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再做金丝雀》 第1节 ============ 《誓不再做金丝雀》 作者:渔安知 文案: 洞房夜,男人执她的手,含情脉脉: “得卿为妻,余幸甚矣!自此连枝,许卿一世。朝朝暮暮,此生不负!” 三年后,府上迎来新人。至此一夫两正妻。一谓凤夫人;一谓卿夫人。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复仇虐渣 主角: ┃ 配角: ┃ 其它:逆袭打脸,励志人生 一句话简介:莫负卿心 立意:女子当自强 ============ 第1章 平元十年,晚秋。 这一日永州韩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时逢韩府家主韩奕羡的大喜之日,阖府上下汲汲忙忙,无人敢有片刻懈怠。 自家爷虽是抬的姨娘,可一应迎娶仪式与筵席排场,同娶正妻一般无二。甚或犹有过之。当年少夫人进门自亦是十分隆重,然较之今日怕还是要略逊一筹。 如此,哪个还敢有丝毫怠慢。更何况,此番过门的新嫁娘可是大有来头。她乃昆城原尚书师洵之嫡女,名唤锦凤。 这位官家小姐自小便玉雪聪慧,又生得貌美,姿容出挑,故而一直深受其父的宠爱。一路如珠似宝娇养着长大。可谓实打实的千金大小姐,师家长辈们的掌上明珠。真真儿锦绣堆里的凤凰。 只师小姐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深居简出,谨遵女德告诫。她虽是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却是个极有主见的。自来便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但凡她喜欢的,她便一定要得到。 譬如这次明知韩奕羡已有家室,她仍是一门心思,义无反顾的要嫁他。好在她看中的夫婿,认准的良人并没有辜负她这满腔的情意。 三媒六聘,许她正妻之礼。也就是说,她亦是夫人之尊,并不是低贱的妾。就象今日,她便不用拜见他的原配,下跪敬茶。 新房内,凤冠霞帔头戴喜帕的师锦凤,端坐喜床,樱唇微抿笑容甜蜜。终得偿所愿,与君喜结连理,她感觉无比幸福。 韩府北院,念卿呆呆立在院中,扶着门遥望西院的方向。昏黄灯影下,苍白的脸上已是泪痕斑驳。今天是新人进门的日子。她在这站了大半天,听着那边传来的热闹声响,心疼如绞。 “卿卿,卿卿,爷的乖卿卿!”那时他抱着她亲个没完,拉着她的手无限柔情的看她:“执子手,与子同老。得卿为妻,余幸甚矣!自此连枝,许卿一世。朝朝暮暮,此生不负!”他说。 三年前洞房夜的誓言,言犹在耳。三年后,又有新人与他偕老。 “夫人”一直默默陪在她身后的婢女冬灵,再次上前将备在手里的丝袍替她披上,轻声劝慰:“入夜露气下来,您还是进屋吧。身子才将好些,仔细受了凉又该不好了。” 念卿痴痴怔怔,恍若未闻。 冬灵叹气,极是忧心。 她家夫人是个痴的!一颗心都给了二爷。奈何世间男子多薄幸,从来只见新人笑,哪有心闻旧人哭。 “夫人您别太难过了!您亦知道,二爷心里爱重您。此次娶亲,也是老夫人催得太紧。二爷素来孝顺,自不忍忤逆。是以” 念卿转头瞧她,她的话便被卡在了喉头。 其实她那话也不假,众所周知二爷稀罕夫人,疼爱夫人。当年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求娶回来的。只是男人的爱总也不能独一份。二爷爱夫人,并不妨碍他纳新人。虽则老夫人确实逼得紧,但看今日这俨然迎娶正房的架势,亦知二爷对新夫人的看重。 甚至老夫人说夫人身有病气,不让夫人出席婚礼。唯恐冲撞了去。二爷竟也默许,未有替夫人争辩。到底是不如先前那般紧着了,以往老夫人埋汰夫人是不祥之人,孝顺若二爷亦总要出声维护夫人。 眼下瞧来,不去倒是好事。没亲见场景已然这般伤心,倘真身临其境,眼睁睁看二爷拉着另一个女人拜堂,夫人要怎么受得了!曾许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二爷终究是负了。 望着念卿的泪眼,冬灵心生恻然。怪只怪夫人命苦,子息艰难。这世道再如何深厚的爱意,在宗族家业,祖宗孝道面前,亦然失了分量。 “夫人”冬灵还待劝慰,念卿却是扯了唇笑得凄然:“是我,都是我不争气。” 因母亲早产,她身子自来单薄孱弱,大夫诊断她有不足之症,是天生不易受孕的体质。成亲三载,吃尽了补药。好容易一番调养,在婚后第二年怀上了。可是孕吐没两天孩子就掉了。再然后继续吃药,却再无动静。 婆母厌毒了她。讥她命格好,摊上这么一富贵病,偏晓得找人家,寻到他们韩家来。在婆母眼里,她就是一败家的丧门星,是韩家的祸害。老太太嫌她嫌到看也不愿看她,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绝不与她同桌而食。可谓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 韩奕羡不曾苛责于她,仍然不惜银钱,多贵的药都给她供着。他只是对着她越来越沉默。渐渐的,他变得越来越忙,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直到今次,他娶了新人。对于子嗣婆母一贯催得急,事实上,婆母早便想要他休妻,将她逐出府去。 他没有应承婆母的要求,但终于顺应了婆母的意思再娶一房。只是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勉强?若不是喜欢,他不会要。 听说那师家小姐出身高门,兰心蕙质花容月貌。又是独女,父母宠爱,此番给的嫁妆惊人,足足一百二十八抬。 念卿心头苦涩,痛意难当。这下总算门当户对,婆母想必满意得紧。而他,念卿听着外头的声响,才风干的脸又落下泪来,湿意泛滥。 “夫人!”冬灵的声音亦是哽咽:“夜里凉,您快进屋吧。您已经一天没有用膳了,奴婢叫人给您热了您爱吃的百合桂花粥,您吃一点可好?暖暖胃。” 念卿没有应声,只抹了抹泪,抬手示意冬灵扶她回房。她心中绞痛,时候确实不早了,待会闹完洞房,咏翠和陈嬷嬷就该回了。 她二人想看热闹,又贪赏钱。她也不想拘着她们,就由她们去了。只有冬灵不肯,一定要陪着她。陈嬷嬷先前是婆母屋里的人,念卿不想她看见自己这副样子。没得回头又惹了婆母晦气。 自此,韩府便多了位当家主母。家主韩奕羡一夫两“正妻”,一谓卿夫人,一谓凤夫人。 凤夫人出身高贵,又玲珑心肠为人伶俐,甫一过门便后来者居上,深得韩老夫人欢心。很快便自婆母手里接管了府中中馈。卿夫人一如既往,深居简出,每日里吃药调养身子。府中一般人轻易难得见上一面。 第2章 次年春,韩府又迎喜事,同一个月里双喜临门。先是出人意料,卿夫人被诊出有喜。诊出喜脉时,已有孕两月。紧接着半个月后,西屋的凤夫人亦然坐喜,怀胎月余,且是双胎。 韩奕羡大喜过望,韩老夫人更是心花怒放。府上仆众皆沾喜气,接连两次喜获厚赏。一时间皆大欢喜,其乐融融。 初期,念卿胎相不太稳,韩奕羡不安,特意花重金,做足礼仪请来告老还乡的太医至府中坐阵。好在有惊无险,这一次念卿总算磕磕绊绊怀到了足月。至这一年深秋,在产床上受尽疼楚的念卿几番波折,终是平安产下一女。 韩奕羡坐在床头,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儿,英俊的脸上溢满喜悦的笑容。 “象你!”他说。 他眉眼温柔,声音更温柔。 念卿眼睛都在这对父女身上,刚经历过生产的剧烈疼痛,此刻她感觉虚弱而疲惫。可是心里开出了花。老天垂怜,她有孩子了!虽然是个姑娘,但天知道,她有多么欢喜! 这孩子是天赐的礼物,她满心感恩。四年了,足足四年,吃了多少的补药,受了多少的煎熬,如今她终于如愿以偿,有了自己的骨血。他和她的血脉。 念卿看看女儿,再认真瞅一眼她的夫君。确定他没有一丝的不满意,他的脸上都是初为人父的欢欣。 她心下安慰,他喜欢就好。再看向女儿,她眼里盈满柔光。老夫人不喜她生的女儿,不说过来看她,连话都没让人带一句。老夫人的关心,她是勉强不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她的宝贝娘疼爹亲,她已经很知足。 只要当爹的不嫌弃,她便安心。 韩奕羡盯着女儿看了好一会,直到孩子呶动小嘴,似要吃&奶,他才亲亲女儿的小脸,将她交给一旁等候在侧的奶娘。 “仔细着点。”他殷殷交代。 “是!奴婢省得。”奶娘唯唯应喏。 念卿不舍的追着奶娘的身影,直到奶娘走出了门,再看不见为止。若非她身子弱,奶&水不够。她宁愿自己喂&奶。如果可以,她恨不能每分每秒都同她的孩子在一起,一刻也不要分开。 “乖,身子可还好?还疼么?”韩奕羡心疼的抚着念卿汗湿的鬓发,又摸了摸她犹带泪痕的眼角,愈发靠近了她轻声低问。 念卿摇头。 “爷的卿儿受罪了!” 韩奕羡低语,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他握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柔的摩挲,片刻后,又执到唇边细密的亲吻。 念卿脸红挣了挣,想要离他远一点。她先前生产疼得汗出如浆,这会子还没来得及换衣。她担心有味儿,感到难为情。她素来是个爱洁的,而韩奕羡更甚之。洁癖严重到曾被人送雅号:无尘公子。 念卿挣动,韩奕羡却是摸透了她的心思。也不说话,松开她的手,自顾脱了鞋。竟是翻身上了榻,直接将人搂在了怀里。 “傻娇娇,爷不嫌你!”他语音里噙了笑,很是疼宠的说道:“爷的娇娇身上都是香的。” 言罢,低头亲一口她的额,贴着她苍白的脸柔声轻问:“卿儿,你开心吗?” 开心吗? 念卿垂眼,心头酸胀。 她应该开心的。 老天给了她心心念念的宝贝。且这一年来,他亦没有因为新娶而冷待她。依旧不计钱财,不吝斥下万金给她调补身子。