪不断理还乱的,在童年时期,赵维明和赵玫儿几乎没有见过面,直到两人都成了少年,有各自的朋友圈,偶尔会在某些场合碰上,双方也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每次都是赵维明想上前套磁结果被赵玫儿冷着脸撅回来。赵玫儿上完初中之后就被送去了国外,今年年初才刚回国,她在美国一所著名大学读mba,回来后顺理成章地成了独当一面的接班人。 在继承人问题上,老赵显然是老早就内定了赵玫儿,赵维明这个庶子一直被排挤在外,他自然各种不忿,不过在对赵玫儿的态度上却毫无芥蒂,哪怕人家根本不甩他,他还是一口一个“我妹”亲亲热热地叫着,这也是张念祖能和他成为朋友和肯帮他的主要原因,他觉得赵维明这小子至少亲情观念比较浓,还没混蛋透顶,再就是替赵维明受到的冷遇鸣不平,他想不通一般人都是重男轻女,老赵为什么反着来,当然这不是重点,作为父亲他起码该一视同仁。 赵玫儿的车已经出现在张念祖的视线内,他发动车子,准备行动了。 路比较窄,所以赵玫儿的车速并不快,正当张念祖要从岔路口驶出的时候,马路那头,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出现了,她迎着赵玫儿的车大步走上,一只手冲着赵玫儿的车比划着像在瞄准,当赵玫儿的车头离着她还有十多米的时候,大妈先是夸张的“哎呀”了一声,然后慢慢倒在了地上。 赵玫儿不明所以地停下车,探出头问:“你没事吧?” 大妈回答得胜似闲庭信步:“没事姑娘,你就从我身上轧过去吧,反正你也不会承认是你把我撞倒的。” 张念祖乐了:“我擦,还有这种操作?”以前光听说过空气刘海,今天居然见到了空气碰瓷,你哪怕等挨上了再倒呢,这大妈台词犀利演技在线,就是太不舍得自己有点拉分! 赵玫儿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只是冷静地指指上头道:“我有行车记录仪。” 大妈隔着老远喊:“有啥也不顶用,我说是你碰的就是你碰的。” 这是要尬碰啊。 张念祖觉得很有意思,乐呵呵地在一边等着看好戏了。 赵玫儿耐着性子道:“我可要报警了。” 大妈气定神闲道:“你报吧。” 赵玫儿看了看时间,索性问:“你想要多少钱?” 大妈隔空喊道:“一百万,刀勒。”说着快速匍匐前进来到近前,抱着一个车轱辘不撒手了。 赵玫儿再不抱希望了,她果断离开车子站在路边拦起出租车来。 大妈马上嚷嚷道:“来人啊——有钱人草菅人命啦,撞了人就想跑啊!” 这是条单行道,过往的急着上班的人才不会停下来看热闹,而且出租车绝少,从另一个侧面看出大妈召集吃瓜群众的能力远不如赵维明。 赵玫儿面露不耐烦之色,她四下一扫,忽然看见张念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她飞快地走过来不由分说坐进了副驾驶,说了声:“开车。” “哈?”张念祖有点猝不及防。 赵玫儿瞅了他一眼,随即目视前方道:“只要七点半以前你把我送到致远出租车公司,我给你一百块!” 第四章 自作孽不可活 面对这种始料未及的情况,张念祖是有点崩溃的。刚才在车里,他一直把自己想象成目光锐利、心狠手辣的杀手在等着目标的出现,现在目标出现了,还伸手跟杀手要一块钱坐车,这就尴尬了。 张念祖只能干巴巴地拒绝:“小姐,我这不是出租车。” “别废话,两百。”赵玫儿的目光比他锐利多了,有种不容人推脱的霸气。 张念祖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这也是一个曲线救国的办法——大妈碰瓷已经耽误了三四分钟,赵维明现在势必已经潜伏在办公室附近,七点半一到保洁就会开门,赵玫儿既然在他车里,接下来这段时间的主动权就落在他手里,张念祖微笑着点点头,已经开始盘算哪条路更堵、可以巧妙地拖延时间。 前方有虎视眈眈的大妈,张念祖只能挂倒挡。 就在这时,两辆越野摩托出现在张念祖车的正前方,车上的骑士都穿紧身皮衣皮裤,头盔包着脑袋,但能感觉到眼神阴冷地盯着这边,他们都一脚支地,不停地轰油,使摩托发生巨大的噪音,威胁和警告的意思十分明显。 开始张念祖并没太在意,由于职业关系他经常能接触到飙车党,可是飙车党为什么会在早高峰出来活动也真是蹊跷。 张念祖倒车,摩托也开始动了,他们一左一右慢慢逼上,那种阴沉的敌意更浓了。 张念祖愕然道:“什么情况,这是冲你还是冲我?” 赵玫儿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别处,回过神来之后才道:“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穿成这样你要认识那才是见鬼了。”张念祖继续倒车,这时那两个骑手忽然同时掏出罐装的喷漆,一起往福特车的前窗上喷去! “草!”张念祖骂了一声,现在终于可以确定这俩人是要搞事情了。 这种喷漆喷在挡风玻璃上会严重影响司机的视线,最后直至成为睁眼瞎,张念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他狠踩油门,福特车轰鸣着倒退出去,一边灵敏地躲避着路上的其他车辆和垃圾桶,就像那些东西和他有相斥的磁性似的,总能在最后关头以极微妙的距离避开。 赵玫儿下意识地抓紧安全把手,到现在她才开始有点紧张了。 张念祖快速退出岔道,在路口一个漂亮的漂移调头,终于把两个骑手甩在了后面,但他们也马上加足马力追了上来,仍然是一左一右不断往玻璃上喷漆,张念祖感觉自己就像在不停被人扇耳光,他尽力躲闪着,一辆汽车两辆摩托在马路上追逐闪转,路边的车纷纷避让,然后愤怒地鸣笛。 张念祖冷静地利用马路牙子和路边的障碍逼迫骑手不能与自己齐驱,很快他就得出结论。他对赵玫儿道:“这两人是冲你来的——” 赵玫儿道:“你怎么能肯定?” “想想看,那个碰瓷的大妈在知道讹不成你的情况下还胡搅蛮缠就是为了拖住你,好让这两个人有机会接近你,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赵玫儿咬紧了牙,稍一琢磨她就印证了张念祖的推测,纵然一直以来她都表现出足够的镇定,可现在也有点慌了——张念祖只是一个路人,对方来头不善,眼前的司机就算把她扔下车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张念祖似乎看出了赵玫儿的心思,他一本正经道:“放心吧,我不会不管你的,不过可能按时到不了你说的地方了。”得提前打好预防针,反正他的目的是拖住赵玫儿。不过这个小意外也给他带来不小的困惑——赵玫儿才刚回国,能有什么人这么下血本地对付她? 赵玫儿眉头紧皱,并没有因为张念祖的承诺就轻松。 这时追逐的场地换到了相对较宽的公路上,两个骑手夹着张念祖的车,不停恶狠狠地朝车里打着手势,那意思却也很明白:他们只想要赵玫儿,别人少管闲事! 赵玫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脑子急速飞转,在一瞬间就理清了一些事情。 “他们是长风公司的人。”赵玫儿冷丁说道。 张念祖点了点头,长风和致远是本市最大的两家出租车公司,一直存在过激的竞争关系,而这种性质的公司多少都会牵涉到黑.道势力,小规模武装冲突也时有发生,最后导致的就是两家的出租车司机在街上碰上都横眉冷对的,可长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针对赵玫儿还是让张念祖刷新了三观。 更让张念祖光火的是那两个骑手又开始对他的车上下其手,在早高峰的路上,汽车跑不起速度,摩托却能见缝插针在车流里来回穿梭,现在的情形就像两只土狼缀着一头笨重的水牛,土狼不停骚扰对手,希冀把猎物拖垮。张念祖的车被他们喷得花里胡哨,像刚从染缸里开出来似的。 “坐好!”张念祖发了火,一打方向盘把车开上了偏僻的小路。 “你去哪?”赵玫儿可没放松警惕:自己落难的时候为什么恰好会出现一个路人?路人的车技为什么能这么好?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就算不吓得软了手脚也肯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找人帮忙,这人为什么偏偏把车开到荒郊野外去了?她甚至开始怀疑张念祖是跟这两人是一伙的,更进一步的,她已经开始在筹划逃生计划了——只要对方停车,她就用手包给他致命一击,然后夺车跑路! 要是让张念祖知道赵玫儿此刻的想法他非得吐血不可,好在他不知道,所以他只是冲她笑了笑。 当赵玫儿看到那个笑时,很奇怪的,积攒了半天的恐慌居然全都烟消云散,她以前从没见过这么让人倍感安心的笑容,虽然心底里有个声音叫她不要松懈,但她还是把攥紧的手包松了松,决定静观其变。 张念祖把车开上了道旁的石子路,两个骑手亦步亦趋。一车二摩托在石粒厚度很大的路上蹒跚前行,不住有一簇簇的石子被刨到身后,其中一个骑手灵机一动,飞身蹿到前头,把前轮按在石头堆里,加大油门,利用后轮的刨地力把大量的石子射向张念祖的车窗。另一个骑手也如法炮制,瞬间形成了两台小型发射器,碎石头不断砸在福特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妈的,还俩货还是从杂技团请的!”张念祖心疼地嘀咕了一声。 “我们怎么办?”赵玫儿虽然读的是mba,可小学生也能看出来再这么挨下去不是个办法…… “我也会!”张念祖挂起四挡,快速打方向盘,踩死油门和刹车,福特车疯狂地咆哮着在原地打转,后轮压起磅礴的石头雨,劈头盖脸把两个骑手砸得哭爹喊娘—— 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这个场景就是完美的体现。 我们知道摩托车的功率不如汽车大,轱辘也不如汽车粗,在这场石子大战中,两条半自动步枪叽叽喳喳吵了半天,最后被二营长他娘的意大利炮一炮给轰成渣渣了。再则,两个骑手虽然戴着头盔,可身上穿的是紧身衣,而紧身衣这种东西,除了能遮羞和有限的保暖外,跟光屁股的效果是一样的,那石头打在身上该怎么疼就怎么疼,绝不会抵消半分的力道。只有有经验的人才会明白,这会哪怕穿个纸箱子也比这玩意强! 第五章 魔术 一般人们说打架输的一方被打得“鼻青脸肿”,两个骑手因为戴着头盔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可以坚信他们该眉清目秀还是眉清目秀的,可是身上被打起了无数包这事儿就不足为外人道了,说是不足道,张念祖他们却看得很清楚——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俩人胳膊大腿上起了各种大小不一的包,形同莲蓬截面,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一眼都得疯…… 骑手们远远逃开,哀怨地望着张念祖,开始修整破碎的心和被同样打得像蜂窝煤一样的摩托。 张念祖准备结束这件事了。赵维明那早该得手了,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赵玫儿送到安全的地方,至于致远和长风的矛盾,那是他们两家的事,他的角色无非是进来横插了一脚,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搅黄了别人的阴谋,总体上是圆满的。 当张念祖驶离了原地的时候,两个骑手居然又跟了上来,不过这次学乖了,懂得保持距离,精妙地计算着石子崩起来所能达到的最远地方,只在外围缀着。 “没完没了了?”张念祖有些火大。 赵玫儿有些底虚道:“要不我们报警吧?”所有事都因她而起,人家司机师傅做的早已超出了“路人”所能做的义务范围,她刚才还那么揣度人家…… “等警察来了咱们该凉都凉了,再说你知道这是哪吗?”他们现在早已不知去路,导航定位也只是虚弱地括出一个笼统的地段,周围的地名不是这个坟就是那个村。 张念祖看赵玫儿不说话,又一笑道:“没事,想玩嘛咱们就陪他玩!”这时路两边出现了庄稼地,中间是一条只能走一辆车的土路,张念祖稳稳占据了整个路面。 隔着庄稼,两边突然传来熟悉的摩托轰鸣声,原来两个骑手把车骑在了田垄上,快速地穿插到张念祖他们前头去了,其中一个还炫技一般把前轮抬到空中,人立起来给张念祖竖起了中指。在这种局促的地段,摩托车的灵巧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退……”赵玫儿话说了一半也意识到不对,于是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退回去依然摆脱不了摩托,毫无意义。 走出庄稼地,前面是一条人工修的水渠,水很浅,但河床足有两米高,唯一能通过的路是一个小石桥,哦不,应该说是一个断桥,桥身从这边支棱到水渠上空便戛然而断,隔空与对面相望。两个骑手已经飞身上了桥头,调转车头得意洋洋地看着张念祖,照例空轰油门,让噪音宣告最终胜利。张念祖只能把车停在原地。 “没路了!”赵玫儿低呼了一声,他们现在是真的到了绝地! 张念祖观察了一下地形,忽然笑道:“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赵玫儿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她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对方还有说笑的心思。 “你看着啊——”张念祖重新发动车子,慢慢向石桥开去。 两个骑手起初还以为张念祖是在负隅顽抗,但他们看出他的目的时都彻底慌了——这时候张念祖已经把车开上了桥头,以成人散步的速度继续慢慢推进:他想干什么现在是个人就明白了。 断桥上,福特车推挤着两辆摩托逐渐逼进断裂处,两个骑手躲在摩托后面,眼看着可供落脚的地方被寸寸蚕食——他们根本无法从边上挤过去,福特车的车头上桥之后就给堵了个严严实实,车灯距两边各只有不足两公分的空隙,这桥本来就不是给车走的…… 摩托车被推挤在桥面上发出巨难听的杂音,随着地势的逼仄,两个渐无容身之地的骑手先是踩在摩托上,随着摩托掉落入渠,人也终于给逼到半空的绝境,其中一个崩溃地拍打着张念祖的车头,第一次喊出了声:“喂喂,打个商量……大家各退一步行不行?” 张念祖放下车窗,酷酷道:“你先退!”话音未落,那骑手已经被挤了下去,噗通一声落在水里——说这是个水渠还不太准确,更准确的叫法是排污渠,是附近工厂修来排工业废水的,周围都是住家,这渠子里自然也少不了生活废品,剩饭剩菜鱼刺猪骨什么的都是比较温和的,吃喝拉撒那点事只有后两件才能产生大量的垃圾,你们自己想象吧。 一个骑手掉下去了,受了惊扰的苍蝇们嗡的一声暂离了自己的乐园。 张念祖问剩下的那个:“你退不退?” 另一个骑手兄这时起了急智,他二话不说飞身爬上了车头,手脚并用地往车尾跑去,张念祖急速倒车,骑手兄被惯性甩到了车顶,他心中刚一喜,张念祖就轰着油门前进,还没反应过来的骑手兄被重重抛向了臭水沟,他身在半空就觉得下面的气味几乎要把他顶向苍穹,可惜在重力的作用同样在沟底落了户,他立身在一片软湿滑臭之中,仰着还戴着头盔的脸委屈地喊:“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张念祖问赵玫儿:“对魔术还满意吗?” “你这是什么魔术?” 张念祖嘿嘿一笑道:“这桥上刚才不是有两个人吗,我把他们变没了。” 赵玫儿捂着鼻子向桥下张望,两个身穿皮衣皮裤、戴着头盔的潮人正在蹚着垃圾试图爬上来。她的嘴角抽了抽。 张念祖道:“别绷着了,想笑就笑吧。” 赵玫儿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张念祖倒车,顺着庄稼地出来回到公路上,开始向城里进发。 一路上赵玫儿都没说话,她变得有些拘谨,所谓大恩不言谢,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的救命恩人相处了,过了老半天她才说了句:“你的车……我会负责的。” 张念祖无所谓道:“没事,我会修。” 赵玫儿瞅着张念祖,忽道:“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张念祖微微一慌,戴上了墨镜故作轻松道:“你这算套磁吗?” 赵玫儿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和人这么说话,最终还是道:“一会留个电话吧,总不能亏待你,我这人不爱欠人情。” 张念祖把墨镜扒拉在鼻梁上看着赵玫儿,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地打量这个发小的妹妹,他和她以前确实见过,不过那都是初中的事了,那时候他就记得赵玫儿是个美人坯子,现在再看,坯子已经成长成了美人。 赵玫儿五官精致得让人嫉妒,除了眉眼如画之外皮肤更是天然白皙水嫩,其实赵维明虽然吊儿郎当,可也算得上是漂亮人儿,不过想想这对兄妹并不是一个母亲,老赵那张驴脸张念祖还是印象很深的,最终只能化作“万恶的有钱人抢占了好资源”的感慨。 第六章 蒋志成是谁 张念祖还是比较欣赏赵玫儿的,不是因为她脸蛋漂亮。从见到她开始,这个女人就给张念祖留下了不俗的印象——受到讹诈,能够不温不火的当机立断处理事情,险些遭到绑架,自始至终也没做出智商下线的举动,说不上智勇双全,临危不乱还是做到了。 唯一让张念祖有点不爽的是这个姑娘似乎有点缺乏生活的温度,始终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高在上感。富家小姐出身的商业精英身份让她习惯依赖钱去摆平任何事,就说当下吧,一句“谢谢”都吝啬出口,大概是怕自己以后纠缠不休? 又过了一会,赵玫儿道:“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无巧不巧,张念祖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赵维明打来的。 张念祖不等电话响第二声就快速接起,并用神手速把通话音量调低。 可是他忘了,他为了听音乐手机是连在车里公放上的…… 于是车里顿时就响起了赵维明那嘚嘚瑟瑟的声音: “阿祖,你把我妹弄哪去了,让你拖她半个小时,这都快11点了,你不会真的把她干掉了吧,哈哈哈哈——” 张念祖想关,发现赵玫儿用能杀人的眼神盯着他,他摊摊手,索性就让蓝牙开着,反正也无所谓了。 赵维明继续道:“我这已经得手了,你那什么情况,我说你说话呀。” 张念祖郁闷道:“闭嘴吧你个坑货,等我联系你。” 挂了电话,两个人谁也没做声,蓝牙自动连到了手机,唱道:“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张念祖关了音乐,叹气道:“有点尴尬哈。” 赵玫儿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赵维明的初中同学,你叫张念祖。” 张念祖受宠若惊:“居然还记得我名字?” 赵玫儿冷声道:“我劝你不要助纣为虐,别人的家事你也少插手。” 张念祖道:“我不想解释别的,但是小明还是很看重你这个妹妹的。” 赵玫儿激动道:“我不是他妹妹!是他和他妈几乎拆散了我的家庭,我不恨他就仁至义尽了。” “这事儿你得先恨你那个姓赵的爸!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思想不会被遗毒了吧?” 赵玫儿对此不予理会,问道:“你和赵维明背着我干什么了?”她冷丁道,“他在我办公室对不对?” 张念祖吃了一惊,这女子很聪明啊,大约也推断出这么多年自己不在国内,赵维明肯定偷偷配了保险箱的钥匙。他故意道:“对你爸鼓捣的那些小动作,你有什么感想?” 赵玫儿冷笑道:“我能有什么感想,这是我爸做过的最对的事情!” 张念祖有点动气道:“你们家那些烂事我不管,可是一笔写不出三个赵字,你们有血缘关系这一点无法更改,这样做对赵维明公平吗?” 赵玫儿打断他道:“哪有绝对的公平?赵维明什么样你比我清楚,要不是他烂泥扶不上墙,你以为我稀罕当一群出租车司机的头儿吗?我学的是正经的商务管理,不是每天和别的公司扯皮打群架!” 张念祖道:“你们连机会都不给他,怎么知道他不行?”这么说自己也亏心,但这会总不能向着外人…… 赵玫儿冷冷道:“我还是那句话,别人家的事你少管,我们这样的家庭不是你能理解的。” 张念祖也不客气道:“赵维明是我朋友,我朋友受了欺负我就得管!” “你给我停车!”赵玫儿气冲冲地喊道。 张念祖反而淡定了:“别那么形式主义好吗——就快到了。” 吵架的工夫还真就马上要到致远出租车的总部了,过了一个路口,张念祖把车停在了公司门口,赵玫儿下了车摔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台阶上走去。 张念祖摘下墨镜,扬手道:“再见。” 赵维明就站在台阶上,见赵玫儿从张念祖的车里出来他有些发傻,但马上就赔个笑脸对赵玫儿说:“你们都见过面了啊?” 赵玫儿狠狠瞪了赵维明一眼,顺势也见到了他手上的牛皮纸袋,她顿了顿道:“想和我公平竞争?好!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无论干什么我都比你强!” “何必呢你看……”赵维明还想说什么,赵玫儿已经冷着脸走进去了。 赵维明的情绪没受丝毫影响,他得意地把牛皮纸袋在手上拍着,到了车前才吃惊道:“你们这是去哪了?”福特车不但给染了个大花脸,车门、前保险杠也都是伤痕累累。 “上车再说。” …… “我艹,长风公司这帮王八蛋居然打我妹妹的主意,有什么冲我来啊!”每次两个公司起冲突赵维明也就是象征性喊喊口号,这次这么严重他也很震惊。 张念祖瞟他一眼道:“冲你来?你够格吗?绑架了你还得替你还一屁股的赌债。” “不行,我得赶紧告诉我爸让他和我妹都注意。”赵维明掏出了电话。 张念祖摆手道:“省了吧,你妹那个人精还用别人提醒?以后谁也别想靠近她。” 赵维明发怔道:“你们打了半天交道,你觉得我妹怎么样?” 张念祖叹口气道:“用一句话评论吧——你爸把公司交给她是对的!” 赵维明也不以为意,拍拍牛皮纸袋悠然道:“有了这个谁还看得上他的破公司啊,要找祖爷的投资商可是实打实地许下了,只要找到人要什么给什么!不然我爸为什么这么上心?他的心思我可是知道,就是吞并长风集团。” 张念祖扫了眼那袋子,终于也兴奋起来问:“里面到底是什么?” “还没看,这不是等你么。” “……你等我干毛?” “你出的力比我多,我给你搞点仪式感,咱回去一起看。” “你以后别这样啊。” 赵维明把手搭在张念祖的肩膀上亲热道:“咱俩谁跟谁啊?” 张念祖把他的手扫下去,严肃道:“就是这个问题,我怕说不清!我还没对象呢!” …… 二人回了修车铺就急匆匆往屋里走,赵维明把纸袋递向张念祖,有些紧张道:“你来开吧。” “少废话,开!” “诶好——”赵维明边开线圈边嘀咕,“万一这人我要直接认识就完美了,我先想想到时候我许什么愿望好,要不就直接要钱……” 纸袋拆开了,里面根本没有想象中堆积的资料,而是只有一张白纸,白纸上很随意地写着一行小字。 赵维明满手是汗地把那张纸铺在桌子上,张念祖的头也凑了过来,两人异口同声地念道:“想找祖爷,先找蒋志成?” 第七章 十三香之虎 “蒋志成?”赵维明问,“你认识吗?”不过他已经从张念祖的表情里知道答案了。 张念祖把那张纸拿起翻来覆去地看着,又举在灯下观察了半天,泄气道:“费了半天劲就弄来这么个东西?” 最后两个人还是把所有自己认识的人捋了一遍,不但确实不认识蒋志成,甚至连姓蒋的也没一个…… 老吴走进来拿机油。 赵维明百无聊赖地随口问:“老吴,你认识蒋志成吗?” “蒋志成?”老吴愣了一下,脱口道,“老蒋?” 赵维明笑道:“神他妈老蒋,说得就像你真的认识似的。” 老吴道:“我的确不认识,但我知道。” “啊?”张念祖和赵维明面面相觑,老吴是个老实人,从不信口开河,他这么说就表示他真的知道…… 老吴自顾自道:“最近谁不知道蒋志成啊?” 赵维明赶紧把老吴拉到椅子上,紧张道:“什么情况?这老蒋谁啊?” “老蒋嘛,一个人挑倒黑豹帮十九号,身上挨了一百多刀的传奇人物——”老吴不可置信道,“连他你们都不知道,司机聊天你们不听啊?”这点谁也跟老吴比不了,老吴就爱跟来修车的司机聊天,他手艺好,人厚道,你来修车可以自报价位,不差钱都想用好的当然没问题,想暂时凑合着开他也有招儿,一个零件,如果国产的和进口的有差价但效果一样,老吴也会坦白告诉你,老吴的回头客多,这条街上如果不是他的单子排不开了别的修车铺是揽不到生意的。不过就算是同行遇到棘手的问题请老吴过去看看,他也不会拒绝,所以老吴在这条街上有极高的威信,自然他的小道消息也是最多最快的。 听了这个开场白,两个年轻人都咋舌:“还有这么牛b的人呐?” 赵维明赶紧问:“老蒋现在死了活着呢?” 老吴慢条斯理道:“死了不就不传奇了吗,活得好好的,前段日子刚出院。” 张念祖和赵维明又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张念祖单刀直入道:“在哪能找到他?” 老吴道:“迪克慢摇吧你们总知道吧,他是那的经理。” 赵维明道:“靠,我还去过那个地方,不过没啥意思,不给配妞也没啥刺激的,是个老土才去的过气酒吧。” 老吴道:“你们找老蒋做什么?他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黑.道红人,你们别没事惹事。” 赵维明道:“黑.道红人?” 老吴道:“你觉得良民会被人砍一百多刀吗?”老吴开始给他们扫盲。 蒋志成是本地帮派十三香的会员,十三香是一个传统悠久的社团,因为名字的原因,常被人当成卖调料起家的,也有别派的不友好人士说其实就是民国时期十三个***联合起来搞的摊仗,解放前确实是靠风月场所混饭吃的,近些年江河日下,也就是勉强糊口的境况。老蒋管理的迪克慢摇吧确如赵维明所见那样,是个清水场子,这么多年不声不响维持经营,蒋志成也慢慢熬成了老蒋,不清楚他底细的人怎么也不知道这里的经理还是社团份子。 而黑豹帮是本市如日中天的新兴社团,黄赌毒都有涉及,和所有旧社团都关系紧张,和蒋志成火拼的那十九个人里有几个就是黑豹帮的小头目,还有几个是帮派的金牌打手,那天也不知为什么去老蒋的酒吧喝酒,一开始还相安无事,火拼是突发事件。 赵维明道:“看来是黑豹帮想吞并老蒋的地盘,所以两家打了起来。” 张念祖道:“目前也只能这么解释。”黑豹帮的名字他不陌生,毕竟本地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 老吴道:“这件事以后,各大帮派都把蒋志成奉若神明,黑豹帮也表示,以后绝不在他的地盘上闹事。现在迪克慢摇吧简直成了本市各社团的集散地,来往的都是道上的人物,有的是为了瞻仰老蒋的英姿,有的是为了在那谈判显得中立,更多的就像是粉丝追星一样去和爱豆借机交流的,。” 张念祖失笑道:“有意思,这行还出明星了。” 赵维明心下一动,说道:“这就对了,看来祖爷也是此道中人,所以想找祖爷先找老蒋,没毛病。” 张念祖道:“水太深,你顶不顶得住?” 赵维明发狠道:“顶不住也得顶,找不到祖爷,我那一屁股债怎么办?” 张念祖道:“看在你这么多年第一次不半途而废的面子上,我就再帮你一次!” 老吴担忧道:“你们真要去啊?这煞星可是一挑十九完胜的主儿!他现在有个绰号叫十三香之虎。” 赵维明笑道:“我们又不找他打架。” 张念祖撇嘴:“十三香之虎,口儿够重的!” …… 两人决定先去迪克慢摇吧看看。 路上,赵维明问张念祖:“一个人打倒十九个,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张念祖道:“这话要不是老吴说的我就立马怼回去了,十个打跑十九个我信,一个……”说着摇了摇头。 赵维明道:“难道是那十九个都喝多了?” 张念祖道:“本来就是抢地盘去的,还带着刀,动手之前会把自己喝歪吗?” 两个人越聊越觉得进了死胡同,索性换了别的话题。 路过银行的时候赵维明让张念祖停车,他进去不大会工夫夹着一个厚厚的报纸包出来了。 “干嘛去了?”张念祖问。 赵维明把纸包扔在座位上,嘿嘿一笑道:“把身上最后两万块钱取出来了,咱找人问这么重要的情报,总得带点见面礼吧。” 