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县令做师爷》 第1节 ============ 《我给县令做师爷》 作者:希飞飞 文案: 宋朵朵一朝穿越,家中一贫如洗,还有生病的娘和年幼的弟妹等着她养。 刺激! 为了养家,她做了县令师爷。 县令大人体恤百姓、亲民和善,就是那么一点点的憨气,惹得衙门官司琐碎繁杂、一地鸡毛。 宋朵朵任劳任怨,还练就了十项全能,上能拿凶审案;下能捉贼捉赃。 可她意外发现,那个人善钱多的憨憨县令,真实身份竟是位高不可攀的皇亲贵胄? 不但不傻,反而果断狠辣、腹黑记仇。 昨天才揪过他耳朵的宋朵朵:……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 肃王萧淮北一朝遭人暗算,被父王发配穷县做官。 穷乡僻壤出刁民,又一次有百姓坑他银子,萧淮北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谁料突然出现一个小丫头,不但拆穿了刁民的把戏,还骂他是个……憨憨? 很好,既然你这么爱管闲事,那往后这些烂摊子都交给你收拾吧。 小丫头洞悉世事,聪明伶俐,把衙门官司处理的井井有条。 正当他对她兴趣盎然时,小丫头居然过来找他请辞? 宋朵朵:“银子攒够了,我也该回去成亲了,隔壁狗娃已经等我好几年了。” 萧淮北微微一笑,默默将手里的文玩核桃碾成了粉末。 宋朵朵:“……我jio得狗娃还能多等我几年。” 狗娃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很实在的阅读指南】 1、1v1,双洁,无虐。(感情进度略缓,因为作者是个感情流辣鸡。) 2、男主前期是个憨憨(装的)后期也不会狂拽酷炫吊炸天(但你大概率会喜欢上他。因为:真香.gif) 3、前七章有女主妈智障预警(她就是个战斗力为5的渣渣,莫要认真上火) 4、文笔和逻辑存在不完美,以及前60章女主总是自称朵朵,有读者说奇奇怪怪,所以我可能会在完结后改一改~ 一句话简介:我要这县令有何用? 立意:努力工作,坚持不懈。 内容标签:强强 穿越时空 女强 主角:宋朵朵,萧淮北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壬昌十二年,北崖县迎来了最冷的冬天。 晌午头刚过,趁着日头还暖,宋朵朵赶紧挎着绳子离开了家门。 她住在北三后街,算是县城的‘犄角旮旯’,这里没有正街的热闹繁华,也没有小贩叫卖声,只有街坊邻里间的说说笑笑、吵吵闹闹。 年节将近,各家各户都跑去集市添置年货。 宋朵朵与他们路径相反,一出门便直奔西山走去,偶遇几位脸熟的邻里,彼此也都笑容洋溢的打着招呼。 北街末有处宽敞地儿,经常有孩童聚在一起玩闹,宋朵朵走过来时,脚边被人扔过来一个点燃了的小炮仗。 只听‘崩’的一声响清脆,面前就被炸出了一层缥缈的白烟。 得了逞的熊孩子们肆意大笑,拍手叫好:“贫困户家的又要去捡柴火了。” 宋朵朵恍若未闻,抬脚跨过了炮仗残骸,继续前行。 熊孩子觉得不过瘾,蹦蹦跳跳的跟在她的屁股后头喊起了顺口溜。 “北三后街谁最穷,老宋家是第一名;死了爹、病了娘,姐弟三个瘦成羊;咩咩咩叫吃野草,靠洗衣裳换粗粮;一身补丁鞋漏趾,眼馋人家花衣裳……” 终于爬上了西山的半山腰,宋朵朵喘着粗气就地休息,将刚刚听来的顺口溜默念了一遍,然后由衷点头称赞。 “别说,总结的还挺到尾。” 语气轻松,竟是半点都没受到影响。 休息好了,起身开始拾取柴火,她的手脚麻利,一会儿功夫就捆了缸粗的木柴打道回府。 “你说这事邪门不邪门?大白天的,两百多斤的猪凭空消失了!” “可不是?这贼人也太猖狂了,这街坊邻里的都在家,他就敢来偷猪?” “人家敢偷自然是有真本事!左邻右舍竟无一人听到动静,你说这贼子厉害不厉害?” 刚出了后大街,就见一群人奔着西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议论。 宋朵朵本不想掺和旁人家的闲事,但听人这么一说,倒也觉得稀奇,不自觉地跟上了大部队。 丢猪的,是西二后街一家姓齐的门户。 宋朵朵赶到时,院外挤满了人,她个子矮,蹦蹦跳跳的也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况,不过能听见有人在用跳大神的唱调嚎啕大哭。 “哎呀我的命咋这么苦呀~就这一头猪哇,过年等着杀啊,咋就丢了呀。” 宋朵朵:“……” 别说,唱的还挺有意思。 宋朵朵兴趣更大了,左右打量一圈,瞧见有颗弯脖子树,抓着树干三两下爬到了上头。 这下视野宽了,瞧的也清楚了。 齐家院子不大,站了七八个人显得格外局促,可齐家老太太不拘那些,就瘫坐在地哭天喊地,哪怕是县令大人亲自去扶也不起身。 县令大人一脸愁容,只能对齐老太太的儿子吩咐:“齐大宝!还不将你娘扶起来。” 齐大宝尖嘴鼠目,不但不听从县令大人的命令,反倒扑通一声跪在了县令大人的脚边,也唱嚎道:“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不然我们就不活喽啊~ 噗嗤 母子二人深谙哭嚎唱功,调子有起有伏,颇有章法,显然是一脉相传。 只是画面有些滑稽,宋朵朵实在没忍住噗笑了一声,不过院里院外人多口杂,闹闹哄哄的,没有人注意她的存在。 宋朵朵分好奇这位‘青天大老爷’接下来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于是敛了敛情绪,抱臂倚靠在树干上看起了热闹。 青天大老爷名叫萧淮北,上任时间约莫半年有余。 此人生的眉清目秀,说话也是彬彬有礼,待人处事完全没有官老爷的样子,十分亲民。赶到现场询问了情况,很快捋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却拿不出一点主意。 因为此事,实在过于离奇。 话说午饭后,齐家人串门的串门,走亲戚的走亲戚,前后离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回来就发现猪不见了。 那可是一头二百多斤的猪啊?而且还是大白天的,左邻右舍时不时在街上溜达,这贼子就这么把猪偷了? 邻居也觉得奇怪,她一天都在家里,早晨她亲眼看到老太太喂猪,怎么下午猪就没了?两家离得这么近,她未曾看到有可疑人进过齐家院子呀? 可这猪,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萧淮北把该问的问了,该查的查了,到最后,毫无头绪! 齐家老太太伤心欲绝,怎么拉扯都不肯起来,就坐在地上哭天抹泪:“这可让我一家老小怎么过年呦。” 一旁的齐家儿媳妇眼眶也红了,不过很可惜,齐家哭嚎唱法还未传授给她,只能扑通一下跪在了萧淮北的面前,声泪俱下的说道。 “县令大人,这猪是我娘亲手喂大的,有感情,本来是舍不得杀的。但您是菩萨心肠的青天大老爷,待百姓好!我娘就说,哪怕是为了让您吃口新鲜的,这猪也得宰!可如今……猪丢了,也没法请您来吃猪肉了,我娘她……愧对于您啊。” 这番话说的,真心真义真实感,不仅宋朵朵想拍手叫好,萧淮北听了也十分动容:“齐大娘!您待本官的心本官都知道了,全当本官尝过了您家的猪肉了行吗?您快起来吧,地上凉!” 齐老太太更为痛心,本着最后的倔强,声嘶力竭的扬天嚎了一句:“青天大老爷啊,这猪我老婆子好生好养的两年多,吃了我家那么多粮食,好不容易养到了二百多斤,如今就这么没了,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依旧还是扶不起来,萧淮北这下彻底没了法子,他默了默,试着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要不这么着吧!全当那猪本官和您家买了。不管它去哪了,还能不能找到,它都算本官的猪了,您看行吗?” 有萧淮北这一句话,齐老太太当然不哭了,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的英俊的人,片刻后颤巍巍的反问:“这……这什么使得啊?” “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北崖县出现了贼人本就是本官的失职,本官理应负责。” 齐老大大一脸动容,起身后拉着他的手紧紧攥着,发至肺腑道:“北崖县能有您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可真是百姓的福气啊。”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点头附和。 “真是个良心的父母官啊。” “老齐的猪二百多斤,值好几两银子呢,县令大人居然说赔就赔了,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 百姓议论不断,齐家人也终于从‘悲痛’的情绪里缓和下来,萧淮北不忘承诺,马上询问猪价。 齐老太太的儿子齐大宝鼠眼滴溜溜转了一圈,似是喃喃的说:“也是巧了,那猪昨儿刚过了称,二百二十斤整。” 齐老太太啐道:“你是人吗?大老爷人这么好,怎么能真让他赔钱?”她扬手就要揍齐大宝:“我打死你个不孝儿。” 第2节 萧淮北:“没关系!”说着,连忙问身后的捕快:“二百二十斤猪值多少银钱?” 捕快心算片刻:“回大人的话,七两整。” 萧淮北信守承诺,想也不想的取出了荷包翻出七两碎银子。 谁知,刚打算交到齐老太太手里时,一个嘶哑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的举动。 “我知道猪在哪里。” 众人纷纷寻声看过去,这才发现齐家门口的歪脖子树上坐了个人。 萧淮北望过去,只觉得那孩子年级不大,身材瘦小,穿着一套棕色的粗布麻衣略显肥大,像是大人的衣服改裁的,虽然上头还打了好些个补丁,不过洗的格外干净。 他连忙走到树下问道:“小兄弟,你是看到偷猪贼了吗?” 小兄弟? 宋朵朵眉梢微微一挑,耷拉着双腿来回晃悠,悠哉悠哉的浮出一丝笑意:“看来不止是个憨憨,眼神也不太好使。” 声音太小,萧淮北只能又凑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我说——”宋朵朵大病未愈,嗓子一直是嘶哑的,所以加大了音量对他说道:“我没有看到偷猪贼。” 萧淮北怔了一下,突然神情严肃:“你家大人可有告诉你?戏弄朝廷命官可是要吃板子的!” 宋朵朵不解反问:“我什么时候戏弄你了?” 萧淮北背手而立,严厉道:“你说知道猪在哪里,却又没见过偷猪贼。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哪里矛盾?”宋朵朵双手一摊:“我知道猪在哪里;与我是否见过偷猪贼分明就是两件事。何况,一头本来就没有丢过的猪,又哪里来的偷猪贼呢?” 此言一出,在现场炸开了锅。 大多都在怀疑宋朵朵是个胆肥的熊孩子,欠收拾! 齐老大大第一个不能忍,呵问她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小小年级不在家里好好读书识字,反倒跑来掺和别人家的家事!还打断青天大老爷说话,你爹娘就是这么教养你的?” 对于齐老太太的词严厉色,宋朵朵毫不在意,反倒笑嘻嘻的看着她。 “我看您老人家因为猪丢了伤心难过;所以出于好心想把猪的下落告诉您。但您却是问也不问猪的下落,只来质疑我的教养人品?” 宋朵朵晃悠的双脚突然停了下来,歪头反问道:“我被您搞糊涂了!这猪,您到底是想找?还是不想找啊?” 齐老太太眼睛瞪着:“小小年纪牙尖嘴利!你说我家猪没丢?你放眼瞧瞧,满院子哪里有猪的影子?” 宋朵朵咯咯笑了一声,一脸童言无忌的神情道:“既然看得见的地方没有,那就去看不见的地方找找呗?说不准您家猪觉得猪圈太冷,自个儿跑去地窖里暖和去了呢。” 北崖县位于北方,冬季很长,家家户户都会挖地窖存储菜蔬。 经她一提醒,人群里马上有人开口附和:“这小兄弟说的有道理啊。齐大娘,您家地窖又大又宽敞,还带着楼梯,说不准这猪真自个儿跑进去了也说不准啊!” 捕快反应神速,领头的一声令下,带着三人去寻,不一会儿,就听他声音从后院传来:“大人,找到猪了,在地窖里睡觉呢!” 现场一阵唏嘘,不少人夸赞‘小兄弟’料事如神,正要问问‘他’是如何得知猪的下落时,抬头却发现那颗歪脖子树上,早已没了‘他’的影子…… 第2章 “小兄弟!” 听到萧淮北在后面喊她,宋朵朵浑不在意,静静坐在路边等了片刻,不过一会儿,眼前就多了一位修穿着官服、脚踏步靴的男人。 此人显然是常年的养尊处优,不过是小跑了一段路,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你走的也太快了吧。” 宋朵朵掀了一下眼皮,就与扶着膝盖大喘气的萧淮北对上了眼。此刻她的表情沉静,可嗓音依旧是嘶哑的:“萧大人找我有事?” “哦,”萧淮北问她:“我是想来问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猪在地窖的?” 宋朵朵没卖关子,很干脆的回道:“三点。” 萧淮北追问:“哪三点?” “第一,一百多斤的猪,无论是赶、是抗、或是用车运,都一定会在地面留下痕迹,但齐家内外,我都没有发现猪的脚印或者车辙印;所以,那头猪压根就没有离开过齐家;” “第二,齐家人上到老太太,下到儿媳妇,没有一个是干净利落的,这点从她们邋里邋遢的穿着上就能判断;但她们家的院子却格外利落,细看还有被扫帚打扫过的痕迹,很显然,齐家人想要隐藏什么,比方说,猪到地窖去的脚印;” “第三……”宋朵朵嘴角微微扬起:“齐家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你是个人傻、钱多、好脾气的憨憨,所以想坑你一笔银子准备欢欢喜喜过大年。” 萧淮北:“……” 宋朵朵:“基本情况就是如此,请问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萧淮北一脸木讷的摇头。 宋朵朵:“再见。”说完,转身走的干错利落。 北崖县四四方方,区域切割的泾渭分明,街道规划也十分清晰明了。 正大街被‘东南西北’四区包围,每区分‘大二三’街道,每街道又分‘前中后’三巷。 离大街越远的,居民条件越差。 北三后街,属于实打实的贫民区,而宋家,则是贫民区的战斗贫! 看着眼前那间弱不禁风的茅草屋,宋朵朵心如止水。只觉得这幅常年吃糠咽菜,还得靠洗衣服养家、养娘、养弟妹的身体,耐力实在堪忧。 穿越到这个家也有两天时间了,家里条件如此硬核,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饿死是早晚的事。 必须得出去找工作了! 打定主意,宋朵朵推门进了院子。 宋王氏正在厨房里煎药,听到动静回头一瞧,竟见宋朵朵小脸苍白一片,急忙在围裙上蹭了两下手就过去帮忙。 “快进屋歇着,药马上煎好了,娘一会儿给你端进去。” 家中日子捉襟见肘,宋朵朵这一病,无疑是雪上加霜。 几副药下去,直接把大年夜准备包饺子的白面钱都花没了。 其实宋家原本日子过的不错,虽不富裕,但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不过天不遂人愿,宋父突然遭遇雪难撒手人寰,宋母在悲痛欲绝中小产时落下了病根,干不了重活。 那之后,家庭的重担全落在了原主‘宋朵朵’瘦小的肩上。 就这么艰苦的捱过了三年,一份‘喜事’降临在了她的身上,媒婆带来了三十两银子,让她去给一位全身瘫了的好色死胖子冲喜。 ‘宋朵朵’不愿意,但媒婆能说会道,宋王氏也觉得女儿应该牺牲一下自己,养活她们全家。 ‘宋朵朵’万念俱灰,直接跳了河,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待她被人捞上来时,差点断了气息。 好不容易救活了,性子却陡然巨变。 娘不叫了、衣服也不洗了,就安安静静的坐着,打量打量家里、打量打量弟妹,打量打量宋王氏。 眼神阴恻恻的,盯的宋王氏背脊发寒,总怀疑这大女儿被鬼上身了。 心惊胆战的过了两天,家里的木柴烧尽了,宋王氏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嘴,宋朵朵什么都没说,进厨房拿了绳子就奔着北山去了。 看来是想开了。 宋王氏这么安慰着自己,她将煎好的药端到了宋朵朵的面前,轻声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 宋朵朵低头看着豁了牙的茶杯,一语不发。毕竟她对一个为了银子就能把女儿往死路上逼的母亲,没什么好说的。 宋王氏尴尬的用围裙擦着手上的药渍,嗫喏着开口:“那门亲事……” 还敢提亲事? 宋朵朵掀了一下眼皮,冷眼对上了宋王氏的目光。 她的脸颊消瘦,一双杏眼看起来也差些精神。可不知怎地,宋王氏竟觉得她的目光格外冷漠凌厉,惊得宋王氏生生将后半句的话噎了回去。 这时,院子有了动静。 “菩萨保佑,大侄女你可终于醒了!真是让刘姨好一番惦记。” 声音宋朵朵耳熟,可不就是逼原主跳河的罪魁祸首——刘媒婆。 她的话音一落,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寒风无孔不入,激的宋朵朵打了冷颤。 宋朵朵还没有瞧清她长的是何模样,廉价而又冲鼻的香料味应着一阵风向她吹来。 宋朵朵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媒婆十分自如的在她面前站定,满面油光的脸上全然都是心疼模样:“你娘也是,这病还没好利索呢,就让你上山捡柴,她也是狠得下这个心!” 说着,她拎了拎手中的篮子:“呐,这是刘姨给你带的鸡蛋,回头让你娘啊给你煮了吃,好好补补身子。 篮子不大,不过鸡蛋满满的,对于这个家来说,算是一笔不菲的见面礼了。 宋王氏搬了把椅子递到了媒婆跟前:“嫂子能来看小朵就很好了,不必带东西。这鸡蛋啊,您还是拿回去吧。” 媒婆也不客套,坐下后笑哈哈的说:“你既然叫我一声嫂子,那咱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还客套什么?”她说着,看向宋朵朵,十分热络的问:“你说是不是,大侄女?” 宋朵朵依旧默不作声 媒婆只当她是默认了,又好生端详了宋朵朵半天,啧啧道:“天可怜见的,这一病啊,小脸又瘦了不少。不过侄女放心,朱家的山珍海味要多少有多少,你嫁过去不出几天,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屋子里冷,方才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很快变的温热。 宋朵朵无视两道目光的注视,自顾端起药碗后吹了吹,抿了一口温度适宜,便一大口将药喝了干净,药苦的很,宋朵朵觉得舌尖都麻了。 碗底的药汁没浪费,宋朵朵又倒了些水,摇晃两下,也不急着喝,就呆呆看着碗里浑浊的水,眼里仿佛没媒婆这个人似得。 媒婆是个心急的人,见宋朵朵不说话,又加了一把火。 “侄女你可要珍惜这段天赐的福气啊,这做少奶奶,不比整天洗衣服要强多了?” 