无论多金贵的补药,只要大夫有话他定会替她寻来。她能怀上宝宝,那些补药功不可没。 他不但锦衣玉食的供养她,在那事上他待她亦不曾有薄于师氏。甚至他现在来她房里的日子,比先前师氏未进门,他对她越来越沉默那一阵还要多。大概是对她心存歉疚吧,她想。这一年来,她能清楚感觉到他极力想给她弥补的心情。 她的爷是个需求强烈的男人,以往在夫妻之事上,她常大感吃不消。而他顾惜着她的身体,每每亦并未能完全尽兴。事实上,在床&笫之间他们算不得和谐。刚成亲,情正浓的当口,她甚或因受不住他的索要,私心里起过期盼他能纳妾的心思。 现下,他真的娶了新妇,她方知心痛难为。她明白她不该嫉妒,本是她身子不争气!他守了她三年,为她一次次忤逆自己的母亲,坚持把她留了下来。眼下亦不曾嫌恶她生得女婴,始终软语温存,好言相对,她实在该知足才对。 何况一般男子尚且左拥右抱,三妻四妾。甭论是她的爷。 可是只要想到他与师氏也是夫妻,从今往后,他也是师氏的男人。而他的女人再也不止她一个。她便心如刀割! 他与师氏也会同床共枕,朝夕与共。也会有那些私&密的情话,有那些亲&亵的纠缠。他也会拥抱师氏,亲吻师氏。就象对她做过的一样,象疼爱她一般的疼爱那个女子。 她知道,他是喜爱师氏的。念卿无意识咬紧了唇,心中涩苦。那样处处拔尖的美娇&娘,怎么会不喜爱呢?! 生得雪肤花貌不说,还知书达理,温柔小意。更兼身体健康,精明强干极是能耐。不但将偌大的韩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而还能帮着他料理一些外面的生意。是名副其实的贤内助。 不象她仅仅只为了女人的天职,生个孩子,便累得他凭空多出许多的烦忧。她孕前孕后,都让他操碎了心,劳师动众。而师氏顺利怀孕,孕前孕后轻轻松松。即使是双胎,孕期里还能操持中馈,为他解忧。 心随念转,念卿柔肠百结。 她拿头蹭一蹭韩奕羡的脸,窝在他怀里不吱声。 “怨我了,是不是?”知她所想,韩奕羡叹气。 念卿只是摇头,默声不语。她不知该说什么?更怕她一出声,会忍不住哭出来。 这一年来,他问过她很多次。 怨他吗? 自然是有怨的! 在每一个独守空房的夜里,在他伴在师氏身边的日子里。她的心,都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她得认命! 第2节 原是她不如人。 就这样吧,她不能太贪心。他是她的天。只要他心里有她们娘俩,会护着她们娘俩,她便不该再多奢求。这般想着,心却未得消解。念卿但觉鼻端发涩,眼眶酸得厉害。 韩奕羡眸色黯下来,摩挲着她的发,沉默的亲吻她的发心。 如今,她是愈发的静了。本就羞怯,少言寡语。现在更是轻易不开口,难得出声。他想哄她多说说话,得费好一番心思,缠上老半天。 不是不知道她委屈,不是不懂得她的不甘。只他有他的责任,有他的无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她,他多次忤逆母亲,深深的伤了母亲的心。原不曾想,她会在今年有孕诞下孩儿。按大夫所言,她这身子要想有孕,至少还得调养好些年。 母亲获悉,大怒,再不能忍耐。直要他休妻。可他怎么舍得!她是他想要呵护一辈子的人,住在他心尖尖上。 母亲闹得厉害,他不得已遵从母命同意再娶一房。本来是要纳母亲安排的她屋里头的菱香,抬作姨娘。但他遇见了师氏。 师氏识礼明理,千金之躯却温婉柔顺善解人意。令他放松又安慰。他想,她不会争宠,不会容不下他的卿卿。最重要的是师氏乖顺之余,性子亦不失果敢大方。又善操持,心性玲珑能独当一面。 不象卿儿怕羞又格外胆小,身子还弱,娇怯怯的只能依他而存。无以担当主母之责,主持中馈。娶师氏,由她管家,母亲亦可以放心养老,颐养天年,不必再劳累。 母亲得知,果然很满意。因师氏出身高门,是云英未嫁的闺阁小姐。纵然他娶了卿卿为妻,师家和母亲还是要求他许师氏以正妻之礼。他应了。他的卿卿由来只要他的爱,根本不在乎虚名。而有他护着,除了母亲,日后谁也不敢轻慢了她去。 与师氏成亲那日,母亲不让卿儿出席婚礼,他没有反对。她是那样柔弱的小东西,他不忍,他怕她会当场崩溃。然事实证明,他终是狠狠的戳了她的心,狠狠的伤了她。他晓得,她心里有怨。始终是他违背了他与她的盟誓在先。 可木已成舟,师氏已是他的人,已嫁与他为妻,现在还怀了他的骨肉,他不可能弃师氏和他们的孩子于不顾。 韩奕羡心下涩然,又软又疼。他贴着她的发顶,低低呢喃:“卿卿,爷的小娇儿!别和爷生气,也别怨爷了好不好?”他声音里含着痛楚,有愧疚,更有乞谅与哀求。 念卿眼圈红了红,心中似苦似甜滋味莫名。 他的心跳沉稳,他的怀抱厚实而温暖。无论怎样,这个人心里有她。他宠她也爱她。至少在陪着她的时刻里,他是她一个人的夫君。 念卿勉力逼回泪意,故作轻快道:“爷说的哪里话,卿儿不怨爷。爷对卿儿的好,卿儿都知道。” 她笑一笑,特意转移话题柔声道:“爷给我们闺女儿起个名吧。” 韩奕羡闻言,心中怜爱益浓,疼惜愈盛。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回答他那个问题。然他心知她只是为宽他的心,而不得不委屈自己言不由衷的说不怨他。这让他更加心疼! 他承她的意,鼻尖亲昵的蹭蹭她的脸,温声道:“女儿象你就唤初荷,你道如何?” 他刚刚仔细瞧过孩子的脸,一样粉妆玉彻,洁白细嫩的皮肤;一样秀雅清灵的面容。和她娘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令他十分欢喜。 而在他心里,他的卿儿就象初荷,幼嫩洁雅清新可人,美好得让人心折,惹人生怜。 “初荷,初荷,”念卿小声的念,有些羞涩的笑。他总说她象一株新荷。 “怎么样?嗯?这名儿你喜不喜欢?”韩奕羡笑着看她,摸她羞红得发热的脸,亲她的嘴巴。 又含糊喃喃:“乖娇儿,都做娘了还这么怕羞!” 两人亲了一会,韩奕羡在身体叫嚣之际停了下来。现在不行,她需要休息。 “就叫初荷怎样?卿儿觉得好听么?”他爱恋的啄她的脸颊,哑着声再一次的问。 才将她那小模样太勾人,他等不及听她的回答就想亲她,想要她!每每只要见到她娇羞的小脸,他便情难自禁,惟愿将她揉进骨子里深深的疼爱她! “好听。”念卿被他亲的迷迷糊糊,透红着脸低低的应。 一场亲吻过后,原就疲乏的她困意上头。但心里又不愿就这么睡去,只想着时间能停住,只想这样的依着他,一分一秒也不要分开。她费劲的眨巴着眼,努力对抗浓重的睡意。 韩奕羡看得好笑,柔情满腹。他亲亲她的眼皮,语声温柔似水: “乖!睡吧。爷在这守着你。” 语毕,他将她揽得更紧些,大掌轻轻的拍抚她的脊背,象哄孩子一般,温柔的哄着她睡觉。 念卿也是支撑不住,眼皮越来越重,终是合眼睡了过去。韩奕羡眷念的看住她娇弱而秀美的睡颜,目光缱绻。许久后,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一个多月后,这厢念卿刚坐完月子,那边的凤夫人即顺利产下双生子。一唤:韩昊征;一唤:韩昱齐。 第3章 官道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疾行如风。打头的男子锦衣玉冠,器宇轩昂。此刻,他英俊的脸上薄唇紧抿神色急切,正是那韩家二爷。这一趟出去得久,足有月余。他少不得归心似箭。一路快马加鞭,半分不肯耽搁。 紧随其后神情沉静,面容硬朗的青衫男子,自是不离韩奕羡左右的贴身护卫韩庭毅。主仆二人已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整整赶了两天一夜的路。 韩奕羡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素来不耐马车行进,嫌车夫驾车的速度慢。他通常都是自备良驹,策马而行。碰到如眼下这般急于赶路的当口,精于讲究的韩二爷也挺能将就。庭毅是家生子,打小便跟着他,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的行事方式。 临到这日晌午,风尘仆仆的两人终于归家,抵达韩府。韩奕羡将马匹交给早等候在门前的马夫,大步走进府内。庭毅背着包袱跟在后头。 行至路口,韩奕羡顿住,他望向北院的方向,面上表情变得温柔,幽深眼眸充满了思念。但他只稍停了一瞬便勾着唇向东屋行去。今晚他肯定是要歇在她那里的,现在他得先去给娘请安。 刚进院子还没进屋,就听得里头欢声笑语,十分的热闹。韩奕羡笑一笑进屋,庭毅留在外面候着。他甫一进门,里面的人便消了音齐齐看住他。 “这是怎么了?”他笑,故意作状道:“一个月不见,娘您就不认得儿子了!” 话落,他噙着笑,看一看坐在母亲身侧的锦凤出言调侃:“你也不认得人了?” “二爷!” 望着男人英挺的眉眼,锦凤微红了脸。她一脸喜色起身迎上前去。一个月不见,她想他想得不行。 一旁的丫头已是灵醒的忙着去沏茶。 “哪有不认得的!你家凤儿听说你今儿要回来,在我这里等着就挪不动脚了!就这小半天的功夫,不知道差人去前院问过几回了!”韩老夫人笑眯眯打趣,看着儿子儿媳满脸的慈爱。 “娘!”锦凤爱娇的叫了声,佯作不依。 “好好好!娘不说,娘不说!”老夫人乐呵呵,非常宠爱的口气:“反正啊,娘不说,你对你家二爷的一番心意也是藏不住的!” “娘!”锦凤撒娇的轻轻跺脚,一双剪水杏眼却是忍不住直往韩奕羡脸上瞟。 韩奕羡含笑瞥她,眼前却浮现出另一张清丽小脸。他的卿卿定是也这般想他想念得紧!如是想,他不由心中一漾。旋即又感觉到酸涩。母亲对她成见太深,这东屋她竟是来不得了! 而他也舍不得要她对着母亲的冷脸,平白的受委屈。于是他听之任之,母亲不让她问安,那便不问吧。横竖她是个怕羞的性子,又远不似锦凤这般机灵,讨不来母亲的欢心。 只是一别月余,他朝思暮想,对她和女儿牵肠挂肚。现在急急回府却不能第一时间,象这样看见娘亲同锦凤一般的看到她和他们的小乖乖。韩奕羡无声叹气,心头酸软涩意难平。只他心下转着念头,面上却声色不显。两步上前眉开眼笑的自两位奶娘手里,一手一个的抱起多日未见的儿子。 