张念祖无语,要说赵维明这人,大多时候称得上是诡计多端,但偶尔也会拿出诚意,这次就算下了血本了。 华灯初上的时候,两个人走进了迪克慢摇吧。 时间还早,场子里没有放音乐,只有镭射灯缓慢地投下动态的圆形光斑,地势很宽敞,得有小型剧场那么大,中央是舞池,隔着圆形的走廊外围都是卡座,人们可以在这里喝酒,没有雅间。这里的装修都是世纪初的风格,经营模式也很各色,它既不是夜总会也不是ktv,说是酒吧显得有点闹,可年轻人也不会特意跑到这种地方来蹦迪。张念祖能感觉到这地方有种深沉的暮气和经营者对过去时代深深的留恋。难怪赵维明说它过气了。 有服务生过来招呼人时,赵维明很江湖气地问人家:“你们老大在吗?” 服务生道:“你问的是我们蒋经理吧。”他手往吧台里一指,“那就是。” 张念祖和赵维明一起朝吧台张望过去,见一个圆头圆脑大肚腩的中年站在那里,有些谢顶,透过衣服可见胸前和胳膊上还打着绷带,脸上带着和气,但凡有人过去和他打招呼,对方还没走到他跟前他已经做出努力倾听状,同时赠送出笑脸,这正是那种典型的人到中年,没有彻底失败也不会太成功的酒吧小老板。 赵维明失望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十三香之虎啊?” 第八章 叉出去 九点一过,张念祖和赵维明突然感觉到了压力。 不知什么时候起,迪克慢摇吧里已经坐满了人,而这些人一望可知都不是善茬。 他们大多纹着身,有的纹身上还带着刀疤。 他们大多满脸横肉,有的横肉上也带着刀疤。 他们大部分人都挎着大金链子大金表,不少的金链子金表上也有刀疤…… 他们年纪参差不齐,年纪大、有气派的大哥们带着三五马仔。年纪轻、刚入行的有的是单个来的,有的是相约一群来的。 而所有人无一例外的进来之后都会先去和老蒋招呼一番。 老大们老远打着哈哈,抱拳拱手,和老蒋寒暄几句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落座。 小年轻们只能在吧台前点头哈腰行个礼,自己找地儿坐,来的晚的没座位就找地儿站着。 可以看得出这些人虽都是魁首头目,但绝不属于同一个帮派,关系还行的就遥相点头致意,不对付的就当没看见,也绝不敢闹事挑衅。因为在这个地方,不管你后面有多大势力,主角都不是你!而是吧台后面那个一直面带笑容的小圆胖子——老蒋。 老吴说得一点也没错,这里真的成了道上人物的集散地,大家神情恭谨,自觉不自觉地把目光集中在吧台那里,俨然是来朝圣的信徒一般。 赵维明自觉在社会上混这几年自己也没啥好名声,可此时却可以自诩是这群人里身家最清白的…… “咱是不来错地方了?”赵维明胆有点虚。 “出息,一会找机会去跟蒋志成搭话。”张念祖还能保持淡定。 此情此景下,老蒋似乎并没有身为主角的自觉,仍然殷勤地招呼着人,像个小酒吧的老板。 赵维明忽然在隔着舞池对面的卡座里发现了赵玫儿,赵玫儿同时也看见了这边的俩人,她没做任何表示,只是高冷地投来一个白眼。 张念祖对此嘿然道:“这说明你拿到的资料不是假的。”赵玫儿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到这种地方来,她的目的不言而喻。 酒吧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四下可谓是高朋满座,蒋志成不时跟卡座里的某位大哥级人物微笑致意,每当这时那位大哥也会忙不迭地起身离座,举杯回应。有时候还会因为相邻太近的两人一起起立而引发争风吃醋的事端…… 赵维明感慨道:“不得了,这老蒋就是黑道界的鹿晗啊!” 张念祖道:“我看更像中国老流.氓的导师。” 老大们在这个以往毫不起眼的酒吧齐聚一堂为的自然是目睹业内传奇人物的风采,可老蒋也只是客气而已,似乎还少一个让双方能够发生交集的契机,张念祖觉得老蒋这会要是搬把椅子坐到舞池中间讲讲他的经历,气氛一定会热烈起来。 这时老蒋见人已经满满荡荡了,从吧台里拿出一个麦克风支到了嘴边。 老大们见状忙各自勒令小弟们噤声。 “谢谢各位的捧场,兄弟我真是何德何能啊。”老蒋做了开场白。 四下一片喝彩。 赵维明无语道:“今儿我算见识了什么叫偶像光环了,这才刚说一句废话就这么多捧臭脚的。” 张念祖呵斥他道:“你再大点声!” 果然,几个没有座位的年轻混.混正在怒目横眉地盯着赵维明。 赵维明赶紧使劲鼓掌:“说得太精彩了,耶——” 老蒋客气了一句再无闲话,把手向前面一伸,脸上柔情无限道:“下面有请徐小凤小姐为我们带来今晚的开场歌曲。” 众人目光转移,就见离老蒋最近的座位上站起一个女人,她面带微笑,仪态万千地朝四下鞠躬,然后把细长的女士烟浮搁在烟灰缸上,然后款款走进了舞池中央。 徐小凤眼睛明亮,体态婀娜,穿着一身赭红色的旗袍,谁也说不上这个女人年方几何,看她细腻的皮肤和浓密的头发俨然还是少女,只是眼角鱼尾纹的风情万种说明她或许已经不年轻了。她刚才坐在那里并不引人注目,自她站起的那一刻就充满了奕奕神采,把全场的目光都牢牢吸引过去。 “极品!”赵维明赞叹了一句,不过这回是极小声的…… 徐小凤上台又向下面鞠了一躬,音乐起,酒吧里响起了她柔美的女声。但前几句过后众人都是稍一愣神,原来这才发现她唱的什么完全听不懂,因为她唱的是首日文歌。 这首歌节奏偏轻快,应该是首恋爱曲,rb风格的歌曲有很多特色的停顿转折,徐小凤将之演绎得深情又不失俏皮,虽然听不懂,依然很悦耳,主要是台上的人也很悦目。 自打徐小凤登台,老蒋的目光就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眼神里全是爱慕和欣赏。老大们对歌并不感兴趣,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为了看老蒋来的。 所以用一句话概括此情此景就是:老蒋痴痴地看着徐小凤,而一帮糙老爷们则痴痴地看着老蒋…… 张念祖碰碰赵维明:“别忘了正事。” 赵维明点点头,夹着那个装有两万块钱的纸包向吧台走去。 对面的赵玫儿见状也挑衅地起身。 老蒋仍然在如痴如醉地沉浸在歌声里,赵维明虽然已经到了近前,但他有些含糊这时候该不该打扰对方的雅兴,他可不傻。 就在这时有两个人忽然不由分说把赵维明撞在一边,其中一个戴着眼镜满脸尖刻的男人不尴不尬地朝老蒋伸手道:“蒋老板幸会。” 老蒋果然满脸不高兴,但还是握了握道:“好说,有什么吩咐?” 眼镜给同行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直接把一个手提箱放在吧台上,“啪”的打开锁扣,一转,让张着大嘴的箱子面向老蒋,里面满满的都是百元大钞。 老蒋扫了一眼道:“这是?” 眼镜道:“我们是长风集团的,我们老板想和你交个朋友。” 老蒋道:“无功不受禄,两位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眼镜道:“我们老板想跟你打听个人。” “说说看。” 眼镜一字一顿道:“祖爷。” 赵维明和张念祖对视了一眼,随后赶来的赵玫儿听到这两个字也是满脸惊讶。 老蒋的脸色马上变了,他不客气道:“我不认识这个人,请你们马上离开。” 见这里似乎有情况,离吧台不远的地方顿时蹿过来好几个大金链子,一副随时要替老蒋揍人的表情。 眼镜哼了一声,缓缓道:“蒋老板还是考虑考虑再说,价钱嘛可以商量,我们老板……” 老蒋一挥手:“叉出去!” 大金链子们听到这声吩咐如闻天籁,两三个人一组,架胳膊的架胳膊,薅头发的薅头发,没给眼镜和他同伙吐露第二个字的机会,顺顺当当就把人给“叉”出去了,接着外面传来了弱弱的惨叫声,几个大金链子来去如风又回来了,一起低头道:“办好了。” 老蒋拱手道:“谢哥儿几个了。” 大金链子们受宠若惊,齐声道:“您客气蒋爷。”说完没事人一样又都归了原位…… 老蒋忽见赵维明凑在吧台前,问他:“你有什么事?” 赵维明吓得一激灵:“没事,我上厕所。” 第九章 闺蜜是如何炼成的 赵维明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脸有点白,被吓和绝望的成分七比三——被叉出去那俩人惨叫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很扎心。他用头抵着那两万块钱的纸包,苦恼道:“看见没,几十万递过去了,可一提祖爷的名字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啊!” 张念祖也有点发蒙道:“这事儿他没出名以前还好说,以前他是老蒋,现在都成蒋爷了。不过幸亏有人当了替死鬼,要让他亲自出手,咱俩估计更惨。” 赵维明道:“你说老蒋要是知道这是我所有的身家,会不会感动得对咱网开一面?” “没戏,你还没看出来吗,祖爷这个名字对老蒋来说很犯忌讳,但是他一定认识祖爷。” 这时赵玫儿走过来,死死盯着赵维明。 赵维明挂出个笑脸道:“妹妹,你也来喝酒啊?” 赵玫儿冷冷地问赵维明:“长风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维明诧异道:“什么意思,你不会怀疑是我把资料给了他们吧?” 赵玫儿不说话了,她相信赵维明这点底线还是有的,但眼镜的出现确实是她心头一个难解之谜。 张念祖道:“甭瞎琢磨了,那个大投资商能把资料给你们致远,就能给长风,他的目的就是找人,越多人帮他才越好呢,你们无非是人家广撒网的对象之一,现在本市说不定有多少势力在找这个祖爷呢!” 赵维明很有感触地点点头,他对赵玫儿说:“大敌当前,咱俩能统一一下战线吗?” 赵玫儿哼了一声。 张念祖不客气道:“坐下,一起想办法!三个人总比一个人力量大,你要是有辙也不会来找我们。” 赵玫儿板着脸坐下了。 赵维明道:“咱不妨先猜猜老蒋和祖爷是什么关系,朋友?敌人?父子?” 张念祖道:“猜对了也没有意义,他不告诉你有什么用?我倒是对老蒋兴趣更大了,他是个能一挑十九的猛人,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守着这么个清水场子,一直名不见经传?就算有人来抢地盘,按他这么多年体现出来的尿性完全可以跑。是什么原因让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实头突然暴起的?” 这时又来了一拨客人,老蒋照例笑脸相迎,除了谦卑的习惯使然,还有唯恐别人说他膨胀而特有的小心翼翼。这是一个对呼风唤雨没啥念想的中年男人。正因为这样才显得反差强烈,让人好奇。 赵玫儿忽然开口:“男人最容易为什么拼命?” 这个问题在平时可能有好几种答案,可这时赵维明和张念祖脑子里全是老蒋痴痴的神情闪现,两人异口同声道:“女人?” 舞池里,徐小凤在唱第二首歌了。 老蒋接待完客人,用缠着绷带的手支着脑袋,依旧那么发痴地看着自己的女神。 张念祖打了个响指,就像行走在黑夜的走廊里让感应灯一下亮了起来,他问赵玫儿:“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赵玫儿道:“刚才有人在我边上闲聊,说起过老蒋和黑豹帮冲突的过程——那十九个人不是来抢地盘的,他们刚踢了别人的场子,来这里就是为了喝酒庆祝一下,他们甚至没意识到这里是十三香的地盘。这群家伙看到徐小凤之后就非让她来陪酒。老蒋打了一句圆场,那些人不依,然后就打起来了!” 赵维明道:“看来祖爷和徐小凤就是老蒋的两片逆鳞,要不是因为这两个人,以他的性格就算让他把排骨剁成臊子都不带急眼的——哟,老蒋不会是蒋门神的后人吧?” 张念祖瞪了他一眼:“剁臊子的是镇关西!” 赵维明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念祖道:“看来只能先从徐小凤入手了,只要把她哄开心了拿下老蒋应该问题不大,她和老蒋那么熟,说不定祖爷的事情她就知道一些。” 赵玫儿忽然起身就走。 赵维明纳闷道:“你去哪?” 赵玫儿给了他一个毫无暖意的笑:“女人和女人结识起来总归容易的多,我很快就会成为徐小凤的闺蜜。” 赵维明巴巴道:“妹子,你会跟我们资源共享的吧?” “你想多了。”赵玫儿飘然而去,徐小凤唱完两首歌,在下台的时候被台阶绊了一下,赵玫儿适时地扶了她一把,徐小凤感激地冲她嫣然一笑,赵玫儿顺势搀起她的胳膊,两个人顿时有说有笑地去后面的屋里换衣服去了。 赵维明发傻道:“这就得手啦?早知道我去了!” 张念祖道:“信不信老蒋打死你!” 赵维明想想也是,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两个女人去了之后久久不见回来,赵维明沮丧道:“这事儿我觉得咱俩干不成了,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不说,连自己妹妹都拆我台。” 张念祖没好气道:“你退堂鼓打得这么好,组个乐队卖唱去呗。” 赵维明哀怨道:“我要是跟我爸保证以后再不赌博,这事过去之后就去他那好好上班,他肯定也不能不管我,可是臣妾做不到啊!” 对此张念祖是深刻地了解这个发小的,赵维明就是那种不作不死的典范,无聊生祸患的魁首,他倒不是对赌博情有独钟,就是不能闲着,不然就会浑身难受。 果然,赵维明抛出了自己的人生信仰:“人要不玩点刺激的,一辈子不是白活了吗?”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赵维明看了眼来电显示,马上眉飞色舞道,“是我妹,难道这妮子良心发现了?”接起电话,就听里面声音嘈杂,似乎有人在拼命扭打挣扎,赵玫儿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喊:“救命!有人要绑架……看树坑……”然后就被强行挂断了。 赵维明和张念祖相顾惊愕,同时拔腿就往外跑! 这时已是深夜,酒吧外面空无一人,赵维明前后搜寻,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里有人被劫持过。 “看树坑?”张念祖重复着这句话,往一个个树坑探查,就见离酒吧门口五六米远的地方,一棵树被撞掉一块树皮,树坑里有被汽车轮胎蛮横碾压过的痕迹。 “往南去了,车是红的,快走!”张念祖很快通过树上残留的漆皮和车辙判断出结果。 赵维明飞身上了车,张念祖快速调整车头,冲上了马路。赵维明脸色怔忪不宁道:“难道我妹暴露了?是徐小凤干的?” 张念祖道:“你妹八成是池鱼,人家的目标是徐小凤。” “那我放心一半了。” 张念祖无语道:“猪脑子啊,徐小凤要是出事了你妹也跑不了!” 赵维明哭丧着脸道:“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张念祖道:“对方绑架了老蒋的女人,老蒋不会袖手旁观的——这样你好受一点没?” “对呀,敢打徐小凤的主意,老蒋只要一句话这帮孙子就得死无全尸!”赵维明确实踏实一点了。 张念祖面无表情道:“可惜现在追人的只有咱俩。” 赵维明瘪了瘪嘴,欲哭无泪道:“你快别说话了。” 还没来得及修,伤痕累累的福特车一路飞窜向南去了。 第十章 恶战 张念祖相信以自己的速度只要对方没出城区就一定能追得上!他的车龄并不比同龄人长,平时也不太爱开快车,但按老吴的话说,就是有天赋! 每回有修好的车,车主想体验一下极速,都是张念祖拉着出去兜一圈,回来基本上都是脸惨白着,但是对自己的车有了更强的信心…… 破旧的福特车像风一样掠过马路,把那些本来车速就不慢的车辆迅速甩在后面。 赵维明抓着安全扶手,眼睛不断搜寻着前方,嘴里念念有词:“红车……红车……这孙子跑哪去了?” 马路上空空荡荡,压根不见红色的汽车。 然而就在这时张念祖最怕的情况发生了——前面出现了岔路口。 张念祖一个急刹停下,眼睛死死盯着两个路口,大声道:“选哪条?”他这是在和自己较劲,并不是问赵维明。 赵维明也傻眼了! 路边,一个挺拔的青年忽然淡定地往右边的路口一指。 张念祖冲他点点头,毅然地朝他手指的方向追了下去。 赵维明惊诧莫名道:“你俩认识?” “不认识。” “那你就敢听他的啊?他连咱们要去哪、干什么都没问!” 张念祖目视前方道:“不然呢?反正你总得选一条,我相信我的直觉。” 赵维明无语道:“你这是草菅人命啊!” 徐赢东给人指完路挠了挠头,自己也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会多此一举,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促使他这样做一样…… …… “在那了!”张念祖兴奋地喊叫了一声。 前面的路上,一辆红色的越野车正在疾驰,车头右侧有轻微撞击过的痕迹。 越野车见后面有辆车撵了上来也知道是冲自己来了,急忙猛轰油门想甩掉它。 赵玫儿被人控制着,手脚都不能动,嘴里也塞了东西,当她挣扎着扫见后面那辆涂红抹绿、伤痕累累的破福特时,忽然就像天降救星一般,整个人都轻松了。虽然两车还在追逐,但她知道那个上午才骗过自己的可恶小子一定会成功!她努力地向被绑在身边的徐小凤传递了一个眼神,但是徐小凤完全没有领会到,她依然满眼都是恐惧。 “砰——” 一声巨响,福特车猛力顶在了越野的右后轮上,就如同一起极速奔跑的猎豹在羚羊后腿上撩了一把,越野车失去控制,疯狂的打着转,最后凶狠地撞在了路边的墙上。 车里的人被撞得七荤八素,张念祖也是勉强才稳住方向。 这时候没什么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对方一共有四个人,后面的两个额头鲜血淋漓,抄着棒球棍钻了出来。 张念祖推了一把有些发愣的赵维明:“找机会救人!”说着冲了出去。 两个持棍的壮汉张牙舞爪地迎上来,张念祖视死如归地大喝一声,却在马上要短兵相接的时候一个急转弯拐到了越野车副驾驶的位置,他把车门大拉开,副驾驶那哥们晕晕乎乎地正想吐,见有人帮自己开门还意识地要说点什么,结果刚一探头张念祖就又把车门狠狠摔在了他脸上,这倒霉的家伙一声不吭地趴在了挡风玻璃上——这就是张念祖的打架理念,一对多的时候要先尽可能的消减对方的数量。 左边的司机下车后踉跄着扑向张念祖,一拳打出,张念祖让过拳峰,把他的胳膊夹在自己咯吱窝里,右拳有样学样,照着对方的脸上就是一通猛揍,司机一边挣扎一边渐渐失去意识,就是始终不倒。 就在两人纠缠之时,“呜”的一声,一条棒子砸向张念祖后脑,随后赶到的赵维明边跑边喝道:“阿祖小心!” 张念祖闪无可闪,只能把手垫在脑后。 “咔嚓!”实木的棒球棍被砸断了。 张念祖被打得跌出老远,赵维明和车里的两个女人都是大惊失色。眼见那棍子是碎在张念祖垫着手的后脑上,就算不致命也会造成极重的内伤。 张念祖龇牙咧嘴地抖搂着手,趁对方拿着半截棍子发愣之际一头撞在他下巴上把他撞倒,随后在他太阳穴上补了一脚。 最后边拿着棍子的壮汉惊怒交集,抡圆了照张念祖脑袋就是一棍。 张念祖现在的身法已经迟缓了很多,他预料到绝躲不开这一棍,干脆只是稍微侧身,把肩膀送了上去,饶是如此,还是被先扫中了额角,然后棍子才重重砸在肩膀之上,张念祖瞬间满脸是血,但他却冲那壮汉邪魅一笑,左脸上的刀疤这会已经完全不像酒窝了,壮汉眼见对方面如恶鬼,手一软,棍子掉在了地上…… “我艹!”赵维明拼命扑过来从后面抱住那个壮汉,高声叫道,“阿祖,干死他!” 张念祖右手不听使唤,兼之头晕目眩,几乎连目标都找不准了,心里直想骂娘。 壮汉本来觉得大势已去,这时忽然发现对方最能打的那个已经是强弩之末,于是双肩一耸,眼看就要挣脱赵维明,这时赵玫儿捡起地上的棍子,咬着牙狠狠在他头顶砸了一棍,壮汉渐渐委顿在地。 这一仗打的时间虽短,但是狼奔豕突极为惨烈。就像几头饿狼在殊死撕咬,张念祖虽然告胜,但自己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赵玫儿扔掉棍子,指着赵维明气咻咻道:“你怎么打架就像个娘炮,就知道从后面抱人?” 张念祖抹着脸上的血道:“别骂他了,他尽力了。”他知道赵维明在打架这事上没一点天赋,能奋勇地冲上来就是抱了死志了,起码没有再站在边上喊“澡堂子着火了”。 赵玫儿从车里扶出徐小凤,问道:“徐小姐,你没事吧?” 徐小凤除了迷茫之外,恐惧并没有减少,但她克制道:“你们是?” 张念祖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赵维明道:“我来开车吧。” 张念祖摆摆手,不等他说什么就坐进了驾驶室。 看着车是往迪克酒吧开的,徐小凤多少放了心,她打量着车里的三个人,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这边出事的?” 车里一片默然,张念祖已老老实实道:“我们接近你是为了从老蒋那问一个人的下落。” 赵维明赶忙道:“这些绑架你的人我们可真不认识。” 徐小凤嫣然道:“看在你们这么坦诚的份上我相信你们,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们救的我,我是要向各位道谢的。” 赵玫儿道:“徐小姐,蒋老板那边……” 徐小凤摆手示意她打住,说道:“老蒋的事我从来不问,你们可以向他提要求,他自有分寸。” 张念祖额头上的血仍然不住地渗出来,过一会他就要伸手去擦一下。徐小凤柔声道:“我们要不要先去医院?” “用不着。” 徐小凤掏出一块手帕,犹豫了下随即交给赵玫儿:“你帮他包扎一下吧。” 赵玫儿接过手帕,从后座小心翼翼地探手到张念祖的伤口上,那些血触手温热,吓得她一哆嗦。 “我来吧,笨手笨脚的。”赵维明一手隔着手帕按住伤口,另一只手从储物格里刨出半卷胶带纸,撕扯着在张念祖脑袋上缠了两圈,完事。 第十一章 强人族 盛夏的北方城市,三点多钟的时候已经到了所谓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这会酒吧里的人也都散场了。服务生们打扫完卫生,也都走了。 老蒋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酒吧里里外外来回逡巡、焦急、跺脚、叹气、发怒,然后再周而复始地逡巡、焦急、跺脚…… 徐小凤就那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电话落在更衣室里,里面乱糟糟的一团。老蒋知道徐小凤肯定是遇到了意外,平时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待过的地方出现“乱”这个字。 一辆破破烂烂的福特车停在酒吧门口,花里胡哨的看着让人更糟心了。 “老蒋。”徐小凤下了车,冲着蒋志成轻唤了一声。 老蒋顿时像头受了刺激的猛兽一般扑了过来,他不由分说把徐小凤挡在身后,目眦欲裂地喝问从车上下来的其他人:“你们是谁?” 徐小凤抱歉地看着大家,一边安慰老蒋道:“你冷静点,是他们救了我。” ……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也就很容易说清,尤其是张念祖早就自揭老底的情况下,从门外到坐下老蒋就从徐小凤那里了解了全部情况,两个人又抱了好一会才分开,老蒋慢吞吞地走向众人。 赵维明心惊胆战道:“你不会把我们叉出去了吧?” 老蒋柔声道:“小凤,你去休息一下吧。” 徐小凤听话地起身。 老蒋又对赵玫儿道:“你去陪陪她。” 赵玫儿老大不情愿,谁都看得出来老蒋这是特意在把两个女人支走。 赵维明冲妹妹眨眨眼道:“放心吧,你不仁我不能不义,我的资料是可以和你共享的。”赵玫儿无奈,也只得半信半疑地和徐小凤一起走了。 三个男人随意地坐在空荡荡的酒吧里,老蒋过了良久才缓缓道:“下面我说的话本来是不该说的,但你们是小凤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只跟你们两个说,至于你们接下来怎么做,我不管也不参合。” 赵维明兴奋道:“好!” 老蒋看看浑身浴血的张念祖道:“这个兄弟的伤不要紧吗?” 张念祖道:“没事,我皮厚。”他额头上的血口子其实反而是轻伤,被棍子砸过的肩膀这会高高肿起,有经验的人知道那才是问题所在,但他神色如常。 “好,是条硬汉。”老蒋赞了一声,从吧台里拎出几瓶啤酒发给两人,他啜饮了一口,目光陷入深沉,似乎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赵维明道:“蒋哥?” 老蒋忽道:“接下来的话你们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就当我是个知恩不报、拿胡话糊弄你们的混蛋吧。”他不等二人再作反应,冷丁直截了当道,“你们要找的祖爷不是一个人。” 赵维明一听就气大道:“那还是个鬼?”他平时没这个胆,现在老蒋既然做了承诺,他和张念祖又忙活了一夜,对方这么逗他玩他可接受不了! 老蒋瞪了他一眼,道:“当然,说不是人也不对,严格说来,祖爷更像是一个称号,就像‘酋长’‘可汗’一样是个称谓,是一个部族的首领。” 张念祖沉吟道:“部族?” 老蒋道:“放在我们身上,用种族更准确。”他事先提醒对面两人,“下面我说话的时候你们不要插嘴,有给你们提问的时间。” 张念祖和赵维明点头。 “我们这个种族很早就出现了,有历史记载的朝代就有我们生活过的痕迹,我们有一个特性,就是族里的男人九成以上都能征善战,这些战士拥有很强的格斗天赋,几乎不用学习什么功夫就是天生的武林高手,而且体力、耐力都比普通人强很多倍。” 赵维明瞪圆了眼,想打断老蒋可又有言在先,只好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老蒋道:“我知道你们就像在听天方夜谭,12岁那年我爸告诉我时我也不信,后来被一辆飞驰的马车撞过之后就信了,我爸闻讯赶到时那个车夫正懊恼地直抹眼泪,等着我爸狮子大开口讹他,当时我的胳膊血肉淋漓,我爸却抱起我就往家跑,生怕被人围观,就好像是他把别人撞了。” 赵维明还是忍不住道:“后来呢?” 老蒋喝了口啤酒稳了下心神道:“等到了家,我的伤口已经结疤了,晚上洗澡的时候甚至看不出那里受过伤。” “我靠!”赵维明叫了一声。 老蒋道:“这就是我们这个种族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我们拥有神奇的伤后愈合能力。” 张念祖却突然道:“我信!我一直想不通你是怎么一个人打倒十九个的,就算你有李小龙的身手,被刀砍出几个口子之后也会把力气流光,现在终于解释得通了!” 赵维明期期艾艾道:“那你的那些伤……” “早他妈好了!”老蒋蛮横地撕开胳膊和胸前的绷带,那些地方除了有浅浅的痕迹,根本看不出是受过重伤。 哗啦—— 赵维明急剧地推倒椅子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想逃走,这就是人见到妖怪之后最正常的反应。 老蒋左右探看,见再没别人这才咧嘴嘿嘿笑道:“这些日子都快捂出痱子来了,我先凉快一会。” 张念祖示意赵维明坐下,对老蒋说:“祖爷是你们的头领?” 老蒋点头:“没错。” 张念祖道:“所以他是最能打的那个?” 老蒋道:“不是。祖爷不是选出来的,而是代代世袭,就像皇帝传位那样,父传子,子再传子。” 赵维明把椅背冲着老蒋坐下,以便能随时逃跑,还是忍不住插话道:“那你们就能服气?大家都牛b,凭什么你家世代当老大?” 老蒋道:“大家还是服气的,事实证明在祖爷的带领下我们的族人从没出过差错,而且历代祖爷的能力都是出众的,当然,这是我爸告诉我的。” 赵维明眼镜发亮道:“现在你该告诉我们祖爷到底在哪了吧?” 老蒋道:“我从没见过他。” “啊?”张念祖和赵维明都傻了。 老蒋乐呵呵道:“我之所以跟你们说这些就是因为我没见过他,一个人憋着这么多事这么多年,总会想找人倾诉倾诉的。当然,我就算知道他的下落也不能跟你们说,族人是有义务和职责保护祖爷的,我要是泄密那就是背叛。” 赵维明哭丧着脸道:“你逗我们玩呢?那其他族人呢?” 老蒋道:“因为我们强大,世人都管我们叫强人族,随着时代的变迁、族人的迁徙,我们强人族也散落到了世界各个角落,我活了这么久只见过一个同族,其他的族人,就算面对面碰上也无法辨识相认。”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赵维明还不死心。 老蒋缓缓道:“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多,中心思想是什么你们还没领会吗——这游戏太危险,你们玩不起!”他看看张念祖道,“我听小凤说你打架硬桥硬马很凶猛,但是你觉得你的对手要是我你有几分胜算?” 