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了三十两银子递了过去:“这是朱家的聘金,侄女要是想通了,就接了吧。年瞅着年节到了,你早点进门,也能在朱家吃顿好的年夜饭不是?” 宋朵朵不胜其扰:“滚!” 媒婆愣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人话听不懂是吗?”一碗药下去,宋朵朵的嗓子倒也清润了不少,说话都比刚刚清晰了,一字一句道:“我让你滚!” 媒婆瞪着眼:“好啊你个小兔崽子,我看你可怜才帮你介绍这么好的婚事,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张口骂人?你娘平常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宋王氏急忙起身劝道:“嫂子你别生气,小朵她既然不同意,那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宋朵朵觉得呱燥,冷着脸离开了家门。 … 第3节 北崖县大街张灯结彩,年节气氛甚浓,可衣着破烂的宋朵朵却与这条街道格格不入。 宋朵朵有些郁闷,工作找了两天了,却频频碰壁。 苦力活不要她,嫌她身子单薄; 脑力活也不要她,嫌她识字却写不好字。 好歹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也曾被评为年度十佳优秀科员,怎么穿了个越,就沦落到如此境地啊! 难道真要回去洗衣服? 看着小摊上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宋朵朵流下了贫穷的口水。 早上就喝了半碗粗粮稀饭,眼下又饿的前胸贴肚皮了,可惜口袋空空,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正愣着,肩上突然被人重重一拍。 “小、小、小兄弟,我可算是追到你了。” 这谁? 宋朵朵回过头,认出了正扶着膝盖大喘气的男人:“萧大人?” 为了追她,萧淮北是又喊、又跑,这会儿感觉肺都炸了,嗓子也像冒了烟儿似得难受。旁边刚好就是一家酒楼,他想也不想的拉着宋朵朵就进了店。 酒楼门庭若市,不过靠着窗的位置偏冷,空着。 萧淮北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入座后猛灌了两大杯茶水,才终于恢复了元气。 “本官喊你,你怎么不理本官啊?” “……” 宋朵朵平静的抬手指了指熙熙攘攘的大街。 大街上这么多人,你又不指名道姓,谁知道你喊的是哪位啊?何况,我也不是小兄弟,我明明是大妹纸啊!即便我瘦成麻杆,束着发,可我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宋朵朵不想浪费找工作的时间,很直接的问道:“萧大人找我有事?” 萧淮北点头:“南二前街家,刘农户的牛丢了!” 宋朵朵懵逼了:“……蛤?” “牛,丢了!” “……” 萧淮北趴在桌上,努力将狭长的丹凤眼瞪的滴流圆,一本正经的对她说:“地窖里也没有,你说能去哪呢?” 宋朵朵挑挑眉,突然觉得自己的就业前景,一片光明! … 从正街赶到南二前街,用时需两盏茶的时间。 宋朵朵也从萧淮北的口中了解了丢牛的前后始末,简而言之一句话:一觉醒来,牛丢了。 “赶上年节,毛贼也多,如今居然连家养的牲畜也不放过,如果有困难可以和本官讲吗,何必去偷人家的牛呢。这刘农户家靠种田为生,如今牛丢了,来年开春可如何是好?” 一路走来,宋朵朵发现这位憨憨县令大人竟然还是个话痨,张口闭口不是体恤民生、就是对刘家往后的生活长吁短叹。 清隽的面庞上眉宇紧蹙,一会儿唉声、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痛心疾首、一会儿又拳头紧握…… 宋朵朵听了没什么反应,毕竟比起可怜,整个北崖县没有宋家更穷的人家了。 她反倒是有些迷惑,在原主的记忆里,北崖县向来安定,向这种丢牲口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过凡事也无例外,也许真的丢牛了也未可知。 宋朵朵心中对此事抱存疑态度,并没有贸然发表自己的想法,决定到了现场看看在做打算。 宋朵朵一直沉默着,萧淮北也不觉得尴尬,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后,听见他问:“对了,还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宋朵朵:“宋朵朵。” 萧淮北怔了怔,又问:“小字呢?” 宋朵朵:“没有小字。” 萧淮北呆呆看着她,在他印象里,北崖县的百姓都十分热情?怎么这个臭小子性格这么冷漠? 萧淮北本想问问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难处?谁知一转眼就到了刘农户的门外。守在门外等待刘农户一见了他,如同见到了救世主般,热切的迎了上来。 “萧大人,辛苦您了。” “应该的,”萧淮北指了指宋朵朵道:“这是宋小兄弟,别看他年级小,但他极为聪慧敏锐,一定能帮您找到牛的。” 宋朵朵:“……”这话我可没说过! 好在刘农户也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虽然宋朵朵虽与萧淮北一道前来,但小小年纪又衣着破烂,刘农户只是瞄了宋朵朵一眼,便又殷勤的拉住萧淮北的胳膊急切道:“小民就全仰仗萧大人做主了。” 萧淮北继续言语安抚,宋朵朵便悄无声息的进院子观察起牛棚来。 “哎?”正在牛棚处挠头的捕快头领,一眼就认出了宋朵朵:“是你啊小……” 话说一半,捕快愣住,那日刚刚她高高坐在树上,又因男人打扮、声音嘶哑,才让他误认为她是男孩子。 可如今近距离的看,捕快觉得她似乎是个姑娘? 宋朵朵不知他心中何想,只坦然回他:“我叫宋朵朵,被萧大人拉来找牛。” 捕快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管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能找到牛就是好的!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对其客气道:“我叫赵齐态,你就喊我一声赵大哥吧。” 宋朵朵点点头,问道:“敢问赵大哥,刘农户家附近的邻居,您可都派人问过话了?” 赵齐态点头:“问过了,不过昨儿后半夜刮了大风,风声鹤唳的,没有邻居注意到外头有动静。” 昨夜是刮了大风不假,后半夜冻的她直接蜷缩成了一只大虾。 宋朵朵:“那刘农户的人品,赵大哥可了解?” 赵齐态微微蹙眉,语焉不详:“看上去挺老实的,怎么了?” 不怪赵齐态不问,百姓不想招惹当官的心态自古皆然,而且古时衙门告状,公堂上一句话说不准,挨板子更是常态。 宋朵朵想了想,走到他跟前小声说道:“虽说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不是君子所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麻烦赵大哥派人旁敲侧击的打探打探。如果能从女人们的嘴里打探到情况最好。” 她言此,脸上扬起一个狡黠的笑意:“女人嘛,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能知道许多男人都不知道的事。” 赵齐态怔了怔,回过神朗朗大笑:“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弯弯绕绕的心思倒是不少。放心吧,我这就派人去问。” 看他要走,宋朵朵急忙又叮嘱一句:“如果大家都说刘农户人品不差。您就在多问一句,刘农户家里最近是否遭了什么难事?” 赵齐态点了点头,赞道:“还是你想的细致。” 赵齐态带着一部份人走了,宋朵朵则打量着刘农户的家。 其实整个北崖县的百姓家宅看上去相差无几,无非是谁比谁家的房子大一些,谁比谁家养的家禽牲口多一些的区别。 下层民众多依赖耕牛提高生产力,所以家中有良田的农户,看待耕牛如同宝贝一般,极为珍贵。 刘农户家的牛棚被安置窗前十几步远的距离,之所以放在眼皮子底下,主要就是防止偷盗的可能。而且为了让黄牛能够抵挡风雨,牛棚墙面甚至采用夯土修筑方式,可见对这头牛的珍视程度。 萧淮北走到牛棚时,宋朵朵正拿着两个根小木棍在一堆冻成饼的牛粪里夹来夹去,模样极其认真,似乎在从中挑捡出一块成色好的。 这是要什么? 萧淮北猛地想起她刚刚盯着路边包子咽口水,不会是? 然后他就见宋朵朵夹起一块牛粪,千钧一发之际,萧淮北一个健步冲到了她的面前,一巴掌打过去,成功阻止了她疯狂的行为。 “你就算在饿,也不能吃牛粪啊!” 无端被击飞的牛粪:“……” 无端被怀疑要吃牛粪的宋朵朵:“……” 第3章 宋朵朵神色平静,只向他伸手道:“有手帕吗?” 萧淮北叹了口气:“是该好好擦擦手。”说着,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她道:“你放心,本官回头就带你吃包子,想吃多少就吃——有没有搞错?你居然用本宫的帕子包牛粪!” 宋朵朵不但包了牛粪,还包了草料。 萧淮北五官扭成了麻花:“你这是暴殄天物!” 宋朵朵将帕子系成了小包袱,起身看着萧淮北问道:“你还想不想找牛?” 萧淮北蹙眉:“牛肯定是要找的,但你……” 宋朵朵打断他道:“那就闭嘴。” 萧淮北:“……” 小小年纪,脾气还挺凶。 