两位小少爷已近周岁,生得肉乎乎粉团儿一样,特别讨喜。此时,两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个的爹,憨态可掬的小模样儿很是逗趣。韩奕羡瞅着欢喜,面上笑容愈盛。这些天来,他人在外头,心里可是惦念着自家的仨个小家伙。 不曾想,俩儿子盯着他瞧了瞧,却是齐齐扁起嘴,只待下一秒就要大哭起来。韩奕羡一愣,锦凤却是笑道:“这么多天没见爹了,怕不是又认生了!” 韩奕羡无奈,又觉好笑。还待要逗一逗,已听得母亲心疼道: “你给我赶紧把孩子还给奶娘,可别一回来就把我的乖孙儿给惹哭啰!” 老太太将这俩孙子看得心肝肉似的宝贝。 “瞧您这心偏的!您这是有了孙子,就不要儿子了!” 韩奕羡一面笑着逗母亲开心,一面将俩小没良心的还给各自的奶娘。 “对!我就偏心我孙子!你呀,你如今可是不值钱啰!” “是是是,我现在不值钱了!求娘也可怜可怜我,抽个空儿也心疼心疼儿子!” 韩老夫人被哄得喜笑颜开,直道:“娘如今呀,疼我俩宝贝金孙都疼不过来!可没空疼你!”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媳妇,喜眉笑眼的接道:“可不是娘狠心,你现在有你媳妇凤儿疼着,娘放心得很呢!” 老太太话里话外,真跟没念卿这个人似。何止没念卿这一媳妇,就是她的嫡亲孙女韩初荷,她亦是压根没放心上,不说关爱了,就完全不曾提及过只当没有。 锦凤听得舒怀,看着夫君眼波如水,满目柔情。真真儿锦绣芙蓉面,人比花娇胜三分。 韩奕羡脸上笑容不变,他伸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垂眸手执白瓷青盖捋了捋茶末子,又轻吹了吹,低头啜一口压下心间苦涩。他不想这时候与母亲较真,不愿扫了母亲的兴。左右母亲亦听不进劝,他便也懒得白费唇舌。没得于事无补,反惹母亲不快,使她对卿儿嫌隙更深。 想到独守一隅安静过活的那一对母女,韩奕羡的心酸软得厉害!不妨事的!她们有他!他会给她们娘俩最好的照顾,会一直一直的守护着她们! “这趟还顺利吧,听说还进宫了?是贤妃召见吗?”韩老夫人语带关切的问起儿子。 “嗯!娘请放心,一切都很顺利。儿这一趟见了贤妃,她对这次的织品相当满意,给了些赏赐。”韩奕羡应声回道。 语毕,他微抬下巴,示意屋内的丫鬟芳巧:“去外间找庭毅拿东西。另叫他不必再候着,自去用膳。” 丫头应喏而去。 “二爷也该饿了吧。”锦凤看着韩奕羡隐隐透着疲惫的神态,感到心疼。 她侧头向老夫人言道:“娘,这会也到吃午膳的时辰了,我们也来用膳吧。” 韩老夫人亦心疼儿子,自无异议连连道好。 丫头们领命开始摆饭。 芳巧进来将包袱交给韩奕羡。 “你拿着吧,回头跟娘分了。里面还有些小玩意都是给哥儿带的,等下你拿给他们。”他冲锦凤笑道。 “是!妾身省得。”锦凤甜笑,示意自己的丫头碧枝将包袱收着。 这边开始用膳,北院的念卿抱着女儿听冬灵笑微微说道:“二爷回了。现在东屋老夫人处用膳。” 她说着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念卿:“这是二爷给您带的。庭毅说了,二爷等会就过来。二爷还给您带了些养身子的药,说是很难得的,滋补效果特别好。” 她停一停,笑容加深:“二爷吩咐过,今日就给您炖着,奴婢已拿去小厨房。二爷也给小姐带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都在堂屋里搁着呢。” 冬灵说完笑嘻嘻的捏了捏初荷粉嫩嫩的小脸,又担心念卿抱得累,便想将她接过来抱着。奈何初荷不愿,更凑近了的偎着自个的娘亲,小手箍着念卿的脖颈,只拿一对乌亮的眸子瞅住冬灵。 由于念卿太爱女儿,将初荷看得跟命似的。成天见的围着女儿转,即使有奶娘,有丫头婆子,她依然不舍得不去抱抱女儿。抱得多了,初荷自然亦极其依恋母亲,格外的粘着念卿。 念卿笑,表情温柔又满足。她亲亲女儿嫩乎乎的小脸蛋哄道:“爹爹给荷儿带了好多好玩的东西呢!我们去看看。” 初荷眼睫扑闪,点头。小脸浮现兴奋的神色。冬灵见状,便复又帮念卿拿起锦盒,跟随着一起行去前面的堂屋。 韩奕羡给他女儿买了好些永州城里见不着的泥偶娃娃。娃娃们穿着乾红背心,系青纱裙儿。有的戴着帽儿,有的梳着髻。摆着各式的动作,造型喜庆很是可爱。 除此,韩奕羡还给买了布老虎,买了一对上了五彩妆颜的彩色兔儿爷。鼓鼓的面颊,粉粉白白。鲜亮的衣饰,十分精致。 将将一周岁过的初荷,立刻被吸引住了。睁着圆圆大大的黑眼睛,亮晶晶的看住属于她的小玩意儿,挪不开眼。 念卿见机将她放在铺了软狐毛的桌案上,由着她自己抓捏着玩儿。抱了这一会,念卿亦委实有些个吃不住了。因头几日有收到韩奕羡给她的家书,念卿早知他会今日归家,也知他要先给婆母请安,在那边用膳。是以她这边没有等他,自行用过了。此刻,女儿玩得专注,有冬灵和奶娘她们看着,念卿拿着锦盒悄悄儿进了内室。 她坐在镜台前打开盒子,一颗夜明珠,一只白玉镯子和同质的白玉兰花簪映入她眼帘。念卿抿抿嘴,心知这一定是贤妃的赏赐。 夜明珠千金难求,民间难得一见。而这镯子和这簪子做工相当精巧,雅致非常。且端瞧一眼,亦知用的是上等白玉。玉质晶莹无暇,细腻光润。这种极品的玉镯与玉簪,也只可能是宫中之物。 握着夜明珠好奇的端详了一会,又拿起镯子和簪子各自试了试,念卿心里闪过一瞬的欢喜。玉镯和簪子都很漂亮,清雅简约,是她喜欢的式样。然想想西院那位,这欢喜便立时淡去。他定然也会给他的凤夫人带同样漂亮的礼物。 念卿的脸色黯下来,旋即,又不禁自嘲,她这是在计较什么呢?说好要知足的不是。他这回一如既往,不论多忙亦没忘了给她带药。冬灵说那药很难得,滋补效果特别好。想也知价值不菲,所费不赀。 说起来,这么些年,他为她操的心,花费的银子着实太过。她这样的拖累实在,实在该知足!念卿这般想着,神情却愈见悲伤。她将镯子和簪子原样放回,合上锦盒,怔怔然发起呆来。 那边东屋用完午膳,老太太照例要午休一会。韩奕羡和锦凤二人带着孩子告退。行至分叉口,韩奕羡欲去北院。对念卿母女,他实在挂念得紧。 正待开口,锦凤却道:“爷有一个多月没在家了,前两日,妾身盘点了下上月庄子上的账目。” 她笑眼盈盈,温言道:“爷给瞧瞧,过目一下。” 第3节 韩奕羡笑看住她摆摆手:“不用,爷信你!”又牵了她的手望着她由衷赞道:“辛苦你了,锦凤!” “不辛苦!爷才辛苦!锦凤惟愿恪尽所能为爷分忧!”锦凤凝视着韩奕羡,眸光无比深情。 韩奕羡听得窝心,颇是感动。这个女人待他一腔真情,为了韩家尽心尽力,贤惠能干可谓名副其实的贤妻。 此时,对着这样一双眼,他嘴里那句: “你先回去,爷去北院看看她们。今天就歇那边了,晚膳不用等我。”在喉间打了个滚又咽下,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锦凤看着他笑容温婉:“爷是想去北院吧。出去这么久,自是惦念卿姐姐和荷儿。” 她笑得毫无芥蒂,语声柔和:“只爷这一路披星戴月鞍马劳顿,可是吃苦受累遭老大的罪了!锦凤实在心疼!要不这样,爷先同我回去,容锦凤服侍爷沐浴更衣小憩一会。养足些精神,稍晚一点再过去卿姐姐那。也省得卿姐姐劳累,爷也知道卿姐姐身子骨弱。” 这一番话下来,情真意挚贤良淑德,韩奕羡哪里还能出言拒绝。他寻思着这样也好,那一大一小俩母女,都是娇娇宝,娇滴滴耐不得一丝浊气。自己连着赶路,一身尘土一身的汗,莫要把她们给熏着了。不若便听锦凤的先回西院整理干净,如此亦不会驳了锦凤的面子惹她不喜,倒也两全其美。 只是他眉眼弯弯,暗里失笑。锦凤知他自来不要丫头服侍,却不知他亦不曾叫卿卿服侍过。只因从来都是他服侍卿卿。那样的纤弱人儿,弱不禁风,疼都来不及,他怎么舍得她受累半分。 第4章 韩奕羡闭着眼泡在汤池里,温热的水温令他解乏又放松。有柔荑轻缓的拂在他身上,力度拿捏得当。锦凤替他搓背擦身,尽心服侍。再然后她的身子贴了上去。 韩奕羡没有拒绝。妻子殷勤侍候温柔小意,旷了月余的他从善如流,承了美意。许是离别得久了,这一次锦凤出乎意料的热情,纠缠反复。一场情&事下来,已是两个时辰过去。 “爷歇半个时辰,等下记得叫爷起来。” 到底不是铁打的,不眠不休连着赶路那么长时间,这会又放纵了些。韩奕羡亦不由甚感疲累。 “爷安心歇着吧,妾身省得!”锦凤娇慵无力,绵软应声。 韩奕羡半眯着眼,眸光迷离。下意识抚了抚她披散的长发,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锦凤亦不想动,身子酸得厉害。他要得狠,毫不留情。可是她甘之如饴,她就喜欢他那股子狠劲儿。 她痴痴的看着男人俊美的睡颜,只觉心头爱意翻涌,怎么都看不够。这个让她一眼动情的男人,是她的! 念卿抱着女儿倚在院门前,等着她归家的夫君。已是黄昏,说好等会就过来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夫人,要不奴婢过去问问?”跟在身后的冬灵轻道。 念卿摇摇头,再望一眼院外空寂的小径低道:“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已是秋末的天气,天光暗得早,日头落下暮色降临时,温度亦然跟着低下去。念卿担心女儿受凉。 “爹,爹!”小初荷举起手指头,奶声奶气的叫唤。听娘亲念叨得多了,她也知道她们这是在等她爹。 念卿强打精神,压住心间低落的情绪,慈爱的看着女儿,笑着继续教她念:“爹爹,爹爹……” 不必冬灵去问。他要来,早该来了。临到这会还没来,那便是不能来罢了。始终那边也是他的妻。 还有他的儿。 这么想着,待陈嬷嬷来问:“夫人,要上晚膳吗?” 她却是不假思索回了句:“再等等吧。” 韩奕羡睁开眼,对着室内昏暗的光线微怔了一瞬,尔后心下一惊猛地坐起身来。把正贴着他的锦凤吓了一跳。 “怎么了,爷?”锦凤佯作不知,出口惊问。 “什么时辰了?”不待她应声,韩奕羡急急下床自行穿衣,又忍不住口气有点冲的责问她:“说好了只睡半个时辰,你怎地也不叫我!” “爷息怒!