张念祖摇了摇头。他在长胜街之所以拥有“摔杯为号”的号召力是因为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老吴的修车技术盖帽,而长胜街有好几家修车店,老吴除了照顾自己的生意以外,遇到求助也从不推脱,典型的以德服人。第二个原因是主要原因:长胜街没人能打得过他!修车铺的伙计,大多都是年纪轻轻躁动的后生,为了抢生意大动干戈很正常,张念祖是长胜街的单挑王,有时候一对二一对三也完全不怯,但1v19,还是算了吧。 老蒋微笑道:“我虽然是强人族的,不过种族认同感并不深,充其量就是那种听家里老人吹嘘咱家往上三代多牛b的破落户,但我的实力在族里肯定是最菜的。如果让我的族人听到你们在打祖爷的主意,后果你们知道的,听我一句劝,放弃吧。” 张念祖问赵维明:“你的意思呢?” 赵维明皱眉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觉得蒋哥真是为了我们好——咱不玩了!” 第十二章 战士之死 赵维明的话多少让张念祖觉得有些泄气和窝囊,但他没有不同意见。掏鸟蛋赚点零花钱,这种事闲人是可以干一干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是鸟窝里全是眼镜蛇,当然是保命要紧。 张念祖道:“我们告辞了。” 老蒋一摆手道:“等等,你们的问题问完了,轮到我了——绑架小凤的是谁?” 赵维明道:“我们不知道。”他倒是很想栽到长风集团人的头上,可是想想说了老蒋也不会信,谁会笨到刚吃了瘪就动手绑人的? 老蒋点头道:“这个我自己查,第二个问题,到底是谁在找祖爷?” 张念祖道:“我们也不知道。”说完自己也觉得荒唐,为了找祖爷,他吃了苦,挨了打,末了连委托人是谁都不知道。 老蒋没有起疑,他只是叹了一口气:“你们呀——”接着手往门口一指,“走吧。” …… 刚出门口前来和他们汇合的赵玫儿就迫不及待地问:“老蒋跟你们说什么了?” 赵维明悻悻道:“妹子,这人咱们别找了。” 赵玫儿警觉道:“什么意思?赵维明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张念祖道:“老蒋也不知道祖爷的下落。” 赵玫儿冷笑道:“聊了半个多小时,他只跟你们说了这个?”她作色道,“我一开始就不该信你们!” 赵维明讷讷道:“是真的……”他想把老蒋的原话都照搬给赵玫儿,但一来觉得她没有知道的必要,二来她在气头上,这种话只能让事情更糟。 赵玫儿扭头就走,走了没几步又霍然回头道:“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找到祖爷的报酬是美国莱曼投资公司百分之零点三的股权。知道那是多少钱吗?”赵玫儿着重道,“一亿美金!” 赵维明听得想哭:“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有什么用?就为了眼馋我?” 赵玫儿道:“我是想告诉你,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的。” 张念祖淡淡道:“你要早说这个,我一开始就不会掺和进来。” 赵维明道:“为什么呀?” “一亿美金是那么好拿的吗?不出几条人命是不会有结果的。” 赵维明急吼吼道:“妹子你就听哥一句,你要面对的它都不是人啊!” “我看你才不是人。”赵玫儿瞪了他一眼,愤然离开。 张念祖一手搂着赵维明的肩膀,叹气道:“算了,她碰了壁就会回头的,好在对方那么牛b,应该不会真的为难一个姑娘。” 赵维明道:“咱们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你不是都答应老蒋了吗,再说这条线已经断了,你就别想了。” 赵维明也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诶,你的手倒是没事。”张念祖的手被棒球棍砸过,从表面上看却不红不白的。不过这种事赵维明也能理解,有时候两个人吭哧吭哧打半天警察来了拍拍屁股都跑了,有时候不小心被筷子头戳一下说不定就嗝屁了,人体这台极其精密的机器是没道理可讲的。 …… …… 今天是个大晒天,空气里都是扭曲氤氲的热浪,树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让人觉得沉闷而压抑。 刘跃进在荒芜的小杂院里摆了一张圆桌,圆桌上有一张信纸和一支笔,刘跃进躺在唯一的椅子里,闭着眼睛,手里的蒲扇缓缓地扑打着胸口,像在凝思什么。他生得极瘦,就像得了一场纠缠至今仍然没有痊愈的大病,他的双眼深凹进眼眶,胸脯的皮薄得能看到心跳,这就导致人们看到他扇扇子都要担心他把自己扇到地上去。 小杂院的里里外外今天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凳子椅子都贴着桌边放进桌面下去,锅碗瓢盆整整齐齐摞在一起,蒙着台布,所有水电总闸都关掉,似乎主人要出远门。但是刘跃进一直躺在院子里安然不动,又不像要出去的样子。 雷远征走进了小杂院。他有一副让人望之生怖的庞大骨架,依附在骨架上的皮肉结实,可惜他的腿很短,和上半身不成比例,这就让他看上去像是卡通片里力量蛮横的恶霸,随着他走动,仿佛一堵会移动的墙要压过来了。当他看到刘跃进时,露出明晃晃的牙齿笑了,依稀是一头鲨鱼看到了一大坨鲜肉。他进了院子之后先旁若无人地在屋里屋外搜寻了一番,然后站到了刘跃进的面前。 刘跃进听见有人来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这里不是他的家,直到雷远征阴沉沉地说道:“刘会计,你还活着呢?” 刘跃进猛然睁眼,惊诧道:“你……” 雷远征嘿嘿冷笑:“二十年了,我走的时候才十几岁。” 刘跃进冷哼道:“你这个叛徒!” 雷远征毫无顾忌地伸出手:“把族人联络名册给我。” 刘跃进道:“休想!” 雷远征亮出了手上样式特殊的壁纸刀,大拇指一推,锋利的刀片顶了出来。 刘跃进哂笑:“战士居然开始依赖武器了,看来你跟着你的新主子一点长进也没有。” 雷远征森然道:“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瞟了刘跃进一眼道,“你是不是老得起不来了?” “战士只会死,不会老!”刘跃进突然从躺椅上跃起,疾如闪电一般掠向雷远征,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气息奄奄的干巴老头居然爆发起来有如此声威! 砰—— 刘跃进的拳头砸在雷远征的心口位置,强大的气流把敌人背后的衣服顶出一个拳形鼓包。 雷远征龇了龇牙,手里的壁纸刀也刺进了刘跃进的心脏位置。 “你明知这样的攻击对我无效,还垂死挣扎个什么劲儿?”雷远征冷声道。 刘跃进抓住雷远征持刀的胳膊,一拧,刀锋也在他心脏里搅了一下,刘跃进自己把身体抽出来,他的心口位置冒出一簇鲜血,随即露出了狡黠的蔑笑。 雷远征心下一动,才反应过来刘跃进这是在变相的自杀,他捏住刘跃进瘦弱的肩膀,喝道:“联系名册到底在哪?” 刘跃进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了雷远征,缓缓坐倒在躺椅上,得意地笑道:“你永远……也得不到。”随即,这个强人族的战士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睛。 雷远征有些懊恼,他一把扯过桌子上那张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这时他的眼光无意中扫到了那把躺椅上,脑子里同时闪现出一个问题:他为什么始终不肯离开这把躺椅?雷远征把刘跃进的尸体推在一边,挪开躺椅,下面有一块地砖赫然与其它地方的砖色迥然。 雷远征随手一拳打碎那砖,十根粗壮的指头就像铁耙子一样抓起碎块丢开,砖头下面,有一个油纸包着的本子,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翻着,本子里,是一个一个的人名和地址。 第十三章 纠纷 距离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过去两三天了,张念祖想想自己和一个只会出现在电影或者小说里的神秘种族的族人聊了半夜,又差点和所谓的一亿美金发生点关联,直到现在还觉得是做了一个梦。 张念祖不爱做梦,那几年汪峰当综艺节目的导师时,每次问选手“你的梦想是什么”时他都得跟着想半天,结论就是自己没啥理想,维持现状就挺好的。 张念祖的父母在他十五岁那年就出车祸去世了,留下了这个修车铺还有后面单元楼里一套房子。张念祖有时候会觉得伤感,但想想至少父母离开时自己快成年了,没有流落到孤儿院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老吴是一直跟着父亲干的伙计,手艺一流,这么多年却没有生过二心,修车铺足够这一老一小过上小康的生活,老天似乎也没有亏待他。 今天老吴要去给女儿开家长会,上午没来。 张念祖给人做了一个四轮定位,又保养了两台车,几百块钱到手,业绩还行。然后这才有时间把自己的福特车开进店里,刚把前保险杠拆下来,就听重重的皮鞋声到了门口,张念祖只好先开口招呼:“修车吗?” 来人上半身极其粗壮,他站在那里几乎把门外的阳光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滑稽的是他穿了一条肥短的裤子,不但没吊在脚杆子上,还缅了一截才没耷拉下来。可是看他冷漠的表情,就一点也不觉得滑稽了。 张念祖往门口看看问:“您车哪不对劲了?” 雷远征并不搭话,只是定定地打量着修车铺里的一切,反问道:“谁是这里的店主?” “我就是。” “一直是你吗?” 张念祖道:“快十年了,一直是我,您车到底出什么状况了?” 雷远征没有征得别人的同意就在屋里四下逡巡,他用脚尖踢了一下张念祖地上的铺位,又问:“这里就你一个人?” 张念祖耐着性子道:“还有位师傅今天没来——我说你到底修不修车?” 雷远征灰白的眼珠子散发着凶险的光芒,他说:“我不修车,我找个东西。” 张念祖无语到:“你到我店里找东西?” 雷远征掏出一个本子,指着上面一行字道:“你帮我看看这个地址是不是这里?”上面写着长胜街,可是没写多少号。 张念祖凑过去看了一眼道:“街名是对了。” 雷远征忽然看到了张念祖额角上的血痂:“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好几天了——听我说,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公园看看老头下棋,我还忙着呢。” 雷远征又一把按在张念祖的肩膀上:“你这里断过?”他那里依然还有点肿,显得不太协调。 张念祖摔开他的手,勃然道:“你有病吧?” 雷远征桀桀笑道:“我是有病,正在找东西治。” 张念祖没脾气了,他刚才就怀疑自己遇上了神经病,现在对方承认了,他反而没辙了,开店做生意就是会遇到各种突发情况,在街上你还能躲,现在能怎么办? 雷远征似乎暂时对张念祖失去了兴趣,他重新打量着店内外,阴沉道:“我小时候好像来过这里,可是一切都变样了。” 张念祖只好顺着他的话说:“这里重建过很多次,可不大变样了嘛。” 雷远征陷入了沉思,他掏出壁纸刀,百无聊赖地把墙上那张海报上漂亮女车模的两个眼珠子都抠了下来。 张念祖咬牙道:“我说咱手能不那么闲吗?”要在平常他早撵人了,可是对方是神经病还带着把刀,出点事对谁都不好,主要是说不清啊…… 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了争吵声,张念祖眼珠一转道:“走,我领你看打架去。” 雷远征神色一变:“打架?”不由自主地跟着张念祖出了门。 张念祖的修车铺旁边是一间理发馆,店长是个留着一头乱糟糟披发的男人,人送绰号华英雄,人们叫得久了,他干脆给自己的理发店就叫“英雄发艺室”。 听有热闹,英雄发艺室门口已经聚了三五个人。 上午华英雄不在,挑大梁的是他的大徒弟。这孩子二十郎当岁,小名叫阿宝,已经得了华英雄八分的真传,干这行多少得有点自己的风格,阿宝就干脆给自己弄了个香港演员八两金那样的发型,辨识度是挺高,可惜没有绰号,人们还叫他阿宝…… 这次事件的苦主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文绉绉的,不过声音一点也不低,这会他正坐在理发椅上大发雷霆。 张念祖问边上的人:“怎么了?”大家都说刚来,让他静观其变。 那青年转过椅子面向众人,人们都哄的一声笑了——只见他上唇弄了两撇与年纪不符的小胡子,脸上其它地方都刮得干干净净,显然是刚做的造型。 有围观的人不禁哂笑:“阿宝,这就是你给人设计的啊,搞砸了丢你师傅的脸了吧?” 阿宝争辩道:“是他让我这么弄的!” 那青年闻言激愤道:“我让你给我修个大侦探波洛的胡子,这叫什么玩意儿?” 阿宝举着手机展示给大家看,不服气道:“这不是一模一样吗?是我手艺潮吗?” 众人看罢都道:“真的一样。”不禁拿眼斜那青年,怀疑他是故意搞事。 那青年激动地戴着围裙跳下椅子,喊道:“我让你给我弄的是新版的波洛,新版知道吗?是肯尼斯.布拉纳和约翰尼.德普那版里波洛的胡子!你给我弄的是大卫.苏切特那版!” 众人都懵逼:“有啥区别啊?”有人打开手机百度,结果很明了了:这两版电影的主角都有胡子不假,但最新版的肯尼斯的胡子是毛毛糙糙的蓬松爆炸式的,乍看还以为是从《荒野猎人》片场出来的,那个大卫版的则是两撇狗油胡,细溜溜的。现在的问题是:如果阿宝先弄的是前一款,想改后一款还有的修。目前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怎么也不可能让狗油胡变成爆炸式了。 阿宝执着道:“那我照着前一个给你修的总没错吧?” 那青年叫道:“你弄之前就该问清楚是哪一版!” 阿宝道:“我怎么知道一个电影还有好几版?” 青年不可置信道:“阿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电影你都不看的吗?” 阿宝委屈道:“我干这一行就是因为没文化,哦,合着我给人剃头业余时间还得精修电影专业啊?”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张念祖也是看得直乐,他走进店里道:“我问个事儿——” 阿宝见是他,如逢救星道:“你说。” 张念祖道:“这哥们刚来的时候什么样?” 众人心说街里的单挑王果然心思也够缜密——这青年来的时候要是胡子就没留够,那阿宝就纯属冤枉了。 那青年也看穿了人们的想法,他打开手机叫道:“这是我进门前的样子!” 众人又笑了:这青年来之前有一大把胡子,跟恩格斯似的。 青年愤愤不平道:“知道我留这把胡子留了多长时间吗,整整一年!你们说怎么办吧!” 张念祖忍着笑道:“我说句公道话吧。”他对那青年道,“这事儿还得怪你没交代清楚,谁知道你要的是新版旧版,这不像你说你想弄个梅超风的发型,那一准错不了。” 青年郁闷道:“那你们得给我一个说法啊。” 张念祖对阿宝道:“这样吧,等这哥们再把胡子留起来,你免费给他弄个那个——” 青年道:“肯尼斯.布拉纳。” “对,肯尼斯那款的,就当多个回头客,阿宝你看呢?” 阿宝讷讷道:“我是没意见,就看这位爷了。” 青年也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我还能说啥?” 事情告一段落,人们看了一出好戏,纷纷赞叹着离开。 张念祖一回头见雷远征还在身后站着,问他:“这比在我屋里好玩吧?” 雷远征像是忽然对张念祖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他冷冷道:“恭喜你,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张念祖看着他渐行渐远的粗壮身影,喃喃道:“好险!”末了补充了一句,“还真是个神经病。” 第十四章 捡了个女的 半下午的时候老吴打电话来,说家长会开完了,晚上带着老婆孩儿一起在外面吃个便饭,让张念祖也去。 张念祖本想开车去的,福特刚被他卸成了架子,看看时间要到了,于是打了个车去老吴订的饭馆。他到了地方的时候老吴一家三口都已经坐下了,刚过旋转门就被老吴的女儿糖豆发现了,她离着老远就使劲挥手:“念祖哥哥!” 糖豆今年上三年级后半学期,小丫头长得很可爱,尖下颌大眼睛,完美得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坐在那没一刻安生,客人没到不能点菜,所以左顾右盼的一下就看见了张念祖。 张念祖过去拍拍她头顶,跟老吴媳妇打招呼:“嫂子。” 老吴媳妇微笑道:“念祖来了,老吴点菜吧。”这是没拿他当外人。 张念祖经常去老吴家吃饭,和这三口子跟自家人一样,老吴媳妇四十来岁,穿着朴素,在一家大型商店里租了个铺面卖鞋袜,她是个合格的主妇,能干,贤惠,美中不足是管钱管得比较紧,但在外面很给男人面子,老吴偶尔吐槽媳妇在张念祖看来也属于是花式虐狗的性质。 糖豆探过头看着菜谱,说道:“其它你们随便,我就要一个水煮鱼。” “哦哦。”老吴应承着,一边翻菜谱。 吴嫂哭笑不得道:“看这父女俩,越来越没样了。” 糖豆机灵道:“念祖哥哥又不是外人。” 张念祖逗她:“你们老师为什么把你爸叫去了,是不是你闯祸了?” 糖豆道:“才不是呢,我们期中考试完,老师给家长们做总结。” “那你考了多少分呀?” 糖豆百无聊赖道:“双百呗,还能多少。” 张念祖道:“这么牛?” 糖豆不屑道:“牛啥呀,小学的课程就是哄人玩的,没什么可骄傲的。” 张念祖一乐,吴嫂也被闺女逗得笑了起来,要说糖豆这孩子真的很灵,不光学习上没让人操过心,还透着那么股什么都看透的老油子劲儿,有时候让人啼笑皆非。 张念祖道:“班上有喜欢的小男生吗?” 老吴和吴嫂看似各忙各的,这会把耳朵都支楞了起来,现在的小孩早熟得厉害,这个问题可不能小看。 糖豆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念祖哥哥你啥时候找女朋友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吧?” 吴嫂作势道:“去,没大没小。” 张念祖被反将一军哈哈大笑:“这小丫头,以后还不得成精了?” 老吴点完菜把菜谱交给服务员,问张念祖:“这几天怎么不见赵维明找你来了,你俩不是又闹掰了吧?” 这话说得张念祖也直含糊:“没有吧?”自从那天在迪克酒吧分手就没见赵维明,想想好像也没闹什么不痛快。 吴嫂道:“要说小明那孩子也是,家庭条件那么好,托人找个正经工作多好,每天就这么混着?” 张念祖笑道:“有的人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他是不作死就会死,别替他操心了。” 因为要早点回去让糖豆睡觉,老吴也没点酒,菜上来大伙边吃边聊,吴嫂冷丁道:“念祖你也确实该考虑个人问题了,我们商场有不少姑娘都是单身,用不用我替你留意着?” 糖豆夹了块鱼,幸灾乐祸地看着张念祖。 老吴沉稳道:“不能草率,必须得找个知根知底的,念祖就跟我亲弟弟一样,我心里有数。”张念祖心里一热,不是因为老吴说了什么,而是他知道老吴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除了像对亲弟弟,老吴有时候就像他的父亲一样。虽然他和老吴一家就这么乱称呼着,可是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他也很珍惜这样的和谐温暖的家庭时光。 老吴家就在饭馆附近,吃完饭三口人溜达着回去了。张念祖想打辆车,到了大街上才发现前面整条路都堵得死死的,一长溜车排着队只能缓缓移动,才知道警察在前面大查。 左来无事,他打算走走也好,才刚走没几步,一辆白色捷豹f-type从后疾驰而来,嘎的一声擦着张念祖的右臂开到了马路牙子上,张念祖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捷豹的左车门一开,一个喷着酒气的姑娘努力做出讨好的样子向他咧嘴笑道: “哥们,帮个忙。” 说完不等他有回应,那姑娘连滚带爬地逃到副驾驶去了…… 张念祖瞬间就明白姑娘的意图了——她是想让自己当个临时代驾,好帮她度过这一关。这不禁让他又好气又好笑,这tm叫什么神操作? 张念祖爱车,但讨厌酒驾。他知道越是对自己盲目自信的司机越会在喝了酒以后想碰碰运气,那些触目惊心的车祸大多由此而来。可眼下似乎已经不容自己拒绝了,张念祖苦笑一声,坐进了驾驶室。 “姑娘,这次我帮你,记住以后可别玩命!”张念祖不是教条的人,不过该传达到的警示还是得有,不然她不长记性还是白搭,他相信通过这件事这姑娘以后起码会收敛几分。 “呕哇——”姑娘用吐了自己一腿来回答他。 张念祖只能摇摇头。 前面的车挨个接受检查,轮到张念祖时他放下车窗,车里的酒气把警察都熏得直皱眉。 “你女朋友喝了不少啊?” “她……嗯。”多说无益,张念祖也不打算解释了,吹了酒精测试仪,正常。 警察叔叔很满意:“小伙子还不错,滴酒没沾,走吧。” 上了一条僻静的路,张念祖再看副驾驶上那女孩儿,就见她把脑袋栽到两腿之间,晃晃悠悠迷迷糊糊,一副不知身在何方的样子。 张念祖本来打算到了人少的地方把车还给她的,现在看是不可能了,只好问:“姑娘你醒醒,你要去……” “呕哇——呕哇——”姑娘狂喷两口,也不知是因为放松还是酒劲才上来,吐得更厉害了,那些秽物从她嘴里连带鼻孔里往下滴答,索性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是喝了多少啊!?”张念祖询问无果,把车慢慢往前溜着,可这也不是办法,他拍拍那姑娘的脸,“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姑娘觉得有人在边上,迷蒙地抬起头,猛然张大眼睛道:“你谁呀?” “我……”不等张念祖一句话说完,她又吐上了,好在是没彻底糊涂,一边吐一边拽出个手机,指了指上面的定位。 张念祖嫌弃地拎过手机,上面全是那女孩儿的呕吐物,他干脆在她衣服上蹭了蹭,反正她这会是虱子多了不咬。 就这样,张念祖一边开车那女孩儿一边吐,那味道中人欲呕,连大开着车窗都无济于事,吐到最后张念祖都惊呆了:他现在不光好奇这女孩儿到底喝了多少,更好奇她吃了多少…… 第十五章 雷啸虎 捷豹是辆好车,尤其是目前这辆捷豹f-type,这是一款高级跑车,线条狂野性感,就算静止不动也正如其名,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而张念祖这种骨灰级老司机更关注的是一台车的动力和控感! 四驱。 5.0t。 极力加强动力输出。 8挡手自一体。 张念祖当然是选择手动挡,他们这些偏执的驾驶爱好者向来鄙视自动挡,就像那些懂酒的人瞧不起别人雪碧兑着红酒喝一样。 按照那女孩儿的定位,车子一路开上了山路,车子和暂时的主人沟通良好表现优异,抓地稳,推背感强,加速任性,操控灵敏,正如一头拥有强悍肌肉又乖觉听话的怪兽,张念祖平时也很少有机会开这样的豪车,这次着实好好体验了一把。 可是车再好他也没高兴多久,因为副驾驶上那位又开始兴风作浪了。这会她已经把能吐的都吐了,开始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伴随着的是一惊一乍,一会大声喝骂一会又嘿嘿傻笑,除了重度精分,她整个人还不时地往座位下面出溜,座位下面被她的呕吐物积了厚厚的一层,因为脚不时打滑而蹬出一条条沟来,那些沟又会很快被滑腻的脏东西复原……那场景不忍卒读,那气味中人欲呕,豪车再爽张念祖也一刻不想多待了,他现在最恨的就是这车没有自动驾驶功能,好把这祖宗自己送回去。 让张念祖有点意外的是定位的地方是山上的一座独栋别墅,不过倒是也没太吃惊,能开这样车的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十分正常,他就是吃不准这姑娘和别墅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车到了别墅大门前,里面有人已经按了开门按钮。 张念祖缓缓驶进大门时,看见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保镖。当他停好车从驾驶室走出来还没等说话,包括门口那两个保镖在内一共四个人一边喊一边朝他飞奔而来。 张念祖只能一边高举着手一边指着副驾驶位置道:“我是送……呃,这位姑娘回家的。” 有两个女佣闻讯赶来把那女孩儿搀进了屋子。 “那个……算了。”张念祖想着刚才走了好一截的盘山路,没车的话也不知要走多久,还想着让人送一段,可是看了那几个保镖警惕的眼神之后就打消了这个主意,既然是做好事嘛,那就别求回报。 “我告辞了。”张念祖准备要走。 一个浑身散发着精悍气息的保镖头从屋里大步走出道:“等会!” “还有什么事吗?” 保镖头貌似客气道:“我们虎哥要见你,请进来说话。” 张念祖有些反感。看来这好事是真不能做,搞不好就惹一身骚。不过想想这深更半夜的送个姑娘回来,确实也该跟人解释几句,于是耐着性子跟着保镖头进了屋。 屋里金碧辉煌,可怎么看怎么有股生猛的味道,虽然现代化的东西一样不缺,可张念祖觉得自己像是到了座山雕的老巢。 “你稍等,我去请虎哥出来。”保镖头丢下一句话,上楼去了。 对方连座都不让一下,不过张念祖也没计较他的态度,自己坐在沙发上,哗啦哗啦地抽了一堆纸巾擦裤子上溅的脏东西。擦完发现没地方扔,就全都揉成一个团放在桌子上。 客厅非常宽敞,陈设简洁,皮沙发质感很好,在当地摆了一圈,中间有张敦厚的实木茶几,高耸的天花板上一盏巨大的做工繁复的水晶灯吊下来,这些东西都是极尽奢华,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可以称得上是装饰性的东西了,哦不,北墙上还有一个鹿头标本。张念祖的感觉就是这个地方像是随时可供几个大人物碰面,每一张沙发后空阔的地势正好能站不少怒目横眉的小弟……所以他才会有种进了土匪窝的恍惚。他真怕下一秒这屋里的主人就手持两把大砍刀冲杀出来。 主人很快就出现了,在视觉效果上不比拿着砍刀冲击力差——首先引入眼帘的,是这位主的腿毛,他穿着真丝睡袍从搂下走下,随着衣角的摆动,粗壮小腿上虬结的腿毛也迎风飘舞。 保镖头双手交叉小腹,站在楼梯口隆重介绍:“这位是虎哥!” 虎哥四十多岁的年纪,是位人熊壮汉,眉毛浓重,不怒自威。 张念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在见过一个人的腿毛之后,怎么也无法生出对他的敬畏感了…… 虎哥下了楼,并不坐下,而是把一只手深按在沙发靠背里,居高临下地瞪着张念祖,开口道:“怎么称呼?” “我姓张……那个……”张念祖并不太想和他产生交集,所以准备解释几句就走。 “你和婷婷是怎么认识的?” “婷婷?”张念祖马上反应过来应该是那个喝醉的姑娘,他说,“我其实压根就不认识她……” 虎哥怒道:“那你跟她睡了没有?” 张念祖肠子都悔青了,这是哪跟哪啊,自己就是想做好事——不对,是被迫做好事,结果对方一句话就是他面临说也说不清的局面,更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这位虎哥是那姑娘是老公还是老爸,但不管怎么说,虎哥不好惹是一定的。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们家那姑娘喝多了,我只是送她回来而已。”张念祖说完检查了一下遣词用句,应该是把事说明白了。 虎哥仰天打个哈哈,瞪眼道:“你觉得我信吗?婷婷是那种找个陌生人送她回家的女孩?” 张念祖心想可不就是这样嘛,他摊手道:“你不信也没办法,等她醒了你自己问她。” 这半天虎哥其实也在一直打量张念祖,这个年轻人头上有个新疤,肩膀受过重创,左脸上有一道隐藏很深的刀疤,在自己强大的气场面前,居然毫不露怯,虎哥冷丁道:“你是混哪个社团的?” “你想多了,我就是个长胜街修车的,对了,欢迎惠顾哦。” 