刘农户看起来倒是位踏实本分的农家汉,待萧淮北态度虽然激动热切,但不似丢猪的齐大娘那般举止浮夸,反倒是极为真诚,每每提到自己的家的老黄牛时,更是难过不已。 萧淮北连连安抚,心有动容。 宋朵朵起初默不作声,在打量完刘农户的家后,突然问道:“恕我冒昧,令夫人怎不在家中?” 不等刘农户开口,萧淮北抢先回道:“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宋朵朵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回的?” 见萧淮北也看着自己,刘农户乖乖回道:“两天了。” 宋朵朵了然于心,余光瞥见赵齐态迈入院中,悄无声息的出了屋子。 赵齐态道:“打听了,刘农户是个踏实肯干的,他媳妇也是个老实勤快的。育有一儿一女,家里还有十多亩良田,日子过的挺不错的,也没听说他们最近遇到什么了什么难事。” 宋朵朵追问:“那邻里间最近一次见他们家牛是什么时候?” 赵齐态想了想:“这个说不准,毕竟冬天用牛的时候少,可能是几天前,也可能一个月前,没有人会留心这个。” 宋朵朵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着地面默默不语。 见她神色有些凝重,赵齐态轻叹一声,道:“也许真的糟了贼也说不准。” 宋朵朵微微仰起头,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来赵大哥心中对此事也颇有怀疑?” 赵齐态手扶在刀柄上,磨出薄茧的指腹习惯性的来摩擦,经年累月,刀柄被摩擦的透着一丝光泽。 第4节 “往年年节前后也有小贼闹事,不过多是在拥挤的正街扒人家的钱袋子。”赵齐态蹙眉道:“这种半夜潜入家中偷牛的,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宋朵朵点着头表示赞同。 牛与猪不同,猪敲晕了,两三人合力还能安置在车上推走;但牛何其庞大?是弄晕抗到车上也好;生拉硬拽也罢,都是要多人合力才行。 而且刘家的牛已养了多年,早懂的认主,冒然被陌生人带走肯定会叫!何况刘家的牛棚就在窗前,即便昨夜风声鹤唳,可刘农户竟说一点动静都没有察觉,实在牵强! 宋朵朵拎了拎手里的小包袱:“北崖县有几位兽医?” 赵齐态蹙眉想了想:“我知道的有两位,一个姓孙,就住在附近。” 宋朵朵:“另一位呢?” 赵齐态:“另一个年级太大又后继无人,已经收山不做了,不过他老人家倒是欠了我一份人情,我如果去请,他应该会帮忙。” “倒也不用请他来这么麻烦,”宋朵朵将手里的小包袱递交到赵齐态的面前:“只让他帮忙看看这牛粪有无问题。另外问问他,可有售卖牛肉的途径?” 这里的朝廷重农,而牛又是提高农务的重要生产力,所以朝廷明文规定不可以随意宰杀耕牛。不过如若家中的耕牛意外死亡或是患了疾病,为了减少百姓的损失,农户可以到衙门申请一份宰杀售卖的许可。 赵齐态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震,宋朵朵看起来不过才十四五岁年级,待事却如此全面? 经她一提,赵齐态哪里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于是他郑重的接过接过小包袱,道:“我骑马过去,很快就回。” … 一路打探着,宋朵朵很快寻到了孙兽医的住处。 听到院子里有家禽叫,孙兽医推开窗探了探头,瞧见一眼生的孩子,不由问道:“你谁家的?有事啊?” 宋朵朵笑的甜,一张小嘴抹了蜜似得:“是孙大叔家吗?我舅舅说事办妥了,让我过来叫你到家里喝酒呢!” 孙兽医先是怔了怔,略略一想,一脸恍然之色:“你舅舅刘传庆?” 刘传庆正是刘农户的大名。 宋朵朵笑的更甜:“是呢。” 孙兽医也瞬间喜笑颜开,一拍大腿道:“我就说这事没问题,你舅舅还非说不敢做!如今怎么着,成了!” 他说着,急急忙忙塔拉着鞋就往外走,出了院门竟连大门都不锁就往奔着刘传庆家的方向走去。 宋朵朵一脸担忧:“孙大叔您怎么不锁院门啊?不怕遭贼吗?” 孙兽医啧啧道:“哪有什么贼啊?街坊邻里都在家,小偷不敢来。” 宋朵朵乖巧的点点头。 孙兽医想了想,突然问她:“你舅舅这把不少赚吧?” 宋朵朵呐呐道:“县令直接把银子给舅舅了,具体给了多少,我也不知道。” 孙兽医:“这不多亏了我?否则以你舅舅那老实性格,哪里敢做这样的事?” 宋朵朵傻笑应是:“也是县令大人好说话。” 孙兽医冷笑一声:“他那不是好说话,那是读书读傻了!被人一忽悠就掏银子。”他默了默,又道:“不过这年头当官的没几个好人,咱这也叫为民除害了!” 宋朵朵眸色微沉,不再多言其他。 天寒,孙兽医也加快的步子,谁料刚到了刘传庆家中院子,忽而闪过两个人影一把就将他扣住了! “你们谁啊?凭什么抓我——大、大、大人?” 孙兽医挣扎着大叫,谁料,余光瞥见院子里的形式后,脸色骤然大变,连说话都结巴了。 萧淮北背手而立,脸色说不上好看,先看了看早已经蔫了的刘传庆,又看了眼孙兽医,最终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说说你们!有什么难处和本官说啊?何必闹这么一场呢?” 萧淮北气的手抖,分别指了两人的头道:“你,还有你,你们也太让本官失望了!” 刘传庆本就是个老实人,得知自己的小九九被人发现,早已经惧怕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孙兽医眼珠子转了转后,大呼冤枉:“县令大人,草民不过是路过的,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啊?” 萧淮北冷哼一声,橫手指着宋朵朵道:“你来说,告诉他们都干了什么好事?” 宋朵朵从赵齐态的手里接过帕子打包的小包袱,解开后直接扔到了孙兽医的面前。 看着滚出来的牛粪,孙兽医心中一沉。 他顺势看向宋朵朵,不由心中生疑,她这是什么意思? 宋朵朵居高临下与他对视。 明明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目光却格外冷冽,孙兽医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就听宋朵朵慢条斯理的道:“事情其实不复杂,刘传庆家里的牛精神不振,于是找你来诊治,你到了刘家,一眼就看出这牛得了重病没法治了。可你也知道,刘传庆以务农为生,若是这牛死了,对于刘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于是你想到了一个妙计——既可以减少刘家的损失,自己也能发一笔横财!” 宋朵朵言此,缓缓蹲在他的面前,凝视他道:“你对刘传庆说,县令大人心肠好还体恤百姓,假如这牛‘丢了’,大人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反倒会自掏腰包填补损失,如此一来,刘传庆既可以用大人给的银子购买一头新牛,又可以得到售卖病牛银子。不过嘛,刘家媳妇是个胆小的,以免她坏了你们的好事,你还特意叮嘱刘传庆把媳妇送回娘家去住。是也不是啊?” 孙兽医当即连连否认,并努力奔着萧淮北的方向使劲,奈何全身被捕快压着,挪动了半天,也只前进了寸步距离。 “冤枉啊大人,什么病牛?什么妙计?这些事和这些话都和草民无关啊,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请您明鉴啊。” 他话音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怒目圆瞪这宋朵朵道:“草民知道了大人!是她!她是刘传庆的侄女,她是受了她舅舅的指使,为了给他舅舅洗脱嫌疑,所以就往草民的头上扣屎盆子!请大人明鉴,草民是无辜的!” “你无辜!” 宋朵朵悠悠又道:“刚刚在路上,你不是还很得意自己出的‘好’主意吗?甚至还说:‘县令是读书读傻了,而且这年头当官的没几个好人,你这么做,也是为民除害’,怎么,转眼间便忘了吗?” 此言一出,不止萧淮北,就连捕快们都纷纷色变! 萧大人体恤百姓,从不鱼肉乡里,也从未贪墨过金银,如此良心的父母官,到了他的口中竟这般不堪? 实在是岂有此理! 孙兽医挣扎更加厉害:“什么为民除害?你信口雌黄!大人您不要相信她的话,她和刘传庆都是一伙的大人!” 萧淮北狭长的丹凤眼暗沉沉的,如深夜之中的点点星子,暗而深邃,闪着冷森的光芒。 “你说她和刘传庆是一伙的?” “是!” 萧淮北微微一笑,看着他语气幽幽暗暗道:“看来孙兽医来的晚不知内情,其实,她和刘传庆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她是——本官花重金请来的小师爷!” 第4章 萧淮北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均是一愣。 师爷? 宋朵朵她才多大?何况还是个女的! 如果一开始是萧淮北眼瞎认错了宋朵朵的性别也就罢了,这都接触多长时间了?再不灵光的眼睛也多少瞧出猫腻了! 宋朵朵自己也是一怔,她的确是有给萧淮北打工的打算,但做师爷……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宋朵朵一瞬间觉得自己行了,不但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就连生了冻疮的小手都往后一背,微微昂首端起了师爷架子:“前有刘传庆证词;现有牛粪物证;还有那头被你悄悄送去林和村老黄牛,大人已经派人前去前去查证。