是妾身的不是”锦凤也赶紧起身下床,一面传了丫头掌灯,一面不无委屈的说:“起先妾身见爷睡得香甜,委实舍不得扰爷好眠。后来,后来都怪妾身不小心睡着了!” 她说着,眼底莹莹点点闪现泪光:“爷等等,容妾身给您更衣。” 韩奕羡见状,立刻感到后悔。是他苛责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说到底只是心疼他。韩奕羡停下来摸一摸锦凤的脸,歉疚道: “爷的错,不怪你!你别往心里去。”他说着,又对锦凤露出笑容:“不用你更衣,爷自己穿。时候不早了,你也该饿了。让她们摆膳吧,爷今晚就不陪你吃了,爷得过去瞧瞧她们。” 言罢,他着紧的穿上衣服,手脚利落。对云发蓬松罗衫半掩,眼若春水桃花含露般柔媚不可方物的锦凤,没有再多看一眼。轻掸了掸袍子,已是疾步向屋外行去。 锦凤立在原地看着他行色匆匆的离去,逆光下,她深敛了眉眼看不清表情。 北院的念卿独自坐在饭桌前,对着渐渐冷去的膳食发怔。酉时已过,她却毫无胃口,没有一丁点的食欲。 她正出神,冬灵快步跑进来喜形于色:“夫人,爷来了!”她高兴的说。 念卿回神,朝冬灵一笑,心中似喜还悲,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她正要起身相迎,却听冬灵口气迟疑,语带担心又怜惜的问: “夫人,您怎么哭了?” 念卿一愣,抬手一摸,一手的湿意。此际方晓得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她立刻感觉难为情,不甚自在的掏出帕子擦脸。 帕子还未及放下,韩奕羡已经裹着夜风大踏步走了进来。 “卿儿”他望着念卿,笑容一滞声音猛地顿住。 念卿低下头,手指捏着帕子益感窘然。 冬灵乖觉的轻声退开,走了出去。 “哭过了?嗯?”韩奕羡行至她跟前低低的问。伸手温柔的摸她的脸,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的看。 念卿垂下眼睫不肯看他也不吱声。她感到不好意思,亦感酸涩和委屈。不能诉诸于口的委屈。 韩奕羡叹口气,拿指腹抹抹她的眼角。心疼又有些心虚。他将念卿紧紧的拥抱入怀,静静的嗅闻她发上的馨香,暗生无奈。世人皆道齐人之福受用,殊不知亦是难为。 她为什么哭,他心知肚明。 无声的相拥好半晌,韩奕羡稍稍松开一些,垂头看去,怀中人儿却是兀自低着脑袋,仍是不肯抬眼看他。 他幽幽一叹,愈加放柔了声带着哄慰:“卿儿不肯看爷,这些天不见,卿儿都不想爷的么?”他盯着眼前秀气的小头颅,叹息般低道:“爷呀,可是想死了卿儿!爷的乖娇娇,爷没有一天不想的!” 念卿鼻酸,努力压制泪意。 “还不肯看爷么?是气爷来得太迟!” 韩奕羡眸子微闪,表情略是不自然的解释道:“本是用完午膳就要过来的。只赶路太急一身尘汗怕熏着了你和荷儿,便先去了那边沐浴更衣。不曾想,这两日急着归家,一路上没怎么休息,竟自睡了过去。这才耽搁了时间。” 他只能避重就轻。即使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锦凤过了门,儿子都给他生了两个。他不可能不同她行夫妻之礼。 韩奕羡圈着念卿,轻轻摇晃她的身子。带着告饶,也带着一丝讨好还有隐隐撒娇的意味,耐心的哄她:“卿卿,乖卿卿别和爷生气,爷一醒就马上赶过来了。晚膳都没用呢!” 念卿终于仰起脸来,眼里有薄薄的湿气。想说膳食都凉掉了,得热一热再吃。韩奕羡却低头含住她的唇,吻了下来。他细细索索的,温存的吻她,吻得很温柔。 “可想死爷了!”良久过后,他停下来贴着她的脸呓语似的低喃,神色柔情而满足。 随后他拥着她坐下,声音发哑明知故问:“卿儿想爷吗?” 念卿红着脸点头。 他便好得意的笑,孩子一样。 再接着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胶着,眸光痴痴。看着看着又亲到一起,耳鬓厮磨没完没了。 又过了许久,总算解了些相思的韩奕羡抱着她问:“荷儿睡了?” “嗯。” “喝过药了?” “嗯。” “乖!”他满意的碰了碰她的额。 又抬起她的手腕,见还是他以前送的那只玉镯,便道:“怎地不戴爷今天送的那一只?” 再朝她头上瞥了一眼接道:“还有那簪子,都不喜欢吗?嗯?” 他凝目看她:“那颗珠子也不喜欢?” “喜欢的。”念卿应声:“都收着了。” “收着作甚?”韩奕羡当即不赞同道:“那镯子玉质更好,更能养人。爷给你戴上。” 他说罢抱她起身,熟门熟路的自她的妆匣子里摸出那锦盒,顺手将里面的夜明珠置于镜台上,旋即取出镯子就给她换上了。继而又待把那玉簪给她插&上。 念卿方始摇头:“明日再戴吧。这会子不早了,等下就该要歇着了。” 韩奕羡却只是笑着哄她:“乖,听话。戴给爷瞧瞧,嗯?爷想看!” 他这么说了,念卿不想扫他的兴头,只能由着他给她戴上。 莹莹光影下,乌发如鬓白玉无暇,衬得一张透红的小脸益发的清丽动人。韩奕羡瞧得意动,情不自禁又搂了人亲了一会。 等到俩人终于能用膳时,已近亥时。韩奕羡照例要给念卿喂食,一如既往的一顿饭吃得缠缠绵绵,亲亲热热。 而同一时刻,西院的灯亦然还亮着。 锦凤坐在镜台前,纤白的涂着蔻丹的手举着一支金簪。金簪凤纹镂空镶了红宝石、碧玺、翡翠和珍珠。端的是华贵精美璀璨夺目。然她冷眼盯着簪子,娇妍面孔殊无喜色。 碧枝候在她身后,等着主子发问。她是锦凤的陪嫁丫头,自小便被卖到师府为奴。师家规矩大,主子不开口,做奴婢的便不得吱声。 “都打听清楚了?”好一会后,锦凤才出声询问。 “是!”碧枝恭敬应答。 “这回又送了什么?” “回夫人,听咏翠说,除了一些药材,二爷给初荷小姐带了些泥偶娃娃,和一对兔儿爷。给卿夫人送了一只白玉镯子和一支白玉簪,还有一颗夜明珠。” 锦凤将手中的簪子用力掷到地上,阴着脸半天没作声。她此时方知,原来他带回来两颗夜明珠。 碧枝惴惴,不敢吭气。二爷每出去一回,这样的情形就要出现一回。 “东西拿过去时,老太太怎么说?”足足半柱香的功夫过去,锦凤方冷声冷气的再次问道。 她只留了一支金簪。将韩奕羡拿回来的一串沉香佛珠,和另一颗夜明珠,还有一只灵芝都给了韩老夫人,一点也没藏私。韩奕羡孝顺,讨得老太太欢心对她很重要。 何况这些物什里头,根本也只有这支金簪是他带给她的。老太太信佛,对夜明珠亦叨叨过几次。至于那延年益寿的灵芝,想当然尔,是他给老太太尽的孝道。 “回夫人,老夫人看着东西只是笑,很高兴的样子。” 碧枝觑一眼锦凤的面色,不无讨好的说道:“老夫人问奴婢二爷今晚歇在哪个屋里?奴婢回说二爷歇北院卿夫人那了,老夫人听到后脸色就变了,黑着脸气呼呼的很不好看。” 锦凤闻言,满是不虞的神情稍稍松快了些。她矜傲的抬抬下巴,淡声道:“行了,你下去吧。今晚不用你伺候我更衣就寝。” “是,夫人!”碧枝行礼,自行退下。 第4节 第5章 锦凤沉眼睇着地上的金簪,心头憋屈窝着火,实是嫉恨难平。诚然,平心而论,这簪子亦然不凡,价值不菲。不管是金子的成色,还是其间镶嵌的珠宝,以及簪子本身的样式与工艺皆乃上上之选,无可挑剔。 如此高级的品相,便是在她师家亦不多见。然同那药罐子所收到的礼物一比,却是立刻相形见绌,落了下乘。 爷也太偏心了! 次次皆如是! 那女人每回得到的礼物,不但数量比她多,还件件非凡品,个顶个的比她的好。总是这样,最好的东西,爷都给了虞念卿! 她主持中馈,还帮他打理生意。她为韩家开枝散叶,进门一年便给他生下两个儿子。她尽心侍奉婆婆,照应周全。她挖空心思,煞费苦心,时时处处的帮他,为他分忧替他解愁。 而虞念卿她做了什么?! 那个女人不仅出身低,还要经年累月的靠着汤药将养,生个孩子好似要摘星,动不动就兴师动众,整得人仰马翻。韩家为了她,不知耗掉了多少银子!而他更是于繁冗的事务中,还要费劲替她张罗。一个虞念卿他有操不完的心。 明明就是个负累,他偏当宝似护得紧。甚或直接明面儿上交代,北院的卿夫人喜静,身子骨弱不耐招呼。府上人等一律不可擅入扰她清静。便是锦凤自己亦无例外。甫过门,韩奕羡即委婉又不失坚持的告知了她这一点。态度软中有硬不容辩驳。而他此举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维护虞念卿,生恐其看见她心里不好受。于是索性金屋藏娇似将那女人护得滴水不漏。 锦凤心内妒火难消。她是进了府才知他竟对他那原配,如斯看重一往情深。可叹她先前还以为他不肯休妻,是念其可怜。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毕竟是结发妻,他对其心软亦是人之常情。 谁曾想,全不是那么回事! 若非虞念卿子嗣不易,怕是压根没有她进门的余地。想透了这个缘由,她大受打击。她的爷厚此薄彼,孰轻孰重分得清清楚楚,安排得明明白白。可那女人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哪里值得他这般的倾心相待! 心随念转,锦凤摸着脸望向镜台,神情变得哀怨。虞念卿貌美不假,然她又有哪里差了!锦凤仔细的打量镜中人的脸,愈品愈是不甘。不是她自夸,有眼睛看的人合该瞧得出,论姿容,她犹胜一筹! 那虞念卿生得秀气,但面色白得太过,一副恹恹病态。兼之小门小户里头出来,骨子里的穷酸气。恁是锦缎丽服,七彩缭绫加身,亦穿不出雍容华贵的主母气度。成天偏安一隅,躲在北院里不敢见人。这么一个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爷怎就为她五迷三道,如珠似宝呢?! 锦凤想得糟心,几欲咬碎了一口银牙。其实若要整治那虞念卿,她有的是法子。不说使绊子了,便是干脆将人弄死弄残,于她亦非难事。 可这样一来,她和韩奕羡也走到头了!这自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要的是他的心,要的是他象珍爱虞念卿那般的珍重她,呵护她。 也不是没想过下手,每当他流连在北院,每当他乐不思蜀浑然忘了还有她这一位妻子时,她心里的念头便如潮汐翻涌。只她到底不敢冒险。 