虎哥冷冷道:“不管你是谁或者你老大是谁,以后不要再和婷婷联系,我女儿不是你这种人能招惹得起的,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张念祖仿佛陷入了“爸爸的爸爸是爷爷”那首儿歌里,茫然道:“是谁?” “我叫雷啸虎。” 保镖头面无表情道:“虎哥是黑豹帮老大。” “哦,失敬。”张念祖恍然了,面前这位居然就是最近风头最劲的黑豹帮大佬,黑豹帮嘛,这几天很耳熟,看来雷啸虎是把自己当成了想借他女儿上位的小混.混,张念祖无所谓,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打交道,现在他最想干的事就是回家洗个澡,美美地睡上一觉。 雷啸虎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产生了疑惑,听到自己名字还能这么淡定的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真的不混社团,要么是装的!他在张念祖对面的沙发里坐下,玩味道:“你还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张念祖萎靡在沙发里,可怜巴巴道:“我想要回家——咱不带讹人的。” 雷啸虎愕然道:“什么意思?” 张念祖突然爆发道:“你自己闺女不把她管好让她出去害人?你看吐我这一脚,我给你送回来你还防贼一样防着我,还有好人走的道儿吗?我睡她?你真高看我,我没有那么能豁得出去自个儿!你们这不是讹人是什么?我告诉你,你这行为不比大街上碰瓷的老太太高级多少!” 雷啸虎直接愣那了,好多年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放肆了,别说吵吵,就算是一个社团的老大见了他也连大气不敢喘,面前这小子哪来这么大胆子? 保镖头咬牙道:“虎哥,要不要我……” 雷啸虎摆了摆手,他慢慢坐起身子探近张念祖,一字一句道:“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会弄清楚的。” 张念祖嫌恶地挥手:“你随便吧,你们要么把我弄死,要么让我走。” 雷啸虎坐回原位,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道:“我虎哥最讲公道,要真是你说的那样我也不能亏待你。”说着招了招手,保镖头递上了厚厚一沓钱。 雷啸虎把钱扔到张念祖面前:“拿着吧。” 张念祖道:“真是给我的?” “当然。” 张念祖道:“那我能用这些钱摆脱虎哥你一件事吗?” 雷啸虎得意地笑了,还说自己没所求?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吧。 “你说。” 张念祖恭恭敬敬地把钱推到雷啸虎面前,客客气气道:“请你找辆车把我送下山,这是油钱。” “你——”雷啸虎几乎要炸毛了。 保镖头激愤道:“虎哥,让我废了这小子!” 雷啸虎却强制自己冷静了下来,黑豹帮最近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他不想在这种关头再生枝节,况且要真像这小子说的那样,对一个帮助过自己的普通人下手岂不是要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最终他只是无力地挥挥手:“照他说的做,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是。”保镖头领着张念祖往外走。 张念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见雷啸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陷入了沉思,手上把玩着一个纸巾揉成的纸团。 “你最好别玩那个……呃,我走了。” 第十六章 雷婷婷 雷婷婷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香喷喷的被窝里,身上穿着轻软的睡衣,她把胳膊抻得直直的伸了个懒腰,在晨光的映射下,她的皮肤晶莹剔透。头还有点发沉,但是已经没大碍了,年轻就是好,休息了一晚,心情也愉快了起来,就是好像有点断片——自己怎么回房间的? 保姆王婶正在门口清理地毯,雷婷婷道:“王婶,昨天是不是你帮我洗的澡?” 王婶瞟了她一眼:“你是喝了多少啊? 雷婷婷一笑:“又麻烦你了,对了,我是怎么回的家啊?” “快别提了,是一个小伙子送你回来的。” “小伙子?”雷婷婷有些发愣,她努力回忆,昨天最后还有印象的好像是警察在查车,接下来……接下来的片段就断断续续的,依稀是个年轻男人照顾了自己一路。 王婶道:“你还说那是你男朋友。” “啊?我这么说的吗?”雷婷婷惊讶道,接着也失笑,她喝多了什么德行她还是知道的。 王婶接着道:“你是不知道那小伙子,和你爸没说几句两人就嚷嚷起来了,他说你爸是什么来着——碰瓷的老太太。” 雷婷婷猛的坐起来瞪大了眼睛:“我爸?和那个人嚷嚷起来了?”她清楚雷啸虎在道上的威信,哪个老大见了他不是噤若寒蝉的,他居然和一个年轻人嚷嚷?雷婷婷急忙问,“后来呢,我爸没把他打死?” 王婶道:“没有,还不是好好的给送出去了。” “有意思。”雷婷婷嘴角挂上了探究的笑意,她问,“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吗?” “不知道,说是在长胜街开了家修车铺。” 雷婷婷穿好了衣服噌的蹦到了地上,开门就往外走。 “你去哪啊?”王婶在她身后叫道,“你爸不让你乱跑。” “玩儿!”雷婷婷丢下一个字,早跑得没影了。 …… 张念祖的车还是没来得及修。 他本打算昨晚和老吴吃完饭一鼓作气搞好的,结果做好人好事忙活了大半夜。雷啸虎真就派了个人把他送下山就不管了,害得他打车花了一百多,回来天都快亮了。等一觉醒来,裤子上那姑娘身上的酒味还直冲鼻子,张念祖只好在店里洗起了衣服。 看着衣服在滚筒里打转,张念祖出了会神,苦笑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怎么了?”老吴在边上问。 “诸事不利,昨天我就不该出门。” 老吴道:“是不是因为你嫂子说帮你找女朋友那事招你烦了?” “嗨,你想哪去了,不是。” “不是就好。不过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种事一旦提上日程那就要当成大事,人这一辈子成不成功是别人眼里的事,幸不幸福就只有自己知道了,谁是陪你一辈子那个人?另一半啊……”老吴絮叨絮叨不自觉地进入了家长说教模式。 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长胜街的街口,从里面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她走进街里,每见一个修车铺就往里探看,惹得那帮坏小子们又是吹口哨又是搭讪,像群苍蝇似的跟在人家身后撵都撵不走。 姑娘既不生气也不搭茬,不一会就到了张念祖门口,她伸脖子往里看,张念祖扭头往外瞧,两人来了个脸对脸。 “原来你在这啊!”姑娘欣喜不已,一个箭步冲到了张念祖跟前。 “你是?”张念祖直含糊,姑娘长发披肩身材窈窕,兼之朝气蓬勃热力逼人。但是他从没见过。 “是我啊,雷婷婷!” 张念祖大惊失色:“原来是你啊。” 坏小子们尾随而至,见姑娘归了张念祖,顷刻间一哄而散。 老吴纳闷道:“你们这是……认识?” “认识!” “不认识!” 雷婷婷和张念祖一起回答,答案却迥然不同,张念祖否认得很坚决。 “怎么不认识,昨晚我们俩一直在一起。”雷婷婷对老吴说。 “那个……我去外面走走。”老吴听不是个话头,背着手出去了。 张念祖警惕地看着雷婷婷道:“你来找我干什么——你可别喷了啊!” 雷婷婷嘿嘿一笑:“昨天真是不好意思,所以今天特地来谢谢你,好在我记忆还不错,模模糊糊地记得你的样子。” 张念祖叹气道:“不必了,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啊?” 雷婷婷笑着问:“我昨天是不是说你是我男朋友?” 张念祖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爸因为这个审了我半夜,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典型的恩将仇报!” 雷婷婷笑,接着小心翼翼问:“那你知道我爸是谁了吗?” 张念祖点头。 “那你害怕吗?” 张念祖掷地有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雷婷婷笑嘻嘻道:“你为什么不做亏心事?” “你啥意思?” 雷婷婷道:“是我不够漂亮吗?” 张念祖道:“昨天那状况我哪顾得上亏心啊,我得开车,还得时不时地忙着别让你把自己呛死,你那个脸上吐得就跟敷了面膜似的:实话告诉你吧,忙了一晚上,我愣是没看见你长什么样——”说到这他才端详了她一眼,雷婷婷人如其名,亭亭玉立,性格十分活泼开朗,这让张念祖挺意外的,他原以为黑道大小姐就算长得不丑,也一定是那种鬼见愁的小太妹。 雷婷婷不依不饶道:“那你就真老老实实把我送回了家,一点也没动歪心思?” 张念祖使劲摆手:“你可能对昨天的事还是没有直观的感受,我上了你的车以后你就跟个喷泉似的,我又不会游泳,再把我淹着。” 雷婷婷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即脸也红了,早上她看过自己那辆车了,用一塌糊涂来形容简直都是文过饰非,想着自己也不知出了多少糗都被人尽收眼底,性格再外向的女孩儿也有些脸热。她打岔道:“我那辆车不想要了,二手价的基础上再打八折卖给你吧。” 张念祖直截了当道:“不要,我们不收被泡过的车。” 雷婷婷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她霍然伸出手道:“你果然很有意思,我们交个朋友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念祖一边纳闷自己到底哪有意思,一边无意识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道:“我叫张念祖。” 雷婷婷道:“你是华侨?” “不是,怎么这么问?” “只有华侨的儿子才喜欢叫念祖呢。” 张念祖道:“我都没怎么出过省。” 雷婷婷嫣然一笑道:“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我带你去个刺激的地方吧!” 第十七章 找刺激 对于漂亮女孩儿的邀请,一般人是很难拒绝的。可是张念祖却不想惹麻烦,虽然他没对雷啸虎做过任何承诺,但也清楚搭上雷婷婷这条线,一定会有后遗症。 雷婷婷见他犹豫,嘻嘻一笑,很直接地说:“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今天就当我还你个人情,以后绝不纠缠你。” 她这么说张念祖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恰逢老吴回来,老吴一把把张念祖拽住了,老实人挤眉弄眼的表情让张念祖终生难忘。 “你俩……这是什么情况?” “昨天认识的,就送她回了个家。” 雷婷婷走到前面去了。 老吴这才连珠炮似的问:“姑娘看着是不错,知根打底吗?家里干什么的?” 张念祖点点头:“我知道她们家住哪,知道她爸是谁,干什么的,算知根打底吗?” 老吴放心了:“算!想不到你小子进展这么快。”说完又离着老远打量雷婷婷,一副看儿媳妇的表情。 张念祖也懒得多说,老吴其实就是个老封建,以为年轻男女在一起就是搞对象,张念祖现在就替糖豆发愁,不知道她摊上这么个爹,以后得面对多少尴尬情况。 雷婷婷站在车边等着,自觉地把驾驶座留给张念祖。 张念祖打着车,走出没五米又原路退到修车铺,拿出气泵给右前轮加了点气。然后上车,有意无意地瞪了雷婷婷一眼。车胎气不足这种小状况一般人确实很难察觉,但张念祖也替这台奔驰委屈了一个。 雷婷婷嘿嘿一笑道:“这车平时也不是我开。” 张念祖问:“咱们去哪?” “先吃饭吧。” “你想吃什么?” 雷婷婷道:“咱俩以后这样,我说吃饭你只要同意了,吃什么你挑。” 还有以后?张念祖无奈,现在是中午时间,他选了一家大型商场,这家商场三楼全是中档餐厅,所以吃什么还是让雷婷婷说了算。 最后两人进了一间川菜馆,点完菜,雷婷婷注视着张念祖道:“我对你而言好像没什么秘密了,说说你吧。” “我是个修车工,完了。” 雷婷婷道:“你父母呢,你有兄弟姐妹吗?” “我是独子,我父母在我15岁那年出车祸都去世了。” 雷婷婷歉然,生硬地转换话题道:“知道我昨天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吗?” 张念祖看看厨房的方向,讷讷道:“你看这马上要吃饭了,聊这个不影响食欲吗?” 雷婷婷道:“因为我不快活,我爸想让我嫁给一个集团总裁的儿子,那人比我大好多。” 张念祖道:“你爸是为了你的幸福吗?” 雷婷婷断然道:“不是,只是因为他和那个集团有很多业务往来。” 张念祖感慨道:“老套路。”雷啸虎不算豪门,但他拿女儿的婚姻当筹码张念祖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他这种草莽人物更需要有实力相当的势力和他同进退。 雷婷婷道:“你放心,我找你不是为了跟我爸赌气,也不会把你扯进来,我就是想找个人倾诉,我都快憋疯了。” 张念祖道:“没关系,以后随时找我,反正我也习惯看你吐了。”他对雷婷婷有所改观,这个姑娘没有看上去那么快乐,但她很坦诚,他注意到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说过两次“你放心”了,说明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唯恐给别人带来麻烦。 雷婷婷脸红道:“别总揪着人家糗事不放,我就不信你没喝吐过。” 张念祖道:“跟你比不了。” 雷婷婷佯怒道:“你还说!?” 这时菜上来了,雷婷婷吃得很优雅好看,而且不是刻意作势那种,她不时把长发撩在一侧去夹菜,模样清爽怡人,这又打破了张念祖以为黑道大小姐会风卷残云这一脸谱化的认定,看来她昨天真是郁闷到了极点,不然不会醉成那个样子。 张念祖道:“既然不想嫁,你可以跟你爸商量,我觉得他还是挺疼你的。” 雷婷婷道:“那得分什么事情,这种事没有商量!”说到这,她岔开话题道,“我很好奇昨天你到底跟我爸说什么了,听说你们吵得很厉害?” 张念祖随意道:“我跟他能说什么呀,还不是给你那句话害的,说不清楚我只能拍屁股走人呗。” 雷婷婷道:“你说得轻松,他可是江湖上人们闻风丧胆的雷啸虎!你好像一点都不怕他。” 张念祖道:“没感觉,再说其实你爸的名字挺萌的,说快点就跟雷小伙儿似的。” “噗——”雷婷婷一口饮料喷了出来,夸张地笑道,“我还是头次听有人这么说我爸,你胆子可真不小。” 结账的时候张念祖刚有买单的动作就被雷婷婷给瞪了回去,张念祖也没再坚持。这桌菜点得刚刚好够两个人吃,没有浪费,雷婷婷虽然出身在一个可以任性的家庭,但她一点也不任性,大部分的时候看着更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说明雷啸虎在教育后代这个问题上还是有正确的三观的。 吃完饭张念祖说:“你不是要带我去一个刺激的地方吗?” 雷婷婷道:“现在那个地方还没开始营业,咱们先去看个电影吧。”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地方吗?” “不能。”雷婷婷带着笑意道,“今天我说了算,快去买票。” 商场里就有电影院,这个时间段有两部电影可看,一部是外国悬疑探案,另一部是国产鬼片。张念祖想看前者,雷婷婷却执意要看鬼片,说鬼片能解压…… 他们要看的那部电影的海报就张贴在明显的位置——一个画着浓妆的少女惊恐地睁大眼睛,做嘶声喊叫状,顺眼角往下流血沫子。 雷婷婷充满期待道:“一看就特别吓人!” 两人入场,荧幕上龙标闪过,电影开始。 张念祖坏笑着凑到雷婷婷耳边道:“我给你来个一句话剧透吧——女主是个神经病,所有一切都是她幻想出来的,这电影里根本就没鬼。” “你看过?” “不信你看着。” 短暂的人物介绍过后,海报上的少女开始屡遭恐怖情景的摧残,一会水龙头里往出流血,一会镜子里快速闪过白衣女人,阴森的梦境里歇斯底里的嘶吼……虽然套路陈旧,不过还是像模像样的鬼片范儿。 雷婷婷瞪大了眼睛看得很认真,不时往嘴里扔几颗爆米花,她小声道:“这不是挺好的吗?” 结果到了电影最后三分钟就急转直下了,导演大概也是拍到最后才发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干脆用飞快的旁白告诉观众:女一号神经衰弱用药过量,这些都是她幻想出来的,人没事别瞎吃药。 影院大灯亮,剩下了集体懵逼的观众。 雷婷婷刚把一粒爆米花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就被人告知电影结束了,不禁瞠目结舌:“这就完啦?我一个半小时就看个神经病梦游啊?” 张念祖忍俊不禁道:“这是你自己选的。” 雷婷婷气得牙根痒痒,拽住张念祖不依不饶道:“说,你是不以前看过,不然你怎么知道这里没鬼?” 张念祖懒洋洋道:“国产电影怎么可能有鬼?那个龙标就是最大的剧透,这是常识。” 雷婷婷咬牙切齿道:“以后再也不看国产鬼片了。” 张念祖道:“当喜剧看还是挺搞笑的,还有一种恐怖片是给宅男看的,虽然也没鬼,不过有很多大胸女主洗澡的福利,肯定让你觉得值回票价……” 雷婷婷瞟他:“你没少看呗?” “呃……”张念祖发现言多必失,赶紧闭嘴。 …… 出了商场,雷婷婷看看时间说:“陪我散散步吧,天擦黑那个地方也就开门了。” 张念祖道:“你是想领我去玩那种密室逃脱?” 雷婷婷奸笑道:“别猜了,肯定猜不到的。” 两个人边聊边走,就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过去一看才知道是有个小男孩顽皮,趁妈妈在路边买菜的时候把脑袋伸进栏杆里玩结果出不来了。 小男孩低着脑袋,脖子卡在栏杆里,难受得直哭,他妈妈焦急地打着电话,围观的人们纷纷给出主意,有的说报警,有的说叫消防队,可是该打的电话都已经打了,这个时段正是拥堵时间,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来救援。 有个路边摊煎饼的大叔用支车的铁条试着想要撬开栏杆,可是这些栏杆都是实心的谈何容易,大叔又不敢太使劲,唯恐弄巧成拙再伤着孩子。 张念祖蹲下身子观察了一下情况,两根栏杆卡住了孩子的脖子,他钻的时候是凭寸劲儿,再想退出去可就难了,这时候要有千斤顶一类的工具可以把栏杆撑开,不过这时候说这个毫无意义,他只能先逗那孩子吸引他的注意力:“哥们,从这个角度看大街怎么样啊?” 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这会也哭累了,开始觉得害怕了,听有人问他话,哭丧着脸道:“不好玩!” 雷婷婷买了一瓶饮料,插了根吸管塞到孩子嘴里,暂时把他安抚住了。 张念祖伸出手摸着那两根栏杆,试图想别的办法。 孩子的母亲隐忍道:“你小心点。”栏杆是有韧性的,用蛮力拽得变形之后还会反弹,很容易伤着孩子的脖子,这么多人束手无策也是出于这个考虑,说到底是事不关己,谁也不愿意冒这无谓之险。 张念祖的右手食指抚过孩子左耳后那根栏杆时,他忽然有种异样的觉察——他的食指尖似乎摸到了栏杆上一丝不可见的间隙。有一瞬间张念祖甚至觉得那是错觉,随之他触摸到了别的地方,那种感觉没有了,再摸回来,那条间隙又在指头上出现了,而且丝丝磨磨的很明显。张念祖拿过雷婷婷的手放在那个地方道:“你摸摸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雷婷婷仔细地感觉着,茫然道:“没有啊。” 张念祖再摸,还在!他稳了稳神,对摊煎饼的大叔道:“铁条给我。”同时对雷婷婷道,“你用手把孩子耳朵堵上。”雷婷婷依言照做。 孩子母亲紧张道:“你想干什么?我……还是等消防队的人来吧!” 张念祖道:“我只试一次,不行就等人。” 孩子母亲犹豫良久,咬牙道:“只要别伤着孩子。” “不会的。”张念祖拿过铁条,对准那条缝隙瞄了瞄,轻轻一敲。 “嘎巴——”极其轻巧的一声响,张念祖再去看时,发现栏杆已经脆生生地从敲过的地方断出一条灰线,不过围观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念祖伸手抓住断裂处,使劲一掰,这时的栏杆因为已经断为两截,所以变得软囔囔的,他一用劲就弯曲了。 “出来吧。”张念祖把栏杆掰弯,孩子得以很轻松地缩回了头。 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甚至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孩子已经扑到妈妈怀里去了,孩子的母亲更是张大了嘴愣在原地。 张念祖把铁条还给大叔,冲孩子笑笑,带着雷婷婷离开了那里。 走出去老远,雷婷婷才像刚缓过劲来似的兴奋叫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么粗的栏杆居然被你一下就敲断了?” 张念祖道:“那地方受过内伤本来就快断了,我让你摸你没摸出来。” “真的呀?”雷婷婷吃惊道,“可是我摸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啊。” 张念祖道:“那是因为你没用心摸。” 雷婷婷忽然哈哈笑道:这样啊,“我以为你刚才就是想借机摸我的手呢。” 张念祖:“……”他发现了这个姑娘另一个特点,不大避讳这种让人尴尬的玩笑,大概是因为出身凶猛,打心里就没防备过别人,以为没人敢打她主意。 雷婷婷再看看表道:“这回时间差不多了,跟我走吧。” 张念祖道:“现在能说了吧?” 雷婷婷愈发神秘道:“八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去了那你就知道啦!” 两个人回到车里,雷婷婷指路,张念祖越开越觉得路熟,待到了地方坐好,张念祖更是啼笑皆非——雷婷婷把他领到了老蒋的迪克酒吧。 雷婷婷见张念祖安之若素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就不问问我这个地方刺激在哪了?” 张念祖道:“你说。” 雷婷婷道:“你知道我爸是混哪的吧?” “你爸是黑豹帮的老大。” “对了!那你知道黑豹帮最近最大的话题是什么吗?” 张念祖有点明白了,说:“黑豹帮十九个人被人家一个打趴了,你说的是这事儿吗?” 雷婷婷兴奋道:“又对了!”她凑近张念祖,神神秘秘道,“这个酒吧就是那个人开的,刺不刺激?” 张念祖无奈道:“刺激……” 雷婷婷不满道:“你那表情是刺激吗?” 张念祖道:“我就不明白了,按说这个人是你们家的仇人啊,你来这干嘛?” “是我爸的仇人,不是我的。”雷婷婷纠正了他,笑嘻嘻道,“我就是好奇什么人一个能打倒黑豹帮十九个,而且其中五个是黑豹帮最能打的‘豹头棍花’。” 张念祖道:“那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 雷婷婷道:“我只知道他叫蒋志成,以前道上的人都叫他老蒋,现在可不得了,成了风云人物啦!得了个绰号叫十三香之虎,我早就想来看看他了,他的酒吧里如今都是帮会大哥和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看那个戴大金链子的长得多凶残,还有那边那个手指头不全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张念祖失笑道:“你小点声吧。”他想起上次来还是跟赵维明一起,这两次同行的人倒都是不作不死型的。 雷婷婷叫住一个服务生道:“你们老板呢?” 服务生道:“我们老板今天还没来,这位美女喝点什么?” 雷婷婷问张念祖:“你喝什么?” 张念祖道:“拿两瓶啤酒吧。” 雷婷婷道:“不要扫兴嘛,来点够劲的,我请客。” 张念祖小声道:“你来这又不是为了喝酒,咱们看看人就走。” 雷婷婷也小声道:“做戏要做足,你拎瓶啤酒坐半天人家一看你就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念祖对服务生道:“那拿半打吧。” 服务生走后,雷婷婷不悦道:“你可真会给人下不来台。” 张念祖道:“你现在是不是特有那种卧底在敌人老巢的女特务的感觉?” 雷婷婷撇嘴道:“我爸都说了不许再找蒋志成的麻烦,我是纯猎奇。” “你爸被老蒋打服了?” 雷婷婷摇头道:“我爸是压根没把十三香看在眼里,他怕纠缠下去犯众怒。” 张念祖意味深长道:“你爸总算走对一步。” 这时大门一开老蒋带着徐小凤出现了,酒吧里几乎所有人都起身挥手致意。 张念祖道:“你看吧,那就是十三香之虎。” 老将依然是圆圆滚滚,和气生财。 雷婷婷失望道:“蒋志成就长这样啊?他身边那个姐姐倒是很有气质,可惜。” 张念祖百般无聊道:“嗯,我朋友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坐在那没动,老蒋也没发现张念祖。 老蒋招呼完众人,陪着徐小凤去换衣服。 雷婷婷忽道:“不对,蒋志成跟那个姐姐应该不是两口子。” 张念祖纳闷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雷婷婷指着老蒋虚放在徐小凤腰上的手道:“你不觉得他太客气了吗?” “相敬如宾不行啊?” 雷婷婷摇头道:“女人的感觉不会错,他们俩应该不是夫妻,甚至连那种关系都不是。” 让她这么一说,张念祖也觉得好像是有点奇怪,老蒋对徐小凤的态度不是男人对女人那种宠溺,而更像痴恋,反观徐小凤对老蒋的柔情似水就愈发扑朔迷离了,这俩郎有情妾有意,那这种距离感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想明白,雷婷婷叹气道:“都说闻名不如见面,蒋志成就是个反面例子,咱俩还是喝酒吧。” 张念祖吓了一跳道:“你还真喝,你又想喷着回去?” 雷婷婷一笑道:“不会,大不了叫个代驾回去,咱俩喝完这场酒就各走各路,只当从没见过吧。” 第十八章 前尘往事 雷婷婷这话说得有点伤感,张念祖当然也知道原因。所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那就喝呗! 几瓶啤酒下去,雷婷婷绯红了脸,看上去艳若桃李。 张念祖道:“看起来你还挺能喝的。”一般姑娘喝这么多估计该晕了。 雷婷婷一笑道:“我爸从小对我管得挺严的,不过唯独不反对我喝酒,小时候他喝酒总会让我舔一舔,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让我学着品红酒了。” 张念祖道:“这倒是没想到。” 雷婷婷道:“一开始我也没想通是为什么,后来明白了,他这是想让我有个一技之长。”说到这雷婷婷苦笑道,“黑社会老大家的女儿,还能培养什么别的特长吗?” 张念祖皱眉道:“别这么说。” 雷婷婷道:“说说你吧,你父母去世以后,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 张念祖摇头道:“还真没有,挺舒服的。”他陷入了短暂的迷惘之后,缓缓道,“我父母开始都是普通的职员,后来辞职做点小买卖,攒了第一笔钱后就开了家修车铺。” 雷婷婷道:“这么说你爸修车技术也很好吧?” 张念祖神色微动道:“不,他对车一窍不通,和他合伙的是他的朋友老吴——就是你见过那个半大老头。我爸出场地,老吴出技术。我父母去世以后老吴就相当于给我打工,这么多年也是他一直照顾我。” 雷婷婷感慨道:“老吴人真不错。” 随着记忆的回溯,张念祖也打来了话匣子,既像是在对雷婷婷倾诉,又像是在做总结,他幽幽道:“我父母都是那种没什么本事但一直扑腾的人,普通得毫无特点,平时省吃俭用多余的钱一毛都不肯花,他们攒了很多年才下决心要买一辆车,结果刚上路第一天就出了车祸。” 