咱北崖县的风水虽不养人,但畜生养的倒是极好,尤其是衙门精饲料喂养长大的马匹,脚程一定不差。” 宋朵朵居高临下冷睨着他:“那么你来猜猜看?那个与你‘交情匪浅’的王屠户,会不会供出你来?” 孙兽医这下傻眼了,整件事他不过就是挣点中间商的差价,受益最大的只是刘传庆;现在东窗事发了,刘传庆竟反咬他一口?他这办的是人事吗? 还有那个王屠户,这些年手里的牲口不计其数,这生死戾事做的多了,心肠自然狠的不行! 他自然清楚,随意杀马牛、售卖牛马肉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轻则吃板子下大狱;重则流放砍头。若是为了逃脱责罚,减少刑罚,肯定会反咬自己一口将功折罪! 合着到头来,他一个赚的最少的,获罪最重? 凭什么啊? 念此,孙兽医急急回道:“是刘传庆……是他不甘心牛就这么死了,所以招来草民帮他一个小忙,草民本不想做,不过刘传庆再三拜托哀求草民,草民也是于心不忍,草民知错了,草民真的做错了!” 刘传庆也急了:“孙老三你放屁!明明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蛊惑,还说一切万无一失,俺……俺这才上了你的当!” “你上当?拿银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上当了?”孙兽医看着萧淮北道:“大人明察,整件事草民不过就挣了一点小钱,草民没有必要冒着大风险啊!” 刘传庆:“你!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两人愈演愈烈,吵的不可开交,不仅招来了左邻右舍,就连东西南街的百姓听了风声也来凑上了热闹。 萧淮北只觉得现场越来越呱噪,当即呵道:“大胆刁民,为了一己私欲胆敢愚弄本官,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他们拉下去各自杖责五十大板,再压入地牢!本官倒要看看,有你们做例,往后谁还敢放肆!” 两人当场大惊失色,五十大板?那不要了他们半条命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吗,草民再也不敢了……” 萧淮北哪里肯听,沉着脸率先一步离开了现场! 宋朵朵没有犹豫,马上化身成了他的小尾巴,紧随其后。 黄昏悄无声息的来了,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萧淮北走着走着,心中火气散了稍许,步子也随之慢了下来。 宋朵朵松了口气,实在是萧淮北的步子太大,她跟久了确实有些吃力。 “他们实在是太让本官失望了!”萧淮北突然说道。 宋朵朵歪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表情里完全没有‘失望’该有的样子。 更为准确的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极其平淡,仿佛在……没话找话。 难道习惯将心事藏在心里? 见她不说话,萧淮北突然停下步子看着她问:“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本官?” “安慰您?”宋朵朵眉心紧蹙,反问:“大人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您也有错?” “……” “今儿张家丢鸡了,您赔银子;明王家丢鸭了,您还赔银子?长此以往下去,大家干脆都别干活了!整天算计着怎么‘丢’东西;怎么‘哭’委屈就行了。当官亲民是好事,但也不能一味的没有底线、毫无原则!您闲下来仔细想想,您上任这半年,可有做出过什么成就?” “……” “不但一件没有,还助长了百姓的贪婪之风!” 萧淮北听的一愣一愣的,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回过神时脸上竟带着委屈,抬手指着她结巴了两声:“你、你、你敢教训本官?” 不然呢? 宋朵朵一脸迷茫:“难道我该夸您?” 第5节 宋朵朵口齿利索,明明小小年纪,说教人的样子居然一板一眼,非但没有小老百姓该有的怯懦以及对当官的尊重,到让萧淮北联想到了迂腐古板的教书夫子。 真是好大的胆子! 萧淮北脸色越来越难看,干脆懒的与她多言其他,广袖一挥,再次开启了暴走模式。 从北街、正街;到衙门、内堂,宋朵朵一路跟随,寸步不离。 内堂伺候的妈子小厮见她衣着破烂,以为又是哪个小叫花子又瞧准县令大人脾气好,所以对县令死缠烂打。 看她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不屑和嫌弃,宋朵朵坦然无视,直至萧淮北进了堂屋。 门口候着的侍卫直接将她拦在门外:“外人止步!” 两侍卫冷血铁面,气势汹汹,宋朵朵盯了盯两人手里的兵刃,很识趣的立在门外。 萧淮北看在眼里,却置之不理,生闷气似得入座,不一会儿,就有婢女端着茶盏奉上给他。 茶水温热,方便解渴,萧淮北偏偏慢条斯理的一小口一小口的缀饮。 宋朵朵倒也不急,安安静静的候在门外,看上去格外乖巧,与刚刚那个同萧淮北叫板的模样大不相同。 只不过日落时分的冷空气难捱,不一会儿,宋朵朵脚就冻的麻了,时不时的跺跺脚,倒是多了几分这个年级该有的俏皮。 这时,屋内传来了动静,正是萧淮北放下茶盏的声音。 声音清脆,惹的宋朵朵偏头看了他一眼。 恩,还是沉着脸,不过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你可想好要与本官说什么了?”萧淮北问。 早想好了! 宋朵朵轻轻搓了一下冻的通红的耳朵,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既说要请我做小师爷,那便不会食言。那么接下来,我想与您谈谈薪资待遇的问题。” 第5章 萧淮北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薪资待遇? 这是要和自己探讨月俸的意思? 那不是应该毕恭毕敬、诚惶诚恐、谄媚奉承、卑躬屈膝……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理直气壮啊? 还有!自己晾着她这么长时间,她就没有深刻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宋朵朵见他一脸老人年地铁看手机的神色,以为他是不理解薪资待遇是为何意,于是郑重其事的解释道:“所谓的薪资待遇,就是劳务者在从事一系列的工作后,从聘用者手中取得的等价薪酬作为回报的意思。” 宋朵朵指了自己:“我就是劳务者,”又指了一下萧淮北:“您则是聘用者。简而言之,我替您干活,您给我银子。” 萧淮北:“……” 宋朵朵理了理领口,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先说说我的个人情况:本人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上有生病母亲;下有年幼弟妹,花销要比寻常家庭大些,所以本人要求的月俸可能也比旁人多那么一点点。 不过您放心,本人虽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对侦查违法犯罪活动,以及维护治安秩序有着十分成熟的经验;另外本人识字还勤学,虽暂时对我朝律法不那么熟悉,但只要给我一点学习的时间,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审案、断狱两手抓,成为一位合格的师爷。” 萧淮北表情逐渐生硬,甚至趋近于目瞪口呆。 他默默了良久,忽的嗤笑一声,合着夸了自己这么半天,是希望多和他要点月俸? 刁民! 还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刁民! 莫名,心里刚刚平息的火气重新沸腾了起来。 他默默端起了手边的茶杯,垂眸看着杯底绽放的绿茶叶子,语调幽幽道:“哦?那你觉得月俸多少合适啊?” 宋朵朵认真想了想。 原身靠洗衣服养活一家老小,一件衣服一文铜钱,每月大概要洗四百件,月入四百铜钱,勉强只能糊个口。 求职之前,她也对北崖县居民的月均花销做了初步的调查,以家庭为单位,如想达到温饱水平,月收入至少需要八百文铜钱。 而宋家情况比较糟糕,宋王氏身体欠佳,这些年没有好好调理,底子越来越差;弟弟也早过了启蒙的年级,却因拿不出钱来一直耽误着,治病、读书都是大开销。 宋朵朵理想的月俸至少是一两半,那不防就要二两银子,也好方便萧淮北同她讨价还价。 打定了注意,宋朵朵慢慢伸出两个手指。 “二两银子。” “……” 空气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门口候着的侍卫不由自主的看了她一眼。 刚刚他瞧的清楚,这丫头又是眉头紧锁、又是嘴唇紧抿、又是掰手指头的,还以为是想要多少钱!合着费这么大劲,就要二两银子? 她把他家主子当成什么人了? 萧淮北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了看她,表情严肃,神色郑重。而且她见自己久久不语,还不忘贴心的提醒自己一句。 “您若觉得不合适可以还价。” “……” 萧淮北眼中逐渐多了一丝的笑意,不过笑容浅淡,让宋朵朵看不出喜怒。 莫不是要的多了? 还是自己要的方式不对? 正当她苦恼着该如何打破沉默时,听萧淮北慢悠悠的说:“还价就不必了,但衙门诸事繁杂,需得本官时时能寻到你才行。” 