她看上的男人可不是单会逗猫遛狗,吃喝玩乐的膏粱纨绔。更不是徒有一副好皮囊的绣花枕头!当初公公离世得早,她的爷年不过十六便要撑起门户,掌管家业。 彼时偌大的韩府,却人丁凋敝。爷硬是凭一己之力,成功守成,成功的将韩府基业发扬光大。不待弱冠之龄,已是独挡一面光耀了门楣。到如今,不过二十四岁的男人,已然出类拔萃,成了这永州城里名头最响,声望最高的老爷。 举凡有脑子的都不会认为她的爷是个好糊弄的!倘她真动了他的心肝肉儿,想也知他必不会干休!而这正是她的顾虑之处。以他的能耐,届时要查出是谁动的手脚,那是迟早晚的事! 眼下爷同她相敬如宾,除了不能与虞念卿相比。他待她实在是极好的。在一起的时候也温柔,也体贴。且不出外花天酒地,不抬姨娘,不收通房。虽然他不再纳人,大概只是因为虞念卿。但她确亦有受益。 只他待她好,是缘于她听话。 缘于她对他的情意;缘于她忠于韩家,甘愿为韩府操劳;更缘于她不曾找过虞念卿,不曾拈酸吃醋对其有过任何的不敬。 他对她的好,是有底线的! 他的底线就是虞念卿。 锦凤眉眼阴沉,面罩寒霜。象娘说的,现下她切不可操之过急,不能轻举妄动。她只能忍!等待时机。 好在那女人不是个能生的!日日金汤银汤的喝着,好容易生下一个却是不顶用的姑娘。她暗里使人问过那老太医,虞念卿生产大伤了元气,本就不济的身子愈发的亏了。再想怀上得看天意,少说亦是三年五载以后的事儿! 这便是她的优势,是她最大的倚仗。老太太素来不喜虞念卿,偏那女人不争气,费老大的劲也只生出个姑娘。即使爷满天下的搜刮灵丹妙药,又待如何?不易生就是不易生!这都是命!甭论纵然真当调补得益,又给怀上了,焉知一定会生儿子? 她已经是母凭子贵,接下来,她再给韩家生多几个。是儿是女,亦无甚打紧。老太太只有高兴的份。虞念卿要怎么比? 况且,她还有另一个虞念卿不及之处。锦凤对着镜子端望自己的脸,镜中面孔娇艳如花,即便已为人母,却仍是青春少艾好颜色。 锦凤看着看着,蓦地笑了。女人啊!年龄是迈不过的坎。而今她虚岁方十七,虞念卿却已年过二十余二。 念及此,锦凤的脸色终于彻底放霁,她捡起地上的金簪施施然戴上,冲着镜子左右端详。哼,不说子嗣她远胜虞念卿,便是这年纪,虞念卿亦落了下风。 爷们哪有不爱美色的!爷这般宝贝着虞念卿,不正因着她那张脸吗?可再怎么合了爷的眼缘,总归是要年老色衰!虽说自己也会老,但只要想想,虞念卿会比她先老,锦凤便觉舒心了不少。 慢慢来,她的男人,终将会是她的!是她师锦凤一个人的! 第6章 韩奕羡一连五六天都歇在念卿屋里。若论后宅的规矩,韩府与别的府邸大是不同。其中关于侍寝的问题,就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安排。说起来也是一笔糊涂账,本来按律令,甭管你是多大的老爷,都只能有一位三媒六聘的正妻。但韩府却有两位。韩奕羡这两位夫人都是以妻之礼迎进的门。 只法理亦不外乎人情。师锦凤原就是官家小姐,有一个曾为尚书的爹。同韩奕羡曾祖一般,师父也是个通透人,在仕途上很有些机智。 韩奕羡的曾祖父韩英明人如其名,睿智有远见。在当年天家夺嫡之争隐现端倪,众朝臣还未及察觉苗头,感知到动乱之前,便早早未雨绸缪告老还乡自请辞官。即使官拜宰相,那身朝服亦然说脱就脱,走得干干脆脆。 事实证明,韩英明实在英明。那场夺嫡之争空前惨烈,整整持续了十二年。期间伤亡无数,波及了所有需要上朝议事的官员,无一人能置身事外。所谓在其位谋其事,庙堂生乱利益相关,各人都得站队,自有左中右由得你选。 那场激烈的皇储之争,最令人感慨的是结果出人意料。实力最强的败北;先前不显山不露水,最不被看好的胜出。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何况是官场。自来的趋炎附势者众。多数权衡利弊选择追随实力强□□的官员们,由着太子的一败涂地,旋即被卷入腥风血雨的大清洗中,身家性命皆付尘土,一切幻化虚无。 新帝登基又进行了一波清算,原来的老臣子几乎难有善终,下狱的下狱,抄家的抄家。结局最好的亦是罢官,削去爵位,一家老小齐齐发配边疆。唯早年回乡的韩英明舍去官场荣华,得以全身而退保全了家业。 前有韩英明看透浮华,后有师洵明哲保身。官场浸淫二十余载,平步青云一路顺遂,师洵自是有谋略之人。在后头愈演愈烈的党派纷争中,他作了一番取舍,选择激流勇退。托病辞官,远离祸患。 不在朝为官,但贵人的矜傲仍在。锦凤是师洵的掌上明珠,他将这嫡女看得珍重,万不会舍得委屈她去与人为妾。事实上,按他的原意是要韩奕羡休了那原配再娶。却不料韩母同意,作儿子的却一口回绝。 师洵本当要拖一拖,逼韩家表态。奈何女生外向,女儿爱极了韩家二爷,非他不嫁。如此师家便陷入了被动。人家可以不娶,女儿却一定要嫁。 一向视女如命的师洵,唯有妥协。一来女儿喜欢;二来韩家二爷确实人才难得,又家世相当。商议到最后,见韩奕羡愿意许女儿正妻之礼,他也便借坡下驴见好就收。 何况,那原配不过是个乡里秀才之女,又是个不能生的,倒也不足为惧。再转念想想,家世寒微亦无所出,女婿却还能不离不弃,可见是个重情义的,可堪托付。女儿嫁与这样的人为妻,他亦放心。 同为父亲,念卿之父虞以堂青年丧妻,念卿的母亲生她时难产,血崩而亡。虞以堂将念卿自襁褓中一手拉扯着长大,为了女儿他不曾续弦,宁可鳏居亦断不肯女儿有半分的委屈。对女儿,他亦然爱逾性命。 只虞以堂爱女,却是个迂腐的儒生。三纲五常,香火孝道是根深蒂固,融进他骨血里的铁口律义。女儿不能生,他自短于人。对韩家再娶,许师氏正妻之礼。他除了心疼女儿命苦,并无底气去与亲家女婿论理。 甚至他同师洵一样,认为女婿没有休了女儿,委实有情有义。对韩奕羡,他是心怀感激的。 女儿若真成了下堂妻,年纪轻轻又不能生养,身子骨还弱。要想再觅良人着实难矣。 原先与韩家定亲前,他其实不大乐意。觉得齐大非偶,韩母亦不是个好相与的。女儿嫁过去难免受气。但韩奕羡求娶心诚,足足等了两年。得悉女儿生养不易,女婿一直寻医问药替女儿调补身子,他惭愧又宽慰。 及至女婿另娶,虞以堂也不敢有半句不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问题非同小可,韩家家大业大,总不能让人断了香火。 有道是民不举官不究。事主不报官,不扯皮。官府哪来那闲工夫没事找事。甭论韩家与师家俱不是寻常人家,便是知道了,也只会帮着抹平。都是惯会看人下碟的,谁也不爱干得罪富贵老爷的差事。 而韩二爷这两夫人,一个以夫为天,与人无争。人纤弱,性子更是温软。又素来被宠得厉害,连屋里丫头婆子们的月例钱都有韩奕羡替她照应。对要如何分配服侍夫君夜间就寝这回事,念卿心里没有章程。 甚或她一直有意识的逃避去面对这件事情。事已至此,她只是无可奈何的接受,被动的接受—— 与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女人,共同分享她的丈夫。 而另一位曲意逢迎想得长远,深知要得到男人的心,就不能争风吃醋表现得争宠善妒。 两位夫人俱无意安排,于是乎,就侍寝事宜,韩府内宅里韩二爷便是规矩。他爱歇哪个屋,便歇哪个屋,心随意动。 ※ “你家爷这些天都歇在那边?”韩老夫人站在院子里,微躬了身扒拉着牡丹花盆里的枯叶,神色不豫。 锦凤将手上的小兜子递上前,接住老太太捡出的落叶。眉眼盈盈,弯了唇笑道:“卿姐姐自来身子弱,爷惜着她当要多顾着些。” 她神情温婉,语声柔和。面上瞧不出一丝的不快。 “哼!”韩老夫人冷笑,一脸的愠怒:“那确是个身娇肉贵,玉捏瓷砌的人。怕是皇城里的贵人们都及不得她金贵!” 锦凤眸子微动,笑容不变。却是指着那盆牡丹夸道:“娘,您把这牡丹照料得可真好!都这个时节了,竟还是青枝绿萼的多。” 韩老夫人闻言,面色放缓望着牡丹,不无欣慰又骄傲的:“娇着呢!怕冻畏寒得很。自入秋便移去了屋里。今儿个日头好,叫人搬出来晒晒也叫它向向阳。” 锦凤便笑温声细语道:“倒怨不得它娇。生来就是富贵花,合该娇养着!只它也是个有福的,有您这般给护着。” 她停一停,状甚感叹的接道:“娇花亦要遇到惜花的主!遇着了便是它的福分。有人周全着,方不会白白埋没了它!” 老夫人一听,觉得颇是有理。正要点头,却没来由的又想到北院里那不省心的祸水,才和缓些的脸立马又沉了下来。真是家门不幸! 区区一介乡鄙之女,蒲柳之质出身寒微。却兼葭倚玉跟个温室里的娇花似,被儿子掌中宝一般捧在手心里,面面俱到处处呵怜。进府五年,花了多少银子,吃了多少的补药,还是只得一个不值钱的姑娘! 若不是顾忌儿子,她早将那扫把星逐出府去!念及此,韩老夫人简直气怒攻心,一肚子的火。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的冤孽!儿子偏是离不得那祸害。当年便巴巴儿的求,在她门前不吃不喝,顶着烈日直跪了三天非要娶之为妻。她心疼儿子没能抵住,一时心软应了他。 只是不应又能怎么办?! 就象现在她仍是十分不喜那害人精,却也只能忍住,眼不见为净。 自个的儿子她很清楚。虽事母至孝,但素来是个有主张,心中有成算的。但凡是他想要坚持,想要护着的,即使是对她这个娘,亦不会退步。 儿子看着温润,却不是个没脾气的。而北院那个就是他的逆鳞。 若真不顾儿子,赶走了人。少不得要母子生隙。本来迫他另娶,已是伤了些感情。好在而今韩家后继有人,她心头大石落地。如此,便亦睁只眼闭只眼罢。 韩老夫人直起身抬眼望向锦凤,但觉哪哪都喜欢,哪哪都顺眼。这才是一朵真正的娇花!千金之躯难得还知书达礼,淑美贤惠。不愧为大家闺秀出身。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她目光慈爱温言出声:“你放心,娘心里有数!” 拍拍锦凤的手,她继续道:“嗯!凡事有娘替你做主。你的爷上一趟出去得久,事积得多,这些天白日里皆要在外院里忙活,处理事务。搁我这请安都只能点个卯,来去匆匆。等他明日过来,娘替你好好削削他!” “娘,您说什么呢!”锦凤一脸感动又情真意挚的言道:“能嫁与爷为妻,能日日侍奉娘承欢膝下,是凤儿的福气!