雷婷婷惊呼道:“啊?” 张念祖道:“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跟着老吴学修车、潜心钻研开车技术,我发誓以后绝不让汽车这种东西伤害自己,也不给人找麻烦。” 雷婷婷红了眼睛,拉住张念祖的手道:“别太伤心了,你过得好,他们在天之灵也看得到的。” 张念祖淡淡道:“快十年了,说实话都快没感觉了。”过了一会他又呢喃道,“我爸活到现在也该55岁了。”说到这他也是猛然一惊,原来这些年他尽量不去想这些事,直到今天才意识到父母是在45岁那年走的,至今已十年。 雷婷婷道:“不幸中的万幸是你没在那辆车上。” 张念祖从回忆里挣扎出来,神色复杂道:“那天是刚买车的第一天,我爸拉着我妈去兜风,本来我是要跟着去的,结果两个人说要过二人世界,硬是没带我。” 雷婷婷道:“可见你从小就是个烦人精!” 张念祖嘿嘿一笑,他很感激雷婷婷把他从悲伤里拉了出来,这个姑娘就是有这样的神奇能力——她光明磊落、活力四射,能随时影响身边的人。 雷婷婷看得有些呆,她还是第一次从正面看他对她笑,他的左脸上浮现出一道浅浅的刀疤,像是个酒窝,笑意邪邪的,有些霸道。 张念祖见雷婷婷发呆,忙问:“你怎么了?” 雷婷婷道:“你其实还挺帅的。” 酒吧嘈杂,张念祖问:“什么?” 雷婷婷大声的,一字一句喊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这一喊终于引起了别人的注意。隔着两张桌子的地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快步地走了过来,脸色阴沉道:“婷婷,你在这里干什么?” 雷婷婷见了这人神色一变道:“你……” 张念祖道:“这位是?” 那男人盯着张念祖道:“我是婷婷的未婚夫顾长风,你是谁?” 张念祖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谁啊。”雷婷婷说过雷啸虎要她嫁给一个集团的少爷,看来就是这位了。 雷婷婷错愕了片刻,起身对张念祖道:“我们走。” 顾长风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不悦道:“你跟我走!” “放开!”雷婷婷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顾长风的手。 “顾长风我还没嫁给你呢!”雷婷婷怒道。 顾长风冷笑道:“你和别的男人喝酒我就不计较了,你还想干什么?” 张念祖掰开顾长风的手道:“就算她嫁给你你也不能限制她的自由。” 顾长风森然道:“你是什么人?” 雷婷婷不等张念祖说话便飞快地把他拉开:“你走吧,本来说好了我们以后就当从没见过,我……你不用担心。” 张念祖道:“我送你回去。” 顾长风盯着张念祖道:“小兄弟,你知道她是谁吗?劝你一句,她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招惹的。” 雷婷婷急道:“别说了,你快走。” 张念祖对顾长风道:“我叫张念祖,有什么问题?” 雷婷婷懊恼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见这边出了状况,和顾长风同行的一伙人呼啦一下都起身围了过来,个个看着都不是善茬,纷纷叫嚷道:“风哥,怎么了?” 顾长风故作大度地摆摆手,轻蔑地看着张念祖道:“张念祖是么,念在你无知的份上我现在不想跟你废话,赶紧给我滚。” 雷婷婷却变色道:“跟他没关系,是我叫他出来的。” 张念祖把雷婷婷护在身后,淡淡道:“我再怎么无知也知道尊重女人,你叫唤这半天却一点教养也没有。” 顾长风身后的那帮人顿时炸毛了:“你说什么?” “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长风集团的少总!” “赶紧给风哥赔礼道歉!” 张念祖好奇道:“你是长风集团少总?” 顾长风冷冷道:“现在知道怕了?” 张念祖笑道:“你误会了,我就是没想到长风是个人名。”他是真没想到,长风集团的名字他从赵维明那就听得耳朵都出老茧了,没料到他们的少总叫顾长风,从名字上看,顾长风他爸早年间就对他寄予厚望,那么虽然名义上是少总,顾长风现在很可能已经是长风集团真正的掌舵人了。 顾长风的同伙们再次大哗:“你小子找死!” 张念祖置若罔闻,他对顾长风道:“你不想跟我废话,我见了你也心烦,这样吧,我先把婷婷送回去,以后有什么问题咱俩单聊。” 顾长风阴冷道:“你配吗?我一句话就让你尸横当场你信吗?”他的同伙闻言都从四面围了上来。 雷婷婷焦急道:“张念祖你走吧,别硬抗了!” 就在这时,外围有人道:“是谁要在我的场子里让人尸横当场啊?” 这时围观的人已经不少,可是见了这人都纷纷让出道路,一边殷勤道:“蒋爷。” 老蒋来到这桌前,又道:“谁闹事呢这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挂着,可是口气已经很不高兴了,自从他一战成名就定下了规矩,只要在这个场子里,不管有多大仇绝不允许动手!这也是被迫无奈,现在来这个酒吧喝酒的十有八九是道上的人物,互相之间看不顺眼的多了,要是不严厉约束着那每天就什么也甭干了,开的瓢绝对比开的酒多。好在老大们谁也不傻,老蒋是业内红人,去触他的霉头不是自讨苦吃吗?再说,黑豹帮那十九位就是前车之鉴,就算想搞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所以迪克酒吧自从重新开业以来,气氛堪称友爱融洽,连口角都没有一次。 所以老蒋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第十九章 送你回家 老蒋先看了看顾长风,见这人眼角上吊、皮肉僵硬,不像个良善之辈,也不认识。 再看看另一个,老蒋乐了:“怎么是你啊?” 雷婷婷张大眼睛吃惊道:“你们认识?” 同样的疑问也在顾长风的脸上表现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因此有什么顾虑,反而更加确定了自己一早的推断:这就是个终日混迹在歌厅酒吧的小混混。 老蒋忽又板起脸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顾长风同伙里一个三角眼抢先道:“这是我们少总的未婚妻,这小子没事上来就勾勾搭搭的,我们当然不能答应。” 老蒋笑模笑样地看了张念祖一眼道:“是这样吗?” 张念祖无奈道:“你说呢?” 徐小凤道:“我相信这个小兄弟不是这样的人。” 雷婷婷站出来道:“我和张念祖是朋友,朋友出来喝个酒用不着看别人脸色吧?”她转向顾长风道,“况且,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你。”事已至此,她也不再试图平息此事了。 顾长风怒道:“婷婷,你要遵守妇道,你可是我顾长风的未婚妻!” 徐小凤掩口笑道:“你好复古哟,又是未婚妻又是妇道的,可人家姑娘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想嫁给你。” 老蒋摆摆手道:“这样吧,看我面子各退一步,就都不要吵了。”老蒋是什么人,就算以前籍籍无名,毕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他看了一眼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长风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他各打五十板,不让张念祖吃了眼前亏也算还他一个人情。 顾长风道:“人我必须得带走。” 张念祖一字一句道:“有我在,你带不走。” 老蒋怫然道:“都把我说的话当放屁是不是?” 顾长风道:“在你的地盘我给你面子,我不闹事,但雷婷婷是我未婚妻,我带她走不碍你的事吧?” 老蒋又挂上他那含糊的笑脸,乐呵呵道:“虽说不碍我的事,不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人姑娘不愿意,你硬来也不合适呀,完了警察来找我问话,还是我的麻烦。” 一群捧臭脚的老大们纷纷道:“蒋爷真有法律意识。” 三角眼见自己这边不占便宜,索性釜底抽薪道:“蒋爷,你还不知道你护的这女的是谁吧?她是雷啸虎的女儿!” 老大们都不说话了,老蒋和黑豹帮的恩怨人尽皆知,他们倒要看看接下来老蒋怎么办。 三角眼这句话一出,张念祖也有点含糊,他不知道老蒋会有什么态度对雷婷婷。就连顾长风也狠狠瞪了三角眼一眼,这个秘密一公布,老蒋要是恨屋及乌那他也讨不了好。 不料老蒋打个哈哈道:“雷啸虎的女儿怎么了?雷老大不是说了么,以后我们之间扯平,别说他女儿,就是黑豹帮的人来了也是我的客人,我老蒋一视同仁。” 众人都道:“蒋爷大气!” 三角眼道:“废话不说了,我们风哥是长风集团的少总,他的面子你总得给吧?” “长风集团……”老蒋嘀咕了一句,忽然问旁边的人,“前几天有俩不识好歹的货被我叉出去了,是不是就是长风集团的?” 边上没人搭话,张念祖道:“对,那天我也在。” 老蒋哼了一声道:“本来我是一视同仁的,可现在改主意了,以后我的酒吧不欢迎长风集团的,几位请便吧。” 顾长风变色道:“你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老蒋淡然道:“我出生入死挨了一百多刀,现在总算混出来了,不就是为了谁的面子都不用给吗?” 顾长风咬了咬牙,他指着张念祖发狠道:“我们就在外面等着你!”说罢他又对老蒋道,“你的场子你说了算,外面的事情你总管不着吧?” 老蒋没有说话,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走!”顾长风带着一伙人走出了大门,然后就戳在马路对面,死死地盯着门口。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老蒋把张念祖拉在一边,小声道:“你怎么泡妞不长眼,你勾搭上这么一位,不但得罪了顾长风,连雷啸虎都得找你麻烦。” 张念祖苦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别说那么多了,我先给你介绍介绍吧。”他拉过雷婷婷对老蒋道,“这是你的小迷妹,名字你也知道了。” 雷婷婷这会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虽然她不问江湖,但来这里确实有找那种敌明我暗刺激感的念头,现在她这个“卧底”被当着全天下的人挑明了,这就丢人大发了。 “蒋老大好……我……”雷婷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蒋只是哈哈一笑道:“雷啸虎挺会生啊。”他对张念祖道,“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张念祖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再来打扰你。” “来喝酒还是欢迎的嘛。”老蒋挥手喊服务生,“给这桌上瓶洋酒。” 张念祖笑道:“多谢多谢。” 老蒋看着外面神色阴沉的顾长风,又小声问张念祖:“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张念祖摊手道:“路又不是他们家的,我该走走呗。” 老蒋摇摇头道:“这群人不好惹,你还是别蛮干,在我这我能保你,出去了我就不好插手了——这样吧,你们先玩着,等会我找俩老大和你一起走,你先过了这个坎儿再说。” 张念祖道:“不添麻烦了。”说着就要走。 老蒋按住他道:“你别逞强,长风集团我知道,他们心狠手辣又不按道上规矩来,那天要不是没办法我都不愿意得罪他们,你找机会就溜,那姓雷的姑娘仗着她爸,他们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张念祖道:“我说过要送她回家的,男人得说到做到吧?” 老蒋皱眉道:“你怎么死轴死轴的?” 徐小凤见他们起了争执,走过来道:“念祖,听完我的歌再走吧。” 张念祖笑道:“好,小凤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老蒋无奈,只能去招呼别人了。 徐小凤走上舞池开始演唱,今天她唱的是中文歌。 …… “你好像跟蒋志成很熟?”雷婷婷终于抛出这个困惑她很久的疑问。 “就见过一面。”张念祖说的也是实话。 雷婷婷迷茫道:“你可真是个谜一样的人。” 张念祖道:“我就是谜面复杂,谜底其实很简单。” “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我就是个修车的,你别多想。” 这时徐小凤一曲歌毕,张念祖起身道:“我们走吧。” 雷婷婷诧异道:“去哪?” “送你回家。” 第二十章 打起来了 雷婷婷很纠结,在这种情况下她想过解决办法——让雷啸虎派人把自己接走,但那样张念祖还是要独自面对顾长风。就算让他和自己同行,那他又要接受雷啸虎的怒火,现在雷啸虎和顾长风一个鼻孔出气,她不能让张念祖在虎穴和狼窝之间选择。 就在雷婷婷左右为难的时候,张念祖已经走向门口。 老蒋看他打定了主意,知道再劝也没用了,他虽然和张念祖的交道不深,也清楚他的性子了。老蒋拉住张念祖,问他:“你就这么出去?” “不然呢?” 老蒋搂着张念祖的肩膀,隔着玻璃往马路对面指点:“一二三四五六,对方除了顾长风总共有六个人,你得制定战略战策,想好该怎么打再去。” 张念祖眼睛一亮道:“你有什么建议吗?”老蒋可是以一敌十九还完胜的存在,此情此景怎能不让张念祖想起武侠小说里白胡子老头临危面授机宜的典故? 老蒋撇撇嘴道:“我没有建议,要是我去,六个还不够我热身的。” 张念祖翻个白眼:“那你废话?”他想起来了,老蒋确实不是白胡子老头,他就是一个怪胎罢了。 老蒋道:“其实我就是想最后劝你一句,好男儿不吃眼前亏,凭你的身手一点把握都没有,不一定要把自己栽进去才显得你英雄——你又不是道上的,报警也不丢人。” 张念祖道:“人踩了狗屎,换鞋不解决根本问题,你迟早得把它蹭干净才行。” 老蒋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张念祖的意思:惹上顾长风这样的人,逃避不是办法,他豁然开朗,由衷佩服地拍拍张念祖肩膀道:“好吧,干你该干的,雷婷婷我会帮你照应的。” “多谢。”张念祖一脚迈出了大门。 雷婷婷紧张地跟了出来,道:“张念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张念祖小声道:“一会我要是不成了,你就进去找老蒋。” 雷婷婷泫然欲泣道:“你其实不用……” “行了。”张念祖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以示安慰。随即大步走向马路。 酒吧里的人都知道张念祖和顾长风起了冲突,这会酒也顾不上喝了,全都挤到窗口争相观看,还有的占不到好位置,索性涌到了门外,这些人平时视砍人打架为常事,这会见有热闹可看,觉得既有趣又兴奋,座位上反而没人了。 顾长风看着迎面走来的张念祖,瞳孔收缩了一下。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不怕死的。”他蔑笑道。 张念祖道:“别说废话了,是不是我得把你们都干躺下才能过得去?” 顾长风冷冷道:“好大的口气。”他的眼神在同伙的六个人中一扫,意思很明白:谁去立个首功。 一个肌肉虬结、一看就是把所有业余时间都用在了举铁上的大块头暴喝一声:“我去!” 其余几个手下相互看看,心态是有些复杂的。这些人说白了都是长风集团的打手,打架是家常便饭,顾长风刚一点将的时候他们都跃跃欲试要抢占头功,可这么一迟疑就被大块头顶上了,他们除了心里有些不忿之外,也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这大块头不是他们中最能打的,但也不是最差的,由他出马要是一锤定音就当让他露个脸,万一栽了,对面那小子也绝对快被耗垮了,后头的人就有现成的便宜可捡,所以谁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挤眉弄眼地互相传递着不言而喻的坏笑。 大块头喊完一声,深怕别人跟他抢,助跑着奔向张念祖,脚在地上蹬出“咚咚咚”的响声,随即飞身向张念祖踹去。 张念祖让开他的脚底板,顺势在他小腿上一拽,大块头被拽了个趔趄半跪在地上,张念祖的拳头已狠狠砸在他鼻梁上,大块头脑袋向后一歪,居然并不就倒,而是蛮横地站起身,拳头同样击中张念祖的颧骨。 只一个照面两人就都挂了彩,围观的众人不禁“哦”的一声。这里都是行家,他们看出张念祖灵活性要高一点,可是大块头抗击打能力强,相互扬长避短也只能是个平分秋色。 然而在片刻之间,大块头呼呼呼呼地打出四拳,分别击向太阳穴、面门和小腹。张念祖脑袋闪躲避开其中两下,腹部的两拳则照单全收,趁着迅速贴近对方的瞬间也是四拳打出,随着砰砰砰像锤击闷瓜的声音中,大块头像块生铁被硬生生砸倒在地,昏了过去。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防护力,希冀凭重拳以少换多击沉对方,不料弄巧成拙了。 张念祖脸上吃那一下还不怎的,肚子上挨了两记重拳,胃的部位迅速蹿起了热辣辣的灼烧感,他知道很可能已经内出血了,大块头这样的对手平时他单对单也未必能赢,现在有一口气顶着,勉强ko了对方。 “再来!”张念祖冲对面叫了一声。 老蒋身边那个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大微微摇头道:“这小子在野路子里算是不错的,可惜一上来就遇上了硬茬子把血都拼见底了,那边还有五个,我看是没法打了。” 顾长风也判断出了局势,他冷笑道:“谁去收尾?” 这次那些人可都按捺不住了,这不就是他们所期盼的结果吗?可以说,接下来谁去谁就能轻松地一杀。 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我去吧。”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拳头上层层叠叠全是受伤又愈合的老茧,见他出面了,其余人都沮丧地缄默了。 顾长风却很满意,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去也好,把他能打断的地方都给我打断!” 中年人淡漠地“嗯”了一声,缓缓走向张念祖。 老蒋身边的“身经百战”悚然一惊道:“王平?” 老蒋被他一惊一乍的弄得很不高兴,又忍不住问:“那是谁?” 身经百战道:“这人以前是练散打的,得过市里的冠军,可是名声极臭,就因为他下手特别狠,在台上就从不顾忌规则,宁愿被罚下去也要把对手打成重伤,后来被终身禁赛了,想不到居然去顾长风那当了马仔。” 身经百战说的每一个字都让雷婷婷毛骨悚然,她大声道:“张念祖,别打了!” 老蒋看了她一眼道:“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 雷婷婷忧心忡忡道:“对。” 老蒋摸着脑袋道:“那就难怪你不了解他了,我是第二天认识他,就比你深刻得多。” 第二十一章 什么是凶猛 王平走到张念祖面前,脑袋微微摇着,嘴里不停地小声道:“晚了晚了晚了晚了……” 张念祖道:“你说什么?” 王平用惋惜的口气道:“我是说你刚才就应该乖乖躺下的,那样在医院待个十天半个月至少还是个正常人,你逼我出手,后半辈子可就下不了床喽。” 张念祖被气乐了:“矫情!” 王平摇头晃脑道:“我们那位说了,要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打断,你想从哪块开始呀?” “从这块怎么样?”张念祖冲他竖起了中指。 “轰——”围观的人都笑了,只有雷婷婷把自己的手指攥得发白,她远远地看了一眼顾长风,对方也正脸色闪烁着扫过来一眼,就像宠物的主人发了怒,要当着宠物的面把它的玩具扔掉。雷婷婷知道自己这时就算妥协他也不会放过张念祖了。 王平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机,他左脚冷丁小幅挪动,右脚猛的踹向张念祖胸口,当张念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的脚已经蹬上了衣服,他闪无可闪,索性强忍着剧痛用左臂圈住了王平的腿,右拳同样递了过去。 王平冷笑,轻松地避过张念祖的拳锋,利用他空档大开的机会一个下勾拳击中了张念祖的下巴。 两人一错身,张念祖就吃了好大的亏,几乎栽倒在地。 王平跃到半空,右腿炫技一样舞起一阵风声,继而扫中张念祖的左肩,张念祖被扫得踉跄出老远,身子一歪,用手撑住地才没有倒下。王平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向前一跟步,脚尖又踢在了张念祖的肋下。 “咳咳……”张念祖吐出一口血,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王平假作惊讶道:“这样肋骨都没断吗?” 张念祖擦着嘴上的血,眼睛死死盯着王平的脚步,这两下下来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但他没放弃,还在想制胜的办法! 王平啧啧有声道:“还挺扛打,要不我雇你给我当人肉沙包吧,哦不行,过了今天你就是个废人了。” 有人喝道:“打架就打架,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众人都看出来了,张念祖除了敢打敢拼实在没有任何办法,在训练有素的王平面前,就像羊入虎口,有不少人这时都抱着复杂的心理希望他快点倒下,既然势必要结束那就不如快点结束,省得多受无谓之罪。 王平神色一冷,再次飞身而起,膝盖顶向张念祖的小腹。 张念祖双掌合在一起往下托着。 “砰——” 王平的第一次攻击被托住了,但他右脚刚一落地,左膝盖又顶了过去。 “砰——” 又被托住了。 王平右膝盖再起。 “砰砰砰——” 接连的膝盖重击让张念祖不住后退,身子也晃得更厉害了。他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反击了。 王平脸上带着残忍的笑,他知道制胜的时机已经成熟,他高高的跳起,右臂弯曲向下,张念祖还在麻木地防备着他的膝盖的时候,王平的手肘重重地砸在张念祖的后肩上。 张念祖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晕眩,防卫在前的双手彻底摊开了。 王平落地,拳头轻松地不断打在张念祖脸上,胸口上。张念祖渐渐失了神,但依旧凭着感觉挥着拳,然而这时候就算王平毫不抵挡,他的拳头也已经不具备杀伤力了。 王平站直身子,故意漫不经心地让张念祖在他胸前打了几下,他冷笑一声,左手拽住张念祖的衣领,右拳慢慢回撤,他在蓄力,他这一拳下去就要让张念祖彻底失去抵抗能力,然后再慢慢折磨他! “张念祖!”雷婷婷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张念祖一凛,正好看见对方的右拳砸来。 “啪!” 张念祖在危急时刻,身子往前一扑用双手抱住了王平的右臂。 王平嘿嘿冷笑道:“你这是在求饶吗——别挣扎了,否则会吃更多苦。”他慢慢地往回抽胳膊,他是故意如此的,他从来不满足于打倒对手,他喜欢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折磨别人。 张念祖这会已经流失了大部分的力气,只能任凭对方的胳膊缓缓在他手上滑走,就在这时,他的右手食指指尖似乎在王平的臂骨上触摸到了一条细不可辨的缝隙! 人的臂骨上为什么会有缝隙?难道是自己意识混乱了?然而那丝丝磨磨的感觉……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张念祖忽然想起了那根铁栏杆。 这时不容多想,张念祖手上也没有铁条,机会稍纵即逝,他下意识地从上臂运出最后几分力气传到到右手食指上,然后一按。 “嘎巴——” 没有人能听到这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声,但张念祖和王平都感觉到了。 一声惨叫,王平像被火烫了的昆虫,惊恐地遽然后退,随即抱着右臂跌在地上,他愣了一下之后才像是体验到了巨大的痛苦,紧接着他嘶声嚎叫,满地打起滚来。 人们都愣住了,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眼见着张念祖失去了抵抗力,不料异变突起,倒在地上的居然是王平。有几个人起初还在怀疑是不是王平佩服对手的血性故意放了水,可是看样子又不像。 王平这时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而且连在地上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了,嘴里只剩下嘶嘶的进气声,他在地上仰视着张念祖,神色惊恐,就像见到了魔鬼。 张念祖只比旁人明白一点:王平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的臂骨断了。可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难道他的右臂也受过伤?看他龙精虎猛的样子和出拳的力度并不像!就算受过伤,自己一指头究竟能有多大的力量,能让骨头断开?再退一步说,王平这样的狠角色,就算骨头断了何以如此撕心裂肺? 张念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查看,王平却肝胆俱裂地抱着右臂从地上挣扎而起往顾长风那边跑去,他没跑几步就一个踉跄,右臂从上臂偏中间的地方骤然扭曲,使他的整条胳膊显得十分恐怖地耷拉下来。 众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蒋也是看得满头雾水,他问身边的“身经百战”:“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也都把耳朵竖起来往这边倾听着。 身经百战咂摸咂摸嘴道:“我看八成是假肢。” 老蒋道:“你以后还是别说话了。” 雷婷婷喜极而泣就要飞扑向张念祖,张念祖摆手示意她留在原地,他虚弱地慢慢坐在地上,然后冲顾长风那边的人勾了勾手指,大声道:“你们过来呀。” 众人大惊,想不到他都这样了还在出言挑战。 王平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就不顾一切地消失了。顾长风这边的人们也陷入了沉默,王平无疑是他们中最能打的,可是不知道被对方使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段搞得狼狈不堪,他的惨叫声还在耳边萦绕。张念祖坐在那里一副随时要死的样子,这个便宜好像更好捡了,可是他们偏偏嘴里发苦,没一个再敢踊跃的了。 “嗯?”顾长风没来由的发出一个疑问词,这是在催促。 “不如……咱们一起上?”终于有人说话了。 顾长风冷冷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要脸长风集团还要脸呢!” “为了风哥,我拼了!”说话的是三角眼,他意识到自己上位的机会来了,富贵险中求嘛,对方只是一个奄奄一息的重伤员,他的把握还是满大的。 “不要搞砸了!”顾长风的口气既像是鼓励又像是威胁。 三角眼镇定了一下心神,猛然向张念祖扑了过去。 张念祖坐在那里巍然不动——当然,大家都明白他为什么不动:他很可能连站起来都费劲了。 当三角眼距离张念祖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张念祖双手撑地骤然往前一冲,他的头顶狠狠顶在三角眼的下巴上把他撞出老远,三角眼干脆利落地昏死过去,可能是牙齿咬到了舌头,还在噗噗地往外吐血。 