宋朵朵想了想,了悟:“如果衙门有多余房间,我可以留宿。” 萧淮北脸上又扬起了那张亲民的温温笑意:“那就回去跟家里人打声招呼吧,明儿个早点来衙门应卯。” 这就行了? 宋朵朵站在那愣怔了片刻。 萧淮北微微挑眉:“怎么?你还有事?” 宋朵朵眨了眨眼,似有些为难之色,喏喏的说:“实不相瞒,我前几日大病了一场,母亲为了给我治病花光了家中积蓄……大人若是信得过我,能否先预支我……” 萧淮北直言打断她道:“莫成。” 门口侍卫拱手应道:“属下在!” “带她去账房支些银钱,还有——”萧淮北望了望门外的天:“天黑了,以免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你亲自送她回去。” 莫成抬首与萧淮北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应是,引着宋朵朵去往了账房的方向。 师爷没有朝廷的正式编制,受聘于官员或者雇主,他们的工作就是巴结、哄好主子,替主子排忧解难。 北崖县不大,又不是什么富裕小城,所以衙门只有两位师爷。 刑名师爷赵卓海;钱谷师爷王祥之。 两位均是处事老辣,为人圆滑的性格,还是前县令大人举荐给萧淮北的,也是方便他能早日适应北崖民生情况。 只可惜,萧淮北是个憨憨,完全不懂何为官威,惹的衙门琐事繁杂,一地鸡毛。 官司之事与钱谷师爷没什么关系,不过刑名师爷就受累了。 原来的县令大人行事严苛,老百姓不敢随意招惹,各家关好房过自己的日子,极少有敲鼓鸣冤的,所以刑名师爷原本的日子过的极其逍遥自在。 可自从萧淮北来了,赵卓海往昔的逍遥一去不复返,当官的都不知道作威作福?他一个师爷哪里还敢拿乔? 只能整日焦头烂额的跟在萧淮北屁股后头,替他收拾烂摊子;和一群刁民打太极。 时间久了,实在感觉力不从心。干脆同萧淮北请辞,赶了一驾马车背井离乡,追随自己的老雇主去了。 一转眼,衙门的刑名师爷也请辞两月之久了。 王祥之作为唯一老雇员,不免时常感觉孤寂。 今日的酒刚刚温好,突然从小厮口中得知大人又请回来一位师爷?王祥之喜从中来,带着温好的小酒急急忙忙就跑到了账房坐等,还想着和未来的同僚把酒言欢一场。 谁料…… “莫侍卫?”王祥之枯木一样的手有些打颤,指着宋朵朵道:“这、这、这……” 宋朵朵不由叹了口气,瞧着是位精明的老者,居然是个结巴? 所以不等他说完,自己先鞠上一躬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大人新聘用的刑名师爷宋朵朵,未来大家一同工作,还望您多多指教。” 王祥之:“……” 小孩?女的? 这县令大人不是开玩笑吗? 罢了,反正聘用师爷花的是萧淮北的银子,人家愿打愿挨的,他又何必多言呢? “那、那……” “我过来是想支取半个月的俸禄,”宋朵朵着重提醒道:“大人准了,不信您可以问莫侍卫。” 人家都跟着来了,何须多问? 王祥之慢悠悠起身掏出钥匙,一边往账房走去,一边问道:“多少银子啊?” 宋朵朵道:“一两银子。” 王祥之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是扶住了门框方才站稳:“多、多、多少?” 啧啧。 不仅是个结巴,还有点耳背。 宋朵朵往前走了走,大声喊道:“一辆银子,如果方便的话,麻烦给我铜钱,谢谢。” 莫成:“……” 我要如何提醒她,王祥之真不是耳背? 第6节 一贯钱很快到手,宋朵朵颠了殿,还有点重。 眼看天也要黑了,宋朵朵不再耽误时间,趁着街上卖包子的小贩还没收摊,一口气买了十个包子搂在怀里就奔着家中方向走去。 正街距离北三后街路径不短,宋朵朵本想同莫成闲聊几句,打听一下萧淮北的生活作息以及一些个人习惯。可惜莫成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宋朵朵也不讨没趣,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街坊邻里的看你们家可怜我才让你们洗衣服!可你们呢?就这么糟践我的衣服!你们家到底用什么洗衣服的?榔头吗?来来来,大伙都来好好看看,看看他们老宋家做的好事。这好好的衣服,都给我洗破了!’ 隔得老远,宋朵朵就见自家门前围堵了一群人,她心觉不妙,急急忙忙的往回走,从尖锐的妇女口中听到了这么一段话,也大概明白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衣服洗破了,对方要说法。 眼见邻里越来越多,宋王氏更加唯唯诺诺。 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尤其自己身子又不好,只能靠洗衣服维持生计,如若这事闹大了,没人来洗衣裳了,那便是断了生活来源。 那往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的下去啊? 她不敢得罪,又没有私了的本钱。只能小心翼翼的赔礼道歉,可惜对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担待?我担待你们,谁担待我啊?”王三家的拎着自己的外套:“瞅瞅,把我好好的一件衣服洗成什么样了?这衣服我平常都舍不得穿,结果你们倒好,居然给我洗破了!还让我担待?凭什么啊?欠你们的!” 宋王氏唯唯诺诺的赔小心:“嫂子对不住了,家里小朵前几天掉了河后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天都是小亮帮忙洗。”她说着,推了宋亮一把:“都怪你,毛手毛脚的,搓坏了你王婶的衣裳,还不快给你王婶道歉。” 宋亮八岁大,正是倔强的年级,被宋王氏这么一推,一张小脸更加不甘,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反倒是恶狠狠的盯着王三家的哼道:“一件衣服穿那么多年当然会破了!跟我们有啥关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讹人!” 王三家的本就是奔着闹事来的,一看宋亮这态度,更是压不住火气,声音也愈发尖利:“好哇你个小兔崽子!这么点年级就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把我衣服洗破了,反倒怪我穿久了?还说我讹人?”说着,她将衣服一摔:“我也懒的和你们多说废话,赔钱!” 第6章 宋亮第一个不同意,只是不等他开口,就被宋王氏拉到了身后,赔笑应承:“嫂子你也别生气,要不这么着吧——” 她拾起被王三家的扔在地上的衣衫打量一番:“我在这破洞上绣个花样?等绣好了给你瞧瞧,到时候你如果还觉得不满意,咱们在商量怎么补偿如何?” 晚来风起,宋家的小院更显萧条,宋王氏穿的单薄,站在院子里久了,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街坊邻里热闹看的时间长了,冷的又抱胳膊又跺脚的,于是有人开始劝和。 “老宋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能拿出钱来陪你?大不了让小朵多给你家洗几件衣服,这事就算了吧。” “是啊,大晚上的,天还这么冷,早点回去暖和暖和,因为这么点事吵来吵去的,不值当。” 王三家的听了翻了个白眼:“你也是!知道宋亮不会洗衣服就别让他碰!” 宋王氏连连点头:“嫂子说的是。” 王三家的叹了口气,一副且饶你一命的姿态对宋王氏说:“行了,大家街坊邻居住着,我也不想把事情闹的这么难看,你把衣服给我补好了,回头再让小朵给我家洗二十件衣裳,这事就算了吧。” 宋王氏连忙应下,还要赔着笑脸劝她不要在生气了。 王三家的这才心满意足,准备离开前,瞥见宋亮一脸愤慨的盯着自己,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声音尖利的补充一句:“往后我家衣服可别让宋亮碰了啊,毛手毛脚的,一看就不是洗衣服的料!” 说完,扬头一转,就与人群后头的宋朵朵视线对了个正着。 “呦,小朵回来了?” 宋朵朵神色漠然,生了冻疮的小手端在胸前,指尖来回的动,像是在捻着什么。 夜幕降临,天色暗了下来,王三家的看不清楚,只走到了她跟前笑说:“刚才你娘答应替我洗二十件衣服你听到了吧?” “多少钱?” “什、什么?” “那件衣服,多少钱?” 什么态度? 王三家的哼道:“一百五十文买的!怎么?你还能赔的起啊?” 巧了,她还真能赔的起。 宋朵朵摊开手掌,王三家的这才发现她小小的掌心里攥满了铜板,一个铜板面值十文。一共数出了十五个铜板,直接递到了她。 王三家的愣了愣,这孩子哪里来这么多钱? 可转瞬之间又是懊恼,早知道,刚刚就该多要点! 但不管怎么说,穿了四年的衣服如今连本带利的讨了回来,不亏! 于是她伸手准备去接。谁料,刚将手递过去,宋朵朵手指一抖,铜板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 “你!” 宋朵朵掀了一下眼皮,不冷不淡道:“不好意思了王婶,手冻僵了没拿稳。” 王三家的啐了她一口:“你这什么意思?往后还指不指望我来你家洗衣服了?” “恐怕你想洗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宋朵朵看着众人:“既然街坊邻居都在,我也不用一家一家告知了,今儿就一块说了吧。我爹死了这三年,承蒙各位对我家的照拂,如今我也大了,也该出去找份工做了。所以这洗衣服的活计,往后我就不做了。” 宋家洗衣服收费不贵,无论大小、薄厚,都只收一文钱。所以大家都愿意把大的衣物往宋家送!