凤儿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委屈!凤儿惟愿娘寿比南山,惟愿爷前程锦绣。只要娘身子康健,爷心意舒怀,他日征儿,齐儿功成名遂不辱门楣,凤儿此生于愿足矣别无所求。” 韩老夫人看看她,欣慰叹息:“凤儿,你是个好的!娘一早就知道。” 稍顿片刻,又摇摇头道:“你呀!就是心眼儿太实了些。这男人啊,不能一味的顺着。有时候,你也得敲打敲打他!” 锦凤只是笑:“爷高兴就好!只要爷高兴,凤儿便高兴。”她口气很心疼的说着:“爷平日事务繁冗,操劳过甚,难得卿姐姐能令他开怀。而凤儿要做的只有尽力帮着爷打理好府宅,多多替他孝敬您,好生照应征儿齐儿。让爷没有后顾之忧,少些思虑。” 韩老夫人望着她,目光更见柔和。她叹一口气,点点头:“娶妻娶贤。羡儿娶到你,亦是他的福气。有你帮衬他,娘很放心!” 锦凤笑得更甜,她将小兜子递给一旁的丫头,亲亲热热的扶住老太太:“娘,进屋吧。您忙了这一会,该歇歇了。再过一会子,那俩小猴儿过来,可有得闹腾。” 老太太听到金孙就乐呵,只道好,笑眯眯的随她进了屋。 锦凤眉眼微敛,心中畅意。老太太说得没错。有时候,男人是该敲打敲打!不过嘛,这敲打也有讲究。她的唇角扬得更高。点到即止,刀锋利就好!由着老太太去说,事半功倍! 第7章 翌日,韩老夫人不待卯时便早早起来,一门心思的候着儿子。这连着几日,儿子来去如风。天没亮即过来隔着门给她问安,尔后就携着府内几位主管急匆匆离去,随即忙得一整天不见人影。别说一起用膳了,就是家常话母子俩都没能说上几句。 这不怨儿子。韩府家大业大,一大摊子的事儿需要他张罗,事必躬亲。很多事情做主子的不亲力亲为,时日一长就容易出问题。只今日,老夫人是打定了主意,势必要留下儿子说道说道。替她的乖媳妇儿锦凤出出头。于是这一日韩奕羡顶着朝露,照例一大早的来给母亲请安,就给留了下来。 “这些天忙坏了吧。” 韩老夫人仔细的打量儿子,见他黑眸清亮脸色红润,瞅着容光焕发,整个人依旧英姿飒爽丰神俊朗。并未有丝毫憔悴倦怠之色,于是立时安下心来。 韩奕羡笑,起身紧走一步接过丫头托盘里的茶,双手奉给母亲再拿了自己的茶盏坐下,温声应道:“这次回来堆积的事情确实不少,不过忙了这几天该处理的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他望着母亲语声有些歉疚的接道:“最多再忙个两三日,将所有急待处理的事务全部做完,就能缓一缓不会这么的忙了。到时候便可以多得些空来陪陪娘亲。” 韩老夫人眼见儿子精神奕奕,不见疲累。便也不迂回兜圈子,顺着他的话直入正题。 第5节 “你呀,要多陪一陪的人可不是娘!”老太太盯住儿子意味深长。 韩奕羡听母亲这话头,哪里有不明白的。只不待他开口回应,他娘已是急不可待,噼里啪啦的说开了: “左右都是妻,你这个做夫君的可不能太偏心了!为人夫者要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你自个说说打从你回来,你便日日歇在北院里,一晚上也没在西院宿过。你这样叫锦凤可怎么好想!这上上下下满府里头的人都睁眼看着,你让她这个主母面子往哪搁?往后还怎么服众?怕不是都得暗里编排她,笑话她!” 老太太说着说着气头上来,绷着脸抱不平道:“好在门第决定见识,出身影响品性高低。高门里出来的闺秀就是不一样。你冷落锦凤,害她没脸。她却还巴巴儿为你说话,处处替你周全。直道你高兴了,她便高兴。她一个女人家,夜夜独守空闺,眼睁睁看自个的夫君心里眼里都只有另外的女人,她能怎么高兴!不过是有苦自知,独个生受罢了!” 老太太微顿,神情愈见不喜,口气愈是不悦:“锦凤这般委屈求全,说到底都是太过在乎你。难为她这么个千金大小姐,这么的忍得!你扪心自问,打她进府以来,她是不是贤良淑德又兢兢业业。主持中馈,将府宅打理得井井有条。晨昏定省,每日里再忙都要过来给我问安,侍奉于我。对俩哥儿就更不消说,舐犊情深呵护备至。锦凤她为人母,为人&妻,为人儿媳可谓事事周到,无可指摘。反观北院那个,” 没好气的瞪一眼儿子,韩母冷嗤:“你成日里宝贝得跟眼珠子似,可她又何曾替你想过一二,何曾为府出力,为你分过忧!你回回歇她屋里,她怕是喜不自禁得意的不行。果然寒门出身,不知足又没见识的东西!不知顾全大局,不想着劝劝你也不觉着不妥!都是女人,她一个人占着你却不想想锦凤亦是你的妻。不想想你也是俩哥儿的爹爹!” 老太太越说越恼,气得呼呼喘气,停了下来。 韩奕羡面上笑意淡去,他克制着心内的不豫表现平静。随手搁下茶盏,他垂头微敛了眉眼静默无语。 母亲说的他何尝不知。除却对卿儿不公的评语,母亲所言句句属实。师氏贤淑识大体,又温婉柔情善解人意,实在是难得的贤妻。对她,他不无欣赏甚至说得上有几分喜爱。私心里更有着些愧疚。娶她进门,他自然想着要善待她。可母亲要他一碗水端平,确乎为难。他端不平。 若说他对师氏抱愧,那么对卿儿他愧意尤甚。且与之不同的是,他对卿儿的愧疚里还夹杂着深深的亏欠,和浓重的心疼。原就是他负了她。他许她朝朝暮暮,却到底言而无信违背了他们的誓言。更令他问心有愧的是,他不单另娶了师氏,还许以其正妻之礼。即使卿儿不在乎这些虚礼,但始终是他,是他韩家做得不地道,累她与岳丈虞夫子失了颜面。 母亲责她自私短见,斥她没有劝他去西院,他心里对此的感受却大是不同。卿儿确实不曾出言相劝他去西院,但他怎么可能因此而怪责于她。卿儿不比锦凤玲珑心肠,她最是纯真憨直。生得幽静恬淡面孔,却娇怯若兔拙朴近痴。 她爱他,所以开不了口勉强自己劝他去西院。她从来如此。可以为他逆来顺受,为他忍耐委屈,却绝不装大度为了所谓的贤名,而主动将他推给别的女人。心随念转,韩奕羡心头泛起丝丝酸楚的甜蜜。 其实这些日子他虽一直歇在她那里,但真正陪着她们母女的时间并不多。白日里他要忙事,早早顶一头清寒出门,再然后踩着灯影披星戴月的归家。往往他回去,荷儿早已酣然入梦。只有她给他留着门,在灯下痴痴的等。 母亲怪他偏心。他没法不偏心。 不是没想过要顾及一下师氏。可心总是自有主张,不爱牵强。每每自外院行往内宅,临至分叉口,脚步犹疑半晌,心中思量再三。却终是遵循本心,踏上了去北院的回廊。 自有了荷儿她笑容增多,再不似以往那般不自觉便要颦了眉,小脸戚戚泫然若泣。而今,那两道秀气的眉不再笼着化不开的愁思,两只明眸亦不会常常起雾,滚落泪珠。他越来越多的看到她的笑容。 那张梨花般清丽的脸上,眉眼弯弯浅笑盈盈。两颊随笑容漾起的小梨涡,清甜可人笑颜如花。真真笑到他心里,让他百看不腻须臾不舍分离。只要看到她的笑脸,他的心就会放柔下来,柔柔的,软成一片。 她开心,他便如人饮蜜,比自己开心还要快活。他惟愿她就此开怀下去,再莫若先前未生荷儿时那样终日沉寂,郁郁寡欢。 韩母久未等来儿子的回应,心知他必是不爱听她数落他那心头肉儿。如是一想,不由益发着恼。正待发作,突又看他蓦地扬起唇角,笑意温柔。几欲破喉而出的怒气,便被生生压了下来。 她疑惑的端详儿子,不大能明白他的意思。顾自暗暗揣测了下,她的脸色更难看了。此刻儿子在想什么,她已经了然于心。 还能在想什么? 笑得这般温存,除了是想他的眼珠子,还能是谁!敢情她刚才说的话都白瞎了!她就知道,举凡牵扯到北院那个,她这儿子就要不对劲儿!韩母恨恨,实在闹不清,那扫把星究竟是给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怎就把他给弄得这么神魂不舍,五迷三道的! “羡儿,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不但是夫君,更是一名父亲!不单有一个女儿,你还有两个儿子!”韩母彻底冷下脸子,扬高了音甚是不满的冲着儿子怒声斥道:“你看看,自打回来俩哥儿你见过几次?难道为了她们母女,你自个的儿子都不要了吗!啊?白日里你事务繁忙,娘无话可说。但你晚间好歹要过去西院瞧瞧,见天儿的只晓得宿在北院里,这算怎么回事?” “娘”韩奕羡略蹙了眉,无奈应声:“您言重了!我哪能不要自己的儿子呢。都是我的骨肉,手心手背一样亲!” “你知道就好!”韩母闻言,语声和缓了一些。 稍事停顿,她将早想好的主意拿了出来:“有道是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凡事都得立个规矩,这内宅里更是如此。我看啊,关于侍寝的安排,还是随意不得。你回去让锦凤赶紧做个定夺,尽早把两边侍寝的日子固定下来。” 她瞥瞥儿子,对上他淡下来的眉眼,神情肃然道:“不是娘多事,手伸得长要横加干涉。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规矩乱不得!立了规矩,人心安宁了,家宅才能安宁。有些不该有的心思自然也会跟着歇了去!” 韩奕羡的眉皱得更深了。纵使他孝顺母亲,可母亲才将这话委实不中听。那话里头,分明将卿儿贬作了妾室,分明暗指卿儿心思坏,想要专宠。口口声声指责他偏心,她又何尝不是!自始至终,她眼里只看得到锦凤这一个媳妇。只有征儿和齐儿这两个孙子。她从来也没拿卿儿当过儿媳,没想过荷儿也是她的嫡亲孙女。 娘赞锦凤孝顺,日日晨昏定省。可是卿儿却连孝顺的机会都没有。韩奕羡心间泛苦。母亲怕是不知,正缘于她的偏心,他方愈加的想要疼宠卿儿母女。在这府里头,她们只有他!他是她们唯一的倚靠。 “她不是身子弱吗?娘考虑过了,你去将初荷抱过来,娘替你们带着。让她安心静养就好。”韩母瞅着儿子的面色,突的说道。 韩奕羡一惊,望向母亲冷肃的脸。娘这是要拿捏卿儿,不,是要拿捏他呢!抱走荷儿,如何能成!荷儿是卿儿的命,分秒离不得。 他无声的吁气,勉力忍耐。这是他娘亲,他不能顶撞,不能无状,只能忍。 “娘”他表情镇静,语气平和,将所有不快压制在心底:“您说的这事儿,先缓一缓。卿儿吃了很多的苦方才得了荷儿。她将荷儿看得重,荷儿也粘她娘。若是母女骤然分开,只怕要适得其反,两相都不得过。” 硬碰硬不可成,他唯有行缓兵之计。眼见母亲听闻全无动容。韩奕羡心下自嘲,母亲哪里会体谅卿儿呢。