张念祖又缓缓坐在地上,勾勾手指:“继续啊!” 众人大笑了起来,刚才他们觉得悲壮,可这会他们就是觉得想笑。 雷婷婷泪光莹然。 “身经百战”激动道:“这小子真带种!妈的我真想收他做小弟,把闺女嫁给他也行!” 雷婷婷狠狠瞪了他一眼。 顾长风知道再打下去无论什么结果,自己今天都已经一败涂地了,他断然地挥手道:“走。”说着没再看任何人,很快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第二十二章 狮子和地鼠 今夜,迪克酒吧外注定不平静。 当顾长风灰溜溜地走了以后,这里更是沸腾起来。 不管是挤在窗边的还是涌在门口的,大家纷纷向着张念祖举杯,有不少人喊了起来: “小兄弟,打得漂亮,以后跟我干吧,去我那我给你个场子,带十几个小弟多威风啊。” “还是跟我吧,跟着我我让你当二把手,除了我就是你,用不着看人脸色。” 马上就有人反驳那位:“你本来就一个人吧?” 还有一帮小年轻索性喊:“我们跟着你干,你就是我们老大。” 张念祖在雷婷婷的搀扶下站起身,只是微笑着拱拱手。 老蒋走到张念祖跟前打量着他道:“你的伤不碍事吧?” 张念祖摆摆手:“我这人还是挺扛打的。” 老蒋笑道:“看来我这个酒吧真是风水宝地,总能出名人,而且江山代有才人出,你一战成名,风头就要盖过我了。” 张念祖苦笑道:“跟你比还差得远,我才打了三个。” 老蒋瞪了一眼身后的人群,小声道:“你别搭理他们,这帮家伙也就是起哄行,没人愿意为了你得罪长风集团。” 张念祖道:“我也志不在此。” “那就好。”老蒋又问,“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张念祖道:“送婷婷回去。” 雷婷婷听到这个称呼俏脸一喜,然后立刻道:“你还送我?我送你!” 张念祖摊手道:“那我这一晚上不是白忙活了吗?” 雷婷婷佯怒道:“别说了,就这么定了。”这是这姑娘又一大特点——虽然大部分时候开朗民主,但只要是她下了决定的事就会展现霸道的一面,比如她要和你吃饭,吃什么你随便选,但不去可不行。也难怪,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哪能没有点副作用呢? “我去开车。”雷婷婷见张念祖没话说了便往车边走去。 张念祖一把拽住了她,雷婷婷这才意识到自己喝了不少酒,而张念祖好像很反感酒后开车,她妥协道:“好好好,我叫代驾。” 张念祖道:“陪我走走吧。” “嗯。”雷婷婷乖巧地答应了。 老蒋拍拍张念祖肩膀道:“我还是那句话,来喝酒我随时欢迎。” …… 张念祖和雷婷婷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两边的路灯延伸出去很远。 张念祖没走太久就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灼烧,浑身的力气也在刚才都用光了,脑袋晕晕的,他喘息了片刻,见雷婷婷一副随时要哭的样子,故意深沉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这既是在逗雷婷婷,也是对刚才那一战的总结和疑问。张念祖清楚,自己的“能打”是有局限的,对付那些没事撩猫逗狗的坏小子们不在话下,可是顾长风的手下都是职业打手,别说别人,就是三角眼也不是吃干饭的,而那个王平绝对称得上是高手,自己赢得很玄幻,直到现在还有点迷糊。 想不到雷婷婷不但没有笑,还干脆扑到张念祖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张念祖微笑道:“作为黑社会的大小姐,都没有人为你打过架吗?” 雷婷婷道:“有,但从没人为我拼过命。” “哦?为你打过架的人多吗?” 雷婷婷止住哭声,抽噎道:“听我的指挥去和别人打架的算吗?” 张念祖道:“你是不是欺男霸女了?” 雷婷婷道:“当然不是,可是总有不开眼的臭小子们打你的主意,好说又不听,我就只能利用手里的资源了。”末了她感慨道,“漂亮姑娘是非多,没办法。” 张念祖道:“你这种自卖自夸的性格也是那时候形成的吗?” 雷婷婷瞪着他道:“你是说我不漂亮吗?” 张念祖道:“你脸蛋还行,可是我更喜欢内在美和胸襟坦荡的姑娘。” 雷婷婷撇嘴道:“比如呢?” “比如那种内衣秀啦、维密秀啦,那些姑娘胸襟又坦荡,内在又美。” “哈哈哈哈!”雷婷婷大笑,可笑过之后才觉得似乎作为女孩子不能这么“放浪形骸”,于是赶紧“呸”了一声。 张念祖嘿嘿一笑道:“别装啦,本来就是头大灰狼,装什么娇羞小白兔。”他的本意就是逗她笑。 雷婷婷这时才想起了什么,不忿道:“你怎么知道我内在不美?”说完这句话才觉得真的有点过,脸蛋红了一下。 张念祖从地上挣起来道:“歇够了,走吧。” 雷婷婷担忧道:“你行不行啊?” “活动开了好像好多了。”张念祖确实好多了,走了这一段路,他的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身体里的内伤也似乎也在慢慢沉积,渐渐归于宁静。 两人又往前走了很久,雷婷婷忽然说:“你知道你像什么动物吗?” 张念祖道:“你想起什么打击报复我的话了?” 雷婷婷却认真道:“你就像头雄狮。” “诶?你这是要夸我吗?” 雷婷婷道:“真的,你身上有种对人的疏离感,说不上是骄傲还是懒散,别人对你而言就像地鼠一样,大部分时候你都对我们爱搭不理的,偶尔开心了,就和地鼠说笑几句,用一只爪子陪它们玩玩,可一不高兴了就又恢复老样子了。” 张念祖疑惑道:“我是这样吗?” 雷婷婷道:“对我的评价你作何感想?” 张念祖道:“让你说得……我怎么觉得我这么不是东西呢?” 雷婷婷轻咬牙齿道:“你就是这样的。” 张念祖沉默着往前走了一会,忽道:“我说地鼠啊,你也该回去了,我帮你叫个车吧?” 雷婷婷白了他一眼道:“少废话,说送你回去就一定要送回家。” 张念祖喃喃道:“我看你也不是地鼠,更像头母老虎。” 路很远,可是两个年轻人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到了久违了的两种感情,那就是快乐、放松。 第二十三章 伤离别 到了修车铺,张念祖打开卷帘门,他大多时候都是在这里睡觉的。 “我到了。”张念祖说道。 雷婷婷白天来过这里,这时则顺其自然地跟了进来,并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张念祖道:“你……” 雷婷婷抢先道:“我天亮再走。” 张念祖道:“哦,那你就在我这将就一下吧。”这时天已经微亮了。 雷婷婷走到那辆停在当地的福特车前问:“这是你的座驾吗?” 张念祖道:“嗯,遇见你那天要不是它不能上路,咱俩就见不着了。” “这么说还得感谢它了。”雷婷婷问,“它怎么了?” 张念祖道:“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两个人自从进了屋以后话都不多了,气氛也开始变得有点尴尬,他们虽然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情,可毕竟才认识不到24小时。 最后张念祖指了指自己的地铺道:“你躺一会吧。” 雷婷婷道:“那你呢?” 张念祖拿起一个扳手来到福特车前捅捅这敲敲那,皱着眉一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的样子。其实这车压根就不算坏,就是钣金喷漆的事儿。 雷婷婷坐在铺上,最后实在看不过去了,她拍拍身边的位置道:“快过来坐吧,大半夜的修什么车呀?” 张念祖这才扔了扳手,局促地坐到了雷婷婷边上。 两个人相视一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点暧昧,还有点尴尬。 张念祖没话找话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雷婷婷淡淡道:“电视剧里,那些有未婚夫的女孩碰到让她心动的对象时,都会说可惜早没遇到你,但这话我就不能说,说了也没用。” 雷婷婷这话说得足够坦诚,张念祖也明白——她和他差异太大,就算没有顾长风,雷啸虎也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阻碍,他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张念祖的感觉很复杂,内头既像有千头万绪在乱搅,又像是一片空白。他的手无措地在铺边摩挲,那里有个没盖盖的铁盒,铁盒被他的手一碰,里面的东西发出金属滚动的声音——那里是四五把断了的改锥。 那些改锥都是近几年被他用坏的,包括赵维明来找他那天就用坏了一根,张念祖常常为此抱怨现在的东西越做越不用心,正常使用,改锥怎么会断的?这时他却猛的坐直了身子。 雷婷婷道:“你怎么了?” 张念祖道:“借你的胳膊用用。”说着顺势捧起了雷婷婷的右臂。 “你……想干什么?”雷婷婷诧异地问,却没有反抗。 “不会伤到你的,我就是印证一下我的想法。”他用右手在雷婷婷的胳膊上细细地抚摸着。 雷婷婷有点痒,想笑,又有点害羞,想躲,她红着脸道:“你不会有特殊的癖好吧?” “嗯?”张念祖完全没理解她的意思,只是说,“我在复盘。”他特意用右手食指轻轻地在雷婷婷的胳膊上来回游走,然而并无异常。 雷婷婷忽然恼了,她甩开张念祖的手,愤然道:“不要再打岔了!张念祖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张念祖愣了,心里快于嘴上十倍地回答,喜欢的,怎么能不喜欢呢? 这一刻,雷婷婷也从对方眼睛里知道了答案,两个人的脑袋慢慢地靠近…… “哗啦啦——” 卷帘门被人猛的掀起,一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六七个保镖。正是雷啸虎的保镖头。他见到雷婷婷在屋里也不做其它表示,而是把双手放在小腹上面无表情道:“大小姐,你该回家了。” “豹叔……能不能……” 豹叔依旧面无表情道:“虎哥已经生气了,别让我难做,大小姐。” 雷婷婷失神地站起来,对张念祖勉强一笑道:“我走了。” 张念祖把她送出门外,忽然道:“你要不想走我还可以再帮你打一架的。” 雷婷婷黯然道:“别傻了,我会害了你的。”她忽然扑在张念祖的怀里,把脑袋在他肩膀上停留了一秒,在他耳边道,“张念祖,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是……”话没说完她已经毅然地走向了豹叔的车,连头也没回一下。 张念祖的心里很疼,他忽然明白雷婷婷为什么磨蹭着不愿意回家了——她知道这次分开之后很可能就是永别,所以在尽量争取多的时间和他在一起。 豹叔的车队呼啸而去。 这一幕都被赵维明和赵玫儿看在眼里。 赵维明探头探脑地看车队走远,兴奋道:“这妞谁呀,这才几天没见……” 张念祖凶狠地说:“什么也别问!” “哦。”赵维明也不深究,可他看了一眼张念祖的脸之后又叫道,“我靠,你脸上的伤怎么还带往下迁徙的?”张念祖前些日子额头受的伤已经好利索了,可是脸颊上新伤累累。 张念祖不搭理他,反问:“你们怎么会一起出现的?”要不是情绪跌落到冰点,他可能早就蹦起来了——赵玫儿对赵维明可是从来不假辞色的,虽然今天依旧是一副强硬的女精英模样,但两人显然是达成了某种和解。 “哦,我俩已经结盟了,是不是妹子?” 赵玫儿冷冷道:“抓紧时间说正事。” 赵维明慌忙道:“对对对,说正事。” 张念祖道:“到底什么事?”正事这俩字从赵维明嘴里蹦出来一钱不值,可赵玫儿不会跟着他瞎胡闹。 “屋里说。”赵维明把张念祖拉进了修车铺,小心地问赵玫儿,“你先说还是我先?” 赵玫儿简洁道:“你先。” “好。”赵维明神秘兮兮地对张念祖道,“祖爷那事儿有了新进展了。” 张念祖皱眉道:“你还不死心?” 赵维明道:“这次咱们是真的离成功只差一步了。” 张念祖把他拽在一边,小声道:“老蒋的事儿你跟她说了多少?” 赵维明摇头:“我没跟她说。” 张念祖怒道:“你是不是连她的命也想搭上?” “别激动,你先听我说完啊。” “你说!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没有说服我我可要翻脸了!” 赵维明胸有成竹道:“找人这种事儿,找谁固然重要,可是背后的金主是谁也很关键,以前我们只知道要找的人叫祖爷,当然没头绪,弄清楚是谁要找祖爷以后,范围是不是就缩小了很多?” 张念祖这会也被勾起了好奇,问:“是谁?” 第二十四章 隐形富豪 赵维明道:“那位金主找祖爷出的一亿美金是美国莱曼公司0.3%的股份,我们顺着这条线往上摸,只要查清谁恰好拥有这么多莱曼公司的股份,就能锁定金主的身份。”他得意道,“这种事一般人做起来有难度,可我妹妹不是一般人。” 张念祖道:“你们怎么知道金主刚好有0.3%的股份,说不定他是大股东呢?” 赵玫儿道:“拥有0.3%也是大股东,我之所以肯定他只有这么多,是因为更大的股东绝不会无故减持股份,我们要找的金主显然是个超级富豪,莱曼公司的股份对他来说就算不是九牛一毛,也是无足轻重。” 张念祖道:“你是专业的,你说了算。” 赵玫儿道:“以前我们的思路是错的,赵维明刚才说的没错,只有确定了金主的身份,才能缩小找人范围。” 张念祖道:“金主到底是谁?” 赵维明道:“这个人叫杜恒。” 张念祖道:“华人?” 赵维明一字一句道:“中国人。” 张念祖道:“这个位量的中国富豪,为什么我从没听过?” 赵玫儿道:“我也有同样的困惑,这些天我做了海量的索引工作,结果很让人惊讶,杜恒不但是中国人,而且早年间还在本市活动过。”说着她拿出一张泛黄的报纸,珍而重之地交给张念祖,指着用笔圈起来的一个版面道,“看这。” 那是一张97年的报纸,边缘已经发脆,赵玫儿用笔圈起来的是一块小小的金融版面,主要内容是:美国蔷薇花协会发来邀请函,邀请我市金融人士杜恒、刘跃进赴美参加年度聚会,然后就是官样文章,希望能为我市经济添砖加瓦云云,对杜恒和刘跃进的介绍也很模糊,显然记者对他们也不甚了解,就是为完成一篇任务稿罢了。 张念祖一眼扫完,不解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赵维明傲娇道:“妹子,给他扫盲。” 赵玫儿道:“美国蔷薇花协会的名字一般人很陌生,但在金融界是擎天巨擘一样的存在,协会里都是世界顶级富豪和金融家,包括了那几个被神化了甚至是妖魔化了的美国神秘家族,可以说这里每一个成员要有所动作对整个金融圈都是海啸级的,他们不会随便给人发请柬,你住别墅开豪车有个几亿身家,在他们眼里最多是个中产。” 张念祖惊讶道:“那杜恒和刘跃进……” 赵玫儿道:“这两个人在当年身家保守估计过百亿。” “我去!”张念祖真的被惊到了。 97年,马化腾可能才刚接触网络,马云还在四处碰壁被人当骗子,本市居然有两个身家过百亿的富豪? 张念祖道:“这么说,蔷薇花协会就像是金融界的奥斯卡?” 赵玫儿道:“奥斯卡只是一个国别奖项,严格说来蔷薇花协会的年会更像是把所有诺贝尔奖的得主都聚集在了一起。” 张念祖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名不见经传?” 赵玫儿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资产一直在国外运转,20年前,国内的金融业还相对封闭,这两个人似乎也刻意地保持低调,当时没多少人能意识到那张邀请函的价值,那个记者大概是看到国外的请柬觉得新鲜才报导的。不过就算这样,杜恒和刘跃进恐怕也很着慌,既然他们想做隐形人,被曝光了就代表着麻烦。” 张念祖道:“后来呢?” 赵玫儿道:“根据有据可查的信息,杜恒在同年去了美国,而刘跃进则彻底消失了。” 张念祖道:“这些天你们都在做这些事情?” 赵维明道:“当年的邀请函上是两个人,杜恒一个人去了美国,现在又花重金找人,所以……” 张念祖道:“所以你们觉得他是想找刘跃进?” 赵玫儿道:“不一定是刘跃进,但肯定和刘跃进有关,我的直觉,他像是在找一个故人,或者故人之子。” 张念祖道:“我能帮你们什么?” 赵维明道:“这事儿只要找到刘跃进就能明白一大半了。”他小声道,“老蒋上次不是说他见过一个族人吗?你猜会不会是刘跃进?” 张念祖掐着赵维明的后脖颈子把他抓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要面对的是什么人了?” 赵维明道:“强人族嘛,他们是很牛逼,可咱们又不和他们拼命,只是找人而已嘛,如果老蒋和刘跃进是同族,一定会有重大突破。” 张念祖道:“那你自己去问老蒋啊。” 赵维明嘿嘿一笑道:“他不是欠你的人情吗?” 张念祖皱眉道:“小明,这个事我不准备再插手了,你想想,为了找一个人愿意出一亿美金,透着那么邪性,我可不相信杜恒就是为了找故人叙旧。” 赵维明道:“你管他干什么呢,这个钱咱们不赚也有别人赚,趁着信息不对称咱们领先一步,得抓紧啊——这样,你只需要让老蒋把他见过的那个族人请出来和咱们见一面就可以了。” 张念祖只是摇了摇头。他答应过不再打扰老蒋,而且从内心来说,他对这件事是抗拒的。 赵玫儿道:“赚了钱咱们平分,如果你俩相信我可以算作我们一起的投资,我保证三年……不,用不了三年就让它们翻倍。” 张念祖淡淡道:“不是钱的事,人要说到做到。” 赵维明愤然道:“张念祖咱俩多少年了,我求过……” 张念祖断然道:“换!” 这一喊反而把赵维明喊愣了:“啥意思?” “口头禅,该换了。” 赵维明嘿然:“你是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张念祖知道他没皮没脸,要是下跪能解决问题赵维明绝不会有半点犹豫,他索性决然道:“我肯定不会帮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赵维明悻悻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人情也不讲,咱俩可是发小……” 听了赵维明这句话,张念祖忽然想起了雷婷婷对他的评价——像头狮子一样难以接近,张念祖心头一暖,接着又一扎,他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道:“小明,我这个人以前做人可能是有问题,我决定以后对你好点。” 赵维明眼睛发亮道:“你答应啦?” 张念祖温和道:“不行。” 赵维明被他的语气搞得发毛,战战兢兢道:“你……还是好好说话吧……话说你最近受啥刺激了?” 赵玫儿冷淡道:“是因为刚才那个姑娘吧?” 张念祖翘着兰花指,细声细气地说:“总之你们的要求我是不能答应的哟。” 赵玫儿霍然道:“我们走!” 赵维明一边跟着赵玫儿出了门,一边回身指着张念祖道:“你吃错了药了你——” 第二十五章 一笔巨大的遗产 这天,张念祖接到市公安局的一个电话,说让他去一趟市局。对方口气不冷不热,语速偏快,好像有什么难以裁决的事情要等他去了才能处理。 挂了电话张念祖有些愣神。 “谁呀?”老吴问。 张念祖道:“市公安局的,让我去一趟。” 老吴诧异道:“你最近闯什么祸了?” “好像……没有吧?”张念祖也在寻思,最近架是没少打,可是对方都没理由报警啊,那两个摩托骑手不说,绑架徐小凤的人也不会自投罗网,难道是顾长风的人挨了打跑去警察局报案?不能够啊,而且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天才去? 老吴是知道张念祖的,小祸是闯过不少,可是底线还是有的,这么多年了从没有牵扯到公安局这一层面,他问:“对方让你去的时候,说‘请’了吗?” 张念祖含糊道:“没注意,好像……是说了?” 老吴擦着手道:“我陪你去吧。” “不用。”小事浪费,大事儿人多也不管用,张念祖决定一个人去。 他开车上路,琢磨着最大的可能就是警察要找他了解或说调查雷婷婷她爸。社团什么的毕竟上不了台面,黑豹帮对外的形象也是正常的公司,不过在警察那肯定是挂了号的,他和雷婷婷有过交集,说不定就引起人家注意了,想到雷婷婷,张念祖心头又是一抽。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发现他却越来越想念那个姑娘,有时候也想过去找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张念祖是个干脆利索的人,不想让彼此为难。 到了市公安局他报了自己的名,有人让他直接上三楼刑事科找李警官。 刑事科?张念祖再坦荡也有些别扭,自己怎么和刑事挂上钩了? 上了三楼敲开刑事科的门,一个年轻的警察正坐在办公桌后,边上的沙发里还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穿着便装的中年人。 张念祖自报名姓后,年轻的李警官马上站起身道:“啊,你来了,请坐。” 诶,还挺客气。 张念祖就坐在了办公桌另一侧的椅子上。 李警官看看张念祖,又看看沙发上的中年人,满脸纠结,硬是不知道从何开口,他殷勤地招呼张念祖:“你抽烟吗?”说着把烟盒递了过来。 “哦谢谢,我不抽。”张念祖愈发纳闷了,这是什么情况?虽说这几年都在整顿官僚作风,也不用这么矫枉过正吧,那警察都快称得上谦卑了。 李警官示好完毕,这才言归正传,他咳嗽了一声道:“那我们开始——张念祖是吧,你认识刘跃进吗?” 刘跃进?不是赵维明说的那个隐形富豪? 张念祖恍惚了一下,利索地说:“不认识。”这么说毫无心理负担,本来就不认识嘛。 张念祖的回答似乎在李警官的意料之中,只是接下来他显得愈发的尴尬,他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哦。”张念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警官也不管了,他像背书一样平白直叙道:“刘跃进死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是隔了一天才被邻居发现报的警。由于他没有任何亲属,是我们的法医去收的尸,我们在他尸体上发现了少量的血迹,但是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院子里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所以我们排除了他杀的可能。经过法医解剖鉴定,发现他死于全身器官同时衰竭。” “全身器官同时衰竭?”张念祖发现自己连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李警官挠头道:“反正法医是这么说的。” 张念祖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李警官这时向那个沙发上的中年一指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民政局的同志。” 中年站起和张念祖握手:“你就叫我王干事吧。” “呃,你好。”张念祖这会完全没了头绪,又是公安局又是民政局的,他干脆也不去想了,静等对方摊牌。 王干事请张念祖重新落了座,说道:“是这样,这个刘跃进呢,在本地没有任何亲属,他的后事只能由我们民政局出面料理,在收拾他的遗物的时候,我们发现他已经在去世前几天写好了遗嘱。” 李警官插口道:“这就更加让警方确定了他是自然死亡。” 王干事继续道:“刘跃进的遗嘱里提到了你。” 张念祖惊讶道:“我?” “是的。”王干事小心翼翼道,“刘跃进在遗嘱里写道,他死后尸体请政府火化,而骨灰交由张念祖——也就是你保管。”说着王干事从沙发旁边的地上提起一个用布包着的坛子,双手递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张念祖。 张念祖傻了,也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一个警察一个民政局的干部对他恭恭敬敬,因为这事太过吊诡:一个孤老头子死了,就留下几句话,要把骨灰交给完全不认识的人,晦气不晦气的先不说,这不是害人吗?换了谁谁也得大发雷霆。看表情这两人恐怕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张念祖愣在那,没有接那坛骨灰。 王干事低着头,双手把坛子举得更高了。那意思很明显,你就算打我一顿我也认了,但是坛子请拿走…… 李警官眼睛看着地上说:“那个……按照法律来说,你不接收也没问题……” 张念祖叹了口气,把坛子提到了自己手里:“老头既然留下了话,那也算是一种缘分,再说你们也是为老百姓办事,别人是背锅,我是提溜坛子,就当替政府解忧吧。” 王干事感激涕零道:“谢谢谢谢!”张念祖注意到他坛子送出去后一个劲儿的用纸巾擦手…… “他还留下什么东西没有?”张念祖问这句话的时候耳边回响起赵玫儿那信心满满的话语“这两人保守估计身家过百亿”。不用百亿,他只要给自己留下一千万自己就把他风光大葬了! “有有有。”王干事忙不迭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堆纸,里面还夹杂着几毛钱的钢镚儿和一些零钱。王干事道:“这里面有刘跃进的遗嘱,他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 张念祖指着那些零钱问:“这是什么意思?” 王干事道:“哦,这是他之前夹在遗嘱里的丧葬费,办完事情以后就剩了这么多,这个丧葬费的数额他在遗嘱里有交代,公证处也能证明,火化时的缴费条也都在这堆东西里。” 张念祖苦笑道:“那这笔钱就由我继承了吗?”那些零钱加起来估计有10块…… 王干事笃定道:“对!刘跃进说了,他死后所有的一切都由你继承——事先说明一下,他住的四合院是租的,所以不在这个范围内。” “得了,我走了。”张念祖收好遗嘱和他继承的巨款,走出了门。 李警官和王干事像送爹一样把他送到电梯口,仨人洒泪而别。 张念祖这一趟可谓是空手而来满载而归,这一天从这条路上过往的人们,都看见一个小伙子从公安局走出来,手里提留着一个坛子,脸上一脸懵逼。 第二十六章 半成品 张念祖回到修车铺,大门开着,老吴又不知道聊天聊到哪去了。他把坛子放在桌子上大大地喘了口气,无奈地说了一句:“老家伙,我到底哪得罪你了,嗯?” 饶是张念祖生冷不忌,他一个大小伙子光天化日之下带这么个东西走了一路,也是后背直发凉。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坛子恭恭敬敬放在墙角,找了个铁盘上面摆了个馒头,把老吴的烟拿过来点了三根插上去拜了拜:“不管怎么样,你老一路走好吧,我总不能让野狗把你叼了去。” 拜完骨灰,张念祖开始翻检刘跃进留下的那堆东西。 那都是些杂七杂八的证明和票据:死亡证明、火化证明、灵车运输费、人工搬运费、火化费,以及骨灰坛的收据。一条生命的终结只换来一堆纸片,张念祖这种从不悲秋伤月的主儿也不禁觉得充满了荒唐感。 然后就是那封遗书。刘跃进居然写得一手漂亮的硬笔书法,遗书只有一页纸,第一段就言简意赅地声明自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死后拜托政府代为火化,一辈子没麻烦过别人,这次是迫不得已。 第二段很精炼地交代了一些具体事宜,刘跃进留下了一笔为数不多的钱,这些钱的支出明细也都列好了——其中不忘特意嘱托办事人给灵车司机和搬运师傅各买两盒好烟,抱歉之意溢于纸上,自己身无长物,各位就当积德行善。 第三段终于提到张念祖了,说骨灰交由张念祖保管,刘跃进言明并不认识此人,但请政府一定帮自己办妥此事,下面是张念祖的地址、电话。然后附注:自己身后所有物品、钱财结余都由张念祖继承。另起一行是小附注:骨灰请方便时由张念祖洒入郊外野河。签名,手印。 整封信语气谦卑,又洋溢着看透生死的洒脱,但留白之处却让人能感觉到明显的郁郁和不甘,像是生前还有什么大事没了结一样,张念祖看得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惘然和伤感,遗憾在老头死前没能亲自见上他一面。当然,最让张念祖佩服的还是老头的精确计算能力——从办完事就剩下10块钱就能体会到了。 