尤其到了冬天,寒冬腊月洗冬衣简直就是活受罪,但自从有了宋朵朵这个廉价劳动力,街坊邻里的都感觉舒坦多了。 如今冬天还没过完,她竟然说不干了?这怎么能行?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劝宋朵朵在考虑考虑,毕竟她娘病着要用钱,弟妹吃饭也要用钱。 宋朵朵不予理会,面无表情的关上了木栅栏的院门,牵着宋亮的手直接进了屋子。 角落里,正蹲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娃娃,滴流圆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门口,一见是宋朵朵,“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小步子颠颠的冲过去抱住了她的大腿:“姐姐,芝芝怕。” 宋芝芝年仅四岁,胆子极小,听了外头的动静不敢出屋,如今看到了宋朵朵才算找到了主心骨。 见小妹如此,宋亮的委屈情绪也收不住了,也呜呜的哭了起来,自责道:“都怪我……我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这样娘和大姐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两个小屁孩哭的此起彼伏,宋朵朵无奈又心酸,从怀里掏出包子后蹲在两小人面前:“吃肉包子吗?” 哭声蓦地一滞,两双小眼睛齐齐落在了包子上,又瞅了瞅宋朵朵,得到了肯定的眼神后,宋芝芝完全不顾及自己鼓起的鼻涕泡,抓起包子就吃。 宋亮也没客气,哭的事?吃饱了在说! 宋王氏送走了街坊邻里,一推屋门就见到了这么一副场景,三孩子一手一个大肉包,吃的欢天喜地。 宋亮最孝顺,啃包子之余不忘递给她一个:“娘,肉包子,可香了。快吃。” 宋王氏下意识接了,惴惴不安的瞅着自己的大女儿。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醒来后,哪里变的不太一样了。 发觉了她的注视,宋朵朵沉静的看向她,淡漠问道:“不是说好不再接洗衣服的活了吗?” 宋王氏呐呐的,不答也不应。默默了片刻后,小心问她:“这包子和钱?你哪里来的?”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但这话在宋王氏身上半点没有体现。 她但凡想的长远点,家里的日子也过不成如今这幅模样。 就拿洗衣服这件事来说,明明是你来我往的公平生意,可却觉得这是邻里对宋家天大的施舍恩惠。 偏偏她自己身子又弱,所以洗衣服这件事自然而然成了宋朵朵的工作。 宋家日子过的捉襟见肘,冬日里烧个木柴也是紧紧巴巴,除非一日三餐,否则根本不会烧火。 每到冬天,宋朵朵都是双手浸在凉水里洗衣,钱没挣到多少不说,身体也糟践个够呛。 原主对此颇有不满,暗示宋秦氏将洗衣价码抬一抬,不过宋王氏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每次都能讲出一通篇的鬼话。 中心思想就是:大家乡里乡亲的住着,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街坊邻里也都吃准了宋王氏胆小、爱面子、吃多少亏都无所谓的性格,可劲的作践宋朵朵这个廉价劳动力。 如今看她不答反问,宋朵朵就猜出她准是又答应了街坊邻居继续洗衣服的事。 宋朵朵也懒的与她多说废话,掏出了一串铜钱直接扔到了桌上:“我找到工做了,提前预支了一些月钱,我自己留了一些,剩下的足够留给你们过年了。” 宋王氏一愣,看着那一串铜钱怎么也有六十个铜板,心中不免一惊:“你、你这是把自己卖了?” “没卖,雇主好说话,答应可以月结工钱,不过往后我就要住在雇主家了。” 宋王氏这才松了口气。 宋朵朵又道:“我的月钱足够养活你们,所以家用方面不用你操心,不过这洗衣服的活你要是执意想干,那就自己干,别拉着小亮跟你一起活受罪。” 宋王氏万万没想到平日乖巧懂事的大女儿会说这种话,当即激动的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们了?” 宋朵朵冷冷瞥她一眼,直接了当的反道:“小亮早到了启蒙的年级,可如今一字不识,除了洗衣服、做饭他什么都不会做。长此以往,你是不打算让他娶妻生子了?” 宋王氏眼睛骤然红了,声音也哽噎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抚养长大,却不想你翅膀硬了,居然开始嫌弃起自己的亲娘了。要不是为了你们三个,我何至于过这种日子?” 宋朵朵只觉得自己鸡同鸭讲,冷漠道:“既然如此,你就大胆去追寻自己的第二春吧!反正小亮和芝芝一直都是我再养!若能少养你一个,我倒还轻松了不少!” “你!”宋王氏气的全身发抖,直接跪在了地上,冲着上空嚎啕大哭:“宋郎,你在天上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对不住你啊,居然把孩子养成这样,你快把我带走吧。” 简直是对牛弹琴!宋朵朵理都不想理她,起身默默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 “主子。” 北崖县的夜晚静谧,所以三进三出的衙门后院,尤为的死寂。 听到窸窣的脚步声,刚刚执起一子的萧淮北略略地转过头:“送回去了?” 莫成称是,又道:“她是北三后街的,父亲是个猎户,三年前出了意外;其余情况与她所说一致,家中有一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妹,父亲死后,她一直靠给人洗衣服养活一家。” 萧淮北眸色幽光如深夜之中的点点星芒,暗而深邃。 片刻后,默默转回头继续观察棋盘:“就这些?” 莫成:“五天前,有媒婆上门提亲,让她嫁与朱家那位瘫子做冲喜新娘。” 萧淮北眼睫一动,静默着。 莫成又道:“宋朵朵并不满意那门亲事,直接跳了河,昏迷了一天一夜才清醒。其他的,并无不妥之处。” 吧嗒 屋内红烛爆了,光影忽明忽暗的晃动,晃的萧淮北眼睛有些花。在看眼前棋局,竟不知该从何处落子,久久之后,默默将棋子放入棋盒。 “夜深了,安置吧。” “是!” 第7节 第7章 翌日。 宋朵朵一大早就来衙门应卯,为图吉利,昨晚特意从宋父的衣物中,挑拣出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给自己裁剪出了一件新衣。 可能是原身养成的肌肉记忆,宋朵朵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 衣服是粗麻料子,颜色也是暗沉不打眼的棕色,背着小包袱刚一迈入衙门的偏院,像是个逃难来的难民,门口候着的小厮想也不想的就把她拒之门外。 幸好遇到了捕快首领赵齐态,才免去了一些口舌。 赵齐态接到了萧淮北的命令,一大早就候在衙门等着,见她来了,领着她里里外外走了一圈,上到东西六房的县丞典史,下到内院的奴役小厮妈子,全都认了个脸熟。 原以为衙门里没多少人,毕竟北崖县不算富县,可一圈走下来,宋朵朵着实吃了一惊,保守估计,衙门上上下下怎么也有一百五十多人。 宋朵朵忍不住咂舌,堂堂一县令大人,手底下这么多小兵喽啰放着当摆设不使唤,竟然亲自去管百姓丢鸡丢猪的破事? 看来,当县令真是一件无聊至极的事,否则萧淮北干嘛放着舒舒服服的官老爷不做,整天和老百姓打成一片? 宋朵朵决定以后少说话,在辅助萧淮北不被老百姓忽悠的同时,还要保证他亲民的乐趣。 虽然这和她的初衷有些出入,不过为了干饭,她只能转变一下自己的工作思路了! 宋朵朵思考未来的工作方向时,赵齐态已经把她领进了一间偏房:“你以后就住这间房。” 到住处了? 宋朵朵急忙打量着自己的员工宿舍,房间面积约为二十个平方,房型方正,没有特别华丽,以及累赘的装点,只有日常所需的几件大摆。却被宋家那间茅屋要好上太多了! 木柜、书桌一应俱全,笔墨纸砚也准备充足。 宋朵朵自然不会自恋的认为这是她独自房间,所以看着那张小床微微思量了一会,她生的瘦小,挤一挤应该也能睡得下。就是不知她的舍友会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宋朵朵微微一笑:“谢谢赵大哥。” 赵齐态朗朗笑道:“客气什么?往后还要仰仗小宋师爷多多照拂呢。” 宋朵朵被他臊了个大红脸,刚想回话,廊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正是一小捕快,看着赵齐态急道:“总算找到你了赵大哥!刘农户和孙兽医家的媳妇跪在衙门外磕头求饶,闹了好半天了,怎么劝都不走,可怎么办啊?” 宋朵朵放下了小包袱,看着赵齐态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北崖县的百姓是真爱凑热闹,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衙门外马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堆满了人。 衙门诸事萧淮北得的永远是第一手消息,待宋朵朵赶到时,萧淮北已经听了好一会儿的哭嚎,不知是心有不忍,还是被女人的哭嚎声吵的烦了,只见他一摆手,就对捕快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人放了!” 匆忙赶到的宋朵朵见此情状眉头一蹙,犹豫都未曾便直接脱口:“慢着!” 谁这么胆子?