只无论怎样,他亦不可能任由母亲抱走荷儿,让卿儿母女分离。他的娇娇,他怎能让她伤心落泪。 母亲不喜卿儿,连带厌乌及屋亦不喜荷儿。此刻来这么一出,并非是真心想带荷儿,不过是逼他表态罢了。但倘若他不如母意,母亲便会真的抱走荷儿。 韩奕羡抿抿嘴,无奈开口:“您说的侍寝的问题,回头就让锦凤做个安排。今天我也会歇在西院,陪陪锦凤与征儿齐儿。” 他说着起身,与母亲行礼恭敬道:“时候不早了,儿得去忙了。明日再来与娘问安。” 韩母点点头,脸色放霁嘱咐道:“注意用膳。再忙也别忘了填饱肚子。” “娘放心,儿省得。” 望着儿子走出屋外的背影,韩母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是没看出儿子的不悦意。只她身为婆婆,务必要为锦凤撑腰。想到北院那个,她的脸便阴了下来。 屋外,庭毅望着自家爷同样阴郁的面色,听他吩咐给北院的卿夫人带话:“就说爷今晚歇在西院,让她不要等早些歇了。” “是。”庭毅应声。 “你等等!”略作思忖,叫住才举步的庭毅,韩奕羡接道:“告诉夫人,爷明日就回去她那里。让她交代下去,准备晚膳等着爷。” “是。”庭毅照例应答,却立在原地没有动。 韩奕羡挥手:“去吧,没有了就这些。” 庭毅方再应了声“是”,领命自去了。 是夜,韩奕羡歇在了西院。 罗账内,锦凤躺在他身侧,半晌也没见他有动静。她心中幽怨,有气无处使。今儿他一进门,她就看出来了,很明显是老太太迫得他过来。刚才她伺候他沐浴更衣,他恁是没怎么拿眼瞧她。闭着眼,一副怏怏之态。也不泡澡,洗过就要歇了。 “爷,是累了吧。”终是忍不住,她率先出声:“妾身给爷捶捶腿,松松筋骨。” 她说着自行坐起来,就要给韩奕羡捏腿。 韩奕羡睁开眼,摇摇头,朝她歉意的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道:“今日的确是有点累了。爷先睡了,你也歇着吧。” 他明白锦凤的示意,刚才在浴房他便心知肚明。也知道他应该做点什么,一连几日他歇在北院,锦凤独守空房。身为夫君,此时此刻他实在该好生抚慰锦凤一番。然而,他又着实没有兴致,提不起劲头。 晨间母亲的话,令他一整天心绪低沉。他感到压力。事已至此,两个女人他势必都要亏欠。只他不得不承认,不用比较,他更不愿伤害的那一个始终是卿儿。譬如现在,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她。 他来这里,她一定不好受。不晓得会不会偷偷的掉眼泪。且现下虽未立冬,但自霜降过后,一日凉过一日,夜里尤其寒意袭人。她又是个畏寒的,在他怀里睡惯了。今晚独眠,大概是要哭的吧。 他心中忧虑,耳畔便真的听见了哭声。 韩奕羡惊的起身,扳过锦凤抖颤的肩。望着她紧咬的唇,与满面的泪。他无措又不安。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锦凤流泪。第一次他让她哭,还是他们成亲洞房那一晚。只彼时,他破了她的身子,要了她。她初经人&事,耐不住疼而哭。 可今晚…… 他清楚她为什么哭,就象他了解卿儿的苦一样。 终究是他过分了。锦凤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妇人。再怎么知书达礼,她亦需要夫君的关爱。韩奕羡深深的叹气,将锦凤搂抱入怀,轻轻的替她拭泪。却没有出言哄慰。 锦凤要的,他已经给不起。 他能给她名分,给她尊重,给她他所能给的关心。亦能在他可以的时候履行夫君的义务。但是他给不了她爱情,给不了他的心。 黑暗中,锦凤伏在韩奕羡怀里,面沉如水。 出嫁前,娘对她说,男人就那么回事。只要你在那事上喂饱了他,他便会乖乖听话,一切由你。娘还说,男人喜欢温柔的女人,男人害怕女人的眼泪。柔能克刚,女人一哭男人就怂。 可这些对韩奕羡没用。 他同她燕好,她使尽解数千依百顺,次次都让他舒服,令他尽兴; 她在他面前收敛了所有的坏脾气,比猫还要柔顺; 就在刚刚,她掉了眼泪。 她以为接下来,他们会有一场欢&爱。一若娘说的那般。但是并没有。他只是搂着她,替她擦泪,直至睡去。 锦凤心中充斥着满满的嫉妒。因为她晓得娘说得没错。至少对韩奕羡这样的男人,娘说的一点没错。 只是她做无用! 换作虞念卿,便通通有效。 而这些日子,那女人想必将她的爷喂得很饱! 锦凤感受着身侧男人温热的气息,心头的不甘益发强烈。现在她完全的看懂了他。除了虞念卿,对女人,这个男人有最温柔的笑脸,亦有一颗铁石做的心肠。 他只对虞念卿柔软。 而她想要他这份柔软! 她要这个男人,他的柔软当然也只能给她! 第8章 晌午,用过午膳哄睡了女儿,念卿坐在院中缝制香包。丫头婆子们都午休歇下了,她身子不大好,睡不着,索性出来晒太阳顺便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暖阳煦照,坐上一会身上便暖烘烘的,连带着原有的不适亦纾解了不少。她捏着针垂首忙活,专心投入。韩奕羡悄然而立,双臂环胸倚着院门静静的看。 螓首蛾眉,恬静幽美。阳光下,他的娇娇秀雅丽致,雪肤里透着淡粉犹是动人。韩奕羡微眯着眼,眸光笔直,定定的凝视他眼里的小人儿,一瞬不瞬。 这一刻,他心里柔柔的,但觉时光静好甚为舒怀。他甚至心生出一种想要把这个午后留住,让时间就此停滞的渴望。他可以就这样的看着她,安静的看她,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可惜时荏苒而不留。 一晌后感应到注目,念卿抬眼对上男人噙着浅笑,饱含深情的眼眸。稍愣片刻,她起身欲抬步的当口又停住。低下头,红了耳脖。 他总这样的看她,恣意,直接,从不收敛肆无忌惮。明明是个温和脾性,眸光也温柔,却每每看得她脸红心跳,不敢对视。直觉那双眼睛里裹着幽暗的火,于眸心深处炙烈炽热。看得人着羞,面颊发烫烧得慌。 相识之初,她一度以为他是个登徒子。眼神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她,不管不顾。活象个金玉其外的纨绔子弟。吓得她看见他就想躲。谁曾想,日后他会是她的夫,将她的心攢得紧紧的。 韩奕羡瞅着她不胜娇羞的低头,微微敞露出的纤柔脖颈,原本白得象瓷的那一小片肌肤亦不出所料,现出淡淡的胭色。 他心中一荡眸色变得幽深,却是不动。单勾唇低笑,语音懒懒的轻唤道:“过来。” 听着有点坏,是有些撩拨的语气。昨夜里他睡得不□□稳,休息的不算好。这使得他的声音略微发哑,格外的醇厚低沉。没来由的,念卿的脸又更红了些。 她迟疑了一瞬,终是举步向他走去。这人自来的有耐性,她不过去,他能一直杵在那等。而今时今日,她已舍不得他等。不是很忙,晚膳时分才能过来的吗?念卿暗自嘀咕,也不知他来了多久,看了多久。 韩奕羡看她莲步轻移,仍是风姿楚楚似弱柳扶风。但觉怦然心动,身体略是发紧。自她及笄之年,他们相遇,只一眼,她的人便印刻进他心底。他对她一见钟情,其后紧追不舍再不肯罢手。这些年过去,她成了他的妻,生下娇儿做了母亲。人却一点未变,依然害羞,依然清稚纤弱,一若少女纯美可人。 “怎么这会子过来,可用过膳了?”念卿走近他,细声轻问。 韩奕羡不答。只笑看住她,伸臂一揽,将她兜抱入怀圈在身前。在她又要低头的刹那,他抬起她的脸,不动声色的打量。眼皮平整未见红肿;水眸清澈不见异样。不似有哭过的痕迹。他于是安下心来,柔声低问: “今天你小日子可是来了?” 念卿一怔,下一刻面色愈发红透。他素来细心得很,她的小日子他记得比她还清楚。 “卿儿,嗯?”韩奕羡语言带笑,故意逗她。其实瞧她这副形容,他已知他记得没错。 念卿没法,羞涩点头。 正因为今天来了月事,她才觉得不大爽利。 第6节 “身子可还好?有疼吗?”他低低的问,细细的看她语声关切。 念卿摇头。自打嫁给了他,这些年来又一直吃药调补,她已渐渐不再痛经。只头先的一两天里,会有些微的不舒适。但完全可以忍耐。 奈何嫁他之初,他曾见过好些回她痛经时的模样,被吓得不轻从此便上了心,开始特别关注她的小日子。即使大夫明言相告,只要平日里注意一点,调理得当,她以后都不会再痛经。但他依旧每次都要问上一回。 韩奕羡闻言,也便放心。他亦不说话了,不言不语只管看她。目不转睛那架势不似朝夕分离,倒跟久别重逢一般。 “爷怎地来了?今天不忙吗?用过膳没有?”他眸光专注,停留在她脸上。念卿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不甚自在的闪避他的视线。小小声的再度发问,以期转移他的注意力。 唉,只要他用这种目光看她,她便抑制不住的紧张心慌,羞得不行。她想说进屋吧,站在院门这里搂搂抱抱,实在不得体。然又不知,他是不是特意抽空过来问个话就要走。这些日子他有多忙,她再清楚不过。 可韩奕羡仍是不答,却摸上她的唇眸色深深。少顷丢下一句: “爷的娇娇是专生来勾爷的吧,嗯?动不动就勾得爷想吃个嘴儿。” 说话间,已是偏头,俯身吻了下来。 念卿大羞,忙不迭挣动。不是没看出来他眼里的意味。可他总是动作太快,而她一着羞便要慢半拍,反应迟钝。更兼之,这会大白天里,又在院门边。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胡来…… 她愈想愈难为情,还有点害怕。这要传出去,可怎生是好!要让婆母知道,不晓得会气成什么样儿。。 她这边挣着,韩奕羡却正是兴起,既亲上了嘴哪里肯轻易放开。只捉了她的手,又温柔的轻轻拍抚她的背以作哄慰。他埋着头一味的缠&磨,心中洋溢着满足。即使现在她来了月事,他们做不得别的,但单是这样抱住她缠&吻,他亦然十分的舒坦,沉醉又快活。丝毫不觉得乏味,不觉得闷。 诶,他的娇娇,甜得呢! 直到念卿挣得厉害,韩奕羡才不得不停下来。知道她面薄,他安抚的摸摸她的脸,低道: “怕甚!丫头婆子们不都歇了吗?便是看见了,有谁敢乱嚼舌根!”他凑近她耳畔,添了句:“庭毅在外面守着呢。” 言外之意,是叫她不要担心。外面的人也看不着。 听到他的话,念卿心下稍安。