这时老吴回来了,他见了张念祖急忙问:“公安局找你什么事?” 张念祖道:“你能猜到的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事?” 老吴小心道:“你让判了几年,他们放你回来收拾行李?” 张念祖道:“比这还坏。” 老吴老实,可不是弱智,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张念祖在和他开玩笑——哪有被判了几年还让自己回来收拾行李的? “快说,臭小子!” “警察同志给我发东西了。”张念祖一指墙角,“在那。” 老吴这时也注意到了墙角,还有那三根竖着的烟,他观察了片刻,表情渐渐趋于精彩:“这是……” 张念祖道:“骨灰。” 老吴吓得往后一蹦,叫道:“你这个丧门星,这是怎么回事?” 张念祖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 老吴离墙角远远的,苦着脸道:“你认识这老头吗?” 张念祖道:“我说重点的时候你就没听——关键就在这,我以前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他顿了顿道,“对了,我还想问你呢,他是不是我爸以前的朋友?” 老吴踟蹰了片刻,摇头道:“我跟你爸也算是发小,刘跃进这名字没听过啊——有照片吗?” 张念祖急忙翻找,终于在一堆纸里找到一张一寸的照片,这是刘跃进近期的照片,瘦得满脸褶子。 老吴看了看道:“这都瘦脱相了,而且这老头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能是你爸的朋友呢?” 张念祖这才想起还有年纪一说,拿起一张证明根据生卒年推算着,然后他惊讶地抬头道:“不是老头!刘跃进今年才四十七岁!” 老吴也意外道:“那怎么看着像七十四似的?” 张念祖道:“会不会是别人不经心给弄错了?” “应该不会。”老吴又端详了一会照片,忽道,“的确不老,就是太瘦了,脸上的皮都耷拉下来了。” 张念祖哀叹道:“你说我这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吗?” 老吴也点了三根烟上前拜了拜,说道:“既然东西你都接了,那就按他的意愿办吧,就算办了件好事。” 张念祖嗯了一声,有些出神。 事情落定之后,有些问题他就不能不想:首先,这个刘跃进如果是赵玫儿说的那个刘跃进的话,那他为什么过得如此凄凉?百亿身家的富豪,就算每天请名模扫厕所、用洋酒洗澡也无非是九牛一毛,怎么会只有四位数的积蓄(因为办了后事,所以最后只剩了两位数)?第二点也是最让人疑惑的一点:为什么他会找上自己? 张念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身上有一个地方奇痒无比,想要搔时却又不得其所。他和刘跃进之间被一条细细的线联系了起来,可线的另一头在哪他完全没有概念。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赵维明。 然而有些人是经不住念叨的,张念祖正在想着该去哪处理刘跃进的骨灰时,赵维明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然后就急吼吼地问:“车呢?” 有个懒洋洋的声音道:“不用藏啦——”随着话音,一条黄脸的汉子跟在赵维明的后头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有五六条壮汉,看样子是他领来的小弟,而这些壮汉正是上一次追着赵维明讨赌债的打手们。 张念祖这时才明白赵维明找车的目的——他是尝到了甜头,想继续往后备箱里躲。福特车早就修好了,并不在铺子里。张念祖不禁又看了黄脸汉子一眼。 这人身量不高,但一眼可知是个狠角色——他的左耳上半部缺了一大块,左肩耷拉着应该是早年间受过重伤,左手更是没有了小指头,连带着小指后面的掌缘也少了一条。这人就像被关老爷骑在疾驰的赤兔马上抡圆了照左半拉身子砍了一刀然后又死里逃生似的——精确点概括的话,这就是一个“半”成品,那样子令人望而生畏。 赵维明见没处可藏了,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道:“九筒哥,这么巧啊?” 被称为九筒的汉子冷冷道:“装什么装,知道我找你干嘛来了吗?” 赵维明打着哈哈道:“我看你八成是请我去你那玩的,兄弟最近手头不便,以后,以后我再找你……” 九筒“呸”了一声道:“少废话,我的话我兄弟们都带到了吧?你一共欠我五十二万两千八百块钱,赌债也是债吧?我说给你一个礼拜筹钱时间,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吧?” 赵维明只能唯唯道:“是。” 九筒道:“我说的数目都对吧?” 赵维明道:“对。” “这么长时间了,我没跟你要一分钱利息吧?” 赵维明赔笑道:“九筒哥仗义。” 九筒鼻子喷气道:“我仗义你不仗义啊,今儿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是还钱还是拿身体顶账?” 赵维明喜道:“还能拿身体顶账呐?你说,让我对付哪个富婆?” 九筒嘿嘿一笑道:“你想得美——一根指头五千,一根脚趾三千,心肝肺各三万,腰子三万五,你哪不想要了我割哪,最后一起结算。” 第二十七章 假货之王 九筒一边说,没回过神来的赵维明还一边算,越算脸色越迷茫。 张念祖失笑道:“别算了,把你剁碎了也不值50万。”他忽然问九筒,“为什么手指比脚趾贵?” 九筒道:“脚趾没了省鞋,手指没了养肾,可你未必愿意,自己体会吧。”他扫了张念祖一眼道,“我听说你是这条街上的老大。” 张念祖一笑道:“谈不上,人缘还算不错而已。” 跟着九筒来的那几个壮汉这会都小心翼翼地盯着张念祖手边那个满是伤痕的搪瓷缸子,唯恐成了瓮中之鳖。 九筒看着赵维明道:“我九筒是个讲理的人,今天到这也不是来打架的,不然不会带这么少的人。不过你把我逼急了你得想好后果,就算你朋友愿意为你两肋插刀,你自己过意得去吗?” 老吴小声跟赵维明说:“要不要我替你报警?” 赵维明摇摇头,央求道:“一个月,你再宽限我一个月。” 九筒断然道:“不可能,你以为我这钱来得容易就不上心是吧?我问你,你是不是每次去了我那都输?不是吧。我哪回不是好烟好酒地伺候着,我找场地、雇荷官这些都不花钱是吧?”九筒用他那只瞧着触目惊心的左手指着赵维明道,“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你要说打也行,那咱们就拼命!” 赵维明鼓了鼓勇气道:“我既然让你堵上了就不会连累我的朋友,钱我没有,你说怎么办吧。”他这么说是因为他太了解张念祖了,不是他赵维明变得深明大义了,而是他清楚张念祖不可能为了他连累街里的人,平时这街里有小混混来捣乱张念祖领头吓唬吓唬他们还可以,既然对方是抱着拼命的心思来的,张念祖绝不会让长胜街变成战场。 九筒喝道:“好!那你给我留只手,我找你爸拿钱去。” 赵维明哭丧着脸道:“还有第二套方案吗?” 九筒不再多说,从腰里抽出一把小片刀剁在了桌子上。 这时张念祖指着赵维明道:“这个家伙虽然我见了都烦,可他毕竟是我朋友,我不能让你真的砍了他的手,这样,你说个折中的法子,我绝不讨价还价。” 九筒眯缝着眼睛道:“怎么哪都有你啊?你谁啊?” 张念祖道:“我是谁不重要,这个修车铺是我的,这样吧,我替他担保,一个月以后他要是再不还钱这店你拿走。” 老吴露出了忧心的神色,赵维明喊道:“张念祖你疯啦?”他知道这个修车铺几乎就是张念祖的一切了。 张念祖道:“你的事儿迟早得解决,九筒哥说得没错,赌债也是债。” 九筒神色迟缓了一下道:“你叫张念祖?” “对,是我。” “迪克酒吧门口打架的就是你吧?” 张念祖无奈道:“就是我。” 九筒玩味地打量着他道:“听说你最近混得很开啊。” 赵维明这段时间也断断续续知道了雷婷婷的事儿,他见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急忙道:“九筒哥,打个商量呗。” 九筒马上摆手道:“没商量!混得好的人多了,可是赌场无父子,天王老子输了钱我也得追他到天涯海角!” 赵维明道:“你就没有为难的事儿需要我们哥俩帮忙的?阿祖不是说了么,只要你出题,我们绝不打折扣。” 九筒迟疑道:“你们?” 赵维明忙道:“作奸犯科可不行。”他这是替张念祖说的。 九筒口气认真道:“我家里需要垒个鸡窝,你俩给我搬一天砖咱们就两清了你看行不?” 赵维明窘在那了,九筒话外之音很明白了:帮闲打杂的活儿我用得着你们吗? 张念祖一笑道:“我这就给你拿房产证去。” 九筒顿了顿,忽然道:“等等,我还真有个事儿需要人跑腿。” 赵维明道:“你说!” 九筒脸上扭曲了几下,忽然冲身后一挥手:“散了吧。” 跟着他来的那几个壮汉答应一声都退了出去。 九筒又斜眼看看老吴,老吴也自觉地走了。 赵维明暧昧道:“看来这事儿确实挺为难啊。” “少废话!”九筒大咧咧地占据了屋里唯一的凳子,他沉默了片刻道,“跟着我的女人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三个月了。” 赵维明忙道:“恭喜恭喜。” “恭喜个屁!”九筒道,“我倒是想和她扯证,可是她哥压根就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赵维明道:“呃……嫂子她哥难道也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能让九筒这么忌讳的,恐怕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九筒摆摆手:“响当当算不上,倒是也有几个闲人跟着他混饭吃。” 赵维明道:“他是干哪行的?” 九筒面露鄙夷之色:“倒腾假烟假酒假证件,没事靠做旧坛坛罐罐冒充古董骗人,这么说吧,他除了不做假发,什么假卖什么。” 赵维明纳闷道:“他为什么不同意你和嫂子在一起,你们这不是……挺门当户对的吗?” 张念祖瞪了他一眼,有这么捧哏的吗? 不料九筒却顿时对赵维明生出了知己之感,他的脸上显现出了与他凶恶外貌极不相称的憋屈和愤懑:“他哥嫌我……做的不是实业。” “噗——”张念祖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全喷了。 九筒一拍桌子怒道:“你什么意思,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张念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是想说嫂子他哥要求也太苛刻了。” 九筒余怒未消道:“他倒是做实业的,不也是害人吗?咱们本市市面上的康师博、脉劫、红星尔康都是他做的!”九筒感慨道,“鲁迅先生那句话说得好啊,贱人就是矫情!” 赵维明道:“这本来就是你和嫂子俩人的事,她哥插进来干什么?嫂子不会未成年吧?” 说到这个九筒叹气道:“你嫂子父母死得早,都是她这个哥靠卖假货把她拉扯大,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能怕个卖假货的?” 张念祖道:“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九筒道:“不管你们做什么,只要她哥同意我们在一起,那就一切好说!” 赵维明一拍手:“妥了!我们不但得让嫂子他哥答应了,还得说得他陪车陪房把妹妹嫁给你!” 九筒谨慎道:“车和房就算了,他陪的车我也得敢开啊!” 第二十八章 贾自在 张念祖和赵维明来到了本市的古玩一条街。据九筒说,他未来的大舅子在这里有一个店面。 古玩街的街面很宽,全部是步行道,街两边都是卖古玩字画的,虽然名为古玩,其实叫文玩更合适,店铺里卖的多是唐装旗袍、文房四宝、木艺雕刻,那些柜台里的古钱古玉基本上全是现代工艺做旧的,老板们也懒得忽悠,一般都是实话实说,只要价钱合适,人们大多把这里当成挑选装饰品的地方。当然,真正的老东西也有,那你得有眼力,总而言之,在这里能淘到好东西的几率不高。 两个人装作一路闲逛进了街,慢吞吞地进了左边正中间那家店。 店老板四十左右岁的年纪,油头梳得一丝不苟,面白微须,坐在那里腰板笔直一身正气,那架势就像他随时能给你播报一段新闻联播似的。 见店里来了人老板也不起身招呼,仍旧坐在那里用笔记本看电视剧。 赵维明在店里从西逛到东又从东逛到西,最后索性站在老板身后跟着他看了一会电视剧。 老板从烟盒里拿烟见后边有人,顺势递给赵维明一根,赵维明点上抽了一口就小声跟张念祖说:“嗯,假的。” 张念祖道:“您就是贾自在贾老板吧?” 贾自在客气道:“有何指教?” 赵维明刚随手拿起来一个白瓷瓶子,贾自在已经报出了价:“那个十八万,明朝官窑的,虽然品相不太好,不过绝对物超所值。” 赵维明看了看瓶底的made in china,什么话也没说放下了。边上的店里,同款一模一样的卖三十…… 贾自在毫不尴尬,随口道:“明朝是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和国际接轨很正常,那是外贸品,郑和你们知道吧——” “贾老板。”张念祖打断他道,“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 贾自在轻笑一声道:“我看你们也不是来买东西的。”其实贾自在没说瞎话,这俩人一进来他真看出来了,干这行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真想买东西的人眼睛里的光是尖的,那是在搜索,在寻找,其它的物件在他眼里是不存在的;这俩人的眼神则是散的,看似对什么都感兴趣,但肯定不会出手。所以贾自在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一个水瓶子报价十八万,不买他没损失,买了就相当于中大奖,有枣没枣打三竿子,虽说骗子太多傻子不够用了,万一让自己碰上呢? 贾自在道:“两位不买古董,是不是有其它生意照顾?” 赵维明道:“‘‘‘康师博’你那还有货吗?” 贾自在顺口道:“康师博早就卖不出去了,令麦郎要吗?”他看赵维明气质长相都像“行里人”,也没掩饰什么。 赵维明道:“这俩有什么区别吗?” 贾自在道:“博字太显眼,多一个点儿谁也不注意,咱这行不也得产业升级吗?” 张念祖无奈道:“贾老板,我们也不买假货。” “那你们……” 赵维明道:“我们是九筒哥请来和你聊九嫂的事的。” 贾自在一听这个顿时炸毛道:“什么九筒?什么九嫂?好啊,他居然请了俩职业说客!” 张念祖道:“你为什么看不上他?”被人称为职业说客他也没脾气,他接下来要干的事儿确实是说客干的,九筒说了,贾自在只要老远见了他就会发飙,别说坐下来聊天了,九筒身边压根就没有看上去比较正常的朋友,他的那些小弟在追债讨账方面都是小能手,落下的职业病就是满脸横肉不会好好说话,让他们来谈判更得黄。 贾自在愤然道:“他九筒是个什么东西?开赌场追赌债的!早晚得横死街头。”他指着赵维明问,“你会把妹妹嫁给这样的人吗?” “我嫁她?她把我嫁出去还差不多。”赵维明使劲摆手,“别扯那么远,我问你个发自内心的问题吧——你觉得你干的事业比九筒好在哪了?” 贾自在振振有词道:“我充其量就是个卖假货的,被逮进去最多坐个一两年就能出来,他九筒只要犯事就不会是小事,要么被人砍死,要么被警察打死,人总得有止损意识吧?” 赵维明把直熏眼睛的假烟掐了道:“说起这个我得跟你解释几句,你还真高看你这个妹夫了。” 贾自在道:“怎么说?” 赵维明道:“别整得他跟澳门赌王似的,没那么严重,九筒无非就是随机找地方组织人耍钱,这个地儿暴露了马上换,属于四处流窜,就说他找的那些荷官吧,你以为都是前凸后翘的漂亮妞呢?不是!都是糙老爷们,站得高才跌得狠呢,他也就是在二楼的阳台上徘徊,死不了人。” 张念祖无语道:“二楼阳台上你都能输五十多万?” 贾自在不耐烦道:“屁话少说,我肯定是不能同意!以前我还敬他是一方枭雄呢,合着就是个到处练摊儿的骗子,他连当小混混都能被人砍成那样,叫什么九筒啊,我看他叫四筒半最合适!” 张念祖想想九筒确实是被人砍得差不多就剩一半了,对贾自在的毒舌功夫又敬畏了三分。 “贾老板,”张念祖道,“对九筒这个人其它的我没法做评判,可是在感情上我觉得他对你妹是认真的,他和你妹妹处的时间不短了吧?” 贾自在哼了一声道:“那是我妹瞎了眼。” 张念祖道:“如果九筒是个朝三暮四的男人,他早把你妹妹甩了,虽然他干的事不入你的眼,但在感情上是专一的,他想和你妹妹领证的事你知道吗。” 贾自在道:“他休想!” 赵维明道:“我的自在哥哟,你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你妹就算和九筒分了,谁还敢要她啊?” 贾自在悠然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贾自在的妹妹会没人要?” 赵维明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种话对你来说完全是放屁是吧?” 贾自在道:“知道放屁你还说?” 赵维明道:“那藏三不藏四呢?” 贾自在愕然道:“什么意思?” 张念祖道:“你妹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没跟你说过吗?” 贾自在愣怔道:“我说她最近怎么那么爱吃酸的呢——”接着他拍着大腿哭天抢地道,“狗日的九筒,老子这就找你拼命去!”贾自在说走就走,风一样掠出柜台,大步冲向门口,赵维明下意识地想拦,张念祖把他拽住了。 贾自在冲到门口脚步就自动放慢,眼睛乜斜着瞅后面,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怒发冲冠、那两个人苦苦劝解的画面,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上前,只好和门把手战斗了半天,回头一看,只见赵维明又研究起了那个“明朝的官窑”,张念祖跟那玩手机呢。 贾自在又风一样的转回了柜台,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道:“这样吧,你们让九筒来一趟,我要和他谈谈!” 第二十九章 赌命 赵维明给九筒打了电话之后就和张念祖在古玩街的街口等他。 九筒风风火火地来了,见面之后在赵维明的肩膀上狠命一拍:“小子可以啊,三言两语她哥就愿意和我见面了!” 赵维明赔笑道:“那……我的账?” 九筒道:“下个月的今天我去找你,丑话说在前,到时候再不见钱我可真剁了你的手!” 赵维明点头:“不能不能。”他看出来九筒这是真高兴,追债的就算宽限期限不是三天就是五天,必须要给欠钱人施加压力他才有可能当回事,从没有开口就让一个月的。 三人进了贾自在的店,店里多了个女的,三十来岁生得珠圆玉润,脸上三分忐忑七分欢喜,看来就是贾自在的妹妹了。 贾自在看人到齐了,开口问:“珍花,你是不是怀了九筒的孩子?” 贾珍花把心一横道:“是!” 九筒像个庄稼丰收一样的农民憨厚地咧开嘴笑着,掏出烟敬贾自在。 贾自在摆手道:“抽不惯。”随即掏出自己的点上,又给赵维明,赵维明赶紧也说:“抽不惯……” 九筒和贾珍花交换个得意的眼神,九筒讨好地开口道:“哥,你看我和阿珍孩子都有了……” 贾珍花也羞怯道:“哥,你同意我们的事了?” 贾自在忽道:“孩子我养。” “什么?”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贾自在冷笑道:“孩子生下来姓贾,我养!” 九筒勃然道:“你什么意思?” 贾自在指着九筒鼻子道:“你以为你搞生米做成熟饭那套我就能同意你们的事了?妄想!我告诉你,我贾自在向来是货砸在手里也不给不对付的人!” 贾珍花霍然道:“王八蛋贾自在,你把我也当假货卖呢?”此话一出,一扫刚才的腼腆和委婉。 张念祖和赵维明互相看看,心说这才像亲兄妹。 九筒道:“姓贾的,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恶心我来了?” 贾自在嘿然道:“是你恶心我吧?把我妹肚子搞大跟我表功来了?” 贾珍花喝道:“有什么恶心的?我跟自己男人睡觉怀的,又不是找不着爹!” 赵维明小声对张念祖道:“咱俩要不走吧……这三位,哪一个都有杀人灭口的气概。” 张念祖也小声道:“再观察观察,说不定一会同归于尽了你的赌债就不用还了。” 贾自在变生肘腋,指着贾珍花道:“你胳膊肘一定要往外拐是吧?” 贾珍花又气又恼道:“哥!你就答应了吧,你妹子又不傻,找什么样的男人还没谱吗?九筒在外面是头狼,回了家就是条狗,对我好着呢,凭我这长相还能找个副市长啊?”别看没文化,量词还用得挺好。 九筒憋红了脸,冷丁看见了赵维明在边上忍笑,不禁目露凶光。 赵维明赶紧抱起“明朝官窑”假作研究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九筒又瞪张念祖,张念祖接过赵维明手里的花瓶道:“我给你讲讲这个瓶子的历史吧,明朝是资本主义萌芽时期,那会已经有了对外贸易,你知道郑和吗……” 贾珍花这会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对贾自在道:“哥,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那我也表个态吧,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以后都跟着九筒了。” 贾自在气急败坏道:“是谁把你拉扯这么大的?” 贾珍花道:“所以这么长时间你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偷偷摸摸的,可是孩子已经快藏不住了,我再虎也是女人,我得要脸啊。” 贾自在跳脚道:“你这是要脸吗?” 贾珍花道:“爸死得早,我知道你拿我当闺女养的,你就当闺女不孝顺吧。” 贾自在道:“你这是要和我断绝关系吗?” 贾珍花道:“不能,等孩子满月了我就抱着他来看大舅。”说着冲九筒一挥手道,“咱们走吧。” 九筒也不多说,带着贾珍花就往外走。 贾自在冷笑道:“你的户口还在我这呢,没有户口本你和他能领得了结婚证吗?孩子生下来就是黑户,以后怎么打预防针、怎么上园上学?就算你缴了罚款上了户,孩子终究是没爸,一辈子遭人白眼!” 赵维明听得目瞪口呆,感慨道:“狠!” 张念祖也哭笑不得道:“今儿我还是头一次见两个社会人谈判拿户口本说事儿的。”他捅捅赵维明道,“当年你妈不也没有结婚证吗,你是不是因为少打了针才这么浑的?” 赵维明顿时上了心,忧心忡忡道:“以后得问问我妈。” 九筒和贾珍花也傻眼了,尤其是九筒,作为叱咤风云的江湖儿女,平时讲究的是快意恩仇,哪知道户口本还能被人当做杀手锏,一听说上不了学马上就慌了。 贾珍花无奈地叫道:“哥,你到底想怎样啊?” 贾自在严肃道:“爸活着肯定也不能让你嫁给一个收赌债的,我是替你负责,我宁愿你现在恨我,也不能让你以后以泪洗面!今天你出了这个门,咱俩以后就是生人!”在人文关怀上,卖假货的秒杀追赌债的。 贾珍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道:“我不活啦!我现在就死,你俩要是惦记我,我死了以后骨灰一人一半吧……”她一边嚎一边下意识地护着肚子,想死是假的,可没办法是真的。 其实谁都看出来了,贾珍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和九筒感情固然深,对这个哥哥也很依恋,让她非选一个,她只能再把问题抛给两个男人。 九筒瞪着贾自在道:“看来今天咱俩必须得有个胜负!” 贾自在冷冷道:“你想跟我打架?” 九筒道:“我不跟你打,我死了我儿子没爸了,把你打死我挨枪子我儿子还是没爸。”在法律意识上追赌债的扳回一城。 贾自在忽道:“你不是会赌吗?我跟你赌一场。” 九筒犹豫了一下道:“赌什么?是不是谁赢了谁带走阿珍?” 贾自在摇头道:“这相当于一句屁话,我不相信你输了肯放弃。”他咬牙道,“我跟你赌命,咱俩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珍花也不用为难了。” 贾珍花被吓住了,呆呆道:“哥?”这还是她认识那个挖空心思只想着靠假货发财的哥哥吗? 九筒嘿嘿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是狠角色,早知道我以前对你也高看一眼了。” “少废话,你赌不赌?” 九筒喝道:“你说怎么赌吧!” 不等贾自在说话,赵维明掏出个硬币道:“就猜正反面。”说着往天上一弹,那硬币落下来时从他手背上滚了下去刚好嵌在电脑键盘里,是立着的。 “呃……”赵维明收回硬币,怯怯道,“我劝你俩还是别赌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哇。” 第三十章 电路高手 九筒叫道:“说了半天,到底怎么赌?” 贾自在示意众人等着,自己去店里的隔间翻了半天,抱着一个十五六寸的木头盒子出来了,那盒子平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双头电插孔,大概得有八九十个眼儿。 九筒纳闷道:“你这是?” 贾自在把盒子放在桌子上,他看看众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这是我以前摆夜市卖充电小手电时做的,这里一共是40个插口,但想让哪个插口带电是我说了算的。”说着他又扯出一把带着夹子的电线,给众人示范了一下:那些电插口接出来的线都在箱子底部,他把哪个夹子夹在电线上,哪个插口就连上了电,40个插口却只有10个电夹子。 九筒愈发迷茫道:“你这是要干什么,跟我比装电路?” 贾自在发狠道:“我跟你比摸电门!咱俩一人拿两股电线往电门里插,电死的活该,活着的就是赢了的!” 众人大惊,想不到贾自在狠起来如此奇葩变态。 贾自在又道:“你也不用担心不公平,我把电夹子都交给珍花,她随便安排,哪个电门有电也只有她知道,你不会怀疑她作弊吧?” 贾珍花这会真哭了,她叫道:“我不干!你俩谁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贾自在喝道:“不干也得干!拖拖拉拉这事儿总没个完!” 赵维明一哆嗦道:“妈的这卖假货的真够狠的,这就是俄罗斯转轮啊!”俄罗斯转轮就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致命游戏,把一颗子弹装入左轮手枪,赌博的两个人挨个朝自己脑袋扣动扳机,谁也不知道枪什么时候响,这赌的不光是命,还有人的神经。 贾珍花抱起盒子就要往地上摔,一边哭道:“我不让你们赌!” 九筒把盒子抢过来端端正正地放好,这个外貌凶神恶煞一般的汉子温柔道:“你哥有句话是对的,再这么拖拖拉拉的迟早没个完,我俩要注定死一个的话,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贾珍花边哭边一个劲叫:“我不干,我不干。” 九筒束手无策,忽然扫见了边上的赵维明,他咬牙道:“她不干你干!” 赵维明吓了一跳道:“我?” 九筒把那些夹子都塞到赵维明手里,对贾自在道:“让这兄弟干你没意见吧?” 贾自在轻松道:“无所谓。” 九筒在赵维明背上拍了一把道:“去吧,找个没人的地方谁也别让看见。” 赵维明哆哆嗦嗦道:“我……这是要出人命的呀!” 九筒道:“为的就是出人命,快去,你傻呀,我要是死了你的赌债就不用还了。” 贾自在嘿嘿一笑道:“小兄弟你就答应了吧——我给你点建议,你要是想快点见结果呢就把10个夹子都装上,要是想刺激点呢,就少装几个,不过我可得警告你别耍花招,要是我们两个胆战心惊地摸了半天最后都没事,那我们就拿你出气。” 赵维明用求救的眼神望向张念祖,张念祖却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最终,绝望的赵维明只能抱起箱子和那把夹子进了隔间,过了好一阵子再出来的时候箱子已经装好,只是装了多少夹子、装在了哪里都是未知,箱子底部只有一根线露在外面,那是总电源。 “我插电了啊。”贾自在把电源插好,这段时间他已经快速地用电线拧了两副小爪子,他对九筒说,“你先选。” 九筒随便拿了一副。 贾自在又道:“谁先来?” 九筒道:“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还是我先吧。” 贾自在道:“好,那就你先。” 九筒手握两根电线往第一个插口里探进去,直到电线几乎全被吃进也安然无恙。 贾自在笑道:“运气不错,该我了。”他用记号笔在九筒试过的插口上做了标记,又道,“那我就不按顺序随便来了啊。”说着把电线探进了离着刚才那个插口老远的另一个插口里,也没事。 贾珍花瞪大眼睛,每次有人把电线伸进插口她都备受煎熬,眼神里全是求肯和绝望,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赵维明看得汗流浃背,其实他确实想过一个夹子都不布,可惜被贾自在事先叫破了,而且这种事平手也解决不了问题,然后他还发现一个事情——现在连他也忘了刚才把夹子装在哪了,那些插口密密麻麻的,实在不好辨认。 张念祖小声问他:“你安了几个夹子?” 赵维明浑浑噩噩地看了他一眼,连话也不想说,只偷偷地比了一根手指。 九筒和贾自在各试了两个插口,谁也没事。 贾自在道:“看来这个小兄弟心好,八成是只装了一个有电的,不然按四分之一的概率,咱俩这会该分出输赢了。” 没人搭理他的俏皮话,九筒的手这时候也变得有些僵硬,随着他和贾自在又各自试过几次,还剩了不到30个插口,就算真的只有一个插口是带电的,出结果也是分分钟的事。 这时门一开有人探进头道:“贾老板忙着呢?”是旁边的店主找贾自在闲聊来了。 贾珍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招手道:“王老板你快来!” 王老板离老远见贾自在和另一个人围着木盒子低头凝神又指指戳戳的,笑道:“下五子棋呐?你们玩,咱回头聊。”话音未落又出去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九筒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道:“万一我死了,儿子不跟我姓没关系,你会好好待阿珍和孩子的吧?” 贾自在道:“别瞎操心了,我可是孩子的大舅!” 说话间九筒又试了一个插口,虽然没电,但身子不由自主地矮了几分,头上的汗也是层出不穷。 赵维明小声道:“看来九筒心理素质不行啊。” 张念祖在贾自在肩膀上拍了一把道:“贾老板好胆气。” 贾自在云淡风轻道:“胆气谈不上,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啊啊啊啊啊——”他话说了一半,身体骤然激烈抽搐起来。 “哥!”贾珍花大惊失色,起身就要往前扑。 九筒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推开,接着自己扑到了贾自在身上,然后两个人就抽搐在了一起,脸上肌肉的振幅都如出一辙。 “九筒!”贾珍花再一次冲了上来,赵维明赶紧把她拦腰抱住。 “你别拦我,我也不活了!”贾珍花哇哇地叫道。 这时张念祖猫下腰把电源拔了。 那两个缠绕在一起的男人霍然分开,各自跌出老远,然后四肢还不时地抽搐一下,赵维明扶起了九筒,九筒如坠云雾般迷惘了半天才道:“我死了没?”能说话那就是没事。 张念祖抓住贾自在的衣服把他往起一提,嘶啦一声,人没提起来,外头的衬衫被扯破了,然后就露出了里面的一件花花绿绿、缠满电路的贴身电路服…… 这东西一露出来什么也不用说,连贾珍花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贾自在是在作弊。 贾珍花厉声喝道:“贾自在!” 贾自在这会其实已经清醒了,他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眼大家又闭上了,满脸通红地嘀咕道:“你们还是让我死了吧。” 张念祖掰开他攥着电线的右手,发现顺衬衫袖口,有一片薄薄的电路板被他贴在手掌里,也就是说他手里的电线就算通了电,电流也会顺着这块电路板流窜到他身上这件绝缘服里。九筒一个箭步冲到贾自在前面,把他的衬衫全部撕开,一边撕一边感叹:“妈的你卖给别人的是假货,给自己预备的都是真材实料啊,看看这底板,真结实,看看这电线,真粗……” 第三十一章 正确的三观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贾珍花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恼,指着贾自在数落:“贾自在,你抽假烟喝假酒穿假牌子,最后连自在都是假的,我还以为你为了我真敢跟人拼命呢,闹了半天你连你妹妹都骗!” 贾自在坐在地上不说话,九筒把他拽起来道:“起来吧,你就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贾自在这才讷讷地对贾珍花道:“没骗你,要是有人敢对你不好,我真跟他拼命!” 贾珍花呸了一声,也不再追打落水狗了。 贾自在点上一根自产自销的假烟,沉默了一会对九筒道:“我也没真想要你的命,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这种家用电挨个一两下一般电不死人……” 赵维明拉着贾自在研究他的绝缘服,诧异道:“这是什么情况,你是不是早就预备着来这一手,所以道具都准备齐全了。”贾自在手段其实一点也不高明,他在隔间里找木箱子的时候换上了绝缘服,原来的t恤也换成了衬衫,只是这帮人都太小白,谁也没注意到而已。 贾自在道:“不是。” 赵维明道:“那你这套科技怪人衣服是干什么的?哟哟,质量还真好呢。” 贾自在道:“这也是我以前摆夜市的时候弄的。”他指着绝缘服上那些电线头含羞带愧道,“这些地方都能安小灯泡,晚上亮起来特别招人……” 赵维明道:“看不出你还是个理工男。”他顿了一下道,“不对,要按你的计划那些插口都电不着你,我要是只装了一个夹子被你碰上那你们这场赌博岂不是平手?哦——所以你才早早打好了预防针,真要是这种情况发生你就把锅甩给我是吧?”赵维明这会终于明白贾自在为什么说那番话了,其实贾自在是巴望着让赵维明把10个夹子都装了才好,那样他就能赢得更快,更不引人注意。 贾自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脱下绝缘服,细细地检查着各路电路,赵维明也忍不住凑上来道:“话说你这玩意为什么没管了用啊?” 贾自在找到了一个断点,叹气道:“可能是放的时间长了,短路了。” 九筒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是不是算赢了?” 贾自在咬了咬牙,最终道:“就一个带电的插口还让我碰上了,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赢了。” 贾珍花这时心里却全是恻然,贾自在当年摆夜市她是知道的,可是这些东西她却都没见过,她想到这么多年哥哥为了拉扯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是一个人扛,平时从来不对她说,不禁哽咽道:“哥,你就放心吧。” 贾自在也红了眼,他中电之后眼见妹妹是第一个扑过来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说道:“下次看人中电千万别自己上去拽,要记得先断电。” 张念祖小声吐槽:“这也是我想说的。” 贾自在又看看九筒,愤然道:“她不懂你也不懂?你这么蠢我怎么能放心把妹妹嫁给你?” 九筒勃然道:“我他妈要不是为了救——”赵维明在下面狠狠给了他一脚。 好在九筒也没傻彻底,他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咬断,拉着贾自在的手亲热道:“哥你同意我们的婚事啦?”其变脸速度之快让川剧大师也自叹弗如。 贾自在无力地挥挥手道:“吃饭,先吃饭。” 赵维明见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嘿嘿笑道:“九筒哥,那我们就先走了。” 九筒瞪他一眼道:“走什么走,吃了饭我还有话跟你说。” …… 五个人就在古玩街边上找了家馆子,贾自在也不客气自己点好了菜,然后他对九筒道:“不管你是因为我妹妹还是别的,我出事你能想着救我说明你人还没坏透芯儿,你们的婚事我可以答应。” 九筒喜道:“真的?” 贾自在一摆手:“但是有一个条件。” “你说。” 贾自在道:“以后你不许再开赌场。” 赵维明和张念祖对视了一眼,心说这事儿不好办,九筒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你不让他开赌场他喝西北风去? 果然,九筒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贾自在冷笑道:“怎么,舍不得?” 九筒咬咬牙道:“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没这事我也不打算干这行了。” 贾自在道:“你不是想诳我吧?” 九筒道:“最近新起来个黑豹帮,做事特别霸道,他们老大雷啸虎准备要开一个地下赌庄,我们这些散兵游勇就成了他的眼中钉,黑豹帮这段时间在清场子给他们的赌场腾地方,话说得很明白,要么去给黑豹帮打工,要么洗手别干,我这种小角色人家知会一声就是下了最后通牒。” 贾自在盯着他道:“你就没想着给黑豹帮干?” 九筒道:“我又不是天生爱干这个,我也是因为欠人钱才去给人看场子的,现在钱还得差不多了。” 赵维明道:“九筒哥,你马上就要归隐了能不能把你的秘籍传给我——怎么才能十赌九赢,你教我点手法也行啊。” 九筒道:“想听真话吗?” “当然。” 九筒哼了一声道:“沾赌就不会赢,所谓久赌无胜家,想要赢,就别赌!” 赵维明撇嘴道:“你这也太鸡汤了。” 九筒用他残缺的左手指着他残缺的左耳道:“以前我就是个烂赌鬼,指头没了也没长记性,直到后来有一次对方追赌债一刀砍过来,要不是我躲得快现在骨灰都早他妈凉了,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不碰赌,别说扑克麻将,看综艺节目有人和我赌谁先淘汰都不参合,入了赌局就有了争胜的心,有了这心就迟早把你栽进去。赌博赢了的钱那不叫钱,因为来得容易转手就花了,可是输了的钱却能要你的命,十赌九赢也没卵用,输的那一场就能让你翻不了身,因为一个赌字,多少人家破人亡,以前我是为了混口饭吃,现在我得给我没出生的儿子积点德!” 赵维明不说话了。 九筒捏着他的肩膀道:“刚才你替我拦着阿珍没让她挨了电算我欠你个人情,所以我准备好好报答你。” 赵维明兴奋道:“怎么报答?” 九筒森然道:“从此以后,你再敢进我的赌场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到街上!” 张念祖哈哈笑道:“九筒哥仗义!”贾珍花被电一下没事不代表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九筒这是真念了赵维明的情,不然不会干这种砸自己饭碗的事。 九筒的这一番话也说动了贾自在,他拍桌子道:“好,我信你,吃完饭我就给你拿户口本,不过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养活我妹妹和孩子?” 九筒支吾道:“这个……还没想好。” 贾自在道:“要不你以后跟着我干吧。” 贾珍花抓狂道:“你不让他开赌场倒是不反对他卖假货啊?” 贾自在道:“假货怎么了?假烟也是烟,假酒也是酒啊,抽烟喝酒那帮人不就是图个痛快吗,真烟真酒就不伤身啦?我的货也可以给他们快乐呀,你看我抽的还不是自己的货?我这是一视同仁与民同乐。” 张念祖忍不住道:“我看你这叫自我放逐。”相对九筒,贾自在好像有着更为偏离轨道的三观…… 九筒道:“先不说这个了,干完这段时间我就撤,总之不会饿着老婆孩儿。” 吃完饭,贾自在珍而重之地把户口本交给了贾珍花,殷切嘱托她道:“明天就去把证领了!” 贾珍花举起户口本在太阳底下看着,喃喃道:“这不会也是假的吧?” …… 分手的时候,九筒对赵维明道:“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去找个十万二十万的来填窟窿,小弟们我可以不理会,总得给老大个交代。” 赵维明感激涕零道:“谢九筒哥!” 九筒道:“我的话你记住,不要再让我在赌场看到你。” 赵维明道:“一定的。” …… 离开古玩街后,赵维明看了一眼张念祖,后者似乎有心事,赵维明忽道:“雷啸虎就是那个姑娘的爸吧?” 张念祖没搭茬,反问他道:“你以后真的不赌了?” 赵维明一笑道:“不赌了,没球意思。” “那你准备拿什么给九筒,十万二十万也是钱。” 赵维明想了想道:“跟我爸要!只要我保证以后乖乖听话,跟他要一百万他也得偷着乐。” 第三十二章 变故 赵维明说干就干,他让张念祖开车送他去致远出租车总公司。 张念祖发现这时的赵维明脸上有种下定决心要做某件大事的神采。 “不是我不信你。”张念祖道,“以后你不赌了又准备出什么幺蛾子?”他很了解赵维明,这个人不干点惊世骇俗作大死的事儿是要发疯的。 赵维明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是喜欢找刺激,可是真觉得赌博没意思了,其实要不出意外我这辈子又不会缺钱花,赌博也不是为了赢,现在输钱也输够了,我又不是有病,光赔不赚的事儿还有瘾啊?” 张念祖摇头道:“你这番话说得没有信服力,这么着,你就把我当成你爸,只要你把我说服了那八成就没问题了。” 赵维明道:“不带占便宜的啊——”末了又忧心道,“那我该怎么说我爸才能信我?” 张念祖道:“你说你不赌了,谁知道你拿了这笔钱是去还赌债还是买筹码?你总得给他一个新的说法,比如你以前找你爸要钱都是为了买色情杂志,后来你学会去夜总会了,你爸不照样给你钱吗?那是因为他知道他的钱经你的手给了那些陪酒妹,起码知道花在哪了。” 赵维明道:“你这是帮我分析呢还是恶心我呢?” 张念祖道:“当然是为了恶心你,不过你没get到我的重点,我是说,你得给你爸一个信你的由头,哪怕你说你以后要去撒哈拉投资个雨伞公司呢,这样你爸才能放心让你败家不是?” 赵维明缓缓点头道:“有道理……”他想了一会苦恼道,“赌我是真的戒了,可真没想好下一步干啥啊。” 张念祖道:“赶紧想,想个刺激点的,这样你爸更容易接受。” 赵维明讷讷道:“我的人设已经成这样了?人与人之间起码的信任呢?” 两个人一路聊着到了致远出租车公司门口。 张念祖道:“去吧。” 赵维明忐忑道:“你跟我一起去帮我壮个胆吧,当着外人,起码他不会揍我。” 张念祖无奈,只好和他一起下了车,往公司大楼里走去。 赵维明的父亲赵成才,是那种抓住改革开放契机一早发家的典型人物,从早年间的“万元户”,到后来的百万富翁,出租车刚刚起步的时候赵成才就把全部财力心力都投入到这个行业,在没有长风集团以前,全市的各大街道偏僻角落里跑的都是致远的出租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赵成才这个名字也是人们在茶余饭后聊天时“有钱人”的代名词。 致远出租车总公司是一栋三层老式建筑,赵成才的办公室在二楼。 作为“少总”,致远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赵维明的,虽然清楚他的德性和在家里的地位,平时人们见了他都会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可今天赵维明在楼道里走了一路,碰到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更没人和他打招呼,还有的人远远见了他像避瘟疫一样躲开了。 赵维明苦笑道:“我爸难道是针对我下了‘坚壁清野’的命令?” 两个人上了二楼,赵维明见赵成才的办公室门半开着,直接走了进去,脸上作个热情洋溢的表情道:“爸。” 张念祖也招呼道:“赵叔。” 今天赵成才的办公室显得格外一尘不染,空荡荡的办公桌上只摆着一个保温杯。这一点也不符合赵成才的审美和习惯,现在有个词叫土豪,豪不豪的不说,这个土被赵成才发挥得淋漓尽致变本加厉,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喜欢到处磕烟灰、涕鼻涕、脱了袜子抠脚,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乱摆乱放,似乎觉得只有待在脏乱差的环境里这日子才有奔头,才看着喜庆。所以有洁癖的赵玫儿在接手他的办公室以后一天要叫人打扫两次。 赵维明进来后也是一愣,随即笑道:“是我妹妹整理的吧?” 赵成才见是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先大声呵斥,而是温和地道:“是小明啊。”他长了一张长长的脸,脸上全是坑,蒜头鼻大板牙,可说十分难看,就是九筒那种中度残疾跟他站一起都显得英气勃勃的,不过赵成才有一个特点比较突出,那就是有股暴发户的气质,穿名牌戴金表不在话下,到了哪都有种斜睨天下纵横捭阖的气势,而且出手也确实阔绰,所以才会有了两位娇妻。今天他坐在那里显得比较安静。 赵维明看父亲心情似乎不错,直接开口道:“爸,给我二十万。”这也是父子俩以往见面最主要的话题。 这次赵成才既没有跳起来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是摇了摇头。 赵维明试探道:“那十万呢?”九筒说的是“十万二十万”,那就说明十万也是可以接受的。 赵成才脸上带着苦笑,慢慢说道:“小明,爸没钱了,咱家也没钱了。” 赵维明不满道:“不给就说不给,当着阿祖你连个好点的理由都懒得想,我不要面子的啊?我这次是真的用在正途……呃,虽然也不算是正途吧,但我有急用,你听我说……” 赵成才轻声道:“致远破产了。” “啥玩儿?”赵维明愣住了。 赵成才一字一句道:“致远破产了,虽然公司名头暂时保留,可跟我赵成才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办公室我一会就得给人腾出来,法院的人上午已经把我住的那查封了。” 赵维明看父亲不像在开玩笑,如同被五雷轰顶一般叫道:“怎么回事啊?” 赵成才有气无力道:“我欠了银行十三个亿。” 赵维明跳起来道:“怎么欠下的啊?咱们致远生意不是一直很好吗?” 赵成才道:“十年前生意确实很好,那会一套出租车手续几乎炒到了100万,那时候的人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啊。” 赵维明道:“十多年前?是不是你一下购置了3000辆车?” 赵成才黯然道:“那都是找银行贷款买的。” 赵维明吃惊道:“难道我们这些年一直在赔钱?” 赵成才木然地把保温杯在桌子上挪来挪去道:“这十年来,一套手续从一百万跌到了三十万,出租车行业被现在的叫车服务冲击掉了几乎一半的业务,有很多出租车司机去开专车了,还有不少彻底改行了,这些年来,致远不断缩减规模,不断拿车去抵债。”赵成才苦笑道,“你就没发现来往于总公司的车越来越少了吗?” “爸……”赵维明声音发涩地喊了一声,然而他发现除了喊一声爸,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这些年他只管跟赵成才要钱祸害,何曾留意过公司的经营状况? 张念祖从震惊中醒悟过来,道:“你们聊,我回避一下。”这对父子现在肯定有话要说,自己一个外人不方便听。 “念祖,你留下。”赵成才慈祥地说,“你是小明唯一的靠谱朋友,我希望你们以后能彼此照顾。” 这还是张念祖第一次见到赵成才这个样子、这副口气。虽然他以前见了张念祖也没有恶声恶气,那是因为在他眼里,随便一个儿子的同龄人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第三十三章 地主家的儿子 赵维明见赵成才意兴萧索的样子,不禁担心道:“爸你不是交代完后事就要去跳楼吧?” 赵成才骂道:“王八蛋小子你咒我死呢?” 赵维明见他还有骂人的兴致这才稍稍放心,忽道:“你住的地方被查封了,那我阿姨呢?”他问的是赵玫儿的母亲。 赵成才道:“我会再替她找地方的,无非就是住的小一点,条件差一点。” 赵维明又猛的道:“我妹妹呢?她知道公司出事了吗?” 赵成才摆手道:“你就别操心别人了,她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博士,去哪都不愁一碗饭吃,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你。” 赵维明故作潇洒道:“我一个大老爷们有啥可担心的?” 赵成才道:“你除了会花钱,有什么能养活自己的手艺吗?” “我……”赵维明说不出话了。 赵成才叹气道:“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 赵维明愕然道:“爸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赵成才道:“其实你从小特别聪明,连环画、拼音绘本大人给讲一遍就能记住,你是我赵成才第一个孩子,又是个儿子,当时我高兴得什么似的。可是我还有一个老婆,不到一年你妹妹就出生了,你阿姨她知道我在外面有人,可是从来也没说什么,按次序毕竟她是大老婆,为了不让自己太愧疚,我逐渐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她们母女身上,这就导致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你也是常事,你五六岁的时候见了我还是很陌生。” 赵维明道:“我都不记得了,你说这些干什么?” 赵成才道:“为了让你快点接受我,我每次见你的时候也不管你是在看书还是在画画,总是甩出一大堆钱让你去打游戏机,买好吃的好玩的,你小子上初三的时候就偷着抽烟,你还记得我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赵维明道:“你让我抽好烟,说好烟对身体损害小……” 赵成才抓住自己的头发道:“我是个混蛋爹啊。” 赵维明道:“所以我第一次去夜总会的事你也知道了呗?” “屁话,全市哪家夜总会你爸我不是vip?我当时要揍你一顿或者管住你的钱你或许不会是现在这副德性。” 赵维明这半天总算回过点味来了,喃喃道:“我说我从小到大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个人在我前面往歪带节奏呢,合着就是你啊。” 张念祖哭笑不得道:“赵叔,你为什么这么做啊?”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赵成才在养仇人的儿子……这也是他很久以来都想不明白的问题,赵维明虽然吊儿郎当,可他不笨,尤其有时候不经意间闪现出来的灵光让张念祖也刮目相看,要是从小好好教育,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赵成才道:“还是我对小明有愧啊,总觉得拿钱弥补最直接,我想过了,只要不出意外,他就算这么活着我也能养得起他一辈子,老子怎么混蛋儿子就怎么混蛋,在这一点上他倒不能算不孝。” 赵维明无语道:“爸你一个暴发户土大款怎么活得这么诗意啊,你说说你对谁没愧?” 不料赵成才认真道:“这辈子我只对四个人有愧,你阿姨、你妈、你还有你妹。” 张念祖捂脸道:“简言之,您这是愧对一户口本啊——”其实是两户口本。 赵成才对赵维明道:“男人这一辈可以五毒俱全,但是千万不能欠感情帐,说直白点吧,千万别娶俩老婆。” 赵维明道:“成,我听你的。” 张念祖看着这对活宝父子聊得没边没际,忽道:“赵叔,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在继承人问题上你是怎么看的?” 赵成才道:“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儿子女儿并肩作战,可是后来小明已经眼看着扶不上墙了,他妹妹从小品学兼优,在美国这些年一直拿奖学金甚至没和我要过钱,把公司交给她我放心,只是苦了她了,一个学正经商务管理的要接手这样的烂摊子,好在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张念祖道:“您就没想过培养小明吗?” 赵成才道:“我这是为他好。” 赵维明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赵成才道:“你小子压根就不是这块料,把公司交给你害的就不是你一个了,光拿钱不干活不好吗?我死了以后自然会留下遗嘱让你妹妹照应你,说到底,我还是更疼你啊。” 赵维明想想也是,土财主也有土财主的智慧,女儿精明干练就让她继承家业干活,儿子游手好闲就听之任之,最后家产也保住了,自己的精神追求也得到了延续,可谓面面俱到。 赵成才摆摆手道:“现在说什么都没屁用了,本来是想给你们好生活,结果还是要让你们跟着我吃苦,小明,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 赵维明道:“吃喝嫖赌爽的是我,恨你干什么?” 赵成才掏出干瘪的钱包道:“我这还有1000多块钱你拿去吧,以后爸可能不能经常给你钱了。” 赵维明眼睛一红,没接那些钱,而是问:“你以后怎么办?” 赵成才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车钥匙放在桌子上道:“把所有的车都抵了帐,加上我的房产和豪车,总算把银行的钱还上了,我运气好,还剩下了一辆出租车。”老头干笑一声道,“我赵成才和出租车打了一辈子交道,最后成了的哥,也算有始有终。” 赵维明伸手道:“把钥匙给我吧。” 赵成才疑惑道:“你……” 赵维明认真道:“以后我开出租养活你和我妈。” “你能行吗?” 赵维明嘿嘿一笑,小声对赵成才说:“你也是夜总会的常客,难道不知道这么说是要被小姐笑话的,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父子俩相对而笑,赵成才把车钥匙放到了赵维明手里。 张念祖道:“赵叔,咱们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成才挥挥手道:“你们先走,我想趁法院的人还没来再待一会。” …… 离开的时候赵维明一直走在前面,尽量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脸,下了楼他一下子钻进了出租车,张念祖敲敲车窗道:“先去我那,我帮你看看车况。” 赵维明没有放下车窗,径直地开走了,这小子好像哭了。 回到修车铺,赵维明把车停在门口就一个人跑到墙角那抱着膝盖坐着去了。 “阿祖,我以后再也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了。”赵维明声音发沉道。 张念祖摇摇头,打开了出租车的前机盖。 赵维明的声音又从屋里飘出来:“你还问我以后想找什么刺激,我现在有答案了——还有比踏踏实实地当个出租车司机更刺激的事吗?” 张念祖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啥呀,我真能让老头走街串巷地开出租去?” 张念祖笑了笑,说道:“你想哭就哭吧。” “来的路上都哭完了。”赵维明忽道,“诶念祖,你在墙角摆个坛子是干嘛的呀?” 张念祖愣了下道:“前几天你不是让我帮你找一个叫刘跃进的吗?” 赵维明忙道:“怎么了?” “我帮你找到了。” 赵维明兴奋道:“真的?他在哪?” 张念祖瞅了一眼屋里说:“你抱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