敢当众驳县令大人的命令? 宋朵朵无视数道目光的打量探究,直直走到萧淮北面前作揖:“大人。” 萧淮北一见她来,面上马上浮起了亲善的笑意:“你来了?” 宋朵朵默然抬首,迎上他的注视:“大人,赏罚不明,无以为治。刘农户和孙兽医的所作所为行为恶劣,如若轻轻揭过,只会助长百姓藐视法度之风气,望您三思。” 周围的空气霎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对宋朵朵的身份充满了好奇,虽然萧淮北脾气软弱,但他好歹也是朝堂命官,这小娃娃就这么当众斥责?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果然,萧淮北的笑脸僵在脸上,但也只是短暂的愣怔,他便回了神,拉着宋朵朵往里侧走了两步,小声和她商量说:“师爷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不是?何况这两人打也打了,关也关了,应该也记住教训了,本官觉得,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宋朵朵定定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片刻后退了一步,躬身作揖道:“大人,宥过无大,刑过无小!如若过失犯错,虽大也可宽恕;如若知法犯法,哪怕再小的罪,也当严惩! 刘农户和孙兽医为一己私欲,合谋算计他人,此罪一;我朝明令禁止不可私下宰杀售卖黄牛,他们知法而犯法,此罪二;您为朝廷钦点县令,他们不尊您,便是不尊朝廷、不尊天家!其罪三!三罪齐罚,理应当诛!” 此言一出,现场针落可闻! 刘农户家的直接晕了过去。 萧淮北似也没有想到宋朵朵直接给二人定了死罪,脸色骤然一变。 宋朵朵不慌不乱道:“朵朵知道您向来宽仁待下,您体恤百姓,这是北崖县人民的福气。可您若过分放纵而不加以制止,长此以往,则会无法可依。如果一个县城连基本的法度制约都没有?那百姓同流氓山匪有什么区别?进来多起丢鸡鸭、丢牛马的乌龙官司,又何尝不是大人太过宽仁所致?” 萧淮北眸色微凝,思量片刻后喟叹一声:“师爷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此案依师爷之意,该当如何?” “法无外乎人情,刘农户和孙兽医二人虽知法犯法,不过上有父母,下有妻女等着他们照顾,而且有了此次教训,想必不敢再犯。不妨请大人对二人小惩大诫,留囚三月,以观后续!三月之后,若二人诚心悔过,则可放他们归还家中。您以为呢?” 萧淮北还未回话,孙兽医家的则开始了新一轮的哭嚎求饶。 宋朵朵冷眼一扫,眸光如刃,一字一句道:“县衙公堂,只信证据,不信眼泪!你们二人若觉得事有冤屈,大可以提交证据、递上状纸,大人定会秉公执法,还你们一个公道!可如若你们执意撒泼闹事,县衙也有权以你们藐视朝堂罪施以严惩。 还要多提醒你们一句,你们的一言一行,时刻关乎着你们夫君拘役时的表现!你们若觉得三月之期太短,便继续闹下去!你们多闹一次,他们的拘役时间就多上十天!继续闹,就继续关,直到关到他们死!听明白了吗?” 宋朵朵虽年级不大,衣着也不起眼,但目光凌冽冷厉,气势威压慑人且字字铿锵,又被萧淮北如此礼遇,孙兽医家的哪里还敢撒泼?登时收了声,嚎啕大哭也变成了小声的呜咽抽泣。 萧淮北眉梢微微一挑,看着宋朵朵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出来。 看来他的决定没错,刁民还得小刁民治。 看吧,一句话就把两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正暗暗赞赏时,宋朵朵突然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萧淮北马上敛起神色,背着手轻咳一声,仰头像模像样来了一句官腔:“宋师爷刚刚的话想必大伙也都听到了吧?往后谁家再有冤情,就带着证据和状纸来县衙击鼓鸣冤!如果无凭无据就敢来县衙撒泼的,废话不多说,直接三十大板伺候!” 现场一阵唏嘘,有的唏嘘宋朵朵的师爷身份;有的则对萧淮北的话提出赞同,毕竟北崖县近来乱七八糟的官司太多,早有人看不下去了。 萧淮北不予理睬,直接下令:“那就散了吧!” 闹剧散场,宋朵朵也以准备学习律法为由,独自回了房。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萧淮北面上神色难辨,更不知何时起,他的掌心突然多了两枚核桃,秀窄修长的手指翻动,窸窸窣窣的声响就打破了宁静。 莫成一旁揣度着主子心思,心中的话不知要不要说,就听萧淮北对他下了命令。 “去把成衣铺子的老板叫来,多给她裁几身衣裳,穿的那么寒酸,搞的好似本王苛待了她似得。” “……哦。” 第8章 腊月十八,热闹了一整天的朱府,终于在宾客尽散后,喧嚣落尽。 古韵十足的院子灯火通明,宋朵朵却无暇观赏宅内景致,默默跟在萧淮北的背后,同朱府的管家向着后院走去。 “儿——!” 一路辗转,终于在曲径通幽的小路尽头,传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你醒醒啊儿!你怎么舍得扔下娘一人啊儿!” 老妇人凄厉的哀嚎声,穿彻了整个朱府,仿佛将庭院随处可见垂荡的鲜红幔布,增添出一丝诡异凄然的韵味。 赵齐态手握着腰间悬的兵器,神情凝重的与宋朵朵并齐步前行,听到了老妇人这般凄厉的哭喊声,本就严肃的脸上,更添了一丝沉重。 眼看着年节就要到了,向来安生的北崖县竟发生了人命官司,死者还是一对新婚夫妻。 看来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与赵齐态不同,宋朵朵看着灯火通明的朱府,不由心生感慨。 说起来,她与朱府倒是有些渊源。 如果原主‘宋朵朵’没有跳河,那么今日这场婚礼的女主角,就该是她了。 提及朱家,北崖县百姓恐怕无人不知。 朱家的本家是京城的富商,至于做什么生意百姓不得而知,只知道北崖县的朱家是本家旁系分支的穷亲戚。而且本家家大业大,单从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就足够朱家在北崖县挥霍一生了。 几年前,朱府老爷因病去世,朱老夫人手段狠辣,干脆将其生前所纳的妾、以及妾室所生的孩子,一同赶出了府。 此后,偌大的朱府,便只剩下了她跟自己的亲生儿子两位主子。 如果说朱家老爷一辈子无所建树,那么他的嫡子朱家大郎朱连山完全是个混账羔子。 不但继承了父亲的游手好闲、花心好色;还继承了母亲的自私冷血。 而且此人人如其姓,肥胖如猪,还未成亲,府内就已经妾室成群。 半年前不知怎地突然全身瘫痪,朱家老太太把名医请来了一位又一位,朱连山还是没有痊愈迹象,于是听信江湖骗子的话,准备给朱家大郎冲喜。 原以为宋朵朵拒绝了这门亲事后,朱家会作罢冲喜这种荒诞的行径,而今看来,他们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又找来了另一位可怜的姑娘。 更可怜的是,这姑娘成亲不足两个时辰,就命丧新房了。 “新娘是谁家的?” 朱家的管家六十多岁,后背微驼,听了声音回过身,幅度较一般人大些,也许是有耳背的毛病,浑浊的瞳孔往后瞅了半天,愣是没听出说话的是谁,只将目光落到了萧淮北的身上,颤巍巍的道:“回大人的话,小夫人是北新村一农户家中的,姓周,叫周小苗。” 新房门前已到,萧淮北步子稍退,与宋朵朵并肩而立,低下头对她小声道:“听闻极其血腥,本官有些怕。” 宋朵朵正想追问一下新娘子其他的信息,忽听萧淮北来了这么一句,愣怔了稍许,懂了。 她家大人文质彬彬,柔弱不能自理,自也见不得血腥命案。 宋朵朵抬眸与之对视,安抚道:“大人别怕,死人不足为惧。” 宋朵朵如今也是萧淮北面前的红人,穿着也不再是改裁的粗布麻衣了,而是精致简单的素色锦衣,外头还披了一件雪白斗篷,不过发型还是男式的束发,所以打眼一瞧,像极了一位贵族小公子。 屋内的烛火透过薄薄的油纸,洒出淡淡的光,将她的那双杏眼映照的格外雪亮,见萧淮北还是没有推门而入的勇气,宋朵朵也不强求,转头对管家嘱咐道:“萧大人身体抱恙,劳烦将耳房收拾一下供他休息。” 管家深谙主仆日常分工模式,主子负责端坐等候消息,跑腿的事自然是交给小喽喽去做。 他微微躬身做引:“早已收拾好了,大人这边请。” 宋朵朵跟着进了耳房,见火炉与热茶均以备好,心中稍安。感觉斗篷不利行动,干脆解下,想了想,直接披在了萧淮北的腿上。 将大人安置妥当才道:“大人稍作休息,朵朵前去看看。” 萧淮北大为动容:“师爷辛苦了。” “大人客气,这都是朵朵的分内事。” … 十二月的三更天,夜晚更加清冷死寂。 自从朱老夫人被婢女带走后,新房中就再也没有了噪声,取而代之的,只剩下衙门众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诚如报官之人所言,新房之内十分血腥。 那对新人身中数刀,酱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喜被,顺着床榻流淌到地板之上,寒风一吹,浓重的血腥气味让人胃中不适,而视觉上的冲击,更让人头皮发麻。 满屋高挂的红绸、以及点燃的红烛,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喜色,反倒是多了些诡异之感。 县衙仵作都不记得上次验尸是什么时候了,看着眼前的场景,近乎是硬着头皮奔着喜床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