转瞬又不禁益加羞臊。不是还有庭毅吗?虽知晓他那位贴身护卫是守礼的规矩人,可到底是一大活人!纵其君子坦荡,秉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若刚才他闹出的动静…… 念卿脸红得滴血!不住的推他。 韩奕羡却搂着人不肯放,眸光幽幽盯住她,不无委屈的说道:“怨不得爷!谁让你老是要拿眼儿勾爷!” 念卿:“……” 这话说的? 她刚刚有勾他吗! 韩奕羡说完,顾自凝视念卿被亲得嫣红润泽的唇,一脸的意犹未尽。继而,终是意不平,他飞快的垂首咬一口她软嫩的唇瓣。接着在念卿弱弱的惊呼声中,一把打横将她抱起,低笑道: “乖卿卿,陪爷歇个午觉。” “爷今儿不忙吗?事情都办完了?”闻声,再顾不得害羞,念卿很是惊讶的问。 前儿个,他还说了至少还需要忙上三四个日头才得闲呢! “忙呢!”他一面走,一面低头亲昵的碰碰她的额回道:“可是爷想娇娇了!就想卿儿陪着爷一块睡个午觉,歇息歇息。” 念卿红着脸,不吱声了。 他肉麻起来,她压根说不过他。 念卿不知道的是,今天韩奕羡一整个上午心神不宁,老担心她会暗自垂泪。为此,他心揪不已。也不知是怎么了?连他自己亦说不清,自从这趟出了远门回来,他再去西院总格外的放不下她。昨儿母亲让他叫锦凤安排侍寝的事,他竟是说不出口。待吃过午膳,突地记起今天她小日子该来了,便再按捺不住。丢下一兜子的事,赶了过来。 走进门来,韩奕羡想了想,冲念卿言道:“记得这几日里汤药要暂且停了。那汤剂中有雪参,月事里不能喝。” 念卿点头,应道:“爷先前说过了,卿儿省得。已叫冬灵交代下去,这几天不用煎药。” 此时瞧他的样子,当是用过午膳,念卿便不再多问。 她这一说,韩奕羡方忆起前些日初回来时,在这上头是有嘱咐过她。便不由一笑,亲亲她的脸颊,哄孩子似赞了句:“乖!” 随后将她安置上榻,他也躺了下来,搂着她语音温软:“乖卿儿,还是不大舒服吧,嗯?所以今天都不午休。” 他说着,轻柔的贴上她的脸温存的摩挲。温热宽厚的手掌已是照例按着大夫教的法子,开始替她细致的揉捏按摩。 “乖,赶紧睡会子。等下荷儿醒了,又得闹你。”他在她耳边低语,柔情似水。 念卿依言,听话的闭上眼睛。没一刻,便真的迷迷糊糊的睡去。韩奕羡望着她恬美的睡颜,将被子再掖了掖,轻啄一下她诱人的檀口。旋即也阖眼拥着她安眠。 念卿一觉醒来,榻上只剩她一人。她只道她家爷去忙了。也不唤丫头,一个人静静的更衣,换了布条净了手脸,穿戴整齐的出了房。 不待走出堂屋,便听见院中初荷软糯糯的奶音时不时的响起,另有一道显然是刻意压低的男音,带着笑意随着声儿附和。 念卿吃惊,他竟然还没走。 当下,她加快了步子,走去院子。果见当爹的抱着女儿正姿态闲适的绕着院子漫步。身后跟着一堆的丫头婆子和奶娘。个个低眉敛目,屏声静气。瞅着无不脸容拘谨,神情恭敬。甚或隐隐透着丝惶恐。 说来也怪,她没见过她家夫君发落过下人。婆母脾气急,有时候火起来会大发雷霆。但她的爷从不如此。他生得高挺英姿俊朗,却性子温文待人宽和,几乎不曾疾言厉色说过重话。可偏偏府里的下人们都很怕他,对着他时总难免唯唯诺诺,连抬眼与他对视都不敢。 就拿她屋里头来说,这么些人,也就冬灵能衬衬头头,不打颤不磕巴的同他说上几句。其余的碰到他发话,应喏还好。话要说得长了,一准期期艾艾。就是陈嬷嬷亦概莫能外。 “娘娘娘……”初荷扭头看见了她,立马扬起小胳膊一连声的叫唤道。 韩奕羡回身,眉眼盈笑向她走来。 “爷,给我吧。你快去忙!”念卿连忙伸手去接女儿。 她大概明白了他怎么还没走的原因,当是不想女儿吵了她睡觉。所以他呆在这里,逗哄女儿。如是一想,念卿很是赧然。他一个当家人,这几日忙都忙不过来,还要费心照顾她。 女儿吵着要娘抱,韩奕羡纵使不情愿,这会也不能不依。他将女儿递给念卿,轻声叮嘱: “不要抱得太久。尤其这两天要多顾着些身体,切不能太过受累!” 他捏捏女儿粉团团的小脸,一脸慈父的笑容,说得却是:“你也别太惯着她了。抱一会了,就让奶娘她们抱。听见没?” 念卿自然点头,示意他自去忙不要担心她。 丫头婆子们都在跟前,韩奕羡想亲亲她,又怕她羞恼。抿了抿嘴,与她说道: “爷让她们炖了乌鸡汤,晚点你记得要都喝了!” 念卿只得再点头。心口暖暖的,泛着甜。 其实她自小家境清贫,爹爹虽然爱她,但在生活上他们父女俩,却是吃了不少苦头。可打从遇上了她的爷,她就变得身娇肉贵起来。他实在宠她!总是珍宝一样的待她。 “爷今天估摸着要回来得更晚一些,晚膳不用等爷,你自用了。嗯?”韩奕羡继续絮叨。 “嗯,卿儿省得。”她乖巧的应声。 韩奕羡瞅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张同样可人的小脸,心情舒怀。再看看大的那一个,气色是越来越好,如今瞧起来,小脸水润白里透红,已不似以前的苍白可比。他于是大感满意,觉得花费那些银子给她调理进补,委实物有所值! 不,根本就是物超所值!怎一个好字了得。 他笑眯眯的望着念卿,终是耐不住,象捏女儿那般捏一记她的脸,说道:“爷走啦!” “嗯。”被他出其不意的举动,羞红了脸的念卿颇是难为情的应道。她心下嗔怪,这人呀,愈来愈放肆了!也不看看场合,丫头婆子们都看着呢! 韩奕羡折身走了几步,又突地回转,大步行到她面前。不待念卿发问,他凑近她的耳朵笑了一声,低道:“乖卿儿,香包也给爷做一个!” 他说着站直了身,晃一晃腰上挂着的荷包,接道:“这个旧了些。回头你做了新的,我就把这个收起来。” 话落,他再凑上前,半是调侃半是撒娇的言道:“卿儿,你可不能有了女儿,就忘了女儿的爹。成天见的只想着荷儿,尽疼她了。别忘了还有女儿的爹等着你疼呢!” 念卿闻言,又甜又羞。只点头,不肯出声。心知,他是看了那桌上她给女儿做的香包,一时起的意头。事实上,他腰上那个是她年中才给他做的,不过几个月哪里旧了?还新得很呢! 唉,哪有这样的,跟自个的女儿争宠。。 抱着女儿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去的那一袭素白锦袍,念卿好气又好笑。站了一会,女儿不耐。她笑着转身,慢慢往里走。 一切都很好,她想。这一辈子就这样吧。 至少在这个院子里,他是她一个人的夫。她便只管在这院里等他。至少他确实疼她,宠她,心里挂记着她。她便只管爱他。至于其它的,她管不来也顾不了。 第9章 (捉虫) 自去西院歇了一晚,韩奕羡又在念卿的北院里一连歇了两夜。念卿正在小日子里,他更加的放不下。老担心她太惯着女儿要受累。好容易调补得好些的身子,哪能不惜着点,便是为的女儿也不行。 故而到了晚间,他忙完一天的事务回去北院,必要啰啰嗦嗦耳提面命一番。上到念卿,下到一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都要乖乖听他念经似的重复告诫。 念卿为此感动又无奈,还很不好意思,有些个羞赧。他这么郑重其事,不知内情的怕不要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事儿!但其实妇人行小日子,再寻常不过。个中禁忌与保养事宜,丫头婆子们哪有不明白的。纵是有不晓得的,被他次次这么翻来覆去的叮嘱,亦该要牢记于心了。 说来说去,都怪她这副身子以前太不争气!吓了他几回,便弄得他一惊一乍,余悸犹存的。私下里,她悄悄的同他讲过好几次,现如今她已经不会疼了让他放心。奈何但凡于她身体相关的事,他便自有坚持,固执得很! 无论她怎么说,他只一句:“爷的娇娇,恁的娇气!爷就得看着点才行。” 然后依然故我,待到下回,他絮叨的一点没少。对自个一大老爷们关注这等妇人之事,若要传将出去,许就要落人话柄有损了颜面,他浑不在意对此毫无顾忌。 到了念卿小日子里的第三天,韩奕羡手头的急事儿基本料理完毕。忙了这一阵的韩家二爷决定要给自己放放假,好生歇上几日。 这一天,他回得早,申时便来了北院。喂念卿喝过汤,又陪着女儿玩了一会。正待摆晚膳的当口,老太太屋里的芳巧白着张脸,急匆匆的跑来传话: “二爷,不好了!才将凤夫人为救老夫人,被滚开的肉汤烫着了烫得不轻呢!老夫人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韩奕羡一惊,自不迟疑。交代念卿自己用膳不用等他,便疾步去了东屋。 东屋里,请来的大夫已将锦凤被烫伤的手,上了药包扎起来。 “怎么回事?伤得很严重吗?”韩奕羡望着锦凤痛苦的表情,颇是关心的问。 “能不严重吗?”韩母虎着脸,不悦的瞥住儿子:“刚从灶上端出来的汤!” 对儿子在西院歇过一晚,便去北院乐不思蜀的事情,韩母窝着火,很是不满。 她说完,又看向锦凤,心疼得什么似的:“可怜我的凤儿,今儿个可是遭了老大的罪了!都怨我,若不是为了替我挡着,凤儿何至于受这样的疼,吃这样的亏!” 一旁的大夫听着心内直犯嘀咕:也没这么严重吧。。 就他医者的角度,这位少夫人伤的委实算不得有多么严重。要是整碗汤扣在手上,那定然会烫得不轻。但她只是零星的被溅到几滴热汤罢了,属于非常轻微的灼伤。若在穷人家,不说上药,根本都不用理会。 可韩老夫人非让他上药,还要悉心的包扎。他本以为贵人体重,又见这少夫人细皮嫩肉,亦难怪秀眉蹙得死紧,耐不得疼。然待得这会见到韩家二爷,他方福至心灵回过味来。 原来如此。 使这般手段,左不过是为了这位爷!这内宅里争宠,邀宠的事儿,他倒是见过不少。只难得婆媳一条心的。主家如此,大夫自亦乖觉。临走时,十分配合的顺着老夫人的话留下医嘱。 大夫离开后,韩奕羡坐到锦凤身侧握住&她没受伤的左手,温声问道:“可是疼得很厉害?” 锦凤闻言红了眼圈,却是笑道:“幸亏烫到的不是娘,只要娘没事就好!这点疼,锦凤忍得住!” 韩奕羡看看她,心下终是怜惜又愧疚。她是为了娘才遭这个罪。轻叹一声,他朝她说道:“难为你了!” 继而,望一眼板着脸孔的母亲,再看向锦凤他继续问道:“到底是怎么了?烫成这样?” 不待锦凤回答,韩母已经没好气的说道:“凤儿啊心太善!按我的意思,那等行事不稳的丫头还留着作甚!就该打一顿板子,逐出府去!” 说罢,气呼呼的将事情的原委告知儿子。